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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秦楼春txt下载     秦楼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四章 宅子

    承恩侯府与永嘉侯府后头,其实是一条街,被习惯性地称呼为“侯府后街”,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的房舍,都在承恩侯府名下,平日里是侯府里有脸面的管事或家生子们住着,也有一部分是亲友或是旧部属的家眷子孙。比如教导秦含真姐妹等人的闺学老师曾先生,就住在街边的一间小宅中。

    但这条街毕竟并不是秦家的产业,它还有很大一片是归属他人所有的。由于是在内城,业主们既有小官宦世家,也有读书人,还有家里出过官儿或者士人的商户。总的来说,他们的宅子占地都不算大。

    后街上面积较大的宅子,其实有三四处,当中有两处是明确有主的,其中最兴盛的一家在街头,老太爷早年在兵部任职,妻子还曾经与叶氏太夫人关系不错。但随着老一辈的人逝去,两家来往已经很少了。目前那家的长子在禁卫做个六品武官,次子是个武举人,幼子经营家中的产业,日子倒也富足。一家几十口人住着四进的宅子,绰绰有余。

    另外还有一处三进的宅子,是在承恩侯府东北面,与仆役房只隔了一道墙,跟曾先生所住的小院就紧挨着。那家子的主人是个告老的京官,据说最高做到过正四品的太常侍少卿位上,如今已是老迈多病,不中用了。他家中子孙一大堆,却没个真正有出息的,没有出仕之人,身份最高那位只是个监生。由于人口众多,又没多少产出,这一家子过得稍嫌窘迫。

    从前承恩侯府是秦松当家时,那家的监生还曾经给他做过几年的清客,靠着拍他的马屁,换取丰厚的赏赐,日子一度过得挺滋润,传言差一点儿就捐了官。等到秦松失去圣眷,只能窝在内院醉生梦死之后,这位监生就失去了一大财源。因他不得秦仲海待见,也不敢再上门来。有人说他如今转去给别家做清客了,连家都迁到了那家人左近;也有人说他存够钱捐了官,带着家小上任去了;还有人说他家老爷子去世,合家回乡守孝。反正秦幼珍打听到他家的宅子如今空了下来,只留一个老仆守门。

    这两处宅子是有主,另外还有两处,就有些情况不明了。

    一处是与永嘉侯府只有一墙之隔,只有两进的宅子,但面积不小,共有左中右三路,差不多有永嘉侯东西向长度的四分之三那么宽。这处宅子,早年属于老侯爷一位得力副手。那副手官至从三品游击将军,宅子就是老侯爷送给他的。只是昔年老侯爷蒙难,这位游击将军也受到了牵连,丢官去职,还受了刑,叫儿孙们护送着回保定老家休养去了。秦家尚未平反,他便已去世。儿孙们兴许是被吓着了,哪怕后来皇帝登基,秦家平反,都没再上过京城,安心在老家做富家翁,只每年派个代表来参加春宴。那宅子里只留下一房家人看门,拿砖石砌了墙,把宅子简单分割开来,几十年里来来去去不知换过多少任租客。因有承恩侯府在,也没什么人敢去捣乱、霸占;因为一直有人住着,屋子的情况也还维持得过去。据秦幼珍打听到的情况,宅子的主人似乎终于打算把京城的房产处理掉了,只是尚有租客在,因此宅子暂时难以出手而已。

    剩下还有一处房产,是在对街,与永嘉侯府隔街相望,也是个三进的宅子,东西两路,还带个小花园。这宅子乃是一家京城老户的祖宅,上一代的家主生前官至一省布政使,在这整条街上,都是数得上号的高官。前些年对方去世了,一家子回乡守孝,留下两房家人在此看守房舍。邻居们只知道他家有个考取了举人功名的独生子,按理说孝满之后,应该会上京赴考的,不知为何一直不见人影。倒是去年那家人的大门口处,曾经挂过丧家的白灯笼,贴过守孝人家的蓝春联,而算算时间,那应该是老人去世三年之后了。难不成他家又死了人?只不知道是哪一位,守门的家人也不肯透露。今年春天,这宅子里搬进了一户人家,守门的下人没换。秦幼珍打听得新来的住户是布政使外嫁的妹妹一家,只不知道是借住,还是买下了宅子。

    秦幼珍为女儿准备陪嫁的房产,是着实费了心思的。她找了两三个有名的经纪,满城寻找合适的房产。位于侯府后街的三个空宅,她原本曾经寄予过厚望,想着一来离她心目中真正的娘家承恩侯府近,他们一家搬进去后,为女儿备嫁,就好象从没离开过秦家一样;二来,女儿卢悦娘长年随他们夫妻在任上,与秦家长房、三房还是太生疏了些,等女儿出嫁,她去了丈夫任上,很难说秦家是否能继续看顾女儿,有一处离两家侯府近的房产,女儿日后就有理由与秦家常来常往了,可以多得些关爱与庇护,对女儿日后在云阳侯府的生活,多少有些助益。

    可惜,这三处空宅,价钱都不低,毕竟是位于内城达官贵人聚居的地段,面积又都不小,房舍维护得也不差,原主人都不是寻常人家。秦幼珍哪怕是一心要给女儿备份丰厚的嫁妆,也不可能花太多钱在陪嫁的房产上,忽略了真正重要的浮财与可以持续提供收入的产业。她已经调整了自己的要求,打算在内城买一处两进的小宅子就够了,那些三进以上、东西两路甚至是三路,还附带花园的大宅子,还是留到日后她丈夫卢普在京城做了高官,他们夫妻真正需要在京城拥有一处体面的房产时再说吧。

    她又另行看中了几处在附近不远处的产业,还有两处在云阳侯府附近的,目前还在对比考虑着,没有选定最称心如意的一处。她找姚氏帮忙,就是想让常兴继续打听那几处宅子的情况,从中挑出性价比最高的一间。

    秦幼珍在这几处宅子上花费了大量的心思,情况也了解得很仔细,因此秦含真向她打听情况,她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她如今心里正乱着呢,也没多少心思去应付小辈们,秦含真提出的话题既安全又可以打发时间,她就顺着口风,有问必答了。

    但秦含真问得这么仔细,好象有心要置产的样子,秦幼珍还是起了好奇心:“你问这些做什么?莫非是永嘉侯府地方不够了,你祖父祖母打算再把侯府扩大一些,因此要把后街上的房产也买下来?”

    这话秦幼珍自己说了都不相信。永嘉侯府只比承恩侯府小一点儿罢了,但三房人口这么少,秦平还在外任上,又不曾续弦,哪里就不够住了?只怕等秦平再娶,多生几个孩子,永嘉侯府要装出这些人口,也是绰绰有余的。瞧承恩侯府的宅子里曾经装过多少秦家人,就知道了。连承恩侯府都住得很宽松,就更别说永嘉侯府了。

    秦含真只是笑笑说:“没什么,我就是听姑母提起几个邻居的宅子,心里一时好奇,想知道那都是什么人家罢了。”

    秦幼珍半信半疑,但也不会在这时候发问,只笑说:“原来如此。这也是应该的。远亲不如近邻,若是左邻右舍都是清正厚道的人家,咱们在此住着也能安心。”

    接着她又谈起了那几处不在后街的宅子,问女儿更中意哪一处,听得卢悦娘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秦锦华是自幼长在京城的,对皇城街道颇为熟悉,十分热心地给她们娘儿俩提供着意见,把每个宅子所在地点的优劣都分析了一番,还提供了最近的消息,比如某处多了商铺,生活越发便利,也相当热闹;某处近年萧条了许多,还有闹鬼的传说,等等,倒是更新了秦幼珍的消息库,令她对于女儿陪嫁房产的选择,有了更准确的把握。

    秦含真就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心里却有着自己的盘算。

    那日赵陌托秦简给她写信来,除了说些甜言蜜语外,就提到他又看中了两处房产,想让秦含真也过去瞧瞧,好选择一处喜欢的宅子,作为两人未来的新家。其实早前他就邀请秦柏、牛氏与秦含真一块儿去看过宅子。那时正好是许大老爷麻烦缠身的时候,为防许家求上门来,秦柏也乐得偶尔出出门,还不事先告知长房自己去哪儿。不过当时秦含真与祖父母去看过的宅子,各有各的缺点,好象都不是很中意,赵陌便说会继续让人打听去,没想到这么快,他又找到了两处可以改建为郡王府的房产。

    只是这一回,两人已经定了亲,想要再一块儿出行,便有些不大方便了。秦含真试探过秦柏的意思,他没有答应,她只好回信跟赵陌说,让他自己拿主意。要是实在需要她帮忙参详,那就让人画个图送进来。总之,她估计是不可能在未经祖父母允许的前提下,再公然陪着他出门闲逛去了。

    即使没有赵陌相陪,就她自己去参观宅子,也是不合适的。她都可以想象得到,那些闲言碎语会怎么说了。说她还未嫁进门呢,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将来住的府第了?就算她不是很在意名声,也要为家里人着想,为赵陌想一想。她可没打算将来一嫁给赵陌,就被太后或是宗室里的女性长辈叫过去数落。赵陌目前是没有爹娘管没错,可他头顶上还是有不少长辈,可以对他的生活指指点点的。他没露出破绽时,那些人自不会招惹他。可一旦有了可以攻击的把柄,宗室里有的是倚老卖老的人,想要压一压他这个宗室新贵的傲气。

    秦含真想到那个场面,就觉得心烦,决定自己最好还是老实一点。

    不过,赵陌要在京城开府,只不过是在京城生活时的居所。他真正的根基还是在肃宁县那座新建不久的王府中。身为肃宁郡王,他不可能一年到头都生活在京城的。因此,京城这边的郡王府,倒也不需要多么宽敞华丽,合乎规制、地方够用就行了,还能省些花销呢。

    秦含真回想起姑母秦幼珍介绍的后街几处房产的情况,心中蠢蠢欲动。

第二百五十五章 茶聚

    秦含真以前是不知道,原来后街也有几处房产,是处于出售状态的。如今知道了,就觉得这样的好机会如果错过,未免太可惜!

    那处两进三路的宅子,就挨着永嘉侯府,如果能买下来,只需要在墙上打个门洞,连门都不必出,就能与永嘉侯府往来了。不过这处房产只有两进,估计不适合用来做郡王府,当个别院还是不错的。卢悦娘出嫁,秦幼珍就计划着要给她买一处陪嫁的宅子。那她与赵陌定了亲,两年后嫁给他的话,也可以陪嫁一处房产嘛。这宅子将来无论是出租,还是自住,都很方便。离娘家近了,随时都能回来,也不会有人乱嚼舌头,说什么她出嫁了还粘着娘家,因为她住的就是自己的地方,只要拉上赵陌一块儿住进去就可以了。

    街对面的那一处宅子,地方更大些,如果能稍作改建,又或是把邻居家的宅子也买一部分下来,应该是可以凑合成一座郡王府的。秦含真记得,那边左邻右舍的业主,一户是老侯爷的旧部,一户直接就是承恩侯府的家生子,管事级别的。只要她去跟长房说一声,另寻两个宅子与他们换,想必很容易就能把宅子换到手了。虽然这处宅子与永嘉侯府并不相连,但只是隔着一条街而已,走几步路就到了,来往同样方便。

    至于承恩侯府东北角那一座宅子,倒还罢了,若能拿到手,也算不错,只是比不得前头这两处宅子方便。

    秦含真回到自己的院子,认真考虑了一下,到底是直接把宅子买下,以后充作陪嫁的房产,还是把消息提供给赵陌,让他把郡王府的选址定在侯府后街?再三考虑之后,她决定先自己打听清楚情况,至少要把宅子的现状与价钱,还有目前由谁负责出售事宜给弄清楚。这样她把消息告诉赵陌时,他也好心里有数。先看他怎么打算吧,如果他觉得这几处宅子里有他心水的产业,秦含真当然不会跟他抢。但他如果另外定下了宅子,那她就没理由不出手了。

    记得赵陌提过,他打算在鼓楼一带置产,最好是在什刹海边上?那估计他会倾向于放弃吧?不要紧,秦含真方才听秦幼珍提过一嘴那几处宅子的大概价钱,觉得自己还是有办法说服祖父祖母,买下其中一处作为她嫁妆的。永嘉侯府的经济情况,无疑要比卢家宽松许多。

    秦含真叫了百巧过来,让她去打听。百巧的父兄如今就在永嘉侯府外头的产业里做事,想必不难打听到相关的消息。百巧一口应下,接着便有些好奇地问:“姑娘问这些做什么?难不成是咱们侯府要扩建了?”因为是紧挨着永嘉侯府的房产,一般人第一个念头,都会想到这一点。

    秦含真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有点兴趣,想打听打听。有了消息,就尽快告诉我。”

    百巧眼珠子转了转,笑着应声去了。丰儿从外间走了进来,给秦含真送上一碗红枣茶,瞧瞧门外没人,便压低了声音问她:“姑娘莫非是在为郡王爷寻摸充作京城王府的宅子?先前郡王爷不是说,要在鼓楼附近置产么?”

    秦含真笑说:“什刹海边上能有多少合适的宅子?他前前后后不知挑拣了多少地儿,谁知道还有多少剩的?说不定最后只能在别的地方开府了。咱们侯府后街其实也不错,这里附近有不少达官贵人住,也有宗室人家,该有的商铺都有,算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段,离皇城大门也不算远。如果真的能在这里建王府,那咱们日后回娘家就方便了!”

    丰儿抿嘴笑着说:“姑娘是真的落落大方,虽然也会有害羞的时候,但说起正经事时,那是一点儿都不含糊,万万没有因为害臊,就扭扭捏捏不说正事儿。郡王爷能娶到姑娘这样的媳妇儿,真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秦含真扑哧一声笑了:“你也用不着一个劲儿地夸我。该害羞的时候我还是会害羞的,但再怎么害羞,日子还是一样要过。我早就知道自己会嫁给赵表哥,如今不过是预想成了现实而已,有什么可扭捏的?为了自己将来的生活着想,该办的事就得去办了。我可不想事事都靠着他去操持,自己袖起手来享受。那个家又不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我也有份呢。哪怕是为了自己过得舒服,也不能一点儿力气都不出。”

    丰儿眼珠子一转:“可姑娘做的这些事,也不能瞒着郡王爷,得让他知道,姑娘为了他将来的王府,费了多少心思才好。他心里感动,也会更加珍惜姑娘了。”

    秦含真好笑地看着她:“从前你总是拦着我跟他私下相见,好象生怕他占了我便宜似的。怎么如今反倒催着我跟他联系了呢?你这态度变化也太快了些。”

    丰儿不以为然地说:“这如何能一样?从前姑娘与郡王爷是不相干的人,孤男寡女在一处,叫人知道了会说闲话,败坏姑娘的好名声。如今姑娘与郡王爷都要订亲了,而且是御赐的姻缘,谁也拦不了,郡王爷就是我们几个丫头的姑爷了,是半个主子。我自然是盼着姑娘与姑爷能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只要是对姑娘与姑爷好的事,我都会赞成的。这并不是我态度有了变化,只不过是姑娘多了一个姑爷而已。”

    秦含真听得耳根发烫,嗔道:“你姑爷姑爷地叫他做什么?他还不是你姑爷呢!快出去,我要练画了,你们别来打扰我!”

    丰儿一边笑着说:“姑娘果然还是会有害羞的时候呢。”一边掀了帘子跑出去了。

    秦含真捂了捂自己发烫的脸颊,看着面前的画案与画具,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取了信纸,磨了墨,想先给赵陌写个日常问候信再说。

    且不说赵陌收到信后如何,转眼就来到了秦含真做东道,邀请蔡元贞与余心兰两位娇客到家中茶聚的日子。卢悦娘与秦锦华被她邀来做了陪客。五个姑娘在花园里的凤尾轩摆开两张茶桌,一边赏赐,一边聊天,倒也和乐融融。

    蔡元贞与余心兰都先后给秦含真道了喜,祝贺她得了皇帝赐婚,即将成为肃宁郡王妃。秦含真怪不好意思的,先谢过了她们,回头避了人时,就悄悄向蔡元贞道谢:“若不是蔡姐姐把宫里的消息告诉我,说不定我与赵表哥就有缘无份了。请蔡姐姐受我一拜,姐姐的情份,我这辈子都不会忘的。”

    蔡元贞忙将她扶起,笑道:“我不过是随口提醒一声罢了,其实郡王爷可能早已听说了,也会想办法应对,不至于落到婚姻受人摆布的境地。我其实是白得了一份功劳。如今看到你们能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也替你们高兴。不必再说什么谢不谢的话,我又没做什么。你再这样说,我都不好意思了。”

    秦含真笑着拉住她的手:“蔡姐姐既然这样说,我也不跟你客气了,只是姐姐也别跟我外道。”

    蔡元贞抿嘴笑说:“我不跟你外道。今儿我还要谢你呢,我从前与未来嫂嫂并不熟悉,生怕日后什么都不知道,会不小心得罪了她。你请我来做客,却是给了我一个与嫂嫂相处的好机会,可帮了我大忙呢!”

    秦含真笑道:“能帮上蔡姐姐也好。卢表姐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的。她其实是个极和气宽厚的好姐姐。我相信你们一定能相处得很好。”

    她特地安排蔡元贞与卢悦娘坐在一处。不一会儿,两人就相处得很好了,既守礼,又比旁人多了两分亲昵。她们私下说了些自己的爱好,发现两人都喜欢同一位前朝的琴艺大家。蔡元贞收藏得对方用过多年的一张琴,卢悦娘则有对方的亲笔琴谱,都是十分珍贵的物事。两人都来了兴致,约好了要另择时间地点,各自带着琴与琴谱,再见一面,好好赏玩这两件文物。

    秦含真则拉着秦锦华与余心兰聊天。由于余家夫人刚刚病愈不久,她们初期的话题基本都集中在余夫人的病情上。余心兰简单地提了提母亲发病的因由,以及请了哪位大夫,吃了什么药,什么时候开始有好转,等等,又对秦含真说:“家母这一次病倒,令我对医书产生了兴趣。只可惜我不懂医术,否则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家母受苦,自己却束手无策了。”

    秦含真说:“就算看了医书,也未必能学成个大夫。余姐姐不必想太多的,有兴趣就翻一翻医书,只当是消遣了。多懂得些医理、药理,虽然做不成大夫,但家里人如果有些小病小痛的,不必请大夫,自己也能做个初步的诊断,及时采取措施,防止病情加重。这原是好事。我祖父也收藏了不少医书,闲时偶尔翻翻,虽然他不会给人诊脉,但我祖母身体不适时,太医给她开的方子,我祖父都能看得懂,也知道是否对症。”

    余心兰郑重地点头,犹豫了一下:“不知我是否有幸,看一看永嘉侯的藏书?”

    秦含真今日邀请她来,本就是打着这个目的。她自然是说好的,立刻就开口邀余心兰往外书房走一走。秦锦华却没什么兴趣去看书,就凑到蔡元贞与卢悦娘那边去了。

    秦含真独自领了余心兰到外书房来。因为事先打过招呼,秦柏今日不在这里,连原本侍候的小厮都撤了,只留下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在门外听候吩咐,做些杂事。

    余心兰也不在意,她一进门,就被四周那顶天立地的几个大书柜上满满当当的书本给吸引住了,眼睛的视线就没离开过那些书。秦含真请她坐下喝茶,她都顾不上,往其中一个书柜前一站,盯着上头一排排的古籍,眼里都在发光。秦含真见状,便也不跟她提什么喝茶了,取了把交椅往书桌前一放,让她取了书,坐下来慢慢看。她自己也跑到秦柏的书案前,取了纸笔,开始练字。

    没过多久,前院忽然来报:“姑娘,宫里来了人,说是奉了太后的懿旨,宣姑娘去见呢。”

第二百五十六章 遇见

    秦含真有些发懵。

    这非年非节的,又没个由头,太后怎么会忽然下旨召她去见?她这在家还待着客呢,难道要丢下客人进宫去?

    虽然礼数不合,但说真的,太后都下旨要召见了,谁还能顾得上什么礼数?什么礼数能越得过皇家去呢?

    秦含真无奈地放下了纸笔,洗了手。余心兰也十分明白事理,走过来对她道:“我一个人在这里看书,也是一样的。秦三妹妹先进宫去吧,太后召见要紧。”

    秦含真拉着她的手道:“今日实在是失礼了,还请余姐姐勿见怪。我这就打发人去请二姐姐回来陪你。姐姐在此,但有吩咐,只管叫丫头。”随即唤了一声“篆儿”,等那小丫头过来了,便郑重吩咐:“侍候好余姑娘,余姑娘有什么问的,只要是你知道的事,都要用心回答,茶水点心、笔墨巾帕,样样都不得怠慢。”

    篆儿本就是秦柏专门为了大孙女儿,在外书房安排的丫头,不但识字,人也机灵,闻言连忙应了是。

    秦含真这才辞别了余心兰,往前院正屋来。所幸,都是在一个院子里,离得并不远。

    太后派来传旨的,是个四十出头的女官,穿着一身赭色女官服,头发梳得光光的,只在鬓边别了彩花,再加上一对银耳环,腰间垂着慈宁宫女官专用的玉佩,除此之外,别无其他饰物。她人生得眉清目秀,端庄慈和,看起来似乎是个脾气温和的人。她来了永嘉侯府后,与永嘉侯秦柏及永嘉侯夫人牛氏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礼敬谦和。

    看起来,太后这次传召,应该不是坏事。

    秦含真上前给那女官见礼。那女官早她一步拜下身去,比起在秦柏夫妻面前,似乎又多了几分恭敬。她向秦含真解释,太后今日在御花园散步,忽然惦记起几个小辈来,想到赵陌前不久才由皇帝赐了婚,赐婚的对象还是她所熟悉的秦家孙女儿,就想召秦含真去见一见。这只是寻常聊个天,让秦含真就当作是去陪亲戚家的长辈说说话,不必换大礼物,也不必重新梳妆,就这么家常打扮着去,就可以了,无需拘束。

    秦含真心里还是觉得莫名其妙。他们秦家跟太后也没那么熟吧?这无缘无故地,忽然召她去见,真的只是心血来潮吗?

    赵陌在给她的书信里曾经提过,对于他的婚事,太后原本有些想法的,只是一直没有挑中合适的人选——大概是因为涂家已经今非昔比,虽有几位姑娘年纪合适,出身与品貌却并不突出,太后也不好意思提出来的缘故——赵陌哄了太后几回,太后对他与秦含真的婚事便欣然接受了。事实上,他早在太后面前打过招呼,这件事对太后来说,并没什么可惊讶的。可能相对于太子妃唐氏曾一度想要撮合赵陌与蔡元贞,太后的想法还要更单纯一点儿。赵陌在信里跟秦含真提这件事,是为了安她的心,告诉她将来嫁过来了,遇上宫里的长辈也没什么可怕的。而只要太后没有意见了,宗室里的长辈也不会为难她。

    可这都是好几天前的事儿了。太后怎么忽然间在这时候传她进宫呢?而且要求还这么古怪……如果太后是皇帝的亲娘,又或是赵陌是皇室的子孙,那还可以理解,可是以赵陌如今跟宫里的关系,以及太后实际上的身份……

    秦含真心中疑惑难解。

    秦柏倒是很淡定,他嘱咐孙女儿:“你就跟吴司言去吧,记得谨守礼数。”

    原来这位女官姓吴,职司是司言,掌的是宣传启奏,也就是传旨的工作。秦含真隐约记得每年新春进宫大朝拜的时候,好象在慈宁宫见过对方的身影,只是不曾打过交道罢了。

    秦含真今日在家中办茶会,招待姐妹与朋友,本就是打扮整齐了的,并非平日家常的穿戴。虽然就这样进宫,显得不够正式,但也没什么可失礼的地方。女孩子真要穿戴起来,花的时间就长了,没得叫太后久等。秦含真想着自己并没有得罪太后的地方,吴司言的态度也非常温和,也不害怕,便辞别祖父母,顺便多跟祖父说一声:“余姐姐还在外书房里呢,还请祖父记得吩咐下去,别让人打扰了她。”秦柏微笑着点头应承下来。

    今日本来就为了招待这位寿山伯府的千金,把外书房附近侍候的小厮都撤掉了,还勒令家下人等不得轻易靠近,书房里又还有篆儿侍候,料想无碍。外书房后方原有个小门,有小径通往夹道,可直通花园方向,本是为了方便秦含真来回自己的院子与外书房,基本不会有外人走这条路。倘若真有外客来了,篆儿也可以带着余心兰从容退走。秦柏觉得这只是小事,并不以为意。

    秦含真稍稍整理了一下头发衣裳,便跟着吴司言离开了。考虑到路上可能需要人陪伴,她带上了魏嬷嬷,也好抓紧最后一点时间,温习一下宫廷礼仪。

    她出二门的时候,等待马车过来时,正巧遇上秦简从外头进来,惊讶地看着她。秦简手里还拿着她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一只亲手做的书包,看起来沉甸甸地,应该是才从外头带了什么书回来,估计是来向秦柏请教功课的吧?秦含真也来不及跟他打招呼,远远点头示意一下,便带着魏嬷嬷上了马车,与吴司言一同出了府门,往皇宫方向去了。

    秦简也是国舅府的子孙,从小儿就没少见家中的女眷进宫晋见,对吴司言还比秦含真更熟悉些,远远地跟吴司言笑着颌首示意。他心里也猜到了,定是太后召三妹妹晋见呢,只是不知为何,先前没听到风声,三妹妹进宫,穿的衣裳也不是礼服。

    他心里带着疑问,迈步走向了外书房的方向。今日他去寻同窗说话,回家路上偶然去逛了一家书铺,竟意外地发现了一本珍贵的古籍,可惜那店主不识货,居然任由那古籍被随意丢在角落里积灰,心疼得他不行。他早听三叔祖提过这本古籍,十分珍贵,可惜早就失传了,最后一位为世人所知的藏家死后,儿孙家道中落,收藏的古书都下落不明,叫人扼腕不已。没想到,这本古籍会出现在他面前。他当即把身上带的零花钱都掏了出来,将古籍买下,兴冲冲地带回来,连家也顾不上回了,先找三叔祖鉴赏一番。他知道,三叔祖秦柏平日都会在外书房里打发时间,今日他一路往那里走,也没留意府中有什么异样。直到他进了外书房的门,才意外发现,本来一向守在书房门口的两个小厮不见了。

    也许是三叔祖有事,把他们叫进屋里做事了?

    秦简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便微笑着走到正间大书案前,将装有古籍的书包小心放下,小心取出古籍,正要找人呢,便听得北次间里有女孩子在说话:“余姑娘,这一整座书架,上头摆的都是诗集,上头四排全是唐诗,底下这一排是宋诗,再往下,就是前朝与本朝的诗集了。那边书架上放的则是宋词与元曲。后头那个架子上,放的是各朝的杂文札记,我们姑娘最喜欢看的。您若想找医书,那就得到南次间去寻了。一应医书、药书、养生什么的书本,全都在那头呢。”

    秦简怔了怔,脚下不由得一顿。余姑娘?莫非是寿山伯千金在此?是了,今日三妹妹开茶会,邀了蔡大小姐与余小姐上门,请了妹妹秦锦华与表姐卢悦娘作陪。早上他出门的时候,还听到妹妹高高兴兴地提到这事儿呢。当时母亲姚氏还有些蠢蠢欲动,想要寻个借口过来,还是他再三劝了,方才恹恹地打消了念头。难不成茶会不是在花园里办的?还是说,他运气这么差,恰好撞上了三妹妹邀请余姑娘到外书房来鉴赏三叔祖藏书的时候?

    秦简当即便决定要退出去,才拿起古籍,要放回书包中,篆儿就从北次间里出来了:“余姑娘请随我来。”迎面撞见了秦简,小丫头顿时瞪大了一双圆眼:“大少爷,您怎么在这里?”

    余心兰就跟在她身后,见状也露出意外之色,忙退后一步,侧身低下头去。

    秦简窘迫地回答篆儿:“我是来寻三叔祖的,没见着人,还以为他老人家在里间呢。”

    篆儿忙道:“我们侯爷在正屋呢。方才宫里来了人,要召姑娘进宫,侯爷与夫人都在正屋招待宫中使者。”

    秦简简直想要给自己脑袋来一下了,这么浅显的事实,他怎么就没想到呢?宫中来了人,秦柏怎么可能还淡定地坐在外书房里?三叔祖他老人家,从来都是守礼的人,断不会在宫中贵人派出的使者面前拿大。

    他忍不住看了余心兰的侧影一眼,脸顿时就红了,慌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硬着头皮斜斜向她行了一礼:“是某失礼了,唐突了小姐,还请小姐勿怪。某这就退出去。”说罢尴尴尬尬地低着头,取了书包就要退走。

    余心兰眼尖,看见了他怀中抱着的古籍封面:“咦?那不是……”她眼中露出了惊喜之色。

第二百五十七章 晋见

    秦含真坐在马车里,一边听着魏嬷嬷低声迅速地再重复一遍单独晋见太后时,需要注意的礼仪规矩,一边悄悄打量了吴司言几眼。

    她想要趁着马车还未进宫的时候,向吴司言稍稍打听一下,今天太后忽然传召,是怎么一回事。

    就算太后是一时心血来潮,也总有个引子吧?还有,太后今天的心情怎么样,近日是否有忌讳之处,她最好都事先打听过,省得一会儿在太后面前出什么差错。

    吴司言仍旧是那一副微笑和善的模样。听到魏嬷嬷临时给秦含真上礼仪巩固课程,也好象什么都没听见似的。等到魏嬷嬷交代完该交代的了,转过头来与她攀谈,问些内务府或者宫中旧识的近况时,她就开始似有若无地透露一些消息,主要是太后今日会产生传召秦含真念头的缘由。

    秦含真隐隐感觉到,她好象在向自己示好。这是为什么呢?自己对这位女官并不熟悉。如果来的是太后面前的另一位女官,是秦家女眷每逢年节时进宫晋见常常遇上的那一位,兴许还能攀上些许交情,又或者来的是与魏嬷嬷、卢嬷嬷曾经共事过的一位嬷嬷,也算得上有几分香火情。如今这位吴司言,据说一直都是慈宁宫中侍候的,进宫时秦皇后都已经去世了,怎么看也不象是与秦家有什么老交情的样子。

    秦含真脑中闪过几个念头,就把这件事压下不管了。既然吴司言对自己不象有恶意,又有心向自己透露消息,那自己就接受对方好意好了,事后再寻赵陌打听就是。赵陌如今常在宫中行走,对宫中人事总比她要熟悉得多。说不定这位吴司言与东宫有些联系,又或者与赵陌关系不错,才会对她如此客气呢?

    她把注意力集中到吴司言所说的话上,渐渐地就发觉有点儿不对劲了。

    其实太后今天会忽然想到要召见她,真的是一场无妄之灾。只不过是太后在御花园里散步的时候,听身边的人说起一些宗室里的八卦,提到近日有两家宗室都出了不大不小的笑话。其中一家是妻子善妒,得知丈夫有了外室,就追到外室所住的宅子门口堵人,当街大喊大叫,让周围的邻居都看见了,围观着看笑话;另一家则是两个妯娌起了口角,在一位大臣家的宴会上吵了起来,各种污言秽语都上了,叫人瞠目结舌。

    太后听了之后很生气,觉得如今宗室女眷们的规矩礼仪真是需要好好反省一下才行。在自个儿家里闹笑话就算了,居然还闹到了大庭广众之下,闹到了外头的官民面前,真是丢尽了宗室的脸!看来今后宗室子弟要娶妻,还是得事先打听清楚新娘子的教养品行才可以。对于宗室里的女孩儿,也要加强教育了。

    太后的想法其实也很正常,她是赵氏皇族里身份最高的长辈,对小辈们的规矩教养多关注一些,也是份内之事。只是不巧的,当时太后身边的人里,就有人提到秦含真这位即将嫁入宗室的新媳妇,是个传言中教养不怎么样的丧妇长女。

    太后虽然与秦含真不算熟悉,却也一年能见上好几回,心里清楚她并没有传闻里那么糟糕。只是太后想起赵陌这个皇室重视的年轻宗室子弟,心里难免要慎重些,便召秦含真去见一见,再确认一下她的品性为人。往日只是年节时与其他人一起召见,太后也没什么单独与秦含真交谈的机会,了解到的都是表面的东西。如今单独召见,面对面谈话,想必更能探察到一个人真实的本性。

    太后原是一番好意,只是秦含真心中疑惑,怎么会有人在太后面前忽然提起她来?就因为她前几天才被赐婚?

    说真的,关于她是教养不佳的丧妇长女的传闻,其实只是在京城中上阶层里暗中流传,宫里反而没多少人会这样说,宗室里地位较高的人,也不会嚼这种舌头。

    原因无他,她平日里与外界交际不多,算是个宅女,因此除却亲友之外,不了解她的人多,而那些连牛氏都只知道传闻的人,就更不可能清楚她的性情为人了。就象裴茵,此前不也一直觉得她没什么文化,不懂诗词书画吗?

    但是宫里的人是不会这么想的。一来秦家是秦皇后的娘家,而皇帝又至今依然惦记着秦皇后,太子更是秦皇后的独子,宫里的人言行会更加谨慎,没必要乱传皇后娘家侄孙女的闲话,惹得上面的人生气;二来,秦柏圣眷正佳,又时常往宫里去,他是个出手大方又性情和气的人,在宫中名声很好,又有什么人会说他孙女坏话呢?三来,秦含真每年都有几次进宫的机会,前几个月更是往东宫送了几幅亲笔画,宫里的人其实多少知道她的真实水平,也有不少人见过她。她每次进宫,自问都不曾在礼仪言行上出过错,谁能说她教养不好?

    再者,宗室里地位较高的人,也同样不会嚼这样的舌头。休宁王府与承恩侯府相交多年,承恩侯府举办的每一次宴会,都少不了休宁王府女眷的身影。秦含真与她们算是常来常往的,彼此都熟悉,休宁王妃就绝不会非议她的教养。而以休宁王妃在宗室里的地位与人脉,她开了口,那些宗室晚辈也不会在人前贬低她。这些人背地里是否会非议,她不知道,但无缘无故,她们不会跑到太后面前去拆她的台。

    如此一来,在太后面前暗戳戳带节奏,想要阴她一把的是谁呢?

    秦含真再向吴司言打听,想弄清楚今日到底有哪家女眷进了宫,陪太后说过话。但吴司言的回答却让她十分疑惑,因为太后今日谁都没召见,她是独个儿在御花园里散步的,连太子妃唐氏都不在身边。

    如果太子妃唐氏在场,秦含真少不得要怀疑她几分,因为她曾经嫌弃过自己,更属意让蔡元贞与赵陌成就姻缘。可是太子妃不在,又会是谁这么阴险?

    秦含真心想,吴司言说太后是“独个儿”在御花园里散步,这话一定不是真的。以太后的身份、地位,她又是位有年纪的老人,宫里谁敢放她一个人独个儿走路?多半是指散步的队列中,只有她一位有身份的贵人吧?其他的宫女、太监……就没算在里头。莫非是哪个宫女或太监受了指使,故意在太后面前说她秦含真的坏话?

    秦含真怀着满腔疑问,走进了皇城。

    不过,情况比她想象的要好得多了。太后挺和气的,说话的神情也挺慈爱,还会关心地问起她祖父、祖母的身体如何,甚至聊上两句她筹备嫁妆的事。

    太后笑着对她道:“不必太过担心,回去跟你祖母说,别慌,宗人府与内务府的人会替她安排好的,她只管听他们的就是。如今先等钦天监卜出几个吉日来,让广路与你祖父慢慢挑选着,择出最合适的一个,你们再安排后头的事也不迟。内务府会替你备一份嫁妆,就照着郡王娶妻的规矩来。你们家里若想要再多添些,就在这份嫁妆上添好了,也可以给你多陪送些压箱底的银子,那才是活钱呢。至于衣裳首饰,倒还罢了。衣裳年年都要新做,首饰宫里自会赏下去,自己备上几套心爱的,也就尽够了。”

    秦含真一一用心记下,又起身行礼谢恩。

    太后摆摆手,笑着继续道:“如今最麻烦的,还是你们将来要住的宅子。广路是要回肃宁封地上去的,他在那里有王府,你若是陪嫁了家具,少不得要送到王府那儿去。可他在京里也要开府,否则日后上京来,不是住在他祖父王府里,就是往你家去,都不象话。他父亲那儿,虽然不是匀不出一个院子来,可住着也不舒心,还不如不住。哀家倒有心劝皇上赐他一个宅子,可他又说,早就在找了,也不知如今找到了没有。他没个正经宅子,怕是你们家想要打陪嫁的家具,都不知道该打什么尺寸呢。”

    太后如此和气地与她拉家常,秦含真便也放下了拘束,大大方方地跟她讨论这些问题。宅子的事,她早就听赵陌说过了,如今他还在纠结着不知该挑哪处宅子呢,前前后后已经否决了好几处选择了。他一日未能定下地址,就一日不能开始房屋修整工程,更别提秦含真家里准备打陪嫁的家具这件事了。这么想想,确实很麻烦呢。

    秦含真心里有打算,准备照着郡王府的规制大小,定制家具。反正无论赵陌最终选择了什么宅子,总是要进行改建的。只要正院上房的大小尺寸是照着规制来,她就不怕陪嫁来的家具用不了。至于郡王府其他的地方,就随他高兴了。对了,赵陌在肃宁的王府,她也打算让祖父祖母派人去量尺寸。将来陪嫁的家具,肯定是要分一部分过去的。这倒是现成的数据,不用怎么纠结。

    太后听着她事事都有成算,心里还挺高兴,与她聊了半个时辰,聊得心情很好,就大方地放她出宫了,还嘱咐她,日后得了闲,就递牌子进宫来,陪自己聊天。

    秦含真暗暗松了口气,依礼微笑着告退下去。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走了之后,太后就对身边的人说:“从前只觉得秦家这个三丫头安安静静、斯斯文文的,说话也合礼数,没想到她性情挺大方爽利,半点都不扭捏呢,才干也有,说话很有条理。阿秋,哀家看她教养挺好,外头的人不知道,才会乱说罢了。她若当真是只是装出这模样来,方才哀家与她拉了半天家常,她早该忘形,露出真面目来了。哀家觉得,她是个挺好的姑娘。广路那孩子素来聪明,若是这姑娘当真有不足,他也不会多年来念念不忘。”

    她身边的嬷嬷微微一笑,柔声道:“太后娘娘觉得秦三姑娘好,那就一定不会有错。奴婢也觉得这姑娘大方得很呢。还未过门,肃宁郡王将来王府的事,她就能做主了。可见她与郡王爷真的是极要好……”

第二百五十八章 耳目

    秦含真离开慈宁宫的时候,真是松了口气。

    虽然还没弄清楚是谁在太后面前带节奏,但太后看起来对她印象不错,态度和蔼,估计没有受到什么不好的影响。虽说日后可能需要时不时进宫来见一见太后,但秦含真既然准备要嫁进宗室了,这种事儿以后估计少不了,早些习惯也有好处。若有太后撑腰,她今后在宗室女眷里也能很快立足。

    秦含真带着魏嬷嬷出宫。方才魏嬷嬷不曾跟着她进殿,但前者在宫外也没有呆等。她是内务府出来的,在慈宁宫里也有几个旧识,短时间里可能没法找到所有人,但还是跟其中两位旧识重逢了,并聊了几句别后的家常,其中有一位是太监。

    与宫女、女官们不一样,太监是有机会出宫办事的。对方如今既然与魏嬷嬷重新搭上了关系,又知道她目前住在哪里,私下投资了哪家小茶铺,手头宽松,日子舒心,那日后出宫时,若有闲暇,消个遣,带个信,送个东西,又或是借钱求办事之类的,也就有地方可去了。

    这是秦含真见太后之前,趁着吴司言不在的时候,抓紧时间与魏嬷嬷达成的默契。若能与慈宁宫里侍候的宫女太监搭上线,她们也算在宫里有了耳目。平时也不用这些耳目派上什么用场,只需要在关系到秦含真与赵陌的事情上,能有个消息来源,就不算白费了功夫。尤其是秦含真如今猜测,在太后身边,可能有人想要搞事的时候。事先有点防范,是十分必要的。

    由于吴司言又负责送她们出宫,所以在路上,秦含真并没有跟魏嬷嬷谈起后者的成果,只是安静地走着路,偶尔与吴司言搭个话,聊些天气、衣料或者太后的喜好之类的安全话题。吴司言果然是有心向她示好,还告诉了她,太后通常在什么日子会有事要做,什么日子会有空,到时候秦含真再递牌子进宫请安,会比较方便,而不用担心会吃了闭门羹,又或是等待候见,要等太久的时间。

    她们进宫出宫时,走的都是神武门。从慈宁宫走到神武门,路上需要经过不少宫室。不过当今皇帝后宫人少,宫人也不多,因此一路过去,她们都没遇上多少人,更不可能有哪个不长眼的宫妃跑到面前来耀武扬威。

    但她们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哪位意外的人物。走到半路时,她们看见前方迎面来了一抬步辇,上头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身常服的太子。秦含真等人连忙退到路边拜倒在地。

    太子看见了秦含真,露出了慈爱的笑容。他停下步辇,温和地问起秦含真,进宫来做什么?家里人身体可好?小舅秦柏最近在忙什么?又贺喜秦含真与赵陌定了亲事,让她日后与赵陌好好相处。若是赵陌惹她生气了,尽管到东宫来告状,他这个表叔会为她做主的。

    秦含真与太子其实已经很久没见了,但他的态度依然还是如此的温和亲切。秦含真心中感激,再三谢了恩,也说了些祝福的话。太子微笑颌首,又嘱咐她日后常进宫来玩,便让人重新起辇,继续前行了。他今日是要到慈宁宫去,给太后请安的。

    秦含真并没觉得遇见太子是什么大事。多寻常呀,太子就在宫里,又跟太后关系不错,他要去看望太后,请个安,聊个天什么的,多正常。

    只有吴司言感到有些奇怪。这根本不是太子平日惯常去给太后请安的时辰。而且太子早上不是已经去过一回慈宁宫了么?怎么忽然又……

    当然,储君要向太后尽孝,谁敢说他不应该这样做呢?兴许太子只是想起了什么事,要与太后商量,才会忽然又跑过去的。

    吴司言也没多想,径直将秦含真与魏嬷嬷送出了神武门,看着她们坐上马车离开,方才转身返回慈宁宫。

    在回家的路上,秦含真向魏嬷嬷打听了她与旧识们联络的详情。这还是头一回,暂时看不出有什么效用,但保住这条线,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的。

    对于在太后面前提起她名字的人,魏嬷嬷一时半会儿地打听不出来,但她从别人那里听说,最近太后比较重视的是蜀王世子之女,那位不幸摔断了腿的小县主。小县主的伤势已经好了,但残疾却无法改变,但小女孩非常坚强而乖巧,看着周围的人为她难过,她还反过来安慰其他人。这让蜀王世子夫妻更为女儿伤心了,太后也对小县主越发疼爱。为了能让她在慈宁宫里过得好,不但亲自挑选了侍候她的宫女,还把从前照顾过蜀王的老宫人召回来服侍她,又让她的哥哥也进宫来陪她住。

    蜀王世子妃近来都卧床不起,蜀王世子既要守孝,又要照顾妻子,已经十分辛苦,对儿子便有些疏忽了。太后将他的长子接进宫中住下,他还觉得是帮了自己的大忙呢,再三谢恩不说,还亲自为太后抄血经祈福。太后虽然很感动,但还是勒令他停下,只需要尽心意抄经就好,不要用自己的血,保留健康的身体,才能为朝廷出力,为父母兄弟赎罪。蜀王世子磕头谢恩,在抄写不用血的佛经的同时,还往宫里送了不少名贵的药材与珍稀的珠宝、蜀锦等物,大部分是孝敬太后的,也有一小部分,是散给了慈宁宫里的其他人,包括太妃太嫔以及有头脸的宫人太监等。

    很显然,他不仅仅是在孝敬太后,还想要巴结讨好太后身边的人呢。不过理由倒是无可挑剔——他这是担心住在宫里的儿女,希望慈宁宫里的人多看顾他们些。

    魏嬷嬷的两位旧识都分得了好处,私下聊天时,一方面感叹蜀王世子的富庶,一方面则请魏嬷嬷帮忙,将他们手头上的物品变卖成活钱,以银票的方式保存下来。魏嬷嬷已经答应了帮忙,出宫的时候,怀里就揣着一对金珠软镯和一小包贵重香料呢。她进宫时是带了几张银票的,原本只是预备供秦含真打赏用,如今用了几张,还剩得几十两,正好拿来给这两位旧识做了押金。

    秦含真近日时常能听到蜀王世子的消息,也不以为意。她看了看那两个小包,就对魏嬷嬷说:“家里也有铺子,嬷嬷只管把东西交到铺子的掌柜手里,让他照着市价最高的数额给银子。下回我再进宫,嬷嬷继续跟着,就把银票交给那两位吧。咱们别在明面上做任何可能涉及贿赂、收买的事,免得犯了忌讳,日后叫人查出来,不好看。只当作你是单纯地在帮两位故友办点小事儿,账面上都是清清白白的。但事实上,该有的好处,都别漏下,还得让那两位心里有数。”

    魏嬷嬷会意地点头:“姑娘放心,老奴心里知道该怎么办。”

    两人回到永嘉侯府时,已经快到饭点了。秦含真先去正院见过祖父祖母,只是秦柏不在,说是在外书房呢,已经知道她回来的消息了。她也不在意,便赶去花园见请来的朋友,还得为自己的缺席向她们赔罪。

    蔡元贞与卢悦娘聊得十分愉快,对她的缺席并不在意,还笑着说:“太后召见,乃是恩典。看来太后挺喜欢秦三妹妹你的,你今后就不必担心会有人与你为难了。”

    蔡元贞是个心里明白的主儿,她这话一说出来,秦含真就懂了,冲她笑了笑,彼此都有默契。

    卢悦娘也不问,微笑着给秦含真倒了杯茶:“二表妹方才还在这儿的,如今到外书房去陪余姑娘了。三表妹既然回来了,不如亲自去把她们请回来?眼看着也快到午时了,咱们是不是吩咐厨房开宴?”

    今日本是茶聚,但因为秦含真临时进了一趟宫的关系,时间拖长了,到了饭点,总不能让客人们挨饿,所以茶聚就转变成了一次小聚餐,仍旧是在凤尾轩进行。方才卢悦娘与秦锦华小声商议了,去跟牛氏打过招呼,让厨房准备几道清爽又别致的饭菜来,再配上永嘉侯府特色的清凉果汁。以夏日花园里的小宴席标准,这样的规格已经算是拿得出手了。

    秦含真自然不会有异议,她只是有些疑惑:“余姐姐还在外书房呢?”怪不得她进园子后没瞧见对方。余心兰真不愧是才女,她还以为余心兰在外书房里待上个把时辰,就该回花园里来,跟大部队会合的。万万没想到,对方至今还在那里,没有挪动的迹象。

    卢悦娘点头,确定了她的猜测:“余姑娘自打去了外书房,就没回来过。三表妹你出门后,二表妹过去陪了她一阵,就叫她赶回来了。二表妹没法子,前后陆陆续续去看过她两回,给她送了些茶点,就让她在那里自得其乐。方才二表妹是第三回过去,本来是打算把人请回来用膳的,但看起来似乎不大请得动。”

    蔡元贞在一旁笑道:“余妹妹最是爱书之人。她到我家里玩耍时,也是如此,看到书,就挪不动脚了。没有大毅力,可没那么容易请动她呢。”

    秦含真听得好笑,忙向蔡元贞赔了不是,又请卢悦娘帮自己继续招待蔡元贞,然后自己转身前往外书房。

    她走小路过去,也没带丫头,直接从外书房后门进了屋。还没转到正间,她就隔着重重书架,听到余心兰在说话:“秦大哥,如此看来,这几个印鉴都是真的,这部古籍的真伪也就有了定论。你能得到这样珍贵的典籍,真是好运气!你可要好好珍惜呀,千万保存好它,别再叫它蒙尘了。”

    秦含真脚下一顿,眨了眨眼。

第二百五十九章 君子

    秦大哥是什么鬼?秦简什么时候过来了?!

    秦含真心下不由得有些紧张。她请余心兰与蔡元贞上门玩耍,可没打算依照姚氏的心意,给秦简与余心兰牵红线做红娘。让人知道她把来做客的闺秀从聚会的场所请走后,就跟她的堂兄见面了,那事情传出去可不好听!关键是,篆儿不在吗?秦锦华不是来外书房找余心兰了吗?还有自家祖父秦柏,应该也在这里吧?秦简与余心兰,只要不是单独相会,那问题就不大。

    秦含真心念电钻,脚下加快了步伐,拐过几重大书架,来到正间。

    看到自家祖父就坐在大书案之后,秦锦华立在余心兰身边,篆儿也守在门口处,她暗暗松了口气,笑着迎上去:“是什么典籍呀?祖父又得了新的好东西吗?”

    秦柏笑着抬头望过来:“这一回可不是祖父得了,而是你大堂兄意外得了好东西。”

    秦简也满面是笑:“三妹妹,你过来瞧。我再没想到自己真有这样的好运气。为了确保我不曾买到假货,三叔祖与余姑娘帮着查了半天的书,总算确认了这是真本了!”

    余心兰也面带微笑,颌首表示赞同。

    秦含真凑了过去,认出她手里的那本古书,好象是祖父秦柏提过的一本典籍,只是早年前失传了,没想到会被秦简弄到了手。只是看这本古籍的外表,似乎有些狼狈,沾满了尘土不说,有些书页还是坏的,又有虫蛀与浸水的迹象。她不由得有些心疼地说:“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得想办法修复一下才行。”

    秦柏笑道:“就把书放在我这里吧。我来想法子修复好它。等修好了,简哥儿再拿回去。这是极难得的一本好书,你既然得了它,日后就要好好爱护才行。”

    秦简十分惊喜。他本来是打算把这书孝敬给三叔祖秦柏的,没想到秦柏反而让他自己保留。他便道:“三叔祖这儿的好书多,又通晓古籍保养的决窍,还是请三叔祖收下这本书吧。我想要看时,再过来借,也是一样的。”

    秦柏却笑着摇头:“这是你亲自搜罗回来的书,与别的书不一样,我怎能横刀夺爱?休要再啰嗦。它再好,也只是一本书,我还不至于跟你一个晚辈抢。不过,等书修复好之后,我想借来看些日子,暂时就定作一个月,如何?”

    秦简忙道:“三叔祖尽管看就是。一切都由您老人家做主。”

    余心兰在旁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出声。秦含真瞧见,便猜到她的想法了,估计是不好意思开口吧?便笑着说:“今日鉴定古籍,余姐姐也出了不少力吧?你是不是也很想看这本书?不如等到祖父与大堂哥看完后,就借给余姐姐瞧瞧?”

    秦简这时才反应过来,忙说:“这是当然!其实我也不急着看这本书,等三叔祖看完了,就请余姑娘先看吧?”

    余心兰微微红了脸,柔声道:“多谢秦大哥好意,只是这本书,我原也不急着看,你愿意出借,我就心满意足了。你今年还要参加乡试,兴许更需要看这本古籍,还是等你看完了再说吧。”

    秦简笑着说:“无妨,等书修复好了,我就先把书抄一遍,到时候姑娘与我便都能翻看这本书了。”

    余心兰露出了微笑,行了一礼:“那我就先多谢秦大哥了。”

    秦简笑得更欢了些:“余姑娘客气了,这只是小事罢了。”

    余心兰抿嘴笑笑,微微低下了头。

    秦含真隐晦地打量了他们几眼,觉得这世上有些事,真的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秦柏轻咳一声,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时候不早了,该用午膳了。”

    秦含真醒过神来:“是了。我是来请余姐姐回园子里用饭的,没想到一来就看到了大堂哥的古籍,竟把正事儿给忘了。”她回头看了秦锦华一眼。

    秦锦华顿时一个激灵,笑道:“是呀,我也是来请余姐姐的,也忘了呢。”她好象犹豫了一下,才去挽住余心兰的手臂,“余姐姐,我们回园子里去吧?”然后又状若无意地瞥向兄长,“哥哥是打算在西府用饭,还是回家里去?”

    秦简有些严肃地表示,他要回家了。秦柏说他:“这时候回去做什么?陪我和你叔祖母吃饭吧。”秦简立刻答应下来。

    秦含真便拉着秦锦华向秦柏、秦简告辞,余心兰也恭恭敬敬地向秦柏行了礼,又与秦简告别。她在今天之前,对秦简其实是相当陌生的,只才过了不到两个时辰,两人就已经混熟。她连对他说话时的语气,都和软了许多。那本珍贵又受到前主人薄待的古籍,还真是立了不小的功劳。

    秦含真带着余心兰与秦锦华返回花园凤尾轩,路上说起余心兰今天的收获,后者就兴奋不已。她不但看到了传说中已经失传的古书,还得秦柏允许,借到了几本难得的好书,除去她最爱的诗词歌赋,还有些医疗养生方面的,很可能会对她母亲的旧疾有所助益。她再三向秦含真道谢,若不是秦含真领她去了永嘉侯府的外书房,她可能都不会有机会接触到这几本书。

    秦含真与她客气了几句,心里很想问问秦简是怎么回事,但看到余心兰的模样,又觉得她应该没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贸然说出一些话,反而会让大家都觉得尴尬,便忍下了提问的冲动,先陪客人与姐妹们用过午饭再说。

    毕竟只是闺阁女孩儿间的小型午宴,菜色不算多,也就是六菜一汤的标准。但菜色用的材料都很新鲜,有大量的蔬菜瓜果,味道又很不错,吃着美味又清爽,一致获得了众人的好评。大家吃过饭,喝了一杯果汁,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消消食,时间就差不多了。小聚会结束,云阳侯府与寿山伯府的人来接走了各自的千金,秦含真把收拾残席的事交代下去,又吩咐丰儿客客气气送走了卢悦娘,便拉着秦锦华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把丫头们都赶出了屋子,才问秦锦华:“大堂哥是怎么回事?他怎会到外书房来的?还这么巧,遇上了余姐姐?”

    秦锦华忙道:“真的只是巧合!我听了你让人传的话,知道你要进宫,余姐姐留在了外书房,身边只有一个小丫头陪着,我就立刻过去与她做伴了。但那时候大哥已经在外书房里了,他不知打哪儿弄来了那样一本古书,本是想拿来给三叔祖瞧的,没想到三叔祖不在,反倒是余姐姐在那里。余姐姐认出了那本书,很有兴趣知道那是不是真的,于是两人就开始讨论,还翻找其他藏书查证……”

    秦含真想起自己出门的时候,确实是看到秦简从外头进来。当时因为有吴司言在场,她们要赶着进宫,也没顾得上与秦简寒暄。估计是秦简不知道外书房里今日有娇客在,又恰好撞上她和祖父为了招待余心兰在外书房里不受打扰地看书,特地把小厮给撤了,还不许闲杂人等接近外书房附近,于是秦简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就这么直直地走了进去……

    当时秦柏还没从正屋里出来呢,秦锦华刚得了信,又尚未到达外书房,谁能想到呢?

    秦含真不由得叹了口气,觉得事后她有必要反省一下自家的门户安保措施了。她又继续问秦锦华:“那后来呢?大堂哥与余姐姐在外书房,没有单独相处吧?可有别的人知道了?蔡姐姐知道吗?卢表姐呢?”

    秦锦华连忙摇头:“她们都不知道!我怎会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半句不该说的话,我都不会提的。篆儿嘴紧,我还特地嘱咐了她,守在门外,别叫闲杂人等靠近呢。不过哥哥一直谨守礼仪,余姐姐好象全副心神都在那本古书上,根本……根本就没什么想法……”说得她都失望了。

    秦含真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语气不对:“二姐姐,难不成你还盼着他们……”

    秦锦华小心地看了秦含真一眼,压低声音道:“我知道我母亲有些想法是不好的,可是……余姐姐真的很好呀。倘若她真能嫁给我哥哥,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她今日会在你们西府的外书房遇上我哥哥这个东府的少爷,完全是意外,并非什么人刻意安排。可见,他们二人是天定的缘份。若是要故意去阻扰,那就太不应该了。”

    秦含真皱眉:“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二姐姐,我请你去陪余姐姐,你就不该走开的。哪怕是有心想要撮合大堂哥和余姐姐,也不好让他们孤男寡女地相处。要是传出什么闲话,我们可没法跟寿山伯府交代,我也没脸见余姐姐了。”

    秦锦华的脸更红了一点儿:“我没有,真的!我起初一直在那儿陪着他们,还有篆儿在呢。后来是三叔祖过来了,也和他们一起讨论起古籍的真伪。我想着有他老人家在场,料想也不会有谁敢乱嚼舌头,这才回园子里去的。而且我后来还回去过几回,看他们进展得如何了,绝对没有让他们孤男寡女地相处。”

    说起这事儿,她心里还有些遗憾呢。她的哥哥真是个守礼君子。明明今天这样的情形,乃是上天造就的好机会,他正该与余心兰多多相处才是。可他却从头到尾都谨守礼仪,没有半点越礼之举。连需要去次间、里间查找别的书籍做参考时,他也是让余心兰安坐等待,自己动身去找。倘若是余心兰进了藏书间,他就绝不会跟着进去,也不会离开秦柏的视线,反而是打发小丫头篆儿去给余心兰做帮手。总之,他刻意地避免了所有可能会引起非议的举动,没有跟余心兰单独相处过一分一秒,表现得十足清白正直。

    秦锦华本来挺想为哥哥制造一些机会的,但遇上这样品行正直的哥哥,她也无可奈何了。

第二百六十章 争取

    秦锦华深觉遗憾,惋惜哥哥秦简没有与余心兰单独相处,多多表现自己,讨余心兰的欢心。秦含真倒觉得,目前这个状态恰到好处。倘若这两人有缘,这种程度的接触就已经够了,毕竟只是刚开始而已,再多就有些过了,也容易引起寿山伯府的戒心。

    她们的本意,又不是为了满足姚氏的心愿,刻意地去撮合秦简与余心兰。他二人若彼此有意,顺其自然,也能有好的结果。

    为防万一,秦含真事后还借口为自己的缺席而赔礼,分别给蔡元贞与余心兰送上了一份薄荷馅的清凉点心,乃是自家独门秘方,味道清爽可口,在秦家上下颇得好评的。蔡元贞那边固然是反应欣喜,还了她两瓶云阳侯府秘制的玫瑰膏,余心兰家里也还了一份自家秘方的八宝荷叶甑糕。看寿山伯府中人的反应,想必对于余心兰的永嘉侯之行并没有什么意见。余心兰本人还让派去送点心的人给秦含真捎了话,约她端午节时一块儿去看龙舟赛呢。

    秦含真总算松了口气。自家虽然闹了点小乌龙,但看起来寿山伯府并没有怪罪的意思。那就好办了,之后即使真的想要撮合秦简与余心兰,至少没有给余家留下一个话柄。

    不过,目前看来,秦简与余心兰相处得不错。虽然起因是因为一本古籍,而余心兰的爱书之心是十分坚定的,很难说她在那半天的时间里,注意力到底是全在那本古籍上,还是曾经分了一部分给秦简,但至少,他们二人还算是有共同兴趣,有发展空间。

    而想要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有发展的可能,就得先问过当事人的意思才行。秦含真没法去找余心兰问这种问题,只能先找自家大堂哥了。

    秦简坐在自个儿房间的书桌后面,拿着本书埋头苦读,似乎十分专心致志,连抬头的功夫都没有:“三妹妹别胡闹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呀?我与余姑娘会在你家外书房遇见,完全就是意外。我若早知道她在那儿,就不会莽莽撞撞地闯进去了。如今你一提起来,我就觉得不好意思,还哪里想得到其他?别唐突了人家寿山伯府的千金,那哪里是我能配得上的呢?”

    跟着秦含真身后一起来的秦锦华一听他这话,顿时就急了:“哥哥怎么就配不上了?咱们家好歹也是侯府呀,是国舅家,虽说比不得寿山伯府有权势,但好歹都是有爵位的门第。将来父亲袭了祖父的爵,咱们也一样是伯府了。哥哥是伯府嫡长子,配余姐姐的伯府嫡长女,岂不正正好是门当户对?要说权势什么的,那也太势利了些。余家乃是清流文官出身,才没这么俗呢!”

    秦简听得好笑,瞥了妹妹一眼:“这话可别在外人面前说,倒象是在咱们自家脸上贴金似的。若不提权势,京城里的公侯伯府多了去了,往日那些落魄的有爵人家上咱们家来做客,妹妹何曾理会过?如今倒嫌弃那样的做法太势利了。”

    秦锦华涨红了脸,急得直跺脚,却无言以对,只能扯着秦含真的袖子,向她求援。

    秦含真歪着头打量了秦简几眼,看得秦简浑身都不自在:“三妹妹做什么这样看我?”

    秦含真道:“我在观察大堂哥说这些话,到底是真心的,还是仅仅嘴硬而已。倘若是嘴硬,那一切好说,你心里还是对余家姐姐有点儿意思的,那么我们做妹妹的,也不会袖手旁观。在规则许可的范围内,给你提供点便利,帮着撮合你们一下,或者在靠谱的长辈们面前替你说几句好话,请他们去跟寿山伯府的人沟通,都是我们力所能及。但如果大堂哥你是真心看不上这门婚事,那我们就没必要多事了。既不需要做东道请余姐姐到家里来,也不需要在长辈们面前多嘴。倘若长辈们提起蔡姐姐好,可以为大堂哥求娶,我们也会乖巧地告诉他们,大堂哥对余姐姐无意,让长辈们不必浪费时间,还是早日另择大堂嫂的人选吧。大堂哥觉得如何?你说的到底是真心话,还是仅仅嘴硬而已?最好先考虑清楚,再对我们说话。要知道,有些话一旦说出了口,可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秦简一路听着她的话,先是脸微微发红,然后开始微微发白,到最后,变成了一脸的纠结,看着她默然无语。

    秦锦华好象看明白了,偷偷忍了笑,没忍住,索性抬起袖角遮住嘴,咬着帕子一角,盯着看秦简的反应。

    秦含真坦然无惧地看着秦简,等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秦简沉默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在两位妹妹面前败下阵来。这时候,他也没法再装认真读书无心闲谈的模样了,索性把书往书案上一合,红着耳根对秦含真说:“如今我说什么话都没用,婚姻大事,哪里是只看门第就能成事的?以寿山伯府素日的行事,我若没有举人功名,没有清白名声,都不好意思上门开口求亲!而有举人功名与清白名声,又家世不错,有意上寿山伯府大门向余姑娘求亲的人,又何止我一个?我若今科秋闱侥幸得中,名次也靠前些,那兴许还有一争之力。明年春闱再得中进士,家里的风波彻底平息,才能说有了几分把握。否则,谈何求亲?我如今跟妹妹们说再多的话,都是无用的。我自己不争气,家里又平静不下来,寿山伯又怎会看中我呢?”

    秦含真听明白了:“大堂哥是想,先做好自己,等自己有了资格,再上门去求亲?这固然是稳妥的做法,但余家姐姐已经及笄,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订亲。就怕大堂哥没有足够的时间了。况且是否能中举,中进士,都是要看运气的。倒是你们东府里那些小风波,只要二伯父愿意出手,应该很快就能平息下去,问题并不大。”

    秦简叹道:“有时候,即使我父亲愿意出手,也是束手束脚的,孝道与夫妻情份都不能不顾及。祖父尚在,这个家还没有真正到父亲万事都能做主的时候。三妹妹,我们东府……没有你们西府人事简单。”

    西府的三房,只有秦柏这位大家长是最高决策者,谁都越不过他去。他开了口,事情就定下了,谁都不会有异议。但是东府的长房,名义上的家长秦松目前处于隐居状态,但毕竟名份尚在;主母许氏私心重,但长房的儿子都是她生的,不可能完全无视生母的意愿;秦仲海是事实上的当家人,偏偏头顶上还有父母压着,妻子又拖后腿,本身官职不高,也制约了他的权势地位;秦叔涛夫妻都是省事的,平时也很低调,但他们是嫡支,又不曾分家出去,很多时候秦仲海都不能忽略了弟弟两口子的意见……

    秦仲海看着风光,大权在握,其实层层掣肘,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自在。秦简身为他的嫡长子,在家里更是最小的一辈,能掌握到的话语权就更小了。

    说不定秦简在三房这里,话语权都比在他自个儿所属的长房要大。因为他时常过府向秦柏求教,很多事只需要得到秦柏的认可,就能办成,不象在长房时,还要经过父母长辈们的同意。

    秦锦华在旁听得眼圈发红,脸上原本的笑意通通消失了,代之以难过的表情:“那可怎么办呢?父亲和母亲争吵,我们也劝不了。祖母要偏帮许家,我们更是拦不得。本来母亲就看重余姐姐,有心要为哥哥求娶的,可如今父亲反对她这么做,万一请动母亲去寿山伯府为哥哥说好话,父亲生气了怎么办?到时候家无宁日,寿山伯夫人就更不会答应把女儿嫁给哥哥了……家里如今这模样,哥哥想要安心苦读也难。莫非……这门亲事真的没法指望了?”

    秦含真回头安抚她几句,便对秦简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大堂哥距离余姐姐,也没有想象的那么远。家里的事,你就先别管了,我觉得二伯父心里有数。他应该不是反对大堂哥迎娶寿山伯府的千金,而是反对二伯娘的手段而已。只要大堂哥是走光明正大的路子,正经将余姐姐娶回来,二伯父又有什么理由反对呢?只怕他做梦都要笑醒了。寿山伯府余家,那是多好的人家呀!无论门第门风,都无可挑剔。所以我觉得,大堂哥目前应该要做的,就是安心备考,争取今秋就考中举人。如果这一科不中,那才是真的不必做梦了呢!至于其他的,反正咱们着急也急不来,只能尽我们所能了。”

    最好是先给寿山伯府那边透点风,表示秦简有意求娶,再为秦简说点儿好话,让余家人知道他是个多么品德正直又勤奋上进的好后生。撇开秦家长房那些糟心事不提,秦简本人还是很拿得出手的,在京城权贵子弟圈子里,乃是一股难得的清流。他这年纪,尚未定亲,正直守礼,连屋里人都没有,又敏而好学,能撑得住事,有多少人比得上他呢?

    秦含真觉得他比许峥都要出色许多,也就是稍稍比蔡世子、余公子弱些而已。比前者弱,是在身体和武力;比后者弱,那是文采才学的问题……

    她告诉秦简:“凡事尽力去争取了就好。如果我们不去争取,那就一点可能都没有了;但如果去争取了,好歹还有一丝希望。现在就是这样。大堂哥只管竭力做到最好,即使老天爷不站在你这一边,没能成全你与余姐姐的姻缘,好歹,你已经尽了全力,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至于我们,也会想办法帮你的。”

    秦简看着堂妹,又看了看妹妹,神情变得坚毅肃然,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百六十一章 探望

    从那天开始,秦简就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复习备考中去,天天也象卢初明一般早起晚睡,废寝忘食,学堂那边的课已经停下来了,倒是经常去西府向秦柏求教。

    秦柏已经有好些年没有正式指点过一个需要考乡试的学生了。不过他早年间做了二十多年的教书先生,底子还在,指点一下秦简的文章,还是不成问题的。而且,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弄到往届乡试试题与优秀文章选集,更不是难事。这些参考资料着实给秦简帮了不小的忙。

    秦简如此勤奋,家里人也是喜闻乐见的,都十分配合地不去打扰他。

    许氏深知读书人备考的重要性,甚至免了嫡长孙的晨昏定省,只不过秦简不想被人非议,因此仍旧坚持每天一早一晚来向她请安的习惯,只是没再到她身边去陪她散步、谈天了。

    秦仲海在外头帮他来了不少往届进士的科考文章,还帮他寻了一位专门指点八股文字的进士老师,每五日上门一趟,给秦简做指点,顺道还捎上了一个卢初明。

    姚氏则停下了每日的哭哭啼啼,专心打理好家中中馈,每日为心爱的儿子送上消暑的汤水与美味的饭菜。

    秦锦华专门负责陪母亲,劝说父亲,让他们暂时休战。

    至于其他庶出的兄弟与堂兄弟姐妹们,也都不敢在这时候打搅秦简,连最是任性的秦锦容,也被卢悦娘劝住了,每日经过折桂台院墙外头时,都会把脚步放轻几分,生怕声音大了,扰着了院墙里头的人。

    秦叔涛两口子给侄儿送上了上好的笔墨纸砚与补身的药材,也算是尽了心意。秦叔涛劝说兄长暂时与嫂嫂和好,别让儿女忧心,闵氏则帮姚氏主持中馈,他们做的事虽然不显眼,但秦简也都看在眼中,暗暗记在心里。

    承恩侯府难得有这么团结的时候,仿佛前不久才发生过的风波只是一场梦幻。但是秦仲海尚未从外书房搬回来,证明了发生过的事,就绝不会没有留下痕迹。不过他如今为了儿子,也愿意与妻子姚氏说几句话了。姚氏心里产生了希冀,便劝他搬回盛意居,秦仲海不置可否,却没有提过是不是要搬回来。

    姚氏心里委屈,觉得为了儿子备考这样的大事,秦仲海竟然也不愿意与她和好,她难道就真的犯了这么大的错,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么?!

    姚氏不敢惊动儿子,只能暗暗在屋里哭。秦锦华发现了,也不去告诉别人,只自己上前安慰母亲,过后还去劝说父亲,别再生气了。可以想见,效果不怎么样,秦仲海不见妻子真正知错,是不会让步的。不过女儿一片孝心,他还是奖赏了她。秦锦华哭笑不得,心中烦恼无比。但经过这么一件事,姚氏对女儿是越发疼爱了。她发现在他们夫妻产生矛盾的时候,真正与她一条心的,还是亲闺女呀!儿子只顾着奔科举前程去了,竟没想到要来安慰安慰老娘,真是让人心酸……

    由于妹妹秦锦华的刻意隐瞒,秦简对于自家父母之间又起了小小地口角,是一无所知的。他牢记着三堂妹秦含真的提醒,竭尽全力地为乡试备考,一改先前松懈的状态,变得真正勤奋好学了。因此他不但减少了与家人在一起的时间,连外头的交际活动都断绝了。从前他即使要为乡试备考,也没少与朋友出去玩耍,如今却是拒绝了所有的邀请,连原本有意结交的蔡世子的邀请,也不例外。

    蔡世子听说他是在专心备考,颇为惊讶,带着几个弟弟一块儿上门来围观。当然,他上门拜访的理由不可能是围观,而是声称要来探望秦简。秦简于百忙着抽得半个时辰的时间来招呼他们,拒绝了蔡家几个孩子出城打猎的邀约,也不想与他们到山里去避暑。这个夏天,他就专心为秋闱乡试做准备了,旁的什么事都不想。

    蔡世子比起几个弟弟,性情更稳重些。他见秦简是真心在为秋闱做准备,就拦住其他兄弟,对秦简说了不少鼓励的话。等到三日后他再到承恩侯府来时,身边就只剩下蔡十七这一个兄弟了。他还给秦简带来了几位当朝名儒的文集,以及几位阁老与多位翰林学士们的文章。顺天府乡试,主考官多半是要从这些人里头挑一个的,若秦简事先对他们的文风喜好有所了解,那考试的时候,就更有把握了。

    蔡世子这可帮了秦简大忙!秦简心中感激不尽。他知道蔡世子不缺钱不缺权,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要回报蔡世子的帮助,可不是件容易事。不过,他还是想到了投桃报李的方法。

    等到几日后蔡世子再次上门时,秦简提前以自己的书本与文稿太乱太杂,自己又太忙,没空去整理为由,把卢悦娘与秦锦华两位姐妹给到了折桂台空着的厢房里,请她们帮自己整理一些旧的书本与文稿。他顺便还把二房的秦锦春也寻个借口请了过来,一道做这项工作。那厢房向着院子的这一面墙,安了几扇大玻璃窗,光照足够,还能让人从正屋里看得清楚。当蔡世子站在秦简所住的正屋里时,他只需要抬起头,就能看见数米以外的玻璃窗后,他未婚妻那窈窕娴静的身影。

    卢悦娘估计也猜到了。不过,只是隔着数米远见面,身边又有姐妹们相陪,她并没有拒绝,也不觉得生气。她只是面带微笑,微微羞红着脸,低下头来整理着书本文稿,却时刻记得要站在玻璃窗前最显眼的位置,一定要让对面正屋里的人看见她,并且一直保持着优雅的仪态,绝不会在人前有任何不当的举动。

    蔡世子这一日就在秦简房间里消磨了整整两个时辰的时间,一直坐在窗前没有挪动过。秦简自顾自地看自己的书,写自己的文,把表弟卢初亮叫来陪蔡十七,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他省了心,斜对面屋里的秦锦华与秦锦春却有些不好受。她们也知道,自己只是来陪伴卢表姐的,可是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卢表姐可以随便选一本自己感兴趣的书出来,开始提笔抄写,她们却已经觉得很无聊了。难不成蔡世子一直坐下去,她们就得一直待在这屋里?

    秦锦春拉着秦锦华坐在玻璃窗外面轻易看不见的死角里,小声跟对方说:“我知道我们是来帮表姐与表姐夫相见的,可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母亲嘱咐过,让我天黑前一定得回家去的……”

    秦锦华抿嘴笑着说:“没事儿。若是天黑前回不去,大不了在家里住一晚上就是了。你从前也不是没住过。”

    秦锦春想想也对,便也放松了些。她小声笑道:“父亲知道我要来陪卢表姐,可高兴了,让我好生与表姐相处,多多亲近。他一直在感叹,为何卢表姐不回正经外祖家里住,从正经外祖家里出嫁,反倒要留在长房的地方呢?私底下没少埋怨姑母呢。”当然是私底下,秦伯复如今是不会得罪妹妹妹夫的。

    秦锦华哂道:“姑母倒是想在京中置宅,让卢表姐在卢家的宅子里出嫁。可祖母不肯放他们一家搬出去,没办法。如今姑母已经打消念头了,成天在烦恼婚礼那天要怎么办?卢家到时候肯定要来人的,若让他们住进我们秦家,只怕我姑父就得被人说闲话了。”

    秦锦春道:“姑母想要置宅,也是应有之意。在别人家里办喜事,哪怕是至亲,心里也难免会有些膈应。我明白大伯祖母舍不得姑母和表姐、表哥、表弟他们,但人生在世,焉能事事都随心所欲呢?卢姑父那样一个人,出身世家,如今又升了从三品官,心里定然也有傲气呢。大伯祖母若非要他女儿在我们秦家出嫁,他心里定会不高兴的。到时候受气的,还不是姑母?”

    秦锦华叹道:“四妹妹竟是个明白人。我就没你想得清楚,十分舍不得卢表姐搬走。但后来三妹妹开解我,又给我说了道理,我才算是明白了。卢表姐本来就是要出嫁的,她在哪里出阁,对我来说都一样。她又不是嫁到我们家里来了,日后我肯定会与她见面少了许多。但我再喜欢她,与她再亲近,她也不姓秦,而姓卢。卢家也是有名望的人家,最是讲规矩守礼仪的,万万没有让卢家的女儿从秦家出嫁的道理。祖母是犯了糊涂,我们做小辈的却不能任由她惹得卢家生气。如今我们都在想办法劝祖母打消念头呢,只是祖母不肯松口罢了。”

    秦锦春便安慰她:“她老人家总有明白过来的一日,二姐姐且安心吧。”

    秦锦春不介意过来陪卢悦娘,虽然她觉得自己在场没什么用处。若只是想给蔡世子与卢悦娘的相见做个掩饰,有秦锦华也够了,若还想再添人,秦锦容与秦含珠都是现成的人选——秦含真不行,她是定了亲事的人,身份也不合适——按理说,秦简完全没必要把二房的堂妹也算上。秦锦春心里存了疑惑,但面上半点儿看不出来。能与卢悦娘拉近关系,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了。等卢悦娘嫁进了云阳侯府,她兴许还有需要仰仗这位表姐的地方呢。

    秦锦春完全没有察觉到秦简的真实用意,只当是高高兴兴来长房玩了半日。这一次会面结束,蔡世子虽然没说什么,但看他脸上的表情,也知道他的心情不错,估计对秦简的安排也十分满意吧?

    蔡世子心里有多满意?看他下一次上门时的情形就知道了。

    他这一回不但带上了蔡十七,还把寿山伯府的余公子也带来了。余公子亦有秀才功名,今科秋闱同样要下场。他笑着对秦简说:“世兄与我同为乡试备考,正该多多来往,互通有无才是。我听闻永嘉侯乃是当世名师,正有心向他多多请教,还请秦世兄为我引介。”

    秦简看着他,又看向蔡世子,一时间太过激动,竟说不出话来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受益

    秦简与余公子其实不怎么熟,仅是泛泛之交。

    他们偶尔会在各种场合遇见,见面也会聊一会儿天,有朋友请客吃茶吃酒之类的场合,他们也会有碰上的时候。但要说到相熟,那还差得远。基本上,他们是混不同圈子的。如果不是秦简的妹妹秦锦华与余公子的妹妹余心兰做了闺蜜,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能还要更生疏些。不过,秦家如今与云阳侯府蔡家成了拐着弯的姻亲,托蔡世子的福,秦简也算是一只脚踩进对方的圈子了。有了蔡世子引介,余公子上门拜访秦简,似乎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余公子的到来,给秦简带来的好处,可不仅仅是踏进了一个从前对他而言有些遥远的圈子。

    身为实权文官之子,余公子自幼混迹京城士林名家圈子,他几乎是让那些名家大儒看着长大的,平日里极熟,也没少受那些人的指点。秦柏与蔡世子可以给秦简带来名家大儒们的文章,但余公子却可以拿着他的文章,去请那些名家大儒们指点。秦简与余公子相交,无疑是他得的好处更大。而余公子能得到的回报,也就是可以接触到永嘉侯秦柏的藏书,丰富了自己的见闻与学识。秦简有时候私下觉得自己占的便宜太大了,可余公子却不在乎,他认为自己的收获更大。而他帮秦简的那点小忙,也不过是多说几句话,捎了几回文章罢了,根本不费半点力气。

    总之,这一场结交,可以说是皆大欢喜。秦简心中对蔡世子感激至极。虽然后头蔡世子开始有公务要忙,来得少了,但时不时就会有书信上门,当然信封上的收信人名字,写的都是秦简,信里也是正常的朋友间通信的谈话。不过秦简非常知机,每次都会把书信里附送的另一封书信,悄然送到表妹卢悦娘手里,做了这对未婚夫妻的信使。反正蔡世子与卢悦娘早已定了亲,又合过八字,过了礼,连婚期都定了,只等七月出嫁了。作为表大舅子,秦简十分乐见表妹与表妹夫恩爱和睦。

    有了书信往来,蔡世子又少了上门,取而代之的是时常带着文章来与秦简讨论的余公子,卢悦娘自然也就不必再到折桂台去“帮忙”整理书本文稿了。秦锦华只当自己是帮了哥哥与表姐的忙,高高兴兴地结束了任务。秦锦春也并没有把两次长房之行放在心上,只是很高兴与表姐卢悦娘相处得不错,已经开始通信了。

    这一点,连她父亲秦伯复也没少夸她呢,甚至为此,对她母亲小薛氏都和颜悦色了许多。祖母薛氏近日伤势渐复,虽然行走仍然不便,但脾气已经回复了,没少在儿子媳妇面前耍威风,又时不时嚷嚷着要去看望大孙女儿秦锦仪。但这一回,由于秦伯复没有在母亲面前屈服,偶尔还会在母亲面前帮妻子说两句好话,助她脱身,秦锦春心里虽然在为家事烦恼,但心情却比先前要好不少了,对未来也有了更多的信心。

    承恩侯府上下,继续过着平静而有些紧张的日子。全家都在为秦简参加八月乡试而准备着,对于蔡世子、余公子等人上门之事,几乎所有人都是乐见的。当然,并不是所有人想到的是与这两位贵公子交好,秦简能得到多大的好处,也有人想到别的事上。比如盛意居里几乎成了隐形人的胡姨娘,就一直在想办法怂恿她亲生的庶子秦素,借着住处离秦简近的便利,想办法在蔡世子与余公子上门做客时凑过去,在两位贵客面前献献殷勤。只要能得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赏识,秦素今后的前程便有了保证,甚至不需要埋头苦读,还未必能考得中功名。

    秦素性情怯懦安静,对于生母的怂恿,他也不是没动过心,只是没胆子诉诸行动罢了。他曾经在听闻蔡、余二位公子上门时,在折桂台院门外犹豫徘徊,被守门的婆子盯了好几回,终究还是没敢踏进去。胡姨娘私下数落他,催促他,不过很快就有盛意居来的大丫头,把他给带到了嫡母面前。姚氏什么话都没多说,只吩咐他给自己抄佛经,又叫胡姨娘去拣佛豆。母子俩从一大清早开始,到夜暮降临为止,都离不开盛意居。秦素甚至连每日要上的课都被停了。

    他很快就放弃了曾经的想头,老老实实向嫡母姚氏认了错,然后恢复了每日早出晚归的上学生涯,不再企图请假在家等候贵客上门了。胡姨娘再劝他,他还反过来劝生母:“姨娘何必多事?奶奶怎么可能会让我们去打扰大哥读书交友呢?即使真的能与蔡世子、余公子攀扯上几句话,奶奶要治我们,仍旧是轻而易举的事儿。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难不成蔡世子和余公子还会无视与大哥的交情,为我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说话么?”

    他怂了,胡姨娘再怎么恨铁不成钢也无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好机会错过。她只能改变想法,打算去讨好卢悦娘,等到卢悦娘嫁到云阳侯府,若能记得她这份情谊,提携秦素一把,她这辈子就有指望了!

    然而,她想见卢悦娘也没那么容易呢。姚氏命丫头看着她拣佛豆,每天把她拘在盛意居之中,不许外出。而福贵居那头,从守门到洒扫,都是卢家的下人。她与秦幼珍又没什么交情,后者从没打算让自己的嫡长女与她这个娘家堂兄弟的小妾结交。胡姨娘除了偶尔见到卢悦娘到盛意居时,行个礼,说句客套话,根本就没有与对方熟络的机会,只能在心中暗暗扼腕了。

    她这份心思,并没能瞒得过姚氏。姚氏每次看到她就觉得恨,私下与心腹玉兰道:“当初我就是被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骗倒,以为她真是个好丫头,直到我怀着简哥儿,将要生产时,忽然看见她与二爷睡在了一处,身上还穿着我的旧衣裳,染了我惯用的熏香,我才知道她是个多么狡猾奸诈的人!这贱人一心想往上爬,只要有机会,就会咬住了不放!从前她想要把二爷勾走,幸好二爷不理会她,她如今又年老色衰了,便又把主意打到孩子身上。我怎么可能会让她生的贱种夺走我简哥儿的好机会?做她的春秋大梦吧!等简哥儿的婚事定下来,我就给她生的贱种定亲!就寻那些小门小户的庶女,没见识又没能耐,看那贱种这辈子还怎么出头!”

    玉兰只能尽力安抚她。胡姨娘名叫香暖,原是姚氏的陪嫁丫头。被信任的陪嫁丫头背叛,乃是姚氏心中最痛之事。她至今不能谅解,对庶子秦素,更是视之如眼中钉。胡姨娘与秦素老实度日,她尚且要折腾他们母子一把,更何况如今他们犯了她的忌讳呢?玉兰谨记自己的身份与立场,向来都是站在姚氏这边的,半点儿没觉得胡姨娘有什么可怜,只觉得她是罪有应得。

    姚氏骂完了胡姨娘与秦素,又把注意力放回到儿女们身上了:“蔡世子近日来得少了,倒是余公子来得多些,十天半月里至少会来一趟。玉兰,你说……他这样的品貌人才,这样的家世人品,倘若能配给我们锦华就好了。如今他与简哥儿也混熟了些,倘若我托人向寿山伯夫人捎话,提起联姻之事,不知道寿山伯夫人会不会答应呢?”

    玉兰顿了一顿,有些迟疑地道:“奶奶怎会忽然生出这样的念头来?如今哥儿与余公子交好,在功课文章上也有了进益,这可是大好事儿呀?”

    姚氏嗔了她一眼:“当然是大好事!正因为是大好事,我才觉得,倘若两家成了姻亲,余公子做了咱们承恩侯府的女婿,与简哥儿成了郎舅,岂不是更好了?如今只是两个小辈私交好罢了,但若是作了亲,便是两家人交好。说不得,寿山伯还能帮着提携我们二爷。二爷出身人品才干样样不缺,只是缺了点儿运气,因为是外戚的身份,才仕途艰难。但若有重臣相助,二爷的前程想必可以顺利许多?”

    玉兰低声道:“可是……奶奶,哪位重臣能及得上皇上呢?”如今是皇上有意抑制外戚呀!

    姚氏一时语塞,半晌才道:“皇上也是怕别人说闲话,道他重用外戚,才要避嫌的。”

    玉兰犹豫着说:“奶奶,这朝堂上的事儿……我们不懂。若您有意,不如先跟二爷商量商量?如今二爷已经定下了姑娘与唐家少爷的婚事。为此他还跟您吵了一架。倘若他知道您还有把姑娘另配的念头……”

    姚氏的脸色衰败下来:“罢了,反正二爷就是把我当成了蠢妇,半句话都听不进去就是了。我还不是为了孩子们好么?他怎的就不能明白我的心?!我哪里是只看门第的人?若余公子的才华人品不是信得过,我也不会起念想要他做女婿。京城那么多的王府、国公府呢,他们的门第岂不是更高?可你们几时见过我会不顾这些人家的子弟人品,见着个未说亲的,就想要配给锦华?就连简哥儿的婚事,我也是看了又看,精挑细选的。同样是公侯门第出身,又与锦华交好的,我就从来没想过要让裴国公府的千金做儿媳,反而只看中云阳侯府与寿山伯府的千金,就是因为这两位千金都是品貌出众的淑女。我心里自然是盼着儿女们能缔结好姻缘,一生夫妻和美的!”

    玉兰低声安慰着她,她也不知道是否听进去了,没过多久便摆摆手:“罢了,二爷都恼我恼成这样了,我若还要在锦华的婚事上生事儿,他只怕就要休我了。只可怜了我的锦华,只能嫁给三品官的儿子,区区一个秀才……只盼唐涵今年乡试能中举,别让锦华出嫁时太委屈吧。”

    她叹了又叹,稍稍打起了精神:“宗人府是不是送了帖子来了?他们把肃宁郡王与三丫头的订亲日子定下来了,是不是?是哪一天来着?唉,我这成天光是家里的事儿,就够忙的了,竟然还要兼顾三房的事务。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五奶奶几时才能生产呀?”

第二百六十三章 借道

    秦简并不知道,自己对于婚事的计划,差一点儿就因为母亲姚氏的一个念头,产生了变故。他今日又迎来了一位故友。这回来的既不是蔡世子,也不是余公子,而是已经有一段时间不曾露面的赵陌。

    赵陌穿着一身轻薄的淡青葛袍,身上一点儿饰物都没带,就这么清清爽爽地,拿着一把折扇进了他的院子,声称是来探望他的,顺便给他带来了几本不错的参考书,都是肃宁、沧州那边近十年来的进士对于科举考试的种种体会心得,对秦简这位正在备考的秀才来说,颇有助益。

    秦简拿着他送的书,心里不是不感激的,只是忍不住抱怨:“你这段时间上哪儿去了?这都有大半个月没露面了吧?若不是宗人府那边照旧将吉日定好了送过来,我还以为你想变卦逃婚了呢。”

    赵陌白了他一眼:“休要说这等蠢话,若叫表妹听见了,误会了我,那岂不是把我坑惨了?我前些日子回了肃宁一趟。我都要定亲了,封地上自然要动起来的。虽说聘礼什么的,宗人府自会替我备好,但那哪里及得上我自家拿出来的有诚意?”

    秦简笑了笑:“原来如此,你原来是回封地了。这是应该的,至少你那王府就该做些小修整,将来三妹妹嫁给了你,随你回肃宁王府去住时,好歹要有几间屋子放她的东西。”

    赵陌笑着说:“几间屋子怎么够?好歹也要有几个院子吧?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好歹是个郡王,有一整座郡王府呢!”说笑完了,他又继续道,“我回京城已有几日了,这几日是忙着帮我父亲搬家。他要搬回辽王府去住些日子,专门为我筹备婚事。”

    秦简有些惊讶:“世子竟然会搬回辽王府去住?!”

    赵陌笑笑:“他自然是愿意搬回去的,辽王世子不住辽王府,别人听来也不够名正言顺,不是么?尤其是如今王爷王妃都在盘算着,趁着他不得圣眷,要废了他的世子之位。这种时候,他肯定要回去争一争的。他搬回辽王府去住,估计也要热闹一阵子。七月太后千秋,王爷已经上了本,请皇上许他一家回京为太后贺寿了。若是辽东那边手脚快些,怕是这个月就能进京了吧。”

    秦简忙道:“太后生日是在七月十三,如今还有两个月呢。就是闽地、湖广的几位郡王,都还不曾出发上路,辽东离京城比他们近得多了,辽王竟然这就要上京了么?”

    赵陌笑道:“当然要提前来,否则给太后贺完了寿,他们就没有理由留在京城了,哪儿还有功夫在朝中活动,争取为辽王府换一位世子呢。”

    秦简听得直叹气,摇头道:“你们家里肯定又要乱上一阵了。幸好你已经求得皇上赐婚,亲事已是稳了。否则你祖父与继祖母上了京城,天知道会不会又拿你的婚事做筹码?”

    赵陌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就转开了话题:“我听闻近日蔡世子与余公子时常来看望你,还听说你如今忙于备考,十分勤奋。我还以为是听错了呢,从来行事再从容不过的秦大少爷,什么时候也对今科乡试如此紧张起来?我记得你从前好象没那么重视这一科的。”

    秦简从前没有多少紧迫感,他祖父是承恩侯,父亲日后袭了爵,就是承恩伯。到了他,确实已经没有爵位了,需得他靠科举晋身。可如今他祖父尚在,他父亲都还没有正式接过家中大权呢,等到需要他来支撑门户的时节,都不知道是几十年之后了。趁着如今他还年轻,多读几年书,把基础打得扎实一些,是十分必要的。做官倒是不急,毕竟以他的出身,想要出仕并不难,无需执着于今科或是下一科。姚氏还盼着他能考中举人,在说亲时能添几分身价,他本人却并不执着于定要娶个高门贵女。因此这两年里,说是备考,其实他一直都挺放松的,该玩的时候就玩,从来没委屈过自己。

    赵陌身为他多年好友,平日即使见面不多,也没少通信,深知他的想法。如今忽然见他勤奋起来,心里怎会不疑惑呢?

    秦简面露难色。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把真实想法告诉赵陌。倒不是赵陌与他关系没那么亲密,又或是自家婚姻大事无须告知外人,而是……他知道赵陌知道后一定会取笑他的……

    因此他只是含糊地说了句:“我父亲母亲都希望我今科能中举,说亲时更有底气些。”

    赵陌两眼盯了他好一会儿,他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咳,我要读书了,若你只是来闲聊的,还请你寻别人聊去吧,别来打搅我。”

    赵陌挑了挑眉,虽然能看得出来,秦简掩瞒了些东西,但此时此刻,他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去拆穿好友的谎言。他只是拿折扇敲了敲手心,便决定放过对方了,只道:“把你的丫头借我用一用。”

    秦简一愣,抬起头来:“你说什么?”借丫头?借丫头做什么?!

    秦简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我可告诉你,三妹妹虽与我不是一母同胞,却也是我认定的妹妹。如今你们才定下亲事,我是不会容许你有异心的!”

    赵陌有些哭笑不得:“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要借你的丫头做信使,去表妹那儿传个口信,约她到花园里与我相见。我不想惊动舅爷爷舅奶奶,只能借你家的道一用了。我会在她家园子里等候,她过来与我见一面,只当是在园子里闲逛了半天,岂不省事?外人也不会知道我跟她见了面,回头我还要回这边来,从你家大门出去的。”

    秦简瞪着他:“你想要我帮你与三妹妹私下见面?还说要借我家的道,你觉得我会帮你这样的忙?!”

    赵陌道:“为什么你不会帮?你难道还信不过我的人品么?我实在是太思念表妹了,很想见她一面。我当然知道,定了亲之后,我与她就不好再象从前那样频繁相见了。当初我就是因为这一点,才迟迟不敢向皇上求旨赐婚的。若不是我担心婚事会有变故,也不会这么早就求来了恩典。若是表妹今年就及了笄,那该多好?我顶多等上半年,就能抱得美人归。可如今……我少说也得等上一年多,实在是耐不住这么长时间不见她。可我若有违礼之举,就要连累她的名声了,只好偷偷行事。”

    秦简哂道:“宗人府已经定下你们订亲的日子,用不着几日,你就能见着她了,犯得着费这么大的事儿么?”

    赵陌却道:“就算是到了订亲那日,我也见不着她,我当然要另想法子。”

    秦简无奈,只得勉强答应了,却再三嘱咐:“可不许欺负三妹妹!你们还得再等上一年多,才能成亲呢!”

    赵陌没好气地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怎会对表妹无礼?!我敬她爱她还不够呢,绝不会叫她受委屈!”

    秦简打了个冷战,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没好气地叫来了他的大丫头素月,如此这般吩咐一通,便让素月去西府了,而且不许向任何人透露这件事。

    素月咬着唇忍住笑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两刻钟后,赵陌成功地在永嘉侯花园的凤尾轩处,见到了新鲜出炉的未婚妻秦含真。

    秦含真对于他的忽然来访感到十分惊喜:“我听说你回肃宁去了,几时回来的?怎么也没捎个信来我家说一声?”

    赵陌笑着拉住她的手坐下:“回来几日了,一直忙着我父亲搬回辽王府的事儿,竟没抽出空来看你。想我了么?”

    秦含真听得脸热。她必须承认,她是想他的。从皇帝赐婚旨意下来的那一天起,她就开始想他了。

    秦含真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抽回被他握住的手,可惜没能成功,反而还感觉到他稍稍加大了一点儿力度,把她抓得更紧了。她脸一热,就没再坚持,只任由他拉住自己的手,小声道:“我知道你来过家里几次,只是祖母不许我出去见你。但她把你说了什么话都告诉我了。”

    赵陌笑道:“舅奶奶竟也如此拘谨起来。咱们这样熟了,何必理会那些俗礼呢?若是怕外头的人说闲话,大不了……我只在正院上房里陪舅爷爷舅奶奶聊天,不去表妹的院子就是。不过表妹也用不着躲在院子里,只需要坐在正屋上房里间,听我与舅爷爷舅奶奶的交谈便是了。我若知道你在那儿,即使看不到你的正脸,心里也是高兴的。”

    秦含真的脸更热了。她忍不住看了看窗外的太阳。这五月的天气,真是炎热无比,晒得人脸上发烫。

    赵陌含笑看着她:“今儿天气很好,烈阳高照,但这凤尾轩四周种了许多竹子,轩中还是十分清凉的,又无阳光直晒。妹妹若觉得脸上热,绝对不是因为被太阳晒着了。为什么就不能承认,是因为听了我的话,觉得高兴了呢?”

    秦含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心想赵陌的脸皮……如今似乎是越来越厚了。这样的话,他是怎么坦然说出口的呢?而且看起来,脸上一点儿都没红,好象那只是几句寻常无比的话。

    最关键的是,他是怎么看出她在想什么的?

第二百六十四章 过街

    难得见到未婚妻,在如此珍贵的相聚时刻,赵陌自然不可能给秦含真太多胡思乱想的时间。他很快就把她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来了。

    他含笑盯着秦含真瞧,温柔地道:“我能看明白表妹心里在想什么,那是因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正是这么想的,也相信表妹与我必定心意相通,因此才会猜到你如今的想法。”他撇了轩窗外的阳光一眼,“从我踏进这个园子,知道马上就要见到表妹了,我的心就跳得飞快,整个人激动无比。等见到了表妹,就再也没办法平静下来了。我也觉得很热呢,不但脸上热,身上也热。不信表妹瞧瞧,我都出汗了。”他扬起脖子,让秦含真看他颈后浮理的那一层薄汗,还有额头、背后,他那一身单薄的淡青葛袍,明明是在这个季节里最凉爽的衣服,此时却也有些被汗浸湿了呢。

    秦含真到底是在现代社会混过的,想象力比较丰富,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知怎么的,她听到赵陌这番话,就忍不住产生了一些不太和谐的联想,脸更红了,连忙把自己的视线转到窗外的竹林,脑子里不停地转着新近抄写过的佛经的内容,好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为了避免赵陌说得太多肉麻话,让她的努力瞬间付诸东流,秦含真还小声抗议了一句:“表哥别再这样说了,你不知道女孩子脸皮薄吗?你再这样,我就真的要走了!”

    赵陌轻笑两声,握紧了她的手,与她十指交叉,仿佛忽然对她的手指产生了兴趣,翻来覆去地看个不停,连另一只手都用上了。

    明明他没有再开口说话了,眼睛也没有再看着她,可秦含真就是觉得,他现在的举动耻度更高。她开始觉得被他握住的那只手,也在发烫了。

    秦含真的心跳得飞快,她赶紧把自己的注意力再度从赵陌身上拉开,并且努力开展一个正事话题:“那什么……呃……表哥你说寻宅子的事儿,进展怎么样了?”

    赵陌用双手包住她的手,含笑看向她:“虽说也寻了几处不错的地方,都已经看过了,但总觉得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之处,可能需要大肆翻修才行。我怕工期太长,会误了婚期,因此眼下还在让人找地方。不过表妹你放心,今年夏天结束之前,我一定会找到一处合适的宅子,然后在冬天来临之前,全数翻修完毕的。等明年开春,就可以开始养宅子里的花草树木。那样等到我们成亲搬进郡王府,王府里必定已经是繁华似锦、美景处处了。”他扫视了窗外一眼,“即使是正院正房,也不会比你家这园子差。”

    秦含真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从赵陌的手上挪开:“呃……我其实有个建议,是先前我姑母想在京城置产的时候,偶然透露的消息。你可知道,我们家后街上,有几处宅子目前是在出售状态的?还有两处跟我们家或者东府是紧挨着的呢。”她把那几处宅子的情况都给赵陌做了介绍,期间有些语言混乱或者无意义的再三重复什么的小错误,就不必提了。

    赵陌这回认真起来了:“我还真没留意到这种事。如此说来……若我买下侯府后街的宅子,不但离舅爷爷舅奶奶近,在与表妹成亲之前,想要与你见面,也会容易许多了?”

    他开始兴奋起来了,望了望北面,哪怕那里只有一堵墙:“若我在墙上开个门,与你们家相通,那是不是直接就能走过来,根本用不着经过外头的街道?那时候我想来看表妹你就来,完全无须顾虑外人的闲话了!”

    秦含真轻咳一声,抿嘴笑道:“听起来虽然很诱人,但那是不可能的。我祖父祖母怎么会答应你的做法?再说,我们家北面沿墙下建的不是仆役房就是库房,你如果真的要在墙上开个门洞,绝对瞒不住下人,那又如何能拦得住外头的闲话?”

    赵陌笑道:“那也无妨。我在夹道里开个门,也是一样的。如今你们东西两府之间只隔着一条夹道,那夹道平日里也没有闲杂人等会走,我来看你,还是偷偷穿过夹道来的。再开一扇门,也是一样的。”

    他越想越坐不住了,恨不得立刻就去把后面的宅子买下来:“我回头就打发人去问!”

    关于这一点,秦含真事先已经做好了功课,便把来时手上提的那个竹黄雕刻提篮打开,从里头取出了一个薄薄的本子:“这是我把后街上所有空宅子的情况都让人打听后,整理出来的,还附了简易地图,你应该可以很直观地看清地形。除了先前我提过的四个宅子,还有另外几处小些的产业。你是要建郡王府的,哪怕是几个空宅子里,最大的一处,也不过是三进,远远不够,说不定还需要把周围的地皮也买下来,改建成一处大宅。我连屋主、屋主目前的经济状况以及大概的价钱都打听好了,都在本子上呢。只不过,与我们家紧挨着的那一处,只有两进三路,估计只够做个别院而已。你想要买下来建成郡王府,恐怕是不行的。”

    赵陌有些失望,连忙接过本子来翻了翻,果然发现了上头关于北墙那头宅子的情况,想了想:“对街那处宅子有三进,两处宅子加起来,足够五进了,还能有空余呢。若想让宅子再宽敞些,把两边的宅子买下来,也不难。除了两家是平民人家,其余住在那里的住户,几乎都是你们两府的下人,也就是说,那些房产几乎都是你们两府所有。凭我与长房的交情,以及马上就要当舅爷爷孙女婿的身份,想必不难从你们两家手中买下这些地皮吧?”

    秦含真听得讶然:“你说什么呀?那两处宅子中间,可是隔着一整条街呢!难不成你要把中间的公共街道也买下来吗?那这条街就断了头,两边交通会十分不便的!”即使知道赵陌可能已经是个土壕了,这种做法也未免有些损害公共利益的嫌疑,秦含真心里十分不赞成。

    赵陌其实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京城各家王府要扩建时,侵占胡同什么的也是常事,当然,他们都会跟官府打过招呼,要赔钱的就赔钱,要安置的也可以安置,只是钱数多少,就要看各家当家人的良心了。不过他见秦含真如此反对,也松了口:“我可以让人在咱们家以外的地方修一条街道,再赔些银子,不会让邻居们生气的。这里原也不是什么热闹的街道,会走这条街的,几乎都是周围的住户,大多数是两府下人,他们不敢有什么异议。至于其他人家,我多赔些银子就是了。”

    秦含真朝他翻了个白眼:“好好的,花那银子做什么?我们就在对街建郡王府,也是一样的。从那宅子门口到我家侯府后门,也就是几十尺的距离,抬抬脚就走到了。我都不介意走这几步路,你何苦还要花那冤枉钱?”

    赵陌却觉得这样不好:“坐车倒罢了,走什么路呢?那毕竟是人来人往的街道。若是叫不知你身份的人冲撞了,那可怎么好?即使人人都知道你是我的王妃,不敢有违礼之举,但一想到会有不相干的外人经过此地,偶然瞥见你的模样,我心里就高兴不起来。”

    秦含真抿嘴笑着瞥了他一眼:“什么时候醋性这么大了?也罢,到时候我大不了坐车过来就是了。我本来是觉得上车下车太麻烦的,不过是几步路的事,但你既然坚持,我也要顾及你的想法。唉,这么麻烦,要是有过街天桥就好了。”

    赵陌眨了眨眼,忙问:“什么是过街天桥?”

    秦含真简单地给他解释了一下,倒是越说越觉得这个想法似乎还有点谱?封闭的那种过街天桥,私人所有,谢绝外人进入,对于赵陌的身份与财力而言,应该没什么困难吧?大不了把北墙那边的宅子也买下,然后在两座宅子中各建一座小楼,隔着街道,在两座小楼之间建立通道,象是建石拱桥一样。后街也不算宽,横过来大概是够三辆中等大小的马车并排行驶这样的长度,建一座拱桥,技术上应该是没问题的吧?行人与马车都可以在桥下过。如今这个年代,也没什么大货车限高的问题,就象是城墙门洞那样的高度与宽度,也就足够了。

    侯府后街既不是商业街道,日常人流量也不大,更不在交通要道上,一座封闭性的过街天桥,不会对行人与车辆造成什么妨碍的。如果修建的速度够快,桥身的高度与坚固程度也足够,对周围住户造成的影响就更小了。

    赵陌很快就领会到了秦含真的意思,想了想:“这不是有些象过街楼么?我在永定那边的一家寺庙里,见过这样的过街楼,只是要窄小些。不过,若要照着表妹的想法,建一个高大宽敞些的,也没什么难处。虽说这么一来,就把我的郡王府一分为二了,但能方便地与你娘家往来,我也可以时时来向舅爷爷请教功课,何乐而不为呢?”

    他紧了紧握住秦含真的手,随即便站起了身:“我这就派人去把那几处宅子都买下来!王府大门倒是可以开在另一边街道上。也不知表妹你打听过消息后,是否有人把宅子买下了,我得赶紧些,别叫人抢了先!”

    秦含真正要说话,便忽然看到丰儿从轩外窜了进来:“姑娘,外头有人来了!快叫郡王爷躲一躲!”

第二百六十五章 亲密

    两个媳妇子从小径的另一头走了过来,一人挽着一个篮子,里头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有说有笑地。隔着十来丈远,她们就瞧见自家大小姐秦含真端坐在凤尾轩中,手里拿着本书在看。秦含真的大丫头丰儿立在一旁,拿着把折扇,轻轻地给主人扇着风。

    那两个媳妇子虽然彼此相熟,性情却不大相同。其中一个见状就要拉着同伴的袖子走人:“三姑娘在那边看书呢,咱们别打扰了她。”她的同伴却犹豫着不肯走:“三姑娘在这里,身边只有一个丫头,也不知有没有什么吩咐要别人去办?我们过去问一声也好。”

    前者诧异地看向后者:“你疯了?三姑娘若有吩咐,丰儿不是在那里?哪儿用得着咱们俩?咱们还有差事呢,赶紧把竹笋挖了,给厨房送去,不然一会儿厨房那边等得不耐烦了,你我就得吃挂落!”

    后者却不大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怕什么?若是三姑娘使唤我们去做事,厨房的人谁敢骂我们?倘若我们服饰得好,能进内院做事,哪怕不是在三姑娘跟前当差,也比如今做粗活强!平日里咱们也没多少机会能沾上贵人的边儿,如今三姑娘就在咱们眼前了,难不成真要放过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前者也犹豫了。后者抬脚就要朝凤尾轩走过来。

    丰儿其实一直在轩中留意外头的动静,见两个媳妇子就这么停在前方的路口不走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轩窗下坐在地上的赵陌,再看一眼坐在窗前竹椅上的秦含真,顿了一顿,便走出了凤尾轩,朝那两个媳妇子走去。

    她冷着一张脸问她们:“你们在这里做什么?难道看不见姑娘在凤尾轩里看书,最需要安静么?”

    两个媳妇子顿时摒息静气。丰儿作为秦含真跟前的大丫头,素来得宠,又得重用,地位已经隐隐越过家生子出身的大丫头们,甚至连秦含真从西北带回来的心腹青杏,从前还在府里时,也不如丰儿如今得脸。她既非家生子出身,又在秦家两侯府里没有亲友,是真正无牵无挂,谁的面子都可以不买,但谁也不能忽视了她。人人都知道,丰儿在三姑娘秦含真面前是有份量的,不能轻易得罪。因此,若丰儿对他们和颜悦色,他们便会受宠若惊;若丰儿对他们板起了脸,那谁也不敢再惹她生气。

    前头那位爱省事的媳妇子迅速对丰儿道:“小的们是厨房那边吩咐过来挖些竹笋的。见三姑娘在这里,生怕会打扰了三姑娘清静,因此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凤尾轩周围种了许多竹子,厨房偶尔会来挖些笋,就图个新鲜,但正经要吃好笋的话,还是要靠京郊的几个庄子送过来。丰儿没打算让这两个媳妇子在附近挖笋。那凤尾轩只有一面墙,左右都有门洞,正面还有大窗,天知道她们会不会发现赵陌躲在轩里?

    她便对那两个媳妇子道:“姑娘要在这里清清静静地看会儿书,你们别扰着她了。草亭那边也有许多竹子,想必也有笋,你们往那边挖去。”

    草亭位于花园的另一边角落,比凤尾轩要远不少,而且种的竹子数量也不如这边多,出产的笋就更少了。两个媳妇子见自己要多走一段路,心里都有些失望,但又不敢得罪了丰儿,只得答应下来。

    不过那位极有上进心的媳妇子还有些不肯死心:“这大热的天儿,三姑娘在轩里看书,不知是否口渴?我们给三姑娘送些茶水来吧?还有这园子里蚊虫也多……”

    丰儿打断了她的话:“放心,需要的东西我都备齐了。茶水就在轩里,还点了驱蚊虫的香,连扇子我都有,不劳两位操心。你们赶紧走吧,别在这里吵吵闹闹的了。”她特地多盯了对方一眼,“若是吵得我们姑娘烦了,怪罪下来,我倒罢了,不过是挨两句说,旁人可未必能走运地躲过去。”

    那媳妇子万丈雄心都萎了,老老实实地跟着同伴一块儿去了草亭的方向,半句话都不敢多说。若是从前在东府的时候,那几位姑娘偶尔撒个娇,也没什么可怕的,只需要防着二奶奶姚氏会因为二姑娘秦锦华的抱怨而重罚下人,也就可以了。但如今到了西府,三姑娘可是帮着夫人执掌中馈,一句话就能把她的差使撤掉,她万万不敢把这位手握实权的娇客给得罪了。

    丰儿一直看着两个媳妇子消失在小径的尽头,身影被丛丛树影完全遮盖住,方才放心地回转。但她还没迈进轩里,就停下了脚步,想了想,决定索性就立在轩口处放哨了。这里的视野很好,远远地就能瞧见两边道路上什么时候出现了人,可以及时向轩中人示警。

    顺便,她也可以避免去做一支蜡烛,还是十分亮堂的那一种——丰儿其实不是很明白,自己怎么会被当成是蜡烛,反正……她的姑娘是那样说的。

    秦含真见丰儿不进来了,便悄悄对赵陌说:“外头的人走了,看起来应该没发现你。”

    赵陌用一种十分潇洒的姿态坐在地上,抬头朝她笑了笑:“丰儿竟然没把我赶走!她帮我们放哨不说,将人赶跑了又没再进屋,我都吃惊极了。那真的是丰儿么?”

    秦含真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脸颊微红地告诉他,这是因为他们如今算是订了亲了,身为丰儿主人的未来夫婿,他的身份已经不同于往日,因此待遇也会有所提高。

    赵陌听得直笑:“那太好了。说真的,我有点儿怕她。每次接近表妹你,她都是一脸想要揍我的模样。若是今后她再不会对我露出那样的脸色,我就能松一口气了。”

    秦含真撇了他一眼,忍住嘴角的笑意:“这可难说得很,虽然她如今待你恭敬了几分,但你要是再继续这样嘴欠下去,很难说她会不会再被你惹火,真个揍你一拳的。我可有话在先,她是我的丫头,又是为了护主才揍人的,我未必会为你责备她。”

    赵陌讶然:“嘴欠是什么意思?”

    秦含真朝他做了个鬼脸:“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些轻浮话,以前你可从来不会在我面前这样说。”

    赵陌笑道:“从前怎么一样?从前你是我表妹,我要以礼相待。你如今可是我的未婚妻了,早晚会是一家人,自家人自然不需要客套地礼来礼去。”

    秦含真啐他:“谁跟你是一家人了?等到我真个嫁给了你,你再说这话不迟!”

    赵陌拉着她的手笑道:“那不是早晚的事儿么?婚期也就是在明年了。”

    秦含真只能又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催他赶紧起来:“地上也不知多久没扫过了,你这一身还是新做的衣裳吧?这么坐在地上,也不知脏成什么样子了。”

    赵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下摆:“无妨。你们家这凤尾轩,应该是每日都有人来清扫的吧?又有屋顶可以遮风挡雨,轩里的尘土自然比外头要少许多。我如今坐着挺舒服自在的,不想折腾了。不然一会儿外头又来了人,我还得再躲一回。倒不如象现在这样,外头的人看不见我,我也能拉着表妹的手,好好说话。”

    秦含真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了头,嘴角微翘:“你想跟我说什么话呢?”

    赵陌把手肘放在膝盖上,撑着下巴,含笑看她:“说什么都行。我今儿得闲,又这么久没见你了,正好多陪你一会儿。”

    秦含真嗔道:“你在这里时间久了,迟早会被发现的。别的不说,人人都瞧见你去了东府,若是久久不见你离开,外人不问,难道东府的长辈们还不会说吗?他们要是到折桂台问大堂哥,不用大堂哥说什么,你就穿帮了。”

    赵陌不以为意:“穿帮就穿帮,难不成他们还要把事情说出去?”

    秦家的女眷为了秦家名声着想,到时候肯定会帮着隐瞒的,说不定还要勒令下人们不得私自议论呢。赵陌清楚个中纠葛,并不放在心上,只是秦含真脸皮薄些,即使外人不知,光是东府里长辈与兄弟姐妹们的打趣,就够她害臊的了。

    秦含真没好气地再瞪了赵陌一眼,决定要再次转移话题:“我先前进了一趟宫,是太后召我过去的。有件事我觉得有点儿奇怪,太后身边,是不是有你的仇人?还有一位吴司言,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她把进宫那日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陌,为了确保赵陌能得到足够的信息,她几乎是事无巨细,全数告知。

    赵陌告诉她:“吴司言与我不算很熟,但也算是常见面了。她待我就十分恭敬,我投挑报李,给她的赏赐也相当丰厚。她这人还是可靠的,就是可能有些趋炎附势。不过宫里的人,趋炎附势方是常态,没什么大不了的。至于那位在太后面前提到你的人……”他顿了一顿,心下也有些不高兴,“多半没安好心,只是不知他有何用意。这事儿你就交给我吧,不必烦心。”

    秦含真道:“我也没什么可烦心的,反正太后也没难为我的意思。虽然那个不知身份的人似乎不怀好意,但只要太后不听他的话,就没什么可担忧的。”

    赵陌笑着对她说:“就算太后那日为难了你,也没什么可担忧的。若不是你离开慈宁宫的时间早了些,太子殿下早就赶到救你了。”

    秦含真讶然:“太子殿下?你是说那天太子殿下是……赶去慈宁宫救我的?!”

    赵陌笑道:“我当日在东宫,听说你被太后召见,就求了太子。可惜宫里消息传得慢了些,我得知此事时已是晚了。幸好太后不曾为难你。”

    秦含真叹道:“太子日理万机,光是朝政就够忙的了,身体又不好。你何必为了我一点小事劳动他?况且太后也没有理由为难我呀?”

    “太后也许不会为难你。”赵陌道,“但她说不定会给你赐教养嬷嬷的,那时要怎么办?”

    秦含真愣住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坏蛋

    教养嬷嬷什么的,说秦含真不怵,那是假的。但她好歹也是国舅的嫡长孙女儿,家里亦有宫里赐下来的嬷嬷,每年进宫都没在礼仪举止上闹出笑话,太后如果还要赐什么教养嬷嬷,那就是打秦家的脸了,好象在说皇后的娘家人,礼仪教养上也有不足似的。

    如果赵陌是皇子,那太后还有可能以宫中规矩与宫外不同,早些派了教养嬷嬷来,能让新娘子早日习惯宫中规矩为由。可赵陌并不是皇子,也不是皇孙,就是一位宗室郡王,亲王嫡孙,连世孙之位都还没坐稳呢。太后如果这都要插手,那有多少宗室子弟也会享有同等待遇?宫里真有这么多的教养嬷嬷可派吗?

    秦含真起初还真是紧张了一下,但很快就想明白了,反过来嗔赵陌道:“就知道吓唬人!”

    赵陌嘴角含笑:“我可没吓唬你,我说的都是真的!只不过你在太后面前从不出错,太后暂时觉得没必要给你派教养嬷嬷,你才逃过一劫罢了。可如今有人在太后面前说你的闲话,兴许哪天太后就被说动了,觉得派两个教养嬷嬷给你,更稳妥些,你可就逃不过去了!这是太后赐下来的恩典,从来没有人会拒绝。”

    秦含真拿眼睛瞪着他,他只是微笑,看着她不说话。

    秦含真撇了撇嘴,想了想,道:“我们家也有宫里出来的嬷嬷。魏嬷嬷与卢嬷嬷都挺好的。她们教过祖母和我许多礼仪规矩,我们在宫里和外头都没有出过差错,还是多亏了她们教得好呢。如果我需要再加强礼仪规矩方面的学习,有魏嬷嬷与卢嬷嬷也就够了,用不着再派新的来。”天知道后头派来的人性情如何?要是遇上个脾气一板一眼非得整天盯着她的人,那日子还怎么过?

    赵陌则道:“卢嬷嬷与魏嬷嬷两位虽是皇上赐下来的,但她们从前只是在内务府做事,教导一位侯夫人与侯门千金的礼仪,足够了。但若说要教导一位王妃……”

    秦含真打断了他的话:“只是郡王妃而已!难道个个郡王妃都有这么一出?你别驴我。反正我知道,宁化王妃就没经过这么一出,还有别的不在京中成亲的郡王妃呢。”

    赵陌笑了:“可我的肃宁王妃,与别的郡王妃有些不大一样呀。”

    秦含真瞅着他,扯住他的袖子,低下头去低声问:“你给我交代清楚,你先前说的,不会过继给东宫,不是骗我的吧?”

    赵陌也压低了声音,微笑道:“我自然不是骗你的。可就算我是这么想的,也无法拦着宫里的贵人生出这等念头呀?况且我没有母亲,父亲又是那样,祖父更加靠不住,我一向与东宫亲厚,若是宫里觉得我可怜,打算接过长辈职责,为我婚事操持,又有谁能说不行呢?太后娘娘是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如果她觉得我未来的妻子还需要教导,派出一两个亲信之人,也是好心。”

    秦含真明白了。说到底,她还是吃了丧妇长女这个身份的亏。

    她摔开赵陌的袖子,冷哼一声道:“说到底,还是被你连累了!罢了,我只能尽量争取每次进宫都不在太后面前出差错,要是有人在太后面前带节奏,我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了。如果这样都没拦住教养嬷嬷空降,我也只能认了。基本上,我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如果教养嬷嬷能教我些有用的东西,我也会用心去学的。但她要是逼得我太紧了,让我觉得不舒服,又或是想要辖制我,我可不会买她的账!说到底,我这御赐的亲事,难道还有谁能毁婚不成?我上头也没个名正言顺的婆婆来管我,太后和太子妃都隔着两层呢,谁能拿我怎么着?如果辽王继妃与你那继母昏了头,我也不是没法子治她们!”

    说完她又瞪赵陌:“所以呀,赵表哥,关键还是在你身上。只要你以后不落得象你父亲如今这样的下场,一直有权有势又低调不惹事,那就谁都欺负不了我。我不招惹别人,别人也休想拿捏我。如果遇上有私心的要跟我过不去,我可不会客气手软。你越有能耐,我的底气就越足。你要是真心要与我好,可要一直给我撑腰呀。”

    赵陌听得忍不住笑了,双手将她的两只手都抓住:“表妹这么硬气,我当然要给你撑腰的。其实,就算是教养嬷嬷那事儿,我也能替你解决了。你就不能向我撒个娇么?”

    秦含真双眼瞪得更大了:“这么说,你方才吓唬我,其实是想看我向你撒娇了?”

    赵陌含笑不语,似乎就是默认的意思了。秦含真忍不住又啐了他一口,随即便忍不住笑了:“坏蛋!”

    赵陌低头亲了她的手背一口,便又笑着扬起头看她:“只有你这么叫我。那我就只在你面前做坏蛋吧。”

    秦含真的耳根顿时又热了,忍不住再低声骂了一句:“你就是个坏蛋!混蛋!”心里有些怀念从前的赵陌了。那时候他可没这么油嘴滑舌。

    赵陌却仿佛很乐意听她这么骂似的,只笑着盯她看个没完,盯得她又再满脸涨红了,正要使力气甩开他的手,便听得丰儿在凤尾轩入口处报信:“姑娘,又有人来了!”

    她吓了一跳,忙要把赵陌的手摔开,可赵陌却握紧了她的双手不放。她没法把书拿起来装样子,急得头上都要冒汗了,双眼紧张地盯着轩窗外头看,便瞧见先前那两名媳妇子各提了一篮子笋,从草亭方向的小径折返了,其中那个早先就想巴结上来献殷勤的,又再次转头往她这边望过来。

    秦含真摆脱不了赵陌,又不能叫那媳妇子看出破绽,只能强装镇定地端坐着,借着窗台遮掩住自己下半身的不自然姿势,扬声唤丰儿:“这天儿是越发热了,丰儿,给我打一会儿扇子。”

    丰儿早已瞧见轩中情形了,也是一阵无语,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一声,把袖里那把折扇掏出来,走到轩中给秦含真打扇子,同时回头看向那两名媳妇子,毫不客气地瞪了一眼过去。

    那上进心极强的媳妇子被她这一眼瞪得再怂了回去,只得与自己毫无所觉的同伴一起走向了花园门口的方向,没敢往凤尾轩靠近一步。

    等她们的背影消失了,秦含真才松了口气,低头去瞪赵陌,小声再骂了一回:“坏蛋!”赵陌反倒笑得更开了。

    他心里淡定得很,就算有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想要闯过来,只要秦含真有心要赶人,难道还有谁真敢得罪她不成?不过是两个粗使的媳妇子,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倒是看见秦含真这副紧张的模样,面红娇嗔,更显动人。他更想多看几眼。

    丰儿跑去外头瞧了一圈,确保没人接近凤尾轩,方才跑回来抱怨道:“郡王爷,你下回能不能别这样吓唬人?!要是真叫人瞧见了,你是爷们不在乎,我们姑娘的名声可怎么办?”

    赵陌笑道:“那是你们家的下人,难道你们还堵不住她们的嘴?大不了把人撵得远远地,怕她怎的?”

    他转头看向秦含真:“表妹放心,我心里有分寸,不会真叫你为难的。”

    秦含真白了他一眼:“你这真是王孙公子的作派,就没把下人放在眼里。算了,跟你沟通不了。现在可以放手了吧?你不放,我就踩你了!”说着还抬起脚来晃了晃,作威胁状。

    赵陌瞧了一眼她脚上那只小巧精致的青色薄绢绣鞋,心中微动,很想包在手里握上一握,但想到今日撩得秦含真差不多了,万一真把人惹急了,叫她踩上一脚,那就没意思了。他们难得相见一回,何苦还要把人给惹生气了呢?

    赵陌老老实实把手松开,秦含真总算把手给抽了回来,只觉得手心都出汗了,心跳得飞快。也不知道赵陌握着她的手时,是否察觉到了什么?秦含真忍不住偷偷看了赵陌一眼。

    赵陌则有些茫然若失,真想再次拉住秦含真的手,只是怕她真的生气,强忍住了,又不由得去偷看她。

    两人的目光对上了,都怔了一怔。秦含真红着脸把视线移开,赵陌却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然后便越笑越开了。

    秦含真看不得他这副得意模样,又瞪了他一眼,便拿着书起身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以后再见吧。有事我会再写信给你。”脚下顿了顿,忍不住提醒他一句,“一会儿出去时,记得躲着点儿人!”

    赵陌笑着道:“放心,你们家园子里守侧门的婆子,早就与我混熟了,她绝不会胡乱与人说去。”

    秦含真冷笑:“是被你收买的吧?你下回最好别再惹我生气了,不然我一气之下,就把你收买的下人通通撤掉!等你以后再偷偷摸摸进来,我就叫人把你当贼打一顿!”

    赵陌挑挑眉:“那我不惹你生气,你就不会把那位妈妈撤了?那以后我还能象今天这样溜进来见你?”

    秦含真的脸顿时涨红了,啐了他一口:“你守点儿规矩吧!整天油嘴滑舌的,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要是真叫人知道我们私下相会,太后那儿的教养嬷嬷就再也避不过去了!赐婚是你去求的,我明年才及笄,你也知道。如今说什么想见面呢?还不都是自找的吗?要是你真的连累得我在祖父祖母面前丢脸,你就等着瞧吧。我现在奈何不了你,难道以后还没机会治你了?!”

    秦含真气冲冲地拉着丰儿,提着篮子走了。走到赵陌看不见的地方,脸上的表情才缓和下来,又忍不住看向凤尾轩的方向,不知道他是否能顺利溜走。

    丰儿小声问她:“姑娘,你这是真的恼了郡王爷?”

    秦含真撇嘴道:“要是不冲他发一回脾气,天知道他下回又会想出什么新招来?他这是觉得我早晚要嫁给他,就无所顾忌了,我总得给他泼泼冷水。”说罢叹了口气,其实她也很想跟他常见面的。

    赵陌不知道秦含真这会子在想什么,他还在轩中反省,觉得自己今日可能……真的……也许……稍微嚣张了一点儿?以后是不是该改进一下?

第二百六十七章 小定

    秦含真后来还特地让丰儿去打听了一下,赵陌是否瞒过了所有人,成功隐藏了自己的行踪。

    赵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凤尾轩的,反正传言中,他就是去了承恩侯府拜访好友秦简,然后因为秦简要读书,没空陪他,便百无聊赖地在秦简心腹小厮陪伴下,去承恩侯府的花园里转了转,并且在相对比较凉快的春晚亭里打了个盹,方才回转折桂台,接着向秦简道别,自行离开了。

    他没有去见承恩侯府的几位当家人,也不曾跟旁人打过交道,只有几个下人亲眼瞧见他在小厮陪同下,走在前往花园的路上,又或是看到他从花园折返。而这当中,自然没人揭穿他曾经去过西府的花园。

    离开承恩侯府后,赵陌也不是就这样回辽王府了,而是从大门口转去了永嘉侯府,给秦柏、牛氏请了安,问了好。他如今好歹已是永嘉侯府的孙女婿了,过门而不入,可不合规矩。秦柏很高兴地与他聊了好一阵子,牛氏还请他吃了面茶,他又试探地问了问,能不能见秦表妹,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便满面失望地告辞了。看得牛氏十分不忍,事后还与丈夫秦柏私下讨论,说只要他们夫妻在场,让两个孩子见一面也没什么。还是秦柏说这样于理不合,怕宫里知道了会有话说,才劝得她打消了念头。

    秦含真对此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赵陌如今的画风真的跟从前不太一样。她可从来没发现过,原来他还是个戏精呢。

    秦含真与赵陌见了这一面,就有好些日子没能再有同样的机会了。

    也不知道赵陌是怎么催促的,象他这种明摆着婚期至少还有一年多的宗室子弟,宗人府与内务府根本不必着急着安排他的婚事。再加上秦含真的父亲秦平尚在广州,拖上几个月再进行文定仪式,也很合情合理。可宗人府那边定下的文定之日,偏偏相当地早,没几日就到了。而在那之前,辽王世子赵硕要先以男方家长的身份,与永嘉侯秦柏交换两个孩子的庚帖,合合八字什么的。当然,这个程序是不会出任何差错的,赵陌早已准备周全了。而赵硕也十分配合,态度亲切友好,脸上从头到尾都挂着笑,好象他这几年与永嘉侯府的疏远只是一场误会一般。

    合婚的仪式结束了,接下来便是文定,也就是小定了。

    依照习俗,在这个仪式上,男方会有一位女性长辈来为秦含真插戴。通常这项任务都是由男方的母亲担任的。但以赵陌与继母小王氏的恶劣关系,小王氏又是戴罪之身,还丢了诰命,任谁都不会希望看到她来履行这一职责。赵陌名义上的继祖母辽王继妃又还在辽东,尚未入京,这一角色便暂时空缺下来。

    秦家长房那边,则希望请休宁王妃来做这件事。一来休宁王妃是宗室里十分有名望的长辈,又一向对秦含真不错,由她来为秦含真插戴,更加体面;二来,也是因为秦家素来与休宁王妃亲厚的关系。秦柏对长房的提议不置可否,倒是进宫见了皇上一面,回来后便没再提起这件事了。长房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有些烦恼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办。许氏就曾经试探牛氏,是否该向休宁王妃开口提请求了?若是要请她老人家来为秦含真插戴,自然要事先与赵硕通通气,要由男方去下帖子请人才好。秦柏婉拒了她的提议,只说已经有了安排,却不提到时候来为秦含真插戴的到底是谁。许氏只能满心疑惑地回了东府,百思不得其解。

    没两日,就有人去休宁王妃面前探她口风了。休宁王妃只是笑着说:“我倒希望有那样的福气,这两个孩子我都极喜欢的。他俩能成就大好姻缘,我也替他们高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事实上,她这就算是一种否认了。

    既然不是休宁王妃,那还会有谁?

    又有人去向赵硕打听,谁知赵硕也被蒙在鼓里呢。他虽然出面为儿子主持了合婚仪式,但其实只是有需要时露个脸,大部分的事情都不是他去做的。他拿不了主意,也做不了主,不过是在人前撑个脸面罢了。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赵陌的话劝住了他:“那些琐事交给底下人去办就好了,哪儿用得着劳烦父亲?王爷他们不知几时就要进京,父亲还是赶紧把该做的事做完了,别叫王妃与叔叔们又钻了空子才好。”赵硕十分以为然,心思全都用在处理整顿辽王府原有的下人上了,哪儿还理会得了什么插戴不插戴的事?反正宗人府会解决的,再怎么样,还有宫里呢。

    赵硕一问三不知的,但他的话却透露了一个重要的信息——赵陌的婚事,宫里插了手。

    也对,这桩婚事,男方是东宫太子殿下十分欣赏的侄儿,女方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孙女儿,双方对皇家而言都不是外人。皇帝亲自下旨为他们赐了婚,宫里的太后、太子、太子妃等人再替他们操办婚事,也没什么出奇的。有些人联系到某种小道消息,想到东宫对肃宁郡王的看重非同寻常,便以为自己猜到了答案。

    在文定当日,为永嘉侯的孙女儿插戴的人,应该就是太子妃唐氏了吧?

    倘若太子日后真的过继了肃宁郡王赵陌,这太子妃唐氏,便是赵陌的母亲,秦含真的婆婆了。她来为未来嗣子的未婚妻插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人人都以为自己有了答案,可到了文定仪式当天,他们才发现自己被打了脸。

    亲手来为秦含真插上华丽的金镶宝石金凤钗的,乃是近日刚刚抵达京城的秦王妃。

    秦王是皇帝十分信任的兄弟。与皇帝同父的兄弟里头,至今还硕果仅存的,就数秦王爵位最高,也最有权势了。他长年驻守自己的封地秦地,忠实地履行着自己守疆卫土的藩王职责,偶尔会上京城见皇帝,但总体上是个十分低调的人。明明他也有满堂儿孙,嫡子嫡孙都有好几个,但在京中过继皇嗣的呼声最高时,他也从没有提过要插一脚进去。如果说休宁王府是宗室中悠闲风雅派的代表,那秦王绝对就是宗室圈子里实权实干派的佼佼者了。

    太后寿辰将至,秦王带着王妃与几个儿子、媳妇以及孙子们上京为太后贺寿,提前了好些日子到达。秦王妃也是京中名门出身,婚后却直接随丈夫就藩了,很少在京城露面,上一回出现在京城,已经是将近十年前的事儿。不过,太后与秦王妃是时常通信的,据说关系很不错,礼尚往来也十分频繁。因此,没什么人会因为秦王妃低调少冒头,就真的当她是小透明了。她忽然出现在秦含真与赵陌的文定仪式上,为秦含真插戴,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但很快就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安排。

    秦王妃是辽王的弟媳妇,也是赵陌的亲叔祖母,出身、身份、品德、威望,以及与赵陌的亲近程度,样样都无可挑剔。她与秦家也算是有些渊缘。秦柏隐居西北多年,就一直在秦王的封地里,秦柏的长子、秦含真的父亲秦平,曾经在秦王麾下做了许多年的小武官。而当初秦王遇到前晋王妃派来的刺客时,也是秦平勉力救下了秦王,并且护送秦王一路上京,方才让皇帝知道了秦柏的真正下落。

    秦王曾经十分遗憾,皇帝知道了秦平的身世后,就把人给要了过去,安排在禁卫中,否则他就把人带回秦地,好好提拔栽培一番了。在那之后,秦平每逢新年、中秋都会给秦王府去信请安问好,一直都没有断了联系。秦王妃会揽下为秦含真插戴的任务,有一多半是因为秦平给秦王写了信,请他一家多多关照自家即将嫁入宗室的女儿。还有一小半,是东宫太子相请的缘故。秦王妃进京后,得知太子欣赏的赵陌即将订亲,对象是秦平独女,却少个靠谱的女性长辈替他出面,立刻就揽下了这个任务。

    文定仪式举办得隆重而热闹。少在京城露面的秦王妃出现,更是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秦含真没能在仪式上见到赵陌。她这一天只是安安静静坐着,任由别人来摆布。等到新梳好的发髻上由秦王妃插进一支硕大的凤钗,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事情一切顺利,只有那凤钗稍嫌过重了些。

    秦王妃还带来了戒指、镯子、耳环、项圈什么的,也都一一为秦含真戴上了。秦含真总觉得,这几样东西好象有些从此将她“套牢”的意味,让人有些不爽。但想到“套牢”她的是赵陌,又似乎没那么难以接受。

    她对赵陌还是信得过的,相信对方不会真的约束她,拘得她喘不过气来,一点儿自由都没有。

    完成了仪式的秦王妃,在牛氏的邀请下,往前头参加宴席去了。屋里便只剩下秦含真与丰儿、百巧两个丫头。其他人不是去了前头的宴席,就是各自玩耍看去了。原本热热闹闹的院子,很快就清静下来。

    但这样的清静,正是秦含真所求的。她见屋里没别人了,就立刻放松下来,催着丰儿:“赶紧的,把我头发再固定一下。这凤钗太沉了,我头发少,发髻都快被凤钗坠散了!”丰儿赶紧上前帮忙,百巧也有些着急了:“这可怎么办?姑娘还不能拿下这钗呢!”她转身就去找莲实。莲实的梳头手艺极好的,定有法子解决。

    百巧去找人了,丰儿正在设法给秦含真的发髻多插两根固定的小簪。这时,后窗上忽然传来了什么东西撞上窗棂的声音。秦含真下意识地往后窗瞥过去,只见窗页晃了一晃,便露出了赵陌的脸,钻进来冲着她笑。

    她顿时又惊又喜。

第二百六十八章 新家

    秦含真连头发和凤钗都顾不上了,迅速扭头去看门口方向,见屋中确定只有丰儿在,才回过头去对赵陌道:“你疯了?!今儿来的人那么多,你也敢偷溜进来?!”

    赵陌笑着将两扇窗都打开了,手一撑窗台就要跳进来。丰儿慌忙帮秦含真把头发别好,就去端了张云石面的圆凳到窗下,好给赵陌踏脚。赵陌笑着夸了她一句:“好丫头,要是你每次都这么机灵懂事,我往后少了多少烦恼?”

    丰儿白了他一眼,等到他人完全进来了,就赶紧帮忙把窗子关上,然后低声说:“我去拦着其他人进门,郡王爷若有话要对我们姑娘说,就赶紧说,说完了赶紧走!今儿来的宾客那么多,贵人也多,要是叫人发现你偷溜进我们姑娘的屋子,丢的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脸!”

    赵陌笑道:“放心,我有分寸。”

    丰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冷笑。这位肃宁郡王若真有分寸,就该老老实实在前院待着,跑这屋里来做什么?!

    她自行出去了,就守在正间门口处,一转头就能看到里屋的情形。反正,有她盯着,赵陌若是敢乱来,她立刻就能扑上来拦人。想想她先前的想法是多么天真呀,就算这位郡王爷已经是她们姑娘板上钉钉的夫婿了,就冲他这种做派,直到他们成亲为止,她都不能放松了对他的盯梢,免得自家姑娘吃了亏。

    赵陌笑着瞧了一眼丰儿的背影,回头压低声音对秦含真说:“你倒有个好丫头。这样的好丫头,就该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配给我手下的人如何?”

    秦含真瞪他一眼:“你少在这里乱点鸳鸯谱了!丰儿将来如何,要看她自己的意思,我才不会逼她嫁人呢!”接着她又道,“丰儿的话没说错,你今儿本不该来的。如果想我了,明儿来也行,后天来也行,为什么一定要今天呢?你今天是主角,多少人盯着你?我直到这会子才能享一会儿清静,你又能比我强到哪里去?你忽然不见了,难道就不怕有人来找你?!”

    赵陌笑着说:“前头要开宴了,今日秦王叔祖夫妻俩到贺,旁人都上赶着向他献殷勤,谁还顾得上我?我求了秦王府一位堂兄帮忙,说是被人闹得头疼了,想清清静静地歇一会儿,得他帮我遮掩,约摸能有两刻钟的空闲。简哥领我过来的,说是到园子里去,其实是在路口替我放风呢。若有人过来,他自会替我拦人。表妹放心,我既然敢来,自然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不会真叫你吃亏。”

    秦含真哂道:“哪里就急在这一时了?皇上赐婚之后,你就好象变了个人似的。从前多稳重呀,现在十足一个轻浮傻冒的小年轻了。”

    赵陌眨了眨眼:“可我就是个小年轻呀。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稳重了这么久,还不许我得意忘形一阵么?”

    秦含真白了他一眼,感叹道:“怎么就连大堂哥也开始跟你一块儿胡闹了?你们还去骗秦王的儿子,你跟人家能有多熟?怎么就敢开那个口呢?万一人家不答应怎么办?”

    赵陌笑了:“人与人之间若是投缘,本不需要有多熟。那位堂兄与我就挺投缘的,也愿意帮我的忙。事后我自会谢他,感激他虽然被我蒙在鼓里,却还是帮了我大忙的情谊。”接着他就迅速转入正题,“我能在这里待的时间不多,表妹就别光顾着怨我了,咱们说说正事儿吧。你们两家侯府后街的那几处宅子,我都已经买到手了。”

    秦含真顿时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买到手了?是我们家紧挨着的那处两进三路的宅子,还有街对面的三进宅子吗?”

    赵陌点头:“不但这两处宅子,还有你们家长房宅子后墙外紧挨着的一家,以及几处零散的小宅子,我都买下来了。除此之外,还有街对面那所三进宅子后头的地皮,都快到三条胡同了。我寻思着,日后郡王府的大门就直接开在三条胡同,后门在后街,建个过街楼通向你们家北边的宅子,就当是个别院吧。”

    秦含真皱眉道:“那新建的郡王府岂不是成了坐南朝北的宅子?京里的宅子,从来都是坐北朝南的住着好,光照、通风都更合适些。咱们的新家,还是要住得舒适些的好。顶多就是被人议论几声,说你在离我娘家这么近的地方开府,是我恋着娘家而已。这种话听起来也是不痛不痒的,何必在意?你还可以跟人说,是因为自小在秦家住的时间长了,想离得近些,别人又管得着吗?既然你打算把我们家北边的房子做别院使,那就拿它做别院好了。正宅就在后街进门,谁说别院一定得连着后院,而不是前院呢?我们不一定要住在别院里头,只是要借道来看我祖父祖母罢了。”

    赵陌一听她说起“咱们的新家”这几个字,心情就变得极好:“那就依表妹的意思好了。我其实也没觉得有什么,别人说闲话,那是他们多管闲事。京城那么大,随我在哪里安家不行?难道独独秦家周围的土地,我就买不得了?”

    秦含真见他接受了自己的提议,也挺高兴的。不过她有一点不太明白:“这郡王府的地皮算是定下来了,那其他的宅子,你买下来干什么?是打算以后用作家中属官、亲卫和下人管事的住所吗?”其实郡王府挺大的,他们人口又不多,够住了。加上赵陌又在封地肃宁县有个更大的王府,完全用不着那么多房子安置人手。

    赵陌答道:“不,我只是打算拿它们与你们秦家长房的人做个交换,将咱们新家左邻右舍的土地换下来,也好将郡王府建得宽敞些。”

    原来还有这种套路。秦含真明白了:“那也挺好的,只是这么一来,花的钱不少吧?”

    赵陌笑笑:“从前我还打算在什刹海附近建府呢,那一片的宅子才叫贵。但凡便宜的,都有许多不足之处。这里离朝阳门内大街近,离皇宫却有一段路,生活方便,地价倒比什刹海那边要便宜,又多是小宅子,原主人没有我硬气,听说我要买,都不敢喊高价。还是我为人厚道,没占他们的便宜,只叫经纪照着市价给了原主人银子。前后加起来,也就花了万把两纹银,已经相当便宜了。”

    秦含真回忆了一下自己曾经画过的小地图,发现这个价钱还真的挺划算的,便笑着说:“跟长房那边换地皮,估计用不着花什么钱。你要是愿意给搬家的家生子们几个赏钱,他们也能心满意足了。要不我来赏吧?”她觉得未婚夫出了房钱的大头,自己也可以出些小头的。

    赵陌坚持要自己赏:“我是一家之主,哪儿有让夫人出银子的道理?你把自己的银子留着,做脂粉钱,或是零花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吧。若是不够花了,只管跟我说。”

    秦含真啐了他一口,脸就红了:“谁是你夫人?今儿才过小定呢,离婚礼还有好长的时间。大白天的你做什么梦?!”

    赵陌笑着盯她看:“反正那是早晚的事儿。我就先叫一叫,表妹也早些习惯么。”

    秦含真又好气又好笑,瞪他道:“反正郡王府的地点定下来了,接下来要如何改建,你可得上点儿心。今后咱们虽说未必会在京中长住,但每年至少也得在此过上一两个月,屋子住得不舒服可不行。还有那过街楼,也要小心建好,质量一定要过关,不能没几天就塌了,妨碍交通不说,还可能会伤着人!”

    赵陌忙道:“我已经交代内务府,尽快出图则了。过街楼就叫工部那边帮忙出图。我又派人去了永定那边,寻那座寺庙问他们的过街楼是哪里的匠人修的,到时候把那伙匠人叫过来,想必就更加万无一失了。”他向秦含真许诺,“只要内务府的图则一出来,我就立刻送来给表妹瞧。表妹也可以请舅爷爷帮着看看。他老人家最是博学,只要是他说好的图则,就再也出不了差错。”

    秦含真道:“我祖父虽然很有才,但也不是行行精通,你也别什么事都指望他。既然工部那边有专业的人,自然是要请专业的人来检验的。”

    丰儿忽然窜到圆光罩边上说:“百巧带着莲实回来了。郡王爷快走吧!百巧那丫头最是嘴碎,可别叫她撞见了你。”

    秦含真忙对赵陌道:“那你快走吧,别爬窗子了,我这屋里有后门,比你爬窗要安全。你出去后绕过花架,就能瞧见一处小门了。那是下人们运水运炭的出入口,把铁钩挑起就能开门了,回头我让丰儿去替你善后。那小门直通夹道,没人看守的,后面怎么走,你都知道了。”

    赵陌其实已经把正事儿说完了,正想要与秦含真再温存几句,没想到百巧就回来了,秦含真又一直催他。他心中失望,却也不是不知分寸的人,上前一步轻摸了秦含真的脸颊一下,微笑着说:“那我改日再来寻你。放心,我这就叫他们先去把别院修好了,在郡王府正宅未完工之前,我先搬进那里去住。什么时候想你了,就来瞧你。反正王爷王妃要进京了,我可不打算陪父亲与他们瞎闹。”

    说完他闪身就开了窗,踏着圆凳跳了出去,既没有走后门,也没给秦含真再说一句话的功夫。秦含真吃了一惊,怕他会摔着了,忙扑到窗边去看,见他身影在花架后闪了两闪,便消失在绿树之后,显然是找到了正确的路径,这才松了口气。

    百巧领着莲会,从外头进来,瞧见秦含真站在窗边,有些惊讶:“姑娘,莲实回来了,让她给你重新梳个头吧?咦?姑娘,你的脸怎么这样红?”

    秦含真回头看向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抿嘴笑说:“没事。我们来梳头吧。”抬眼给丰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善后。

    丰儿无奈地点了点头,暗暗叹了口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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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春介绍:
祖父母老迈,父母双亡,叔婶刻薄
面对这狗血的杯具人生
穿越来的秦含真唯一能做的
就是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没有条件,就去创造条件
衣,食,住,行……还有男人和婚姻
不过
她发现自己好像努力得有点过头了……秦楼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秦楼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秦楼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