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来访
秦含真听说赵陌来的消息时,正在埋头练画,还有些不敢置信呢:“真的是赵表哥来了吗?就在正院那边?”
百巧笑着再三说了是,她便忙忙收拾画笔,洗了手,又去换衣裳梳头。莲实替她梳了个单螺髻,只插了两根珍珠单簪在上头,虽然挺符合她平时的打扮习惯,但她觉得未免太简单了些。莲蕊在旁瞧着,手快脚快地取了个乌木嵌螺钿的小饰盒,打开给秦含真挑,里头装的却是一支点翠多宝步摇簪,这又稍嫌过于华丽了一点。最后还是丰儿取了一朵玉石花瓣嵌米珠花蕊的头花来,给秦含真别上了。秦含真匆匆在唇上抹了一点胭脂,便要赶到正院去。
才出门,迎面就遇到了赵陌。
赵陌手里捧着个盒子,面带微笑地对秦含真道:“表妹今日这一身衣裳真衬你,海棠红显得你更白净了。”
秦含真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专门换上这一身颜色鲜亮些的衣裳还真是没有错,至少赵陌看着就觉得好。她笑着对赵陌说:“赵表哥这是才从正院过来?我听说你来了,正要过去呢。”
赵陌道:“我已经给舅爷爷舅奶奶请过安了,如今是特地来见表妹。我得了一样好东西,留着自己使,不过是白收着,实在是浪费了,还不如送给表妹,才不辜负了宝物。”
秦含真好奇:“什么好东西呀?”
赵陌笑着走进屋,秦含真忙跟了进来,看着他走到桌边坐下,小心地将手中的木匣子打开,展示给她看。
秦含真瞧了木匣中一眼,现是一方砚台,颜色还挺特别的,青青绿绿,有些象是玉的模样,但绝对不是玉。砚台整体呈不太规则的梯形,右边大半部浅浅凹了下去,但大体上是平整的,凹位一侧浅浅地雕刻了些山坡房屋的图样,山坡下方,是淡淡的水纹,正好与砚石本身的纹路连在了一起,仿佛万丈波涛,斜上方还依着石纹,刻了些若隐若现的山峰、云朵。这是一方极精致的砚台。
秦含真凑近看了几眼,又拿在手里摸了摸,有些惊喜地看向赵陌:“这个是洮砚吗?”
甘肃洮砚,乃是四大名砚中储量最少、最难开采的一种砚石,听说宋以后就已经断采了。如今除了皇宫大内、世家高门中还藏有洮砚以外,民间几乎难见其身影。秦柏有一方洮砚,乃是重回京城后,皇帝赐下来的。他十分珍惜,平时都不肯拿出来用,只有在写一些重要的奏折文章,又或是要画画赠送给十分看重的朋友时,才会祭出这方宝砚来。秦含真曾经看过摸过,但用就只用过一回,写了几十个字而已。以秦柏对孙女的疼爱程度,他对这方洮砚的珍视,可见一斑。
没想到赵陌如今会拿出一方洮砚来,还说要送给秦含真。
秦含真越想越惊喜了:“赵表哥,你这是哪里来的?真的打算送给我吗?”
赵陌笑着将砚匣放到秦含真手中:“既然说了给你,又怎会有假?这是皇上赏我的。我平日用惯的砚台本来就是御赐,哪里用得了这许多?正巧这洮砚做书画砚极好,表妹又每日练画,索性把这方洮砚给了你,才算是物尽其用。”
秦含真高高兴兴地收下了砚台,想了想,道:“那就当是赵表哥借我用的。你什么时候需要拿回去了,只管跟我说。”她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那洮砚,半点没有私占好东西的想法。
赵陌却只是微笑:“既送了给你,又怎么能说是借你的?你只管用。我若真个需要了,再问表妹借回来,也是一样的。”
秦含真含笑瞥了他一眼:“其实还不是一样?只不过是名义不同。但以赵表哥与我的交情,名义什么的,一点都不重要。反正这洮砚以后我们一块儿用就是了。”
赵陌耳根子红了一红,眉开眼笑地答应了。
秦含真把玩了一会儿洮砚,就将砚匣盖好,小心地收起来了。她让丰儿上了茶,然后守在门边,不许其他人靠近,便在赵陌对面坐下,问他:“皇上无缘无故怎会赏你这样的好东西?可是赵表哥又立了功劳?”接着压低了声音,“是宁化王那边查出什么证据了?”
赵陌笑着点了点头,问她:“我听说表妹两次遇见了广昌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含真本来是想问清楚些宁化王那边的情况的,但赵陌既然问起广昌王了,她便先把自己知道的事都说了出来,然后道:“我怀疑广昌王可能早就对苏大姑娘有意,不过不知为什么,没有上门提亲,反而要促成她和赵表哥你的联姻。但我觉得,广化王妃昨晚上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撞上蔡家的马车,广昌王还扮作护卫的样子掺了一脚。我有些担心,他们这是又盯上了云阳侯的军权。”
赵陌笑笑:“自然是云阳侯府。镇西侯如今手里失了军权,朝廷又迟迟未对镇西侯世子将来的官职有所安排。云帅那边则一直态度淡淡地,尚不肯松口。云阳侯不但现掌着城卫大权,家中子侄部将还遍布全国各地卫所,甚至还有人在皇宫大内任职。若能得到云阳侯的支持,镇西侯又算得了什么?别看如今镇西侯与我父亲打得火热,似乎对宁化王的盘算蠢蠢欲动的模样。没有军权,他不过是只纸老虎。皇上对他有忌惮之心,如今更添了不喜,将来会不会安排镇西侯世子执掌军权,还是未知之数。宁化王想另找更稳妥的助力,也是人之常情。”
赵陌心中暗忖,广昌王对镇西侯的长孙女,竟然有那样的心思,怪不得他会冒着被人现身份的风险跑到京城来,还借着父亲的名头,冒充小厮来见自己。恐怕这是广昌王知道了亲兄长有意促成镇西侯长孙女与自己的联姻,心有不甘,才想来见自己一面吧?
其实这算什么呢?广昌王与他一样是郡王,与兄长宁化王只是岁数、序齿不一,身份其实是相同的。他看中了哪家的女孩儿,对方与他两情相悦,身份也匹配得上,求到太后、皇上面前,讨一个赐婚,又有什么难的呢?他何必要坐视兄长将心上人另嫁,自己却一声不吭,除了冒险上京来见所谓的“情敌”,就不再做任何努力?他这样的懦夫,就别提什么倾慕,什么喜欢了。换了是他赵陌,绝不会容许有任何人抢走自己心上的女孩儿,更别说自己还亲自促成此事。那跟拿刀割自己的心,又有什么不一样呢?他可没有自残的喜好。
赵陌心中腹诽了广昌王一通,便对秦含真道:“云阳侯府的嫡长女也在适婚之龄,应该还未定亲吧?宁化王与广昌王兴许是打起了她的主意,也未可知。若是蔡家千金,那论家世份量,确实比镇西侯的长孙女要强许多。镇西侯那边,如今军权旁落,若不是还要顾虑镇西侯父子对蜀中旧部的影响力,只怕宁化王都有意赐开他们不管了。”之所以还要促成镇西侯的长孙女与他这个肃宁郡王的联姻,不过是要将人利用彻底罢了。
秦含真哂道:“蔡家姐姐应该是还未定亲。他们蔡家的女儿,听说出嫁都比较晚,通常都要满了十八岁才出阁,因此并不急着给家中女儿定亲事。但云阳侯是什么样的人?他深受皇上信任,手中又握有实权,位高权重,想要给女儿找怎样的婆家不行?宁化王与广昌王算哪根葱呢?即使在宗室里,也不是什么出众的人物,云阳侯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们?”顿了顿,她忍笑瞥了赵陌一眼,“若换了是肃宁王,那兴许云阳侯就愿意了。”
赵陌愣了一下,旋即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秦含真一眼,可惜那眼神瞪得没什么震慑力,倒象是在嗔人了:“秦表妹可别乱说,我心里只愿意娶一个女孩儿为妻,其他的人,无论是何等家世、相貌,我都不会放在眼里。就算云阳侯看得上我,我也是要婉拒的!”
秦含真不好意思地捂脸笑了,然后脸红红地抬起头来道:“我不该这样说的,对不起。”
赵陌怎会真个跟她计较?展颜一笑,也就接受了她的道歉,两人继续原来的话题。
宁化王若有心要拉拢云阳侯,想要促成弟弟广昌王与云阳侯之女蔡元贞的联姻,那么让自己的王妃去“撞”蔡元贞的马车,估计只是一个让双方有机会结识结交的借口。虽然不清楚宁化王妃当时为什么要以一种很可能触怒蔡家的做法去接近蔡元贞,她后续提出要邀请蔡元贞参加自己举办的春宴,应该就是出于加深双方交情的目的了。可惜,蔡元贞先是对宁化王妃印象不佳,后又有秦含真从旁挑拨离间,如今前者对宁化王妃没什么结交的意愿,宁化王夫妻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恐怕难度就更大了。
对此赵陌还向秦含真竖起了大拇指,夸她干得好。
秦含真当时只是灵光一闪,随口就说了几句宁化王妃的坏话。但若能误打误撞地破坏宁化王的诡计,那就太令人惊喜了。只是她还有些不明白:“广昌王又出现在那里干什么?他还真不怕被人认出来呢。苏大姑娘虽然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但线索其实已经很接近了,只是不知道他用的是假名字,才会没猜出来而已。广昌王上京一事,也不知道镇西侯是否知情。如果他知道广昌王跟他的孙女有那样一层关系,还不知会有什么打算呢。”
赵陌的表情有些微妙:“镇西侯未必会有什么打算……他想把孙女嫁给我,是另有目的,倒不是仅仅为了让一个孙女做郡王妃而已。”
秦含真忙问:“是什么目的呀?其实我早就觉得奇怪了,你跟你父亲关系又不好。宁化王他们拉拢你父亲就算了,为什么非要算计你的婚事呢?”
“原因很简单。”赵陌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因为我是肃宁郡王啊。”
秦含真怔了怔,没听懂:“什么意思?”
赵陌微微一笑:“因为我是肃宁——郡王。”
第一百三十五章 意图
秦含真糊涂了。
赵陌本来就是肃宁郡王啊,都当了将近四年了,这个身份有什么特别的吗?宗室郡王多了去了,跟赵陌同一年受封的就有好几个。赵陌为了封爵顺利,还特地选了肃宁这么个小地方,也是图它离京城近,跟秦家书信往来方便呢。
但这跟宁化王算计赵陌的婚事有什么关系?
不过……听赵陌的语气,似乎肃宁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的,能吸引到宁化王的注意力?
秦含真见赵陌笑而不语,显然是又卖起了关子,也顾不得翻白眼了,转身就去找了当日她在千味居里写的那叠表格出来,翻到赵硕这一张的后头,分析赵陌的优势这里,将肃宁县这个封地的种种好处给看了一遍。
然后她有些迟疑地问:“肃宁……有什么特别的吗?我觉得它跟宁化、广昌这两个地方比,也就是离京近这点算是最大的好处了。”
赵陌笑了:“可不就是离京城近么?快马一日便可到了,虽然地方小些,但并不富庶,不显山不露水的,在里面藏几个人,又有谁会起疑?”他挑起眉毛,笑得有些讽刺,“听说当年晋王与晋王妃就私下养过不少人,专门用来做些见不得光的事,都是安置在晋王妃的私产田庄里。后来秦王遇袭的案子真相大白,晋王妃母子都被问了罪,这些田庄里的秘密也就保不住了。宁化王虽然不是晋王妃亲生的,但也算是她的儿子。长年耳濡目染的,学会了几招,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秦含真想起来了,记得临县就有这么一个庄子,听说还挺大的,何氏的兄长何子煜本来就在这座庄子上做事,虽然后来离开了,但关系仍在。何氏害死关氏,被公婆扣在家中时,何子煜特地跑去了这个庄子,把庄子上暂住的晋王妃人手给请动了去救何氏,也因此暴露了这些人手的存在,让前来调查秦王遇袭案的官员起了疑心。晋王妃为了保住秘密,只能选择灭口,可又因为灭口灭得太过迅,越令查案的官员起了疑心,一步步摸清了案情真相,也导致了晋王妃母子的失败。
临县那处庄子,不但给晋王妃提供了金钱上的收入,给她一些不欲为外人所知的事情打了掩护,同时还是一处收容人手的地方。一些负责做见不得光的秘密任务的人手,还有一些本来拥有官面上的身份,但需要暗中去做些见不得光的事,只能暂住在庄上掩人耳目、避避风头的人,就象是当年何子煜请去装扮成马贼,救走了何氏的那群官军那样。
那群人当年是因为乔装改扮,参与了对秦王的袭击,行动却失败了,为免让秦王与朝廷现他们真正的身份,只好躲进了庄子里。本以为没有人现他们的存在,结果只是一时松懈,受何子煜指使去办点“小事”,就把性命给葬送了。
传闻中象临县庄子这样的地方,晋王妃有好几处,事败后都被抄了。秦含真有些想不通,她费那么大的人力财力物力,去维持那几处庄子,养了那么多见不得光的人手,到底有什么用?难道象袭击秦王这样的事,她和她的儿子赵碤早就在私底下做过无数回了?她只不过是想要自己的儿子认别人做爹娘而已,在京城使把劲就算了,搞这么大的阵仗做什么?
秦含真就没现这种庄子能给晋王妃管氏与她的儿子赵碤带来什么好处,也不知道他们都利用这种庄子上的人手干过什么大事,没想到宁化王竟然还重视上了,又打算仿效嫡母生前的作派?
她忙对赵陌道:“这么说来,赵表哥已经查到宁化王打算在肃宁做什么了?他已经在肃宁县置下庄子了吗?这事儿可不是玩的。赵表哥,你千万不能让他得逞!肃宁是你的封地,如果让别的郡王利用那种庄子做下了什么坏事,皇上和太子知道是在你的封地上生的,就算你很无辜,也难免会落得个失察的罪名。”
赵陌笑道:“我还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么?因此一猜到就提防上了。这几日,我回了肃宁一趟,查到了不少消息。哼,其实肃宁离京城虽近,却也有将近四百里地,相比起京畿诸县,其实并非最理想的地方。但京畿诸县离京城太近,几乎就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又时常有京郊三大营的军士游走,万一露了馅就麻烦了。因此,宁化王只好选择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置办田庄,更有利于他掩盖自己的阴谋。”
秦含真问:“这么说,他原本看中的并不是肃宁了?”肃宁相比于京畿诸县,离京城是稍远一点没错,但比它更近的还有的是呢,河间、高阳、安州、永清……秦含真又想起了蜀王幼子,他当年好象就曾经想要讨永清县做藩地吧?就看中永清离京城近,又正处于进京的交通要道上了,只可惜没成功,就叫父母连累得被圈禁了。
赵陌点头道:“本来,宁化王是在高阳县置了一处庄子,地方挺大的,但土地不算肥沃,位置还有些偏了,不过胜在离京城只有三百多里,离保定城也不远,要补给和打探消息都还算方便,而且花的银子也不多。庄子是记在晋王侧妃梁氏名下的,管事的还是他们母子从原来晋王府里带出来的旧人。不过,这人虽有些才干,却有个好色的毛病。去岁他惹了不该惹的女人,叫人家的夫主告到官府去了。保定知府要拿他去问罪,他那姘头脱口而出,说出他的主子是王爷,使得这个庄子不得不由暗转明。宁化王若还想利用庄子做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就只能搬地方了。”
秦含真万万想不到还有这么一出!所以说,置这种见不得光的庄子有什么用?晋王妃的庄子因为旧日的管事何子煜借了人手去救他不干好事的妹妹何氏,就被连累得所有阴谋都曝了光。如今宁化王的庄子,又因为管事的人招惹了风流债,暴露在公众面前。如果连自己的产业,都没有找到足够可靠的人去打理,那他还是别搞什么阴谋诡计了,迟早不会有好结果!
正因为高阳县的庄子出了问题,宁化王只好把主意打到了肃宁。肃宁县与高阳县相邻,他原本的庄子距离两县交界的地方正好很近,如果能就近在肃宁县找到合适的庄子,将人手物品转移过去就方便多了。肃宁县离京城也不远,还是另一位郡王的封地,这位郡王——也就是赵陌——极得皇家宠信。即使有朝一日,朝廷怀疑宁化王有问题,也不会查到赵陌的封地上来,相当于是让另一位无辜的郡王给他宁化王做了掩护,如意算盘打得极响。
秦含真忍不住吐嘈道:“这人算盘也打得太精了,但也太过自以为是。他以为他是谁?又以为你是谁?肃宁就这么大的地方,你还天天为了治理盐碱地的事,到处调查封地内的土地情况,又让人修整道路桥梁。以你对自己封地的了解,如果忽然出现了一个来历不明还住了许多可疑人物的庄子,你怎么可能会不知情呢?到时候,那一整个县都是你的地盘,他要想蒙混过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赵陌笑道:“正因如此,他才想要通过我父亲,算计我的婚事。他大约是觉得,我若娶了他同伙的孙女儿为妻,就跟他们成一伙儿的了。哪怕我不知情,又或是知情后拒不合作,就凭着与镇西侯府的姻亲关系,我也摆脱不了他们。不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应该还不会公然拿这些事情来威胁我。毕竟比起收容他手下的秘密人手,我还能帮上他们更大的忙呢。”
秦含真疑惑:“你还能帮上他们什么忙?这简直是越来越过分了。你跟他们什么关系呀?他们怎的就有脸算计了你一回又一回呢?!”
赵陌笑着安抚秦含真:“秦表妹别生气,如今我们都知道真相了,自然就不会再上当,你只管放心就是。”
秦含真抿了抿嘴,坚持要问:“宁化王到底还打算让你帮他做什么?”
赵陌看着她的神色,知道她无论如何也要问出个究竟来了,只得不再卖关子,老实回答:“也没什么。你也知道,我这郡王才封了没几年的功夫,光是建王府,还有做土地实验,就费了我不少事。接下来,我就该要考虑王府亲卫的事了。我如今虽然也有亲卫,但满打满算也就是二三百个人,护卫王府勉强够用而已,出门在外时,就比不得别的郡王威风。不过我这人不好排场,也从来没做过什么欺男霸女的事,在封地上的名声一向都是极好的,亲卫人手少些,也无伤大局。因此我的亲卫选人,就要挑人品和身手都好的,宁缺勿滥。但我上京这些天,去见了我父亲几回,他几乎每回都要问起我亲卫添人的事,还让我要照着宗室的惯例来,不要显得太过特例独行了,既然已经封了王,该预备的就得预备起来……”
秦含真高高挑起了眉毛:“你父亲要你扩充亲卫?为什么?他有人手要安插到你那儿去?”
赵陌笑着摇摇头:“不是他,是宁化王。”宁化王想要借赵陌郡王府亲卫的编制,藏起他自己的人手。如此一来,顶着肃宁王府卫队的名头,这些人若是悄然接近了京城,要去办什么事,估计皇帝与太子也不会起疑心吧?
秦含真想明白这一点后,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父亲说的宗室王府亲卫照惯例是多少人来着?我记得……三千到九千都有吧?本朝的郡王好象差不多都是三五千的待遇。宁化王想安插多少人在你这里?该不会有几千人吧?哪怕只有一千都够吓人的了!他到底想要干嘛?起兵造反吗?!还要把不相干的你拖下水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冲动
秦含真简直要气死了!
宁化王这个坑简直是要害死人!一个宗室王爷的亲卫队,就是他手中能掌握住的军事力量,既是本人安全的保证,也是他军事实力的象征。倘若赵陌手下的亲卫队里,充斥着大量宁化王安插|进来的人手,不但自身安全没法保证,想要亲卫干些什么事,都要看另一位郡王的眼色,若有机密行动,也会直接暴露在对方眼中,而且将来这些人做了什么坏事,还要赵陌去替他们背黑锅!
试想一下,如果宁化王把自己手下见不得光的武装力量转变成肃宁王府的亲卫,日后做出什么让皇帝忌惮的事情来,皇帝派人一查,这些人都是赵陌的亲卫,平时也是在赵陌的封地里生活,再加上赵陌的父亲赵硕与宁化王关系紧密,皇帝还能相信赵陌是无辜的吗?就算他真的相信了,赵陌也有失察之嫌。连身边的亲卫队都无法掌控,被图谋不轨的人算计了,自身却一无所知,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能力?还怎么让人放心把正事交给他去办?赵陌尚不满十八周岁,这一生的前程,恐怕就已经让宁化王的算计给葬送了!
秦含真气得脸都白了,颤抖着声音问赵陌:“这种事……宁化王广昌王那种一肚子坏水的要算计你就算了,他们本来就不是好货色。可是你父亲……他为什么要答应帮着别人来害你?他不知道这种事风险有多大吗?!他自己还可以说,只是让老婆出面帮着联络一下,牺牲一下儿子的婚姻幸福,成功了,他能得到被许诺的好处,失败了,他推说不知情,还有很大可能脱身,反正他参与的程度也不深,毕竟他本来就没啥用处。但是你……你到底是前世欠他什么了?不但婚姻大事被他利用,连封地、人身安全和将来的前程,圣眷,全都要被利用上。宁化王成功了,你一点好处都没有,还会连圣眷、前程甚至是婚姻幸福也都一并失去;宁化王失败了,你也要跟着没有好下场。你父亲怎么就忍心这样坑你?!”
赵陌看着秦含真,神情微微动容。他本是微笑着跟秦含真说起这件事的,其实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毕竟,他已经现了宁化王的阴谋,自不会再给对方任何机会。可他没想到,秦含真听完后,没有过问后续,反而关心起他本人会受到的影响。她关心他的安全,他的前程,他的……婚姻幸福。她那么地生气,那么地怨恨他的父亲,无法忍受他在当中受到的伤害。
不知怎的,他的心底暖洋洋的,有一股热热的、甜甜的,又带着点儿酸涩的冲动猛然从内心深处涌出,一下就充满了他的整个脑子。等到他醒过神来的时候,才现自己不知几时站起了身,冲到秦含真面前,伸出双臂,将她搂在了怀里。
秦含真本来气得要跳脚的,可赵陌一冲过来,她就懵了,被他紧紧搂住了,也半天没反应过来。等到她意识到他做了什么的时候,她顿时羞红了脸。
将要成年的赵陌,身高体壮,已经不是过去那个青涩的少年。他的身体周遭隐隐散着一股成年男子才会有的气味,他的呼吸灼热而急促,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她还听到了他的心跳声,快得有些出正常频率,而且……那么的响。秦含真在听到他心跳声的那一刹那,还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其实听到的,是自己的心跳声才对。
鬼使神差地,她没有第一时间挣脱赵陌的怀抱,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她察觉到了他似乎回过神来了,也现自己正在做什么。但他也没有放开她。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拥抱着,直至门外传来丰儿的咳嗽声。
秦含真清楚地知道丰儿的各种咳嗽声都有着怎样的含义。这一声,代表着有人进院子了,有可能会看到她正在做什么。秦含真慌忙挣开赵陌,红着脸起身走到他原本的位子上坐下,就看见有个婆子从门外走进来,在院子里跟一个小丫头说了些什么,那小丫头又跑到正屋门前与丰儿耳语了几句。
丰儿没有进屋,直接在门外就扬声向秦含真禀道:“姑娘,夫人打人来问,郡王爷午饭是在家里吃,还是上东府去?若在家里吃,她就让人准备几样郡王爷爱吃的菜。”
秦含真眨眨眼,偷偷看向赵陌。
赵陌方才也是激动了,如今已经冷静下来。他在秦含真原本的位置上坐下,微笑道:“就在这儿吃吧。我本来跟舅爷爷舅奶奶说,要把洮砚给你,说一会儿话,就要上承恩侯府那边寻简哥去了。不成想与你说话的时间久了,竟到这时候还未过去,索性等吃过午饭再说。”
他也不用秦含真转达,直接就向院中的婆子下了指令:“请嬷嬷替我向舅奶奶转告一声吧,就说我在这儿陪表妹聊会儿天,一会儿就回正院去吃饭。”
婆子领命而去。
赵陌回头望向秦含真,露出一个微笑。
秦含真只觉得脸上烫得很,咬了咬唇,扭过头去不看他。
赵陌稍稍凑近了些,低声道:“方才……我一时孟浪,唐突表妹了。还请表妹不要见怪。”
秦含真偷偷回头看他一眼,见他抬眼望来,忙又扭过头去,小声哼哼:“你……你知道孟浪就好。我早就说过了……不要动手动脚的。叫人看见,象什么样子……”
赵陌眉眼一弯,微微一笑:“不怕,我虽是因一时激动而失态,但门外有丰儿守着,这院里院外又都是表妹的人。即使真叫了看了去,又能如何?她们难道还敢到处嚷嚷去?”他自问这几年里,他人虽然不在京里,但该下的功夫都下了,永嘉侯府上下都早已默认,他将来一定会是这个家的孙女婿。即使真叫下人看见他跟秦表妹亲近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秦含真不知他心中的想法,没好气地回头嗔了他一记:“她们当然不会胡乱对外头说去,但是她们看见了,以后跟我相处时,要是打趣我,我岂不是很尴尬?!她们如果犯了错,我要教训人,你要我怎么端起主人的架子来呢?!”
赵陌低头笑了:“表妹放心,若将来真有哪个不懂事的丫头敢因为这事儿不听你的差遣,我自会替你教训她。”
秦含真斜睨了他一眼:“不必劳烦了。我的丫头,自然该由我管教。”
赵陌举起双手:“好,我绝不会插手,表妹放心。”
他放下手,又含笑看向她:“表妹方才……没有生气?也没有挣开我?”
秦含真的脸顿时又涨得通红,随手就把桌面上搁着的手捂子给扔了过去:“你还要说!既占了便宜,就别卖乖了!”
赵陌将手捂子一把抓住,笑个不停:“是是是,我错了,以后再不敢了!表妹别生气!”
秦含真红着脸睁圆了一双眼瞪他,根本不知道这个模样在赵陌眼中,显得多么可爱。他嘴边的笑意掩都掩不住,说话的语气说不出的温柔和软:“我们……继续方才的话题?表妹也别再生气了。虽然那些算计我的人可恶,可我都现他们的阴谋了,自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如今是他们在明,我在暗,只有我算计他们的份儿。表妹试想一下,他们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秦含真深吸几口气,努力把脸上的热意压了下去,不以为然地道:“就算他们算计不了你,有那个心思就够可恶的了。我最无法理解的是你父亲,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以前我就知道他糊涂,也知道他对你这个儿子不大慈爱,可没想到他竟然糊涂到这个地步,对你也刻薄无情到这个地步!”
赵陌的笑容淡了一些:“父亲……他这几年过得不是很好。虽说比起从前在辽东的时候,他的日子已经好过了许多,毕竟已经不需要再提防王爷与王妃,还有我那两个叔叔的陷害了。可是,他毕竟曾经在朝廷上风光过,当过实差,得过圣眷,还一度离皇储之位只有一步之遥。如今所有的风光都消失了,他又过上了闲人的日子,心里一时间转不过弯来。况且辽东那边一直不太平,他想要插手辽东军务又失败了,生怕有朝一日,连如今的日子都保不住,只能在王爷、王妃和两个兄弟的鼻息下苟延残喘。宁化王巧舌如簧,连一向与他不睦的碤叔都能被他说动,我父亲犯个糊涂,又有什么不可能呢?他如今还盼着自己有朝一日能翻身,即使无法成为皇储,好歹也能做个实权王爷,一如当年他在王家暗助下,在朝中受人推崇时那么风光。”
至于赵陌这个儿子,本来就帮不上他的忙,只会拖他后腿,后来还越不听话,不肯受他摆布,他需要送走儿子时不肯走,他需要儿子回来时不肯回。更过分的事,竟然越过他直接博得了皇帝与太子的欢心,封了郡王,有了封地,过得比他还要自在风光!
赵陌是他的儿子,连他都无法得到的东西,赵陌凭什么得到?既然得到了,又凭什么不孝敬父亲?为了父亲,让他帮忙尽点力又怎的了?父亲若重新获得了权势,做儿子的难道不会沾光吗?
赵陌无法评价父亲的想法。他对这个父亲,早就已经失望了。即使知道对方帮着外人算计自己,心里也不再感觉到难过。对他而言,父亲……只是一个代名词而已。
不及永嘉侯一家重要。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关键
赵陌其实没有察觉到,他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无动于衷。
赵硕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父子俩也曾有过父慈子孝的时光。昔年在辽东辽王府里,他们一家三口相亲相爱,面对着辽王与辽王继妃,还有他们所出的两位小王爷的明坑暗害,始终团结一致,共同对外。哪怕有妾室和庶子掺了一脚,夫妻父子之间的关系仍旧是好的。
只是自从赵陌的母亲温氏去世,这一切就都变了。赵陌难以相信曾经疼爱自己的父亲会变得面目全非,心中的怨恨也就更深。如果赵硕不是曾经做过好丈夫、好父亲,兴许赵陌还不会如此失望。失望得多了,他的心就变得麻木起来。可是再麻木,他也依旧是个人。面对父亲赵硕一次又一次刷新底线的行为,他其实还是会怨,会恨,会愤怒。
正因为有这些怨恨与愤怒,赵陌听到秦含真为他打抱不平的话时,才会激动得失态。若换了是平时,秦含真维护他分明就是常态,他每次都会觉得感动,但感动到忘了规矩礼数,一时冲动跑上去抱住人家女孩子不放这种事,还是头一回。这已经可以证明他当时的心理状态有多么异常了。
他还不自知,以为自己对于父亲,真的早就没有了任何念想,也不会再为父亲的伤害而难过了。
其实秦含真隐隐有些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可那又如何呢?赵陌只是个还未满十八岁的少年人,血气方刚,为亲生父亲的算计而生气难过,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冲动一下,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她反而更加心疼赵陌,心下已是默许了他这一次的拥抱。
这有什么好在意的?只是一个……很纯洁的拥抱而已。
秦含真红着脸,这么想着。
她偷偷看了赵陌一眼,谁知赵陌也正好看过来,他现了这一点,便冲她微微一笑,仿佛心中没有半点阴影。
秦含真连忙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子,道:“你父亲的想法太可笑了。他竟然真的觉得自己离皇储之位只有一步之遥?他是不是根本就没弄清楚,当初皇上压根儿就没想过要过继侄儿为嗣,反而是借着他与蜀王幼子做挡箭牌,吸引朝廷内外的注意力,暗地里却让太子悄悄儿出京寻医,直到寻访到神医,太子的身体确实大有好转了,平安回京,方才公开了这个事实。说白了,你父亲就是被骗了而已。”
以皇帝对太子这个唯一子嗣的重视程度,秦含真觉得,就算当年太子没有找到神医,治好了身体,只能拖着病体残躯返回京城,估计皇帝也不会过继嗣子取代他吧?皇帝都还没有正式提出过继之事,那一波又一波有心上位的宗室子弟就无视太子的存在了,真等有人上了位,太子又会落得如何下场?他人还没死呢!就算太子撑不下去,没过几年就死了,他也留下了妻妾与亲生的女儿。敏顺郡主不是男孩儿,却是太子唯一活着的女儿,皇帝唯一活着的孙辈。皇帝会容许她受到怠慢吗?
与其过继嗣子,让太子尚在人世,就被人轻视,倒不如直接过继嗣孙算了。好歹太子也算后继有人了,嗣孙得称他一声父亲,得为他养老送终,还要礼敬太子妃,关怀太子所出的亲生女儿敏顺郡主。但凡有一丝儿做得不够好,朝廷上下、民间百姓,个个都能戳他的脊梁骨。这才是对太子最有利的安排。
所以,那什么王家,什么辽王世子,蜀王幼子,还有早早坏了事的前晋王世子等等,其实根本就没有过机会。皇帝只是吊着他们,免得让外人打搅太子静养而已。从头到尾,都只是王家以及部分宗室、皇亲与朝臣在那里上窜下跳,皇帝又几时明白确定地开口说过准备要过继皇嗣呢?
赵陌其实早就想明白了这一点,可父亲看不透,他又能说什么呢?他们父子的关系很奇怪,他一直待在封地上,父亲从不到他的封地去,父子之间连书信往来都不多,而且写的多是套话。有些话,他曾经有心想要劝父亲的,但看到对方的态度,又觉得没必要说出来了。真的说了出来,估计父亲会更加讨厌他这个儿子吧?因为他打破了父亲一直以来的美梦。
秦含真对他的想法有些不以为然:“他对你半点没有慈父心肠,你还这么为他着想干什么?不跟他把话说明白了,他还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曾经有多么的位高权重,深受皇上宠信呢。就该让他明白,他其实只是个幌子,他才会认清自己的位置,以后也不会再有妄想了。说白了,皇上是骗过他,但也给了他想要的世子之位。他更应该感念皇恩才对,而不是总想着跟其他不知所谓的人勾结,算计皇家,为自己谋私利!”
赵陌苦笑道:“表妹说得容易,这些话可不能从我的嘴里说出去。”
秦含真也明白他的难处:“也对,没必要为了他,坏了你的名声。其实只要你把自己知道的实情通通告诉皇上和太子,你父亲也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我都怀疑,如果不是顾虑到你,你父亲的世子之位都未必能保住。”
说起来也是讽刺,赵硕肯参与宁化王的计划,就是为了稳固自己的世子之位,可他却忘了,一旦出了差错,他这个位置也是保不住的。其实什么都不做才是最稳妥的,他的兄弟都有黑历史,没有他清白。除非皇帝要革除辽王的王爵,否则只要赵硕不出差错,他这个世子之位就跑不掉。偏他要胡思乱想,反而让自己的处境更加危险。
赵陌对此只有一句话:“无妨,无论皇上会如何处置我父亲,辽王世子之位,是不会旁落他人头上的。”
秦含真眨眨眼,小声问他:“赵表哥,是不是皇上对你有了承诺?莫非他是属意让你直接以世孙身份,继承辽王王爵?”
赵陌听得笑了:“这倒不是。辽东虽大,离京城却太远了。况且王爷名为镇守,其实如今已经很少涉足军务,只是名义上还是辽东军统帅而已。我觉得朝廷的将军们就已经做得足够好,是否有一个辽王府镇守辽东,并不重要。就比如晋王去世后,世子除爵,庶子被封了郡王南下,原本的晋地已经没有了镇守的藩王,仅靠着卫所驻军,也没出过乱子,军中人士甚至觉得日子过得比先前晋王尚在时还好。辽东应该也差不多吧?反正我父亲和两位叔叔都不是带兵打仗的料子,何必叫他们中的任何一人白担了个统帅的虚名,真有战事时,却只能拖人后腿,误国误民?”
秦含真笑道:“你的想法也对。其实蜀王被圈禁后,蜀地就是朝廷派官员与军队去镇守的,有没有蜀王在都没差别,还省下了供养蜀王府的钱财,让国库多得些银子。由此推断,你不继承辽王之位,皇帝说不定会更高兴。你只需要专心把封地经营好了,就比继承别人的烂摊子要强。”
赵陌笑着说:“我就是这么想的。当然,肃宁县的地方是小了一点儿,若有机会能让我的封地变大一些,那就再好不过了,但我没打算搬。好不容易建起来的王府,我还没住够呢。”
秦含真有些惊讶:“你想要让自己的封地变大一点儿?怎么个变法?请皇上多赐你几块地吗?”
赵陌想了想,没有明着回答:“谁知道呢?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毕竟肃宁县是真的小,还不如宁化与广昌的一半呢。”
既然是随口说的,秦含真就不追问了。她对赵陌方才话里的暗示挺感兴趣,不知皇帝与太子是不是对赵硕已经失去了耐心,决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了?其他人呢?又会是什么下场?宁化王的这场大戏,应该要到落幕的时候了吧?
赵陌却说:“还没完呢,虽说很多消息都已查出来了,但宁化王还未真正有图谋不轨的行径,皇上就算有心处置,也要顾虑宗室们的想法。”
秦含真瞪圆了双眼:“他都干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了,还不够吗?他养的人手,接近军中大将,图谋军权,还有插手你亲卫的事……”
赵陌摆了摆手:“宁化王将私下的人手都藏了起来,不抓个现行,是很难以此为由,指责他图谋不轨的。他接近军中大将,可以拿人际交往为借口,云帅与镇西侯总不会蠢到承认自己有不忠之心。至于我的亲卫,宁化王只是让人私下与我的亲卫长及王府管事结交,透出口风,说认得什么亲戚朋友,身强体健,身手出众,可充作亲卫而已。其实他还没来得及把人安插|进来。”
秦含真明白了:“你们这是想要抓个现行?”
赵陌笑笑:“现行不现行的,估计皇上还没拿定主意。他虽然生气,却还需要考虑大局。这些参与宁化王一案的宗室皇亲、军中大将,人员众多,身份也高,倘若真要从严处置,那就必须要有无可辩驳的明证实证才行,否则无法服众;倘若不打算从严处置,那也需得有时间能让皇上尽量不惊动了旁人,慢慢儿地将他们一个个处置掉。皇上眼下还在犹豫,太子都没有进言,我又何必去多嘴?”
秦含真听得直皱眉:“那还得等多久?万一宁化王采取行动了怎么办?他那些藏起来的人手,始终是个隐患。”
“他的目的是要让他儿子成为皇家嗣孙,只要他觉得这事儿还有希望,就不会贸然动用武力。”赵陌神色淡淡地道,“他的计划已经为皇上所知,不足为患。皇上如今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宁化王的想法并不新鲜,只要太子一日没有生下子嗣,便始终会有宗室中人蠢蠢欲动,想要把自家子嗣推送上位。皇帝灭了一个宁化王,却未必能拦得住第二个、第三个宁化王。想要一劳永逸,关键还在于太子身上。
关于皇嗣,皇家需得拿出一个章程来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应对
皇家会拿出什么样的章程,这不是秦含真和赵陌能插手的。
不是太子再加把劲,生一个健康的儿子出来,就是真的考虑起过继嗣子事宜。无论皇家最终选择的是哪一种,都必须是皇帝与太子依自己的意愿行事,而非某些野心家暗中推动。
所以赵陌得继续去给皇帝、太子跑腿,既是为了自己攒资历,立功劳,也是要消除父亲赵硕涉案给他带来的不利影响。
秦含真觉得赵陌摊上这样的父亲真是太不幸了。本来就不聪明,还自命不凡,非要掺和自己没能力去参与的大事。
秦含真有些怀疑,赵硕自幼丧母,又不得父亲待见,还被继母视作眼中钉,在皇帝下旨册封之前,连世子之位都不一定能落在他头上,所以,他估计并没有受到很好的教育,本身的性情也有许多不如人意之处。否则,辽王继妃和她的两个儿子也不是什么特别聪明能干之人,世子的地位并不是辽王个人意愿就能决定的,赵硕占了嫡又占了长,礼法上占据了优势,本就是朝廷属意的世子人选,却还是被逼得几乎没了活路,只能偷跑去京城挣扎求存。由此可见其才能有多平庸了,与其他宗室子弟相比,恐怕也只是胜在并不纨绔这一点上了。
皇帝曾经还是对这个侄子抱有过希望的吧?过去还交了不少事情给他办,让他不回辽东,在京城就能立得起来。当时皇帝可没想什么过继不过继的事,只是想给自己和太子找个宗室中的帮手,培养一个实干性的人才。没想到王家插了一脚进来,这个盘算就落了空。倘若赵硕不是被王家哄得昏了头,返回辽东逼死了妻子,抛弃了儿子,回京迎娶王家女为妻,走上了争取皇嗣之位的道路,他的前程估计要比现在光明许多。
世子之位他依然会有,还比现在更稳固;圣眷他也会有,就象他刚进京时那样受皇帝看重;权势他也会有,绝不会象现在这样投置闲散,甚至是辽东军权,他也未必不能插上一脚,有朝廷背书,他这一脚也不会插得多么艰难。除此之外,他还会拥有温柔贤惠的元配妻子,聪明俊秀的嫡长子,兴许还会有一两个省事的美妾,乖巧可爱的庶子庶女,以及更多的嫡子嫡女。他会拥有专属于自己的关系人脉,也会拥有自己的财富和产业。他其实是拥有过同时获得权势与幸福的机会的。
赵硕走错了路却还不自知,对儿子慈爱全无,反生嫉恨之心,跟他说实话,为他分析朝局形势,却打破了他的玻璃心,被他拿孝道的名义欺压。这种人已经无法拯救了,偏又不能背负着污名死去,以免影响到赵陌的名声,真是麻烦透顶。
秦含真想了想,试探地问赵陌:“你觉得我们秦家长房的伯祖父如何?”
赵陌怔了怔:“你是说承恩侯么?他怎么了?”
秦含真道:“他没怎么了,只是多年来一直窝在家里,过他醉生梦死的好日子,几乎连院门都不出。全家人都当他好象不存在一样,外面的人也默认了他要‘静养’,不会前来打搅。其实大家心里都已经明白,他是失了圣眷,在家圈禁了。可他活得好好的,也没给家人带来太大的麻烦,又没机会出去搞事,大家都省心,不是吗?”
赵陌挑起了眉毛。他听懂了秦含真的言下之意。说实话,倘若赵硕能过上承恩侯秦松这样的日子,倒也不是坏事。问题是赵硕本人甘心么?愿意么?承恩侯只是虚衔,并无实权,辽王世子却是早晚要接手辽王府大权的。承恩侯身边的妻儿子孙家人全都是明白人,配合地管束好了他,不让他出去惹事。但赵硕身边的妻妾下属,又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这一次的风波,就是小王氏通过娘家姐妹,替赵硕牵线搭桥而来。而那位生有庶子的兰雪姨娘,更是暗地里惟恐天下不乱的人物。
赵陌并不认为自己能过上承恩侯府那样的省心日子。不过,秦含真的提议挺好的,他可以朝这个方向努力一把。真到了必要的时候,他也不在乎是不是要整天跟父亲继母相处了。如果他自己能当家作主,为了管束住父亲和继母,他倒也乐意把他们接到肃宁的王府去住,不过就是多养活几口人罢了,也省得他远在几百里外,整天担忧京中的父亲继母是不是又给他惹了麻烦。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赵陌目前还是将注意力都放在宁化王一事上。
他告诉秦含真,宁化王算计他婚事的同时,其实已经在为日后的亲卫与藏兵两事做准备了。在高阳县与肃宁县交界的地方,宁化王暗中置办了一处挺大的庄子,并将高阳县的人手和车马转移了一部分过去。高阳县那边的庄子经了官府,自然不能马上撤掉,那只会让官府起疑,以为他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才会一经官面就跑。郡王的名头听起来唬人,但封地远在闽西又声名不显的郡王,既没了亲王父亲的庇护又无圣眷,对直隶的地方官员来说,还构不成什么威胁,更别说庄子名义上的主人,只是一位已故亲王的侧太妃了。侧妃,妾而已。高阳县令恰好是个见过世面的,不会被这些王爷太妃的名头吓倒。
幸好宁化王手头颇有钱,才有财力又在肃宁边界处置办了另一处大庄子。这庄子地处偏远,占地还大,因为土地大部分是盐碱地,出产很低,所以价钱并不贵,也不繁华,并不会引人注目。宁化王选在这个地方,就是为了方便隐藏人手。等到打通了赵陌郡王府的路子,他还能让藏在庄子里的人手以肃宁本地百姓的身份加入王府亲卫队,连县令那边,他都打点过了,只等人手转移完毕,就可以给他们办户籍。
然而,宁化王流年不利。赵陌研究盐碱地治理的方法,去岁研究出了成果,上报皇帝与朝廷,还要等朝廷试种成功,才会推广出去。但他本人可不是个坐等他人出成果的慢性子,自家有封地,自然是要在自家地盘上推广一番了,倘若出产不错,还能增添他的收入呢。因此,赵陌去年冬天上京之前,就已经命人通令肃宁全县,命各地里正清点盐碱地、荒地,预备今年开春后,就开始试种一部分试验出来的耐盐耐旱作物了。他打算先种一批玉米和甜高粱试试,一些药材和树木也可以扩大试种面积。
以赵陌如今在封地上的好名声,还有他到处去做农田实验的旧事在,肃宁全县百姓对他的指令都没什么排斥之心,更兼是郡王府出钱出种子,还可以出租耕牛与农具给佃户使,不少有余力的农民都十分积极地报名去做郡王府的佃户呢。而宁化王庄子周边的农户中,就有这样的人。他自家的庄子中也有大片盐碱地,正在当地里正清点出来的试种田范围内。
通常是不会有人拒绝这种好事的,给钱给种子给牲口,还能让你的荒地种出粮食来,拒绝的才是傻子。当地里正和百姓民心所向,宁化王便进退不得了。如果不允许郡王府拿他的地去试种,只会引来他人怀疑。想要自己先下手为强,种一些寻常作物去掩人耳目,那就得劳动他那些干脏活的人手去种地了,他们能干得了?要是找佃户或是雇工去务农,外人一进庄,他庄里的秘密就有机会外泄。而答应郡王府拿他的地去试种,也同样会有泄密的危险。
宁化王只能暂时腾出一部分人手来,装作佃户去收拾自己的地,表示要自己试种,拒绝外人进庄。这种方法固然可以暂时保得庄中秘密不外泄,却不是长久之计,地里的出产要是不如周围的试种田,周边的人早晚会再提试种之事,还会将肃宁县百姓的目光都吸引到他的庄子上去。肃宁才多大?赵陌早晚会知晓,然后找上门来。除非宁化王早点收服他,否则这一关是绝对过不去的。
赵陌笑着对秦含真道:“我已经先把情况告诉了皇上与太子,过不了几天,肃宁县令就要换人了。宁化王原本打通的路子行不通,他的人手想要在肃宁落户,就是白日做梦!接下来我还要他庄子上的那些人变成庄稼汉,给我老老实实地种地去。他庄子周围,我也会安排人手,日夜监视。如果有人出庄,那就一直盯着,看他们打算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整个肃宁都是我的,全县的人都是我的耳目,我不怕他的人能飞出我的手掌心去!”
秦含真问:“这些人有可能做什么事呢?宁化王到底是想造反还是怎么的?不是打算把儿子过继到宫里去吗?插手军权,这是打算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了?”
赵陌点头:“我也觉得,他这是想先礼后兵。如果皇上与太子顺利收了他的儿子,那他那些人手和军权便不会动用。如果皇上与太子看不中他的儿子,他再改用雷霆手段。不过我觉得他未必有这个胆子,极有可能只是留着使阴招而已。就象当初秦王知道了晋王重病而亡,晋王世子却滞留京中不归的事,晋王妃便派人暗中行刺秦王一样,但凡有别的宗室子弟想要争皇家嗣孙之位,宁化王便要使出阴招去消灭这些与他儿子相争的对手了。但他即使是打算用阴招,而非公然造反,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他手下到底有多少人,我也说不清,但光是高阳、肃宁两个庄子上藏的人,就有五六百之多,都是青壮。而且据底下人上报来的消息,这还不是宁化王所有的人手。他在肃宁置办的庄子,少说也可以容纳上三千人,还都不带家眷。另有一个商队,开春后会给他再运一批人过来,这一批估计也有一二百人。这个消息,是我新近从监视的人那里听说的。”
秦含真吃了一惊:“这么多人?他都是从哪里找的人呢?”
赵陌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我不清楚,但那支商队,是来自蜀中。”
第一百三十九章 帮忙
蜀中?又是蜀中!
秦含真已经不记得自己听到这个“蜀”字多少次了。宁化王的阴谋,好象总跟蜀地搅和在一起。别看蜀王一家如今被圈禁在宗人府,但这存在感还是杠杠的。秦含真也能理解,曾经是风光无限的藩王,如今却沦落为阶下囚,蜀王一家肯定不甘心,想要借宁化王之力逃出生天,也是人之常情。可他家这折腾得也太厉害了,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们?!
她向赵陌吐嘈:“又是蜀王的人吗?他们怎的就不肯消停?要不是总想着上窜下跳,他们也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到现在还不肯吸取教训,又想搞事,是不是真要逼得皇上忍无可忍,要了他们一家子的性命,他们才会老实下来?!”
吐完嘈了,她才又问:“这个商队是蜀王的人?看来当初蜀王府被查抄,这支商队没有被清算掉,是蜀王暗藏起来的人手?”想了想,“那宁化王的那些人手呢?跟蜀王府有没有关系?他们该不会其实是蜀王府的人吧?”
赵陌有些惊讶了:“表妹为什么会这样说?”
秦含真道:“因为人数太多了呀,而且象你说的,都是青壮,还身手不错。你在肃宁几年,想要组建个王府亲卫队,都只能找到一二百人。宁化王跟你一样是郡王,就算封地比你的大些,也不是什么富庶繁华之地,他就藩时间也不长,能找到多少可用的青壮?还不是进亲卫队,而是要背井离乡做见不得光的事。既要有能力,又得忠诚可靠,难度更大。他要是放低一些要求,兴许可以找到几百人,可是两三千的人手?那已经是一支军队了。不是我小看了他,他不象有这么大的本事。况且这么多人从他的封地上消失,早就有风声传出来了。闽地常有商队往来,你的商队就常去贩茶,不可能没有听说。可见,这不是宁化王能弄得出来的。”
可蜀王就不一样了,蜀地不但大,而且出了名的富庶,人口也多。蜀王在失势前,在封地上可是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他要养一支私军,有王府亲卫队的幌子在,谁又能说他的不是?
而且秦含真记得,蜀王手下确实有一队见不得光的死士,当年在金陵行刺太子,可不就是这帮人做的吗?当年那些人是没逃过,可蜀王总不可能把所有的死士都一次性全派出去了吧?
赵陌听完后微笑道:“表妹心细,我也早就怀疑过。况且底下人去监视肃宁县与高阳县边界的那处庄子,说那庄上的管事是晋地口音,手下的小厮是闽地口音,但那些在庄上深居简出的人,却又似乎是蜀地的口音,而且吃的饭菜口味偏辛辣,为此庄上的厨子还要专程到保定城去采买秦椒回去做菜。由此可见,即使宁化王手下这批人并非全是蜀王的人手,也至少有很大一部分是蜀地出身。”
昔日蜀王被圈禁时,是跟其幼子一道入的宗人府。但蜀王世子远在蜀地镇守,比起父亲兄弟,又更晚了挺长一段时间才上京,而且没怎么反抗,似乎还很从容地配合前去捉拿他的官员,交出了王府的人手财物。但这也意味着,他在落网前有足够的时间去藏起一些人或者东西,而不为朝廷所知。如果说蜀王世子隐瞒下了自家还有一批藏在暗中的人手,以待时机,那并不是不可能的。而且,这批人还见不得光,交到宁化王手上,宁化王才需要为他们办假户籍,否则根本没法解释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更没法安插到肃宁王府的亲卫队中去。
秦含真拿出纸笔,一笔一笔将宁化王干的那些坏事里头,有蜀王府出现的部分都写了下来,然后一件一件清点过去,现蜀王府的存在感高得有些不同寻常。
宁化王拉拢的几方人手里头,嫡兄赵碤的用处应该是在管家和宫里的惠太嫔身上;辽王世子赵硕的用处多半是在儿子赵陌身上;镇西侯府是换防到蜀地的西南边军以及可能到手的京城军权;云帅是京西大营的军权;云阳侯府是城卫军的大权;蜀王府呢?除了人手,是不是还有财物?
宁化王出手很阔绰啊,他有这么有钱吗?虽然他们母子三人从原来的晋王府拿走了不少东西,但再多也是有限的。当初晋王府可是被朝廷出面封了的,而且晋王在世时,他们母子受正妃压制,即使得宠,也不可能积攒下大笔钱财,多得些赏赐就不错了。等晋王妃失势,王府也被抄了。宁化又不是个非常富庶的地方,宁化王能搜刮到多少财物?只怕他手上有不少钱都是蜀地来的吧?
还有,宫宴那日蜀王府小县主摔伤,碰巧惠太嫔也在场,他家是不是还参与了宁化王与王家女一伙人在宫里的勾当?
赵陌站在桌旁,看着秦含真写出来的东西,渐渐形成了表格,也越直观了。他的神色变得肃然,喃喃低语:“要劝太子提防惠太嫔了……”
秦含真意外地抬头看他,不明白他怎么说着蜀王府和宁化王,忽然就跳到惠太嫔身上了?她问:“惠太嫔那边近来有没有动静?”
赵陌摇头:“据说她一直留在自己的屋子里,为小县主祈福。除了偶尔去一趟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几乎足不出户。”
秦含真撇撇嘴,道:“蜀王府的小县主年纪太小了,而且这次伤得很重,如果说她藏奸,我估计也没人信。”除非是重生或者穿的,否则三岁的孩子没那么逆天,“但她身边的人肯定有问题,最好还是查一下。我虽然不清楚王家人和惠太嫔到底有什么阴谋,但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也太过分了。要是小县主真的成了瘸子,她这辈子怎么过呀?”
赵陌叹息一声:“无论小县主伤得如何,她这辈子也难过得好了。”
秦含真想起来了,蜀王世子正在圈禁中呢,小县主还是凭着身体的病情,才能进得慈宁宫,过几日安乐日子的。她要是平安无事,健康如常,说不定就要回宗人府圈禁去了。这么一想,似乎她受不受伤,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什么好日子过,除非蜀王府有咸鱼翻身的一天。
秦含真也忍不住要叹息了:“不管怎么说,她的伤一定很疼。她才多大呢?就要受这种罪。”她叹气着摇了摇头,对赵陌道,“惠太嫔那边,她的家人可能是个关键。”
赵陌点头:“我已经打人去管氏老家查访了。管家近年势微,不过依然有子弟在外为官,日子倒还过得。惠太嫔本姓吕,她的家人当年被放了良,但因先帝管皇后与惠太嫔有约在先,管家至今还留着吕家人。名义上是放了良,实际上他们依旧是管家的管事一流,目前替管家打理着一家铺子,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但也不愁温饱。但我的人到那铺子里去看时,现如今经营铺子的是一对当地雇来的夫妇,说是吕家人年前就上京城探亲去了,是他家在宫里的娘娘特地打人去接的。”
秦含真眨了眨眼:“这不是真的吧?”刚好就在宫宴之前呢。
赵陌冷笑了一下:“管家家主对此一无所知,事情是碤叔通过他在管家的表兄弟去办的。惠太嫔在宫外哪里有人手?几十年都没有过动静,吕家人在管家庇护下生活得好好的,她没事派人去接他们做什么?”
秦含真皱眉道:“那些人拿住吕家人,是想威胁惠太嫔为他们办事吧?我们要是能查出吕家人在哪里,说不定能说服惠太嫔说实话。”
赵陌点点头:“已经派人去寻找了。如今惠太嫔在宫里也没什么动静。太子妃正暗地里做手脚,慢慢换掉她宫里的人手,安插耳目,总能摸清她到底要做什么。”
秦含真叹气:“赵表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查到那么多消息了,真是不容易。你辛苦了。”
赵陌怔了怔,笑道:“这倒没什么,我虽然忙碌了些,但能查到有用的线索,就不算是白费了功夫。”
秦含真问他:“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我虽然不方便出门,手下也没什么可以差遣的人手,但我也有我的优势。象是这一回柱国将军府的寿宴,我不就打听到不少消息了吗?过几天我还要上云阳侯蔡家去赴春宴,说不定又能有所收获呢。”
赵陌笑着说:“表妹不必操心,若能机缘巧合遇上线索,那自然再好不过,却也不必强求。表妹更不需要为了打探所谓的消息,就暗地里冒险。倘若你出了事,叫我如何受得了呢?”
他这也是一片关怀之心,可秦含真不想偷懒:“我就是想帮着做点事……”
赵陌笑了:“这也好办,就象表妹如今画的这表格一样,直观实用。等我查到什么琐碎的线索,就请表妹也照这样画表格分析一番,看能不能推断出更多的蛛丝蚂迹出来,说不定能帮上大忙呢。”
这种小事有什么可说的?她随手就能画出来了。她是希望能帮上更大的忙的,还提议:“要不要跟祖父说实话?那样我们说不定就能借用家里的人手了。镇西侯府那边,你不方便出面,我们应该有办法可以打探一下消息。”
赵陌眼神一虚,干笑道:“这不太好吧?若叫舅爷爷知道我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劳烦表妹,他定会觉得我胡闹了。”不等秦含真再言,他就顾左右而言它,“要是李子在京城,我说不定就要借他一用。但他既然还在岭南,我就不必多事了。表妹无须担心我,倒是自个儿再出门时,身边得多带两个人才是。象先前那样马车接连坏了两次的事,不应该再生了。”
秦含真扁了扁嘴,有些不甘心地应下了。
这时,先前来过的婆子再次进了院子:“郡王爷,三姑娘,侯爷和夫人那边正传饭呢,让小的来请二位。”
秦含真与赵陌对视一眼。赵陌轻声说:“那我们先过去吧?”
秦含真小声应了一声。
第一百四十章 坦言
午饭丰盛无比,几乎全都是赵陌在秦家三房时爱吃的菜。
赵陌埋头吃得开心,牛氏还时不时劝他多进些,又让人给他舀汤:“我特地嘱咐厨下的人给你炖的,最是清润滋补,这个季节喝最好不过了。可怜见的,这才半个月的功夫,你怎的就瘦了一圈?人也黑了许多,可见是在外头奔波劳累,吃尽了苦头。既然如今能歇口气了,就得多吃点东西,补回元气才是。”
赵陌朝她笑得乖巧:“谢舅奶奶,其实我也不算累,就是在外头不如在家里吃得舒心,总想念着舅奶奶的好汤好菜。”
牛氏怜爱地说:“你既然喜欢,就多到家里来,多吃舅奶奶的好汤好菜补身体。外头的饭菜哪里能跟家里的比?就是辽王府的厨子,也不如咱们家的厨子合你心意。”她都在考虑,是不是送一个厨子给赵陌算了。但想到家里的厨子做的菜,秦柏与秦含真也很爱吃,她又有些舍不得。
赵陌怎会要永嘉侯府的厨子?有厨子做借口,他上门来蹭饭也名正言顺些。他笑眯眯地对牛氏说:“只要舅奶奶不嫌弃,我以后只要在京里,就天天过来。”
牛氏乐得合不拢嘴:“好好好,你只管来,我让他们天天给你做你爱吃的菜。”又挟了一筷子菜给赵陌,完了她还叹道,“你才多大年纪?就要这么辛苦地出门办事。宫里的皇上也使唤得你太狠了。朝廷上那么多大人,差遣谁不行呢?偏要叫你这般辛苦。”
秦柏不赞同地说:“夫人此言关矣。皇上看重广路,是广路的福份。他这样的年纪,正是该多历练的时候,办事多了,有了经验,日后便可承担起更重的责任来。若只是贪图安逸享乐,京城里的闲散宗室子弟有的是,他们除了顶着个宗室的名头,又有什么好名声、好前程了?广路若象他们那样度日,整日花天酒地、游手好闲的,日子倒是过得轻松了,可那跟酒囊饭袋又有什么区别?”
牛氏嗔道:“我不过是心疼孩子罢了,倒惹来你这一大通话。你们男人总想着建功立业,我却盼着孩子们能平安喜乐就行了。跟你说不通,我跟孙女儿说去。”说完就问秦含真,“你说祖母说得对不对?”
秦含真只能干笑,这种时候,站谁的那一队,都是吃力不讨好。祖父母老人家耍花枪,小辈们就不要掺和了。
赵陌埋头专心吃菜,时不时偷看秦含真一眼,也同样非常有眼色地没去参与秦柏与牛氏二老的斗嘴小情趣。
吃过饭,赵陌寻思着要到东府去寻秦简说话,但又舍不得就这样丢下秦含真,便打算拐她到花园里去,借着饭后散步,然后一同去寻秦简的借口,再跟秦含真相处一阵。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秦柏就先话了:“广路随我到书房来,我有话与你说。”赵陌没办法,只好辞别了牛氏与秦含真,随秦柏去了。
秦含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不舍,她其实还想再跟他多说一会儿话的。他如今有差事在身,今天一别,还不知道能在京城待几天,又要多久后才会回来了。
也不知道祖父寻赵陌去,是要说什么事呢?会不会是要询问赵陌近来的差使?祖父秦柏已经从皇上那里知道了一些内情,或许心中也在担忧吧。
秦含真猜得没错,秦柏把赵陌叫去书房,摒退左右,就是为了问起他调查宁化王的事。秦柏从皇帝与太子那里听说了一些消息,虽然不全面,但也足够令人胆战心惊了。在这种时候,赵陌在出入皇宫后,就在京城消失不见了,多日后返回,一身风尘仆仆。秦柏又不傻,怎会猜不到他是干什么去了呢?况且依照皇上所言,辽王世子赵硕也有涉案之嫌,赵陌要洗脱自己的嫌疑,为生父赎罪,定是要出一分力的。既然赵陌是知情人,秦柏便向他打听情况了。
赵陌也不知道秦柏到底知道多少,先是问过皇帝与太子都提了些什么话,方才斟酌着拿自己调查出来的一些情况说了,当中倒也没有皇帝与太子严令他不得透露的内容。那些内容,连表妹秦含真都不知道呢。
但光是赵陌透露出来的这些情况,秦柏就已经听得心惊不已了。他看着赵陌,连连摇头叹息:“你父亲何其不智?!他根本没有一丝希望,为何就非要往绝路上走?他什么都不必做,就已经能稳坐辽王世子之位,将来也不会有其他人夺去他的辽王王爵。他何苦搅和进这滩浑水里?成功了,他所得的不会比如今多多少。但失败了,他却连翻身的希望都没有了。他到底在图什么?!”
赵陌低下头去:“我也不知道他在图什么,兴许……他还在怀念过去风光的日子,想要重获权势吧。”
秦柏摇头:“他从前那是什么风光?不过是借着皇上的圣眷,甘心受王家的摆布,被虚假的谎言所迷惑,以为自己真的得到了权势地位罢了。但那些都是虚的,他从来就没有真正获得过权势,如今又何必自欺欺人?倘若是真个知道自己走错了路,有心改过,重获皇上谅解,那就该老老实实做人,让皇上看到他的好处,而不是又打起了歪门邪道的主意,行不忠不仁之举。”
赵陌没有说话。在秦柏面前,比不得在秦含真面前自在,他说话还是要斟酌着些,并不是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秦含真不在意的事,秦柏未必不在意。
秦柏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温言安抚赵陌道:“你放心,镇西侯府那桩婚事,只是你父亲与镇西侯一厢情愿,皇上不会应允的。你如今简在帝心,皇上正打算留着你给太子殿下用,又怎会容忍旁人胡乱摆布你的终身大事?”
赵陌僵了一僵,浑身不自在:“舅爷爷……您听说了?”他本来不想让秦柏知道的……
“我自然是听说了,皇上告诉我的。”秦柏随口道,“太子非常生气呢,皇上也觉得很不象话。你父亲如今是越糊涂了,镇西侯也是老糊涂,跟宗室藩王世子打起交道不说,竟然还对皇室生出不满来。皇上一片仁慈恤下的好意,都叫他辜负了!”
提到镇西侯府,秦柏就忍不住叹气。长房大嫂许氏千挑万选,才给唯一的嫡亲女儿选了这么一门亲事,谁知过门后就一切都变了,婆婆严厉还好说,到底秦幼仪夫妻俩是恩爱的,也没什么妾室庶子戳人心肺,只是少与娘家接触罢了。可如果镇西侯涉嫌谋逆,这就麻烦了。谋逆是十恶不赦的重罪,秦幼仪一家四口无辜受累,要丢了性命,岂不是太可怜了?想到这一点,秦柏就越厌恶镇西侯糊涂愚蠢,不忠不慈。
赵陌犹豫了一下,便把镇西侯世子夫妻俩并不赞同镇西侯在长女婚事上的选择一事告诉了秦柏,还道:“镇西侯世子夫人应该是相中了简哥,一直热心地想要跟长房交好。听她的语气,似乎他们夫妻二人早有共识,都与镇西侯不是一条心。但镇西侯在家里霸道惯了,做儿子的未必能拗得过他。这门婚事对简哥而言是个麻烦,能避开些,还是避开的好。如今要顾虑秦二姑奶奶母子,已经足够让舅爷爷头疼的了,何苦叫长房跟苏家再添一重纠葛?”
秦柏顿时肃然:“这事儿我不知道。其实简哥的年纪,早就该定下亲事了。他祖母母亲都盼着他能考中进士,说亲时能说到更高的门第。但其实夫妻相处,家世权势都是次要的,最要紧的还是媳妇儿性情要好,两个孩子能合得来。我会劝一劝长嫂,尽快给简哥说一门亲。即使不能即刻说定,也要先相看起来。倘若有人上门说苏家的亲事,也好有个借口婉拒。”
但苏仲英、秦幼仪夫妻的麻烦,就没那么好解决了。镇西侯一旦坐实了谋逆的罪名,全家人都逃不掉。除非苏仲英休妻,否则秦幼仪一定会受牵连。可就算他休妻,秦幼仪生的两个儿子却不可能跟着母亲一起被休掉。他们一家四口着实无辜,秦柏也不忍心看着他们受罪。宁化王这件案子,还是要想个办法才行。总要制止镇西侯往死路上走,把一大家子都连累了。
赵陌道:“倘若苏家兄弟能戴罪立功,大义灭亲,自然可保身家性命。可这事儿不能跟他们明言,就怕救人不成,反而打草惊蛇。毕竟谁也不知道镇西侯到底是不是铁了心要谋反。倘若他不知道见机行事,便是过去有几十年的功劳,也都不作数了。旁人想救他,也救不得。”
秦柏沉吟,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皇上只是跟我提了提大致的情况,让我提防着些,别不知情地叫有心人纠缠上来。他不想让我操心太多,可我又如何能放心得下?太子殿下是我亲外甥,东宫与秦家是一荣惧荣,一损惧损。一想到有人想要算计殿下,我就寝食难安,希望能帮着出一分力。我虽然是把老骨头了,手上还有些钱财人手。倘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广路,你千万不要客气,只管跟我开口。我只是想为太子殿下尽一份心力。”
赵陌有些意外,犹豫着说:“皇上不想舅爷爷操心太多……”
秦柏摆摆手:“我也没操心太多,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太子要紧。你一个孩子,封王开府还不足五年,能有多少人手财力?若再加上我们永嘉侯府,就能从容多了。我的人脉也比你宽广些。”
赵陌想了想,便正色道:“舅爷爷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不跟您客气了。镇西侯府那边,若能有法子探听到些消息,就再好不过了。此外,还有蜀地那边,蜀王府到底跟宁化王有什么勾结?广昌王前年曾秘密前往蜀中,又是否跟此事有关连?舅爷爷在蜀地有亲友,若能帮着打听一二,定比我们外人进蜀探听要方便。”
秦柏露出了微笑:“好,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定局
赵陌与秦柏在书房一呆,就是半日。中间他们还打人去东府,把秦仲海与秦简父子俩请了过来,四个人又关起门来谈了半天的话,也不知道在谈些什么。
秦含真在正房里陪伴祖母,帮着处理些家务事,总有些心神不属。
赵陌明明说过要到东府寻秦简说话的,如今却改为将人请到西府来了,还捎带上了二伯父秦仲海。难不成赵陌是要把秦仲海也拉到对付宁化王一伙的队伍中来?不过考虑到长房的姻亲镇西侯府有可能涉案,把长房未来家主秦仲海也叫来商议,也是应该的。
不知道他们最终会商量出个什么结果来?
秦含真心里胡乱转着各种念头,却被祖母牛氏叫唤一声,又将注意力转到了她那边去:“什么?祖母您方才在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牛氏没好气地嗔她一眼:“我跟你说正经事呢,你怎么还走神呢?!”抱怨完了,才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你叔叔眼看着就要进京来了,他的屋子倒罢了,但身边侍候的人肯定要再添的。可他是个武将,比不得长房的几个爷,身边还得要多安排上几个身手好的随从才是。但既要人身手好,又要老实可靠能办事,咱们家的家生子里怕也挑不出几个这样的人才。我问你,咱们是不是要找人伢子买几个人?还是上长房问一声?”
原来是这件事。
秦含真随口说:“这种人才怎么可能随便就能买得到?身手出众的青壮男子,等闲也不至于沦落到卖身的地步,要不是来历有问题,就是别的地方有缺陷。我看祖母不必操这个心,叔叔既是武将,身边自然少不了亲兵侍候,给他安排几个身强体健、机灵能干的人做杂活就好了,倒也不必非得找什么高手做随从。实在不放心,就从曾祖父当年旧部的后代子弟中,挑几个会武的,又或是在咱们家的佃户当中,挑一些有力气、手脚又灵活的后生,都先安排到外院看看。如果叔叔觉得有这个必要,就让他自行挑选。”
牛氏觉得孙女的提议有理,就接受了。
倒是秦含真有些犹豫:“祖母,叔叔真个要回京了吗?之前……祖父不是还不赞成?”
牛氏道:“你祖父原本是不大高兴的,但他去了柱国将军府一趟,问过马家人的意思了,是大同那位马将军属意你叔叔跟着进京的。马家待咱们家有恩,既然人家看中了你叔叔,你祖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秦柏去了一趟马家,明里暗里打探了马家人的口风。马家人倒也直率,没有隐瞒什么。大同的马将军进京,本是皇帝临时起意,不过皇帝在下旨前,也已经跟马老将军商量过了。京西大营的其中之一,本来是要交给镇西侯世子的,但如今已经是马将军的囊中之物了。马将军临危受命,马家又是长驻西北与北方边境,基本没怎么涉足过京城军权,就连马老将军,也是偶尔奉旨去平平匪乱而已,并没有插手御林、城卫与京西三方军权,因此,马家答应接下重任后,又提了点小要求,比如可以带心腹属下进京任职,比如可以多带一部分亲兵,又比如拥有手下军士的人事大权,等等等等。
秦安虽然有些不足之处,但跟了马将军多年,胜在听话好用。马将军要进京,也想要带上几个靠得住的下属,等新官上任后,身边也有人可使。秦安听话不说,还有着永嘉侯府的背景,必要时可以帮马将军震慑一些仗着家世背景就不听上司指挥的权贵子弟。如此重要的帮手,马将军怎么可能会放弃?
至于秦安是否会因为不够聪明睿智,就被心怀不轨的人利用什么的……马家人根本就没考虑过。马将军既然带了这个下属进京,自会把人盯紧了,严加管束,绝不会让他有被外人利用来拆上司台的机会。马家人甚至觉得,秦安连京城都会少进,不会惹出什么事来的。若真要惹,他在大同远离家人管束的时候,早就已经惹过了。而秦安事实上只是管束前妻不严时出过点小岔子,在马将军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秦含真听得面无表情,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马家人为什么会说,五叔连京城都会少进?”
牛氏叹道:“马将军要去的,是京西三大营其中之一,驻地在昌平,那地方偏着呢,离京城七八十里地,怎么可能天天往返家中?定是要长年住到军营里去的。不过我们可以在昌平县城里给你叔叔置办个宅子,他闲时也能去过夜,不用留在军营里苦熬。”
至于秦安之妻小冯氏,人都怀孕了,自然是要留在永嘉侯府里养胎待产的。秦含珠也要留在府中,开始读书识字学规矩。昌平的宅子那边,由金环带几个下人去侍候,也就足够了。牛氏寻思着,等到小冯氏生完孩子,孩子满了周岁后,她就可以到昌平去跟秦安团圆了。
换了是别的大户人家遇到这种情况,做婆婆的多半会将儿媳留在家中尽孝。尤其是永嘉侯府的中馈如今还是牛氏与秦含真合力主持,牛氏年纪渐大,越觉得力不从心,很想要有个儿媳妇来替自己分忧。然而,她没打算开这个口,孩子太小,留在家里由奶娘养着,都已经不太好了,年轻的小夫妻,自然应该长相厮守才是,长年分隔两地,可不是好事。
牛氏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年秦平不是长年驻守榆林,关氏却守在家中,夫妻俩不得团圆,兴许秦平早就有儿子了,她如今也就不必为长子续弦的事烦恼。
秦含真没有注意牛氏的唉声叹气,她有些不大乐意看到秦安回京一事已成定局。不过在昌平给他另行安排住处也好,她就不必天天跟这位叔叔见面了。
她还给牛氏出了主意:“军营离昌平县城很近吗?在城里置办一个宅子固然好,但直接把家里在昌平的庄子收拾出来,给五叔去住,不是更好吗?金环到时候带着下人在庄子上住着,一应日常吃用,都有庄子上的供给。她这人心思不明,也不知道会不会惹出事来,与其放她在县城里住着,五叔不在家时,她就在宅中独大,还不如让她只在咱们家的庄子里活动,轻易不许出庄。这样有庄子上的人盯着她,不怕她会出夭蛾子。而她有庄子里的人帮衬,也不怕她一帮女眷会被人欺负了。”
牛氏虽觉得这个主意有些过于慎重,但她对金环也有几分忌惮,把人变相软禁住了,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有一点:“咱们家在昌平的庄子,离你叔叔他们的营地挺远的吧?我记得虎嬷嬷跟我提过,说是骑马都要花上两刻钟呢。”
通勤时间半小时,这很轻松嘛。秦含真不以为意:“快马肯定用不着两刻钟,也就是在路上多花点时间而已。外头赁的宅子,哪里比得上自家庄子舒心自在?光是占地面积,就没法比了。五叔如果想要在家里招待军中的同僚,在庄子里摆酒席,也比在城中宽敞方便,顺道还能玩玩骑射游猎什么的。”
牛氏想想也对:“那就让昌平庄子上的人准备起来吧,先把屋子收拾一下。我记得那里有个两进的宅子,作为暂时落脚的地方,也尽够了。”
秦含真接口:“不够的话就再多建一两进。将来五婶还要过去跟五叔一块儿生活的,要是把孩子也带过去,再加上侍候的人手,地方不够住可不行。京城比不得大同,五叔的身份摆在那里,一些排场必不可少,总要给五叔五婶整理出足够他们一家住的地方。”
要是住得舒服了,就一直在昌平待着吧。
牛氏对孙女的小心思并没有察觉,反而觉得秦含真考虑周到。她已经习惯了儿子职责在身,无法常常陪伴在她身边的情况了。哪怕小儿子长期带着媳妇孩子住在昌平庄子上,她也没什么不满的。昌平总比大同要离京城近。等秦安进了京西大营,她想儿子孙子了,随时都能叫他们回来,又或是自己坐了马车前去看望,都方便得很。
牛氏便风风火火地唤了虎嬷嬷过来,主仆俩商量起如何收拾昌平的庄子了,必要时还得增建房屋。为了能让秦安尽早在昌平安顿下来,她们恐怕得雇了匠人日夜加建才行。
秦含真没有参与讨论,寻了个借口退出正屋,便在廊下呆。她在想,是不是该给父亲去封信了?叔叔回京一事既然成了定局,父亲总要知道一声的。或许,父亲也可以考虑调回京城来了?没道理叔叔一家舒舒服服地在京城里生活着,父亲反而要孤零零独自在外。
书房里的讨论似乎结束了。秦仲海带着秦简过来给牛氏请了安,说了两句话,便离开了。秦柏还在书房里没出来,赵陌却到了要告辞的时候。
秦含真忙揽下了送客的任务,一路送赵陌出府,问他:“今年二月二龙抬头那天,你会在京里吗?”
那天是赵陌的生日,他也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只是他实在说不准:“很难说,如果宫里有旨意下来,不管是哪一日,我都要立刻出。”顿了顿,“多半是不能在京里了。不过,表妹生日那天,我会尽量赶回来的。”秦含真的生日是在二月十二百花生日。
秦含真有些失望,但还是劝他:“不必太过强求了。今年我生日,你要是不能陪我过,那就明年补好了。反正生日年年都能过,但你要是累坏了身体,又或是影响了正事,那要如何弥补?”
赵陌忽然笑得挺灿烂地:“那好,表妹明年的生日,我一定会陪你过。”
秦含真明年及笄,赵陌这话颇有深意。她听出来了,脸微微一红,瞟了他一眼,倒是没啐他。
只不过,赵陌笑得那样意味深长,双眼一直盯着她看,秦含真也有些扛不住了,忙顾左右而言它:“二伯父方才离开的时候,神色有些古怪,你们到底在谈什么呢?”
赵陌挑了挑眉:“其实也没什么。二表叔他……出人意料地果决呢。”
秦含真疑惑,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四十二章 好戏
没过两天功夫,秦含真就明白了赵陌那句话的意思。
那日正值天气晴好,秦含真正想着要到花园里写生,承恩侯府那边的堂兄秦简与堂姐秦锦华忽然过来寻她,说是邀她出门逛逛,喝茶吃点心。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会忽然起了这个兴致,但秦含真也欣然答应下来。
为了赵陌的生日,她事先备了礼物。并不是旧年惯送的自制针线,而是考虑到他如今常常需要出门奔波,特地找一家铺子定制了一套途利。所谓途利,就是“旅途利用”的意思,是一种便携式的梳妆匣子,收贮了各种梳妆、卫生用具,看起来有点象是瑞士军刀。不过秦含真定制的这套途利,就不是那种小打小闹的随身佩饰了,而是扩充了不知多少倍,功能也大大扩展了。外表看起来,就象是个手提木箱子,两尺长,一尺宽,但打开来,却可以迅组装成一张矮桌,内部还有种种暗格,贮存了全套定制的文具、茶具、食具与梳妆用具,可谓是多功能便携式行李箱,实在居家旅行必备良品。赵陌带着这么一个箱子,无论去到哪里,生活上定会便利许多。
秦含真本来是打算要将这套途利作为赵陌今年的生日礼物,在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正式送出去的,但赵陌却在昨天再度出京,今年的生日显然是没法在京城里过了。秦含真见不到他的人,礼物也没法及时送上,倒也不急着去定制的店里取。就算取回来了,送到辽王府阿寿手中,赵陌也不会立刻收到。倒不如等他回来了,她再面对面送上生日礼物,岂不是更有意义?因此,她就拖着没到店里去。
但今日秦简与秦锦华兄妹相邀,约她到鼓楼大街那边逛一逛,正好定制途利的店就在那一带,秦含真便打算顺路去取回来,省得再走一趟了。之所以不让下人去代取,也是因为秦含真想要现场验货,万一那店里做出来的东西与她的要求有任何不符之处,也好立刻做修改。
秦含真带着丰儿出府,上了马车与秦锦华、秦简兄妹会合。秦锦华一脸的兴奋:“今日真是太难得了!我本来是想央母亲带我去大街上逛一逛的,可母亲不得空,我只好打消了主意,改日再求母亲了。谁知哥哥忽然说,他可以带我去,而且只带我一个,不捎带其他人,着实令我惊喜!我们连祖母都没禀过,得母亲点了头,就立刻出来了。不然一会儿五妹妹知道了也闹着要去,说不定又要捎带上卢表姐,而叫了卢表姐,又不能不把卢家表兄弟俩叫上,那就实在太过劳师动众了。”
秦含真笑问:“五妹妹现在还是粘着卢表姐不放?”
秦锦华叹气:“她最喜欢卢表姐,对旁人都不假辞色。也亏得卢表姐愿意搭理她,陪她读书玩耍不说,还能偶尔教她些为人处事的道理。五妹妹如今虽然还是那样脾气大,但到了三婶跟前,总算懂事些了,不再动不动就闹得沸反盈天。祖母甚是欣慰,还送了卢表姐一整套珍珠头面饰呢。我只盼着卢表姐还在京里的时候,五妹妹能早点学乖一些,日后没有卢表姐约束着,也不要再象从前那样胡闹了。她如今一年比一年大,哪里还能象小时候那样任性呢?你我在她这个岁数的时候,可没这么不懂事。”
秦含真心想,秦锦容不懂事,固然是本性别扭执拗,但跟三伯娘闵氏的冷淡生硬也不无关系。她小孩子家独占欲强,看不得周围的亲人长辈更偏爱弟弟,做母亲的就该教导她,把她歪了的心思扭回来才是,冷淡以对怎么能行呢?闵氏大概是觉得女儿心术有暇,感到失望了,不愿意哄她纵容她,但孩子是要教的。如今她们母女俩一个对女儿失望,不愿理会纵容,一个认定了母亲偏心,越叛逆,还连带地把周围的人也怨上了,真的很难说谁的过错更大一些。
不过,这是长房的家务事,许氏都没话,秦含真一个三房的晚辈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她陪秦锦华说些家常闲话,马车没多久就到了鼓楼大街。
秦简似乎事先在附近的茶楼里订好了雅间,马车到了茶楼下,他就直接从侧门专为女眷准备的过道将两位妹妹送到了雅间中。不一会儿,就连茶水点心都送过来了。
茶叶是秦锦华喜欢的那一种,点心也是她偏爱的,秦锦华十分惊喜,秦含真却有些诧异:“大堂哥这是早有准备哪?”
秦锦华怔了怔,疑惑地看向秦简。她今天出门,完全是临时起意,哥哥怎会早有准备?
秦简却只是笑笑:“妹妹一说想出门,我就打人先来订了雅间,把茶水点心都事先点好了。我们一到,东西就能上桌。反正母亲是不会不答应我带妹妹出来的,我有所准备,也能省事些。”
秦锦华笑得格外开心,起身向秦简行了一礼,道了谢,又开开心心吃起点心来。
秦含真的神情却有些微妙。秦简的话似乎有些不尽不实,别的不提,这一桌子点心里,有几款并不是这家茶楼常备的点心,而且至少需要花半天的时间才能做成。除非秦简与秦锦华是昨天晚上就决定了要来逛鼓楼大街,否则绝不可能事先在茶楼点好单。秦含真曾经随祖父秦柏来过这里两回,对此非常清楚。再考虑到秦家人平素逛街,其实一般不会到鼓楼这边来,秦简却是一出门就直言要来鼓楼大街,若秦含真还猜不出他是早有准备,就未免太蠢了。
秦简大约也知道瞒不过秦含真,便请她到了角落里,低声解释:“我今日本来就有心要邀三妹妹过来看一场好戏,捎带上二妹妹,原是无意之举。还请三妹妹不要拆穿我,替我把这个谎圆上就是。”
秦含真讶然:“你要邀我来看什么戏?”
秦简却只是朝窗子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微微一笑:“三妹妹等着瞧就是了。等有了动静,我就来唤你。”
秦含真顺着他的视线望向窗外,心中不解。这里的雅间,窗子清一色用的是玻璃窗,冬春季节里,可以将寒气阻挡在外,却不影响阳光照入室内,带来光线与暖意。而窗外楼下,则是人来人往的大街,对面是一排热闹的商铺,有点心铺、面店、书店、文房店、饰坊、南北杂货店等等。秦含真看了几眼,讷闷地想,不知秦简所说的好戏在哪里。
秦含真在窗前停留的时间有点长了,秦锦华觉得好奇,便停筷走到窗边来,也跟着往外看:“呀,真热闹。对面那家饰铺子是三层的吧?似乎挺体面的。三妹妹,一会儿我们过去瞧瞧如何?”
秦含真答应下来,无意中往饰铺子那边扫了两眼,却现蔡元贞从隔壁的点心店里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不算华丽的布衣裙,饰也很简单,淡扫蛾眉,只带了两个健壮的丫环同行。其中一个丫环手里提着两包东西。主仆三人走到街上,并没有上哪辆马车,而是随意闲逛着街边的小摊。
秦含真不由得惊讶:“咦?那是不是蔡姐姐?”
秦锦华望过去:“呀,真是她!她怎会在这里?”想了想,“是了,今日是初一,我记得蔡姐姐说过,她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看望她外祖父外祖母的。她外祖家好象就在附近吧?那家点心店……好象有卖一种叫蛤蟆吐蜜的点心,是蔡姐姐外祖母最爱吃的点心了。蔡姐姐要去看她外祖母,少不得要带上一两包蛤蟆吐蜜去孝敬她老人家。”
秦含真笑道:“原来蔡姐姐连这些事都跟你们说,真没想到。”
秦锦华笑着说:“蔡姐姐人极和气的,我们也算是自幼相熟,因此对各家的亲友情形都知道一些。”
秦含真也没有多问,想必今日会看到蔡元贞,也是巧合。
她没有现,身后的秦简嘴角微微翘了翘,暗示着这场相遇并不是巧合这么简单。
果然,没过多久,蔡元贞主仆路过文具铺子之后,铺内有一名身着绸衣的男子转过了身,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面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那文具铺子就在茶楼的斜对面,因此秦含真在二楼居高临下,看得分明,那男子分明就是广昌王,今日他穿戴得象是“戚三公子”的模样,也不知道又打算哄骗哪位无知少女了。他对着蔡元贞露出那样的表情,莫非是终于见到了后者的容貌,感到满意了?
秦含真心里暗暗吐着嘈,回头看了秦简一眼,心想莫非这就是大堂哥想让自己看的“好戏?”
秦锦华见蔡元贞走了,便回桌边喝茶吃点心去了,还与随行的丫头画冬聊起了天。秦简便索性走到秦含真身边,低声道:“三妹妹耐心些吧,这还没完呢。”
事情果然还没完。“戚三公子”随手把玩着手里的折扇,慢步踱向蔡元贞光顾过的点心铺,似乎也想要买些点心来吃。这时,从隔壁的饰店里走出来两个少女,为那一个容貌美丽,穿戴华丽,俨然便是镇西侯的嫡长孙女苏大姑娘。
苏大姑娘看见“戚三公子”,面上又惊又喜,还略带着一丝羞意,向“戚三公子”说了句话。秦含真瞧见她的口型,说的分明是“戚表哥”这三个字。
“戚三公子”却面露惊愕,迅朝蔡元贞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向周围,然后方才勉强微笑着向苏大姑娘行礼问好。苏大姑娘羞红着脸,紧紧抓着自己的袖角,低头小声不知说了些什么。“戚三公子”面上的惊愕之色更重了,看向苏大姑娘的表情也越警惕。
这时候,却忽然来了一群地痞,似乎只是路过,但瞧见苏大姑娘站在街边,那般美丽动人,便频频望了过去。苏大姑娘的丫环慌忙挡在主人面前,“戚三公子”也面露不悦之色。他大约也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了,便喝斥了那群地痞几句,然后护着苏大姑娘,一路往茶楼这边走来。
他们进了茶楼后,秦含真就立刻看向秦简:“怎么回事?”
第一百四十三章 巧合
遇到了这么多人,秦含真想也知道这不可能仅仅是巧合。
秦简说邀她来看一场好戏,这么说,刚才在楼下生的事,是他安排的?又或是他知道是谁安排的?让苏大姑娘与广昌王在街上相见,是要达成什么目的吗?之前路过的蔡元贞,到底是不是也是秦简计划的一部分?
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就是秦锦华,从头到尾都不清楚什么广昌王、宁化王、镇西侯府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这种事也不好随便让小姑娘知情,因此秦含真没有明言,但她问的那四个字,也足以让秦简明白她想问的是什么了。
秦简却只是向她笑笑:“三妹妹稍安勿躁,先把好戏看完吧。等回了家,我会跟你解释明白的。”
秦含真讶异:“这是还没完?”
秦简笑着摇头。
秦锦华转过头来问:“哥哥,三妹妹,你们在说什么呢?”
秦含真看着秦简,忽然转身走回到桌边坐下:“没什么,就是说说街上的景致。”
倒是秦简落落大方,也走过来坐下道:“方才瞧见一个认识的人,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她今天也会在鼓楼大街上。”
秦含真怔了怔,又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秦锦华一无所知地问着兄长:“是什么人呀?我认得不?”
秦简笑笑:“说她做什么?咱们今天是出来玩的。这几样点心好吃么?可要再点几样?”
秦锦华摇头:“这就够了。吃完这些点心,我们都不必吃午饭了。哥哥你说这茶楼的说书好听,可我方才叫画冬去问过了,今日说的是什么边关打仗的故事,我可没兴趣听他去。一会儿吃过点心,咱们还是去逛街吧?我想到对面的饰铺子瞧瞧,还想逛一逛文具铺子。蔡姐姐方才光顾的那家点心店,我也想去一回。她外祖母那么爱吃蛤|蟆吐蜜,我也想买点回去尝尝。”
秦简笑着说:“行啊,都随你。”说完了才想起还有秦含真在,便转头问她,“三妹妹觉得怎么样?”
你们兄妹俩都说定了,还问我做什么?
秦含真无奈地看着秦简:“我没问题。不过一会儿我要到附近的木匠铺子去一趟。先前订做了点东西,我过去看看他们做好了没有。”
秦简一口答应下来。秦含真便开始跟秦锦华一道吃点心,顺便聊聊天,说起好些日子没见秦锦春了,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家如何?过些天承恩侯府也要办春宴,今年还是跟永嘉侯府一块儿合办,不过用的是承恩侯府的花园。到时候少不得要把秦锦春也请过来,姐妹们一道谈天说笑,叙叙别情。
两个妹妹聊得兴趣,秦简却心不在焉地没参与进去,反而又回到窗边站着去了。忽然间,他推开了一扇窗,笑着向下挥手打招呼:“小姑父!”顿时惊醒了正在聊天的两个小姑娘。
秦含真一听“小姑父”三个字,就想起了苏仲英正是苏大姑娘的亲叔叔。苏大姑娘刚刚才跟广昌王一起进了这座茶楼,也不知道苏仲英出现在楼下,到底是巧合,还是秦简有意为之。
应该不会是巧合吧?秦含真觉得自己都快要不认识“巧合”这两个字了。
秦锦华忙凑到窗边去:“呀,真是小姑父!怎会这样巧?”
秦简笑着回头说:“我们好些天没见他了,不如请他上来一块儿吃点心吧?正好说说话。”接着又压低了声音,“小姑姑有日子没消息递回家了,祖母虽然面上说着不在乎的话,其实心里还是很担心她的。我们问问小姑父,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小姑姑不给家里递信来,好不好?不管镇西侯和镇西侯夫人如何,小姑姑总归是我们秦家的女儿。”
秦锦华肃然点头:“哥哥说得是。初二那日小姑姑走后,祖母就一直不太高兴,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定是小姑姑说了什么让祖母担忧不喜的话。若不问清楚是怎么回事,我们要如何开解祖母呢?”
秦含真这对兄妹身后面无表情地喝着茶,心想秦简早就决定了要怎么做,何必还要忽悠自己一无所知的妹妹呢?
秦简请苏仲英上楼小叙,苏仲英面带笑容地上来了。秦简的小厮印痕到楼下去迎他,嘴里说些他们夫妻好久没去承恩侯府,夫人许氏有多么挂念女儿女婿的话。苏仲英脸上的笑容顿了一顿,心下暗叹一声,想到兄嫂的那个提议,便又重新振作起来。父亲犯了糊涂,他没办法劝阻,但兄长与嫂嫂都是明白人,又愿意与岳家重修旧好,他怎能不尽力?
大侄女是个才貌双全的好姑娘,人品又好,性情也温婉贤淑,若能嫁给内姪秦简,那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父亲久在西南,初回京城,一时还未适应京中的环境,但只要他在京城待得久了,迟早会醒悟过来,能拥有秦家这门姻亲,是件多么幸运的事,到时候他绝对不会拒绝两家再次联姻的。
苏仲英步履轻快地在印痕的引领上往楼上走。经过一个雅间门口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个伙计,印痕似乎是背对着那伙计正跟苏仲英说话,一时没留神,竟撞了那伙计一下。那伙计“哎哟”叫了一声,手里的托盘就歪倒了,整个人朝旁边雅间的门上倒,直接将门撞开来。
印痕吓了一跳,忙去扶那伙计:“小哥你没事吧?对不住对不住,我没看见你过来,真不是有心的!”
伙计脸上犹带怒容,但他方才也没看路,两人相撞,很难说是谁的责任更大一些。况且能到楼上雅间来的客人,非富则贵,虽说撞他的人一身小厮打扮,但他身后的贵人却气度不凡。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伙计在这座茶楼里工作的时间长了,深知贵人不能轻易得罪。反正他也没摔伤,这口气只能忍了。
印痕却是一脸惶恐,再三道歉,因见他身上的衣裳被茶水和点心汁液弄脏了,还掏了一颗银珠子出来赔偿。伙计一见银珠子,就立刻接了过来,心里那点怒气立刻就消失无踪了,语气也比先前和软许多:“小兄弟客气,你也不是有心的,意外而已,我怎会怪你?”
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地客气着。伙计抬头笑着想跟苏仲英也说两句话,却现他涨红了一张脸,双眼圆瞪,满面怒容地瞪着雅间里头。他吓了一跳:“这位客人……”
苏仲英却怒吼一句:“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雅间里,苏大姑娘面色惨白,身体微微颤抖着站起身。在她对面,是阴沉着脸的广昌王赵砌。他知道苏仲英是谁,心里隐隐察觉到,似乎有人在算计自己。眼下这个尴尬的场面,是有心人故意造成的。
苏大姑娘今日偶然出来逛饰铺子,却有人给她递了信,以“戚三公子”的名义邀她相见。她一出铺子,就遇到了他,只当真是他递的信,有心请她来商议两人之间的事。可广昌王心里清楚,自己根本就没有递过什么信。他今天是来看云阳侯府大小姐的。上回没能亲眼看到她的芳容,他始终不甘心,生怕兄长会为了云阳侯的军权,给自己安排一个无盐女为妻。他千方百计打听到蔡元贞的行踪,就守在这里等她。等看到了她的容貌,他才算是安下心来,一会儿回了家就会告诉兄长,他愿意娶蔡家女为正妃。
这件事是不能让苏大姑娘知道的。他又怎会在这种地方约她见面?他甚至不知道她今天会到这条街上来!
广昌王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镇西侯次子并不认得自己是谁,只要找好借口,还是能蒙混过去的。他冷静地向苏仲英行礼:“是苏家二叔父么?晚辈姓戚,在家中行三,家母娘家姓梁,与卞总督府的大奶奶是亲姐妹,与苏大姑娘也是表亲。晚辈今日偶然路过,见有地痞企图纠缠苏大姑娘,就护着她到茶楼里避一避,正打算打人给府上送信,让府上派人来接苏大姑娘回去呢。苏二叔父既然来了,我就放心把苏大姑娘交回给您了。”
苏仲英朝他冷笑一声,转向侄女:“这人的话是真的?”
苏大姑娘惨白着脸点点头。这种时候,她可不能露了馅。万一叔叔对戚表哥有了坏印象,戚表哥上门提亲的时候,叔叔要为难他,劝父亲母亲别答应,那可怎么办?
但苏大姑娘的话并不能完全打消苏仲英的疑心,他冷冷地看了广昌王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对侄女讲了三个字:“跟我走。”便要带苏大姑娘离开了。
苏大姑娘无措地看向广昌王。广昌王微笑着向她点头,鼓励她先行离开。苏大姑娘虽然心中不舍,但还是低下头朝着叔叔的方向走去了。
“小姑父,你怎么在这里?半天都没来?”秦简非常巧地出现在了走廊中。很显然,他是因为在雅间里等候的时间长了,一直没见苏仲英到达,才会开门出来看个究竟的。他走到苏仲英身边,好奇地看了苏大姑娘与广昌王一眼,随即便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苏仲英却是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他想起方才还盘算着要如何促成侄女与内姪的婚事,如今亲侄女却当面打了他的脸!她竟然在茶楼里与外男私会,还叫秦简撞见了,这叫他怎么还有脸提起两人的亲事?!
可是,令他更加难堪的事情还在后面呢。秦简看着广昌王,一脸惊讶地道:“你是何人?我记得……方才蔡大小姐在街上走过的时候,你就跟在她后面盯哨,十足一副登徒子的模样。你如今又……跟苏大姑娘在一起,莫非意图不轨?!”
苏大姑娘不由惊呼,完全不敢相信秦简的话:“秦大公子,你是不是看错了?!”
秦简沉声道:“怎会看错?我两位妹妹方才也在,三妹妹就看见了,就在文具铺子里吧?我们方才还在说,要打人给蔡大小姐送个信去,让她多加提防呢!”
他与苏仲英一道,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广昌王,苏大姑娘也不敢置信地看向后者。
广昌王咬牙,没想到叫人看见了,这可怎么收场?
第一百四十四章 围殴
广昌王知道,他必须要找个好借口,把事情蒙混过去。反正他是冒名出现在苏大姑娘面前的,只要过后不再露面,苏仲英想找他晦气,也没处找去。
苏仲英的父亲镇西侯正跟他的兄长宁化王结盟,苏仲英虽然不知道结盟的事,但广昌王觉得,以自己如今是苏仲英长嫂娘家嫂子的娘家外甥身份,过关应该是不难的。苏仲英与兄嫂关系良好,他总要给嫂子一点面子。
想到这里,广昌王便文质彬彬地说:“这是误会,我绝对不是登徒子!家母曾经得过蔡家大小姐的帮助,可惜一直没机会向她道谢。我方才偶然遇见蔡大小姐,原想上前去打声招呼的,但想到男女有别,恐怕不大方便,便又打消了念头。想必是方才我犹豫的模样让这位小兄弟看见了,有所误会。”
他的说辞听起来十分可信,苏仲英的神色稍稍放松了些。这时候秦简忽然开口:“你说你姓戚?是湖广总督卞大人的姻亲?不知郡望何处?父祖是谁?”
苏仲英反应过来了。没错,只靠侄女一面之辞,他不应该轻易相信这人是个可靠的世家子弟。况且,就算是世家子弟,与闺阁女儿在茶楼雅间里私会,也不是什么有品行的举动。他盯着广昌王,等着听对方的家世背景,也好做个判断。侄女与内姪的婚事怕是不能成了,但出了这种丑事,自然是要赶紧平息事态,让影响降到最低。倘若这轻浮少年果真如他所说,是个清白无辜之辈,侄女既然对他有情,倒也未必不能成就一桩姻缘。
然而广昌王怎能说出郡望与父祖来?他“戚三公子”的名号根本就是假的!
但广昌王不说,不代表苏大姑娘不会热心为心上人辩解,她着急地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说出来了。广昌王心中叫苦,嘴上却只能附和苏大姑娘的说法,表示她说的都是对的。
秦简沉吟了一下:“武昌的戚家么?我倒是知道一个做过常州知府的戚景行,听闻就是武昌世家子,你跟他有什么关系?”
广昌王听都没听过什么常州知府戚景行,但能被秦简记住的,又是世家子,肯定是大族出身。一个武昌能有几个大族姓戚?他只能顺着秦简的口风道:“是我叔叔。”
秦简挑起了眉毛:“真没想到,你竟是戚景行的侄儿?戚景行去岁因犯贪腐之罪被朝廷问斩,听闻他族中就数他官职最高,以往族人依仗他,在家乡十分风光,可他一出事,亲族无人上京收殓遗体。你是上京来替他办后事的?倒还算有良心,只是这也来得太迟了些。”
屋中众人齐齐愣住。广昌王脸都绿了。
苏大姑娘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只觉得眼前黑。她以往并不知道“戚表哥”的真正家世,但出身武昌,又是大族,叔叔官至知府,这样的家族娶梁家庶女,倒也是够格的。这戚景行的背景与“戚表哥”的家世对上了号,可委实离她预想的差太远了!出身官位倒还在其次,关键是他有个因罪被斩的叔叔,两家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联姻。她的希望破灭了,几乎软倒在丫头怀里。
苏仲英冷笑一声,沉着脸喝令大侄女:“没用的东西,还不跟我回去?!”等到苏大姑娘在丫头的搀扶下挪到他身边,他才冲着广昌王露出了不善的眼神。
广昌王心下一沉,心里开始后悔,早知道他就多带几个人出门了,此时也能有人手可以及时求援。
苏仲英对秦简道:“简哥,小姑父借你的小厮一用。我的随从都在楼下等候,让你的小厮把我的人叫上来,再让他到街边雇一辆车。”
秦简知道他想做什么,看了印痕一眼。一直垂手沉默侍立在侧的印痕立刻转身下楼去了。至于原本与他站在一块儿的茶楼伙计,则是悄悄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两步。
如果不是不想引人注目,伙计早就想偷溜了。天地良心!他只是被不长眼的客人小厮撞了一下,才把静室的门给撞开了,惹得客人现屋里是自家侄女与外男相会。绝对不是他故意的!这种大户人家的阴私,素来是死死瞒着的,可别给他和茶楼惹来什么祸事才好。他真的只是无辜路过的小人物而已!
苏仲英其实一时半会儿没顾得上他,但秦简却把他叫住了,温声道:“小二哥,请问这边走廊上的雅间,都有多少客人在呢?我若把这边的房间都包下,不知会花多少银子?”
伙计一个激零,忙回答道:“除了您二位的雅间,其余雅间都叫一位客人订下了,订到未末时分(下午14点21分到15点),但他这会子还没来,恐怕不能改订给您。”
秦简温言道:“这也无妨。虽然不知道是谁家订下了这么多雅间,但想必不会不知道我是谁。还请小二哥跟掌柜说一声,将这边走廊暂时封起来,不让外人走动,也别再让别的客人进来了。我们把事情处理完了,自会将该赔偿给茶楼的银子照数付清。若是订房的那位客人来了,就告诉他,我是承恩侯府的秦简,今日扰了他的请,请他见谅,改日我摆宴给他赔罪,请他卖我一个面子。”
苏仲英反应过来,忙道:“如何要你出面?简哥,还是报我的名字吧。”该出的钱也应是他付才对。
秦简却道:“小姑父,你就别出头了。这种事传出去,对你们家的名声有什么好处?你还要为苏大妹妹的前程着想,就让我做这个坏人吧。”
苏仲英下意识地看了侄女一眼,叹了口气,也就不再多说了。
伙计飞赶去报告掌柜,心里却在盘算,承恩侯府的小公子喊那位客人叫小姑父,想必后者就是镇西侯府的二爷了。我的乖乖,竟然是镇西侯府的千金在跟外男私会!这可是大新闻哪!
伙计满脸兴奋地跑下了楼,与印痕一行人擦肩而过,看到印痕身后那一群人高马大的随从,还有两个显然是军中武官,他顿时就缩了一下脖子,心想自己还是别到处嚷嚷的好,私下跟掌柜说一声就是了,免得把贵人得罪了,落不了好。
印痕哪里知道这个自己曾经利用过的伙计心里在转什么念头?他把苏仲英的随从带到后,顺便报告一声,已经雇了车在街边等,就退到一边去了。
苏仲英带来的四个随从,有两个是家仆,两个是下属。他命两个家仆护送苏大姑娘和丫头坐车回家,到家后就让苏大姑娘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不许再外出,也不许再见任何人,等他回家后向兄嫂禀报事情经过,再行处置。
两个家仆虽然不知道生了什么事,但瞧见这个场面,也知道情况不妙,连忙答应下来,又去请苏大姑娘。
苏大姑娘脚都软了,靠丫头勉力扶持,方才没有倒下。她哽咽着向苏仲英哀求:“叔叔,我真的什么事都没做,你就饶了我吧,别告诉我父母。”
苏仲英当着内姪的面,根本没脸说原谅侄女的话,只是板着脸道:“有话回家再说!”
苏大姑娘失声痛哭,心中说不出的悔恨。她对“戚表哥”生出了怨怼之心来,若他早日说清自己的家世,她又怎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无辜了父母的期望?!
她的丫头扶着她,心疼小姐,忍不住对苏仲英说:“二爷,我们姑娘是被诓出来的!戚少爷让人在饰铺子里偷偷递信给她。姑娘原本是半信半疑,也没说一定要去赴约,谁知出了铺子就看到戚少爷在门外等着,也是他要带姑娘到这里来的。我们姑娘只是心软,不好驳了表兄的好意而已。”
苏仲英看向广昌王的目光更加不善了。广昌王却越觉得是有人在故意整自己,咬牙切齿地说:“我没有写过任何信!苏大妹妹收到的信不是我写的!”
秦简冷笑:“不是你写的,难道还能是苏大姑娘自己写的不成?戚公子,你是男人,应该有担当一些。你既然能把人约出来,此时也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不要把事情都推到女孩儿头上!”
苏大姑娘不由得痛哭出声。苏仲英到底还是心疼侄女的,忙让丫头扶着她,带着两个随从离开了。侄女的问题,还是交给兄嫂处置吧。他先把这登徒子给料理了再说。
苏大姑娘主仆离开了,现场只剩下苏仲英、秦简主仆数人。秦简让印痕去自己妹妹的雅间门口守着,自己却对苏仲英道:“此人还敢肖想蔡家千金,是不是给蔡家也捎个信?他到底是卞家姻亲,行为不轨叫人抓住了,苏大姑娘的父母也不好责怪小姑父您什么。”
苏仲英知道这个内姪是在为他着想,此时侄女已经离开,让外人插手也没关系了。他拍了拍秦简的肩膀,就命令其中一名属下,让他去附近城卫军叫人来。只是教训一个蔡家千金自己都未必知道的登徒子而已,让云阳侯手下的城卫军出人就行了,根本没必要惊扰闺阁弱女。
不消一会儿,驻扎在附近的城卫就到了,为的正好是云阳侯的一个侄儿,他今日当值,巡视的就是鼓楼这一片。听苏仲英派去的人说,抓到一个尾随自家妹妹的登徒子,立刻就带了十几个身手好的兄弟过来。
广昌王惨白着脸,看着走进雅间的一众大汉,双腿抖。秦简却已经拉着苏仲英出门,往自家订的雅间去了,接下来的事跟他们没关系。但苏仲英却不肯就此袖手,还吩咐两个属下:“替我也揍上一顿,不必伤他性命,只要将他腿打断了就好。再把他那张小白脸也给我打成猪头!”
秦简与苏仲英走进秦含真、秦锦华所在的雅间时,走廊里已经响起了广昌王惨烈的叫声。
秦锦华一无所知地迎上小姑父,笑着向他问好。秦含真却在暗暗抹着汗,跟秦简交换了一个眼神。
紧接着,他们就听到一声无比渗人的惨叫,接着有人撞开了玻璃窗,大声嚷着:“住手!我是宗室!我是广昌王!你们不能打我!”
第一百四十五章 押送
广昌王自曝了身份,围殴自然是进行不下去了。蔡家侄儿与同伴们面面相觑,便火将广昌王从窗口拉了回来,望一眼楼下,见不少路人都惊愕地看向二楼,忙将脑袋一缩,暗骂一句,就远离了窗边。
他有些不甘心地看着广昌王:“你说你是宗室,广……广什么王来着?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的身份?!”
广昌王顶着一张青肿扭曲的脸,畏惧地缩起手脚,害怕地从腰带里摸出一块玉佩来,颤抖着手展示给众人看。
蔡家侄儿一瞧,就认出那是宗室子弟都有的一种身份玉佩,上头正面刻着“广昌”二字,背面则刻着赵砌的名讳,是广昌王受封王爵后,宗人府下来的。蔡家侄儿扫兴地将玉佩塞回给广昌王,嘀咕着说:“既然是宗室,你先前为什么不说出自己的身份,反而还说自己是什么姓戚的官家子弟……”
广昌王缩了缩脖子,心道他怎么敢?他可是未得诏就擅入京城,让皇帝知道了可没什么好果子吃!其实他兄长宁化王本来就没打算带他上京城,因他兄弟二人的封地连在一起,宁化王要上京办事,需要有个可靠的人留在封地里主持大局,谁能比他这个兄弟更可靠呢?可他得知兄长打算安排自己与云阳侯的千金联姻,却将他中意的镇西侯府苏大姑娘许配给辽王世子的嫡长子肃宁郡王,便再也坐不住了,留书秘密出走,将封地上的事通通留给了生母晋王侧太妃梁氏。他要去请兄长收回成命。
然而,他们兄弟在半路上会合后,他没能劝动兄长,反倒被兄长说服了。为了兄长的大业,牺牲一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他终究还是选择了放弃心上人,听从兄长的安排娶蔡氏为妻。只是在那之前,他想要知道兄长给苏大姑娘选择的夫婿是什么样的,给他选择的妻子又是怎么样的。如果蔡大小姐才貌比不上苏大姑娘,他心里又如何甘心?
兄长拗不过他,只得勉强答应让他同行,但一路上都得隐姓埋名,不让任何人现他的身份。毕竟这时候再上书请皇帝诏他进京,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悄悄儿走这一趟。进京这么久,都不曾出过差错,广昌王也松懈下来,万万没想到会在今天被逼得自曝身份。
广昌王偷偷看了众人一眼,虽然心中对这一群围殴自己的人心怀怨愤,恨不得一个个打死了事,但他的身份同样见不得光。方才他是一时慌了神,才会嚷出自己的身份,眼前这几个大汉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但楼下的行人中,未必没有聪明人。他得赶紧走人才行,只要他没被抓个正着,就算有他秘密进京的流言产生,也没人能拿他怎么办。
这么想着,他就唉哟叫起了疼,道:“我伤得厉害,你们还不赶紧把我送到医馆去治伤?若我有个好歹,定要治你们一个以下犯上的重罪!”
众人心中都有些惶惶,倒是蔡家的侄儿还有一副傻大胆:“犯什么上呀?我们哪儿知道你是什么宗室王爷?方才你明明说自个儿是什么姓戚的官家公子,叔叔是去年被砍了头的戚景行,娘是镇西侯世子夫人的娘家亲戚。这说得有名有姓的,谁知道你其实是姓赵不姓戚呀?更何况,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你是宗室王爷,窥视尾随大户人家的女孩儿,引诱闺阁千金,那也是有罪的。我们打你也是应该!”
广昌王快要吐血了,瞪着蔡家侄儿,气得咬牙切齿。
就在他们争论的时候,苏仲英的一个属下已经将最新生的变故传到了秦家兄妹的雅间那一边。
苏仲英和秦锦华齐齐惊呆了:“广昌王?!”后者只是惊叹,前者却立刻想到了麻烦的地方:“竟然是宗室?还是个郡王?这可不好办了,他伤得如何?”
属下苦着脸表示:“脸肿得厉害,有一条腿打折了,不过应该没断。至于身上都有什么伤口,我就不知道了。刚才那么多人围着他打,都是专找不容易留伤痕却能打得很疼的部位,兴许有暗伤也未可知。”城卫的人,是出了名的打人高手,倒是他们兄弟行事太率直单纯了,竟然不懂得学乖,打人都打得这么明显。
苏仲英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倒不是烦恼父亲镇西侯与宁化王的关系,他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二人之间有什么关系,明面上,与镇西侯交好的宗室乃是辽王世子赵硕,宁化王虽然跟赵硕有交情,但并没有与镇西侯公然来往太多。苏仲英是在担心,父亲镇西侯刚刚才得罪了皇上,如今他再打了个宗室,对方还伤得不轻,皇上会不会借机处罚苏家?苏仲英担心自己的行为会连累了家里,更会影响他外调出京的计划。
这时候,一直在看戏的秦含真就开口了:“小姑父不要担心,这个人就算真是广昌王,也没什么好怕的。一来,就算是宗室贵人,也没有公然觊觎官宦人家千金的道理,这种丑事说出去,也是他理亏,登徒子会挨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二来,他若是广昌王,理应还在封地上镇守,怎会出现在京城?皇上可没召他进京吧?他未得允许,就擅入京城,隐瞒自己的行踪,还隐瞒自己的身份,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如果是有正事,大可以直接上书请皇上允许他到京城来,他却鬼鬼祟祟地装作什么姓戚的官家子弟,不等到挨了打,也不肯说出自己真正的身份,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原因!他自个儿底子不清白,真闹到朝上去了,谁的罪更重些,还说不准呢。”
苏仲英顿时精神一振:“三姐儿这话有理。”
秦简笑着也凑了过来:“小姑父,趁着这会子他还没溜,你赶紧跟蔡家的人一块儿把广昌王送宗人府去吧?犯错的宗室都是由宗人府看管的,再者,他受了伤,也需要人看护不是?”
苏仲英想了想:“他兄长宁化王就在京城吧?想必不会留他在宗人府养伤。”那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秦含真却道:“交给宁化王做什么?对于犯了错的宗室,宗人府才是管束他们的正当机构。”她压低了声音,“小姑父,再怎么样,你们也是打了宗室郡王。就算广昌王要受罚,你们也未必能逃得过罪责。与其让他跟他亲兄长见面串了供,把责任都推到你跟蔡家的人身上,还不如你先下手为强?早日将事情跟宗人府说清楚了,将来就算闹到皇上面前,皇上也不会误会了你呀!”
苏仲英立刻就听明白了,秦含真这是在劝他,赶紧把责任先推到广昌王身上,让皇帝与宗人府都认定他们出手打人没有错,都是广昌王自找的,这一关就算过去了。即使上面还有责罚,也是无伤大雅。
苏仲英笑着伸手按了一下秦简与秦含真的头:“好孩子,多谢你们的提醒了。今日小姑父先走一步,日后有机会再聊。你们小姑姑那儿,我会想办法让她回去看望岳母的。”说着就站起身来,大踏步地往外走了。
秦简与秦含真对视一眼,都露出了会意的微笑。
秦锦华左望望,右望望,面露疑惑:“你们……好象在瞒着我什么?”
秦简摸了摸鼻子:“也没什么。好吧,其实是方才生了一点事,我跟三妹妹刚才在窗边看见了……”
秦家兄妹三个说话的时候,苏仲英带人回到了广昌王所在的雅间,见蔡家侄儿他们正分了两个人手,要下楼去雇车,将广昌王送去医馆,他便道:“医馆的事且不忙,我们先把人送到宗人府去,再叫个擅治跌打损伤的大夫跟着走就是了。”
广昌王吓了一跳:“为……为什么要送我去宗人府?我哥哥宁化王就在京里,你们送我到他府里去就好!”
苏仲英冷笑:“藩王非诏不得入京。广昌王明明未得诏令,为什么会出现在京城?这事儿我们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了,就没有不上报朝廷的道理。广昌王若是聪明人,还是好好想想,一会儿到了宗人令面前,要如何解释自己为何要秘密进京吧!”
他毫不客气地就命两名下属扶着广昌王起身,竟是真个要把他押送到宗人府去的样子。连蔡家侄儿一行人也反应过来了,醒悟到广昌王还是个黑户,连忙也帮了把手,一群人嚷嚷着就要把他送宗人府去。
广昌王又气又急,身上又痛得厉害。他冷言质问苏仲英:“你可要想好了!真把我送去了宗人府,你就不怕回家后无法跟你老子交代么?!”
苏仲英对自家老子的秘密计划一无所知,此时无所畏惧:“我怎么可能会无法交代?我们苏家世代忠于朝廷,饶你身份再尊贵,地位再尊崇,只要违反了朝廷律令,我就有责任将你送交法办。倘若我因为你是宗室贵人,而对你网开一面,那才是无法跟我父亲交代呢!”
蔡家侄儿喝了一声采:“说得好!苏二哥,我从前不知道你是这样的好汉,你这个朋友,我交了!今日打人的事,我也有份。苏二哥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独担责任的!”他与苏仲英一起,押送广昌王赵砌下楼上车,直往宗人府去了。
他们一走,秦简便长吁一口气,对两位妹妹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这就回家去吧。”
秦锦华有些懵:“为什么呀?我们还没逛街呢,就只是在这屋里喝了一壶茶,吃了几块点心而已!就算遇见蔡姐姐被登徒子跟踪,教训了那人一顿,也没必要那么急着赶回家吧?”
秦含真忍了笑,冲秦简眨了眨眼:“是呀,大堂哥,我们还有的是地方要逛呢,咱们不急着回去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内情
等到秦含真与秦简、秦锦华兄妹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秦简被妹妹们充沛的精力折腾得有些委靡,钱包也大为缩水。不过想到今天看到的一场好戏,他的心情也重新好起来,也没那么心疼损失掉的金钱了。
马车先到了永嘉侯府,秦简将秦含真送进大门,低声对她道:“一会儿我就来看三妹妹,把实情跟你分说明白。”
秦含真点头:“大堂哥你可要快点儿来,我有好多话想问你呢。”
秦简火将妹妹秦锦华送回了家,又先后拜见过祖母许氏,母亲姚氏,还应付了一遭知道他们出行却不带自己而闹起了别扭的小堂妹秦锦容之后,才终于脱了身,从侧门来到了永嘉侯府中。
秦含真把丫头们全数摒退,只留丰儿在门口守着,连茶都没给堂兄倒完,就迫不及待地问起了秦简:“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儿怎会有那么多人同时出现在那条街上?大堂哥可别说都是巧合!”
秦简笑了:“当然不可能是巧合,这是我和三叔祖、父亲以及广路四个人一块儿商量出来的,安排得很巧妙吧?就算事后宁化王、广昌王和镇西侯察觉到有异,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因为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
先,蔡元贞会出现在那里,并不是一个巧合。她每逢初一、十五就要去外祖家探访,而且几乎每次去都要在那间铺子里买点心,这都是有迹可循的,而且知情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借着秦锦华的关系,秦简还知道蔡元贞平日出门去外祖家,喜欢穿着朴素,只带着几名身手好的心腹侍女以及随从前往,有时候坐车,有时候骑马,但要到鼓楼大街上的点心铺子买蛤|蟆吐蜜,她一定会步行。这也是蔡元贞的一点小爱好,她经常会在那条大街上逛一逛,坐车骑马就不方便了。鼓楼大街那一片,有好几家铺子背后是云阳侯府的本钱,又正好是她一个堂兄负责巡视的区域,一向治安良好,并没有流氓地痞敢随便乱来,城卫军的人更是来往巡视频繁。蔡元贞对自己的人身安全非常有信心。
其次,广昌王会出现在那里,也同样不是巧合。他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寻找着机会接触蔡元贞,明显是想看一看她的容貌长相,但又不会与她直接作接触。他如今在京城是隐瞒了身份的,如果现在就跟蔡家人打了照面,过后正式议亲时,定会被蔡家人现他曾经秘密潜入京城,要是给两家的联姻带来什么变故就不好了。所以,他需要一个可以近距离接触到蔡元贞,又不会为她所察觉的场合。在近期,哪里还有比蔡元贞前往外祖家的路上,在鼓楼大街闲逛时更好的机会?因此,他今天一定会来,而且能达成目的的可能性非常大。
秦简对秦含真道:“我听广路说,广昌王甚至曾经冒充过宁化王妃的侍卫,让宁化王妃冒险坐车撞向蔡大小姐的马车,造成意外,然后以此为借口,让宁化王妃上前与蔡大小姐交谈,好给跟随在宁化王妃身边的假侍卫一个正面窥探蔡大小姐容貌的机会。可惜当时蔡大小姐婉拒了宁化王妃的请求,宁化王妃改派了身边的嬷嬷上前,广昌王也顶着侍卫的名头跟上去了。不过因为蔡大小姐没有掀开车帘,与嬷嬷面对面交谈,宁化王妃与广昌王的算计没有成功。所以我想,广昌王若是知道蔡大小姐会有出门闲逛的时候,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而这种事,自然是早了早好,他不会拖到十五那日再进行的。”
秦含真心中明了,她对秦简道:“宁化王妃的马车撞上来时,我就觉得不对劲,提醒了蔡姐姐几句。而且宁化王妃当时的借口简直愚蠢,蔡姐姐很容易就对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至于蔡姐姐没有掀起车帘跟宁化王府的嬷嬷说话,原因也很简单。她自己是没那么多严格规矩的,却要顾虑我也在车上。若她掀起了车帘,就等于让我也在车外那么多的陌生人面前露脸了,所以蔡姐姐只在车中与嬷嬷交谈,把人打走就完事了。就算真要看对方在做什么,车窗帘子还是有缝儿的。我们看外面很方便,外面却瞧不见里头的动静。宁化王妃与广昌王选那样一个场合,本来就不聪明。”
蔡元贞与广昌王会出现在鼓楼大街上的原因,如今已经明了。这两件事是他们自己的决定,与秦家人以及赵陌倒是没什么关系。他们顶多只是事先窥探到了双方的动静,然后利用上了这个时机而已。此外,蔡家那个负责鼓楼大街治安的侄儿的性情与行踪,同样也被他们利用上了。
秦含真一听便问了:“这么说,苏大姑娘会出现在那里,是你们故意安排的了?”
秦简点头:“小姑姑虽然与我们家里来往得少了,但她陪嫁的家生子们,却不曾跟府里的亲友断了往来。当初祖母为小姑姑准备陪嫁时,煞费苦心,选取的家生仆从,全都还有至亲留在秦家,以此牵制陪嫁的丫头与陪房们,不敢轻易违逆小姑姑的意愿。因此,我父亲出面,暗中指使这些陪房们做什么事,他们通常是不会违令的。这事儿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连小姑姑都不知情,只是让几个人寻机会在苏大姑娘面前进言,让她知道今日鼓楼大街上的饰铺子会有新款饰出炉,而且是她喜欢的那一种而已。苏大姑娘近来心情郁郁,身边的人劝她出门散散心,再推荐一处饰铺子,是不会有人起疑的。鼓楼大街离兵马司胡同不远,又治安良好,本来就是苏家女眷们常去的一处消遣地儿。”
据陪秦幼仪嫁到镇西侯府的家生奴仆们传回来的消息,苏大姑娘这几日一直心情不佳,有种种小道消息,传言她好象是为了自己的婚事在烦恼。镇西侯对嫡长孙女的婚事早有安排,属意交好的辽王世子嫡长子肃宁郡王赵陌。可赵陌对这门婚事不大热络,已是婉拒了。但辽王世子赵硕依然非常热心想要促成婚事,镇西侯与他都没有打消念头。而与此同时,镇西侯世子夫妻俩对长女的婚事也有自己的想法,更中意弟媳秦幼仪的娘家侄儿秦简。儿子儿媳们都达成一致意见,镇西侯夫人只听丈夫的,两代人为了苏大姑娘的婚事,正在胶着僵持中。但有传言指苏大姑娘自己其实有意中人,是外祖家的亲戚,还暗地里跟母亲卞氏提过了,却遭到了卞氏的反对。无论最终胜出的是镇西侯还是镇西侯世子一方,苏大姑娘都没法决定自己的婚姻,她的心情不好,也是人之常情了。
她今日出门逛饰店,其实并不是只带了一个丫头去,同行的还有母亲卞氏身边的心腹嬷嬷与她本人的奶娘。这两位嬷嬷都是肩负着守护小主人责任的。但饰铺子的出品太好了,苏大姑娘与嬷嬷们挑饰挑花了眼,后者就没留意到,有个饰铺里的小丫头,送茶时给苏大姑娘塞了一张小纸条。
那是个八、九岁大的小丫头,收了别人的钱替人传信,就算被抓起来审问,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而将纸条与钱交给她的人,则是街边一个面目平凡的婆子,同样是受雇来办事的。将纸条与钱交给这个婆子的人,才是秦简派出去的人手。而这个人,原本生活在秦家远郊庄子上,早在广昌王在茶楼雅间里被围殴时,就已经带着一家老小出了城门,直接南下了。他们一家将会成为江宁秦家老家一处产业的小管事,十年内都不会返回京城。任何人想要从他们身上查到秦家,都只会找到断了的线索。
赵陌从秦含真处知道,苏大姑娘对广昌王有淑女之思,后者对前者也并非无意。有了那张暧昧的小纸条,苏大姑娘自会想办法甩开同行的两位嬷嬷,只带了心腹丫头出门,不等她去寻找心上人的踪迹,广昌王就在门前等着她了。广昌王会自行前往饰铺子旁边的点心店,然后一眼就被苏大姑娘看见,这一点还真令秦简惊喜呢。
秦含真听秦简说完,若有所思:“如此说来……那几个盯着苏大姑娘看的地痞,也是你们安排的了?”方才她听秦简说过好几回了,鼓楼大街上一向治安良好,蔡元贞总是放心在那里闲逛,苏家女眷也时不时去消遣,那又怎会忽然来了一群管不住眼睛的小流氓,盯着明显穿戴不凡的苏大姑娘看呢?
秦简笑了:“这几个地痞原是在附近街道上厮混的,我让人给他们塞了银子,也不用他们做什么,就只是围在苏大姑娘附近盯着她看而已,连句失礼的话都不会多说。就算真给城卫军的人逮住了,他们也顶多就是被人撵走,骂上几句,连打都不会挨。但广昌王据说对苏大姑娘还是有几分怜爱之心的,会护着姑娘到茶楼里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就连广昌王带着苏大姑娘会到哪个雅间里去,也是秦仲海与秦简父子事先安排好的。那个茶楼伙计口里订下了周围几乎所有雅间的豪客并非别人,正是秦仲海,自然,也不会有任何一个客人会前去打搅了他们的计划。广昌王从踏进茶楼开始,过后会遇到苏大姑娘的亲叔叔苏仲英,以及印痕撞倒伙计,伙计撞开雅间的门,苏仲英现亲侄女与外男私会……此后种种,全都是秦简父子的算计了,当中自然也有赵陌的功劳。
秦含真听得感叹:“恐怕你们连小姑父也算计上了吧?”她有点明白赵陌那天为什么会说,秦仲海出人意料地果决了。
苏仲英会出现在那里,肯定也是秦仲海父子使的计。他这一计,等于是让不知情的苏仲英破坏了他父亲与宁化王的交情,双方结下了仇怨,连镇西侯世子苏伯雄,也因为女儿的事,从此拥有了跟宁化王反目的理由。他们兄弟站到了宁化王的敌对方,只剩镇西侯一个,空有威势,却无实权,又能管什么用?
第一百四十七章 暴怒
镇西侯面无表情地听着小儿子苏仲英叙述孙女与外男私会,结果这个外男忽然变成了广昌王的经过,只觉得脑袋都快要爆炸了。
他有满腔怒火憋在身体里,很想冲着坏了事的小儿子喷去,但又还记得小儿子根本不知道自己与广昌王的兄长宁化王早有默契,而且约定的是十分禁忌的事。他只能继续憋着,可那种感觉实在是太过难受了,难受得他想要吐血。
他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小儿子,手微微着抖,死忍着才没有一耳光扇上去。
苏仲英虽然觉得父亲的表情很可怕,显然非常生气,但他没察觉到父亲的怒火是冲着自己来的,反而误会了镇西侯是在为嫡长孙女与外男相会一事而恼火。他对镇西侯道:“父亲,今日这事儿,虽说大侄女有错,但广昌王欺骗她在先,诱拐她在后,被我们现了,又拒不承认自己的行为,大侄女严格来说,只是上当受骗了而已。这事儿确实不体面,也有损大侄女的闺誉,但到了这一步,您拿孩子出气也没用,还不如想想该如何善后吧。”
镇西侯在磨牙。他还是没开口,就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骂小儿子。
镇西侯世子冷着脸坐在一旁,盯着屋子中央低声哭泣着的长女,寒声问:“哭什么?你既然有胆量做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事,如今怎么就胆小得只会哭?!”
苏大姑娘的哭声顿时大了起来。得知“戚表哥”其实是宗室郡王,就是舅母梁氏那位嫁给了晋王做侧妃的姐妹所生,从心上人到一直以来敬爱信任的舅母,都欺骗了自己,她就觉得自己心都快要碎了。她并没有觉得“戚表哥”是广昌王,家世远方才误会的罪官子侄,他们的婚事就有了希望。她反而想到,“戚表哥”明明知道她的心事,又一直在她面前出现,倘若当真有意娶她为妻,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真正身份,又迟迟没有上门提亲?她方才在茶楼雅间里,已经暗示了一下,家中祖父和父母都在为她相看亲事。若是广昌王对她有心,当时就该许诺了。他又不是家世有问题,何必闭口不言?
除非……他从头到尾只是在耍弄她而已,根本就没想过要娶她!她好歹也是镇西侯的嫡长孙女,湖广总督的外孙女,名门闺秀,官家千金,哪里配不上广昌王了?他就算是宗室贵胄,也不能这般欺辱她!
苏大姑娘心中悔恨无比。
镇西侯世子夫人卞氏扶着小女儿,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她今日去了娘家兄弟家作客,是家里传信过来,方才急急赶回的,如今还穿着出门作客的大衣裳,脸色一片惨白,大冷的天,额上却冒了汗。
一进门,她就向公公婆婆行礼了,脚软得差点儿当场跪下,先替长女请罪。小女儿也紧跟在她身后,低着头不敢说话,偶尔偷偷看一眼姐姐,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
她早就劝过姐姐了,姐姐怎么还是犯了糊涂?!
镇西侯夫人板着脸训长媳卞氏:“你是怎么教孩子的?当初你把两个女儿带回娘家去的时候,又是怎么说的?我让你带着孩子回京随我住,你不听,非说在娘家很好,有人照顾你的病情,还有人帮你教养孩子,结果就是教养出了这么一个东西?!谁家女儿会随随便便跟外男在外头相见?就算是被人骗了,你娘家嫂子难道不知道她外甥是谁?结果她就任由她外甥来骗我们苏家的女儿,却闷不吭声?!你住在娘家的时候,难道就丝毫没察觉她跟那个广昌王在搞什么勾当?!”
卞氏无言以对。她是真的不知道广昌王私下在与女儿见面。她虽早就知道娘家嫂子的姐姐就是已故晋王的侧妃,生下了宁化王与广昌王,可嫂嫂梁氏带着两个女儿去武昌时,她因为身体不好,并未同行,又因为觉得女儿是去父亲任上,料想不会有什么差错,便也没有留意女儿在武昌结识了什么人。至于后来广昌王去成都那一回,他到卞家去,梁氏一见,很快就把他安排到了别的地方住宿,他也没再在卞家露过面。她顶多就是听说嫂子的几个娘家外甥、侄儿到蜀地来玩了,又怎会知道其中还有一个是宗室,并且隐姓埋名私下与她女儿结交?
卞氏清楚,自己在长女的事情上,确实是有责任的。她对娘家亲人太过放心了,竟没提防,就让长女犯了错。最糟糕的是,虽然长女并未吃什么亏,今日私会外男之事,似乎也没传出去,可承恩侯长孙秦简在场,他是知情人,她再想跟承恩侯府的人提两家亲事,恐怕是不成了。
卞氏有些沮丧,面对婆婆的指责,她只能低头认错。
镇西侯夫人早就对长媳不满了,有这样好的机会,怎会不趁机多敲打敲打?只是卞氏柔顺地认错,她又觉得自己好象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点儿都不得劲,心中有气,便转而喷起了大孙女儿:“你也是自幼读书的人,礼仪廉耻理当都知道才是,怎会瞒着家里人做这等不要脸的事?!你还有脸哭?哭什么哭?!我们苏家的名声都叫你败坏了,你还只会哭,怎么不去死呢?!”
苏大姑娘哭倒在地,一副快要断气的模样,好不可怜。苏仲英顿时觉得母亲说话太过了,大侄女虽然有错,但她还是个孩子,又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何必把孩子骂得这么狠呢?
他便替苏大姑娘求情:“母亲熄怒。大侄女确实有错,但她也是被人骗了。那个广昌王看着好眉好眼的,万万没想到竟是个登徒浪子!他私下冒名来哄骗侄女们就算了,还写了纸条约大侄女见面。大侄女原本未必有心去赴约,只是出门时被广昌王截住了,又想着彼此是表亲,不好拒了他的好意,才会跟着他去茶楼的。但大侄女一直都带着丫头,倒也不算是孤男寡女相见。她一个孩子,才多大的岁数?一直养在深闺,哪里知道世上人心险恶呢?广昌王显然是老手了,最爱诱骗她们这样的美貌大家闺秀。母亲不知道,就在广昌王约大侄女相见的时候,他才尾随过云阳侯府蔡家的千金呢,因此才会被蔡家的人带着城卫堵在茶楼里打的。”
镇西侯夫人顿时露出了嫌恶的表情:“这样的人,大丫头居然还能被他骗了?!长眼睛了没有?!”
镇西侯却死死盯着小儿子:“你说什么?广昌王……他在尾随蔡家的女儿?!”
苏仲英点头:“是呀,这事儿其实是秦家的姑娘在楼上窗边看见的,还跟简哥商量着,要给蔡家小姐送个信,让她提防着些登徒子。没想到广昌王一转身,就跟大侄女搭话去了。他也着实大胆,什么人都敢招惹,以为自己是宗室郡王,就真的无法无天了么?他可是无诏擅入京城的,皇上若是知道了降罪,连王爵都未必能保得住,真不知是打哪儿来这么大的胆子!”
镇西侯的脸色黑得跟锅底有得比了。
镇西侯世子苏伯雄看了父亲一眼,平静地道:“算了,这事儿也算是过去了。大丫头已经知错,先让她禁足三个月,罚抄《女训》、《女诫》,以观后效吧。我们跟秦家、蔡家打一声招呼,再敲打一下茶楼的人,想必消息不会走漏出去。只是出了这种事,终究有损我们苏家的声名。日后大丫头的婚事,我会往京外寻去的,眼下却不是给她议亲的好时机。”
镇西侯冷冷地看了长子一眼。苏伯雄依然表情平静:“肃宁郡王与秦家交情莫逆,未必不会听到风声。他原本就不大乐意这门亲事,如今更有理由拒绝了。我们镇西侯府的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何苦上赶着求亲呢?外人知道了,只会笑话我们苏家没脸没皮。”
镇西侯冷哼一声。若不是长子夫妻俩执意反对,连小儿子也站在他们那一边,长孙女与肃宁郡王赵陌的婚事早就定下了,又怎会生今日的丑事?
苏伯雄看着父亲的表情,也大概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并不多言,只是扭头对长女道:“你都听见了?赶紧给我回去反省!若胆敢再犯,我亲自送你去尼姑庵落修行,你给我一辈子青灯古佛,向苏家的列祖列宗赎罪吧!”
苏大姑娘哭得满脸是泪,重重地点头。卞氏默默流着泪,与小女儿一道,扶起长女离开了。
苏伯雄又对苏仲英道:“秦家与蔡家两边,还得二弟与弟妹走一趟,顺道再去宗人府打听一下,广昌王的伤势如何了?若是打得太重,你先前带的那两个人,最好是躲一躲。”
苏仲英忙应下来,转身急急离开了。镇西侯夫人有些烦躁,质问长子:“你怎么把人都赶走了?我还没训完话呢!”
苏伯雄叹了口气:“母亲,我想跟父亲谈一谈,能请您回避么?”
镇西侯夫人一怔,转头看向丈夫,见他没有提出反对,只好不情愿地转身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镇西侯与世子苏伯雄二人。后者问父亲:“广昌王私下隐姓埋名诱骗我们大丫头,父亲事先可知情么?”
镇西侯没好气地说:“我怎么可能知情?!我又不是傻子!”
苏伯雄又问:“广昌王对我们大丫头到底是什么想法?若当真有意,为何不来提亲?他跟着宁化王在京中待了这么久,不可能不知道宁化王的安排吧?父亲想将大丫头许给肃宁郡王,广昌王是否知情?若只是为了回报父亲在蜀地给他们的方便,让我们苏家出一个郡王妃,那为什么不是广昌王来求娶,反而是找上肃宁郡王呢?!”
镇西侯黑着脸,没有说话。
苏伯雄再问:“广昌王诱骗了大丫头,自己却盯上了云阳侯府蔡家的千金,宁化王也知情么?他是不是觉得我们镇西侯府没有了西南军权,没有从前有用了,所以嫌大丫头配不上广昌王了?他这是想叫云阳侯的千金做广昌王妃?是不是也盘算着,让云阳侯来取代父亲的位置呢?”
镇西侯终于忍不住,暴怒地大吼:“闭嘴!”
第一百四十八章 吐血
镇西侯对云阳侯的观感非常复杂。
云阳侯曾经在镇西侯麾下当过差,待的时间不长,也就那么两三年的功夫吧。那时他还年轻,身强力健,又是将门世家出身,自幼熟读兵法,骑射武艺都十分出众,非常擅长跟其他人打交道,才到镇西侯麾下待了不到三个月,已经是西南军中人见人爱的后起之秀了。
镇西侯原本也挺喜欢他,可自从他在镇压西南乱民时,犯过几个不大不小的过错,都被云阳侯这个后辈提前指出来之后,他对对方的喜爱之情就大打折扣了。后来事情的展,更是证明了云阳侯的话没错,还给出了最正确最有效的应对之法,衬托得镇西侯固执昏庸,也把镇西侯世子苏伯雄衬托得平庸无能。
自那以后,镇西侯对云阳侯就各种看不顺眼,明显到了手下的人都能看出来的地步。诸如不给立功机会呀,专门安排去做又苦又累还不露脸的差使呀,当面给脸色瞧呀,上头下来的赏赐总是克扣或是拖延呀,不少手段其实都有些上不了台面。苏伯雄私下就觉得挺过意不去的,不过他跟云阳侯不在一处当差,见面的机会也不多,除了遇见时态度和善一点,劝他父亲不要总针对人家以外,也做不了什么。
云阳侯对上司的态度有什么感想,外人不得而知。反正他在镇西侯那儿也没待多久,两三年后,他丧父丁忧,就离开了西南边境,回京奔丧。等三年孝满,他就继承了亡父的爵位,又前往北方边境跟北戎打了几遭小规模的遭遇战,立了几个功劳后,就被皇帝调回京城,爵位由云阳伯升为云阳侯,从此执掌城卫军大权,成为京城中数得上号的实权派了。
镇西侯从前离得远,顶多就是听闻过云阳侯立功封侯的传闻,对他如今的权势地位并没有太直观的认识。但这次回京之后,他就现了,他失去西南军权后,空有军中威望,在京城里却没什么有用的人脉,还一回来就直接得罪了亲家秦氏双侯。再加上他妻子镇西侯夫人多年来的习惯,在京城也没有什么交好的人家,他除了一些虚无缥缈的荣誉与名望,半点实际上的权势都没有,连长子将来的职位,也没有办法去决定,只能被动地等待着皇帝的安排。
相比之下,曾经的下属云阳侯,在这京城中却是呼风唤雨的存在。哪怕他只是一个侯,却连宗室亲王、国公府,还有六部尚书、内阁学士,都要敬他三分。他镇西侯的妻子、儿媳与孙女,能在宫宴时得到太后的接见与友好接待,已经是难得的荣耀;但云阳侯府的女眷,却几天就能进一次宫,乃是太后宫中座上客。镇西侯想要让资历、才干样样不缺的长子去京西大营之一,又或是进御林军掌权,还得从军中旧识处力,请客送礼,花钱打点,费了不少功夫,依然未有准信;云阳侯想给家族中的子侄安排这样一个位置,却只需要张张口。
镇西侯感觉到了自己与昔日下属的权势对比,深深感觉到了力不从心。他们苏家要费尽心思去争取的东西,对于云阳侯来说,却是触手可及。世上的事怎能这般不尽如人意?难道他为朝廷拼死拼活几十年,给自己留下了一身伤,还惹来了麻烦无数,却还不如一个年青后辈在京城对皇帝巴结讨好来得风光么?
而如今,竟然连秘密盟友宁化王,也开始嫌弃他们镇西侯府了。因为云阳侯手握军权,又比他更有权势,所以就打算把他一脚踢开,另行拉拢云阳侯了么?!
他家长孙女正当年岁,貌美如花,又对广昌王有意,凭什么就不能嫁给广昌王为正妃呢?广昌王若无意迎娶他家长孙女,又为什么要来招惹她?!从前在蜀地时就算了,双方的盟约还未开始。但如今镇西侯府与宁化王的合作已经定了下来,广昌王为何还要来招惹他家长孙女?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把镇西侯府放在眼里?那他哥哥宁化王呢?是不是……也没把镇西侯府放在眼里?以往的一切花言巧语,全都是哄骗他们父子的?!
镇西侯心中猜疑的念头不停地往外冒,即使他告诉自己,这极有可能只是一场误会,是因为小儿子苏仲英不了解内情,才会糊里糊涂招惹上了广昌王。可是,广昌王私下诱骗他家长孙女,这是事实。广昌王尾随蔡家千金,似有觊觎之意,也同样是有人证证明的。承恩侯府秦家的长孙,根本不认得广昌王是谁,也不知道他们镇西侯府与宁化王有什么样的默契,他根本没必要说谎。他既然敢向蔡家的人指责广昌王做了什么,那就意味着他确实看见了。
镇西侯如今的脑子里通通都是权势斗争,根本没想过广昌王可能只是一时好色,盯上了路过的蔡家千金。广昌王是宗室贵胄,自幼深得晋王宠爱,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云阳侯千金再美貌,又能比他家长孙女强得了多少?广昌王绝不可能只是因为行纨绔之举,才会盯上蔡家女,他肯定是要图谋云阳侯府的权势呢!
一边是对盟友的猜忌,一边是对昔日下属的嫉恨,同时还有一种对天命的不满。镇西侯如今满腔怨愤,想要泄也泄不出来,真是难受死了。他满脸涨得通红,头晕眼花,眼前黑,好象有什么东西塞在胸口处,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这一憋,就憋了许久。
傍晚时,苏仲英收到了最新消息,又赶过来向父兄报告了:“广昌王如今在宗人府安置下来了,宗人令让他先留下来养伤。宁化王前去接弟弟,宗人令却不许,还直接上书给皇上,将广昌王擅自进京一事报了上去,又质问宁化王是否知情。宁化王本想解释说自己并不知情,可蔡家人那边却透露,好象广昌王先前曾经冒充过宁化王妃的侍卫,跟随她出行。宁化王不得不改了口,承认是上京之后,才知道弟弟偷偷跟到京城来了,又怕皇上知道了会怪罪下来,就一时糊涂,隐瞒了真相,打算等开春后回封地时,顺道将人带走,万万没想到会被拆穿。皇上知道后,怒斥了宁化王,责他管教兄弟不力,罚他在乾清宫正殿前罚跪,至今还没叫起来呢。”
镇西侯世子苏伯雄关心地问:“皇上可知道了你跟蔡家人联手打广昌王的事?”
苏仲英说起这个,还十分庆幸:“我和蔡家人都跟宗人令提过了,实在不是有心的,原不知道广昌王的身份,只当是寻常登徒子了,他自个儿说他是犯官戚景行的侄儿,谁能想得到呢?总之,宗人令虽然当时有些生气,但上书的时候,也替我们说明了原委。皇上没有过问这件事,只为广昌王无诏入京、宁化王隐瞒实情这两件事生气,至今没有追究我们责任的意思。”
苏伯雄便道:“回头收拾一份礼物,给云阳侯府送去。今日之事,也算是我们给他家带来的麻烦。广昌王觊觎蔡家千金一事,我们毕竟没有亲眼目睹,也没什么实打实的证据,最好是与云阳侯通个气儿,两家一起将事情坐实了,也省得宁化王与广昌王倒打一耙,反怪到我们头上来。云阳侯位高权重,自然是不怕的,我们兄弟却要轮缺,别叫他们泼了污水才好。”
苏仲英忙答应下来:“大哥放心,我都理会得。”又安慰兄长,“蔡家人厚道,不曾说破秘密,大侄女的清名应该还能挽救。实在不成,送她回蜀中,有卞家出面,一样能找到好人家。大哥也不需要太过担心了。”
苏伯雄苦笑,拍了拍兄弟的肩膀,让他继续去忙活了。
回过头,苏伯雄看向镇西侯:“父亲,事已至此,皇上都知道了,已经没有了回转的余地。您先前的打算,是不是该改一改了?”
镇西侯紧紧板着脸:“改什么?宁化王未必就是那个意思。”
苏伯雄冷笑一声:“二弟打了人家的弟弟,也揭破了广昌王私潜入京之事,父亲以为宁化王还能毫无芥蒂地与我们交好么?眼下或许他还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不愿意撕破脸,但等他真正得了势,我们苏家的死路就在眼前了!况且,广昌王犯了这样的事,宁化王也有包庇之嫌,皇上如此生气,怎么可能会不作任何惩罚?且别说广昌王的王爵是否还能保住,只需要皇上一纸旨意,将宁化王撵回封地去,过后的种种算计,便都要成空!趁着如今他还什么都没做成,外人也不知道父亲犯了何等忌讳,赶紧收手吧!否则,真的等到事情无可挽救时,难不成父亲真的要我们全家老小陪您做谋逆罪人,不得好死么?!”
镇西侯的脸再一次涨得通红。他还不甘心,还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
然而,他所以为的盟友很快就给了他致命一击。
广昌王还被困在宗人府,宁化王还在宫中罚跪,辽王世子赵硕先跑到镇西侯府来了。他大雷霆,指责镇西侯纵容儿子破坏了所有人的大计,必须要尽快采取补救措施,比如让苏仲英翻供,否认广昌王诱骗、觊觎苏、蔡两家贵女的罪行,还要苏仲英去联络蔡家,让蔡家也跟着改口供。即使广昌王与蔡家大小姐的婚事无法进行下去,宁化王也绝不能与云阳侯结仇!
至于原本说好的,让苏大姑娘嫁给肃宁郡王赵陌的约定,赵硕就有些不愿意继续下去了。外头关于苏大姑娘的传闻很不好听,他要是真给儿子娶这么一个声名狼藉的媳妇,只怕宫里那关是过不去的。他还要为自己的圣眷着想。
苏伯雄毫不客气地把赵硕赶了出去,回头看向父亲,眼中满是失望:“这就是您为儿子的嫡长女选择的人家么?我不同意。父亲,您还是打消了念头吧。其他的事情,也不必再提起。您只管安心在家休养身体,儿孙们的事,您就不必再操心了!”
镇西侯看着儿子,双眼充血,忽然间喷出一口血来,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