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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秦楼春txt下载     秦楼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四章 试探

    秦柏与赵陌去了书房,秦含真陪祖母牛氏一起打趣秦简,其实也没打趣多久,说笑一会儿,便转而聊起了家常。只是秦简的婚事,仍旧是主要话题。毕竟他也到年纪了,不但尚未定亲,连个具体的意向都还没定,婆婆妈妈们自然难免要关心关心。

    说话间,秦幼珍过来了。

    她也就是过来给牛氏请个安,陪着说说话而已。她这几日正得闲,又没什么地方可去,许氏那儿早晚过去晨昏定省就足够了,姚氏近日越阴阳怪气,她懒得搭理,闵氏又是个清冷性子,聊不起来,她便时不时过来西府陪牛氏这位三婶娘聊天,还能打打时间。

    她进门瞧见屋里热闹,秦简也在,便笑问:“这是说得什么,这样高兴?”

    秦含真便笑着招呼她坐下,又让人上茶,方才答道:“刚才开大堂哥的玩笑呢。”牛氏则直接说了答案:“在说简哥儿的亲事,你瞧他脸皮薄得这样,都红了!”边说边笑出了声。

    秦简红着一张脸微弱地抗议道:“三叔祖母就知道笑话我。”看向秦含真,“连三妹妹也拿我打趣!”

    秦含真冲他眨眨眼:“见谅吧,你如今上哪儿都是这样的待遇。正当年纪的青年才俊,又是这样的品貌,这样的家世,这样的才华出众,哪位太太奶奶见了,不想给你做媒呢?好歹我们没给你拉红线不是?不然你就更坐不住了。”

    秦简无奈极了,不过被自家亲人拉着打趣,总比在外人面前自在些,正如秦含真所言,三叔祖母从不会跟他说哪家姑娘合适,他有意见有想法也能无所顾忌地说出口。他冲三堂妹翻了个白眼,便把手边的瓜子果盘移到大姑母秦幼珍面前,方便她取用,自个儿拣了几颗瓜子儿,便闷不吭声地嗑了起来。

    秦幼珍的想法有些复杂,她默默看了细心体贴的侄儿一眼,心中暗叹一声,便露出笑容来,与牛氏说话:“简哥儿这样的人品,京城里也不多见的,难得他这样的出身家世,还如此孝顺知礼,读书也读得好,又生得俊俏,还真不知道会便宜了哪家的女儿。难怪伯娘与二弟妹都为他的亲事操心不已,这还不得挑花了眼么?”

    秦简无力地抗议着:“姑妈,怎么您也跟着打趣起侄儿来了?”

    秦幼珍掩口笑道:“哪儿能呀?我不过是在说实话,几时打趣你了?”

    秦含真笑着连连点头:“没错没错,我们都是在说实话呀,大实话!”

    秦简叹了口气,索性认命地闭了闭眼,起身道:“我上书房瞧瞧,三叔祖和广路不知在做什么呢。”竟是扛不住,直接逃了。

    秦含真见他狼狈逃走,笑着说:“居然把大堂哥都给吓跑了,我怪不好意思的。我去叫人给书房送些茶点,再给大堂哥送一碟子瓜子儿去,请他别记恨我这个妹妹。”趁机金蝉脱壳,上书房去见赵陌。

    咳,还有自家祖父。

    牛氏连声说:“今日有新鲜的百合银耳汤,叫人给他们也送一碗去。这几天干燥,容易上火,让他们也润一润嗓子。”

    秦含真一边应着声一边去了。牛氏又转头笑着对秦幼珍说:“你也吃一碗,这个天气吃最是滋润不过。你伯娘弟妹们如今也常吃燕窝,我说燕窝那么贵,哪儿用得着天天吃?百合银耳也是极好的,还便宜实惠。”

    秦幼珍如今已经习惯了三婶娘牛氏这种在皇亲勋贵圈中略显得小家子气的作派,但并不觉得有什么。卢家也不是顶富贵的人家,她随丈夫在外任上十几年,自然不可能仍旧象在京中承恩侯府做千金小姐时一般吃穿精细,在有些时候,百合银耳都已经算是奢侈品了。

    秦幼珍如今心中有事,因牛氏平日性子比较大大咧咧地,对家人也不设防,她吃过百合银耳,便拉着牛氏聊起了自己关心的话题:“方才听婶娘说起简哥儿的亲事,我虽然在东府那边不曾听过什么准话,但不是说……伯娘有意把许家的岫姐儿娶过来做长孙媳妇么?”

    牛氏哂道:“大嫂子自然是想的,可除了大嫂子自个儿,这个家里谁乐意呢?许家别的人倒罢了,就他家长房那个老太婆,那什么态度?!简直膈应死个人!她以为自个儿家是什么了不起的名门望族呢?指望着我们秦家才活下命来的,居然还好意思嫌弃咱们家的孩子。简哥儿多疼锦华丫头呀,那老太婆这么瞧不起锦华丫头,简哥儿才不会娶她孙女儿呢!”

    牛氏吐嘈了许大夫人一番,方才道:“若不提那老太婆,许家的岫姐儿也不是不好,就是不算十分好,真的做成亲事,未免有些委屈简哥儿了。你方才也说,简哥儿这样的家世,生得俊俏,又有才华,品性也好,若不能给他寻个十全十美的媳妇,咱们这些做长辈的,心里也憋屈不是?”

    秦幼珍闻言心里就先凉了一半。撇开许大夫人不提,许岫的条件虽然不算顶好,但不论她父亲官位,单论家世与祖父的官职,似乎也没比卢悦娘差到哪里去。许岫还是许氏的娘家亲侄孙女儿,若这样的关系还不足以支撑她成为秦家长孙媳,那自家女儿卢悦娘凭着自己二房庶女养在长房主母跟前的情份,又怎么能入得了许氏和姚氏的眼?自己之前果然想得太过天真了。

    秦幼珍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微笑着试探:“伯娘想要亲上加亲,也是人之常情。许家的岫姐儿虽不算顶好,但胜在知根知底,又是从小儿与简哥儿一块儿长大的,总比从外头聘来的好,有多年的情份,相处起来容易些。若不是许大夫人糊涂,这门亲事也算不错了。其实,如果不是王家败了,姚家又没有合适的姑娘,岫姐儿原也称得上是不错的人选。”

    牛氏道:“简哥儿他娘从前倒是打过王家的主意,不过不是娶他家女儿做媳妇,因为辈份年纪对不上,倒是想把锦华丫头嫁过去的,或是借着王家的关系,在他们家那些显赫的姻亲里找一个,如今自然不必提起。姚家的几个姐儿也生得不错,如今正当龄,偏家世又弱了一些。简哥儿他娘连岫姐儿都嫌弃,更别说是姚家的姑娘了。不过对着娘家侄女儿,她自然不会露出那副嘴脸来。”

    秦幼珍问:“我听说幼仪前些时候曾经给简哥儿说过一门亲事?”

    牛氏连忙摆手:“快别提了,那事儿定是不成的。你也别这么问,你就住在东府里,难道还能听不到风声?自该知道那是哪家姑娘,还问这个做什么?”

    秦幼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心里知道,只是觉得,如果没有后头闹出来的那些事儿,这镇西侯府的千金……与简哥儿也称得上是门当户对了。”

    牛氏不以为然地说:“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即使苏大姑娘没跟那什么宗室纨绔子弟有私情,就冲镇西侯夫妻俩对咱们家的态度,这门亲事也是做不成的。幼仪就是想得太好了,以为两家真的能亲上加亲。可你细想想,她在苏家做了十几年的媳妇,相夫教子,没有一样做得不好的,连娘家都少回了,镇西侯两口子也没看在她这个好媳妇的面上,对她娘家叔叔稍客气些,再从苏家娶一个媳妇回来,也一样不会对我们家有好脸色的。镇西侯被召回京城养伤,那是皇上的恩典,也是他老婆求我们帮的忙。我们家帮了,是我们好心,他们两口子意见不一,那就自个儿在家里商量去,迁怒到我们外人身上算什么?那种白眼狼,跟他们家联姻,就是平白浪费了一个好孩子,何苦来?他家姑娘又不是好到独一无二了,何必委屈简哥儿去看人冷脸呢?”

    牛氏对镇西侯意见大得很,也就是如今知道他中风瘫痪了,比较可怜,才没在外人面前说他的不是了,但私底下跟自家人聊起,还是挺不客气的。

    秦幼珍对镇西侯府的事并不关心,她只是干笑了下,意有所指:“是啊,本来确实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但是长辈不靠谱,亲事就作不成了。总要为了孩子们着想呀。”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京城里又不是没有别的公侯府第了,谁家还没有女儿呢?”前儿春宴上就来了几位呢。

    牛氏道:“门第有什么关系?简哥儿又不是只能跟公侯之家出身的女孩子成亲。其实只要姑娘好,容貌、性情、品行能与简哥儿相配,家世都是次要的。真论起来,简哥儿也没爵位可袭了,将来要科举出仕,娶个书香门第的姑娘,未必不好。若是为了门第,娶了个不中意的公侯千金回来,简哥儿这一辈子,岂不是太可怜了些?我们做长辈的,总要为孩子们想得长远一点。”

    秦幼珍心下一颤,万分赞同牛氏这句话,但又不敢有奢想。牛氏是隔房的长辈,又一向不多事,即使有这样不凡的见识,对自己的盘算也不会有多大的助力。关键还是在许氏与姚氏身上……

    谁知接下来牛氏就对秦幼珍说:“你们家悦娘也是极好的,懂事、稳重,生得也好。咱们几家常来往的亲友里头,我看就数你家悦娘最拔尖。可惜她与简哥儿的血缘近了些,否则岂不是一桩上好的姻缘?不过你放心,悦娘的好,自有人看得见,将来定会有不在意门第的好人家上门来求娶。”

    秦幼珍面色微变,只是干笑着谢过牛氏对女儿的夸奖,心下却惊疑不定。

    她的女儿与秦简的血缘太近了?她是二房的女儿,秦简是长房的孙子,她的女儿跟秦简又不是一个房头的,两人的祖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这样的血缘……哪里近了?牛氏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故意拿这个为借口来安抚她?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种借口,总要比拿门第、家世、品貌说事儿,要令人心里舒服得多……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不甘

    秦幼珍满腹心事地回到了福贵居,看到女儿卢悦娘已经从秦锦容那儿回来了,正坐在窗前绣花,似乎并没有现自己。

    她看着女儿日渐出落得水灵动人的容貌,还有窈窕匀称的身姿,心下不由得生出几分酸涩。她的女儿生得这么好,才学品貌无一不佳,教养仪态都是上上之选,跟京城那些名门贵女相比,也不差什么。卢家也是书香门第,世家大族,却因为在贵人遍地的京城不显眼,使得女儿在家世上显得略比人差了些,说亲时就总是被人挑剔嫌弃。这世间之事,怎的就如此不公平呢?

    悦娘出落得这般出众,若是不能嫁个称心如意的好人家,她做母亲的总觉得对不住孩子。可想要为女儿说成一门好亲事,又哪儿有那么容易?

    秦幼珍叹息着走进了上房,却看见丈夫卢普早已坐在里间了,正在窗下木炕上挨着引枕,拿着一本书翻看。她有些惊喜地走了过去:“今儿怎的这么早回来?不是说要请吏部的官儿去千味居吃饭么?”

    卢普微笑着放下书:“中途遇上点事,我改了主意,就没再去找那官儿了。他从前也没少吃我的宴请,从不见有准信儿,态度还傲慢嚣张得很。我想着这人未必靠谱,若不是等消息实在等得太久了,我也不会再找上他。如今有了准信,自然用不着再花钱找气受了。”

    秦幼珍怔了怔,旋即露出喜色:“有准信了?可靠么?!”

    卢普笑得更欢了:“路上遇到一个正在吏部任职的同年,他向我道喜,说是任命已经下来了,不过负责此事的官员前两日病了,公文积压了不少,因此文书还得过两天才能下来,但已经定下的事,是不会再有变化了。”

    接着他顿了一顿,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夫妻俩能听到的声量说:“是个好位子,长芦都转盐运使司的盐运使,从三品。沧州长芦离京城近不说,离天津也近,地方也繁华些。即使把孩子们带过去,你们也不会再吃苦了。”

    秦幼珍大喜:“长芦的盐运使?那可是大大的肥差呀!”她抚胸念了好几句佛,连声说,“过些天家里要去昌平那边踏春礼佛,我原本还想着要走这么远的路,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去,如今却是一定要去了!怎么也要向佛祖上香磕头,多谢佛祖保佑才是!”

    卢普无奈地摇头笑道:“你又糊涂了,当初你许愿是在哪里许的?那可不是在和平寺。你如今要在和平寺还愿,当初保佑你的佛祖也不知认不认?”

    秦幼珍嗔道:“瞧老爷说的,天下的佛祖还不都是同一个?怎会不认呢?再说,当初我许愿,是在上京的路上,如今隔着上千里地,怎么可能回头还愿去?只能待日后有机会了,再次前去那家寺庙拜谒时,多捐些香油钱,请庙里的和尚为佛祖漆上金身就是了。”

    想了想丈夫的新官职,秦幼珍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我本来以为,多半是要留在京里做个四品官了,即使能挣上从三品,也八成会是个偏远些的地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好差事。盐运使呢,这种差事肥得流油,三年下来,足够我们挣个盆满砵满的。我先前还有些愁,若是在京里给几个孩子办婚事,咱们手头的银子可能有些不够,如今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卢普却道:“我那同年把这个喜讯告诉我的时候,还透露了一点儿别的。他说这个任命好象是宫里下来的,应该就是皇上的意思。可皇上从未召见过我,即使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也应该不会上心才是。他怎会特地任命我担当这样一个肥差呢?”

    秦幼珍笑道:“我虽然已经有许多年没见过皇上了,但小时候随伯娘进宫,也曾见过他好几回,管他喊姑父呢。皇上是个再和气不过的长辈了,待我们秦家的人都亲切。我当初嫁给你,皇上也是赏过添妆的。你觉得皇上未召见过你,对你不熟悉,又怎知他不是早就听说过你的事了呢?再怎么说,我也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儿呀,你是皇上的内姪女婿,皇上分派官职的时候,稍稍照应你些,又有什么出奇?”

    卢普摇了摇头。他自科举出仕以来,仕途一直都很顺利,虽然去过一些偏远之地任官,也吃过不少苦头,但几乎是三年一任就升一级,顺顺利利升上来,并未遇到过什么大的关碍,也无人与他为难。即使他再能干,政绩再突出,这也太顺了些,而且他家族那边很肯定,并不曾替他打点过什么。他心里有数,自己多半是沾了妻子娘家家族的光了。不过,他自己也不是只靠着妻子家族才走到今天的,这一路他所付出的努力和汗水,绝对对得起他今日的成就。即使到了皇上面前,他也能挺直了腰杆说话。

    可这一回有些不大一样。从三品的盐运使,并不是他凭自己的本事能谋到的官职,明显是在优待他。若是妻子的三叔永嘉侯与小舅子们替他打点来的,他们早该给他通个气才是。既然他们从未提起过,那这个官职就肯定不是他们给宫里递了话才谋来的。莫非真是皇上亲自指定?

    卢普觉得自己隐隐能猜到其中的原因。皇上待秦家亲近,却又不得不为了大局压制外戚,将对秦家的偏爱分几分给他这个秦家女婿,也是合情合理的。不过,这一回的偏爱如此明显,恩赏如此重,难不成是秦家立了什么功劳,却又不好往外说去?卢普想起前些日子府中的小道消息,便猜想这大概与前任广昌王赵砌的案子有些关系。赵砌胞兄宁化王才被赐死不久,定是犯了要紧大事。秦家撞破了赵砌秘密进京,让赵砌受到了惩罚,会不会也为宁化王的案子出过一份力呢?

    事关宗室,卢普也无意再追究下去。他只是正色对妻子秦幼珍道:“此番任命,既是皇上的恩赏,也是皇上对我的看重。倘若我不实心任事,就辜负皇上对我的信任了。我们去了长芦后,一定要谨慎行事,万万不可借着职务之便,中饱私囊,有违法纪。我记得我前任的盐运使告老了,他是个再谨慎小心不过的人,才能平平安安在盐运使位置上告老,但他的前任却是因贪腐被皇上处斩的。我也该吸取他的教训,多向前任学习,尽忠职守,安安稳稳度过任期。”

    秦幼珍忙道:“老爷说得是,我们当然会遵守朝廷法纪了。我们原也没那么眼皮子浅,为了点银子,就把自个儿的前程给葬送了,还要连累祖宗名声。其实,盐运使这样的肥差,只要坐稳了位置,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能挣不少了。我们又不是那等眼里只认得钱的暴户,犯不着冒那个险。”

    卢普微笑点头。他跟妻子商量:“长芦盐场离京不远,衙门就在沧州,从京城过去,走得快些,两天也就到了。我寻思着,前任长芦盐运使已然告老,我不好耽搁太久的,最好在三月里就前去上任了。你和孩子们倒不必着急,可以慢慢地来。我先带几个家人过去安顿下来,再给你们写信,列明需要采办的物事,你慢慢置办齐全了,再带着一道过去。初亮是定要跟在我们身边的,只是初明可以在京城或是天津寻一处书院求学,有秦家长房照应,料想无碍。悦娘的婚事最好尽快定下,婚期倒是不急。她随我们到任上去,慢慢绣嫁妆,到了日子,你送她回京成婚就是。”

    说起女儿的婚事,秦幼珍便有些迟疑了:“老爷在京城也看了不少人家,觉得哪一家合适?”

    卢普想了想:“我那几位同年家里都有年纪相当的儿子,庶出的就不提了,几个嫡出的长相人品都过得去,当中有已经考中秀才的,我看前程定然不错。若你也觉得好,不如就择一家定下?”

    秦幼珍心下一酸,用稍稍带点儿哀求的语气对丈夫说:“老爷再考虑考虑吧?那几家人最高也只是从四品,真说起来,比咱们家的从三品还差着两级呢。女儿出落得这样好,怎么能委屈她低嫁?”

    卢普惊讶地看着妻子:“你这是怎么了?若是看不中这一家,咱们再寻就是了,好好的怎就连眼圈都红了?”

    秦幼珍忙拿帕子拭泪,意图掩饰过去:“没有,我就是……不小心叫风沙迷了眼。”

    卢普怎么可能会被这种粗糙的谎言骗过去?一再追问。秦幼珍没法子了,方才坦言相告,春日那天姚氏对她的诡异态度,还有女儿卢悦娘亲眼见到的姚氏变脸情形,以及方才在三房那边听三婶娘牛氏说过的话,等等,然后哽咽着说:“我虽然存了点私心,觉得简哥儿出众,若悦娘能嫁给他就好了,可我也没真个把话说出口,更不曾叫孩子与简哥儿纠缠。二弟妹那般嫌恶,我心里实在是难受。悦娘比那些高门千金又差在哪里?二弟妹怎能这样待她?!”

    卢普沉默了一会儿,才叹道:“齐大非偶。我先前是怎么说的来着?定是你不小心露了痕迹。幸好我们不曾真个显露出结亲的意图,即使你弟妹有所怀疑,我们也能推托个干净。趁着我如今还未上任,尽快给悦娘定下亲事,自然就再不会有人有所误会了。”

    秦幼珍咬牙:“不成!老爷如今已经升了从三品,便是高官了,即使是为了老爷的面子,也不能仓促给女儿定下亲事。我也不再奢望能把悦娘嫁给简哥儿了,可京城里还有许多家世好的青年才俊呢,难道当中就没有悦娘的好姻缘?咱们不必着急,怎么也要细细挑选了才行……”

第一百九十六章 高升

    卢普的任命文书第二天就下来了,比预期的还要早一天。承恩侯府上下都为他高兴不已,许氏更是找来秦仲海、秦幼珍商量,要在家里摆一日酒宴,为卢普庆祝。

    不一会儿,连秦伯复都亲自过来了。他带着厚礼来贺妹夫,拉着卢普的手口口声声地说着他们郎舅间的情谊,让卢普都一度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真的忘了过去与这位大舅哥曾经有多么深厚的交情。

    三房的秦柏也带着老妻和孙女过来长房道贺了。他自去与秦仲海、秦叔涛以及卢普说话,有他在场,秦伯复倒是收敛了许多,不敢再生编乱造些什么话,反而还要小心奉承他几句。秦柏也不在意他从前曾经多么失礼,只与卢普说些长芦盐场的事务,还提点他,道赵陌的封地肃宁县,其实也在沧州辖下,他又有皇上赐的沧州田庄,对那边的情况比较了解,让卢普去寻赵陌问一问当地的情形,倘若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也好早作准备。

    卢普早有此意,只是与赵陌来往不多,不好意思开口,正想着让内姪秦简帮忙递话。如今秦柏主动提起,省了他许多事,他自然感激在心。

    男人们在枯荣堂说话,内院松风堂里,女人们也在谈论卢普一家要到沧州去上任的事。

    秦幼珍恳切地对牛氏道:“我只在回京的时候,路过沧州,让家人出去采买过些东西。因着年关将至,为了赶路,我也没顾得上留意那一带是什么情形。如今猛然说我们老爷要去沧州的长芦镇上任,我还真是抓瞎了。要说我们家熟悉的亲友里头,就数肃宁郡王对沧州的情形最熟悉了,还要请三婶娘替我捎个话,我想向郡王爷打听打听当地的消息,不知行不行?官场上的事,我一个女人家也不清楚,只是想知道当地的风土人情。如此我为老爷准备行囊的时候,心里也能有数。”

    牛氏哈哈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一句话的事儿。你又不是没见过他,只要你开口,他还能不答应么?”

    秦幼珍笑道:“我这不是不好意思么?我这点小事,原是不好打搅郡王爷的。其实另寻个沧州来的官员内眷打听,也不是难事,只是外人终究不如郡王爷与我们家亲近。”

    牛氏道:“这倒是,外头的人说起话来未必爽利,哪儿及得上广路跟咱们是自己人?有什么忌讳的,他直接就说了,不会拐弯抹角的。你也不必觉得不好意思。这种事,他若是闲着,能说就说了,若是不得闲,打个亲信长随来跟我们讲,也是一样的。”

    秦幼珍自然不会满足以向一个郡王府的长随打听沧州的情况,若只是为了打听消息,找谁不行呢?肃宁郡王才是那个关键。秦幼珍也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只是觉得自家丈夫如今升了从三品,便一跃进入高官行列了。以他如今还不满四十的年纪,再有秦家在背后支持,将来他定是前程似锦,连入阁都有可能。肃宁郡王赵陌如今正得圣眷,与东宫太子关系也很好。若能与他打好关系,卢普日后便又多了一个靠山。仅仅依靠着与三房的关系,借三叔秦柏与赵陌交好,实在是太疏远了,遇事还不知要绕几个弯才能跟赵陌搭上关系,还不如自个儿建起人脉来呢。

    秦幼珍虽是秦家二房的女儿,却是自幼在长房教养大的。她清楚高官权贵圈子里的女眷应该做些什么事。如今,她总算是重新接触到年少时最熟悉的东西了,目前还有些生疏,但她觉得自己迟早会习惯起来,越得心应手的。

    姚氏看着这样的秦幼珍,忽然有些看不大顺眼。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个从三品,京城里一抓一大把,犯得着如此得意张扬么?若不是秦家,卢普怎么可能轮得到这样的肥缺?

    姚氏皮笑肉不笑地问秦幼珍:“任命文书既然已经下来了,姐夫是不是也该择日上任了?听说前任长芦盐运使已然告老回乡,之前因着他身体不好,自去年入冬后便一直荒废公务,衙门里的事务已经积压了不少,总依靠属下们去处理,也不是个事儿。姐夫怕是要尽快赴任了吧?在京城耽搁久了,就怕会误了公事。”

    秦幼珍瞥了姚氏一眼,微笑道:“是该尽快去上任了。我们老爷跟我商量过了,说他打算先带着几个家人过去安顿,我和孩子们晚些时候再去,毕竟京中要处理的事情还很多,猛地走人,也很不方便呢。”

    姚氏歪头看着秦幼珍:“听大姐的意思,是打算带上儿女们,全家一起到任上去了?”

    秦幼珍笑笑,没有回答她,反而是转向许氏与牛氏的方向:“老爷的意思是,初明正是求学的时候,若带着他一道去任上,就怕路上奔波,到了新地方又要另寻先生,事情繁多,怕会耽误了他的学业。况且今年秋闱,简哥儿就要下场了,初明也有意去试一试手,虽说心里有数,多半是考不中的,但也当是见见世面了。因此,老爷想给初明寻一处好书院,或是一位得力的名师,好生学上几个月,待七月就送他回山东去参加乡试。他不方便跟我们一道去任上,恐怕还要伯娘操心,替侄女盯他些时日,等他考完秋闱再说。初亮就直接跟我们过去。”

    除了两个儿子,秦幼珍还有个女儿要操心。卢悦娘将满十八岁了,婚事已经不能再耽搁。之所以拖到今天还未定下,就是因为卢普与秦幼珍都不希望她嫁在外地,盼着能在京城替她说一门亲事。如今卢普高升,对卢悦娘来说也是好消息。她的身价再涨,想要说一门好亲就更容易了。她若随父母直接到任上去,就怕在长芦那边见不到什么好对象,即使是在沧州、天津,能叫秦幼珍看得上眼的亲家人选也是有限的,远不如在京城选择多。因此,秦幼珍就想在京里给女儿说一门称心如意的亲事,再带着她去长芦备嫁,等婚期到了,再送女儿回京出阁。长芦离京城不远,如此来去也不是太麻烦。秦幼珍还想,最好今年之内就把女儿嫁出去,婚期若是定在七月之前就更好了。如此儿子在离京前正好能送姐姐出嫁,过后便与母亲一道回山东参加秋闱,然后母子俩一块儿回卢普的任地。这计划安排得多么紧凑啊!

    秦幼珍对许氏与牛氏笑道:“我们夫妻在京城住了这几个月,也看过不少人家了,只是始终未能选中一个样样都如意的女婿。如今老爷的任命文书也下来了,马上就要到沧州上任,我心里也是着急得不行。老爷虽说要先过去安顿,但我在京城也不能耽搁太久呀,总不能把老爷一个人扔在长芦镇上,孤零零地过上几个月吧?我们在京城也不认得多少好人家,只怕孩子的亲事,还要伯娘与婶娘多多帮忙。”

    许氏笑了:“这有什么?我早有心要替你参详了,只是见你们夫妻俩似乎自有章程,我想着我不好插手卢家的事,才没有出声。如今你既然都开口了,我又怎会不帮你?你三婶娘是个不爱交际的,除了亲友也不认得几家人,我倒还算交游广阔,定能给你寻个称心如意的好女婿来。”

    秦幼珍忙笑着谢过许氏:“多谢伯娘了!”

    姚氏在旁似笑非笑地问:“只不知大姐与姐夫想要个什么样的女婿?何等身家?何等相貌?何等功名?否则京城里没定亲的男子那么多,怕是夫人也不知该如何挑选了。”

    许氏有些不悦地看了姚氏一眼,但姚氏正盯着秦幼珍,并未留意到。

    秦幼珍淡淡地笑道:“我也不敢奢望能高攀那些高门大户,只求是门当户对的清白人家,也就足够了。若是世代书香的官宦门第,自然再好不过,但只要孩子好,倒也不是十分强求。那些身家相貌什么的,都在其次,最要紧的是孩子品行要好,身家清白,还要懂得上进,家里人也和气知礼,不要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家族亲友里没有犯罪之人,就足够了。”

    这个要求不算低了,但从卢家的家世来说,都是合情合理的。许氏、牛氏都很赞同,只是姚氏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家族亲友里没有犯罪之人,这话听起来正常,但当着她的面说,是不是有些别有用意?姚氏的外祖父王二老爷,就有个不省心的哥哥王大老爷,他的几个女儿涉及谋逆被处死或幽禁、休弃,小道消息早就传出来了。姚氏嫁给了秦仲海,又有秦简这个儿子在,自然不可能不知情。她是早早就不把自己的外祖父母与母亲跟王大老爷这一支算作一路人了,可在外人看来,他们都是王家的一份子。秦幼珍特地强调这句话,是不是在暗示些什么,又或者是……讽刺些什么?

    如果说秦幼珍的话,只是令姚氏有所猜疑,接下来许氏的话就更令她糟心了。

    许氏道:“卢女婿如今已经升了三品,便是高官了,他的嫡长女身价自然也不同以往。说亲的时候,门当户对是必不可少的,没有从三品,那家的儿子我绝不会提出来让你烦心。可惜了,许家、姚家都不合适,闵家倒不错,但他家是将门,男孩子们都养得糙,别委屈了悦娘。改日我往几家熟悉交好的夫人那儿问问,兴许她们有合适的子侄,能与悦娘匹配。”

    许家大老爷如今是正三品,许峥是他长孙,隔了一层,若论父辈官职,似乎与卢悦娘不大相配。当然这事儿还有可斟酌之处,只是许氏对侄孙的婚事早有腹案,此时自然不会将他提出来。至于姚家,那是真的没有从三品以上的官员。老一辈里出过二品,几年前就病逝了,剩下的最高只在四品,五六品的子弟最多,七八品的也有。姚家在京城是老牌世家,不求高官显宦,只求稳健繁茂。哪怕没有高官,也没谁会小看了他家。

    若不是许氏特地提出来,姚氏都没想到,原来她的娘家,并不在与卢家“门当户对”的行列中呢……

    她的脸色有些难看。

第一百九十七章 透风

    姚氏胡乱寻了个借口,离开了松风堂。

    她不是很在乎被大姑子秦幼珍冷嘲热讽,横竖她也会冷嘲热讽回去的。但她的婆婆亲口说她的娘家与秦幼珍的婆家门户不相当,这实在令人有些难堪。要知道,身为王家的外孙女,姚家的千金,家世曾经是姚氏最引以为傲的东西。谁能料想到,不过是几年的时间而已,一切都翻天覆地。王家败了,姚家也失去了家族的顶梁柱。姚氏不是很习惯这种落差感。

    尤其是弟妹闵氏的娘家如今正如日中天,甚至随着闵氏的兄弟、侄儿们在军中渐渐崭露头角,闵家慢慢地有转变成为如蔡家、马家那样的军中名门的趋势。这让姚氏的心情越发烦躁起来。

    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转变,眼下能做的,就只有逃避相关话题而已。

    姚氏离开后,屋中一度安静下来。

    方才许氏的话里略带了针对的意味,就连迟钝如牛氏,都听出来了,自然也知道姚氏有些灰溜溜逃走的味道。牛氏有些不解地看向许氏:“大嫂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仲海媳妇哪里做得不好,又惹你不高兴啦?”许氏会当着隔房妯娌与晚辈们的面,落长媳的面子,这还真是少有。

    秦含真有些好奇地看向许氏。

    许氏面上淡淡地:“仲海媳妇近来有些不象话了,是该敲打几句,否则她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

    牛氏眨了眨眼:“是为着先前幼仪的事?还是简哥儿的婚事?”

    许氏低咳一声,瞥了秦含真一眼,又看向牛氏,暗示后者,在小辈们面前不要说得太过直白。

    牛氏没有放在心上,她在家里也没少跟孙女儿讨论相关的话题,并没觉得这有什么可避讳的。孙女儿秦含真还多次发表过自己的见解呢,比长房的侄媳妇们都要聪明有见地,还告诉了她不少她从前不知道的东西。

    牛氏直接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幼仪那事儿,仲海媳妇是有些不象话了,莫名其妙地就为难起小姑子来,很不应该。不过简哥儿的婚事,大嫂子倒不好埋怨她的。简哥儿毕竟是她儿子,将来要娶什么样的媳妇,又怎能不问过她的意思?大嫂子虽然挺看好娘家侄孙女儿,可多少也是为了私心吧?在我这个隔了房的叔祖母看来,都觉得简哥儿娶许家的姐儿,有些委屈了,更别说是仲海媳妇这个亲娘了。全家人里头,就没几个是赞成大嫂子的主意的。连许家大夫人,也嫌弃咱们家不是书香门第而是外戚,不想跟咱们家联姻呢。大嫂子又何苦吃力不讨好呢?再没有人家嫌弃,还要上赶着结亲的道理。”

    许氏被老妯娌这忽如其来的发言闹得有些难堪,只是误会还是要解释清楚的:“三弟妹误会了,许家并没有嫌弃咱们秦家。他们也不可能嫌弃的。”许家没有这个底气,况且她也早就嫁到秦家来了,如今承恩侯府里当家的是她的亲生儿子。许家又怎会嫌弃自己的血脉骨肉?

    牛氏却嗤笑道:“得啦,大嫂子,大家都是亲戚,谁还能瞒得了谁呀?我们早就听说了,那可是许大夫人亲口说的话,还能有假不成?”

    许氏微微红了脸,却是无言以对。许大夫人确实说过承恩侯府是外戚,祖上是武将,不是书香门第,不适合与许家结亲的话,但那是针对许峥与秦锦华的婚事说的,而不是许岫与秦简的婚事。许大夫人更希望寄与厚望的嫡长孙许峥能迎娶一位书香门第的千金,因此看不上承恩侯府的秦锦华。但她可没说过不想把嫡长孙女许岫嫁进秦家的话。相反,她更希望促成这门亲事。毕竟承恩侯府对许家的重要性,乃是客观存在的。可惜,许氏如今没办法为长嫂辩解,即使说出实情,对情况也不会有任何改善的。嫌弃秦锦华与嫌弃秦简有什么不同呢?归根到底,不过是许家人对许峥的婚事有更高的期望而已。而对许岫而言,承恩侯府兴许已经是她能攀得上的最好人家了。

    牛氏问许氏:“大嫂子如今一力主张简哥儿与许家姐儿的婚事,那锦华丫头怎么办呢?她与峥哥儿是真的不能成啦?春闱还没到呢,难不成峥哥儿那边已经有了准信儿?”

    许氏轻咳一声:“没有的事,三弟妹,你别听信那些小道消息……”脸上却透着几分不自在,显然在心虚。

    秦幼珍在旁看得分明,心中有些酸楚。好吧,如今她算是再次肯定了,秦家长房里头,就连一向疼她的伯娘,都从没想过要为秦简求娶她的女儿悦娘为妻。她还奢望什么呢?早日收拾心情,请伯娘帮着牵线,给女儿找一门体面的好亲事吧,未必就比秦简差了。

    秦含真疑惑地看着大姑母秦幼珍脸上闪过的难过表情,不知道她这又是怎么了?许氏与牛氏生了小口角,秦幼珍在默默难过些什么?

    牛氏与许氏的对话仍在进行着。她对许氏说:“大嫂子,我知道你是为了娘家着想。换了是我,我也会多为娘家谋点好处,那毕竟是血脉至亲,怎么可能真的就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呢?只是你也要想想,娘家人再亲,也没有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亲吧?简哥儿是你亲孙子,锦华丫头是你亲孙女儿,你就舍得叫他们受委屈,只为了成全娘家兄弟的孙子孙女儿?那又不是你的亲骨肉!你也为简哥儿的前程想一想,他若真个娶了许家的姐儿,天天听许家人笑话他不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心里能高兴么?许家还要指望咱们秦家去拉拔呢,将来简哥儿又该怎么办?难不成反过去要拉拔大舅哥?他自个儿都还指望别人提携呢!”

    许氏心里不高兴了,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三弟妹,我知道你是个直肠子,素来有话就直说。只是你当着我的面,这般说我娘家的不是,是不是也太过分了些?”

    牛氏哂道:“我是怕说得太委婉了,你装糊涂。其实大嫂子你心里明白得很,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不明白呢?只是放不下罢了。其实呀,许家又不是只有一个许峥,更不是只有一个姐儿。秦家也同样不是只有一个简哥儿和一个锦华。两家若想要联姻,用不着死盯着一两个孩子的。若是简哥儿另有好姻缘,你还要为了一点私心拦在头里,别说仲海媳妇了,就是仲海,怕是也不乐意吧?我劝你放宽心吧,不必太过固执了。其实只要孩子们能过得好,谁说就非得跟什么人联姻呢?有你在,秦许两家就够亲密的了,何必非要闹什么亲上加亲?”

    许氏有些诧异地看着牛氏:“你说什么呀?”难道牛氏指的是另定联姻人选么?可剩下的秦许两家儿女中,年纪合适、身份又相当的就只剩下秦仲海的庶次子秦素与许家长房的庶女许岚了,总不能是许嵘和秦锦容吧?可庶子庶女间的联姻,又能对两家关系有什么助益呢?秦素不得秦仲海看重,又是姚氏的眼中钉,早晚是要分家出去的。这门婚事即使做成了,对许家也没什么用处,怎能比得上嫡子嫡女们的联姻?

    许氏忍不住道:“三弟妹,你平日从不管这些事的,怎的今日忽然热心起来?”莫非是谁跟牛氏说了什么?

    牛氏摇头道:“不是我忽然热心起来,是我见你和仲海媳妇一天天在这里较劲儿,替你们担心罢了。今年是秋闱的年份,简哥儿正在备考呢。你们成日在家斗气,叫孩子看了怎么想?叫他如何能安得下心来读书?象你们这样明里暗里针锋相对,即便是真有好姻缘找上简哥儿,也要被你们耽误了。依我看,你们还不如问问仲海的意思呢。他这个做老子的,总能做得了儿子亲事的主吧?”

    许氏听出了一点什么:“三弟妹可是听说了什么消息?有哪家看上我们简哥儿了么?”

    牛氏却不肯透露:“若真有人看上简哥儿了,自会托人来递话,你们急什么?你们还是问问简哥儿自己的意思,再跟仲海商量去。婚姻大事,不能轻忽。大嫂子可别因为幼仪的事,跟仲海媳妇生起气来,便不管不顾地只想着跟她闹了,当心耽误了正事!”

    牛氏只肯说到这里了。其实,她也是为了秦简着想,怕他真的叫祖母与母亲的暗斗耽误了真正的好姻缘。但蔡家那边没有准话,她没有证据,倒不好乱说,只能把话透到这个地步,接下来还要靠长房自个儿去打听。也许她可以让丈夫秦柏去跟秦仲海透透口风?毕竟照赵陌所说,蔡世子对秦简不是一般地感兴趣,很可能看中他做妹婿的候补人选了。秦简脸皮薄,未必会把这件事告诉家里人,那她就帮他一把好了。

    不过,牛氏也怕许氏再追问下去,她不好说出云阳侯府的名号来,便推说天色不早,急急拉着孙女儿秦含真走了,竟没顾得上叫前院的秦柏一声。

    许氏没拦下老妯娌,心里的疑惑却是越来越大。她问闵氏与秦幼珍:“你们三婶方才是不是话里有话?莫非真有人跟她透露过,对我们简哥儿有意思?”

    闵氏迟疑地顿了一下,摇了摇头。事关小长房的秦简,她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秦幼珍已经放弃了秦简这个乘龙快婿的人选,倒是可以站在比较超脱的角度看待问题了:“我倒是听初明提过,好象那日春宴过后,蔡世子叫上他们一帮年轻人出去喝酒,问了简哥儿许多话,还问他订没订亲的。蔡家……不是正有几位千金么?”

    “云阳侯府?!”许氏的双眼亮了一亮,她低头想了想,“我记得那一天,好象连峥哥儿也去了?难道蔡世子就没问过峥哥儿?”

    秦幼珍诧异地看了许氏一眼,才道:“初明提过,说蔡世子只是问了他与峥哥儿几句话,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倒是与简哥儿、余公子以及肃宁郡王更亲近些。伯娘,您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不是说峥哥儿有望娶一位贵女么?”

    许氏目光微闪,抿着唇没有说话。

第一百九十八章 耳报

    牛氏与孙女秦含真走在自家花园里的时候,还跟孙女儿吐嘈:“你大伯祖母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蔡家的事儿!你大堂哥也太害羞了些。这可是正经事儿,怎能不跟家里人说一声呢?”

    秦含真其实跟秦简就这个话题做过一点交流,打趣归打趣,但关系到终身大事,现实中还是要谨慎一些的。她对牛氏说:“大堂哥觉得自己没什么希望。蔡世子或许觉得他不错,但总有比他更出色的男孩子。当时蔡世子跟他说了那么多话,也不代表就是看中他了,更象是在试探什么的。大堂哥说,他当时酒量浅,被灌了几杯酒就找不着北了,说话也没了分寸,兴许蔡世子过后就不再看好他了。”

    牛氏嗔道:“不可能!上哪儿找比咱们简哥儿更好的男孩子去?年纪合适、家世合适,又这么好学懂上进的孩子,还要没定亲的,就更难找了。你回头跟简哥儿说,叫他不要太小看了自己。你祖父说这个叫什么?妄自菲薄,是不是?叫简哥儿不必妄自菲薄。有机会就要去争取一下,万一成了呢?蔡家大小姐是多好的姑娘呀,真能娶来家,那是简哥儿一辈子的福气!”

    秦含真笑道:“我也劝过他,让他不要什么都还没有开始,就先认定自己不行了,那即使是蔡家对他有意,最终也会因为他的妄自菲薄而丧失机会的。事情还没有准信的时候,略矜持一点没有错,但该争取的时候还是要争取。大堂哥最终被我说服了,说蔡家要是再有什么表示,他也不会象个木头人似的,听知道听从家人摆布,自个儿却一点表示都没有了。”

    年少慕艾。秦简这样的年纪,血气方刚的,怎么可能真的心如止水?蔡元贞美貌多才,端庄优雅,见过的人都能看出她的好。秦简既然见过,又不曾有什么心上人,怎会不生出几分仰慕之心?若真能娶到这样家世才貌品行样样无可挑剔的佳人,他心里自然也是乐意至极。

    不过,少年人还是有些害羞,秦简答应会出动一些,前提是蔡家要再有表示,确实对他有兴趣。否则,秦简是无法拉下脸来主动向蔡家人献殷勤的。

    牛氏哂道:“他这么想也不算有错,可也用不着连家里人都瞒着吧?如今他母亲和祖母都对这事儿一无所知,万一蔡家那边托了人来探口风,他祖母母亲因为不知情而乱说话,岂不是误了他的好姻缘?好歹要让家里人心里有个底才是!”

    秦含真笑道:“这门亲事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祖母替大堂哥着什么急?大堂哥的做法也不算有错,毕竟一切都只是我们自己的感觉,蔡世子是怎么想的,除了他自个儿,没人知道。当时一块儿出去喝酒的人那么多,谁敢说自己就一定是得他青眼的那一个呢?若蔡家当真有意议亲,日后自会有所动作,到时候大堂哥再采取行动也不迟。否则现在说了,大伯祖母倒罢了,二伯娘倒很有可能欣喜若狂,然后跑人家家里去直接提亲了,那岂不是唐突了蔡姐姐?我与二姐姐都与蔡姐姐交好,那时候就太尴尬了,日后还怎么相处呢?”

    牛氏想了想,觉得这种情形很有可能会生,便叹道:“那算了,还是顺其自然吧。这是长房的事,我帮着推了一把,也就够了。”其实,要不是因为与秦简接触得多了,她对这个侄孙实在喜爱得紧,希望他能娶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妻子,她连这一把都不会去推呢。

    倒是秦含真有些担忧:“二伯娘估计会对蔡家的亲事喜闻乐见,就是不知道大伯祖母会怎么想了。她一直希望能促成秦许两家再次联姻呢。二姐姐跟许峥的婚事,许大夫人那么反对,看来是很难成了。如果大堂哥再另娶他人,而没有跟许岫联姻,大伯祖母心里会乐意吗?”

    牛氏有些不以为然地道:“为什么不乐意?许岫和蔡大小姐能一样么?你大伯祖母还没那么糊涂!换了是许家试试,若说蔡世子看中的是许峥,你看许大夫人乐不乐意?还会不会嫌弃云阳侯府不是书香门第?”

    那当然不会。就算许大夫人有这么糊涂,许家其他人也不会再纵容她胡闹的。许大夫人之所以能拦得住许峥与秦锦华订亲,归根到底,不过是因为承恩侯府还不够有权势而已。

    牛氏与秦含真祖孙俩随口聊着长房的八卦,却不知道此时此刻,松风堂里的耳报神已经将偷听到的信息传递到姚氏的耳朵里了。

    姚氏有些怔愣:“你说谁?蔡世子?蔡世子怎么了?”

    喜鹊只得把自己刚刚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回姚氏总算反应过来了,顿时欣喜若狂:“当真?!蔡世子真的很欣赏我们简哥儿,还试探过他有没有定亲事?”

    喜鹊哪里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她都是在许氏身边偷听到太太奶奶们谈话罢了。不过她也知道这是个喜讯,难怪姚氏那么开心。她对姚氏说:“简哥儿近日常往西府去,又一向与西府三夫人亲近,更别说当日一块儿被蔡世子邀去吃酒的肃宁郡王,与西府更是常来常往了。兴许三夫人是听说了些什么,见夫人与奶奶都在为简哥儿的婚事烦恼,才会透了口风的。”

    姚氏又是欢喜,又是抱怨:“这样的大事,简哥儿怎的也不跟我提?他不告诉他祖母是对的,夫人如今一心想着许家,何曾真心为孙子的前程着想?可我与二爷却不一样,我们是简哥儿的亲生父母,万没有不盼着他好的道理。他早些跟我们说了,我也好托人去探蔡家的口风。倘若蔡家果然看好简哥儿,我就得赶紧请一位大媒上门提亲去了!简哥儿年纪不小了,蔡大小姐也及了笄。天知道京城上下有多少人家盯着这块唐僧肉呢?若是慢了一步,被别人抢了先,岂不是要叫人懊悔死?!”

    喜鹊笑着对姚氏说:“二奶奶不妨寻哥儿问个清楚。三夫人说得含糊,又不肯讲明白,哪里及得上哥儿自己心里明了?”

    姚氏笑道:“自然是要问的。我不但要问,还要骂他呢。这样的大事,他居然也敢瞒我,真是皮痒了不成?”

    不过在问秦简之前,她还把消息先告诉了丈夫秦仲海。说起这事儿的时候,她脸上的光彩压都压不住:“我当初说什么来着?象我们简哥儿这样好的孩子,那些贵女的父兄又不是瞎子,怎会看不出来?总会有有眼光的人将闺女嫁进咱们家的!亏二爷当时还说我在做梦,让我别心头太高了。依我说,不是我心头高,是二爷小看了自个儿家,也小看了我们简哥儿,更是小看了别人的眼光!”

    秦仲海对此半信半疑,便把儿子叫过来问了。

    秦简一听,面上就爆红:“父亲母亲打哪里听来的?这还没影子的事儿,如何能做得准呢?”

    姚氏嗔道:“哪里就没影子了?难道蔡世子没问过你订亲没有的话?”

    这倒是有的,但秦简觉得这也代表不了什么:“他可能只是单纯要问我而已。”

    姚氏非常不赞同:“他自个儿家里有妹妹,还不止一个,没点缘故,又怎会问这样容易惹人误会的话?你也是做哥哥的,你妹妹也到说亲的年纪了,你会在外头看见个顺眼的少年人,就问他有没有定亲么?”

    那倒是不会。秦简心想,他也会担心别人会不会误会他要找妹婿呢。他的妹婿,自然要千挑万拣的,万没有随便抓着个人就问的道理。当然,他也是出于同样的兄长角度考虑,觉得蔡世子未必是真的看中他做妹婿人选了,还要等后续消息,才能下判断。

    秦仲海问秦简:“蔡世子当时是如何跟你说的?你都一五一十告诉我,不得有任何遗漏!”

    秦简就将当时一伙人出去喝酒的经过,详细复述下来,最后道:“我其实觉得他更看好广路。只是广路装醉,他才转而盯上了我。但对其他人,他也不是没问过话,但若是对方回答不如他的意,他也就不再关注了。我觉得峥表兄与初明表弟,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受到他冷待的。”

    姚氏在旁插言:“他俩入不了蔡世子的眼,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许家和卢家算是什么人家?跟云阳侯府如何能比?”

    秦仲海没理会妻子,只略一沉吟,才道:“这事儿你不必再对人提起了。只瞧蔡家接下来怎么做再说。”

    姚氏忙问:“二爷,难道我们不托人去试一试蔡家口风么?从来没有女家主动提亲的道理,自然要我们先开口的。万一蔡家误会我们不乐意,那这门好亲事可就得便宜别人了!”

    “你急什么?”秦仲海皱眉看了妻子一眼,“人家何曾真正透过口风,说看中我们简哥儿做他家女婿了?什么都没有,你就上门去提亲,叫人家如何能答应?我们承恩侯府是什么情形,你不知道么?父亲是什么情形?与云阳侯如何能比?简哥儿又只是个秀才,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能配得上云阳侯的爱女?还是要看蔡家是否真有意愿结亲。若他们没动静,那就得等到简哥儿乡试中举,那时候再请大媒上门,兴许还有几分把握。”

    姚氏听着有理,便耐下性子,反催儿子秦简多读书,多用心温习功课了。秋闱是否能高中,可是关系到一门极好的亲事呀!

    秦简暗暗叫苦,但也没办法,只能硬扛,还好春游计划没有受到影响。许氏亲自开口了,连秦仲海也点了头,让秦简陪着家里人一道去昌平玩耍。这说不定是他秋闱前最后一次狂欢,他非常珍惜这个机会。

    然而,当松风堂传来消息,说许氏邀请了云阳侯府的女眷在春游时同行,还把娘家的侄孙侄孙女们叫上做陪客时,姚氏还是忍不住愤怒地摔了杯子:“夫人莫非是真的糊涂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到家

    玉兰迅把杯子碎片给捡走了,又给其他丫头们使了眼色。众人默契而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然后玉兰再把门给关上。

    秦仲海这才对妻子开口道:“你叫嚷什么?让院子以外的人听见了,传到母亲耳朵里,又有什么意思?”

    姚氏气得满脸通红,她看不得秦仲海这副平静无波的模样:“二爷就不说点什么?夫人做这样的事,难道就不糊涂么?!咱们简哥儿能被蔡家的人另眼相待,已是难得的福份。他都还不能说有十足的把握,定能获得云阳侯青眼呢,夫人竟然就急不可待地为许峥谋算起来!简哥儿难道不是夫人的亲孙子?怎的夫人就把侄孙儿看得比亲孙子还重了呢?!旁的事也罢了,夫人没有促成锦华与许峥的亲事,我也没什么可埋怨的。许峥再好,也抵不过他有个糊涂的亲祖母,我可舍不得让亲生女儿去受别人的白眼。可是……简哥儿的亲事可不一样!那可是云阳侯府的千金!夫人的亲孙子若能娶到这样一个媳妇回来,合家都有体面。可她的侄孙谋得的亲事再好,又与她什么相干?!难不成她都有孙子了,儿子当了家,她还指望娘家侄孙给她养老么?!”

    姚氏都气得有些口不择言了,秦仲海听得刺耳,忍不住道:“想也知道母亲不会这么糊涂,你何必恼成这样?蔡家说要与简哥儿结亲了么?云阳侯夫人答应与我们家同行,是要与我们议亲么?别说八字有没有一撇了,连个影子都没有的事,只因为蔡世子与简哥儿见面时多问了几句话,你就急忙忙地操心开了,没想过万一只是一场误会,到头来亲友间相处会多么尴尬么?往年我们家的人出去踏春或是秋游,也不是没请过亲戚们同行,许家人几乎每年都受邀,今年也不过是惯例罢了,又能证明什么?大姐家的三个孩子,不也一样受到邀请了么?”

    “这如何能一样?!”姚氏急得眼圈都红了,“大姐一家如今就寄居在咱们家里,万没有我们家的人出去游玩,却把他们一家五口丢在家里的道理。但是许家不一样!夫人待许家有多么看重,你心里也是知道的,如今光在这里说我,又有什么意思?我之所以恼怒,并不是担心许峥会把简哥儿的好亲事给抢了去,而是事关简哥儿的婚事,夫人明知道云阳侯府的千金是多么难得的好人选,却还抛开我们简哥儿不理,只顾着为许峥打算,我心里替咱们儿子委屈啊!”

    说着说着,姚氏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她明明是处处为了儿子、为了秦家着想,不顾大局一心谋私利的明明是婆婆许氏,怎的秦仲海就只站在他老娘那边,不顾是非黑白,只知道斥责她了呢?

    其实关于这些事,秦仲海也有些看不清母亲的用意。

    云阳侯夫人有个陪嫁的大庄子,就在昌平。今春出游,云阳侯府正是选中了昌平这个地方,日子虽未定,但与秦家定的日期差不离。许氏也不知打哪里听说了这件事,主动跟云阳侯夫人联系,邀请蔡家人同行往昌平踏春,云阳侯夫人便答应了。看起来只是一场巧合。如果没有蔡世子先前与秦简的一番特别对话,许氏邀请许峥兄弟姐妹几个一同前去踏春,绝不会引起姚氏如此激烈的怨气。

    虽说秦仲海对于云阳侯府是否真的看中了自己的儿子心中存疑,但在家里人都对此有所期待的时刻,除非蔡家人已经明确说出不会选中秦简做女婿的话,否则母亲许氏让任何一个秦简以外的优秀同龄少年出现在云阳侯夫人等蔡家女眷们面前,都是不合时宜的。秦仲海觉得,自己的母亲对孙儿孙女们的疼爱真心实意,不可能会犯下如此浅显的错误,这里头定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缘故。

    在他弄清楚这里头的缘故之前,他得先把妻子姚氏安抚住,不能再让她在人前露出怨恨与愤怒的表情了。云阳侯府的千金确实很好,但京城里并不是只有这一位好姑娘。错过了她,秦简还有机会能娶到同样温柔贤淑却家世略差一些的姑娘为妻,将来未必会过得差了。可是,如若妻子姚氏与母亲许氏为了秦简的婚事翻了脸,这个家就再无宁日了。要让她们婆媳重归于好,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再好的儿媳人选,也不能以家宅不安为代价。

    秦仲海只能用另一种方法安抚妻子:“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蔡世子先前请喝酒的时候,峥哥儿与初明都与简哥儿一道去了。那时能得蔡世子另眼相看的是简哥儿与肃宁郡王,蔡世子并没有多看峥哥儿几眼。想来峥哥儿若是合蔡家人的心意,就不会受到这般冷待了。况且,云阳侯府是武将世家,他家儿女联姻,多是将门,又或是武官门第。我们家祖上原是武将出身,乃是开国勋贵。虽说我们长房的人从父亲开始,就没再插手军中事务了,但三房的四弟五弟,都是武将,如此也算是半个将门。简哥儿与峥哥儿相比,家世上要更合适些。峥哥儿就胜在家里是书香门第,自个儿还有举人功名,算是个才子。可是,他这样的才子,京城里又不是没有第二个,寿山伯府的余公子,岂不是比峥哥儿更合适?蔡世子若是有心给妹妹挑个读书人做夫婿,选峥哥儿还不如选余公子呢。”

    姚氏顿时被安抚住了:“二爷说得没错。峥哥儿的家世可没法跟余公子比。云阳侯府是昏了头,才会把宝贝嫡长女嫁到许家那样的人家去!许大老爷是三品又如何?许峥的父亲不过是芝麻绿豆官儿罢了。云阳侯府可丢不起这个脸!我们简哥儿的好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我实在不该小看了儿子的,凭他的出众,配谁家千金不成呢?”

    秦仲海皱眉听着妻子对舅家的贬低,想要开口说她几句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何必呢?姚氏的性子就是这样,只要安抚住就好了。若是与她较真,她恐怕非要与你辩个明白,到时候吵起来,就没完没了了。

    秦仲海看着姚氏兴致勃勃地为儿子盘算着春游那日要如何打扮,如何表现,才能压倒许家和卢家的男孩子们,一举获得蔡家人们的认可,他聪明地闭上了嘴。

    不过姚氏不在丈夫面前抱怨婆婆,也不代表她就真的闭嘴了。她不在丈夫面前说,却会在儿子面前说。女儿是娇客,又在议亲时受了委屈,姚氏不想让她烦心,就没在秦锦华面前多提,但秦简却不一样,他是儿子,还是长子,需要为母亲分担更多东西。

    于是秦简就不得不落荒而逃了。他得借口向秦柏请教功课,才能从母亲的抱怨与压力下逃脱出去,稍稍喘口气。

    他到西府的时候,秦柏不巧进宫去了,赵陌却再次上门来陪秦含真说话。秦简看到他们轻松自在的模样,就忍不住眼红,没好气地对赵陌说:“你这样闲么?成天到处跑来与三叔祖母、三表妹聊家常琐事。你又不是妇道人家!”

    赵陌心情好着呢,并不在意他这话里的攻击意味,只笑道:“你又不是我,怎知道这等悠闲日子的好处?我知道你如今心情不好,嘴里不说人话,便不跟你计较了。”他话里散着一种“单身狗无法体会”的气息,叫秦简迅察觉到了,心情更加糟糕。

    秦含真好歹也是秦简的妹妹,心地比较善良一点,不忍心再打击他,说话的语气要柔和多了:“大堂哥是来找祖父的吧?祖父进宫去了。下回大堂哥过来前,先打人来问一声,若是祖父不在家,你也省得白跑一趟。”

    秦简苦笑:“三叔祖不在也没关系,只要让我歇口气就好。我母亲这阵子心情不佳,天天在我耳边念叨,我已有些受不了了。说来这事儿还要怪广路,若不是你多嘴,向三叔祖母透露了蔡世子的事,我又怎会吃这个苦头呢?”

    赵陌一脸无辜:“这如何与我相干?你吃苦头,难道是因为蔡世子对你有几分另眼相看,打算给你个机会去争一争做他的妹夫么?我听说的消息可不是这么讲的。你不能把承恩侯夫人的责任推到我身上。”

    秦简一怔,笑得更加苦涩了:“居然连你都听说了么?外头的人是不是都传遍了?”

    秦含真说:“大堂哥别担心,这种事怎么可能传出去?叫云阳侯府的人知道了,可不会有好话。是我跟赵表哥说的,赵表哥不会向外泄露,他还帮着咱们打听消息呢!”

    “是么?”秦简无语地看向赵陌,“你真是越闲了。”

    “好说,好说。”赵陌笑眯眯地,“你是我多年好友,事关你的终身大事,我怎能不帮忙?方才我就在跟三表妹讨论这事儿呢,总觉得承恩侯夫人的行事太古怪了。那不象是她会犯的糊涂。倒是我从许家那边打听到的一个消息有些意思,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

    秦简稍稍提起了精神:“什么消息?是指许家要与我们家一同前往昌平庄子,与云阳侯府的人见面么?”

    赵陌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我打听到的是,许大夫人前些日子病了一场,似乎病得挺重的,至今还未能下床呢。她在病中逼许大老爷父子让步,答应让她将娘家侄孙女儿接到京城来小住一年。倘若那位姑娘品貌教养还算不错的话,估计就是板上钉钉的许家长孙媳了。许家上下终究还是没拗过许大夫人,在许峥的婚事上让了步。”

    秦简不由得一愣:“那我祖母那样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这一点赵陌与秦含真都说不准,秦含真猜测:“兴许是大伯祖母反对许峥的婚事安排,想做最后的努力?二姐姐对许大夫人来说,或许不够份量,那云阳侯府的千金呢?”

    秦简闻言不由得深思起来。

    这时候,正院那边派了个婆子来急报,让秦含真赶紧到前院那边去。

    秦安带着妻妾女儿,经过连日赶路,终于到达新家了。

第二百章 含珠

    大同到京城六七百里路,正常快马两三天就能到,秦柏、牛氏与秦含真两次走这条路,坐的马车,自问走得不算赶,都只花了七八日功夫罢了。秦安一家在路上走了十几天。这个度,似乎略嫌慢了一些。

    即使有小冯氏这个孕妇在,赶路要以安稳为上,也要考虑同行的还有马将军等几位上司同僚。他们又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而是要上京赴任的,拖拉到这个地步,是不是有些作了?秦含真原本心里有些不满,但如今瞧着小冯氏面上不掩苍白憔悴的脸色,又觉得他们夫妻似乎情有可原。

    牛氏一瞧小儿媳的面色,也是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脸色怎的这么差了?可是路上病了?若是实在吃不消这么赶路,慢慢来也是一样的。叫安哥他们先上京,你慢慢走嘛。身体要紧,若是为了赶路赶出个好歹来,那有什么意思?!”

    小冯氏虚弱地笑了笑,说话也有些有气无力地:“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不过是昨儿晚上想着今日就到家了,心里激动,便没睡好,这才显得气色差了些罢了。儿媳略歇一歇就好了。”

    牛氏见她这般懂事,都心疼了:“还要瞒我?罢了,不要再说了,快回屋去休息吧。”又吩咐魏嬷嬷她们去请擅长妇科的太医来给小冯氏看看。小冯氏原本还说不用的,被牛氏不由分说决定下来,又让丫头们陪她去了事先安排好给秦安一家的西院安置。

    接下来牛氏才有空理会小儿子秦安。

    她没好气地数落秦安:“到底怎么回事?你媳妇身子不好,怎的不跟家里说呢?!早知如此,还让她赶什么路?你自个儿先到京里上任,家里另外再派人过去护送她,也是一样的。非要一起走,你这边行程被拖慢了不说,你媳妇也受罪!”

    秦安干笑了下,不好意思地说:“原本没那么厉害的,她出的时候还好,第一天过夜之后,就不知怎的,越来越觉得不舒服,想请大夫来看,又不知上哪儿找好大夫去。好容易寻了个村医,只说是路上颠簸,孕妇受不了,叫休养几天再说。当时玉莲就劝我先和马将军他们一起走,她留在当地休养,过后再追上来,也是一样的。可那地方是个小镇子,只有一家车马店,十分简陋,我怎能放心丢她在那儿?还是马将军的夫人来跟我们说,一起上路得了,慢慢走应该会没事。他们也不赶时间,只当顺便游玩了。于是我就继续带着玉莲慢慢赶路,几天下来,倒也没有大碍。她是真的昨儿晚上没睡好,才会显得脸色难看些,其实并不要紧的。”

    牛氏真恨不得戳他的脑门:“她说没事,你就真以为没事儿了?她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你却是心太大了!幸运老天保佑,没叫你媳妇真的出事,否则我看你怎么后悔!”气得直接把儿子赶出屋子去,简直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他。

    反正小儿子将来就在京中生活了,牛氏放下了心头大石,开始担心起孙子来,对小儿子也就能骂得出口,下得了手了。

    秦安摸了摸鼻子,站在院子里不知所措。

    这种时候,通常都会有人来打圆场的。但是小冯氏被丫头婆子们紧急送往西院,秦含真对他有心结,装懵懂无辜状闷不坑声,其他人各有各的事可忙,没敢在这时候插嘴,秦安就只得被晾在那里了。后来还是秦柏慢条斯理地从屋里出来,瞥了他一眼,道:“随我来书房。”才算是给了他一个前进的方向,让他不至于继续在正院里傻站。

    丫头们引了秦含珠来拜见祖母和姐姐,又放了锦垫让她给牛氏磕头。

    含珠今年六岁了,生得倒是高挑,身材纤瘦,面容秀丽,皮肤白晳,举手投足文文静静地,说话也没有口音,逻辑清晰有条理,仪态到位,语气轻柔,穿着打扮朴素而不失雅致,是个中规中矩的官家千金模样。牛氏与秦含真一瞧,便知道她受到了良好的教养,半点不见小家子气,可见小冯氏在她身上确实用了心。

    只是牛氏看到她,就想起了她的生母何氏。当年何氏出现在他们夫妻面前时,又何尝不是这个模样,这个作派呢?正因为受了何氏这副假面孔的欺骗,她才会误以为对方真是个教养良好的官家千金,哪里知道那副秀丽的皮囊之下,是何等狠毒邪恶的本性。因此,看到含珠的模样,牛氏本能地就感到了不喜。

    她扭开了头,淡淡地说:“起来吧,日后就在家里了,要好好听你母亲的话,好生读书学针线,不要胡闹,更不要跟些不三不四的人不学好。”

    含珠脆生生地答应了。她在小丫头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又给秦含真行礼,口称:“大姐姐。”

    秦含真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其实很无辜的小姑娘,勉强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回了礼,唤一声:“六妹妹。”又说,“我们姐妹都是跟着长房、二房一道序齿的,你以后唤我三姐姐就好。我们的大姐姐在二房。”

    含珠乖巧地应了,立刻改了口叫三姐姐。

    牛氏用眼神示意丫头百惠捧来了给含珠的见面礼,是一个中规中矩的银项圈和搭配的玉锁。她直接让百惠把东西交到了含珠身边的小丫头手里。显然,她对这个小孙女的态度相当冷淡。同样是何氏的亲骨肉,梓哥儿在祖母面前的待遇无疑要比同胞亲妹妹含珠强得多。

    秦含真还记得穿过来后,初见何氏时的情形,心里隐约能理解牛氏为何会如此冷淡。当年小冯氏嫁给秦安做填房时,秦柏与牛氏带着她去大同观礼,其实已经见过含珠了。但那时候含珠还是个小奶娃,没有今天这么象何氏,那时候牛氏对小孙女的态度可要好得多。只能说是秦含珠运气不好,眉眼仪态都太象生母了,性格也是看上去斯文温柔的那一种,与何氏当初如出一辙,若不是下半张脸明显与秦安更相象一些,牛氏恐怕还要更冷淡得多。

    秦含真心里还记得不要迁怒无辜的孩子,梓哥儿她都容下来了,更何况是这个在何氏被休弃后才出生,除了被生母利用、抛弃外,再没受过何氏半点怜爱的小妹妹呢?她的神情柔和下来,拉着含珠的手道:“我也给六妹妹准备了见面礼,只是挑中了两件,却不知该选哪一件好。不如六妹妹随我一块儿回屋里去,亲自挑选,如何?若是喜欢,我就把两件礼物都送给妹妹了。”

    含珠有些小惊喜,歪头脑袋问:“真的么?”

    秦含真笑着摸摸她梳着丫髻的小脑袋:“当然是真的了。我哄你做什么?”说罢她便对牛氏道:“祖母,我先送六妹妹去她房间了。”

    牛氏点点头,她也正想叫了卢嬷嬷来,问清楚小儿媳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呢。这种话题倒是不大方便让未出阁的小姑娘旁听。

    秦含真便陪含珠往西院去。她随父亲嫡母住在一起,都安排在西院。西院面阔不大,但有前后两进,给秦安夫妻,再加一个小妾,还有儿女们同住,也足够了。含珠的屋子在后院西厢房,乃是一明两暗的三间屋,布置得雅致清爽,是魏嬷嬷带着人收拾的,与含珠如今“庶女”的身份相宜,而且条件已算是相当不错。据前来参观过的秦锦华身边大丫头染秋所言,许家的许岚已算是受宠的庶女,住的屋子还不如这个呢。

    一路旅途辛苦。秦含真能看得出含珠的精神已经十分疲倦,小孩子家扛不住累,举手投足其实已经很难掩饰得住了。可进了西院后院,她还是坚持要先去见过嫡母小冯氏再说。秦含真便陪着她去了正房。

    小冯氏已经在床上躺下来了,经过简单的梳洗,她看起来清爽了些,面色似乎也有些好转。屋里散着淡淡地药味,恐怕小冯氏回房后就先吃了一回药。秦含真问候她的身体,又问她还有什么需要的,她只是微笑着说:“眼下还好,若有需要,我自会吩咐人去跟母亲说的。三姐儿辛苦了。”又示意含珠到她床边来,摸了摸含珠的小脸,“累了吧?到家就好了。一会儿你先休息,叫小琴帮你收拾行李。一会儿我让人过去帮忙,缺什么就跟我说。在自个儿家里,不必外道。”

    含珠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又关心地劝她:“母亲好生歇息,不用为父亲和我担心的,我们身边有人侍候呢。您只管好好睡觉,肚子里的弟弟要紧。”

    小冯氏笑着摸摸她的头,真个歇下了,还不忘吩咐丫头们:“多去西厢房盯着,姐儿缺什么,就机灵着些,别让姐儿受了委屈,回头金姨娘又误会了。”丫头们应声,含珠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乖乖告退出来,方请秦含真去了她所住的西厢房。

    西厢房的布置让含珠十分惊喜,她在屋子里欢快地转了一圈,摸摸琴案上新打的小琴,看向秦含真的目光中透着激动期盼之色。

    秦含真便微笑道:“长房有闺学,我们姐妹都要过去上学的。如今大姐姐病了,二姐姐马上就及笄了,因此停了课,四妹妹忙着帮大伯娘打理家务,也有日子没来了,只剩下五妹妹还在上课。你先歇两日,等精神养好了,我陪你过去见先生。曾先生虽然有些严厉,却是有真才实学的大才女。你要好好用心学习,不要偷懒才行。”

    含珠没问秦含真为什么不提自己有没有上学,只乖巧地连连点头道:“三姐姐放心,我一定会用功学习的。”

    秦含真点头,又让人把自己准备的两样礼物拿了来,一份是简薄版的文房四宝一套,成色中等,一份是稍嫌贵重些的珍珠小花钗六支,款式新巧别致价值却平常,让含珠自己选。

    含珠左看看,右看看,选中了珍珠小花钗,还笑着说:“正合我的名字呢。”

    秦含真回了她一个微笑,心想这样也好。

第二百零一章 “母女”

    秦含真并没有在秦含珠这里逗留太久。

    一来是小姑娘已经很累了,需要休息;二来,秦安一家初回京城,随行的下人行李那么多,还需要做安排。如今牛氏忙着问卢嬷嬷等人小冯氏的身体情况,小冯氏因为疲倦已经歇下了,秦柏刚刚从宫中回来,正忙着与小儿子秦安说话,不可能顾得上内宅的琐事,秦简回了长房报信,赵陌倒是还在花园里等着她呢,可她总不能让赵陌帮忙打理家务事吧?

    因此秦含真得去帮祖母牛氏安排随秦安回京的人了,还得去见赵陌呢。她不能真把他一个人丢在花园里不管。

    秦含真离开后,秦含珠便在床边坐下,靠着引枕闭目养神。她的丫头小琴迅速从行李中翻出一套干净的家常衣裳和一块干巾,又向院子里的婆子要了一盆热水,便赶过来侍候她做个简单的梳洗,换了衣裳睡下。

    秦含珠做完这一切后,便往床上躺了。但她还没能入睡,金环就从门外走了进来,也吵醒了她。

    金环板着脸,十分生气。她随秦安与小冯氏一道回京,本来应该跟在小冯氏身后拜见婆母牛氏的,结果没能进屋不说,小冯氏被丫头婆子们簇拥着来了西院,牛氏见完秦含珠后竟然就开始召见卢嬷嬷等下人,理都没理会她一下。不但如此,就连牛氏院子里侍候的粗使婆子们,也视她如无物,没有一个人唤她一声“姨娘”不说,那个虎嬷嬷还直接唤她的名字金环,那语气,仿佛她还是从前那个任人使唤的小丫头!

    她好歹也是五爷秦安的爱妾,是秦含珠的“生母”,是有名份的姨娘,这永嘉侯府的人怎能如此轻视于她?!

    金环气愤之余,心下更多的是惶恐。她当初知道能到京城来,到侯府来,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只觉得从今往后就要飞黄腾达了,能享尽富贵荣华,结果……却受到了这样的待遇!这意味着什么?在大同,她还可以凭借着宠爱与多年的情份,在家中稍稍拥有一点地位,家里也有不少人拥护她,帮她与主母小冯氏打对头。但是在永嘉侯府里,一切都不一样了。这里做主的是永嘉侯与夫人,是连她的夫主秦安都必须顺从孝敬的父母。他们还深知她的底细。她过往所拥有的优势,兴许都会不复存在。倘若牛氏存心要晾着她,没有人会为她打抱不平的,连秦安都不会站在她这边。她说不定连曾经的支持者与帮手们,都未必能保得住。

    金环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慢慢从床上爬起来的秦含珠,知道自己仅剩的筹码,大概就只有这个“女儿”而已。

    秦含珠疲倦地看了看金环,叫一声“姨娘”,又问:“姨娘怎么这时候才来?可拜见过祖母了?”

    金环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夫人有事忙着呢,让我们先过来安置。”又问,“三姑娘真的给姑娘送了见面礼?是什么东西呀?”

    秦含珠默默地看向梳妆台的方向,金环连忙起身过去,发现梳妆台上摆着一只黑木嵌螺钿的小首饰盒,打开来看,里头整整齐齐摆放着六支别致的珍珠小花钗,正适合秦含珠这样的小姑娘佩戴。

    金环满意地笑道:“这可是好东西呢,姑娘千万要收好了,晚上家宴的时候就戴上。”她又感叹,“果然回了侯府就有好日子过了,从前在大同的时候,姑娘何曾有过这样的好东西?只有将军府的小姐们才能戴这么好的首饰。我们奶奶才舍不得给姑娘用呢。”

    秦含珠默默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金环拿起一枝小花钗,在秦含珠的丫髻旁比了比,觉得不太满意,又换了另一枝,最终选定了一枝蝶恋花的,上头还镶了红绿宝石,十分华丽。她把花钗放在首饰盒的上方,道:“晚上家宴时就戴这一枝吧,穿去年秋天新做的那一身蓝色衣裙,就是裙摆上绣了蝴蝶那一身。”

    秦含珠道:“那一身太素淡了,就是家常穿穿,家宴时穿,会不会不好?”她看了金环手里的珠钗一眼,心想花钗华丽,与素淡的衣裙也不匹配,正是嫡母小冯氏传授过的梳妆打扮大忌。姨娘到底是真不懂,还是故意的?

    金环冷笑:“若那一身衣裳不够素淡,又如何显出这枝珠钗有多华贵,三姑娘待你有多好,而奶奶平日对你又有多苛刻呢?连身象样的衣裳都没有,这可都是她这个嫡母的过失!”

    秦含珠瞥了屋里一眼,小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屋里除了她和金环,就只剩下金环的丫头奉儿,还有她的另一个丫头迎姐了。迎姐是“生母”金环安排到她身边的,从小侍候到大,已经侍候了四年。只是从地位上来说,迎姐要比嫡母小冯氏所赐的小琴略逊一筹。事实上,秦含珠的日常起居,几乎都是小琴在服侍。迎姐不过就是打个下手罢了。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勤奋机灵的丫头。

    屋里没有旁人在,秦含珠便也少了顾忌,她对金环直言:“姨娘少说两句吧。我就没觉得母亲哪里待我不好了。那身衣裳只是我家常穿的,素淡些也是寻常。可我还有好多好衣裳呢,能瞒得过什么人?我今儿穿着不合宜的衣裳出席家宴,诬陷母亲不肯给我做好衣裳,难不成明儿我就不穿衣裳了?早晚会让祖母发现我在撒谎,那她还不骂我呀?”

    金环不以为然地道:“咱们都已经住进侯府来了,你便是侯府千金,还要在大同做的旧衣裳做什么?吩咐人给你做两套新衣,明儿就能得了,不会叫你没衣裳穿的。回头把旧衣裳往衣箱里塞,挂上把锁,难不成别人还要翻你的衣箱不成?你若在夫人面前扮得可怜些,多掉两滴泪,说不定还能多得几套新衣呢。”

    秦含珠不信:“怎么可能做得这样快?明儿就能做成了?姨娘不要说笑。”

    金环撇嘴道:“京城里的高门大户,养的绣娘厉害着呢,一夜就做成一套新衣,又有什么出奇的?她们又不是一个人做,而是好几个人呢,众人合力,针线做得又快又好。没这点本事,她们也不好意思在大宅门里当差!”

    秦含珠看向她:“真的假的?姨娘是怎么知道的?我没听卢嬷嬷说起过。”

    当然是从前主母何氏那里听来的!不过这话金环没法说出口,只得含糊地说:“卢嬷嬷又不是事事都会告诉你。几年前的旧事,你更是不会记得。”

    “哦。”秦含珠冷淡地应了一声,便重新躺回床上:“我不要。费那么大的事,就只为了几件新衣裳?若母亲生气了,我以后还能过什么好日子?”她索性把双眼闭起,不再理金环。

    金环没好气地在她床边坐下:“真不知道姓冯的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把你教得这么胆小怕事。难不成我还会害你?我可是你亲娘!我让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着想!”

    秦含珠闭着眼,嘴角微微翘了一翘,笑得有些冷:“哦?是么?”

    金环仔细瞧了瞧她的表情,又道:“你该不会真的把她当作是好人,真心敬重了吧?既如此,我让你给她端补汤去,你怎的又不愿意了?你毕竟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真要跟她做戏,装作有多敬爱她这个母亲的模样,亲手给她喂药,不是最好的方法了么?”

    秦含珠的笑容又冷了两分,语气淡淡地:“我不用做戏,她也知道我敬爱于她。那药碗这么重,我端都端不稳,万一喂药时摔了,又要丫头们重新煎过,难道她们还能给我好脸色?”

    她睁开双眼,满含深意地看向金环:“其实这样的好差事,姨娘应该亲自去做,才是正理。姨娘本来就应该在母亲跟前侍候的,让父亲看到你们相处融洽,心里一定会很高兴。”

    金环的表情有些不自在,目光闪烁地转开了脸:“我也不是不去奶奶跟前侍候,只是她那个人心思重,也不知会如何为难我呢,我又何必上赶着找不痛快?”

    若是她不生事,小冯氏也不会为难她。秦含珠对实情心知肚明,也不揭穿金环,反而转了话题:“姨娘住哪儿呀?也是在这西院里么?”

    说起这个,金环又是一肚子气。她已经看过自己的住处了,竟是在正房西边的一间小耳房!大小就跟她在大同宅子里的房间差不多,虽然家具摆设都要贵重一些,但跟她原本期盼的待遇差得远了。至少,也该象秦含珠一样,有个一明两暗三间房吧?哪怕是里外两间也好!如今她住在小耳房,也就是个通房大丫头的排场。她心里郁闷极了。

    秦含珠知道后,反而一脸欢喜地道:“那太好了,我要过去看您,不过就是几步路的事,方便得很!我方才看见耳房前头还有个小花园来着,姨娘一定会住得很舒服的。”

    谁稀罕什么小花园?金环盯着对面的东厢房,觉得那里才是自己应该住的地方。东厢房对着整个院子,宽敞又通风,岂不是比什么耳房前的小花园强得多?

    当然,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东厢房明摆着就是留给小冯氏肚子里的孩子的,不可能让她这个妾住进去。那屋里的陈设她方才去看过,都是给男孩子使的,样样是精品,就象是个雅致整洁的书房,显然这府里上下都在盼着小冯氏会生个儿子呢。

    只是……这一胎真的能顺利生下来么?

    金环轻笑一声,面上透着冷色。

    她不知道,在她没注意到的角度,秦含珠也正冷眼斜睨着她,目光幽深。

第二百零二章 疑点

    秦含真返回正院去看秦安夫妻从大同带回来的行李和下人怎么样了,进门之后,才现秦泰生正站在院内等候通传。不过他一如既往地能干,在他的安排下,行李都已经送去了应该送的地方,为秦柏、牛氏与秦平、秦含真准备的礼物都卸了下来,另行摆放,至于给长房与二房的礼物,也有了去处,下人们被安排下去休息,只几位管事与大丫头们随秦泰生一起,等候在院中,随时接受这永嘉侯府的主母牛氏的召见。

    秦含真上前去跟秦泰生问好。

    跟上次见面时相比,秦泰生的外貌成熟了不少,留起了小胡子,穿戴也贵气多了。他如今不仅仅是一个从五品武官的管家,还是永嘉侯府的管事,身份地位自然不可与过去同日而语。除了在秦含真等秦家主人面前,他还保持着下人的谦恭外,当着外人的面,他腰杆子都直了很多。仔细一看,还不难现他的身材比多年前略有福,不过这也变相增加了他的气势,使他看起来更象是个体面的大管事了。

    秦泰生在秦含真面前还是笑眯眯地:“三姑娘好。几年不见,三姑娘长高了许多,已经是大姑娘了,出落得越水灵。我在大同待了几年,觉得满大同就没有能及得上三姑娘的女孩儿了。想必三姑娘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名门闺秀。”

    这话略有些夸张,不过秦泰生是自家人,这话多少带了点说笑的意味。秦含真笑笑,道:“多谢泰生叔的夸奖,不过这真是太夸张。我在京城可没什么大名声,大同想必也有许多才貌双全却不爱出名的好姑娘。”

    她往双门紧闭的正屋看了几眼:“祖母这是在屋里跟谁说话呢?这个架势,似乎是在说一件很重要又不能让外人知道的机密之事。”

    秦泰生顿了一顿:“机密算不上,夫人想必是在询问卢嬷嬷的病情,还有五奶奶怀孕的事。五奶奶在上京路上动了胎气,如今身子不大好。夫人也为她担心呢。”

    秦含真忙问:“不是请了太医吗?太医来了没有?”

    “还没有来。不过夫人另请了一位住在后街的大夫,刚才已经去给五奶奶诊过脉了,说是误服了不该吃的东西,加上路途劳累,五奶奶又休息不好,胎儿有些不稳。幸好五奶奶身体一向康健,那不该吃的东西又吃得不多,而且事后及时请了大夫医治,因此暂时没有大碍,只是需要静养。”秦泰生答道,“不过,经此一事,五奶奶的肚子是再不能出问题了。”

    秦含真皱起眉头:“好好的,五婶怎会吃到不该吃的东西?她身边侍候的丫头婆子就没事先检查过?还有卢嬷嬷呢?卢嬷嬷先前病了许久,但我方才看她气色还好,只是瘦了许多,应该已经病好了吧?”

    秦泰生点头:“卢嬷嬷的病,年后就已经痊愈了,只是到底伤了元气,不如先前有精神了。她倒是时时想在五奶奶身边服侍的,但五奶奶不忍心叫她受累,还时常让她下去歇息。五奶奶吃错的东西,就是在卢嬷嬷不在的时候送上来的。当时谁也没留意,还是五奶奶吃着觉得味道不对,方才现了。”

    秦含真忙问:“是什么东西呀?”

    秦泰生回答:“是桂圆。”

    桂圆能滋补气血,益心脾,乃是一味常见的补药。但它性温味甘,吃了容易让人上火,对孕妇来说就有害无益了。孕妇服用桂圆后,往往会增添胎热,引起胃气上逆,容易呕吐,日久还会伤阴,可能会引起腹痛、见红,甚至导致流产或早产。

    秦含真想起先前好象听小冯氏提过,她在路上感到不适,就有哎吐的现象,而且食欲不振。当时以为是晕车,如今想来,估计就有服用了桂圆的缘故。

    但是小冯氏怀孕已有好几个月了,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她和她身边侍候的人都应该心里有数。而桂圆虽然是常见的补品,却不是常见的食品,就算小冯氏在路上吃了外食,也不该会撞上这种禁忌食物才对。

    秦含真便问秦泰生:“五婶是怎么会吃到桂圆的?”

    秦泰生抿了抿唇:“内院的事,一向是五奶奶与卢嬷嬷管着,自从五奶奶进门,我就没再插手内务了,只专心打理五爷外头的事。五奶奶到底是怎么吃到桂圆的,没人跟我说过详情。据我打听,好象是……那日歇脚的客栈,领到我们同行的人之命,说要给五奶奶准备一份补品。那客栈里的厨子不大懂孕妇忌讳什么,还想着单送一个不好,索性全都送了,给几位太太奶奶们献个殷勤,就照着平日的习惯,炖了几份黄芪鸡汤,当中放了桂圆的,送到各个房间去。五奶奶当时也是累极了,一时没留意,喝了一小半,才察觉到不对,但汤水已经进了肚子。还好落脚的地方是个挺大的镇子,镇上也有不错的大夫,请来把过脉了,说是没有大碍,众人才放心。自那以后,这一路上五奶奶的饮食,就再也没叫外人动过手了,都是咱们自家的下人亲手准备。”

    秦含真听着奇怪:“那是客栈,就算是包餐饮的,既然有人点菜,难道那点菜的人没有事先说清楚要做什么菜吗?也没有说明白那汤是给孕妇准备的?而且事先也没问过孕妇是否要忌口什么?谁这么粗心呀?”

    秦泰生摇头:“厨子根本就不知道是谁跟他点的菜,他也是听跑腿的伙计说的。伙计说是个穿着软甲的军爷,想必是哪位将军麾下的人。同行的马将军他们,说来都是五爷的上司,真的打人去查问,就怕会惹得他们不高兴。况且军中人士,粗心些也是有的,若不是大夫,男人哪里知道孕妇要忌什么口?也不好事先找我们家打听。说来这也是几位大人的好意,五奶奶劝过五爷,说反正没有大碍,还是不要张扬的好。万一查出来,一切都是误会,倒叫五爷尴尬了。虽说这回调职上京,但日后五爷与几位将军还是要在一处共事的,上司依旧是上司,到了新地方,更应该拧成一股绳,没得为了点小事,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小冯氏的想法是好的,她也是为了秦安着想。只是秦含真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她跟秦泰生说:“就算不为查问是不是有人想要暗害五婶,也要弄清楚是谁给客栈厨房下的令。哪怕是为了日后还人情,也不该就这样蒙混过去了。”

    秦泰生笑道:“五奶奶是怕生事,因此不让深查。不过我也想过,这一路上若是天天都有人给大家加菜,那早晚上轮到我们五爷的。哪怕是为了还人情,也要弄清楚都是哪家请的客,就私下里找人打听了一下。可惜那厨子说不清楚,传话的伙计倒觉得是我们家的人做的,因为若不是我们家的人,又怎么会特地说要给五奶奶做一份补汤呢?给所有的女眷送一份汤,是厨子那边要献殷勤,其实汤原本是只给我们五奶奶一个人的。”

    这就更加可疑了。

    秦含真小声嘱咐秦泰生:“泰生叔多打听些吧,总要弄清楚当时下单的人是谁。如果真是五叔手下的人,那他背后兴许还有别人在。”

    秦泰生点头:“三姑娘放心,我都留意着呢。”

    秦泰生还是挺靠谱的。秦含真松了口气,又问他:“之前那个娟儿怎么样了?”她记得这个丫头一直很想要嫁给秦泰生的。

    秦泰生平静地回答:“五奶奶在临行前把娟儿嫁了出去。娟儿哭着闹着说要侍候五奶奶一辈子,五奶奶还是没答应,说是不能耽误了她的终身。那户人家在大同也算是个殷实农家,日子还过得去。五奶奶特地给娟儿准备了一份嫁妆,想必她日后会过得不错。”

    小冯氏这也算是全了多年的主仆情谊,不过她着实算是个厚道人了,对背主的丫头都这么周到。

    秦含真抿了抿唇,觉得秦含珠遇上这么个嫡母,还真是她的福气。她是女孩子,不用考虑这么多,无忧无虑地长大,到了年纪,小冯氏也会给她安排一桩不错的亲事,将她嫁出去的。

    不过梓哥儿那边,情况可能要复杂些。

    秦含真暗叹一声,又问秦泰生:“金环这几年可老实?我听说过一些传闻,总担心她要憋坏。”

    秦泰生道:“她这几年还算老实,但私底下如何,我就不知道的。”他毕竟已经是外管事了,而金环又做了秦安的妾,他需要避嫌的。他知道的都是下人间的一些传闻,倒是可以给秦含真做点参考:“金姨娘如今在族谱上是六姑娘的生母,素日照看六姑娘也算用心。只是这几年五奶奶亲自教养六姑娘,六姑娘与五奶奶越亲近,金姨娘心里有些不大高兴,时常会在六姑娘面前说五奶奶的不是。幸好六姑娘年纪虽小,心里却明白,不曾因为她的谗言,就疏远了五奶奶。”

    秦含真“啧”了一声,心想她就知道这个金环不会老实的。可金环这么做是图什么?秦含珠又不真是她生的,她顶着生母的身份做个养母,跟嫡母抢什么女儿?要不要这么真情实感呀?

    秦含真心里正吐嘈呢,就听得屋里传出牛氏的一声愤怒的叫喊:“没有证据又如何?!她一个妾,我要治她还要什么证据?!”

第二百零三章 顾虑

    牛氏此刻正怒火冲天。

    卢嬷嬷方才跟她说了金环的许多可疑之处,诸如金环以妾的身份每日在正室小冯氏面前侍候,曾经侍候过何氏,没理由不知道孕妇会有什么症状与忌讳;再比如娟儿被发现背主前一段时间,曾与金环来往密切,本来两人互相看不顺眼的,那段时日竟成为密友了,实在可疑;又比如小冯氏在路上误食有桂圆的补汤,有人发现那前去客栈厨房传话的士兵,曾经见过金环身边的丫头;还比如小冯氏误食过一次桂圆后,隔日又误食了马齿苋,再隔几天还吃错了薏米仁,这些都是孕妇忌食之物,前一次金环让含珠端给了小冯氏,后一次含珠不肯端了,金环就改叫别的丫头代劳了。

    小冯氏的身孕几次出问题,背后都有金环的影子,虽说卢嬷嬷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金环参与其中,但从未减轻过对她的怀疑。卢嬷嬷是内务府出身,做过多年宫女,早就见识过宫中许多见不得人的手段。金环的手段粗浅,只是行事还算小心,不曾叫人拿住把柄罢了,但想让人不起疑心?那是不可能的!

    牛氏原本就不喜欢金环,如今更是愤怒不已。这种时候她需要什么证据呀?当初何氏做尽了坏事,何尝不是仗着没有证据,关氏死无对证,便在公婆面前大放厥辞?这又不是在公堂上审案,证据不证据的,很重要么?金环一个丫头上位做的妾,居然有胆子要暗害正室与嫡子。倘若小冯氏的胎真个出了事,金环就是死十次都不够赔的!

    想到这里,牛氏就抱怨卢嬷嬷了:“你都看在眼里,也知道那个金环不是好东西,怎的还不告诉安哥媳妇呢?她若知道是金环害的她,早早有了提防,这一路上也不至于受这么多的苦!她吃错了几回东西,当真不会伤着肚子里的孩子么?”说到后头,抱怨就成了担心了。

    卢嬷嬷答道:“夫人放心,五奶奶就是头一回喝黄芪桂圆炖鸡汤时没提防,喝得多了些,后头吃马齿苋时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了,薏米仁那回根本就没入口。她在路上请不止一位大夫看过,都说不会有大碍,是不会伤着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只是一来路上辛苦,二来五奶奶日夜心忧,吃不好睡不好,精神就有些憔悴了。如今回到府中,有人照顾五奶奶,又不用提防什么人了,五奶奶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至于说卢嬷嬷为什么不把情况知会五奶奶小冯氏……卢嬷嬷不得不说了实话:“五奶奶其实知道,我早就跟她说过金环很可疑了。五奶奶也提防着呢,不肯再让她在跟前立规矩,也不叫她侍候起居饮食,更不让她下厨做饭菜,就是怕她从中做什么手脚。若非如此,金环也不会把主意打到六姑娘身上,让六姑娘把有问题的菜送到五奶奶跟前。她还狡猾得很,马齿苋那回,她把事情推到马家的厨娘头上,说是马将军夫人想吃野菜了,才派人采了马齿苋回来,厨娘一不小心就把两家的菜给混起来了,错送到五奶奶面前。至于薏米仁那一次,她还推说是另一位同行的太太打发人送来的,只是在她手里过了过手,事实上,那位太太打发人送来的,并不是她交到丫头手里的那盘菜!别人家原不知道实情如何,但金环借了人家的名头,若是事情闹大了,倒叫外人看了笑话。五奶奶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万一连累了五爷的名声,就得不偿失了,因此这一路上都忍了,有什么话,等到了家再说。”

    牛氏的气稍稍消了些,但还是忍不住抱怨:“这孩子也太傻了,太小心了些。这种事,当时就该发作的,要找人证物证也方便,怎能拖到回家以后?即使不想在外人面前露了家丑,也该把金环捆起来押到车上,不叫她再有机会动手害人才是,怎的还容她到处乱走?我看她也不象是知道自己已经露馅的模样。安哥也不知道,是不是?安哥媳妇这是在做什么呀?这么大的事,她好歹要跟安哥说一声!”

    卢嬷嬷替小冯氏辩解道:“五奶奶也是为难。我们不曾有半点证据,闹到五爷跟前,五爷未必会相信的。更何况,五奶奶是妻,金环是妾,真把事情闹大了,在马将军他们面前丢了五爷的脸且不提,五爷若是误会五奶奶是在趁机铲除金环,那就糟了!五奶奶贤惠了这些年,五爷一向敬重得很,万一误会五奶奶是装的,五奶奶岂不冤枉?”

    牛氏叹了口气:“何必小心到这个地步?说来说去,安哥媳妇这就是心里不踏实,顾虑太多。她是觉得自己娘家不显,在咱们家立足不稳,还是想着自己一直没能给安哥生个儿子,心中不安?实在是多虑了。她既嫁进了咱们家,就生是咱们家的人,死是咱们家的鬼。出身家世算什么呀?我还不是个香料商人的女儿,一样嫁给永嘉侯做了永嘉侯夫人。外头的人也不是没在私底下笑话我是商户之女,是个村姑,粗俗没见识,可那又怎样呢?侯爷何曾小看过我?日子总归都是自己在过的。”

    她对魏嬷嬷道:“一会儿你带两个有力气的丫头到西院去,就说是给金环使唤的,将她手下的丫头换出来,审问清楚了。若那丫头肯说实话,那就把人带到安哥面前去,叫他听听他宠的那个妾都干了什么好事!若那丫头不肯说实话,交到外院去,叫他们寻个人伢子来卖了。不忠心的婢女,我们家可不敢用。至于金环,就叫丫头们盯紧了她,不许她出屋子,也不许她跟人说话。一日三餐,都叫丫头们送去,再叫她给我抄几本佛经,什么时候抄得我满意了,再放她出来。若是安哥要问她,就跟他说,都是我吩咐的,看他是不是要违了我这个亲娘的意!”

    魏嬷嬷忙答应下来,卢嬷嬷见状,顿时松了口气,笑道:“五奶奶虽然行事太过小心了,但也是因为知道夫人再公正不过。她受了委屈,夫人定会为她做主的。因此五奶奶才会装作没事人儿似的,等回了京城,再对金环秋后算账!五爷是个孝顺人儿,夫人吩咐的事,他再不敢违逆的。况且有了人证物证,又有夫人坐镇,金环的罪名算是定了,五爷又怎么还会宠她呢?”

    牛氏撇嘴道:“安哥那边,还真要多说他几回才行。他也不是头一回栽在女人手里了,被何氏骗倒就算了,何氏好歹也是官家千金,见过点世面,他这回居然叫金环一个丫头给骗了!他这么糊涂,怎么在京城做官呢?我算是明白侯爷为什么不肯叫他回京来了。他这样的性情,在大同有马家人护持,还能太太平平地。回到京城,他什么事都不懂,只有被人糊弄的份儿,还不知会闯出多大的祸来呢!”

    几位嬷嬷忙安慰她,说秦安绝不会犯这样的傻。牛氏哼哼两声,实在是对小儿子没什么信心。

    卢嬷嬷趁机转了话题:“金环身边只有一个丫头侍候,叫奉儿。但她原本是有两个丫头的,另一个叫迎姐的,被她送给了六姑娘使。倘若要把金环的丫头都给拿住,怕是要把迎姐也算上才好。”

    牛氏摆手:“那就都算上。不止是她使唤过的丫头,安哥一家子在大同使唤的人,但凡是你觉得不够忠心的,都给我扣起来慢慢儿审。咱们府里不缺丫头婆子,西院若是缺人,就让管家拿家生子补上,总比他们夫妻在大同买来的强。”

    卢嬷嬷忙答应下来。

    魏嬷嬷笑道:“夫人,我替卢姐姐打个下手吧?她才病过一场,这会子身子还不大康健呢,就怕事情多了,她吃不消。”

    牛氏看向卢嬷嬷,笑道:“我差点儿忘了。那你们姐妹就一块儿去,若还需要人手,只管开口。”又问,“病真的好了么?我听说是水土不服?你都去几年了,怎会这时候才出毛病?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卢嬷嬷顿了一顿:“确实有些蹊跷,我自个儿都说不准自个儿是怎么病倒的。病得厉害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会死呢。幸好五奶奶请来了好大夫,几剂药下去,我的身体就有好转了。只是我年纪大了,又伤了元气,身体已大不如前。在大同时,还可以厚着脸皮混混日子。如今回了侯府,我这心里七上八下地,就怕自己不中用了,没法再侍候夫人。”

    牛氏笑着说:“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只管好生养着,手上的事若是实在吃不消,就交给别人去办。皇上已经将你们赐给了我们家,往后你们养老送终,都是我们永嘉侯府的事了。”

    卢嬷嬷心头大石终于落了下来,她离府数年,又大病了一场,也曾担心过自己回来后会不会从此投置闲散,现如今总算能松一口气了。她笑着向牛氏行了个大礼:“奴婢谢过夫人恩典。”

    牛氏没把这件事当一回事。对金环的处置便算是结束了,后者反正是插翅难飞,自是要为自己的罪过赎罪的。牛氏如今比较关心另一件事:“六丫头……平日性情如何?我瞧她礼仪学得不错,就怕她跟她娘似的表里不一……”

    正说话间,秦含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脆声禀道:“祖母,太医到了。”

第二百零四章 禁足

    秦含真并不是故意打断牛氏说话的,太医是真的到了。

    太医如今已经到了正院门口,正由婆子领着,沿着抄手游廊走过来,估计不用一分钟就能到正屋门口了。牛氏有时候说话,激动起来就不会控制音量。要是一会儿她嚷嚷些什么话,叫太医听见了,未免尴尬。秦含真不得不及时提醒了祖母一声。

    反正祖母牛氏这时候该了解的信息也都了解过了。六妹妹秦含珠的品性如何,慢慢观察就是。她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再聪明又能掩饰得了什么?如果真有什么不妥,很快就会露馅的。反正秦含真跟她短暂接触了那么一小会儿,感觉她大体上还是个挺聪明的孩子,心里明白,跟小冯氏的亲密也不是装出来的。况且她与金环又不是亲生母女,旁人用不着忌讳什么。

    牛氏在屋里很快作了整理,见了太医,又亲自带着太医去西院给小冯氏诊治。

    小冯氏虽然曾经几次吃错过东西,但因为量不大,事后又吃过安胎药,情况并不是很严重。不过她这一路上颠簸,吃不好睡不好,对身体的影响更大一些。太医觉得她最好是在床上静养上一两个月,尽量少走动的好。等把胎养稳了,再考虑其他的。就连静养的这一两个月内,她需要服什么药,吃什么食物,都要严格限制,生活上忌讳些什么东西,也尽量少碰或者不要碰,还要尽可能保持心情平静愉快,忌大喜大悲,忌怒忌嗔……总之,静养就对了。

    牛氏立刻命人安排,把小儿子秦安的铺盖送到目前空无人住的东厢房去,不许他来打搅小冯氏安胎。除了小冯氏从大同带过来的两个新提拔不久的大丫头月桂、琼枝以外,她又给小冯氏安排了两个家生子,一个叫葡萄,一个叫石榴,然后再把自己屋里的百寿给留在了西院,给小冯氏使唤。至于卢嬷嬷,她在西院里仍旧有屋子,虽然她身体尚弱,不能时时在小冯氏身边陪同,但一旦有事,也可以就近协助。就这样,牛氏还不放心,跟虎嬷嬷商量了,每天都要过来看小儿媳,然后免了小冯氏的晨昏定省。

    至于金环,她直接把人给禁足了,连丫头都换了人。她根本不考虑小儿子在这几个月里没人侍候会怎么样,反而对着一头雾水赶到的秦安说:“你明日就要去昌平军营上任了吧?好生当差,不要担心家里,也别想什么女人。我在昌平给你安排了庄子,另安排几个婆子过去侍候你饮食起居。你好不容易进京来当差,人又没有多聪明,给我用心一点!这次是皇上看得起你,才给你机会,要是你不能全力以赴,做到最好,叫人挑出错来,打了皇上的脸,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秦安一脸懵逼,半天反应不过来。

    秦含真轻咳了一声,望向一旁满脸八卦好奇的太医,低声道:“请大人开方子吧。”

    太医迅反应过来,也低咳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悄然走到桌旁写药方去了。

    开过药方,太医便要告辞。虽然他对永嘉侯府里的这场八卦挺好奇,但太医院里的前辈们警吿过他,做他们这一行的,好奇心不能太重,知道太多,是会惹来祸事的。

    不过……永嘉侯府里的事,也算不上祸事吧?永嘉侯夫人真是难得的好婆婆呀,虽然在外头有种种不大好的传闻,说她粗俗什么的,可儿媳妇胎不稳的时候,能当机立断禁足儿子的妾,然后命令儿子不许接近其他女人,要专心当差的婆婆,在达官贵人圈子里,也算是少有的吧?据说不给儿子安排妾室的好婆婆镇西侯夫人,也没做到这一步呢……

    太医走了,西院只剩下自家人,牛氏便把种种事项跟儿子报了备。秦安惊讶地说:“金环不会做那种事吧?她一向是个胆小的,不可能敢下这样的手。”牛氏对此嗤之以鼻:“如果真冤枉了她,自会有放她的时候。但如今你媳妇正有事呢,难道要让她冒这个险?金环又算是哪根葱哟!你要是实在舍不得金环,可以跟我说。”

    秦安便犹豫了。他觉得自己要是真的为金环求了情,只怕母亲会更加生气。想了想,他觉得金环在房间里抄几个月的佛经也没有什么,不缺吃不缺穿,也没人打她骂她,就是气闷些。但事后查明她的清白,她自然能重获自由,而且从此洗清嫌疑,对她在这府里的处境更有好处。当初他是违逆了父母的意愿,把金环纳为妾的,也知道父母心里一直都有不满。为了金环的日后着想,他就给母亲一个出气的机会吧……

    秦安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就答应了把金环禁足的事,还在西耳房外头对她说,好生听话,只要她是清白无辜的,不会有人怠慢了她。又让她别担心小冯氏与秦含珠,说她们都有人照顾侍候呢。

    他不知道,屋里的金环都快要抓狂了。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她正跟“女儿”秦含珠商量今晚家宴上要如何穿戴打扮,顺便在秦含珠面前给小冯氏上眼药,结果忽然来了几个有力气的媳妇子,二话不说就把她扭送回房,然后硬是把正在帮她收拾东西的丫头奉儿扯了出去,不知押送到了哪里,反倒是来了两个人高马大长相略丑的粗壮丫头,在屋里盯紧了她,连门都不许她出去。好不容易把秦安盼来了,她正想告一状呢,等来的却是秦安叫她安心禁足的话。这是人话么?!

    谁担心小冯氏了?她恨不得小冯氏这一胎生不下来,母子双双送命!

    谁担心秦含珠了?她正恼恨这小丫头不肯听话,帮她对付小冯氏呢!

    金环万万没想到,自己在秦安面前下了好几年的水磨功夫,使他坚信自己是个善良无辜的弱女子,还对她多生出几分怜爱来,有时候连正室小冯氏都要让她三分,结果……秦安的母亲几句话,就让秦安给让了步。当年他为了娶何氏,在父母面前久跪的勇气在哪里?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懦弱了?!

    金环犹自在西耳房里悲忿不已,秦安却一无所感地回到了正屋,安慰自己的妻子去了。虽然他对小冯氏没有当年对何氏那般的深情与执着,但心里也是敬爱有加的。至于金环,他只是怜惜,也有几分信任与感激,感激她在他窘迫难过的时候伸出了援手,帮他照顾刚出生的小女儿,侍候他的饮食起居。可是说白了,妻妾有别,这份怜惜与感激不会让他生出宠妾灭妻的心思。从他娶了小冯氏过门的那一天起,他就把这两个女人的身份定位分得很清楚。反正小冯氏待金环并不差,他自然也不会有帮着金环冷落小冯氏的想法。

    金环目前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尚不如小冯氏,更别提何氏了。他当年为了何氏,付出了那么多的爱与勇气,没想到只是一场错爱与欺骗,害人害己。如今一切都已成泡影,他这辈子,估计是不会再这样爱上第二个女人了。金环误以为自己能得到与何氏同等的待遇,实在是看错了他,也高看了自己。

    秦安在卧室里与小冯氏低声说着话,外间,秦含真正在劝说祖母牛氏打消刚刚生出来的一个念头:“六妹妹才多大?她又跟着五婶读书学道理,看起来也是知礼的。您要提防她,还不如提防金环,要小心金环利用六妹妹这个孩子做坏事。您不想让六妹妹靠近五婶,我也能理解,但如果真的下这个命令,六妹妹在家里就难以立足了,所有人都会戴着有色眼镜看她的。”

    牛氏有些懵:“什么眼镜?你说的是你祖父看书时戴的那东西?”

    秦含真咳了一声:“这就是个比喻。我是说,您要是真的下了那样的命令,只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您在防着六妹妹。这对六妹妹没有好处,对五婶的名声更会有损。将来她们母女可怎么相处呢?即使真要提防万一,您让五婶身边的丫头多留意就是了,比如别让五婶与六妹妹单独相处什么的,也别让六妹妹碰五婶的吃食。这不仅是在提防,也是在保护六妹妹,避免她的嫌疑。这些都是可以私下解决的,何苦闹到明面上去?”

    牛氏想想,也觉得大孙女有理,只是她心里仍有些心结难解:“我就怕那丫头跟她亲娘是一路人。你方才也瞧过了,她说话动作,多象她娘当年的模样呀!”

    秦含真笑道:“这不是正常的闺阁礼仪吗?我也是这么学的,只不过我不象何氏那么做作。何氏参加过选秀,自然学过宫中礼仪,六妹妹也是跟着卢嬷嬷她们学的,仪态动作与何氏会有相似,其实很正常,不过我觉得她的动作比何氏要自然得多。她现在年纪小,性格可能也比较腼腆,所以看着斯文。等她长大几岁,有了自己的风格,就会越来越不象了。您也别在心里存了偏见,她只是个小孩子呀,连自己亲娘都未必知道是谁,又能存什么坏心?再说,就算她真有些歪心思,咱们那么多人还不能把她给扳正了吗?”

    牛氏这才放缓了神色,道:“这话说得不错,是该给她扳正了,不能让她学得象何氏那样。她生得再象那贱人,也是我们秦家的女儿!不能让她坏了秦家女儿的名声。你五婶要养胎,没空照管孩子,叫六丫头以后每天到我屋里来,我亲自教她!”

    秦含真眨了眨眼,不知该同情一把秦含珠,还是庆幸她遇上了负责任的长辈。小姑娘家跟着牛氏应该不会有问题吧?自己也是跟着祖母长大的,这么多年也没长歪,应该没事……

    秦含真就把这事儿给放下了,心里惦记起在花园里等候已久的赵陌来。

第二百零五章 承诺

    赵陌还在花园里,就在凤尾轩一边品茶一边看书,一个时辰过去了,竟也不嫌烦闷。

    秦含真见他悠闲自在的模样,心里顿时松了口气,但愧疚的程度是不会变的。她连忙走进凤尾轩,向赵陌道歉。

    赵陌其实也等得有些不耐烦,远远地看见秦含真过来了,方才作出这副姿态来,为的就是不让秦含真不安。秦含真向他道歉,他自然是不在意的,还说:“我方才去过一次前头书房,跟舅爷爷说过话,还见了秦五叔。回来没多久,你就过来了,其实也没等太长时间。秦表妹不必觉得对不住我。”

    秦含真还是深感歉意:“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跟你约在花园里相见了。你索性去书房看书不是更好?那边比园子里暖和舒适,想吃什么喝什么都有人侍候。”

    赵陌笑笑,心想书房哪里比得上园子?他能在园子里无所顾忌地与秦表妹单独见面,说话,不怕叫人打扰,在书房里能行么?如今天气暖和得很,凤尾轩中又不怕风雨,他在这里等着多好呀,少些吃喝有什么打紧?他还能饿着渴着了不成?

    不过这话他当然不会说出口,还转了话题:“你也见过秦五叔一家子了吧?如何?我记得表妹先前一直在担心秦五婶的胎不稳,秦五叔的妾不安分,还有秦五叔的那个小女儿不知好不好教养。”

    秦含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就是我随口嘀咕的几句闲话,赵表哥不必当作是正经大事,放在心上。我五婶的胎有些不稳,但静养上一两个月就没事了。那个妾是有些不安分,但有我祖母在,她也成不了气候。至于六妹妹,年纪还小呢,瞧着被我五婶教得不错,想来无事。”她将方才与秦安一家见面的情形大致说给赵陌听了。金环具体对小冯氏做了什么,她没细说,只大概提了一句似乎暗中做过些手脚,意欲害正室。

    赵陌跟在秦柏一家身边住了好几年,又是曾经在大同秦安家里住过些时日的,对秦安内宅的乱象,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再加上秦含真平日里的碎碎念,牛氏跟丈夫孙女说话时,也不大避讳赵陌,因此他连秦安家里的最新情况,也有所听闻。秦含真说了什么,他立刻就领会明白了,还能对此作出评论:“舅奶奶真是威武。其实她老人家身份辈份放在这儿,若不是秦五叔一直在大同,不曾与父母同住,那个金环也使不了坏,早就被舅奶奶给收拾了,自不会有欺瞒秦五叔的机会,更没法给秦五婶添堵。”

    秦含真叹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祖母没理由住到大同去,而让五叔到京城侯府来享福,我又不大乐意。我父亲还在广州呢,一个人孤零零地,没续弦,也没纳妾。五叔有妻有妾,儿女双全,做官也挺顺利的,如今还能调到京城里来,他凭什么就过得这么好呢?相比之下,我宁可他后宅混乱,继续被个妾耍得团团转,也不想他到京城里来。只是这种想法,有些对不住我五婶。她完全是个无辜的人,却因为嫁给了五叔做续弦,要受那个金环的算计,却还要处处顾虑我五叔的想法,不敢下狠手整治一个妾。”

    小冯氏怎会是心慈手软的人?她当年面对狠心要夺家产的叔叔时,也没软过。嫁给秦安后,倒是束手束脚了。兴许有夫妻双方家世之别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她还没有生下儿子,觉得自己在夫家地位不算太安稳,可秦安生性喜欢温柔和顺的女性,估计也是她摆出弱势的重要原因。

    秦安从前要娶何氏,是因为何氏是他同袍遗孀,怀着“遗腹子”却惨遭夫家族人“诬蔑”驱逐;他纳金环为妾,是因为金环身份卑微却对他父女关心有加,还一片“深情”;他本来拒绝续弦,后来会答应迎娶小冯氏,也是因为秦柏在家书中向他提及小冯氏的身世与处境,如果这门亲事不成,小冯氏还不知会落入何等境地。

    如此种种,不难分析出秦安的一个性格特点。他偏爱温顺柔弱的女性,喜欢拯救孤苦无依、楚楚可怜的白莲花,大概是因为这么做能体现他的英雄气慨。他是个武人,镇守边关,但边关承平,他除了练兵练兵再练兵,偶尔打打小股马贼,也没别的事可做了。因为家教缘故,他又做不出好勇斗狠的事来。有机会能体现他的英雄气慨,他自然乐意。小冯氏也许就是看透了他这一点,才没有摆出强势的样子来,免得让他生出反感。事实证明这法子也不错,若不是小冯氏没提防住金环的几次暗算,她其实已经算是把秦安给笼络住了。

    秦含真为小冯氏叹息,赵陌却有着不同的看法。

    如果小冯氏当真笼络住了秦安,又获得了秦安的信任,又何必因为种种顾虑,面对不怀好意的金环还要束手束脚呢?她是正室,而秦安又不曾有过宠妾灭妻之举,人虽糊涂些,道理规矩却都是明白的。秦安常常要去军营中参加集训练兵,当时家中就只剩下小冯氏与金环了,小冯氏有的是法子能处置后者。金环再狡猾,也终究只是一个丫头上位的妾室而已。即使过后秦安会有猜忌与不悦,小冯氏另想法子把人安抚住,也就是了。结果她居然纵容金环逍遥到今日,还有机会对怀孕的她下了不止一次黑手,总归是无能。

    小冯氏,还是因为家世弱且无子,面对丈夫没有底气,才会把金环留给婆婆处置。不过,她如今身怀有孕,再过几个月就要分娩了。如果到时候她生下一个儿子,兴许底气又不一样了。

    赵陌自小经历过辽王府中的各种明争暗斗,更熟悉小王氏与兰雪姨娘的多次交锋,早就是见多识广了。小冯氏与金环那点软绵绵的勾心斗角,在他眼中不值一提。他也就是在秦含真面前略评论几句,劝她如果真的看金环不顺眼,想法子劝说牛氏把人撵了就是。如果秦安有什么话说,他也可以想法子的。

    “你要是实在不愿意让秦五叔留在京里,我让人把他弄回大同去好不好?或者另择一地也行。”他这么问秦含真。

    秦含真惊讶地看着他,旋即笑了起来:“多谢赵表哥了。我知道你能帮得上我,不过……算啦,五叔虽然犯过大错,现在也好象没什么长进,但祖母一直盼着能跟他母子团圆的。如果这么快就把人调回大同去,祖母一定会失望难过吧?更何况,马将军已经进京了,马家也不知还有没有人留在大同,没人护着五叔,天知道他会不会闯祸?没得还要祖父祖母一把年纪了为他操心,就让他留在京城算了。在京郊大营当差,常年待在昌平,一年到头跟我见不了几回,我就当眼不见为净吧。”

    赵陌想了想,又问她:“要不……我们想法子让秦四叔回京城来?如此你们父女也可团圆。”

    秦含真犹豫了一下:“这个要看父亲的意思吧?他在广州虽然远离家人,但是能独当一面,也得了历练的机会,对他仕途有好处。如果京城里有好空缺好机会,他当然是回来更好。如果没有……那他留在京城任个闲职,还不如在外地做个能拥有实权的官呢。”更何况在广州那边,她其实还有事要托秦平去办的,也不知要几时才能办完。

    赵陌想了想:“他在广州任守备,最大的好处是能挣点零花钱。若只是想要个能独当一面又可以历练,对仕途有益的官缺,也不是非得跑广州这么远。”

    秦含真认认真真地听他往下说,秦平说来也快到任期年满的时候了,只差那么一两年,现在也该开始为他打听升职的事了。

    但赵陌却在这时候闭了嘴,说是要回去寻人打听:“我会跟舅爷爷商量的,到时候再给秦四叔写信去,问问他的意思。若能调到离京城近一点儿的地方,你们往来通信或是去探望他,也要方便得多。”

    秦含真心想赵陌一向靠谱,这事儿托付给他,再稳妥不过了,便再三谢过。

    赵陌微笑道:“谢我做什么?那也太过见外了。我原也不是外人,为秦四叔尽一分力,也是应该的。”总不能等到他要上门提亲了,丈人还远在几千里之外吧?

    秦含真眨了眨眼,脸慢慢地红了。赵陌这话是什么意思嘛……

    赵陌掩住笑意,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开头:“若是秦四叔能回京,或者调到离京城近些的地方,舅奶奶一定又要劝他续弦了吧?其实,秦五叔都已再娶,眼看着就要添丁了,日子过得好好的,秦四叔一直如此自苦,倒叫人为他难过。”

    秦含真闻言,心情沉静下来:“赵表哥说得没错。论理,我不该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可父亲才三十出头,要是真的一辈子不再娶,一个人孤零零地过日子,别说祖父祖母心里不好受了,我做女儿的,也要担心他今后的生活。除了他,还有吴表舅,也是如此。父亲好歹还有一个我,表舅连亲都没定过。我一想到他们那样,心里就难受,但是又没法劝他们改变主意。”

    尤其是看到秦安如今的生活状态,这种难受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秦含真抿了抿唇,十分郑重地对赵陌道:“等下回再见到父亲和吴表舅,我一定要再劝劝他们。就算他们为了我母亲的死,感到再难过,这么多年过去,也该放过自己了。”

    赵陌看向她的目光柔和下来:“表妹只管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吧。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跟我开口。”

    秦含真冲他弯了弯眉眼,露出欢喜的微笑来。

    不过,秦平与吴少英的幸福是未来要考虑的问题。眼下,还是先操心大堂哥秦简的婚事吧。

第二百零六章 对比

    秦安一家的归来稍稍缓和了一下长房婆媳之间越紧绷的关系。

    虽然秦安在三房中算是个不大受重视的儿子,作为父亲的秦柏还隐隐有些打压这个儿子,不让他回京享受侯门子荣华富贵生活的意思,但他如今已经回来了,还得到了一个不错的官职,与本朝有名望的将门世家关系不错,那么秦家其他几个房头,就不能再装作无视他的存在,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尽到的。

    长房先由秦仲海与秦叔涛兄弟作为代表,亲自来三房与这个只在四年前的婚礼上见过面的堂兄弟相会,并且交谈了很长的时间,也对秦安的性格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接着便是姚氏与闵氏以妯娌的身份来看望小冯氏,安抚她的不适,又送了些衣料饰和补身体的药来。姚氏还顺道介绍了一位非常擅长妇科的名医,对方早年曾经在太医院任过职,后来是因为丁忧就退下来了,孝满后也没有再回去做官,而是撑起了家中祖传的医馆,在权贵圈子的女眷们当中有很好的名声。据说先前那位给小冯氏诊治开方的太医,也曾随这位老大夫学过医呢。

    小冯氏感激地向姚氏道了谢,觉得妯娌们都很好相处,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高高在上、盛气凌人,心里顿时就安定下来,觉得婆家的日子也没那么难过了。不但不难过,而且因为有了公婆做主,兴许她的处境比起在大同当家作主的时候,还要好上几分。

    毕竟金环如今就被禁足在隔壁的耳房里,再也不能到她面前装出贤惠的样子来暗下黑手了。小冯氏心情轻松了许多,再加上太医的药给力,她个人的起居饮食都远比从前要更加精致舒适,休息得也好,她不但精神好了许多,气色也有了改善。身体原本的种种不适,也有所减弱。

    如今连妯娌们都如此和蔼可亲,只要她这一胎能顺利生下一个儿子,她在秦家的地位就再也无人能动摇了。

    与小冯氏的心情愉快相比,姚氏去看过她后,私下跟心腹丫头玉兰的对话,可能有些出人意料。她说:“五弟妹的气色比起当年她刚到京城,还没嫁给五弟的时候,要差了许多。别人都说是因为她这一胎怀得不稳,我倒觉得,她是日子过得不顺心,底气不足,才会总是露出几分怯来。她虽然家世不怎么样,但总归是三婶亲自做主娶来家的,明媒正娶的继室,而且前头那位不受三叔三婶喜欢,还被休得毫无体面,她这继室实际上跟原配也没啥两样了。再加上她姐姐是我们秦家宗房宗妇,有这个靠山在,只要她不学她前头那位作死,就不会有人小瞧了她,她有什么可怯的?我看哪,都是五弟不靠谱的缘故。”

    玉兰笑着说:“我们下面的人,倒是听说过些五爷的小道消息,说是个耳根子软的人。人倒也聪明,也不是不正派,可就是容易被女人哄骗。前头那位就是扮可怜哄住了他,如今他那个叫金环的妾,也是哄了他才做了姨娘的。听说他早几年还说过不想再娶妻,只要跟那个妾相守一辈子就行了,反正儿女双全了,也不怕无人继承香火。还是三夫人死劝活劝,才劝得他答应再娶了。如今看他对五奶奶,还不是温柔和气?想必也是五奶奶哄得他高兴。”

    姚氏冷笑:“这对五弟妹来说,兴许是好事吧。只是将来若又跳出一两个会哄人的小姑娘,还不知五弟会不会再多添两个爱妾呢,到时候可有得五弟妹烦心了。这男人哪,心太软了,也不是好事!”

    她有些幸灾乐祸地想,五弟妹小冯氏虽说有个通情达理又能帮她怼小妾的好婆婆,可摊上个容易心软耳根子也软的丈夫,将来要受的罪还多着呢。相比之下,她的夫婿秦仲海虽说有时候比较独断专行,不肯听她的劝,只顾着自己拿主意,就不理会她的想法了,可秦仲海靠谱呀!从不会听信什么狐狸精的话来给她添堵。秦素的生母胡姨娘当初是个不要脸乱爬床的贱丫头,成功凭着儿子上了位做了姨娘,碍眼极了。可那又怎么样?秦仲海可从来没有夸过胡姨娘贤惠,也没有落过她这个正室的脸!

    姚氏对比一下其他妯娌们,小薛氏是婆婆与丈夫都不靠谱,还有个大女儿时时拖后腿;闵氏是长年与女儿不和;小冯氏虽有好婆婆,却有耳根子软的丈夫与不安分的妾,还有一对出身膈应人的“庶子庶女”;关氏索性早就死了。怎么看,都是她本人要幸福得多了。这么一想,就连私心满满的婆婆许氏,与怎么都不肯听她劝言的丈夫秦仲海,都变得没那么难受起来。

    姚氏的想法,旁人自然是不得而知的。

    二房那边比长房稍稍落后一步,秦伯复闻讯后,也带着妻子与小女儿、儿子过来与秦安一家见了面。

    他们这对堂兄弟是头一回见面,彼此都挺生疏的。若是从前,秦伯复是绝对看不上品阶不如自己高,又长年远驻边镇的秦安的。可如今秦安的品阶升上来了,比他丢官前还要高一级,又调回了京城,身份就不是他可比的了。秦伯复巴结长房与三房惯了,到了秦安面前也不觉得丢脸。刻意结交之下,秦安很容易地就对这位大堂兄有了好感,还与他建立了友好的兄弟关系,约好了以后有空一起喝酒聊天呢。

    秦安甚至还提出了秋天去城外打猎的建议。这对于大同的武官们而言,是极其常见的消遣。他从马将军那边听说,京城的武人圈子,也有这样的传统,想着秦伯复也是将军祖父的亲孙子,便提了出来。秦伯复明明是个文官,不怎么擅长骑射打猎,但想着秦安到时候说不定还能约到几位将军同行,便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他一边吹嘘着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曾非常擅长打猎,是后来读书做官才收了心的,心里却想着回家后要好好练一下骑射才行了,否则将来出了丑,岂不是要在贵人们面前丢尽脸面?那可大大不利于他的前程呢。

    小薛氏与小冯氏的见面波澜不惊。而且因为小冯氏终究是个需要静养的孕妇,不能老是起身见客,小薛氏没在她屋里待多久,就被牛氏请到正院上房说话去了。秦锦春倒是得了机会到秦含真的院子里闲坐,秦含真又把秦锦华给请了过来。姐妹三人在阔别近月后,终于又重新坐到了一起。

    秦锦春有些关心秦含珠的到来:“六妹妹性子如何?好相处么?”

    秦含真说:“还行吧,斯斯文文地,挺乖巧。”

    秦锦华告诉秦锦春:“三妹妹带着她到我们长房坐了一坐,又亲自送她去上学。曾先生还挺喜欢六妹妹的,说她十分聪明,学什么都快。我还跟三妹妹说呢,三叔祖真不愧是才子,两个孙女都如此聪明。三妹妹的画就是一绝了,六妹妹将来必定也是位才女。”

    秦含真听得笑了。秦锦春还有些惊讶:“真的么?那可真难得!”她还有一点担心,“五妹妹没闹脾气?”

    大家都清楚秦锦容的性子,是不大容得下旁人胜过她的。

    对于这一点,秦含真也有些奇怪呢:“五妹妹看起来是不大喜欢六妹妹,但奇怪的是从没过脾气。她几乎不怎么理会六妹妹,兴许是因为六妹妹年纪比她小太多了。”

    秦锦容快要满十一岁了,秦含珠还不到七岁生日呢,四五岁的年龄差,已经有了代沟,学习的内容也是不同的。如果说秦锦容先前看不得姐姐们功课比她出色,是因为无法忍受亲生母亲夸奖姐姐们更多的话,她为了秦含珠的学业出色而生气,就有些自取其辱的意味了。比她小那么多的小妹妹,居然比她更聪明好学,她难道还有脸骂小妹妹?有点自尊心的人,都应该更加用功,奋力直追才是。

    秦锦华道:“我看哪,兴许是因为三婶不曾夸奖过六妹妹的缘故吧?”

    闵氏性情清冷,而且有些高傲。秦含珠无论真正的身世为何,她如今名份上就是一个庶女,还是个“生母”不怎么能上台面的庶女。她再聪明,也未必能入得了闵氏的眼。而闵氏不夸奖她,秦锦容又何必跟秦含珠闹别扭呢?秦五姑娘的逻辑,其实还是很好理解的。

    姐妹三人顿时都释然了。秦锦春开始兴致勃勃地提起春游。

    秦家长房、三房要一起去昌平游春,连云阳侯府与许家都请了,没道理不把二房算上,尤其如今长房又表现出了与二房和好的迹象,因此秦锦春早就说好了,要与两位堂姐一同出行的。她已经有很长很长时间没有出过城了,也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没有真正放松心情地玩耍过,对这次春游,她是抱着很大期望的。

    不过提起春游,她就不可避免地提起了同行的同伴。她压低声音道:“我先前在外头听说了些传闻,说是许家那边要把许大夫人的娘家侄孙女接进京城,让她与许大表哥订亲了?这是真的假的?事情已然定下了么?”

    秦锦华顿了一顿:“祖母没提过。我母亲倒是早有耳闻,只是她……不好向祖母询问。”

    秦锦春“啧”了一声:“这算什么呀?我听说许大夫人的娘家侄孙女,父亲只是个五品的同知。虽说他们家是书香门第,可那姑娘哪一点比得上二姐姐呢?不过是因为她是许大夫人的娘家人而已。许家要娶这个姑娘做长孙媳,真是太让人生气了!当初我大姐肖想许大表哥时,我觉得许大表哥可怜。如今我却觉得,他还不如娶了我大姐呢!他拖着二姐姐这许多年,连累得二姐姐不好往外说亲,如今却是这个结果。只会听从长辈摆布的可怜虫,就算在外头有再大的名声,又有什么用?!”

第二百零七章 出游

    听到秦锦春忽然间对许峥作出如此严厉的批评,秦含真与秦锦华都不由得面面相觑。

    许家打算把许大夫人的侄孙女接进京与许峥定亲一事,她们都早有所闻了,不过她们知道的还有后续的消息。那就是云阳侯府的蔡世子似乎在考察未来妹婿人选,还挺看好她们的长兄秦简。姚氏为此早早就操心上了,可身为祖母的许氏,却在邀请云阳侯府众人一同出城游春的时候,把许家兄妹几个也叫上了,似乎有意促成许峥与蔡家大小姐的姻缘,而无视了原本有希望获此殊荣的,乃是她的嫡亲长孙秦简。

    虽说身为晚辈,不好对长辈的言行作出批评,但是许氏的做法还是挺让人难受的。秦锦华无法理解许氏的选择,秦含真则直接认定许氏昏了头,许家人会接受许氏的安排,更是自视太高。本来他们犯蠢,没有人会在意,可如果因此而连累到正主儿秦简,害得他失去一门极好的亲事,失去一位才貌品性皆无可挑剔的名门闺秀妻子,那就太让人惋惜了!

    秦含真与秦锦华还私下商量过,等到春游那日,一定要离许家人远一些,并且尽量让蔡元贞也离许家人远一点,也不必刻意为她与秦简制造什么偶遇,只需要别让许家人有机会出夭蛾子就行了。至于秦简,他只管在云阳侯府的长辈面前展现自己的长处就是。婚姻大事,最终还是要由蔡大小姐的父母亲长决定的。

    因为心中有数,秦含真与秦锦华都没把许大夫人的那位侄孙女当一回事。她们心里都明白,那位姑娘即使进了京城,也未必有机会嫁给许峥。许家人如今眼界高了许多,直接看上云阳侯府的千金了呢。一个五品官的女儿,怎么可能令他们感到满意?

    却没想到秦锦春竟然会为了秦锦华打抱不平,对许峥如此愤怒。秦锦华心下感动,又不好说出兄长未有定论的亲事,便抱着秦锦春道:“好妹妹,你别生气。我其实不恼的。许家的事儿还未定下来呢,更何况,就算他们定下了,又与我何干?我母亲早就说过了,不会把我嫁给许大表哥的。”

    “当然不能嫁了!”秦锦春气愤地道,“他们家这样待你,你怎能委屈了自己?许家从前做过的好事,我们都心里清楚,如今他家又想走老路了,被他们盯上的人家固然是倒霉,我们秦家又凭什么再给他们做踏脚石呢?!”

    秦锦华抿了抿唇,揽着秦锦春低头不语。

    她的内心中,其实也不是没有过质疑。母亲姚氏每天都在暗地里抱怨祖母许氏越老越糊涂,太过偏着娘家了,连亲骨肉都不顾。她心中虽然觉得母亲不该说这些话,却也隐隐感觉到,母亲并没有说错。

    但这些话却不能从她嘴里说出来。

    秦锦华低声说:“我们自姓秦,如何管得着许家如何行事?好妹妹,你放心,我从不委屈自己。况且,我有父有母有哥哥,又是正儿八经的侯门千金,谁还能让我受委屈呢?许家那桩亲事,其实早就不成了。两家人都早有默契,只是几位长辈还不肯死心罢了。”

    秦锦春替她不平:“即使如此,二姐姐仍旧是太委屈了。许大表哥自幼聪明会读书,这事儿我早就知道了。以他的年纪,这么年轻就考中了举人,确实难得。可这又怎么样呢?满天下这么多的读书人,但凡是会试能高中的,哪一个不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我们这样的人家,不比那些小门小户,只能走科举出仕。即使许大表哥是个举人,能不能考中进士还是未知之数呢,考中进士后会不会做官,能不能做好官,能不能高升,更是难以说准。如今就满天下嚷嚷他是个大才子,也太早了些。传闻中还有那么多贵女仰慕他,想要嫁给他,可谁家也没真个遣媒人上门去提亲呀?!”

    秦含真与秦锦华的面色都变得有些古怪。有贵女仰慕许峥,这不奇怪,闺秀圈子里也早有耳闻了,她们甚至听说过那两位贵女是谁。可问题是,那两位贵女地位都不低,父兄也不缺体面与实权,许峥的家世背景,入不了人家的眼,估计贵女们也就是纯粹仰慕一下而已,不可能真的与他订亲的。这种没影子的事,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但许家曾经持续放出风声,夸许峥有多么出色,却是两家人都知晓的。这一回,她们猜想许家大概也是想给许峥炒作一下吧?可炒了这么多年,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许大夫人的侄孙女,花费掉的金钱与精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秦锦春不知道她俩在想什么,还在继续贬低许峥:“我倒是觉得,大哥哥不见得比许大表哥差多少,只是功名上略逊一筹罢了,但要论交际做人,就比他强得多了。至少大哥哥满京城都是朋友,许大表哥每天却只是待在家里读书,别的什么事都不管,也什么事都不干。这样的人,真能指望他日后可以给二姐姐依靠么?他能不依靠二姐姐,就很难得了!”

    秦含真听得扑哧一声笑出来:“四妹妹这话说得很对。许家除了许大夫人以外,个个都盼着能与我们秦家再度联姻。说白了,还不是想要一个依靠?他家若是能凭自己在朝中立足,也犯不着费这个心。”

    秦锦春撇嘴道:“亏得许大夫人还瞧不起我们秦家,觉得我们是武人,是外戚,觉得她出身的书香门第,身份才叫尊贵。难道书香门第就是许家那样的作派?她还好意思嫌弃二姐姐呢,没得笑得人的大牙!”

    秦锦华抿嘴笑道:“许家也不是人人都如此……罢了,咱们别说许家的事了。我既不曾与许表哥定过亲,也没想要嫁给他。他将来会迎娶何人为妻,与我并不相干。我们何必围着他聊个没完?”

    秦锦春原本是十分气愤的,如今看到秦锦华反应平静,似乎是真的没把许峥放在心下,神色也缓和下来:“成,我们不聊他了。许家任何一个人,我们都不聊,由得他们自个儿寻他们所认为的好亲事去吧!”

    姐妹三个换了话题。秦锦春照例问起秦锦仪,后者倒是一切如常,老老实实在庄子上养伤。据说她伤势已大有好转,勉强能下床走几步了,只是还需要多养几个月。以秦锦仪的性情为人,真能如此老实吗?秦含真总觉得她要憋个大的,但没凭没据,倒不好说些什么。反正她身边有人监视,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至于薛氏,则依旧在养伤中。二房大体上还是挺平静的。只是随着薛氏的伤势日渐好转,秦锦春渐渐开始担心,当祖母的病情痊愈,提出想要见长孙女的时候,她该如何应对?

    然而目前她父亲秦伯复与母亲小薛氏暂时还顾不上这个。薛家长房进了京,为了自身的利益,也是为了今后两姻亲之间的交往,他们开始了与薛家长房的谈判。

    谈判隐秘而低调,并不为外人所知,但照目前的形势看,薛家长房并没有因为姐妹与女儿都嫁进了秦家二房,就对他们心慈手软。任何有损薛家家族利益的行为,他们都是不会答应的。可秦伯复却已经厌恶了薛家总是拖后腿,或借他的名头去谋私利。他不介意与薛家重修旧好,但薛家得听从他的号令才行,该孝敬的银子,也不能少了。

    薛家长房又怎么可能会答应这种条件?因此双方目前还僵持着呢。秦伯复总是往长房、三房来讨好,其实也是在借两家侯府的势,为自己增添筹码。

    小姑娘们对秦家二房与薛家长房两家姻亲之间的明争暗斗毫无兴趣,拿几件八卦聊了聊,便又开始幻想起几日后的春游来。

    很快,就到了春游的日子。

    由于天气原因,他们实际出游时,已经过了三月三上巳节。但今日天公作美,晴空万里,略有微风,气温不冷不热的,正是出门游玩的好时节。秦家长房、三房与卢家合做一个车队,浩浩荡荡地往昌平方向进了。路过二房门口的时候,他们还顺道把二房给捎上。秦伯复、小薛氏与秦锦春、秦逊都要去,家里只留一个妾芳姨娘给薛氏侍疾。

    许家与云阳侯府的人则是自行坐车前往目的地。不过从京城往昌平去,官道就这么一条,很快他们几家人就在半路上会合了,一同在一处比较大的茶摊处歇了歇脚,要了些热茶热水,便又各自上车出。

    许家姐妹想要到秦含真、秦锦华与秦锦春她们所在的马车上来,说是一路上做伴,赶路时就不那么沉闷了。许峥站在马车边上帮两个妹妹,也在和气地向秦家姐妹们提出请求。秦锦华对此反应很平静,委婉地拒绝了。秦锦春则气愤地看着许峥,想不明白世上怎会有他这样厚脸皮的人。至于秦含真,她还有些想不明白。

    许家姐妹平时有跟她们那么要好吗?姐妹俩坐一辆车就能相互解闷了,犯得着跟她们姐妹三个一块儿挤一辆马车吗?

    就在这时候,蔡元贞应秦含真、秦锦华姐妹相邀,正带着丫头往她们的马车走来。许峥一回头,便与她打了个照面。

第二百零八章 峥嵘

    许峥的脸一下就红了,连忙低下头来。

    他虽然早闻云阳侯府大小姐蔡元贞的美名,但并不曾真正近距离接触过。上回秦家春宴,他也是隔着几丈远见过她。但当时周围都是人,他心里想着君子要守礼,不敢公然打量,匆匆看了一眼,就立刻低下头去了。对于其他人家的闺秀,也是如此。

    他其实知道自己在官宦人家圈子里颇有名声,不少官家闺秀都仰慕于他,还有几位贵女对他倾心。因此,他格外注重自己的礼仪,无时无刻不表现得正派守礼,尽可能不与任何少女有私下接触,就怕被人觉得他轻浮无行。当然,他的婚事迟迟未决,也是他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之一。如果他与某位表妹或者别家闺秀稍微走得近了些,过后却是与另一位姑娘订亲,那岂不是有损前者的闺誉?

    许峥其人,其实是个思想正派的老实青年。

    蔡元贞大大方方地向他颌行礼,见他低下头不看自己,也不以为意,不等他回礼示意便径自走到秦家的马车边了。她是见惯外男的人,该守的礼仪会守,该讲的规矩也会讲,但从不会在外男面前扭捏害臊。她可是云阳侯府的千金呢。

    秦锦华高高兴兴地掀了帘子,亲自迎蔡元贞上车。秦锦春则有些冷淡地对许家姐妹道:“真对不住了,两位姐姐。我们与蔡姐姐早有约定,要与她同车而行。一辆马车坐四个人,就够挤的了,还要留位子给车夫与押车的丫头呢,实在坐不下二位。”

    秦含真也微笑着说:“两位姐姐有什么话要与我们说,等到了地方再聊,也是一样的。那边早已打扫出净室来,供我们歇脚休息了。”

    秦家姐妹们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关键是蔡元贞没有主动开口提出邀请她们同车,许家姐妹也只能微笑着表示不在意,然后随兄长回自家马车上去了。

    许岚上马车前,有些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秦家姐妹三个坐的马车,小声道:“她们家的马车那么大,别说是坐五个人了,就是坐八个人,也能坐得下。她们分明还让丫头进车厢里侍候了,凭什么就不能让我们上车呢?分明是故意的!”

    许岫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制止她继续说下去。等姐妹俩上了车,放下车帘,隔绝了外界的目光,许岫方才低声数落庶妹:“这有什么好抱怨的?我们与她们姐妹已有些日子没怎么来往了,忽然亲亲热热过去说想同坐一辆车,她们心里怎会不别扭呢?况且我们开这个口,原也不是真心与她们亲近。她们心里想必也是明白的,回绝我们,也在常理之中。如今是在外面,又不是只有我们两家在此,你何必在外头抱怨?要是让别家的人听见了,丢脸的还不是我们么?”

    许岚一时语塞,低头沉默半日,直到马车重新开动了,方才小声说:“虽然我们是听说她们邀了蔡大小姐同坐一辆车,方才想要过去的,但我们也是真心想要跟秦家几位妹妹重归于好的呀。秦二表妹性子挺好的,我们都喜欢她做我们的嫂嫂,但姐姐嫁给秦表哥也不错。都是好姻缘,长辈们如何决断,哪里是我们小辈能插得了嘴的?秦家妹妹们要怪,也怪不到我们头上吧?这么多年的情谊,难道就因为祖母的固执,从此烟消云散了么?可姐姐将来不还是要嫁到秦家长房去?秦妹妹们待我们这般疏远,日后又要如何相见?”

    许岫红了脸,低下头道:“快别说下去了,谁说我会嫁到秦家长房?两家如今闹得这样僵,二表婶心里怨着我们家呢,亲事的事,谁又说得准?”

    许岚心中万分遗憾:“那太可惜了。秦表哥那么好的人……若不是祖母固执,我们两家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其实鲁家表姐也就那样……生得不是十分美,才学不见得十分出众,父祖官位又不高。除了家族名声好,她又有哪一点配得上大哥呢?”

    许岫平静地说:“不要再说了。鲁家是士林名门,在清流中素来名声极好。鲁家的女儿教养也是极佳的,这点看祖母就知道了。大哥能娶到这样一位大嫂,日后在士林中的名声定能受益。”而且还能弥补许家前头两代损失掉的清白名声,使得许家名声不再拖累许峥的前程。许大夫人坚持为嫡长孙结下这么一门亲事,也是用心良苦。

    许大夫人是士林名门出身的千金,在她看来,什么富贵权势,都比不过一个清正好名声。许家当年重新与秦家联姻,就是错误的选择,看似挽救了许家子弟的前途,却变相败坏了许家的名声,以至于几十年过去,许家依然在士林中受人鄙薄。为了许峥以及未来更多的许家子弟的前程着想,许家曾经丢失掉的东西,早就该重新拿回来了。而娶回一个好媳妇,还能掰正将来许家子孙的教养方式。如此关系到许家未来的大事,身为宗妇的许大夫人怎会让步?

    正因为许家名声坏了,无法求娶得到其他清名显著的士林名门、书香世族之女,许大夫人才不得不坚持让自己的侄孙女顶上。鲁家近年虽然有式微之象,但清名不减,傲骨无损,对许家定能有所助益。

    如果许大夫人不是有着这样无可辩驳的理由,许家其他人又怎会对她一再退让?许岚因是庶女,平日受重视的程度有限,可能没什么人会为她解释这其中道理。但许岫是这一代的嫡长女,这些不可为人知的隐秘,她的母亲是绝不会向她隐瞒的。

    许岫清楚内情,以此安抚庶妹,但在与她只隔着一扇车窗的外界,许峥骑着温顺的母马,伴在妹妹们的马车旁护卫,心里也有着微微的黯然。

    他听到了妹妹们的谈话,心中沉甸甸地。他其实很想说,家人实在无须为了他的将来,顾虑那么多,他会努力读书,做到最好,即使不用联姻的方式,也能重振家门。可是,面对着家人的关爱与期许,他又无法说出那个“不”字。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可是除了听从家人的安排,他又能做什么呢?恐怕,也只有越用功读书,争取早日考取进士功名,甚至是考入头甲,光耀许家门楣,才能回报家人的心血与期望了吧?

    许家长房这边的气氛有些低迷,但许家二房的情况又有些不大一样。

    今日来的人不只是许家长房的兄妹三人,还有许家二房的许二奶奶与许嵘。事实上,以长辈的身份带着几个孩子前来参与姻亲家春游活动的,正是许二夫人与许二奶奶。许大夫人目前还病着,许大奶奶要给婆婆侍疾,都脱不得身。许家二房只能挺身而出,揽下这个重责大任了。若没有长辈领着,几个尚未婚配的孩子,又怎么好去跟同样尚未婚配的外男外女们相见?虽然大家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许家二房婆媳俩坐一辆马车,许嵘骑着马,护持马车前进,又跑前跑后地为祖母与母亲跑腿办事。许二夫人与许二奶奶方才赶在茶棚里与秦家三个房头以及云阳侯府的女眷们匆匆打了招呼,见了礼,如今自然要表现得殷勤一点,既要获取云阳侯府女眷的好感,也要回报姑奶奶许氏的一片好意,同时再与秦家长房、三房拉近关系。一些送果子送水,向前头领路的仆人问清楚路程路况后再回报给各辆马车上的女眷,还有给各家长辈、女眷之间传信递信的差使,都交给许嵘去做了。也亏得许嵘一个娇生惯养的少年,被支使得团团转,不到半个时辰就开始气喘吁吁,满身大汗,也硬撑了下来。

    秦简见状,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主动拉住他,要帮他分担。许嵘笑呵呵地道:“秦表哥你就安心享用吧。等到了庄子里,你是东道,有的是你忙的时候。我也就是在路上跑跑腿,到了你们家的地盘,可就要袖手做大爷了。”

    秦简不由得笑了,想想跑个腿也不是什么气力活,许嵘更不是许峥那种一心读书身娇体弱的瘦书生,便也由得他去了,还道:“成,等到了咱们家的庄子,你只管安心享用。到时候哥哥来侍候你。”

    许嵘笑嘻嘻地忙活去了。蔡世子这时候纵马过来与秦简说话:“那是你的表弟?倒是个好脾气的,做事也周到。看不出来,他这点年纪,对庶务倒是十分熟练,也很有耐心。”

    秦简笑着说:“那是我许家二表弟。他们兄弟两个,峥表哥擅长读书,一向受家中看重。相比之下,我这嵘表弟就懒怠了些,读书不如他哥哥出众,但素日是极和气好相处的一个人。小时候他就常跟我们兄弟姐妹玩在一处,如今年纪渐大,也开始为父母长辈分忧了。”

    蔡世子点了点头:“我只听闻过许大少爷的才名,倒是不知道许家还有这样一位二少爷。其实我也不擅长读书,心里对你们这些才子还是很佩服的。”

    秦简笑了:“这话说得也太谦了。蔡兄你还叫不擅长读书?亏你说得出口!况且,我也算不上是什么才子,不过是别人看在我家世份上,恭维几句,拍拍马屁罢了。哪里就能当真?”

    蔡世子哈哈大笑,冲他眨了眨眼:“你我这样的家世,没人恭维奉承,才叫怪事。你我也早该习惯了,很不必放在心上。秦兄弟,你说对不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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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春介绍:
祖父母老迈,父母双亡,叔婶刻薄
面对这狗血的杯具人生
穿越来的秦含真唯一能做的
就是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没有条件,就去创造条件
衣,食,住,行……还有男人和婚姻
不过
她发现自己好像努力得有点过头了……秦楼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秦楼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秦楼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