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期望
马车中,秦含真和秦锦华、秦锦春两位姐妹与蔡元贞相谈甚欢。
四人本就相识,秦锦春从前也跟着秦锦华与她那些闺秀朋友们见过好几次,自然也认识蔡元贞,还曾经随秦锦华一起参与过她们的小聚会。只是与秦锦华交好的闺秀,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如蔡元贞般待她和气而已。有的人与她平淡相交,这已经算是好的了,还有人瞧不起她,连多说一句话都不乐意的呢。相较之下,蔡元贞的亲切态度,就更让秦锦春感激了。因此,虽然她并不知道秦家长房邀请蔡家人同往踏春,是抱着何等目的,也依然乐意与蔡元贞亲近,言谈间还隐隐有些讨好之意。
秦锦春的态度一向如此,蔡元贞也不以为意。她们说起秦家春宴之后的经历,聊一聊几位交好的朋友家的八卦,比如唐素的兄长唐涵今年再次下场参加童生试,在县试中考取案首,马上就要再参加府试了,不知是否能一路顺利地考得“小三元”呢?又比如余心兰的母亲日前偶得小恙,她需要留在家中侍疾,秦含真本来有意邀请她一同参加春游活动的,她也不得不婉拒;秦锦华还提到裴大奶奶日前到她家里做了两回客,裴茵却没有随行,她打听了一下,据说是身体不适,不方便出门;秦锦春在东宫听别人提到,说寿阳长公主打算给孙女儿张姝说亲了,虽不清楚是哪一家,但听闻是亲上加亲,只是张姝却哭闹着不肯答应……
秦锦春就是顺嘴八卦了一下,秦含真、秦锦华与蔡元贞虽然挺关心张姝的婚事,却不好在人前多说什么,只能在私下里派人去打听。蔡元贞便索性略过她,谈起了裴茵:“她前儿才到我家看过我,看不出有身体不适的样子,是不是弄错了?”
秦锦华疑惑地道:“没错呀,当时裴大奶奶亲口跟我说的,几个丫头都在旁听见了。姐姐不信,只管问染秋她们去!”
秦含真也帮着说话:“我先前就听二姐姐提过这事儿,是真的。当时二姐姐还挺担心裴姑娘的身体,请裴大奶奶转达问候不说,二伯娘还礼也选了补身的药材呢。”
蔡元贞露出不解的神色,但并没有多加深究。裴茵前不久才在承恩侯府的春宴上出了点丑,兴许是没脸再上秦家的门,才故意拿生病为借口搪塞呢?这种事原也没什么好寻根问底的。
去昌平的路挺远的,她们要坐上半天的马车,因此聊完了各人家中的新闻,就开始讨论这一趟的春游之旅了。每个人都把自家准备的计划拿出来,看看有哪些行程相似的地方,索性彼此做伴,一块儿同行算了。秦含真邀请蔡元贞到自家庄子上赏花,蔡元贞也邀请秦家姐妹三人到她家的庄子里打猎玩耍。
秦锦华有些惊喜:“春天里打猎么?”
蔡元贞笑道:“并不是打的野物儿,就是在我们自家的猎场里,把家养的小动物放出来,随我们玩耍。都是些兔子、山鸡什么的,并没有凶狠的野兽,倒也不怕有什么危险。底下人自会将猎物仔细挑选过,是春天还是秋天,原也没多少差别。”
若是蔡元贞自家兄弟姐妹们去玩,这种玩家家式的打猎活动,自然入不了他们的眼。但如今秦家姐妹参与进来,兴许还要再算上卢家与许家的姑娘们,这种程度就足够了,估计再算上几家的男孩子也没问题。此番出行的几家少男少女,除了蔡家人以外,就都是读书的斯文人,山鸡兔子就够他们玩的了。
秦锦华很兴奋,随着她一年比一年大,这种有趣的活动就再也没能玩过了。她母亲虽然疼她,却常常要求她为了一个端庄文静的好名声,尽可能不要在人前表现得太过活泼,骑马打猎这种活动,自然是被禁止的。其实小时候,她也是蔡家游猎场的常客呢。
秦锦春也挺兴奋地。她能参与这种活动的机会就更少了。在东宫与敏顺郡主,以及郡主的几位伴读说闲话,她发现有很多事她都不懂,或是从没参与过。这使得她与几位贵女少了许多共同语言,她们聊得高兴的时候,她就被排斥在外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若是此次出游,她也打过一回猎,将来到了郡主面前,也就有了谈资……
秦含真心里也挺激动。倒不是因为能参与打猎游戏,兔子山鸡罢了,就是意思意思而已。她高兴,只是因为秦家没有举办过这种活动,无论哪个房头都没有,让她也没怎么见识过相关的场面。她这趟可得好好开开眼,看看是否有趣。如果可以,将来可以跟赵陌商量,在自家地盘上办一个,就他们自己人参加,到时候无论打猎的收获如何,都不需要跟别人做对比了……
四个小姑娘聊起了打猎的事儿,估计到时候会有几个人参与其中,都要准备些什么东西,比如猎装或骑装就是必须要有的,秦家三个女孩子虽然都学过骑马,但水平很次,此番出行也没有准备,到时候估计只能打扮得利落一些,束一束袖,方便行动就行了。马匹由蔡家友情提供,蔡元贞也愿意借出自己用过的弓箭。要是不够使,那也不要紧,她妹妹也有不止一套的弓箭,都是从前年纪小的时候用过的,就放在庄子上,没有带回家去,正适合初学者。到时候大家借来混用就是了。
秦锦华问:“是季珍的么?我先前在茶棚里没瞧见,季珍与婉珍都来了么?”
蔡元贞微笑道:“是季珍。婉珍倒没来。她原说要来的,偏前儿不小心拐了脚,走路都没法走了,只好留在家里养伤。她倒也习过骑射,只是不如季珍用心,用的弓箭都收在家里了,并不在庄子中。”
蔡婉珍是蔡家庶女,在姐妹中行二,人称蔡二姑娘,今年十四岁了,与秦含真同龄。蔡季珍则是蔡元贞同胞亲妹,今年十一岁,行三,比秦家三姐妹年纪都要小。说起要借用她小时候用过的旧弓箭,秦含真姐妹几个神情都有些微妙。可是没办法,蔡元贞说的也是大实话,她们几个的力气,怎么能跟云阳侯府几位自幼学习骑射武艺的千金比呢?用蔡季珍小时的旧弓,说不定正合适呢。
秦含真等人一边坐着马车,一边说笑,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中午时分,几家的马车队在秦家三房位于昌平的庄子门口停下。秦简奉了长辈之命,前去寻蔡世子,请云阳侯府众人在秦家的庄子里歇歇脚,吃一顿午饭。蔡世子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亲自护送母亲所坐的马车入庄,随行的管事则带人前往蔡家庄子,先行安置下来。
随行的护院家丁以及云阳侯府的护卫们都在庄子外围停车下马,自有管事之人领他们到歇脚的地方去用饭休息。蔡世子带着几个兄弟,与秦简、卢家兄弟以及许家兄弟等人,一同前往另一处干净的大院子歇息。然后才是坐着马车的女眷们,抵达庄中主宅,进了大门口后,方才下车进屋。整个过程井然有序,并不见有半丝混乱,而且男女有别,门户守得严谨。
虽然路上他们几家人都没那么讲究,少男少女们还打过不止一次照面,但到了地方,明显不能再继续松懈下去了,该守的规矩都迅速地立了起来。
只是许家姐妹看见这个情形,心情便有些复杂起来。兄长许峥被挡在了主宅以外,另处一院,根本没办法再见到蔡家小姐们。他们家原本指望兄长能做到的事,真的能成功么?
许二夫人与许二奶奶也面露几分意外之色。不过前者很快就反应过来,还打趣道:“本来还指望嵘哥儿继续跑腿的,如今倒叫他逃过一劫。”
姚氏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她们一眼,淡淡地道:“嵘哥儿好好的一个孩子,也是大家出身,舅母怎么好让他做跑腿的粗活?我们家有的是丫头婆子小厮,哪里敢劳动了客人呢?”
许二夫人的神情僵了一僵,但很快又与儿媳许二奶奶露出笑来,活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与众人有说有笑。
许峥、许嵘兄弟不能在女眷面前多露脸,那也不打紧。说亲这种事,姑娘们的长辈只需要见过男孩子们的长相,了解了他们的性情为人,就足够了,更多的事,还得靠长辈们私下去商议。
况且今日来的人也多。秦家三个房头里,除了秦锦仪与长房的庶子们不在以外,年轻一辈的孩子全都到了;卢家姐弟三人皆在此,自不用再提;蔡家来的年轻一辈,除了为首的蔡世子,还有他的同胞弟弟蔡二公子,同胞妹妹蔡元贞、蔡季珍,又有两位堂兄弟,据说在兄弟中行十七和十九,因此旁人都唤他们蔡十七与蔡十九的。除去蔡十七是个无父无母依附叔婶过活的孤儿,秦家二房不上台面以外,其余皆是议亲的好对象。
就连卢家,虽说家世稍逊,但卢初明对于许岚而言,也是个很不错的夫婿人选。卢悦娘是个好姑娘,兴许可以牵牵线,介绍给许家的姻亲们?
许二夫人与许二奶奶都觉得,今日着实是个好机会,无论如何,凭着许家兄妹四人的才貌,她们至少能说成一桩亲事吧?
她们放眼望去,看着满院子的妙龄少女与贵妇们,眼中露出了热切的光芒。
第二百一十章 艰难
然而,事情并没有许家人想的那么简单。
蔡家自己有庄子,吃过一顿饭,人家就回自个儿庄子上安顿去了。许家人必须跟着秦家人行动,听从秦家人的安排吃住出行。秦家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特地给他们单独安排了一个大院子,距离秦家人所住的主宅有半个庄子的距离。地方倒是宽敞整齐,屋子也有七成新,屋里屋外该备齐的都备齐了,临时受雇来帮忙做杂活的庄户媳妇爽利能干又懂规矩,可以说样样都无可挑剔,偏偏离秦家人太远了。许峥许嵘还好,男孩子出个门,在庄中闲逛,并无大碍,但是女眷们就不好离开院子,在庄中佃户面前随意走动了。
哪怕是许峥与许嵘,都不好随便出门。许嵘是出门玩乐惯了的人,跟任何人相处时都能和气应对,还好说。许峥面对那些从前很少接触的庄稼人,尤其是说话比较粗俗一些,穿戴也不够干净整齐的粗汉,还有那些眼巴巴看着他,有心多与他说几句话或是稍作接触的村姑、大婶们,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若是跟着秦家大部队出门游玩,倒还罢了,马车就停在院子门口,许家人直接上车上马,不必跟庄中人接触。除此之外的时间,若非秦家与卢家兄弟唤他一起去,又或是许氏相召,他都恨不得死守在院子里,一步都不往外踏。反正他还带了书本功课,不怕没法子打发时间。
许二夫人与许二奶奶私下曾经劝过许峥,许峥每次都面露难色,勉强自己带上两个小厮往主宅去寻秦家兄弟、卢家兄弟说话,又或是与许嵘一起,骑马到蔡家庄子去拜访蔡世子,但是每次都不是很顺利。
蔡家人自有行程,不一定会在庄子里等待客人来访。蔡家与秦家人一起行动的时候,又有一大帮人在,许家兄弟根本轮不到多少与蔡世子兄弟单独谈话的时间。许嵘每次都尽可能揽下跑腿办事的差使,力求向所有人表现自己的能干与细心周全。许峥则有些放不下架子,没法做到弟弟能做到的事,又不好意思主动巴结讨好人家,只能陪在外围,跟着蔡家人与秦家人到处走动,努力表现得合群一点。但说实在的,这么做,根本没办法给蔡家人留下什么好印象,自己也难受得很。
他们兄弟艰难,女眷那边也不见得有多顺利。许二夫人与许二奶奶带着两个女孩子紧跟秦家女眷的步伐,倒也时常能与蔡家女眷见面,但有那么多人在场,她们再有心要讨好云阳侯夫人,也刷不到多少存在感。
许氏年纪最长,云阳侯夫人自会敬她三分;姚氏也是精明圆滑擅长交际的人物,时常能哄得蔡家女眷们高高兴兴地;闵氏虽说清冷些,但闵家与云阳侯府是多年的老交情了,她未出嫁时就与云阳侯夫人相熟;秦幼珍性情温婉大方,也很有眼色,知道什么时候插什么话,只需要陪在许氏身边,就能很自然地融入到大家的交谈中去。许二夫人与许二奶奶先前并不认识蔡家女眷,又与许氏以外的秦家女眷关系微妙,往往要花费心力,才能凑进来聊上几句话。都是些家常琐事,又或是京中八卦,至于儿女亲事什么的,没有人提,她们也不方便主动提起。
许二夫人倒是曾经试探着感慨了一句儿女们都大了,父母又要为他们操心嫁娶,多么不容易什么的。云阳侯夫人的一个妯娌笑着表示了一下赞同,然后就开始感叹蔡十七迟迟找不到合适的婚事,让全家人都头疼得很。
许二夫人能怎么说呢?蔡十七是云阳侯的侄儿,还不是亲侄,而是堂侄,都快出五服了。他父亲是蔡氏族人,做一个六品的小武官,早年驻扎在边镇,年纪轻轻就死了。他母亲是军户之女,遵循当地风俗,为夫守足三年孝后,就由娘家安排改嫁他人。蔡十七成了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小可怜,四五岁大就被送到蔡家族里养活,长大后显露出学武的天赋,才被送到云阳侯府,跟着蔡世子兄弟等人一块儿读书学武。他今年十六岁,已经入职军中,做了小旗。他勉强算是云阳侯的义子吧,将来想必也是前程似锦的,可这样的家世条件,怎么可能会是许家人感兴趣的女婿人选?
许二夫人当时没接话,接着姚氏就转开了话题,没有人再往回绕,闹得许二夫人也不好意思再重提儿女亲事了。
特别烦恼。
姑娘们的进展也不太顺利。秦家几个女孩子,大的三个与蔡元贞倒是十分亲密,连带的跟蔡元贞的胞妹蔡季珍也混熟了,出去游玩时总在一处。至于两个小的秦姑娘,则是由卢悦娘带着,在长辈们身边自行玩耍。许家两位姑娘烦恼过,到底是跟着蔡元贞与秦家几位大姑娘们在一处,还是在几位太太奶奶们面前讨人欢心?最终许岫选择了待在长辈们身边,尤其与姚氏亲近,可惜对方对她一直淡淡地。许岚与姐妹们一块儿行动,则是明显地感觉到了秦家姐妹对她的排斥。蔡家两位姑娘都与她不熟,就更说不上带她一块儿玩了。
许岚心里委屈得紧,晚上回到住处,她就向姐姐抱怨了:“秦家人都欺负我,太可恶了!她们去玩打猎,居然没把我算上!”
许岫心中早就有数,淡淡地道:“这也是早就能预料到的,你又不会打猎,去了也白去,何必生气?还是放宽心吧。婚姻大事,原也不是勉强得来的。”其实这两日的相处,让许岫内心更清晰地感觉到,蔡家这门亲事,真的不适合许家。
别看蔡元贞是位诗词出众的才女,蔡家人其实是典型的将门作派,无论男女都自幼习武,性格偏硬朗爽利,不过是因为几代富贵,给他家的军伍作风增添了几分精细闲逸,衣食住行都格外讲究些罢了。但他们骨子里,是绝对与许家的文人作风格格不入的。承恩侯府的家风与许家就已经有了明显的区别,使得许家人在很多事上,都看不惯承恩侯府的作派。如今到了云阳侯府,这种区别就更加明显了。
许岫直觉地感到,两家不可能成功议成婚事。就算议成了,蔡大小姐嫁给许峥,也绝对不会给许家带来他们所期望的那种改变。到时候,不是蔡大小姐被压抑得狠了,郁郁寡欢,就是许峥无法满足岳家的期望,满腔抱负,却不得志。
许岫内心忧虑重重,她对妹妹道:“从明儿开始,我们就别再想办法讨好别人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非得跟什么人凑在一处。难得出一趟门,还是趁机玩一玩吧,就当作是散散心。否则等我们回家去了,下一次有机会出门透气,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呢。”
许岚惊讶地看着她:“姐姐这是怎么了?为何忽然说这些话?是因为我抱怨了秦家人么?”她有些紧张地拉着许岫的手,“我就是随口说说,并没有别的意思。姐姐可千万不要因为我的话,就灰了心。你将来是要嫁给秦表哥的,不趁着这会子把二表婶给哄好了,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许岫苦笑了下:“你以为我真的能嫁给秦大表哥么?别说笑了。除了姑祖母,秦家上下,谁是乐意促成这门亲事的呢?别为了一门亲事,闹得本来好好的亲戚都做不成了。我们想要与秦家联姻,为的是日后能继续依靠他家。若是这会子就把人得罪了,将来有求于人时,也指望不上了。那时候即使我真的嫁了过去,又有什么用?”
许岚皱着眉,忧心忡忡地看着嫡姐。许岫只是淡笑:“就这样吧。婚姻之事,原也不能强求。人家不乐意,我们何必上赶着呢?这几日天气这么好,郊外的景致格外美,就连这村居四周的花花草草,也是讨人喜欢的。我们好好玩几日就是。其他的,等回家再让长辈们操心去吧。”
许岫、许岚姐妹俩对话的时候,正屋中的许二夫人与许二奶奶也在交谈。
事情并没有她们想的那么顺利,她们连加深与蔡家女眷的交情都做不到,更别提讨论儿女亲事了。许二夫人也曾想过,要不就不提亲事,那样显得太急功近利了,先与蔡家人混熟再说吧。只要两家混熟了,她们日后有机会上云阳侯府做客,还不是有的是机会提起亲事?
可问题是,蔡家女眷似乎跟她们并不亲近,秦家除了许氏,也没人帮她们的忙。许氏也表现得略嫌冷淡,除了一直拉着她们与秦家、蔡家女眷们共同行动,旁的就没再提供过任何助力了。这样下去,等从昌平离开,回到京城,许家人甚至没办法与蔡家结下交情,连上门做客都不成,还提什么结亲?
许二奶奶有些着急了,她对许二夫人说:“是不是请姑太太再帮一帮忙?哪怕是帮忙递句话也好!”
许二夫人沉默半响,却摇了摇头:“不成,秦家与蔡家也不见得有多深的交情,此番不过是凑了巧,两家都在一处踏春,日子也相近,才会同行罢了。况且姑太太有儿子媳妇,孙儿孙女,她孙子也不曾订亲。若是她越过简哥儿,帮峥哥儿向云阳侯府说亲,她自个儿家里就过不去了。姑太太对我们许家十分重要,她能给我们机会与云阳侯府相识,就已经极难得了,不能再给她添麻烦。峥哥儿说不成蔡家的亲事,也不打紧。这是长房的事。我们却不能为了峥哥儿,把嵘哥儿的前程给耽误了。”
许二奶奶顿时肃然:“婆婆说得是。我差点儿忘了。峥哥儿若与蔡大小姐无缘,我们也不必强求。其实我也觉得,齐大非偶,这门亲事对峥哥儿实在是太勉强了。现放着简哥儿在,蔡家兄弟几个又都出众,哪里显得出峥哥儿来?今日云阳侯夫人还夸了肃宁郡王与寿山伯府大公子呢。那都是什么出身的青年才俊?峥哥儿哪里比得上?”
许二夫人又沉吟片刻,忽然问了个出人意料的问题:“你觉得蔡十七如何?”
第二百一十一章 衡量
许二奶奶不大明白婆婆忽然提起蔡十七,是什么意思:“云阳侯的那个堂侄?他怎么了?”
许二夫人沉吟:“昨儿你没听蔡三太太说么?说蔡十七迟迟未能说定亲事,所有人都头疼不已。那时我才说了儿女婚事不易,她就接上这么一句话,是不是在暗示些什么?我当时没理会,过后蔡家人就再也没跟我提起儿女婚事的话了。”
“蔡十七么?!”许二奶奶吃惊了,她想了想,“这倒也是有可能的。不过,这蔡十七比不得云阳侯府的几位少爷,连蔡十九也比不上。蔡十九虽然也是云阳侯的侄儿,却是亲侄,他父亲是四品武官,素来得用,与蔡十七这样完全依靠云阳侯府的孤儿,可大不相同。蔡十九父母双全,家境富裕,不愁说不到门当户对的亲事,蔡十七就麻烦了。他父亲早逝,母亲竟然还丢下他改嫁了!他家无恒产,京中但凡是有点体面的人家,谁会乐意把女儿嫁给他?小门小户的人家估计会看在云阳侯府份上许亲,但那样的人家,就怕云阳侯府看不上。毕竟蔡十七虽说家世不大好,但也算是云阳侯夫妻俩养大的了,跟自家的孩子也差不到哪里去。”
许二夫人叹气道:“其实我还想过,若是蔡十七正儿八经认了云阳侯为父,兴许事情还要好办得多。可如今他名份上还只是堂侄,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云阳侯夫妻待他甚厚,也未必拉得下脸来,把女儿嫁过去。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们家里,应该是不肯的。长房那边,大嫂子就更不可能答应了。”
许二奶奶听得有些糊涂:“婆婆这话的意思是……想把岚姐儿嫁给蔡十七么?长房怎么可能会不答应呢?岚姐儿不过是个庶女罢了。她的婚事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倘若真能许给蔡十七,反倒是岚姐儿的福气。那怎么说,也是云阳侯府呢!”
许二夫人低声道:“怎么可能是岚姐儿?倘若云阳侯府乐意叫蔡十七娶个庶女,什么亲事说不成?蔡三太太说他亲事难定,自然是因为蔡家人盼着他能说一门好亲,可是蔡家看得上的好亲事,又未必看得上他!由此可见,蔡家不会希望蔡十七娶个庶女,甚至不希望他娶个小门小户的,怎么也得是位教养出众的官家千金才是,而且还得是嫡出。”
许二奶奶顿时瞪大了双眼:“难不成……您是指岫姐儿么?!岫姐儿可是咱们许家的嫡长女呀,如何能嫁给一个小武官的儿子?!即使蔡十七如今背靠着云阳侯府,也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巴结讨好谄媚的意味太浓了,我们许家定然又要被人笑话……”
许二夫人苦笑着摇了摇头:“岫姐儿的祖父是三品官没错,可她父亲品阶却低。除去文武之别,岫姐儿与蔡十七,原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若拿岫姐儿祖父的官位说事儿,蔡家还有一位云阳侯呢。咱们家长房大老爷,可不敢拿自己跟云阳侯比。”
许二奶奶噎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可岫姐儿不是早就说好了要嫁给简哥儿……”
许二夫人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声音压得更低了:“傻孩子,倘若咱们嵘哥儿能顺利将秦家长房的锦华求娶到手,岫姐儿自然不可能嫁给简哥儿了。那岂不是成了换亲?秦许两家都不是小门小户,断不可能做这种事。”
许二奶奶反应过来了,睁眼看看许二夫人,半天才说出一句话:“那我们这些天……都在做什么呢?”她以为她们是在努力促成秦简与许岫的婚事,还有许嵘与秦锦华的婚事,却忘了这两桩婚事,本来就是二选一的,不可能皆大欢喜。许嵘才是二房的骨肉,从许二夫人与许二奶奶婆媳俩的立场上看,他的婚事必定是优先考虑的。
如此一来,许岫与秦简的婚事就不可能成功了。许岫没了人家,自然要再往外寻合适的姻缘去。许二夫人大概就是想到这一点,才会提出蔡十七来。
许二奶奶心下挣扎了没多久,就对婆婆说:“都是媳妇糊涂了,竟一时没想起这两桩亲事是相互冲突的。如此说来,倘若我们想要嵘哥儿能心想事成,岫姐儿那边,还是要稍稍做些手脚——其实也不必特地去做些什么,我看简哥儿他娘对岫姐儿就不怎么喜欢,估计也是怨着咱们家大夫人呢。只要有她在,这门亲事多半是不能成的。”
许二夫人问她:“你觉得,若是蔡家为蔡十七向岫姐儿提亲,长房那边会不会答应?”
许二奶奶有些犹豫:“这还真说不准。论理,以云阳侯府如今的威势,能跟他家结亲,我们许家至少能风光上好些年。倘若说亲的是云阳侯府的哪位少爷,哪怕是云阳侯的亲侄儿呢,长房那边根本不会犹豫,立刻就会欣然应允了。可蔡十七这样的情形……别说大夫人了,就是我们二房的人,也觉得岫姐儿有些委屈了。倘若蔡十七是个读书人,还考取了秀才或举人功名,兴许情况就会不一样了。”
许二夫人叹息道:“谁说不是呢?蔡家几位夫人、太太们,怎的就没提别人,偏偏只提了一个蔡十七呢?我若拿出岚姐儿来搪塞,只怕都不会有人理我。倒是岫姐儿,我听云阳侯夫人夸过她端庄稳重,知书达礼。当时我只以为是客套话,如今想来,兴许……蔡家就是因此才会看上我们岫姐儿的?忽然提起蔡十七,也是想要暗示我们。”
婆媳俩对望一眼,又齐齐叹了一口气,都有些后悔当初没有接下蔡三太太的话头。
不过当时即使她们接下了话头,也无法做得了许岫婚事的主。世上之事,总是难以圆满的。人家是好人家,亲事也是好亲事,无奈做主的是长房,而长房又格外固执些。许二奶奶在想,如果许岫、许岚是二房的女儿,估计她们婆媳早就接受了蔡家的暗示,想法子主动促成亲事了。
许二奶奶犯愁道:“这可怎么好呢?来了两天,托姑太太的福,蔡家人我们见过了,还能时常相处,谈儿女亲事,人家也没拒绝,只是提出来的人选,实在叫我们为难。我们又不好去寻姑太太商量,毕竟她能给我们这个机会,已经十分难得了,若是再陇望蜀,未免太过贪心。可是,正因为姑太太给了我们机会,若我们此行一桩亲事都没能说成,只怕长房那边不会有好话。”
许二夫人淡淡地道:“这有何难?把蔡十七的事告诉他们就是。答不答应,让他们自己拿主意。若是愿意了,就让他们托姑太太捎话给云阳侯夫人,让蔡家人请媒上门提亲,如此皆大欢喜。长房兴许还能借着云阳侯府的权势,稍稍谋些好处,就象当初姑太太刚嫁到承恩侯府,又生下了长子时,我们许家做过的那样。但若是他们不乐意,责任也不在我们头上,是他们自己要拒绝的。”
听起来有点光棍,不过许二奶奶心下却是十分赞同,但她还有一点挺不甘心的:“倘若蔡家人真的看中了岫姐儿,峥哥儿也就没希望娶得蔡大小姐了吧?云阳侯府的嫡长女,与蔡家一个旁支子弟的份量可大不一样。”
许二夫人不以为然:“蔡大小姐何等样人?峥哥儿未必受得起这么大的福气。说不成这门亲事也没什么,他照旧能与鲁家姑娘成亲。如此也好,我们老爷日前才悄悄跟我提过,说峥哥儿若是真能娶到蔡大小姐,鲁家姑娘那边就落了空。可是长房那边已经给鲁家递过话了,不好真把人接了来白住一年,便又送回去。为了履行诺言,兴许会安排让我们嵘哥儿迎娶鲁家姑娘。鲁家姑娘虽好,终究比不得侯门千金。为了我们嵘哥儿着想,峥哥儿高攀不了蔡家的门楣,也未必不是好事。”
许二奶奶瞪得眼睛都圆了。她先前在家可没听说过这种事!长房的人怎能如此可恶?!事情是长房做下的,诺言也是长房许出去的,如今想要改主意,就让她的儿子去给许峥顶缸?凭什么?!
许二奶奶恨恨地对婆婆道:“我们一心为了长房谋划,得来的却是这等回报!婆婆,我们这一回是真的不能再犯傻了!长房的几个孩子前程如何,能说成什么亲事,又与我们二房何干呢?我们二房就只有嵘哥儿一个孩子,从小娇惯,你我怎么忍心叫他受了委屈?我看峥哥儿这几日在蔡家人面前,也没怎么出头露脸,倒是嵘哥儿献足了殷勤,还能得秦蔡两家人几句夸奖。索性我们就专为嵘哥儿说好话,务必要让秦家长房对他另眼相看,认认真真考虑起他与锦华丫头的亲事来。若是他能得到蔡家青睐,将来对他提携一二,他日后的成就,未必会在峥哥儿之下!”
许二夫人双目精光一闪,与儿媳对望一眼,都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许家长房是否会答应将许岫嫁给蔡十七,如今还是未知之数。她们也不指望许家真能攀上云阳侯府。但是许嵘与秦锦华的姻缘,却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第二百一十二章 试探
许家长房的三个孩子还不知道二房的长辈已经改变了想法,还在尽自己所能地讨好着蔡家与秦家的人。
只有许岫,或许是看开了,又或许是放弃了,态度远不如先前那么殷勤热切了,不过大体上还是十分温柔平和的,反倒有些让人另眼相看,觉得这姑娘的教养还是不错的。
这时候,许二夫人与许二奶奶又私下找到了蔡三太太,明里暗里打听着蔡十七的情况。蔡三太太心里有数了,就把那个堂侄的情况说了说,着重说明,这孩子品学兼优,文武双全,长得是一表人材,品性又好,与云阳侯府几位少爷小姐都相处得十分融洽,跟亲兄弟没什么两样了。他如今只有十六岁,就做了小旗,而且做得很好,不但能镇服手下的人,还让上司们都对他欣赏有加,未来的锦绣前程,完全是可以期待的。这样的孩子,到了议亲的年纪,族中长辈都希望他能娶个好妻子,家世好一点儿,教养好一点儿,才貌出众一点,品性最重要了,关键是要拎得清,知所进退。
具体地说,就是内能当家理事教养儿女,外能长袖善舞与人交际,性情平和,贤良淑德。蔡十七若是在京任职,她能照顾好他的衣食起居与人际往来;蔡十七若是因公外出,她能守得住家,让他无后顾之忧。又因为蔡十七如今是养在云阳侯府的,他未来的妻子需要与云阳侯府的女眷们好好相处,也要站在云阳侯府的立场上思考行事。但将来蔡十七早晚要出去自立门户,到时候她也需要能撑起一个家才行。她不能因为娘家那边的利益,而损及云阳侯府与蔡十七本人;也不能因为蔡十七以及他们将来儿女的利益,损及云阳侯府。蔡十七是蔡氏子弟,他永远都会是蔡氏一族的一员,是云阳侯府的追随者。
这个要求说低不低,说高也不算高,主要是对姑娘本人的要求比较高,家世只需要差不多过得去就可以了。然而,光是对姑娘本人的要求,便淘汰了足够多的人。关键是头脑清醒、知所进退这一点,很多年轻姑娘都做不到。谁还会没点私心了?家世教养品貌都不错的姑娘,愿意低就蔡十七,多半是冲着云阳侯府来的。若要求她不能为了娘家而触及云阳侯府的利益,那有很多事都做不到了,她又何必委屈自己?换了是庶女,兴许能下得了决心,问题是蔡家人又看不上。蔡十七的婚事会迟迟找不到合适人选,还真不能完全怪到他的家世身份上头去。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从云阳侯府对蔡十七未来妻室的要求上,也能看出云阳侯对这个堂侄是多么的看重。他将来明显会是蔡氏家族着重培养的精英子弟,前程可期。
许二夫人隐隐听出了蔡三太太的意思,心中无比扼腕。为什么二房就没有年龄合适的嫡女呢?倘若二房有孙女儿,这会子她立刻就能把人许出去!云阳侯府对蔡十七未来妻室的要求再高,又有什么要紧?只要姑娘嫁了过去,能拿捏得住丈夫蔡十七的心,不必她主动开口,蔡十七也会帮着岳家的。他将来越受云阳侯看重,前程越好,对许家就越有好处。等到那时,说不定连孩子都生了,蔡家人难道还能反悔?
况且,若联姻的是许家长房,许大老爷想要在大理寺卿的位子上再往上走一步,兴许会花费云阳侯府不小的功夫;但换了是许家二房,根本不需要云阳侯府与蔡家人牺牲自己的利益,只需要他们默许许家二老爷与许二爷打出蔡家姻亲的旗号,自会有人上赶着为许家二房提供帮助。到时候许二老爷与许二爷想要在仕途上再往上走一两步,甚至是几步,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两者在要付出的代价上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也就是说,如果今日有女儿与云阳侯府联姻的是许家二房而不是长房,一切的顾虑都不会是顾虑。然而,许家二房偏偏没有女儿!
许二夫人心中无比遗憾,但同时她也清楚,长房多半是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许家从老太爷开始,就一直盼着家族中有人能入阁拜相,然而始终差那么一点。倘若云阳侯府不能支持许大老爷再往上进一步,许家又何必答应联姻,把一个嫡出的长孙女嫁给无父无母的小武官呢?京中权贵子弟,又不是只有一个蔡十七。
许二夫人勉强撑着笑脸,与蔡三太太周旋,话里话外,暗示了她会把这个消息通知长房,还请蔡家静候佳音。许二夫人内心还有两分奢望,觉得兴许长房能看得形势,答应下这门婚事。毕竟能与云阳侯府联姻,实在是再难得不过的好机会了。许岫若真能嫁给蔡十七,日后也是在云阳侯府生活的,没有儿媳之名,却有儿媳之实,比真正的云阳侯府儿媳还多了几分自由,将来又能分家独立,何乐而不为呢?只要这门亲事能成,对许家上下都会有好处,说不定连许嵘的婚事,都能增添上几分筹码。
蔡三太太对此不置可否,微笑着把话题带了过去。事实上,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向有适龄千金的官宦人家提起蔡十七了。有些人家当场就会用各种方式婉绝,也有些人家表示可以考虑,日后再谈,然后便不了了之,仿佛他们没有当面回绝,就能避免尴尬的场面。不过,即使有人家立刻就接受了蔡家的种种条件,表示愿意把女儿嫁给蔡十七,那也不是就此定下婚约了,云阳侯府那边还得再跟对方长辈见上几面,试探考察上几回,确认了那家人的家风品性,再让蔡十七私下里见见姑娘,看是否中意,然后才能定下呢。蔡三太太在此起到的,不过是一个初步筛选的作用而已。
许家自然有种种缺点,光是当年秦家有难时贸然毁婚,秦家起复后又重提亲事,为了保住这门姻亲甚至不惜将原本许给弟弟的姑娘改许给哥哥做继室,对蔡家来说就是极大的污点了。且不说蔡家原也是开国勋贵之后,与曾经的老永嘉侯出身、处境相似,又都同为武将,光是秦家有难时许家背信弃义之举,在蔡家人看来就十分信不过。结下这种姻亲,焉知将来自家有难时,许家人是否会再一次背信弃义呢?联姻联姻,联结的姻亲若不可信,那又何必结亲?那不是平白糟蹋了自家孩子?
蔡三太太原本是看不上许家的,只是许家大姑娘许岫的表现还不错,看着也是端庄大方稳当的姑娘,兴许她的为人行事与家族不同呢?况且近一二十年来,许家换了一位家主,行事作派似乎也比较稳健清正,没有从前许老太爷在时那般势利了。蔡三太太觉得可以试探一下,反正许岫若有不好的地方,过后自然是无法通过云阳侯夫人那一关的。
这趟出行,她看到秦、许、卢三家的女孩儿,有好几位都不错。除去秦家几位姑娘都是侯门千金,婚嫁上头未必肯低嫁,许岚又是庶女以外,还有一位卢家姑娘卢悦娘,也是极好的人选。卢家名声可比许家强得多了,唯一麻烦的是,卢家老爷已是从三品,正儿八经进士出身的正印官,兴许不会乐意把宝贝嫡女嫁给蔡十七。因此,蔡三太太压根儿就没在卢太太秦幼珍面前说什么,只是对云阳侯夫人提了提,卢家的姑娘也不错,让云阳侯夫人看着办。
云阳侯的几个儿子,还有蔡十九等几个亲侄,都还未有婚配呢。看到好姑娘,怎么能错过?
于是,云阳侯夫人与她的几个妯娌,接下来就专心观察起了几位年轻姑娘。蔡元贞与蔡季珍姐妹,则是担起了就近观察的重责大任,为母亲与婶娘们提供各种内部消息了。
秦含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不怪她会有所察觉,而是蔡家人的行事似乎有些古怪。别的不提,光是蔡元贞、蔡季珍姐妹俩,前两日都是与她们秦家姐妹以及卢悦娘一块儿玩乐的。无论是到蔡家的庄子上玩打猎家家酒,还是跟着长辈们到几个寺庙里礼佛听禅顺便游山玩水,大家都是高高兴兴地。可从第三天开始,不在为什么,蔡家姐妹俩就开始拉着她们安静下来,改出游为谈天说地了。谈话的主题还不是惯常的诗词歌赋,而是更多地偏向于各人的喜好与性情,行事风格。期间蔡元贞还提议大家做了一回针线,又让大家到蔡家庄子后山爬山观景。秦含真就有一种感觉,她好象在观察众人的女红技术与体力。
这是在搞什么鬼?
不过不管蔡家人在搞什么鬼,经过这几次不明显的较量,秦含真倒是了解到了姐妹与表姐妹们的优缺点和身体情况了。比如秦锦华的体力与许岫、许岚是同一等级的,就是典型的闺阁千金、弱质女流,哪怕她比许家姐妹多学了骑射功夫,也没强壮到哪里去,估计都是懒的缘故;反倒是秦锦春与卢悦娘,出人意料地身康体健,脚力比一般闺秀要强不少。
秦锦春是因为常在家帮忙打理庶务,又时常出入宫闱。她这样的身份,每次进宫都不会有使用代步工具的荣耀,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走路。皇城那么大,没点脚力还真是扛不住。至于卢悦娘,却是在父亲任上,长年累月锻炼下来的。她也不学武,主要就是四处走动,跟母亲走动,自己走动,再加上从小帮母亲带弟弟们,手脚都比其他弱质女流有力气得多,只是外表看着瘦弱罢了。到了京城,她照顾表弟表妹们,看着温柔和气,但如果只有温柔和气,也镇不住熊孩子呀,可谓是真人不露相了。
当然,秦含真自己的体力是在姐妹们之上的。她也时常四处走动,每天都注意早锻炼,还跟着祖父学了些舞剑的套路什么的,赵陌又教过她骑射。她就算比不上蔡家姐妹的水平,也比秦家几位姐妹的渣体力要强许多。
秦含真收获了一波姐妹们的艳羡,心里也有些小得意。但她还是搞不清楚,蔡家姐妹的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呢?
第二百一十三章 解释
秦含真一旦起了疑心,面对信不过的人,她会选择隐瞒,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暗中查探。但面对信任的人,她通常会选择直截了当一点的方式。
她直接去找了蔡元贞,私下问对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蔡元贞一听她的问题,就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但很快就笑了起来:“秦三妹妹竟然察觉到了。我们姐妹俩是不是做得很明显?”
秦含真摇头:“也说不上很明显吧,我二姐姐、四妹妹与卢表姐好象都没有察觉到有问题,许家姐妹应该也没有,是因为我觉得你与季珍妹妹这两日行事与先前有些不大一样,又似乎在暗中观察些什么,才会觉得这里头有我所不知道的缘故的。”她看向蔡元贞,“蔡姐姐,你既然会说这样的话,可见这里头确实有内情,是不是?”
蔡元贞又笑了,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手指,轻轻挠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你别见怪,其实是我母亲和婶娘们吩咐的。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多了解许大姑娘一些。”
“许大姑娘?”秦含真惊讶了。蔡家的夫人太太们想了解许岫,是为了什么?
蔡元贞告诉她:“这几日我母亲和婶娘们见得许大姑娘多了,觉得她性情温柔稳重,是位难得的好姑娘。我有一位堂兄,今年十六岁,尚未婚配。因他父亲早亡,生母改嫁,他自幼在我们家中长大,不是我父母亲子,也与亲子无异了。以他的家世,想要说一门好亲不容易,但若是娶了位家世稍逊又或是才貌不足的妻室,我父亲母亲又觉得会委屈了他,因此迟迟未能给他定下亲事。我三婶娘见了许大姑娘,觉得她是位不错的人选,想了解多一些她的性情喜好,就让我与妹妹协助一番。三婶娘已经给许家二夫人与二奶奶透过话了,瞧她们的意思,应该也是乐意议亲的,不过还要问过许大姑娘的父母才行。”
居然是这个缘故……
秦含真想想,这一趟春游,前后几日功夫,是长房那边故意安排的活动,为的就是与云阳侯府的人多加来往,加深交情,将来好为秦简求娶蔡元贞扫清道路。许家人同行,据说是许氏的私心,想要让许峥也参与追求蔡元贞,不管成不成,总之不能让许峥低就了许大夫人的娘家侄孙女。许氏还有过打算,要让秦简迎娶许岫为妻,亲上加亲。
而现在,云阳侯府的人还没有透露过女儿亲事要如何安排,不过对秦简应该印象不错,同时还有意为侄儿求娶许岫。后头这门亲事若是成了,那秦简就算是脱了身,许家再没第二个嫡女能许给他为妻了。到时候他无论是求娶蔡元贞还是别家的千金,都能自由选择。而许家得了云阳侯府蔡家这么显赫的姻亲,估计也不会再一味死缠着秦家长房、三房不放了吧?
这是好事儿呀!
秦含真脑子里冒出了这个念头,立时就露出了笑容:“挺好的,许大表姐是个好姑娘。你们尽管多了解她吧,我不会把自己先前的想法跟任何人说。”
蔡元贞又笑了:“那真是多谢秦三妹妹高抬贵手了。不过,你与许大姑娘既是表亲,想必对她也熟悉吧?说真的,这两三日的相处,我们又能知道些什么?先前顾虑甚多,我与季珍只能暗中观察许大姑娘的性情喜好,不过是隔靴搔痒,容易出错。但如今秦三妹妹你既然是知情人了,那我索性直接向你打听,不是更好么?好妹妹,还望你不吝相告。姐姐就先在此谢过了。”
“哎——”秦含真忙拉住她,不让她行谢礼,苦恼地说,“我其实也不大熟悉许大表姐,能告诉你们什么呀?可不敢乱讲。万一耽误了你们的正事,那可怎么办?”
蔡元贞笑道:“这有什么?我们自然不会只寻你一个人打听。我堂兄的婚事,定是要慎重为之的。我请你帮忙,也只是因为你们女孩儿们平时相处,应该会更清楚各人的性情喜好,兴许会知道些长辈们不清楚的事。”
秦含真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要淌这趟浑水比较好。其实许岫本人没什么毛病,是个挺优秀的大家闺秀,有问题的是许家。跟许家成为姻亲,很难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以云阳侯府的能耐,许家再想折腾,能做的事也是有限的。云阳侯夫妻完全可以压制住他们,旁人实在无须担心太多。
想到这里,秦含真就坚持自己的立场:“我跟许大表姐是真的不怎么熟。蔡姐姐想必也知道,她是长房大伯祖母的侄孙女儿,我却是三房的人。再加上我们三房是前几年才从西北迁回京城的,这几年里又时常出远门,往西北、江南与岭南去,跟京城里的亲戚很少有机会相处。现在我们家跟许家的关系又冷淡下来,两家儿女来往得就更少了……”
蔡元贞忽然问了一句:“府上与许家既是姻亲,关系为什么会冷淡下来?”
秦含真顿了一顿。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坦白相告。她倒是不介意黑许家一把,可问题是,一旦牵扯上两家关于秦简婚事的纠葛,会不会给他求娶蔡元贞之事增添麻烦呢?
因此她最终只是含糊地解释说:“是长辈们之间生出了口角,我们做小辈的倒没什么仇怨,但碍于长辈,不大方便再象前些年那样亲近往来了。”
蔡元贞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她想了想,又问,“我留意到许大姑娘已经有十六七岁了,还不曾定下亲事,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缘故?是因为许家眼界高,想寻一个样样出挑的女婿,还是……”她没有说完,只是冲秦含真笑了笑,“秦三妹妹别见怪,有些事我不好直接问许家人,只能私下寻人打听了。如今在这里,也没有比妹妹更适合的人选了。我只能向你求助。”
秦含真可以理解,不过要她说出秦许两家的纠纷,就不但是黑了许家,给秦简的婚事添了麻烦,恐怕连秦锦华都要被牵扯在内了。秦含真想起姚氏这位护女狂魔,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她对蔡元贞说:“我也是秦家人,有些事真的不方便告诉蔡姐姐你。不过……其实我们家很多事都不曾瞒着外人,又或是本来想瞒下来,却被有心人给捅出去了。若是蔡姐姐有心打听,只管寻那些与我们家来往多的亲友打听去,想必不少人都能给你答案。至于我,还是沉默如金吧。”
蔡元贞笑了:“既然秦三妹妹觉得为难,那就不必勉强了。你放心,象先前那等失礼之举,我与妹妹是不会再做了,还请你不要见怪。等回了京城,我给妹妹送上一份厚礼,算是谢过妹妹为我保密。”
秦含真笑道:“这算是封口费么?”
蔡元贞哈哈笑道:“可不正是封口费么?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收了我的礼,秦三妹妹可不能再生我的气了!”
两人有说有笑,又再次回到了大部队中去。此事算是揭过不提了。
秦含真对这件事闭口不言,但蔡元贞却立刻告诉了母亲与几位婶娘,还苦笑着说:“再没想到秦三妹妹竟然如此敏锐。幸好我告诉了她许大姑娘的事,她就释然了,不曾追问其他,否则我就真的要臊死了!”帮哥哥们相嫂子什么的,说出去也让人脸红呢。若那几位姑娘都知道了实情,叫她如何再与她们相处呢?
云阳侯夫人笑道:“这个姑娘不错,聪明,还聪明得不张扬。平日里瞧她安安静静的,倒不象是如此出挑的人物,没想到是真人不露相呢。”
蔡元贞叹道:“她其实是个和善厚道的好性子,明明许家长房与秦家闹得极僵,她仍是不肯说许家半句坏话,还说许大姑娘是位好姑娘。其实,光是看她们姐妹对许家姐妹的冷淡,就能猜出秦许两家的关系早已大不如前了,恐怕矛盾还不小,不是能轻易化解的。”
云阳侯夫人道:“秦三姑娘有口德,性情温厚,这是她的好处,我们也不能逼着她说秦家人与秦家姻亲的闲话。不过,她不肯说出实情,不代表其他人不肯。我们也不必拖到回城了,就在这里寻人打听许大姑娘的事吧。我看秦许两家交恶,兴许与她也有点关系。”
蔡三太太再次出动了。这一回,她没有绕弯子,直接找上了许家二夫人与许二奶奶,询问许岫为何至今不曾定下亲事?是不是早年说过亲,后来不了了之了,却不曾公之于众?
许二夫人与许二奶奶正有私心呢,闻言连忙否认了许岫曾经说过亲,然后就老老实实把许家人有意将许岫嫁给秦简一事说了。她们倒不大在乎秦简能不能娶到蔡家大小姐,为了许嵘着想,她们定是要把云阳侯府上下人等都巴结好的。
于是蔡三太太便知道了秦许两家拖延不决的联姻纠葛,以及围绕着秦简与许峥这两个家族出色子弟的婚事所产生的所有矛盾纷争,一时间都无语了,实在不知该做何评价。
承恩侯夫人许氏是不是有点问题?许家人又在想什么呢?这到底是要结亲还是结仇呀?!
第二百一十四章 嫌弃
蔡三太太回来把情况一说,云阳侯夫人和其他妯娌们都无语了。
半晌,云阳侯夫人才道:“我平日看承恩侯夫人,并没觉得她是这般糊涂的人呀?许大夫人我也是见过的,只是不曾有过往来,没想到她是这样的性情。”太固执了,而且……似乎有些看不起武将人家。
书香门第很了不起么?
云阳侯夫人心中有些不忿地想着。她是将门出身,嫁入将门,来往密切的亲友里,除了寿山伯府余家,几乎就没有书香门第了。她父祖都曾为国家与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甚至祖父就是在边关殉国的。对于时下有些文人看不起武将的风气,她素来看不惯。更别说这回看不起武将人家的,还是本身就在品德上有过大污点的许家人了。
云阳侯夫人冷笑了一声:“许家二房的人对十七的婚事可热衷得很呢,若不是我们说的不是他家二房的女儿,只怕她们立时就能把姑娘许配出去了。况且,事关秦许两家的老夫人,又是联姻纠缠不清这种事,就连秦家三房的姑娘,还未及笄的孩子,都知道不能随意向外说。许二夫人与许二奶奶,倒是老实得很,明知道我们正有意与他家议亲,竟然也愿意坦然相告,连修饰功夫都省了。她们到底是与许家长房有仇,还是真的那么急切地想要巴结我们蔡家呢?”
许二夫人与许二奶奶一心想要讨好云阳侯府,连长房的名声都不顾了。可万万没想到,这么做反而让她们招致云阳侯夫人的恶感。这大约是她们始料未及的吧?
蔡三太太轻声道:“许二夫人与许二奶奶虽然犹豫了一下,但我并不曾逼问,她们就把什么都说了,连我没想到的事,她们都照说不误。若不是她们提起,我都快忘了——嫂子还记得从前元贞跟我们提过一嘴的事儿么?她也是听别的姑娘说的,说是秦二奶奶原本替秦二姑娘看中了一门亲事,是工部尚书家的孙子,那孩子生得一表人材,读书也好,瞧着就是有出息的。”
蔡元贞在旁道:“是有这么一件事,是裴茵跟我说的,说是她母亲遇见秦二奶奶与工部尚书家的少奶奶争吵,才知道了内情。那一阵子秦二妹妹有两三个月没出门与我们相见,听说是给她母亲侍疾去了。那时秦三妹妹好象随祖父母去广州看她父亲,一家子都不在京中,只留了管事看家。秦二奶奶便连三房的礼尚往来也给揽了下来,结果她一病,事情就乱了套,还得秦三奶奶伸手帮了一把,才算理顺了。”
蔡三太太得了侄女儿确认,点点头,便继续道:“那回秦二奶奶原与人说得好好的,后来不知怎的,工部尚书家的夫人忽然就不再提这件婚事了,没过几天,还给孙子定了另一家的千金。秦二奶奶当时生气,在外头赴宴时,撞见工部尚书家的少奶奶,就私下与人争吵了几句。当时裴家大奶奶在旁,听见工部尚书家的女眷反说秦二奶奶不厚道,女儿明明都有了婚约,再不满意,也要守约才是,怎能哄骗不知情的外人?况且那又是亲上加亲的婚事,男方也没什么不好的,劝秦二奶奶别得陇望蜀,太过势利眼——听说秦二奶奶事后气得病了,虽跟工部尚书家把话说清楚了,言明秦二姑娘身上并无婚约,但到底失了婚事,又不敢声张。”
云阳侯夫人叹道:“想必是什么人传话传错了,出了这等岔子,不但错过了好姻缘,还带累了女孩儿的名声,难怪秦二奶奶会气得生病呢。”她顿了顿,看向蔡三太太,“你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事?难不成……”
蔡三太太撇了撇嘴:“方才许二奶奶跟我说,我才知道,原来那是许大奶奶私下跟工部尚书的侄媳妇透了口风,才让人家误会了的。据说,许家不是头一回这么干了。虽然承恩侯夫人一直盼着能把孙女儿嫁回娘家去,但许大夫人迟迟不肯松口,秦二爷与秦二奶奶心里都不乐意,秦二奶奶便另给女儿寻人家。承恩侯夫人虽说心里不好受,但也没拦着。只是没想到,许家行事竟然如此下作,当婆婆的嫌弃人家姑娘,不肯松口为孙子求娶,做媳妇的生怕儿子失了这门姻缘,就暗地里乱传话,坏人家姑娘的姻缘。秦二姑娘拖到如今快要及笄了,还不曾有人上门提过亲,多少与许家人有关系。”
云阳侯夫人这才明白,皱了皱眉:“这已经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到了这一步,即使真的勉强把秦二姑娘嫁进许家,结果也不过是拿人家的闺女当人质,威胁秦家为许家出力而已。承恩侯夫人再糊涂,再偏着娘家,也不该这么做才是。那到底是她亲孙女儿,怎的一点慈爱都没有呢?”
蔡三太太说:“不但如此,兴许是在秦二姑娘的婚事上,两家积怨已深,就连秦二爷都不乐意把女儿嫁回舅家去了,许家便又改打起了秦家长孙的主意,想把许大姑娘许给秦简。秦二奶奶越发生气了。前两日许大姑娘不是有些讨好她的意思么?她当时理都不理。我们心里还纳闷,她怎的这般硬心肠起来?许大姑娘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如今想来,换了是我,别说只是冷淡些,就连邀请许家人一同出行游春,我也是忍不得的。秦二奶奶已经算是好脾气的了!”
一直安静旁听的蔡二太太这时才开口道:“恐怕她也是不得不好脾气。承恩侯夫人偏着许家,做媳妇的哪里能当着婆婆的面给许家人难堪呢?怪不得这几日我总觉得她们婆媳之间似乎有些不妥,原来根子是在这里呢。”
她转向云阳侯夫人:“大嫂,许家家风不行,不能给十七定他家的女儿。虽说那位许大姑娘看不出有哪里不妥的,但就冲着她家里这作派,我们就不能给十七挑这么一个媳妇。就怕将来十七娶了妻,生了孩子,便受许家人辖制了。承恩侯府就是娶了许家一个女儿,结果如今都几十年了,还摆脱不得,连孙儿孙女的婚事,都受人辖制。我们又不好要求媳妇儿与娘家人断绝关系,更看不出媳妇儿是否真的心里明白,不会因为娘家就害了自家的夫婿儿女。世上好姑娘多的是,这门婚事还是算了吧?”
云阳侯夫人沉吟着缓缓点头。
蔡三太太问:“那我是不是要去跟许家二房那两位说一声?”
云阳侯夫人道:“这倒不必。亲事还未有定论呢,不必在此就撕破脸。日后随便寻个理由推了就是。”她顿了一顿,讽刺地笑笑,“说不定许大夫人闻知我们是将门,还看不起我们十七是个武人,不愿意把女儿下嫁呢!”
蔡三太太笑道:“若许大夫人当真如此不要脸,那我倒要同情一下许家了。真以为他家是什么高门大户么?若不是瞧着许大姑娘性情和善,教养礼仪都不错,我也不会向他家的人开这个口了。许家在我们武将人家这里是什么名声,他们不知道么?”
云阳侯夫人与蔡二太太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妯娌三人很有默契地没有再说下去。
待蔡二太太与蔡三太太离开后,云阳侯夫人又叫人把长子叫了过来。
蔡世子到时,正满头冒汗呢。蔡元贞见状诧异地给他递上了汗巾,问:“大哥这是做什么了?是出去骑马了么?”
蔡世子笑着拦过汗巾擦汗,道:“珏哥儿跟秦家的简哥儿、卢家的亮哥儿,以及许家的二公子拉了人在校场里打马球呢。我瞧着有趣,就下场打了一会儿。”
云阳侯夫人挑了挑眉:“怎么把许家二公子也叫上了?”
蔡世子笑道:“他性情和气,说话也知趣,这几日跟我们也混得熟了,常在一处玩耍的。”
云阳侯夫人不置可否,指着左边下手第一张椅子:“你坐,我有事跟你商量。”
蔡世子忙坐了下来,蔡元贞就坐在他对面。
云阳侯夫人将先前蔡三太太打听到的事,简明扼要地给蔡世子做了说明,然后道:“先前估计你们给十七透过口风,如今事情既然不成了,你也私下跟他说一声,让他别在许家姑娘那里花什么心思,免得日后尴尬。”
蔡世子肃然应了下来,又叹道:“其实我早就觉得,许家那姑娘不大合适。倒不是她本人不好,而是许家……无论谁做了他家女婿,日后怕是都要为他家出力的。十七日后要承担的责任不轻,何必再给他添麻烦?”
云阳侯夫人点点头,接着她又犹豫了一下,才道:“再有,就是先前帮你妹妹看的秦家这门婚事,恐怕也不行了。”
蔡元贞猛地睁大了双眼,只是很快又镇定下来,安安静静地听着母亲与兄长的对话。
蔡世子不解地看向母亲:“为什么?是因为许家的事?可秦许两家虽是姻亲,却不可混为一谈,母亲怎的忽然就……”
云阳侯夫人叹了口气:“承恩侯夫人偏着娘家,秦二奶奶偏着儿女,她们婆媳不和,将来无论是哪家的女孩儿嫁给秦简,都要被夹在头上两层婆婆之间受气。何苦来?我们元贞几时遇上过这种事呢?没得叫人烦心。京中的青年才俊不少,并不是只有秦简一个。我们再另给元贞挑个好的,就是了。”
蔡世子叹道:“可是,母亲……青年才俊虽多,配得上元贞的却不多,尚未有婚配的就更少了。秦简……他虽然脾气略软了些,武艺也只是平平,将来又是一定要走科举文官路数的人,酒量还差,但他品性不错,至今房里也是干干净净地,更是难得的明白人。我也是看了好些日子,才定下这么个人选。若因为承恩侯夫人婆媳间的那点子口角,就把他给否决了,那我们要上哪里找更好的去?”
云阳侯夫人略一沉吟:“不是说肃宁郡王就很不错么?”
第二百一十五章 坚决
蔡元贞猛然站起身来,有些激动地叫了一声:“母亲!”
云阳侯夫人怔了怔,意外于长女的反应:“怎么了?”
蔡元贞抿着唇,深吸了两口气才道:“您怎么又提起肃宁郡王来?大哥约他出去喝酒时透露口风,他当时直接装醉了,显然不想结这门亲事。强扭的瓜不甜,您还惦记着他做什么?!这几日您已经不止一回在秦家人面前说肃宁郡王的好话了。以秦家与肃宁郡王的亲近关系,这些话早晚会传到他耳朵里的,到那时又有什么意思?您让女儿如何见人呢?!”
说到后来,蔡元贞越说越激动,眼圈都红了。
蔡世子连忙起身安抚妹妹:“别急呀,元贞。母亲只是夸了肃宁郡王几句好话罢了,半点没提起你的名字,肃宁郡王是个明白人,不会误会的。”
蔡元贞抿了抿唇,执拗地道:“你们以后能不能别再提起他来?母亲也不要再在外人面前说他的好话了。除非等我们姐妹几个的亲事都定了,不会再叫人误会,到时候随您怎么夸他!否则,就太让人尴尬了!”
蔡世子笑道:“怎么就尴尬了?肃宁郡王本来就不错,夸他的人多了去了,不差母亲一个。”
蔡元贞低声道:“可别人夸他归夸他,并没有个儿子向他透露过联姻的口风呀,还是被拒绝的。大哥当初就不该跟肃宁郡王开这个口,本来说得好好的,当日是为了试探秦家大公子与余公子去的。偏大哥要节外生枝,又多问了一位肃宁郡王。”
蔡世子道:“这还真怪不得我,我原也没想到要请他一块儿去喝酒的。只是他那时候与秦简在一处,余公子也跟他们在一起说话。若我要开口请秦简,怎么也不好把旁人给漏过去。再说,只请秦简一个人喝酒,就太容易让人猜出我的用意了,多请几个人,还能拿蒙混过去。我原与肃宁郡王不熟,只是远远见过两三回,听说过他的一些消息,对他的性情为人却不大了解。与他聊了一会儿,才发现他这人很不错,越聊越投机。倘若能得这么一个知情识趣的妹夫,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秦简有的好处,他都有,兴许没有秦简性情温和,但他办事比秦简精明老练,性情狡猾又果决,还是实权宗室。我既然有意为大妹妹挑选一位最好的妹夫,没理由放过这么好的人选,反倒去挑其他人吧?”
蔡元贞闭口不言。云阳侯夫人这会子也反应过来了,帮着劝女儿道:“你大哥说得有理。家里的人都疼你,现放着一个样样合适又尚未婚配的青年才俊,我们又怎会给你选稍逊一筹的人?”她柔声对女儿道,“你也不必太过害羞。肃宁郡王当日装醉,兴许是为了礼让好友,或是不好意思,又或是暂时无意议亲。你应该也曾听说过,前不久他父亲辽王世子才给他定了镇西侯府长孙女的婚事,结果苏家大姑娘出了那样的……传闻,婚事估计是不成了。短时间内,肃宁郡王不好再议亲的。但只要我们家有意,他难道还能回绝不成?满京城的闺秀,又有谁家的女儿能及得上你呢?”
蔡元贞抿了抿唇,小声说:“他会回绝的。母亲,大哥,你们不要向他开这个口,没得自讨没趣。”
云阳侯夫人又是一怔:“元贞?”蔡世子皱眉问妹妹:“怎么回事?难不成你们曾经结过怨?”
蔡元贞摇摇头,道:“你们应该也曾听说过吧?永嘉侯的孙女儿秦三姑娘,她与肃宁郡王是青梅竹马。肃宁郡王对她有意,早就跟皇上提过,要请皇上为他们赐婚了。如今只不过是秦三姑娘尚未及笄,肃宁郡王又才从封地上京不久,方才没有提起罢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插一脚进去?秦三姑娘与我交好,倘若我横刀夺爱,又成什么人了?”
原来是这个缘故。云阳侯夫人又笑了:“傻孩子,这都是传闻。是真是假且不说,即使是真的,那又如何?肃宁郡王又不是真的与秦三姑娘定了亲事。况且,太子对肃宁郡王十分看重,宫里曾有过些传闻……当然,更难得的是,肃宁郡王并没有被冲昏头脑,象先前几位宗室贵人那般积极争取,反倒是婉拒了东宫的好意。由此也可看出这位郡王爷是多聪明的人了。不过,即使他婉拒了,东宫那边也还不肯打消念头。倘若真的到了皇上下旨的那一天,肃宁郡王是无法再回绝的。他到时若想坐稳自己的位置,稳住大局,一个强有力的妻族是必不可少的。太子妃娘娘私下就曾暗示过我。我想,这大约也是东宫的意思。”
蔡元贞皱眉:“这不可能。皇上与太子都十分倚重永嘉侯。皇上答应的婚事,太子没理由不答应。再说,真到那一日,肃宁郡王只怕早就成婚了。”
云阳侯夫人叹道:“傻孩子,我知道你与秦三姑娘交好,因此拉不下这个脸来。但你也不是有意针对她,若是肃宁郡王与她的婚事无法得到皇上与太子殿下的恩典,那这件事就不是你可以决定得了的。即使你不愿意,圣旨下来了,你难道还能拒绝?我原本也没想过要把你嫁给他,只是太子妃娘娘暗示了那样的话,我总不能当作没听见吧?如今太子殿下地位稳固,中宫无主,太子妃娘娘就是将来的皇后,如今也执掌中宫凤印,不是寻常贵人可比的。她若有意撮合你与肃宁郡王,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回绝呢?况且,肃宁郡王确实是难得的人才,配得上你。”
蔡元贞断然道:“他再好,我也不能嫁给他。这不是秦三姑娘的问题,而是我明知道人家有心上人,快要定亲了,还要插一只脚进去,心里太膈应了。我做不出这种事来。我不管肃宁郡王与秦三姑娘的婚事是否能成,我也不管太子妃娘娘是什么意思,总之这种事我不能答应。我会跟父亲说的。我相信父亲最终定会被我说服。”
云阳侯夫人没想到女儿如此固执,她顿时头痛起来:“你这丫头,忽然间犯什么拧呢?我方才说得明白,不是我们要坏了肃宁郡王与秦三姑娘的姻缘,这是宫里贵人的意思。不是我们家,也会是别人的。何苦为了没意义的事,驳了太子妃娘娘的面子?”
蔡元贞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道:“太子妃娘娘平白无故跟母亲暗示这些话做什么?她既不是肃宁郡王的母亲,又还不是中宫之主,肃宁郡王又早早婉拒了太子过继的提议,太子妃娘娘有什么理由去插手肃宁郡王的婚事呢?皇上知道么?太子知道么?我不相信!皇上一直在压制外戚,哪怕他对永嘉侯十分信重,也不曾给过永嘉侯实权,承恩侯府更是连续三十多年受到压制!父亲如今在朝中是何等威势?一旦成为外戚,立刻就能让皇上数十年来压制外戚所得的成就全数化为乌有。皇上断不可能赞同我们家与肃宁郡王联姻的!”
云阳侯夫人皱起眉头,看向儿子。听了女儿的话,她如今也有些迟疑了。
蔡世子想了想:“这倒也罢了,太子妃娘娘毕竟只是暗示,并未明言。我们不能凭这一点,就胡乱猜疑些什么。肃宁郡王日后可能会有一场大富贵,但一切都是未知之数。太子殿下还年轻,身体又养好了,说不定还能再添一位皇孙。但无论如何,太子殿下对肃宁郡王的倚重不是假的,与肃宁郡王交好,绝不是一件坏事。我们顺其自然便是,倒也不必强求。元贞不乐意,那还是算了吧。”
蔡元贞顿时松了口气。她知道,家里的事情一旦兄长做出了决定,那母亲通常是不会否决兄长的主意的。不过她还是看向了母亲,希望同样能得到后者的认同。
云阳侯夫人看着女儿这样的目光,又收到儿子递过来的眼色,无奈地道:“罢了,你自己不乐意,我还能逼你嫁人不成?”她忍不住唉声叹气,“我原本还想着,元贞嫁给肃宁郡王,是一桩好姻缘,世知(秦世子名字)这边,若能迎娶秦三姑娘也不错。难得有这么敏锐的姑娘,平日里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其实一点都不能小觑。永嘉侯又圣眷极隆。若能结下这么一门姻亲,对我们家定有好处。你们也知道,你们父亲如今的位置,只能往上继续走,不能后退半步,一旦退了,定会有无数人趁机围上来拉他下马。你们父亲又年轻,怎么也能在城卫上再干二十年,太早告老就可惜了。若能与秦家结亲,凭着他家与皇室的关系,我们家还能稳稳当当过下去。太子殿下是秦家外甥,将来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我们家想必也不会有事。”
当初她会看中秦简,就有这一层原因。而承恩侯府与永嘉侯的关系,论亲密程度,自然是比不上永嘉侯亲孙女儿的。把蔡元贞嫁给秦简,与蔡世子迎娶秦含真,起到的作用可大不一样,后者无疑更占优势。
蔡元贞这才知道母亲曾经考虑过那么多。她忽然有些庆幸了,若方才她不是态度足够坚定,这时候她一定会更加尴尬的。
她斩钉截铁地对母亲说:“绝对不能这么做!肃宁郡王既然对秦三姑娘有意,我们家若不但拆散了他们,哥哥还夺走了他的心上人,他定会记仇的!”
云阳侯夫人笑道:“傻丫头,说什么心上人不心上人的话?人家是规规矩矩的孩子,你别这样说。若是叫外人听见了,说不定还会连累了肃宁郡王与秦三姑娘的名声呢。先前镇西侯的长孙女闹出什么事来,你是知道的。”
蔡元贞抿了抿唇:“我怎会叫外人听见这些话?总之,母亲您别掺和就是了。”
云阳侯夫人叹气又叹气,最终还是答应了女儿,但心里一想起,还是觉得惋惜无比。
蔡世子则悄悄儿拍了蔡元贞的脑袋一记,压低了声音:“如今可满意了吧?母亲定要头痛了。回头你侍候得殷勤些,赶紧把母亲哄好了,知道么?!”
蔡元贞抿嘴偷笑,会意地连连点头。
第二百一十六章 选择
等到只剩下云阳侯夫人与蔡世子母子俩的时候,前者才向儿子叹息抱怨:“元贞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如此抗拒这门亲事。难不成真的不行了?我原本觉得,肃宁郡王与秦简都不错,肃宁郡王更好些。如今秦简家里婆媳闹不和,就更显得肃宁郡王独立门户,家里清静了。没想到元贞竟然会反对得如此坚决。”
蔡世子柔声说:“妹妹不愿意就算了。母亲何必再提?我们家虽说不上富贵已极,却也不是一般人家可比的了,用不着委屈妹妹,为了家里勉强嫁给不中意的人。肃宁郡王虽好,可惜早已有意中人,元贞不愿未来夫婿对自己不是一心一意,我们自然要成全她的。秦简那边,也不是真的那么糟糕,未必没有斟酌的余地。承恩侯夫人婆媳不和,乃是因为孙辈婚事而来,等小辈们婚事都定下来了,自然也就无从争吵起了。除此之外,秦家倒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秦简屋里清静,在京城官宦勋贵子弟中,是难得的洁身自好。论品行,是配得上妹妹的。”
云阳侯夫人沉默了一下才道:“你哪里知道,婆媳不和这种事,是没那么容易结束的。做孙媳妇那一个,也定会被牵扯进去。无论帮的是哪一方,总会有人挑剔。若是两不相帮,那就更加罪大恶极。我哪里舍得元贞吃这个苦头?”
云阳侯夫人也是做过孙媳妇的,当年,公爹早逝,丈夫临危受命,支撑家族大业,冒险外放守边。她留在家里,侍奉太婆婆与婆婆,看着两位长辈争夺中馈大权,可没少受夹心气。等到太婆婆去世,婆婆独大时,她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幸好丈夫回京任职,他又是个拎得清的,果断地劝说婆婆安心养老,将中馈大权交到她手上,她才算是熬出了头。可即使如此,婆婆去世之前,她也一样没少受冷脸和白眼,还有婆婆以关心儿子子嗣的名义对她的伤害。否则,蔡婉珍这个庶女是怎么来的?
云阳侯夫人深知那样的苦处,所以一听说承恩侯府婆媳不和,就不管秦简有多么出众,立时将他踢出了女婿的候选名单。她的这份苦心,自幼被她隐瞒得很好的长子,是不会理解的。
蔡世子倒也不是不理解,他是真的没把这种事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做孙媳妇的受顶上两重婆婆的闲气,也要看是谁。云阳侯府是何等人家?只要父亲云阳侯一日还握有权势,那除去宫里,无论蔡元贞嫁进谁家,都不可能有哪个不长眼的长辈会为难她。承恩侯夫人也好,她的儿媳秦二奶奶也好,都只会把蔡元贞供起来,客客气气地。她们婆媳二人无论如何争吵不和,都不会将蔡元贞牵扯进去的,说不定还要想尽办法将她拉拢到自己这边来。而等到父亲云阳侯退下权力中枢的那一日,还有他蔡世知顶上呢。他自会成为妹妹强有力的靠山,不会让她在夫家受委屈。
他反过来劝说母亲:“您若是觉得秦家不好,那咱们就再看看。若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咱们也不是非得秦简不可。只是在定下人选之前,您先别把话说死了。一切都要看妹妹是否中意。”
云阳侯夫人叹息道:“我原本是想着你们兄妹俩,总有一个能与秦家联姻的。可如今秦三姑娘不成了,秦简又有不足之处,这可怎么办呢?若挑秦家其他的孩子,又总差着些什么。”
秦家除了长孙秦简以外,其他孩子不是庶出,就是年纪太小了。许家不予考虑,家风不正,两个孩子再好,也不能让女儿嫁到那样的人家去。卢家倒还罢了,卢初明与卢初亮都是品行正派又懂得上进的好孩子,卢初明斯文守礼,卢初亮活泼讨喜,可前者一心读书,尚未考虑婚配,后者年纪又太小了些。无论哪一个,都不足以与长女元贞匹配。到了次女季珍要说亲时,倒是可以再看看卢初明那时如何了。
蔡世子则微笑道:“母亲也不必烦恼。若是您真的想要与秦家联姻,那就让我来吧?我是长兄,理当为父亲母亲分忧的。”
云阳侯夫人嗔道:“你还说呢,方才我提议让你娶秦三姑娘,元贞反对,说不能拆散了她与肃宁郡王,你都依了她,如今还能娶谁去?”
她示意两个女儿帮忙观察秦、卢、许三家姑娘的品性喜好,其实重点是在秦家几位姑娘身上,为的就是给长子选一位合适的妻子,为蔡十七选媳妇,观察许岫,其实只是顺带的而已。只不过蔡元贞不清楚个中内情,只知道是要从几位姑娘里为几位堂兄选择妻子。不过,这并不妨碍蔡元贞为母亲提供关于几位姑娘的情报。
秦家几个女儿里头,秦锦华乖巧懂事,虽然不是十分出挑,却也没什么不好,而且看得出来,是个性情极好的姑娘。可问题是,她显然是家中宠儿,自幼娇惯,是蜜水里泡大的。这样的姑娘若嫁人做媳妇,怕是要让丈夫哄着呢,不象是能撑事的。做小儿子媳妇很好,不爱生事,但绝不是做长媳的最佳人选。
秦含真原本是最合适的一个。虽是丧妇长女,自幼由祖母养大,其祖母又在京城权贵女眷圈子里名声不是太好,但云阳侯夫人与牛氏相处过,并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顶多就是读书少些,见识差些罢了。这在武将人家的女眷中,其实再寻常不过。云阳侯夫人甚至觉得牛氏相对于不少将门女眷,已经算是知书达礼的人了,还能说出不少有学问的话来呢,想必是平日受丈夫熏陶,有所进益。而秦含真平日礼仪举止并没有差错,在人前显得有些沉静了,但女儿蔡元贞曾说过,她私下也是个开朗的姑娘。难得的是她感觉敏锐,听闻还知道些朝廷大事,明白事理,又有主见,不会轻易受外界舆论束缚,这就更难得了。云阳侯夫人觉得,这样一位姑娘,再加上她是圣眷极隆的永嘉侯孙女,配自家长子,是够格的。然而,可惜早就被肃宁郡王看上,长女蔡元贞又极力反对,云阳侯夫人就不好再多提了。
除此之外,秦锦春也是个有主见的姑娘,外表瞧着天真活泼,其实一点儿不缺心眼子。唯一不足的,就是父亲官位太低,又是秦家无爵位的二房所出,差不多算是旁支之女了。配自家长子不成,倒是几个侄儿那边,可以考虑。
卢家的姑娘倒也还不错,温柔稳重识大体,对弟妹们也关爱有加。其父如今也是从三品的高官了,还是盐运使这样的肥差。云阳侯夫人觉得,卢大姑娘卢悦娘,其实比许岫还要强些,又是嫡出,可惜是秦家二房的外孙女,与永嘉侯又远了一层。否则,未必不是个好人选。
云阳侯夫人头痛不已。难不成真的要放弃与秦家联姻么?可是秦家适龄的嫡出儿女都在这里了,只缺了一个二房的秦大姑娘,据说久病在身,性情也不大好,自然不予考虑。她要给长子选哪一位姑娘做媳妇呢?她不舍得让女儿受委屈,自然也不愿意委屈了儿子的。
蔡世子便温柔笑着对母亲说:“您不必太过烦恼。儿子娶妻,并不指望她是什么高门大户千金,权贵重臣之女。我们蔡家足够富贵了,儿子身为嫡长子,原不需要再有一位权贵出身的妻室来增添光彩。儿子只盼着,未来的妻子是个知书达礼、温柔贤良的姑娘,出身倒在其次。她用不着有绝色的美貌,也不必是位惊世的才女,更不需要精明强干。儿子能撑起这个家,自会将一家人护得好好的,用不着妻子来操心。她要做的,只是相夫教子,孝顺父母,照管好弟弟妹妹们。除此之外,若她有宽和的性情,愿意体谅儿子偶尔的小脾气,也不在意弟弟妹妹们淘气时闯的祸,还有健康的身体,能多生几个孩子,不会动不动就生病,那就更好了。”
云阳侯夫人听得神色转缓,忍不住笑道:“若照你这么说,能合你心意的姑娘,京城中有的是呢。母亲可就更加烦恼了,这要如何挑呀?”
蔡世子微微一笑:“你不是想与秦家联姻么?虽说秦家几位姑娘都不合您的心意,那就往秦家的外孙女里头找,也是一样的。”
云阳侯夫人怔了怔,恍然醒悟:“你是指……卢家姑娘么?!”她认真地看向儿子,“你看中了卢家姑娘?你什么时候跟她私下见过面?”她竟然不知道!
蔡世子笑说:“儿子不曾与她私下见过面,只是几次来见母亲,远远瞧见她照顾几个弟妹,温柔和气,又不是一味纵容,把几个孩子管得服服帖帖地。就连世珏与季珍,也对她服气。儿子想,若能娶卢姑娘为妻,她定会是个很好的长媳、长嫂。”
云阳侯夫人想了想,皱眉道:“这姑娘本身倒罢了,只是家世……”想到卢普是从三品,倒也不算十分糟糕,便改了口,“若不考虑她与永嘉侯关系太疏远,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蔡世子说:“永嘉侯不显山不露水,其实是个十分护短的人。他回京不过数年,不曾与承恩侯之女有多么深厚的叔侄情谊,但镇西侯出事,他竟能看在侄女的份上,护住镇西侯府的名声,使得苏家不致沦落为谋逆罪人,遭万人唾弃。卢太太常往永嘉侯府去,与叔婶相处得更融洽,卢姑娘未必得不到永嘉侯的庇护。其实,这都是次要的。永嘉侯的权势,全都是自皇家而来。而我们蔡家,只要能稳固住自己的地位,尽忠职守,君主贤明,自不会与我们为难。我们家又怎会有需要永嘉侯庇护的时候呢?”
云阳侯夫人又叹了口气:“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回去就与你父亲商量。若他没有异议,就请媒人上承恩侯府提亲吧。卢姑娘年纪不小了,她父亲又新近升职,即将放外任,若不赶紧上门提亲,还不知会不会错过呢。”
蔡世子微笑着握住母亲的手:“辛苦您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私语
秦含真听完蔡元贞的话后,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蔡元贞警惕地往周围扫视一圈,方才说:“我并没有骗你,这是真的!我听母亲说的,她不可能无的放矢。所以你最好把这事儿知会永嘉侯与肃宁郡王一声,若不想你与肃宁郡王的婚事出什么岔子,就得及早向皇上请求赐婚。”
秦含真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她正在庄子周边的树林中散步呢,就看到蔡元贞这位新结交的好朋友忽然从树丛后面跑出来,拦住了她,告诉她其母亲云阳侯夫人在宫中受到了太子妃唐氏的暗示,有意促成肃宁郡王赵陌与蔡元贞的联姻。然后蔡元贞当场拒绝了母亲的提议,还跑来告诉她,让她提前加以提防?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真的,那她还真是交了一位极好的朋友,真正的好朋友。另一方面,太子妃这是在搞什么明堂?她好好地插手赵陌的婚事做什么?她既不是赵陌的母亲,在宗室中关系也不算十分亲近,更没对赵陌有什么恩情或者多年的情谊。只是太子与赵陌关系很好,所以太子妃作为前者的妻子,也能得到赵陌的敬重罢了。但这份敬重,是绝对不足以让赵陌改变自己的心意,听从她的号令去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的。难不成是皇帝或是太子那边出了差错?他们改主意了?决定要反对赵陌与她的婚姻?
秦含真抿了抿唇,对蔡元贞露出了一个微笑:“蔡姐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若没有你,我一定会很被动的。”
蔡元贞的脸微微红了,她有些局促地说:“没什么,这原是我应该做的。我们不是好朋友么?只是……你听了我的话,可千万别生气。我母亲不知道你与肃宁郡王的事,只是当作寻常青梅竹马的情谊而已。她是一心为我着想的,因觉得肃宁郡王是位出众的青年才俊,才会想要招他做女婿。但我心里知道肃宁郡王心上有人,绝不会插足其中。我不是那样的人。”
秦含真笑着拉住她的手:“蔡姐姐放心,我不会误会的。你要是有心插足,也就不会跑来跟我说这些了。我心里真的很感激你。至于云阳侯夫人,她原也是一片慈母之心,只因为赵表哥是真的很出众,能看出他有多么优秀的人,想要招他做女婿,真是再正常不过了。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不招人妒是庸才。”顿了顿,她又道,“蔡姐姐,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不但长得美,为人也善良,才学出众,性情厚道,品行正直。我再也没见过比你更完美、更优秀的女孩子了。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真心尊敬你、爱护你的伴侣,你以后一定会很幸福的。”
蔡元贞脸上更红了,不好意思地说:“你怎的忽然给人拍起马屁来?听得人怪肉麻的。不过,难为你说了我这许多好话,我听着高兴,就原谅你啦。”
秦含真笑嘻嘻地拉着她一起散步,略有些漫不经心地跟她聊起了天,主要是在打听,她可知道太子妃为什么会忽然对云阳侯夫人说那种话?
蔡元贞并不十分清楚内情。方才她的注意力都放在说服母亲与哥哥不要赞同太子妃的主意,决定她的婚姻上,对太子妃忽然说出这种话的原因,倒是疏忽了。她只能给秦含真提供一些小道消息做参考:“你知道太子殿下想要过继肃宁郡王为嗣子么?”
秦含真犹豫了一下,便点了头:“我听说过,不过赵表哥已经当面回绝了太子殿下。他也跟我祖父说过,他不想认他人为父。不管他父亲待他如何,他都忘不了他母亲的恩情。若是过继给太子,他的母亲就不再是他母亲了。他受不了这个。”
“原来如此。肃宁郡王真是个孝子。”蔡元贞感叹一声,继续道,“我听说太子殿下十分中意肃宁郡王,一直有心过继他。而皇上还在犹豫不决,因为他更希望太子殿下能再生一位小皇孙,把皇位传给自己的骨肉。倘若过继了宗室子,过后东宫却有皇孙诞生,不但容易引起皇室动荡,更可能会造成朝局不稳,天下生乱。因此,除非确定太子不会再有儿子,否则皇上不愿意这么早就过继嗣孙。只是太子殿下认为,皇家无嗣,才是导致这些年朝局生乱的罪魁祸首。只要皇室后继有人,不管是亲生的还是过继的,都能让宗室子不再心存妄想了,如此天下方可安定下来,宗室与朝臣也能重归平静。肃宁郡王年纪大些,又聪慧果决,与皇室血缘也近,更与太子关系密切,乃是最好的人选。太子殿下觉得,自己早晚是要过继他的,倒不如早日把事情定下来,也省得宗室不安了。”
太子的思路倒不能说有错。但是,就象皇帝认为的那样,除非确定太子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否则现在就定下皇嗣人选,实在风险太大。要是赵陌入继了东宫,做了皇孙,太子又生了个儿子出来,依照礼法,赵陌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但在皇室看来,他就忽然变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是妨碍皇帝亲孙、太子亲子继承皇位的障碍。到时候无论是废掉赵陌的储位,还是把他直接抹杀掉,他都是吃亏的那一个。即使没有人要废他,他也成功登基上位了,将来的皇位也是坐不稳的。因为所有人都会觉得,还有一位比他更有资格的皇嗣活在当下。
何苦来?吃力不讨好,自找苦吃。要问秦含真,她也不愿意让赵陌去冒这个险。现在做个小郡王,经营一处小封地,日子也过得挺好的,为什么要插一只脚进去,陷入储位争夺的泥潭中?
蔡元贞告诉秦含真:“太子妃娘娘应该也是站在太子殿下这一边的。她曾经不止一次跟人说过肃宁郡王的好话了,还说,要是肃宁郡王真是她的儿子就好了。她不但十分关心肃宁郡王的衣食住行,为了肃宁郡王,还曾经敲打过辽王世子妃——哦,如今那位已经被废了诰命,不是世子妃了,但还是肃宁郡王的继母。我想,倘若太子妃也与太子一般,认定肃宁郡王迟早会成为他们的儿子,那会关注肃宁郡王的婚事,就再寻常不过了。”
秦含真会意地点头。倘若太子妃把赵陌当成儿子一样看待,那么想要给“儿子”娶个十全十美的媳妇,就是人之常情了。就算秦含真觉得自己并没有哪里不好,也觉得蔡元贞是世人眼中更出色的名门闺秀,无论是家世、容貌、才学、性情、品行,都无可挑剔。她是太太奶奶们眼中完美的儿媳妇人选。挑剔如姚氏,一听说云阳侯府有看中秦简做女婿的意思,不也高兴得不行,上赶着与云阳侯府交好,催促儿子多在蔡家人面前表现,好早日将婚事定下来吗?
不过,即使太子妃是好意,这也不是她擅自干涉赵陌婚姻的理由。更别说赵陌早就向皇帝与太子报备过,有意与秦含真定亲了。除非皇帝与太子也早就改了主意,否则太子妃的做法挺令人膈应的。而皇帝与太子……应该不会不知会永嘉侯秦柏一声,就推翻大家早前的共识吧?
秦含真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通知祖父秦柏与赵陌一声了。
她再次谢过蔡元贞,又说会尽快告诉祖父与赵陌。蔡元贞听了,便放松下来,笑道:“那就好。希望你们能一切顺利。太子妃娘娘兴许只是不知情,可别闹得太僵了,否则我母亲要不好意思去见太子妃娘娘的。”
秦含真笑着说:“不会的。太子妃跟我们家一向相处得不错,相信这次只是误会。”她顿了一顿,才吞吞吐吐地问,“蔡姐姐,我能不能问一下……你是怎么知道……赵表哥和我的事的呀?”
蔡元贞抿嘴笑道:“自然有人告诉我。不过你放心,无论是谁,小道消息传到我这里,就不会再随便往外传了。我这人嘴很紧的,我的丫头嘴也很紧。不该说的事,我半个字都不会跟人提。”
秦含真便猜想,可能是秦锦华与秦锦春那边传出去的。最近几日,她们都跟蔡家姐妹在一处玩乐,相处得十分亲密。秦锦春还跟蔡季珍混得熟了,连当日她错过东宫敏顺郡主伴读之位,是因为胞姐秦锦仪往她身上泼了一桶冷水的真相,也不曾隐瞒。秦含真与赵陌亲近,在秦家三个房头中并不是新闻,兴许秦锦春或者秦锦华只是顺嘴提了一提而已。
蔡元贞对秦含真明显很友善,她还提醒了秦含真一件事:“日后你在我面前,有什么话只管说,不必有忌讳。在余妹妹面前,也是无妨。她兴许对你说的话态度冷淡,但她心性高洁,不会将你的话胡乱说出去。唐素有些口无遮拦,但并无恶意。张姝脾气不是很好,不过她有什么不满和怨气,都是当场发作过就完了,不会记恨于人。但是……你最好不要跟裴茵透露太多自己的事。她不是个能守得住话的,兴许什么时候就把你的事告诉别人了。秦二妹妹先前与工部尚书家的孙子议亲不顺利,就是她告诉我的。虽然她没有坏心,但终究有些不妥。还有许家二房……”
她抿了抿唇:“你先前让我去打听的事,我三婶娘懒得回城后再寻人,便找上许二夫人和许二奶奶问了,没想到她们什么都说了,连秦二妹妹说亲不顺,是因为许大奶奶暗中坏的事,也不曾隐瞒。我想许家这两位长辈,兴许只是想讨好我们家,可她们如此谄媚,真真是出人意料。许家家风如此,我母亲心中不喜。她更希望我的嫂嫂与弟妹们,都是稳重知礼、品性正直的闺秀。”
秦含真挑了挑眉,忽然领会了蔡元贞的言下之意。
第二百一十八章 进言
秦含真都想要为许岫点根蜡了。
这姑娘真的没什么大毛病,配蔡十七还是没问题的。蔡家都开始考察她的为人品性了,可见是真的有心要议亲。结果蔡家只是要做个背景调查,打听一下她在婚事上的八卦,许家二房两位女眷就为了讨好蔡家,把许家长房的某些内|幕消息给曝光了。许岫因此被踢出了蔡十七的妻子候选名单。这是怎样一个天外飞来的黑锅呀!
摊上许家这样的家人,无论是长房还是二房,都挺不幸的。
不过秦含真也就是在心里同情她一把,没有傻到去将事情真相告诉对方或是许家其他人。反正蔡十七与许岫议亲一事,大部分人都还不知道,知情的许家二房两位女眷,也清楚这还是未议定的。就让这桩婚事无声无息地不了了之吧。秦含真没兴趣学习裴茵做长舌妹,更何况她自己也还有麻烦要解决呢。
辞别了蔡元贞后,她迅速回头与缀在身后的丰儿会合,然后一同返回庄中主宅。刚才散步走了半天,她有点出汗了,得先简单梳洗一下,换一身干净衣裳,才好去见人。
她在自己的房间附近走廊上,遇见了正兴高采烈往外走的秦锦华,还有一脸不情不愿地跟在其身后的秦锦春。
秦含真不由得好奇:“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去呀?”
秦锦华高兴地对她说:“许二表哥要去后山抓兔子,约了初亮表弟一起,问我们要不要一块儿去。他说如果能抓到白色的兔子,就送我一只,让我带回家去养。前儿我在蔡家庄子里看见一只雪白雪白的小兔子,十分惹人怜爱,可惜叫蔡季珍拿去了。我也想要一只那样雪白雪白的小兔子,这回可是在我们自家庄子里抓的,别人带不走。”
秦锦春在旁拆台说:“其实就是你总惦记着那只雪白雪白的小兔子,许嵘听了才会起意要去抓兔子的。他是有心要讨你的欢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秦锦华红着脸回头瞪她:“四妹妹,你胡说什么呀?!我是为了小兔子才去的。你不也挺想养一只的么?回头我让许二表哥给你也抓一只。”
秦锦春撇嘴,对秦含真说:“许嵘天天对着二姐姐献殷勤,肯定不安好心。二姐姐自己不当一回事,我只好紧跟着她,免得她叫人算计了。”
秦锦华听得又羞又气,忍不住要去拧秦锦春的脸:“你又胡说了!你以为我是小孩子么?这么容易就被人算计了?”等秦锦春躲开了,她才微红着脸说,“许二表哥也不是坏人,他从小就待我们极和气的。不管他家里大人怎么样,与他总没有干系。我们也算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表兄妹了,还能再这样无忧无虑地在一处玩儿几年?能乐得一日,便是一日。许二表哥虽拗不过父母长辈,但他不是坏人,不会害我的。”
秦含真眨了眨眼,总觉得秦锦华这个状态有些不对劲。但许嵘除了爱献殷勤以外,也没别的错处,因为其家人所为而迁怒于他,不是秦含真的作风。她只能含糊地表示:“天色还早,你们早去早回,别玩得太疯了,记得多带上几个人。后山虽然也是我们家的地方,但毕竟是在山里呢。”多带几个人,别让秦锦华落单,让许嵘有机会与她单独相处,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庄子是三房的产业,秦含真开了口,跟着去后山的人不必秦锦华与秦锦春操心,就有人安排了。秦锦春顿时松了口气,秦锦华倒没怎么在意,拉着前者便往后山跑了。
秦含真这才回房去梳洗换衣裳,出得房门,便听得丰儿她们报上来说,已经平安将秦锦华与秦锦春送到了后山与许嵘会合,不过卢初亮那边好象出了点问题,临时爽约,还打发了小厮来给许嵘赔不是。据那小厮说,许嵘原本是约了他,明言还会叫上秦家的表姐妹,但并没有具体提是哪几个。反正,秦锦容与秦含珠两个小的绝对没有受到邀请,秦含真本人同样一无所知,就连秦锦春,也是因为放心不下秦锦华,方才跟过去的。如果没有意外,估计这时候后山就会只有许嵘与秦锦华两人抓兔子玩了。哪怕带上了下人,在某些人眼中也足够暧昧了。
秦含真不由得“啧”了一声,吩咐丰儿:“让庄子里的人跟紧些,二姑娘想要一只白色的小兔子,让人尽量给她抓一只就是了。”最好别给许嵘表现的机会。
丰儿领命而去,秦含真便自行去寻祖父祖母。
秦柏与牛氏正在聊天。前天晚上,回京后没休息两天就去了京西大营报到的秦安来到位于昌平的这处庄子,与父母家人吃了一顿团圆饭,过了一夜,第二天天未亮就回军营去了。牛氏想念小儿子,想着回城之后,就没那么容易见到小儿子了,于是便与丈夫商议,要赶在后日回京城之前,让秦安再回来吃一顿团圆饭。如果他能早点离开军营,在庄子里多待些时候,陪他们夫妻聊聊天,那就更好了。
秦柏劝妻子:“安哥才上任呢,他是刚到京城,什么都不知道,需要更多的时间来熟悉手头的事务。马将军初上任,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候,身为他的亲信下属,自然要竭尽全力,万没有偷懒的道理。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你让马将军是罚他还是不罚他?若罚了他,安哥脸上无光,日后想要在京西大营站稳脚跟就更难了,也无法令属下将士信服。若不罚他,马将军的威信何在?安哥是马将军亲自从大同带过来的。马将军有心要栽培他,我们做父母的只有感激的,万不可拖他们的后腿。”
牛氏有些犹豫:“若是真的不方便,那就算了。自然是他的差事要紧。”
秦柏轻易地说服了妻子,回头望向大孙女儿:“怎么过来了?”牛氏也笑问:“听说二丫头和四丫头都去后山玩了,你怎么没一块儿去?”
秦含真迟疑了一下,看了看祖母,觉得祖母明明知情,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本身就有些不对了。想了想,她觉得自己和赵陌的事,可以暂时不跟祖父提,先给赵陌报个信,两人见上一面,商量一下对策,才跟祖父开口也不迟。
于是她便对牛氏说:“许二公子约二姐姐出去玩耍,若不是四妹妹不放心,非要陪着二姐姐一块儿去,就成了许二公子与二姐姐单独外出了。祖母你既然早就知道,怎的也不拦一拦他们?”
牛氏惊讶地道:“有那么多人跟着呢,又是在咱们自家的庄子上,拦他们做什么?后日就回城了,几个小的都拼命抓紧时间玩闹呢,生怕回去之后,不知要憋多久,才能再出城散心,我怎么好泼他们冷水?你放心,没事的,嵘哥儿那孩子虽有些私心,但还知道分寸,不会乱来。再说,还有亮哥儿跟着呢。”
“卢表弟临时有事,并没有去。”秦含真说,“许嵘兴许知道分寸,但许家人的人品信不过。天知道他们为了达到目的,会想出什么阴招来?”想了想,她就把蔡元贞私下向他们透露的,蔡家女眷看中了许岫,想说给蔡十七,找到许家二房打听许岫,结果许家二房两位女眷把许家长房的底都给揭了,一心想要巴结讨好蔡家的情况,告诉了二老,不过并没有把太子妃插手赵陌婚事一事透露出来。
牛氏瞪大了双眼,简直没办法相信:“不会吧?许家二房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许岫若真能嫁进云阳侯府,对他们也有好处呀!那可是云阳侯府!即使不是侯府嫡系的子弟,也是云阳侯看重的子侄。就算许家二房再想巴结云阳侯,也没有自己拆台,坏长房女孩儿亲事的道理!”
秦柏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秦含真道:“我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按理说,他们不该这么做,但也许是蔡家的太太比较厉害,几句话就逼得他们自曝其短了?反正如今云阳侯府那边对许家家风生了疑虑,很可能已经不想再向许表姐提亲了。不过这件事是蔡姐姐私下跟我说的,许家那边还不知道呢。”
牛氏皱着眉头道:“这回春游,大嫂子非要把许家几个孩子也叫上,我就觉得不妥。你二伯娘认定了她婆婆是要把儿子的好姻缘便宜了许峥,心里恨得跟什么似的。我原还想着这事儿不能成,许峥怎么看都不象是比简哥儿更有资格娶到蔡家女儿的人,没想到蔡家最终看上的会是许岫。若是许岫真的嫁给了蔡十七,联姻自然就没有许峥什么事了。倒是我们家简哥儿脱了身,不必再为婚配人选为难。但以你大伯祖母的脾气,到时候说不定又要打起二丫头的主意来,非要给许峥与二丫头定亲不可。但如今,许家二房明摆着就是打起了二丫头的主意,想让许嵘与二丫头成亲……”
如果许家二房是为此才黑了许家长房的,那只能说……太狗血了!
真是的,有这个必要吗?如果许峥失去了迎娶蔡元贞的机会,那自然是要回头去跟许大夫人的娘家侄孙女配一对的,不会与许嵘形成竞争关系。到时候许嵘是否能如愿以偿,端看他自己的本事就是,完全没必要扯堂兄的后腿。许家二房是怎么想的呀?简直就是损人不利己!
这时候,秦柏开口了:“许家二房家风确实不正……还是尽量少让二丫头与许嵘见面吧。”有他这句话,长房那边的态度,基本上就算是定了,无论许氏心中有多不情愿,也不会有所改变。
牛氏忍不住感叹:“许家几个孩子真是倒霉,许岫是这样,许嵘又是如此。他原是个温柔和气的好孩子,做事也细心周到……”
秦含真闻言真是捏了把汗。原来许嵘这么有本事,连牛氏都给哄住了吗?幸好她早早向祖父母进言,否则秦锦华的婚事,还不知会出现什么意外呢。
第二百一十九章 返城
秦锦华并没有如愿以偿地得到一只雪白雪白的小兔子。她连一只灰色的兔子都没见到。
现在可不是抓野兔的季节。蔡家的猎场有专人饲养动物,那只她中意的雪白雪白的小兔子,也是被圈养的小动物之一。蔡家的姑娘想要弄一只这样的小动物,根本不必考虑季节的因素。但秦家三房的庄子里,并没有养殖场这种设施,完全靠打猎的话,能抓到想要的小动物,成功率真的不太高。更别说这庄子范围内的那座小山,其实并不是完全的野地,而是庄户们经营了不少年头的山林,种有各种粮食、果树、竹子,林中还有散养的小鸡什么的。这里时常有庄户来往,能打到野味的可能性是相当小的。
许嵘虽然带足了弓箭,也事先向精通打猎的庄户学习了挖陷阱的技巧,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连一只兔子都见不着,更别说要打一只白兔给秦锦华做宠物了。最终,为了不致于空手而归,他只好拿弓箭射了两只鸡,一只给秦锦华拿回去加菜,另一只带回去孝敬几位长辈。
东西虽小,难得的是心意。如果不考虑秦含真事后让人赔偿了在山林中养鸡的庄户的话。
秦锦华未能尽兴,但三房的叔祖母牛氏已经打发人来叫她回去吃点心了。她看着一脸尴尬,但还不肯死心地瞪着山林深处的许嵘,笑着安慰对方:“没事,不过就是只兔子罢了。今晚有两只鸡加菜,也不错了。我其实并不是一定要养兔子。我母亲还没点头呢。前几年我曾说过想要养只猫,但母亲没答应。她说她离猫近了,就会忍不住打喷嚏,应该是因为猫毛的缘故。兔子也有毛吧?我原本只是想要抓一只兔子玩两天,然后就交给庄子上的人帮我养着。等什么时候我闲了过来玩,再来看那只兔子的。”
许嵘抿了抿唇,他向来是个温和的好脾气,但今天兴许是面子问题,忽然犯倔了:“反正你等着吧,我一定会给你弄到一只雪白雪白的小兔子!”
秦锦华笑了:“好好好,我们快回去吧。”说着招呼秦锦春一声,就转身走了。秦锦春回头瞥了许嵘一眼,满面警惕,依然没给他一点好脸色,走得比秦锦华更爽利些。她还拉着秦锦华一边走一边说话:“我看他一定是打算上别的地方给你弄兔子了。只要有银子,兔子又有什么难找的?谁说非得要亲手猎到的兔子,才能拿来送给你?”
许嵘听见这话,脸都涨红了。他确实……是打算到附近镇上的集市买一只白兔子回来的,当然送给秦锦华的时候,会说那是自己捉到的。如今秦锦春拆了台,他就再不能用这等取巧的法子了。怎么也要亲手捉上一回,才能体现自己对秦锦华的心意。
虽然父母有命,让他来讨好秦锦华,但他对这位表妹,也并非全无真心。青梅竹马的情谊,他心里一直没忘记呢。不管是出于利益考虑,还是出于真心,他都必须争取这桩婚事。
他的想法,秦锦华一无所知。她与秦锦春一同回到了庄中,见到了牛氏与秦含真,还有应邀而来的母亲姚氏。姚氏正在向牛氏小声抱怨着许二奶奶,她前不久又与对方发生了一点小矛盾。当着婆婆许氏的面,她不能表现得太过小气了,而对方也深知她的想法,故意装作没事人一样。但姚氏心里其实非常生气,觉得许家人太不要脸了,明明正享受着秦家的帮助与恩典,却还要无礼地得罪东道主。世上还有比许家更不知羞耻的姻亲么?
也许是正在气头上,姚氏一见女儿回来,就说:“许嵘忽然约你出去,也不知安的是什么心。你下个月就要及笄了,是大姑娘了,不是小孩子,不能再象小时候那样无所忌讳。以后不管许嵘说什么,你都不能再与他一道出去。就算带了下人,再拉上你的姐妹们做伴,也不可以。若是想要到外头玩,你只管找你哥哥去。或者索性就别出去了,与你的妹妹们一块儿玩耍,也是一样的。”
那怎么可能一样呢?她难道能跟小妹妹们一起玩挑花绳、九连环、家家酒么?要打发时间,至少也得是双陆吧?但她双陆已经打得太多,其实有些腻了。
不过秦锦华是不会在母亲还在气头上时,驳她的话的,便乖巧地答应下来。至于过后是否会遵守,那就要看情况了。秦锦华并不觉得自己有违母亲的指示,会真的受到什么惩罚。再不济,哥哥也会替她求情的。
秦含真不露声色地拉着两位堂姐妹坐下,又让人给她们上茶上点心,笑道:“这是庄子上一个媳妇子做的豌豆黄,我吃着,觉得比我们家里厨子做的还好。那媳妇子做一次,要花上几乎一整天呢,用的就是庄子上自家产的豌豆和糖,别处再吃不着的。若是二姐姐与四妹妹错过就太可惜了,因此特地催你们回来品尝。”
秦锦华与秦锦春尝了尝,都惊为天人。后者还道:“三姐姐,能让那媳妇子多做一些,后日我们回城时带着路上吃么?还有,你们家庄子上出产的豌豆和糖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做的点心又新鲜又好吃,甜得也没有外头做的那么腻。”
秦含真瞧见秦锦华也感兴趣地望了过来,便详细介绍起了自家庄子上的出产。她与赵陌一同合力做实验,在自家庄子里试种各种作物,有些是在盐碱地上种的,也有些是在正常的土地是种植,其中有各种蔬菜水果,也有粮食与甜菜。这个庄子主要是出产蔬菜和甜菜,糖的熬制方法也有独门秘决,自然与外头买的有些不大一样。凭着这点与众不同之处,她家卖糖都卖得比外头常见的糖贵两分呢。
秦含真滔滔不绝地向两位堂姐妹推销着自家庄子的出产,完全转移了秦锦华的注意力,令她不再惦记着刚刚分开的许嵘。事实上,秦含真听说了姚氏与许二奶奶产生冲突的消息后,就立刻知会祖母,把前者给请过来安抚了,同时派人去找秦锦华回来。目的,就是让正在气头上的姚氏,迁怒许嵘,说出不许女儿与许嵘多来往的话。秦锦华虽然娇惯,但在父母面前一向是个乖巧的女儿。姚氏下达的命令,她轻易不会违反,至少不会违抗得太过分。
很快就到了晚餐时分。加菜的两只鸡并没有引起任何波澜,除了许氏与许二奶奶分别夸了许嵘一句有心/有孝心,就没人拿那两只鸡当一回事了。那本就不是什么稀罕的猎物,味道也与众人平日吃的鸡没有两样——其实那本来就是同一种东西。
不等许嵘找到与蔡季珍那只雪白雪白的小兔子一样可爱的萌物,给秦锦华献殷勤,秦蔡两家人回城的时间就到了。
三月初十一大早,秦家人便已装好了车,载满行李,只等着主人们吃过早饭,便出发返城了。蔡家那边自有行程,两家也不知是否会象来时那般同路。不过两家如今已经混熟了,日后回了京城,也一样可以继续往来,倒也不必强求非要同行。
秦安前一天晚上没能请到假,到庄子上来陪父母侄女吃一顿饭。但他早上赶着休班时分,赶过来陪父母吃了一顿简单的早餐。他还托父母给妻子捎了份礼物,主要是些安胎补身的药材,诸如黄芩、黄芪、白术、阿胶之类的东西。
据说是他在军营里新认得的一位同袍,家里是开药铺的,就在昌平,还有一位叔叔乃是本地著名的妇科圣手。秦安与对方聊得来,便趁机请教了些安胎方子,然后买了一大堆小冯氏可能用得上的药材,送到她手上去。
牛氏心里也惦记着小儿媳的胎呢,自然是一口答应了小儿子的请托,还怕秦安把银子都花到买药上了,手头紧,又给他塞了一千两的银票,叫他只管用,若是不够,就打发人回家里去取。只要是正当的支出,做父亲的秦柏点了头,要多少钱,秦安都尽可取用。
牛氏觉得一千两零花钱其实不算多。长房的秦叔涛,一年里用在私人交际上的钱财,就至少要两千两银子。秦安人在军营,花销的地方少,昌平的消费也低,一千两绰绰有余了。
秦含真在旁斜眼看着祖母给叔叔秦安塞银票,心中不以为意。一千两有什么了不起的?她父亲秦平在广州,支出的不比这个数少,当然挣得更多。相比于还要靠家里贴补的秦安,她父亲真是强出几条街去了!
前往蔡家去打探消息的下人来回报,说蔡家人尚未启程,可能要晚些时候再出发。据说是云阳侯夫人有一位故人就在附近的一处庵堂中戴发修行,云阳侯夫人要去拜访这位故人,再行离去,就不能与秦家人同行了。
许氏面上有些失望,姚氏脸上的失望神情则更加明显了。她问那下人:“云阳侯府的人可曾说了别的什么话?你有没有跟他们家的人说,我们家两位爷因为有官职在身,前两日已经先行回京了。卢姑爷有应酬,昨儿也走了。剩下几个孩子年纪还小,光靠些家丁护院,一帮女眷心里都感到忐忑,若是能有云阳侯府的人同行,就更能安心了。你说了没有?!”
那下人有些畏缩地回答:“回二奶奶,没……没有……”姚氏事先也没吩咐过他呀!
姚氏其实是通过别的渠道,向蔡家人透露过这个信息的。如今也不知道是蔡家人没收到她的暗示,还是装作不知情,反正对方是不可能与秦家人同行返京的了。姚氏心中无比失望,她还没能探听清楚云阳侯夫人的想法呢,到底蔡家人是怎么看待自己儿子的?她的简哥儿……有希望娶到蔡大小姐么?
许氏低咳一声,示意下人退下去,便低声斥责长媳:“瞧你那样儿!也不怕叫外人看了笑话。你是生怕别人想不到简哥儿身上去么?快给我收敛了!”
姚氏闭了嘴,神情也恢复了平静。但那只是看上去如此罢了,她心里的恼火与怨怼,已经快要从双眼中溢出来了。
第二百二十章 正事
秦简是姚氏最大的骄傲。她对自己的儿子有无限的信心,相信他的优秀足以匹配任何一位名门闺秀。只要对方不是那种执着于门第、看不上承恩侯府没有实权的人,定能看到秦简有多么好,未来有多么光明,谁家女儿嫁给他都不会亏。
因此,在与蔡家如此亲近地在昌平相处了数天之后,姚氏看着儿子每天都能与蔡世子以及后者的数名兄弟相处,几乎每天都能在云阳侯夫人面前露面,每一次的表现都是完美无缺的,换了别家只怕早就提出联姻的话头了,可云阳侯夫人还是没句实在话,她心里就觉得发慌。回头再看到婆婆许氏,她就想起了这些天同样在蔡家人面前献殷勤的许家人,心中越发恼怒起来。
定是许家人也在无耻地向蔡家人推销着许峥,即使所有人都能看得出,秦简无论出身还是前程,都比许峥要强,也难保蔡家不会有人被许峥那副装出来的斯文君子做派骗了,觉得许峥也是个不错的联姻人选。要是没有许峥,云阳侯府可能根本就不会犹豫,他们上哪儿找比秦简更出色的女婿去?但正因为有个装模作样的许峥在,他们才会左右摇摆,拿不定主意的。
许家二房的婆媳俩还天天围着蔡家几个太太奉承讨好,把两个侄女也拉过去显摆,又叫儿子许嵘做小伏低,无视自己的世家子出身,竟然厚着脸皮去给蔡家兄弟们跑腿!许家人如此不要脸,姚氏早就怒火中烧了,婆婆许氏却对此视而不见,甚至有时候还会帮他们提供方便。明明许氏与云阳侯夫人见面的时候,后者并没有搭理许家人的意思,许氏还非要提上一提,说些什么“我侄孙读书读得好”,又或者是“我这侄孙女最是稳重大方不过”,简直就是放屁!
姚氏忿忿地想,许岫算什么稳重大方呢?不过就是一个平庸无趣的闺秀。论温柔稳重,她还不如卢悦娘呢!至少卢悦娘从来不会到处显摆自己,也不贪玩,只是默默地在一旁照看着表弟表妹们,在长辈们需要自己的时候,沉默却体贴地给她们做帮手。
姚氏本来不大喜欢卢悦娘,但在发现丈夫不再执着于让卢悦娘做儿媳,而卢悦娘又行事低调,不象某些人那样在蔡家人面前显摆自己之后,她就发现自己对这个姑娘添了不少好感。只要卢悦娘不妄想嫁给秦简为妻,她还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相貌品行性情都是挺好的。姚氏难得地给了丈夫这个外甥女儿公正的评价。
姚氏对许家的厌恶已经到达了极点。她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诅咒的冲动。她斜眼看向婆婆,心想如果这一回儿子的亲事不成,她绝不会放过许家。以往要顾虑婆婆,她一再忍让,已经忍得够了。但她绝对不是好惹的,把她逼急了,她也不是没办法叫许家尝尝苦头。她可是王家的外孙女,不是王大老爷的王家,而是王侍中的王家!
秦家长房婆媳俩的马车内,气氛紧绷。但在她们后面,秦家三个房头年纪较长的三位姑娘所坐的马车,气氛就完全不一样了。
秦含真与秦锦华、秦锦春坐一辆马车,两个小妹妹与卢悦娘坐一辆。今日没有蔡元贞这位客人在,秦家姐妹三个说话都少了拘束,叽叽喳喳地说着这几日休假时的趣事,当然,也少不了各种抱怨与吐嘈。
秦锦春就吐嘈起许嵘“打猎”打到的那两只鸡:“其实是庄户自己养的,每天都会送几只到主宅的厨房来,听说厨房那边会给庄户银子,算是主家买了他家的鸡。许二表哥以为那两只鸡是自己猎到的,根本不知道三姐姐事后还要打发人给养鸡的庄户送银子去。许二奶奶还一脸骄傲地夸儿子有孝心,箭法又神勇,我听了都替她脸红!”
秦锦华听得直笑:“他原不是有意的,虽然……哈哈,这确实很好笑。”
秦含真看着秦锦华的反应,猜想她兴许会因为许嵘的温柔小意而对他生出几分好感来,但显然还远远未到生出男女之情的地步。这就好办了,只要她不曾对许嵘情根深重,这段孽缘不必秦含真操心,姚氏就会竭尽全力去断绝的。秦锦华不会因此受到伤害,秦含真就能松一口气了。
她顺着秦锦春的口风说:“许二公子的箭法其实挺平常的,还不如大堂哥与初亮表弟的箭法呢。大堂哥以前常常跟他认识的那些公子哥儿出去游乐,想必没少打猎。初亮表弟又爱玩闹,射箭也是他喜欢的游戏方式,他还爱投壶,眼力很好,双手也稳。”要比起赵陌或者是蔡世子这种高手,许嵘就更是远远不如了。
秦锦华笑着说:“哥哥的箭法当然好了,他以前也是认真练过的。小时候……唔,我记得应该是他十岁那年吧,有一回他跟父亲母亲去赴宴,跟别家的少爷比射箭比输了,觉得很丢脸,回家后就叫父亲在他院子里竖了个靶子,还专门订做了几张弓,天天练习,练到手上都出血了,母亲哭着求他,他才肯休息。等到第二年,他再到那家去赴宴,又跟人比箭时,一个人就把所有人都打败了。从此大家都对他服了气,也高兴跟他交朋友,说他是个脾气好又讲义气的人,小小年纪就很有本事。”
她很为自己的哥哥骄傲。就算对许嵘有那么一丝好感,当别人拿后者与她哥哥做对比的时候,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到哥哥这边来。
秦锦春也很佩服秦简这位大堂兄:“虽然有人说大哥哥读书比不上某些人出色,但那只是大哥哥考取功名比旁人略晚一些罢了,不见得大哥哥就及不上别人了。何况大哥哥也不是只会读书,他不但从小熟习骑射,还交游广阔,在京城有那么多的朋友。他还跟着三叔祖学书画,学得连京中有名的大家都说好。我在东宫听郡主的几位伴读说提她们的兄弟时,就不止一回听到她们夸奖大哥哥了,说大哥哥是皇亲国戚里少有的才子呢!说他真不愧是三叔祖教出来的,有三叔祖年轻时候的风采。”
秦锦华听得越发高兴了。
秦含真趁机再黑许嵘一把:“所以说,我在奇怪,许二公子每天都在忙什么呢?许大公子虽说只会死读书,好歹他能考出功名来呀!这么年轻就已经是举人了。许家人大概都盼着他能早日考中进士,出仕为官,不想让他分心去干别的。但许二公子不一样。我听说他也读书,只是读得不如他哥哥好。那他不读书的时候都在做什么呢?若说习武吧,他的武艺骑射也就那样。若说他交游广阔吧,又好象没怎么听说这方面的名声,估计他主要是跟亲友或同窗来往吧?那他的时间都花到哪里去了呢?总不能是天天帮他家里人跑腿吧?虽然他现在年纪还很轻,但总要为将来着想一下。他日后有什么计划?是想走科举路,还是恩荫出仕?总不能是做个游手好闲的官家子,全靠家产养活吧?”
秦锦华眨了眨眼,沉默下来。
秦锦春见状,索性再加一把火:“许家本来就不是十分富裕,况且二房又不象长房,还能继承祖产,手头能用的钱有限。要是将来再分家出去,日子恐怕就过得更艰难了。不过他要是能娶得个嫁妆丰厚的妻子,还能继续游手好闲下去,直到妻子的嫁妆也被挥霍完为止。只是那么一来,他的儿女恐怕就不大好过了。”
如果说秦含真的话只是在隐约影射,秦锦春的话就是在直接黑许嵘了。秦锦华立时笑骂着去挣秦锦春的脸:“你又在胡吣些什么呢?看我不撕了你的嘴?!”两人在车厢里闹成一团,秦含真只得在旁劝解,吵得连前头马车里的许氏,都打发婆子来问是怎么回事了。
许氏的心情也不是很好,觉得几个孙女侄孙女们在外头打闹,实在太不象话。尤其此时他们的马车走在官道上,周围已经有不少行人了,若叫外人知道秦家的女孩儿如此没规矩,对她们的名声可没什么好处。
秦含真听了婆子转达的话,忙推了两个堂姐妹一把。秦锦华与秦锦春都脸红气喘地重新端坐好,只用眼神继续打闹,看得秦含真都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
午时之前,马车顺利回到了京城内城。秦锦春随秦锦华回长房用饭,等午后再有人将她送回二房去。秦含真在承恩侯府的二门前下了马车,辞别了长房的长辈们,便带着丫头自行走夹道,回自家府第去。
不过,在进入了自家园子的门以后,秦含真先对丰儿下了指令:“打发人给辽王府送信,找阿寿,告诉他我要见他们家郡王一面,让赵表哥尽快到我家来一趟。”
丰儿眼神挣扎地看向她,声音有些虚弱:“姑娘,你跟郡王爷也就是分开了几天而已……”
秦含真愣了愣,随即面上涨红,笑骂道:“你想什么呢?我是有正事要跟他商量!”
丰儿叹了口气,无奈地将视线投向一旁的树丛:“姑娘哪一回见他,不是有正事呢?”她都习惯了……
秦含真咬着唇,忍不住拍了这个心腹侍女一记:“别胡说了!是真的有正事!蔡大小姐与我在林子里见面,你不是知道么?她跟我说了些要紧的消息,是与赵表哥有关的,我得赶紧通知他一声。快去快去,别误了我的事儿!”
丰儿无言地再看了她一眼,小声嘀咕:“是是是,遵命。”转身走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壁咚
赵陌来得比想象的更快。
他就象平常那样走过了永嘉侯府,先去给牛氏请安问好,与陪在祖母身边的秦含真眉来眼去了几个来回,就表示要去寻舅爷爷秦柏说话,离开了正院。不过临走之前,他略提了一句,见过秦柏之后,可能会到承恩侯府那边寻秦简。他们俩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
秦含真领会到了赵陌的暗示,在他离开后,又陪祖母坐了一会儿,便起身表示要回房练画了。
牛氏道:“我正要带含珠去你婶婶那儿,看她怎么样了。你不一起去么?”
秦含真回京后几乎天天都要陪同祖母去西院看小冯氏两三回,有什么好去的?她确信小冯氏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太医开的药不错,家里厨子炖的补汤效果也很好,再加上金环被禁足,周围侍候的人都很可靠,丈夫虽然不在跟前,却也没有偏向别的什么女人,含珠有牛氏帮忙照管,去闺学上课也渐渐适应了。如此事事顺心,再加上太医给力,小冯氏的胎又不是真的受过极其严重的伤害,自然慢慢地就稳下来了。
秦含真觉得自己每天去看这位婶婶一回,就足够了。安胎保胎照顾孕妇之类的事,她还用不着多加了解。
她说了几句好话,哄得牛氏不再坚持邀她同去西院,便带着丰儿离开了正院。
她当然不是真的要回自己的院子,不过借口嘛,总是要显得更有说服力一些。她回院的路上会经过花园门口,这时她停下了脚步,故意对丰儿说:“如今春光明媚,花儿开得也好。不如今天我就练习画花卉吧。咱们到园子里折几枝花回去插瓶,顺便给我做个参考。”声量足以让守花园门口的婆子听见。
丰儿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小声说:“是,姑娘。”就跟着秦含真进了园子。
守园门的婆子还笑着一路奉承,告诉她们今几日哪一种花开得特别漂亮,位于花园的什么位置,还主动拿着竹剪刀跟上了,表示要为三姑娘服务。
丰儿怎么可能真的让她跟上来?便接过了竹剪刀,告诉她:“我来侍候姑娘就好,不必您老操心了。”又怕她回去守园门,遇上了赵陌会生疑,还特地多嘱咐她一句,“我怕姑娘会剪下很多花,我两只手拿不完。请嬷嬷替我去寻一只竹篮来吧。不需要太大,但最好精巧一些,别致一些,别选那些模样笨重的。若是你找不到这样的竹篮,就到我们院里去,跟百巧要就是了。”
婆子本来还在为失去一个讨好秦含真的机会还失望,听闻还有一桩巧宗,说不定能从大丫头那里得到赏钱,连忙答应下来。她可是早就听说了,三姑娘院里的百巧,是个说话极和气又爱与人结交的姑娘,时常会给人塞赏钱。说不定她今日也能走财运呢?
婆子欢欢喜喜地走了。她没太把守园的差事当一回事。园子是在二门以内,永嘉侯府少有外客上门,即使有外客,未得主人邀请,也不会到园子里来。而在这个府第中,平时会跑到花园里的人并不多,除去奉了主人命令来跑腿的丫头婆子,也就是秦含真会来得多些。男主人秦柏偶尔会与主母牛氏进来散步,但眼下还不是散步的时辰呢。西院的几位才回京不久,还没养成这等悠闲的消遣习惯。兴许有人前往东边承恩侯府时,会借道花园。但知道这条截径的都是自家人,又只是路过而已,用不着差遣她这个婆子去做什么事,因此有没有人守门,都无关紧要。
婆子完全没把经常“借道”的赵陌当成是外人。这位年轻的郡王爷与主人永嘉侯一家人的缘份,说不定比她这个下人都要深。
把婆子打发走了,秦含真立刻给丰儿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她完全没有起疑心哪!”
丰儿没好气地说:“姑娘要上哪儿去?这就快走吧。只是摘花虽然是个借口,做戏也得做全套了。若是姑娘自己不得空,那就让我来替你摘。不过那样一来,我摘下来的花是否合你心意,可就不敢打包票了。姑娘到时候可别说我采的花太丑了,不肯画呀?”
秦含真笑道:“放心放心,无论你采到的是什么花,我都会老实画它的!”
赵陌还没到,她就拉着丰儿去采花,采了一大把含苞欲放的鲜花,又添了一把含苞怒放的,有好几个颜色,正好好做个对比。等到花采完了,她就看见赵陌的身影出现在小径的另一端,忙把花与竹剪都交到了丰儿手中,拿手帕擦擦手,便要迎上去。
丰儿忙忙跟了上来。姑娘又要与肃宁郡王私下见面了,不管他们是要商量正事,还是别的什么,她都不能离开姑娘身边。一来,她可以保护姑娘,二来,也是为姑娘放个哨,免得被人撞见了,传出去不好听。
她就这样捧着两束花,一路跟着秦含真到了凤尾轩。
这是秦含真与赵陌的老据点了,撤掉冬天里用来挡风的座地大屏风后,便恢复成一个半开放的轩廊式空间,足够供两人进行私下的对话,又不受风雨影响。这地方比较隐密,视野却很开阔,如果真的被人撞见了,还可以说是两人在此赏景。虽然免不了会引来些闲言碎语,但一般人不会觉得这对小儿女在这种半开放的空间里搞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与苏大姑娘在茶楼雅间里私会前广昌王,性质可不大一样。
丰儿守在凤尾轩前方不远处的路口,就象过去曾经做过好几次的那样。赵陌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好笑地对秦含真道:“你这个丫头,方才好象瞪了我一眼。她是在埋怨我把秦表妹你给拐带出来么?”
秦含真抿嘴笑了笑,歪头看着赵陌:“是呀,她对我最忠心不过了,因此觉得你不安好心,是个登徒子,就怕我跟你单独相处会吃亏,因此无论我怎么说,她都不肯放我一个人来见你,非要跟来不可,说是哪怕做个看风的也行。”
赵陌挑了挑眉:“哦?秦表妹原来曾经劝说过身边的丫头,不要陪你一块儿来赴我的约?”
这话听着怎么象是个陷阱呢?
秦含真咬了咬唇,顾左右而言它:“我刚得了一个消息,跟你有关系的。赵表哥,我们进轩里细谈吧?”
赵陌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从善如流地与秦含真一同走进了凤尾轩。
秦含真就把在昌平庄子处的经历,还有蔡元贞告诉她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跟赵陌说了,然后才问他:“你在宫里与太子妃娘娘见面的机会多些。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为什么会忽然对你的亲事感起兴趣来?太子殿下是真的笃定了一定要过继你吗?”
赵陌微微皱起了眉头:“我已经回绝过太子殿下了。太子殿下也没再跟我说什么。太子妃的用意,我猜不出来,但她如今确实对我关照有加。”
赵陌回京之后,时常有进宫的机会。而如今皇宫中的女主人们,太后地位最高,但年纪大了,又身份尊贵,赵陌即使每次进宫都免不了要向她请安,但并不是每次都能见到人,而且在太后面前能待的时间也不会太长。相比之下,太子妃以未来国母身份接掌宫务,再加上太子对赵陌又格外亲切,因此她奉太子之命,额外关照赵陌的机会就更多了。有时候可能只是衣食上小琐事的关心,慢慢的,又开始问及他与家人相处时的情形了。赵陌丧母多年,又受到父亲冷落、利用,太子妃每每为他的遭遇而感到痛心,甚至还帮他敲打过小王氏。对于太子妃的总总关怀,赵陌心里是有数的,也很感激。
他从没想过太子妃的所作所为,会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只是一想到对方竟然要插手自己的婚事,安排自己娶一个不中意的女子,那即使后者家世再好,容貌再美丽,这样的婚姻也是极其无趣的。他已经认定了秦含真,就无法再接受其他任何女子了。
赵陌抿了抿唇,他对秦含真说:“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会把情况打听清楚的。若太子妃娘娘确实是好意,我会想办法说服她,在婚姻大事上,还是要看我自己的意愿行事,她不能想当然。”但如果太子妃不是好意,那他就要采取别的办法了。
赵陌把事情揽了下来,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解决了。秦含真对他十分有信心,自己也暗暗松了口气。
需要商量的正事告一段落了,秦含真如今有闲心与赵陌说笑几句了。
她开玩笑地道:“我如今与蔡姐姐相处得越熟,就越能感觉到她的好处,真真是相貌才华性格人品样样都无可挑剔的好姑娘,家世更是显赫。倘若你能娶到这样的姑娘为妻,将来无论是过继东宫,还是安心做个实权宗室王爷,都能有不少好处。你确定要拒绝太子妃的好意吗?可别将来再后悔。”
赵陌抬眼看向她,眼神幽深,沉默着不说话。
秦含真眨了眨眼,有些心虚地飘开视线:“那啥……我就是想劝你再仔细考虑考虑。否则将来你要是后悔了,怪到我头上可怎么办……”
赵陌仍旧没说话,只是向她走近了一步。
秦含真察觉到他身体周围似乎渐渐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赵陌再往前走了两步,秦含真只能跟着后退两步。很快,她的背就挨到了墙边,无路可退了。
赵陌抬起右臂,越过她身侧,啪的一声拍在墙上,然后把头凑近了她,声音低沉:“秦表妹,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秦含真看着赵陌的双眼,又看看他壁咚自己的手臂,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怂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小儿科
赵陌挨近了秦含真的耳边,再一次重复了刚才的问话:“秦表妹,你方才在说什么?”音量低得几乎是气声了。
秦含真的脸迅速涨红起来,弱弱地回答:“我没说什么,只是开玩笑,真的……”
“玩笑?”赵陌挑起一边眉毛,“秦表妹,这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儿。你要知道,我早就认定了你,我只会娶你为妻,你也只能嫁给我。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么?”
谁……谁跟你说好了呀!
秦含真心里小声抱怨一句,但是非常怂地不敢把这话说出口。现在的赵陌看起来,不象平时那么好说话。她估计是刚才不小心惹到他了。要是再敢说出这种不怕死的话,天知道他会发什么疯?不过,她本意真的只是在说笑而已,他为什么会反应这么激烈?秦含真有些困扰。
赵陌恨恨地看着眼前这个怂得缩脖子缩手,却又脸红得可爱的女孩子,觉得自己方才因为听说太子妃要插手自己的婚事,而产生的种种惊惶与担忧好象只是庸人自扰。她知道他需要费多大力气,才能把这个麻烦给解决掉么?她怎么能这样轻松地说笑,还叫他再考虑考虑与别的女孩子的联姻,以免将来后悔?
他怎么可能会后悔?!他已经认定的事,如果因为被其他不那么重要的事迷惑了,没有坚持下去,那他将来才会后悔!云阳侯府的千金又如何?他也许有心追求一定的权势,但明明是靠着自己就能得到的东西,他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婚姻和幸福去换取?如果换了是别人劝他,他不会在意,因为别人不会明白他内心的想法。但是秦含真不能!她明明是最清楚他真正愿望的人!
赵陌伸出左手食指,没忍住心头的冲动,轻轻碰了碰秦含真绯红的小脸,感觉到她皮肤一如想象的嫩滑,心情变得好了不少。他翘起嘴角,将那根手指抵在秦含真的嘴唇中间,低声说:“告诉我,你确定只是在说笑,并不是真的这么想的,而且以后,再也不会说这种话了。不管别人给我说的婚事有多好,你都不会把我让给任何人。”
秦含真觉得他的手指热得好象刚刚被火烧过一样,碰到她的脸时,只是烫着了她的一边脸颊,但抵着她唇间时,仿佛要把她的整个脑袋都烧起来了。她胡乱地点头,做出承诺,事实上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但赵陌已经听见了。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愉悦地笑了起来。
不过他可不满足于只得到这一个承诺。他继续把手指抵在秦含真唇间,又道:“那你也得答应我,如果有其他看起来比我更好的男人出现,想要娶你,你也不能答应他。因为你只会成为我的妻子,眼角都不会瞥别的男人一眼。”
秦含真稍稍适应了一下他的手指,也稍稍清醒了些。对于赵陌的这句话,她毫不犹豫地回应:“那是当然的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比你更好呢?”她是真心这么想的。她跟赵陌认识了那么多年,也磨合了这么多年。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将来会嫁给他,也相信自己会适应那样的生活。但换了别的男人?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这简直是一件可怕的事!她想想就觉得心惊胆战。
赵陌对她如此爽快的回答感到非常满意,脸上的笑容也更灿烂了。他收回了手指与手臂,轻轻拥住秦含真,轻声道:“含真,不用担心,我会把所有麻烦都解决掉的,你只要安心等待我上门求娶就好。”然后他在她额上的发间轻轻吻了一下。
秦含真觉得原本已经要降温的脑袋又再一次涨热起来,脑子里都快成浆糊了。她只能呆呆地看着赵陌松开自己,退后几步,又露出一个微笑:“我得先去做些准备,然后明日就进宫去。我会经常来看你的。要是你想我了,就给阿寿送信,他会尽快通知我的。就算没事,你也要给我送信,哪怕只是说些日常琐事也好。”
他就这么若无其事、轻轻松松地走了出去,在把她弄成了一个呆子之后!
丰儿站在凤尾轩门口,双眼狠狠地瞪着他,脸也涨得通红,两手各拿着一大束花,看起来好象很想把花往他头上砸。
但赵陌眼下心情正好,表示不会跟她计较这些,还十分细心地嘱咐她:“照看好你们姑娘,若她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她不愿意提的,千万要告诉我,我会替她出气的。”
丰儿直接冲他翻了个白眼。
赵陌笑着走了,丰儿连忙冲进凤尾轩里:“姑娘?你怎么样了?郡王爷他他他……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丰儿是在外头透过凤尾轩的玻璃窗看到轩中情形的,但因为角度的问题,她其实并没有看到赵陌实际上对秦含真做了些什么,只知道他把秦含真逼到了墙边,挨近了她的姑娘,等他离开的时候,姑娘满面通红一脸懵,一定是他干了些什么!
秦含真听到丰儿的问话,脸又一次涨红了。她怎么好意思照实回答?况且……其实赵陌也没有真的对她做什么嘛。她就是因为没有经验,又没有预料到赵陌忽然来这么一出,才会惊慌失措,表现得好象是个一点世面都没见过的天真少女。但事实上,比起她看过的电影电视剧小说动漫,赵陌做的事完全只是小儿科,他充其量就是壁咚了她,然后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她现在的表现,实在是太不争气了!
秦含真拿手扇了扇风,想要把脸上的温度降下去,双眼心虚地瞥向一旁,故作镇定地回答:“没什么,我方才说错话了,他有点儿生气,逼着我说出以后再也不敢拿他取笑的话来。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好,他现在已经不恼我了。”
丰儿嘴角抽搐了一下,斜眼看着她:“姑娘,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个说辞?”
“为什么不相信?我这是真话呀!”秦含真跺了跺脚,努力瞪丰儿,“你没有理由不相信我!不然还能是什么情况?”
丰儿扯了扯嘴角,小声道:“行,姑娘既然这么说,我就当作是这样吧。反正也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件事,姑娘怎么说,又有什么要紧?”
秦含真的脸又一次红了起来,心虚地企图转开话题:“我们在园子里也待很久了,赶紧回院子去吧,不然守门的婆子就该起疑了。她应该没看见赵表哥进来吧?”
丰儿郑重地劝她:“姑娘的脸还很红,不如等到你面色恢复正常了,咱们再走?至于在园子里待得时间长了些,也没什么。”她把双手里的花往凤尾轩角落里一丢,“方才采的这些花,被我捏坏了不少,只怕用不得了。我们得再重新采一束。”
且不说秦含真主仆俩如何采花,离开了永嘉侯府花园的赵陌穿过夹道来到承恩侯府,熟悉地前往外院书房,让人去通报秦简,请他出来相见。
秦简出来得比预期的要晚一些,看起来似乎有些狼狈,而且心神不定。
赵陌惊讶地看着他:“你这是怎么了?”
秦简叹了口气,在他对面的交椅上坐坐重下:“别提了。我母亲方才又发了一顿火,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安抚住。”
赵陌挑了挑眉,露出了然的神色:“令堂又与令祖母生矛盾了?”
秦简苦笑了下:“其实不是。这一回我祖母也有些恼火嘴,我母亲是跟许家二奶奶生了口角。”
这事儿其实是在秦家从昌平返京那天发生的。秦含真他们三房的早早回了自己家,并没有关注后头的事,长房这边也不想将家务事通通暴露给三房知道,因此风声还没有传到西府。
事实上,那天许家人与秦家长房一同回归,原本许氏是打算让娘家人留下来吃一顿饭,再把人送走的,许家人也欣然应邀留了下来。谁知在回京路上积攒了满腔怒火的姚氏一时冲动,在众人略加梳洗完毕,返回正院松风堂用饭途中,与许二奶奶相遇时,没忍住说了些讽刺的话,再三表示绝对不会接受许岫成为自己的儿媳,叫许家人死了这条心。她的儿子正直优秀,怎么可能娶一个品行有污点的人家的女儿为妻?秦锦华更不可能嫁给许嵘,叫许嵘这只癞蛤|蟆不要妄想着吃天鹅肉。
许二奶奶当时有些被激怒了。如果换作平时,她绝不会如此冲动,但当时路上只有她们俩,姚氏说话又实在难听,连婆婆许氏也是许家女儿都顾不上了,她便也说出了心里话。
许岫已经让云阳侯府看上了,想要配给蔡十七。蔡三太太亲自来提的亲。许家的姑娘可没有姚氏说的那么不要脸,死活非要巴着秦简不放。许二奶奶也劝姚氏,别太把自己的儿子当根葱,事实上京城里比秦简优秀的男孩儿多了去了,许峥就比他强十倍!
由于许二夫人当时及时赶到,制止了儿媳,因此许二奶奶并没有机会提到许嵘与秦锦华的婚事。但有了这个小插曲,秦家长房与许家二房随后的聚餐进行得并不是很愉快。
姚氏一脸关怀却又咬牙切齿地在席间公然问起许岫与蔡十七的婚事,问许二夫人,蔡三太太可曾提过什么时候上门提亲?打算什么时候下定礼?还说蔡家乃是京城有名的权臣世家,能嫁进这样的人家,许岫后福不浅,真是恭喜了云云。
许氏震惊了。她完全没有料到事情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发展。
许岫更加震惊,她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桩婚事!
聚餐现场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第二百二十三章 打脸
姚氏既怨恨许家,又看不惯许家的姑娘真的找到了好亲事,更不能容忍许家人仗着这门亲事,就瞧不起她的宝贝儿子秦简,所以丝毫脸面都没给许氏留,就直接在所有人面前,把许岫与蔡十七议亲一事给捅出来了。
她还特地留意着婆婆许氏的脸色,想知道对方又一次被娘家人打脸,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许氏力主撮合的两桩秦许联姻,许峥娶秦锦华的方案被许大夫人拼命阻挠,许岫嫁秦简的方案则是许家人另攀高枝儿去了。她倒想知道,婆婆日后还有什么脸面插手孙儿孙女的婚姻大事?!
姚氏看着许氏意外而愤怒的神情,心下暗爽。她心想,其实秦许两家也不是不能亲上加亲,如果婆婆真的这么期盼,大不了她点头答应让许岚嫁给秦素好了。秦素一个丫头养的庶子,无才无貌,能娶到教养还算不错的许岚,也算是便宜他了。她这个嫡母将来一定会看在婆婆的面上,在分家时多分几两银子给他们小两口的,反正不会叫他们日后穷得去讨饭就是。
许氏还不知道长媳姚氏心里这么快就盘算起了新的联姻方案,她此时此刻只有一种被蒙在鼓里的愤慨。许家若能与蔡家子弟联姻,自然是好事,可许家人怎能瞒着她行事?!如今她一无所知,被一向不和的长媳当众揭破了真相,叫她的脸面往哪里摆?!
她倒没想着许岫如果嫁进蔡家,就不能与秦简联姻了。许岫不成,还有许峥呢,正好让秦锦华嫁过去。而且这一回是许家理亏,长嫂总不能再阻止联姻了吧?许氏一直以来,都希望能促成许峥与秦锦华的亲事,秦简迎娶许岫,其实仅是次选。只是她得先解决了长嫂的娘家侄孙女儿,才会利用云阳侯府的大小姐吸引许家人注意力罢了。等鲁大小姐的婚事有了着落,最终嫁给许峥的,自然还是秦锦华。
但这一切都被姚氏一句话给破坏了。更让许氏恼火的,是许二夫人与许二奶奶不曾否认,反倒是一脸惊惶失措的模样,变相承认了事情的真实性。她们竟然还企图向她解释,并不是有意瞒她,只是要先回家知会长房,因为许岫是长房的女儿,祖父母、父母皆在,亲事不是二房的长辈能决定的。
这理由虽然很合理,但她们若要隐瞒,为何不隐瞒到底,等许家与蔡家真个议定了亲事,再公之于众?非得告诉姚氏,却瞒着许氏,倒害得许氏丢尽脸面了。
饶是许氏再偏向娘家,此时也不得不斥责了侄媳妇许二奶奶几句。许二夫人是许氏弟媳,她不好责备太过,但骂许二奶奶时语气稍稍加重些,也算是在敲打弟媳了。
许二夫人心里也有些埋怨儿媳妇嘴太快,把一件还没影的事给闹了开来。若是长房不答应亲事,岂不是害得侄女儿许岫丢脸?但此时她除了硬着头皮撑儿媳,也没别的法子了。等聚餐结束,许氏叫她们婆媳留下来说话,她立刻就拉着许二奶奶,跟着许氏钻进了耳房里。
许岫尴尬地坐在次间里喝茶,有些坐立不安。许岚坐在一旁陪她,也是一脸的欲言又止。她同样不知道蔡家的亲事是怎么来的,难不成是嫡姐发现秦家婚事无望之后,就为自己另谋了出路么?她有很多话想跟嫡姐说,但这里是秦家,她又没法说出口,只能一脸纠结地坐在那里,看着秦家的表妹们相互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猜想她们大约是在说自家嫡姐的闲话,却没有勇气去反驳些什么。
秦家的男子早已各自离开,秦简也不例外。他听到许岫这个候选未婚妻有了别的议亲对象时,表情十分平静,仿佛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在卢初亮小声与许嵘讲话,恭喜后者即将有一位了不起的姐夫时,还跟着附和了一声。秦简的态度已经非常明了,众人看得分明,清楚地知道他是真的不会娶许岫为妻了。
但这是许家人求来的,许家二房婆媳连日来讨好蔡家女眷,乃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事实,不知婚事从何而起的人自然就觉得是她们争取到了这门亲事,心里除了觉得许家人骑牛找马的本事太高杆以外,就是腹诽他们对自家姑太太也太不留情了,一次又一次地打许氏的脸,难不成真的没把承恩侯府看在眼里?否则怎会如此对待承恩侯夫人?
耳房的茶室里,许二夫人与许二奶奶也是坐立不安。许氏严厉地盯着她们,喝令她们做出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二夫人感到事情不好说,只得瞥了儿媳一眼,许二奶奶便吞吞吐吐地说起了这门亲事的来历。
许氏听得直皱眉头:“如此说来,云阳侯夫人其实并没有明言一定会上许家提亲了?她只是让蔡三太太来打听了一下岫姐儿的事?你又怎知蔡三太太不是随口问一句而已?”
许二奶奶没敢说出蔡三太太第二回来打听时,她们婆媳都说了长房什么话,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自然不是随口打听的,蔡三太太打听不止一回了,蔡家两位小姐与岫姐儿也相处得好。婆婆与我都觉得,蔡家是真的很喜欢岫姐儿,有心要为蔡十七求娶。因为还没到两亲家正式议亲的时候,故而云阳侯夫人暂时只让蔡三太太出面。但蔡十七是她亲手养大的,日后会亲家的时候,云阳侯夫人自然会亲自出面。这真的是一桩极好的婚事,可惜岫姐儿不是我们二房的女儿,否则婆婆与我早就答应下来了。”
许二太太轻声对大姑子道:“因我们拿不准长房的想法,所以不敢在昌平就答应了婚事,只能跟蔡三太太说,等我们回家后,与长房商量过,才能给她答复。只是长房那边……大嫂子的脾气,姑太太是知道的,只怕她不会轻易答应。”
许氏冷笑了一下,说的是蔡十七这个血缘稍远的堂侄,而不是蔡世子或是云阳侯的其他儿子,又是武人,父亲早死不算,母亲竟然还改嫁他人,别说许大夫人不会轻易答应,只怕连许大老爷这样从不反对孙儿孙女与外戚联姻的人,也不会轻易答应的。这门亲事听起来体面,事实上却有着先天不足,失败的可能性很高。许家二房若是聪明,根本就不应该向任何人提起。这样即使日后许家长房明确拒绝了蔡家的提亲,知情的人也不会太多,不会给许岫造成不良影响。
可现在,姚氏知道了,秦家上下也都跟着知道了。许岫若是与蔡十七议亲不成,想要再嫁给秦简,就绝对没有可能了。她若是做了秦家长媳,根本没法服众!
许氏恨恨地瞪了许二奶奶一眼,只觉得一切都是这个侄媳妇坏了事!
许二奶奶自知理亏,可她当时真的太生气了。她的儿子虽然不如堂兄许峥才学出众,但也有自己的好处,外头等闲后生是没法比的。姚氏生的儿子,也不如许峥,凭什么瞧不起许嵘呢?许二奶奶一时冲动,就说了不该说的话。如今感到后悔,却已经来不及了。说出去的话,就象泼出去的水,想收是收不回来的。
许二夫人也把责任怪到了儿媳身上,趁机数落了她几句,便回头去对许氏说:“大姐,出了这样的事,岫姐儿一定要嫁到云阳侯府才行了。否则简哥儿他娘心里有怨,不肯认岫姐儿做媳妇,蔡家那边的亲事又叫长房否了,岫姐儿日后能上哪儿找一门更好的亲事去?其实,云阳侯府这等显赫的门第,即使嫁不得嫡支嫡子,能嫁得一个蔡十七,也不是太糟糕。蔡十七虽说与云阳侯血缘远些,却是由云阳侯夫妇亲自抚养大的,日后想必也会继续关照重用。蔡十七前程似锦,岫姐儿嫁过去不亏!只要我们能说服大嫂,这桩婚事还是十拿九稳的。”
许氏没什么信心:“你怎知道云阳侯府一定会向岫姐儿提亲?万一他们改主意了呢?这等八字没一撇的事,你们就不该乱嚷嚷出来!幸好今日是在我们家里嚷出来的,我吩咐一句,就不会有人胆敢在外头随便乱说话。可万一你们什么时候不小心,又在外人面前把事情嚷嚷出来了呢?倘若岫姐儿真能顺利嫁给蔡十七,那倒还罢了。若是不成,你们叫她日后如何见人?!”
许二夫人干笑,小心地说:“岫姐儿怎么说也是三品大员的嫡长孙女,才貌双全,蔡家上哪儿找比她更好的姑娘配给蔡十七?只要长房答应了,这门亲事应该就跑不了。但为了稳妥起见,我们眼下得一边说服长房,一边给云阳侯府那边递话,提醒他们不要忘了曾向我们岫姐儿提过亲才行。大姐与云阳侯夫人交情不浅,不知能不能……帮我们多说几句好话?”
许氏目瞪口呆地看向她:“你这是……打算叫我去云阳侯府帮岫姐儿说亲?!”许氏可是曾经主张过让亲孙子秦简娶许岫为妻的人呢,倘若真的去帮许岫说合亲事,那……简直就是打自己的脸了!
但许二夫人一脸为难地表示:“除了大姐您,我们还能指望谁去呢?如今非年非节的,云阳侯府也没听说有办宴会的消息,否则我们借口赴宴或送礼,也能找到机会与蔡家女眷搭话。眼下我们顶多就是跟蔡三太太混得熟了些,却也不敢上门纠缠呢。”
许氏头痛不已,只能说:“你们先回去跟大哥大嫂商量了再说吧。云阳侯府也不会今天就上门提亲的。”
许二夫人也知道见好就收,况且关键还在许家长房那里。她拉着儿媳向许氏告辞,出得耳房,又在院子里撞见了姚氏。
姚氏在数落许嵘,因为后者正在企图劝说秦锦华一同到园子里散步消食。在姚氏看来,许嵘此举居心叵测。她如今算是跟许家撕破脸了,还要给谁留面子呢?当场就命人把秦锦华拉回院子去,自己却留下来斥责许嵘。
许二奶奶如何能容忍儿子受委屈?她立时又跟姚氏吵了起来,双方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