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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秦楼春txt下载     秦楼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九章 决意

    一

    秦简在晚饭之前依约过了永嘉侯府,到秦含真的院子里把她与赵陌写的那几张纸给看了,看得毛骨悚然。

    他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对秦含真说:“三妹妹,此前我还真不知道,这几个人的背后竟然藏了那么多东西。本来我还以为,只要找出谁跟宁化王同伙,再寻了宁化王的证据,往宫里一告,这事儿就算解决了。虽说事涉军权,宁化王居心叵测,镇西侯他们也有些糊涂,但毕竟什么都没有做成,又有好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帅牵涉在内,皇上多半不会张扬,只私下敲打了宁化王就是,再严重些,也不过是削爵废王。宁化王没了王爵与封地,又算是哪根葱呢?那几位老帅可能将来无法再回到执掌军队大权的位置上,但从此闲住在家养老,也不是坏事。他们的儿孙可能也无法再象父辈一般主掌一军,但依靠长辈威名,在军中不上不下地做个官,也并非难事。如此大家欢喜,事情也能平静无波地解决掉,我们就不必为小姑姑小姑父担忧了。可是看到三妹妹你写的这些,我才忽然现,事情估计没那么简单。宁化王想做的,恐怕不仅仅是说服东宫过继他的儿子为嗣而已。”

    如果只是想过继儿子,宁化王只需要在宫里下功夫就行了,又或是再收买些宗室皇亲、朝中重臣,让他们帮忙劝说皇帝与太子点头。他完全不必把云帅与镇西侯这两家牵扯进来,打军队的主意。难不成他是打算以军权威逼皇室让步?他难道不知道这么做会带来多大的风险吗?当年王家就是因为插手军权才犯了皇帝的忌讳,令皇帝不再容忍。宁化王自然也不会有差别待遇。他明知故犯,那就是觉得这个做法必不可少。可见他已经考虑过了,他的目标可能没办法以和平方式达成,那就利用武力去协助。有这种想法,已经是大逆不道。

    秦简道:“看看你这纸上写的,宁化王的想法有多可怕呀!他拉拢了云帅家那边,又打上了镇西侯的主意。若是镇西侯旧患痊愈后返回西南,不用说肯定是要接手蜀地防务的。万一宁化王跟蜀王府确实有勾结,那他就可以直接借助镇西侯,得到蜀王府藏在蜀地的财物,又或是接受蜀王府暗藏的人手了!若是镇西侯父子都留京,不是被安排到京郊大营,就是城卫或御林军,再加上云帅那边掌握的京郊大营军权,宁化王说不定真有逼宫的实力呢!这还只是我们知道的,至于我们还不知道的军中人士,是否还有人跟他有勾结,谁能说得准?!倘若真叫他把御林军或是城卫、京郊大营的军权给拿到手了,皇位都有可能换人做,还谈什么过继?!”

    秦含真见堂兄似乎有些恐慌了,连忙安抚他:“大哥哥别急,事情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先,宁化王还什么都没干成呢,顶多就是想想而已。他想拉拢的人,目前还未拉拢到呢。其次,赵表哥已经说了要把事情告诉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有了防备,你觉得宁化王还能做什么呢?就算真要过继,也不是非得选他的儿子,而一旦皇嗣的事有了准话,宁化王的盘算落了空,云家也好,镇西侯府也好,谁都不是傻子,不会为了没什么希望成功的事,就冒着身家性命的危险去助他的。”

    秦简深吸了几口气,慢慢让自己冷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宁化王不可能什么都还没有干成。我怀疑……他跟镇西侯可能早就有联系了。镇西侯回京不过月余,即使他心中有再多的怨言,再想回西南军中去,也没理由在忠于皇上与朝廷几十年后,忽然起了背弃之心,打算跟宁化王一起作乱臣贼子了。说到底,皇上不过是赏了他恩典,让他回京养伤,既不曾说永远不会放他回西南,也没说他的儿孙从此要投置闲散。况且他回京之事,还是镇西侯夫人求来的,他断没有理由全都怨到皇上头上。可看他如今怨念颇深的模样,实在叫人想不明白,这可不象是他素来的为人。我怀疑,他对皇上可能早就有所误会了,那自然少不了人在他耳边挑拨离间。此外,他旧伤痊愈后,是否能在军中任职,谁也说不准。兴许皇上会赐他荣养呢?只需一句年迈,或是有旧伤,就能压住他了。皇上有恩典,谁还敢说不对?宁化王若真个手眼通天,能决定京中三军执掌之位的人选,也不必一直偏安赣南做个小小的郡王了。因此,他早前若真的与蜀王府有什么协议,私下接触镇西侯,也不是什么奇事。他只是没想到,镇西侯会忽然被召回京城而已。”

    秦含真皱起眉头。这种可能她先前没想过,毕竟她对镇西侯并不了解。不过秦简所在的长房与镇西侯府是姻亲,即使小姑母秦幼仪回娘家的次数再少,姻亲关系也依旧存在着,两家的礼尚往来、人员走动从没断过。秦简身为秦幼仪的亲侄儿,上门去探望姑父姑母,更是寻常事。他对镇西侯府的情况,对镇西侯性格的了解,绝对远比她要多得多。

    秦含真对秦简道:“这事儿不过是大哥哥你自己推测的,未必做得准。咱们先别自己慌了手脚。反正东宫这时候多半已经知道实情了,镇西侯府将来下场如何,就要看镇西侯的造化了。小姑姑小姑父完全不知情,应该不至于落入绝境。一来镇西侯过往也算是有大功于朝廷,二来小姑姑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儿,又是完全无辜的,皇上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再者,如果我们秦家在这件事上立的功劳大一些,将来皇上要处置镇西侯府时,我们也有更多的底气去为小姑母一家求情。所以,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大哥哥,你是我们这一辈年纪最长的兄长,你要稳住了,拿出个主意来。”

    秦简又深吸了几口气,道:“你说得对,现在不能慌了手脚。我想想……”他咬了咬牙,“太子会提防宁化王的,那我就先想法子在别的地方做手脚!云帅……我听说他是个最精乖不过的人了。先帝末年,诸皇子夺嫡争位,当时还是储君的皇上突然被圈禁,云帅那时已是军中名将,却能赶在皇上出事前出了京,此后再也没有参与过皇子夺嫡的乱子,皇上登基后,他又立时赶回来上表恭贺。几十年了,他从来没出过什么岔子。以他的为人,会因为两个孙子都是王氏女所生,就甘受王家摆布么?哼,如今高门大户里头,又不是没有去母留子的旧例!我会想想办法,从云帅那儿下手的。只要云帅不为宁化王所动,一个镇西侯府又能成什么气候?”

    秦含真眨了眨眼:“这主意不错,只是……你要怎么从云帅那儿下手呢?你认得他家的人?我觉得你在宗室皇亲圈子里有不少朋友,要不要考虑从他们那儿想想办法?比如坏了宁化王的名声,又或是挑拨一下他们兄弟几个的情谊啥啥的……”

    秦简道:“宁化王又不靠名声做乱,而赵碤与他本就不睦,挑拨离间又能起什么作用?广昌王又是宁化王亲弟,几句挑拨,哪里能派得上用场?云帅的小儿子年纪比我大几岁,我和朋友们小时候就是跟在他身后,叫他带着到处去玩耍的。听闻他夫人近日又有了身孕,我寻个借口上门去拜访,未必就不能劝动他不要轻举妄动。”

    秦含真想起了惠太嫔,想到秦简还不知道她的问题,张口想说,又觉得赵陌今日分明是向秦简瞒了惠太嫔的事,兴许是有什么顾虑,况且她也没什么证据,一切都只是推论而已,就没把话说出口。她对秦简道:“既然你有门路跟云家联系,那就什么都试试吧。小姑母那儿,大哥哥也可以想办法去试探一下,看镇西侯这些天是否有什么异动。不管他是否已经背弃了皇上,他旧伤一日未好,就一日不可能出任任何实职,因此他目前要任务还是得先养伤。倒是镇西侯世子有可能被安排官职,当然他年纪轻些,级别也会比他父亲低,能掌握的权力也会相对小一些。我们多提防就好。”

    秦简郑重地点了点头,只觉得自己肩上责任很重。事关江山社稷,他既然察觉到了危机,自然就责无旁贷。虽然他无职无权,年少力薄,但秦家祖上乃是开国功臣,他们承恩侯府也深受皇恩,有乱臣贼子意欲祸乱朝纲,颠覆皇室,他又怎能因为畏惧而退缩呢?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他可是个读书人呢!

    秦简昂挺胸,满怀勇气与壮志离开了。秦含真又在那几张表格上添加了些刚刚秦简告知的内容,重头看了两遍,只觉得心里也有些紧张起来了。

    她小心将这一叠纸拿个锦袋装好了,放到一个可以上锁的紫檀匣子里,郑重上了锁,然后再塞到镜奁最下层的抽屉里去,又上了一回锁。这两把钥匙,她也分别收藏起来了,双重保险,想必不会出了差错。

    但做完这些事后,她还嘱咐了自己的两个大丫头丰儿、百巧几句,让她们不许任何人碰那只匣子里的东西。以后就连她房间里进出的丫头婆子,也要严格定下规矩来,什么级别、身份的人能进屋,什么人不能。省得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仗着秦含真好性儿,也跟着轻浮起来,没规没矩地随意往主人屋里钻。

    第二天,赵陌没有过来。秦含真也不清楚他是否已经将事情禀报了太子,更不知道太子有什么反应。她只是按捺下心中的躁动,开始构思那幅《庙会图》,画着画着,也就专心起来了。

    第三天,长房那边传来消息,秦简往云家“访友”去了。秦含真便知道,他这是要开始采取行动了,也不知效果如何,但愿别出差错才好。

    这一日的下午,赵陌过来了。

第一百二十章 手指

    一

    当秦含真穿戴一新,来到正院上房的时候,赵陌已经把秦柏与牛氏都哄得眉开眼笑的了。

    他正在跟牛氏撒娇,说他这两日基本都待在宫里,皇上和太子虽有赐膳,他却吃不惯,也不敢大吃特吃。可回到辽王府,那厨子也不合他心意,做出的菜乏善可陈。他如今也就是能吃饱而已,胃口却一点都不好,吃饭都不香了,心里无比想念从前在秦家三房这里的伙食。

    牛氏闻言心疼地说:“可怜见的,宫里的饭食也就是看着好看,其实味儿都不怎么好。汤汤水水还好说,是热的还能入口,就是容易吃絮了。肉做出来都是一个味道,也没什么新鲜菜蔬。我听你舅爷爷说,这是因为怕宫里的贵人吃惯了新鲜的东西,就整天要吃,不对季节也要吃,御厨拿不出来,就要倒霉了,所以宁可让贵人吃些不怎么新鲜的。一道菜,倒要十几二十道工序,看着繁琐精致,其实连菜本来的味道都没有了。我吃着,就不如在家里吃的自在舒服。至于你们王府的厨子,就更不用说了。他要是个有本事的,又怎会被丢在京城那么多年?早去辽东王府里侍候王爷王妃去了!”

    她埋汰了一轮宫里的御膳后,便连声吩咐丫头们去给厨房传话,今日两顿饭都做赵陌爱吃的菜色,爱吃的点心,顺便再炖一锅他爱吃又有滋补作用的汤水:“看你这些天,吃不好喝不好的,人都瘦了,得好好补一补。”

    秦含真心中无语。赵陌哪里就吃不好喝不好了?他前日才在千味居吃过一顿大餐呢。再说,御膳牛氏吃不惯,但也不是就真的不好吃了,偶尔吃两顿还是可以的,不少菜色都没见过,吃个稀罕也好。辽王府的厨子再不好,能坐稳这个位置,总不会连几个拿手菜也拿不出来。赵陌要是真的不爱吃,从自个儿的郡王府调一个厨子来就好了,快马一天的路程,慢点走两三天也到了。他回京那么久,难道还怕吃不上一顿好饭?家里不能吃,那就下馆子去呗。他如今也不再是无依无靠的小可怜了,有权有钱,谁还能饿着了他?偏他要在牛氏面前撒娇,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

    归根到底还不是想要在永嘉侯府里多赖些时候?

    秦含真撇了撇嘴,上前给祖父祖母请了安,又与赵陌见了礼。

    赵陌笑着与她对拜一礼,眉眼弯弯,犹带笑意:“我给表妹带来了好东西。表妹见了,定会觉得欢喜。”

    秦含真歪了歪头:“是什么东西?”

    赵陌笑了笑,没说话,竟然又卖起了关子。

    秦含真没好气地嗔他一眼,走到牛氏身边坐了。

    赵陌来此的目的,其实并不是真的为了陪伴舅爷爷舅奶奶。他跟他们聊了些家常,本想要寻个借口与秦含真到别处说话的,却被秦柏叫到书房去了。秦柏虽然知道他这几年在封地上都在忙些什么,也知道他渐渐的不再热衷于书画了,但对他的功课还是抓得挺紧,时常劝他要多读书。读书可以使人明理,对于年少失教的赵陌而言犹为重要。秦柏希望,他不要因为遭遇到父亲的不公对待,又瞬得王侯富贵,便失了平常心。

    听了秦柏的话,赵陌也渐渐平静下来了。他当然不会成为那种人。虽然失去了母亲,又遭到了父亲的不公对待,但他有秦柏、牛氏两位长辈关怀,有太子时常过问他的日常生活,有秦简这样的好朋友,有秦含真这样……真心待他的心上人,他怎会失了平常心?他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非常好,生活很幸福。虽然还有个不省心的父亲与继母,时时提醒他不要掉以轻心,需得时刻防备着有人搞事,但他对自己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跟五年前初遇秦家祖孙时相比,他觉得自己如今都变得自信开朗了。

    因此,秦柏是因为真心关爱他,才会跟他说这些话。赵陌感念于心,绝不会有半刻的不耐烦,反而觉得自己这次上京,似乎对舅爷爷疏忽了不少,一心只想着秦表妹了。这是不对的,他应该反省。于是,他老老实实地陪着秦柏在书房里谈了一个多时辰,又是背书,又是听课,最后还写了几幅字给秦柏看,并接受舅爷爷的点评。

    点评自然不会太中听。他这几年独自在封地上,确实在功课上有些懈怠了,又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远不如在秦家三房寄居那两年勤奋。他答应秦柏,在京期间得了闲,会多看看书,多练练字,等回了封地,也不能抛开功课不管了。学习这种东西,正如秦表妹所说,活到老,学到老,学到手的东西才是自己的,别人有不如自己有。兴许什么时候,学过的东西就能派上用场了呢?

    待吃过午饭,秦柏与牛氏二老要歇息,赵陌借口要去东府寻秦简,秦含真给他领路,两人才得了独处的时间。

    仍旧是在花园里,仍旧是在凤尾轩。

    今日天气暖和了不少,还有太阳高照,风也停了。秦含真与赵陌并肩在轩中坐下,隔着玻璃窗观景,丰儿就留在轩外避风处侍立,可以看到他俩在轩中对坐,至少距离一尺有余。只是没人瞧见,在轩窗之下,赵陌悄悄伸出一只手来,借着秦含真斗篷的遮掩,按住了她的几根手指。

    秦含真歪头看了他一眼,轻啐道:“少动手动脚的,你这是仗着我不会告诉人么?”

    赵陌也歪头看着她,微笑道:“从前我碰了表妹的手,表妹只会脸红红的,看着越可人了。如今是因为我跟表妹亲近得多了,所以表妹不稀罕了么?怎的反过来要啐我?”

    秦含真这回是真的要啐他了:“你以前也是稍微碰我的手一下就脸红红的,看着多么纯真呀。现在却变得口花花,越不要脸了。还问我为什么要啐你?我若不啐,你就要得寸进尺了。那不是耍流氓吗?你把我当什么人呀?!”

    赵陌连忙换了正色:“我自然是将表妹看作最重要的人,心里已经认定了要跟表妹一辈子在一起,绝不敢耍什么流氓的。我就是……忍不住亲近表妹。”说着他的脸微微地红了,“这不是……血气方刚么?哪怕是稍微碰着表妹一根手指头,我心里也是欢喜的。”他的手指有些犹豫地轻轻捏了一下秦含真的指尖,红晕便从他耳根蔓延到脖子上了。

    秦含真听得耳根也热了,脸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但没有抽回自己的手指,就这么掩在斗篷之下,由着他摆弄,然后低头小声道:“说正事吧。你进宫跟太子讲过了么?”

    “讲过了。”说回正事,赵陌也感到自在了些,而秦含真没有拒绝他的碰触,也让他格外欣喜,说话的语气都变得积极起来,“太子殿下说我们非常细心,他其实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没有我们现的这么详细周全。我把你画的那个什么表格的内容复写了一遍给殿下看,他还夸你了呢。”

    秦含真讶然:“你告诉太子殿下,我也参与讨论了?其实没必要的,你只说自己的名字,再把大堂哥的名儿给算上就行了。这事儿我没告诉祖父,万一太子跟祖父说起,祖父知道我瞒着他这么大的事,还不定怎么说我呢。”

    赵陌微柔笑道:“没事。太子殿下怎会不明白你一个女孩儿参与政事会有诸多忌讳?他只是赞你这表格做得好,直观简明。本来没现的东西,看一遍表格,心里就有数了,也知道该往哪里查找证据,省了我们好大的功夫呢。”

    秦含真稍稍安心了些,想到赵陌竟然没有抢了她的功劳去,越显得他品性正直明朗了。她偷偷看了他一眼,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赵陌又告诉她:“此事只是猜测,尚没有足够有份量的证据,可以证明两位老将与宁化王有勾结,宁化王还图谋不轨,所以,我们还得找到有力的证据,才能正式向皇上告他们。眼下即使太子会将实情知会皇上,也不好外传,省得宁化王一伙人倒打一耙,反倒污蔑皇上容不下他们,冤枉了忠臣,造成宗室与军方动荡,就麻烦了。”

    秦含真对此也理解:“慎重些也是好的。其实,只要破坏了宁化王一伙人的所有图谋,盯死了他们的行动,倒也不必非得将事情闹大。将宁化王赶回封地去,由得他自生自灭,终身不能回京。其他人就算有些小算计,也无处使了。该圈禁的人继续圈禁,该投置闲散的人就继续投置闲散。造反这种事,没钱没人,只靠着阴谋诡计,是造不成的。皇上与太子静悄悄地就把人都给处理了,还一句恶评都不会有。不过,惠太嫔那儿还得当心,她就在太后身边,如果心存恶意,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

    赵陌郑重地说:“太子妃掌管宫务,已经暗中派人去留意惠太嫔的动静了。据说宫宴结束后,她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虔心礼佛,为小县主祈福,盼着小县主早日伤愈,再也没有出过门。她看着象是真心为小县主的伤担忧难过的模样,但太子妃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连太后宫中,小县主身边,也都添了人手。正巧这回小县主受伤,她身边侍候的宫人都有失职之嫌,奶娘也被打了板子,需要养伤。太子妃借口她们疏忽职守,将她们撵出慈宁宫,另给小县主安排了宫人侍候,还将自己的心腹都借了出来。太后娘娘没有反对,反而夸她做得好。小县主的奶娘自身难保,想求情也没底气,只能老实离开了。不过,若是小县主想要她回来,太后多半还是会松口的。”

    “这么说来,惠太嫔那边暂时没有动静了?”秦含真想了想,“其实,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查一查宫宴期间惠太嫔的行踪比较好。小县主身边侍候的人也别放过。我总觉得……她们有些怪怪的。八个宫人都被奶娘打走了,哪儿有这么巧的?惠太嫔来了,奶娘犯得着带上剩下的人招呼她一个,完全不留人照看小县主吗?这里头是不是掩盖着什么秘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怪事

    秦含真与赵陌并没有多少时间独处。虽说去寻秦简是赵陌祭出的幌子,但幌子也要挑在明处,才能起作用。他俩在凤尾轩中说了两刻钟的话,便要起身往边承恩侯府那边去寻秦简了。

    秦含真起身要先走出去,赵陌却叫住了她:“表妹忘了?我方才说了,有好东西给你。”

    秦含真疑惑地回头看他:“什么东西呀?你那时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专会卖关子!”

    赵陌笑道:“我卖了关子不假,跟你玩笑也不假,但送的东西也是真的。我想你如今正用得着那个,因此特地寻人准备了来给你。你看了之后,若觉得不够,只管告诉我,我叫人准备更多的去。”

    秦含真讶然:“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呀?在哪儿呢?”

    赵陌摊开双手,却是空空如也。那东西并未被他放在身上,虽然份量不重,但胡乱折叠了也不好,因此另拿匣子装起来了。他告诉秦含真:“我让人把东西送你院里去了,你回去后就能看见。有什么想法,就打人来跟我说。我可能要忙一阵子,不一定能时时有空来看你。你只管吩咐阿寿,他自会处置妥当。若是你有书信给我,也是叫阿寿转交即可。”

    秦含真忙问:“你有事要做?什么事这样忙?”

    赵陌笑笑:“这不是才在太子殿下那儿告了一状么?我既然做了这个告之人,就不能从此抛开不管,只指使旁人忙去。我也要尽上一份力才好。除了不出京城,我肯定要不停见人、办事,怎能不忙碌?但太子殿下信任我,愿意委我以重任,我自不能辜负了他。”

    原来是这个缘故。秦含真点点头,叹道:“这也是应该的。我也没想过将事情捅上去,就袖手不管了,还托了大堂哥打听消息呢。我出门不便,只能帮着整理一下情报,动动脑子,能起的作用实在有限,心里还怪不好意思的。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只管跟我说,千万不要跟我外道才是。”

    赵陌挑了挑眉,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我怎会跟表妹外道?”

    秦含真本是正色跟他说话,见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似有内涵双关的话,顿时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说正经事呢!”

    赵陌嘻嘻笑开了。他也不是要跟秦含真玩笑,只是见她这般郑重地说话,好似真的在为自己没帮上他们什么忙而愧疚的模样,就忍不住要逗她开怀罢了。这种涉及军国的朝廷大事,他是宗室郡王,又密报了一国储君,很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连皇上都知道了。他们一帮子大男人个个位高权重,难道还对付不了几个愚钝荒唐却又胆大包天的逆臣贼子?找上秦简这样一个未及冠的少年人做帮手,已显得有些不厚道了,还要秦含真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操心?那还要他们做什么?!

    秦含真不知道赵陌此刻心里的想法,不然一定要告诉他,男人能做的事,女子未必就不能做,叫她不必多操心可以,但小看了她这个女孩子的能力,就万万不行了。

    秦含真此刻更多的还在关心赵陌接下来的行程:“你不会遇到危险吧?不会跟那些有可能打算造反的凶人面对面打交道吧?万一让他们起了疑心怎么办?你可要保护好自己。记得多带几个身手好的护卫,千万别嫌麻烦!以后也不要再象先前那样,动不动就单独出门,连个随从都不带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要对自己的安全上点儿心。你上我们家还好,万一在什么偏街窄巷里遇上宵小,被伤着了怎么办?我知道你是自在惯了,觉得身边带的人多,会受拘束。但世上人心多险恶,你就算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也要想想,要是你出事了,会有多少人为你难过呀。”那时她又该怎么办?

    赵陌微微动容,抿唇沉默了一会儿,才郑重地说:“表妹放心,我会小心谨慎行事的,不会轻易陷入险境,叫你担忧。”

    秦含真脸上微微一红,扭开头道:“你可别误会,咱们怎么也是多年的交情了。我如果知道你有危险,当然会担心。换了祖父祖母知道你打算要去做什么,也同样会担心的。”

    赵陌含笑看了她一眼:“表妹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

    秦含真红着脸偷偷看了看他,又连忙转开了头:“你……你知道就好。”

    两人终于离开了凤尾轩,慢慢沿着小径又往侧门去了。丰儿无声地跟在秦含真身后两丈远的地方,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她与赵陌的背影。

    出了侧门,越过夹巷,另一头便是承恩侯府的侧门了。两府平日往来,时常从这里走,因此门边常年有婆子看守。见是秦含真领着个穿戴华贵的少年过来,说是肃宁郡王来寻大少爷说话,那婆子不敢怠慢,立时就飞奔找人报信去了。

    等到秦含真不紧不慢地陪着赵陌一路聊着天行到折桂台的时候,秦简已经换上了见客的便衣,在门前等候友人了。

    秦简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赵陌与秦含真才跟他打了招呼,他就迫不及待地一把抓住赵陌的手臂,直往屋里拖,嘴里还叫着三妹妹快来,又将屋里的丫头全都打出去,连服侍他时间最长、年后就要出府待嫁的流辉也不例外,倒是年纪小些的夜凉,被他嘱咐了守在门外廊下,不许任何人靠近正屋。而另一个二等丫头秋雨——已经说好了年后就要补上流辉空缺的——则被他支使去了屋后放哨,不许任何人从后院窥视他屋里的动静呢。

    也怪不得他这般小心,折桂台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住着。虽说今日几个小弟都与卢初亮一道玩耍去了,二三个时辰内都不会回来打搅,但院里的丫头婆子却杂。当中未必有什么怀有坏心的人,但下人不知分寸,若是偷听到只字片语,泄露出去,岂不是惹祸?反正小心无大错,他多防备着些,日后也能少些麻烦。

    一进屋,秦简就把房门关上了,拉着赵陌到桌边坐下,才压低声量对他道:“我昨儿去了镇西侯府看小姑母与两位表弟,你们可知道我都遇到了什么事?!”

    秦含真惊讶地在他们对面坐下:“大堂哥昨日出门,原来是往镇西侯府去了吗?怎么?你现了什么线索?我还以为你今儿一早就去了云帅府上,是得了云家的消息想要跟我们说呢。“

    秦简摆摆手:“云家那边哪儿有这么容易探听到消息?我不过是寻了个理由,去给云三叔拜了年,顺道问候一声他妻子罢了。只是他家才有了丧事,这个新年压根儿就没过成,我进了门,半点喜气儿不见。云三婶虽新有了身孕,却连一声笑都没敢露。我只好到他家长孙灵前上了炷香,全了礼数,就告辞了。不过我跟云三叔说好了,元宵过后要请他出来吃茶,他已是答应了。”

    赵陌点头:“这种事儿原急不得,只是我没想到,云家如今竟然是这个模样。看来他家长孙夭折,对全家而言都是极大的打击。”

    秦简微微冷笑:“对旁人自然是极大的打击,只是对那位王家女而言,却未必如此了。我在云三叔屋里不过坐得一时半刻,就已经有三拨人来寻云三婶说话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云三婶怀着身孕,正在害喜,胃口不好,脸色苍白,人人都知道她身体不适,很该让孕妇静养才是。云二奶奶却偏要拿些小事来烦她,非要叫她处置,她做了处置,回头却又被驳回来了,最终下人还是要照着云二奶奶的意愿去办事,竟是白折腾人呢。云三叔的大闺女一时不忿,要去告状,却叫云三叔给叫住了。如今云二奶奶正得势,云家上下都敬她三分,除非云三婶生下男胎,否则也只能忍气吞声。所幸云二奶奶不敢做得太过分,免得真个将云家的子嗣折腾出个好歹来,云帅不肯放过她,因此云三叔云三婶眼下还能忍得。但云三叔已经在考虑,要送云三婶回娘家去小住些时日了。”

    秦含真道:“真是可笑,王家女是不是脑子都有点问题?王四姑奶奶明明占尽大好优势,什么都不必做,她生的儿子就有机会上位,为什么非要在这个当口折腾怀孕的妯娌?如果云三奶奶将来生下女儿,那么王四姑奶奶今天所为,就是明摆着得罪云家三房。如果云三奶奶将来生下的儿子,那么王四姑奶奶不但给自己和儿子竖立了一个敌人,还会让长辈们误会,她是因为存了私心,不想叫妯娌生出子嗣来,跟她的儿子争,才会没事乱折腾对方的。这么大的品行污点,长辈们岂会不嫌她?到头来还是要连累她儿子。”

    “她大约还觉得自己十分精明吧?其实她那点子内宅的小手段,除了给自己竖敌,叫人看出她的本性以外,并没有多少用处,是她不自知罢了。”秦简对王家女的行为嗤之以鼻,“云家那边还得过些日子,才能打听到更多的消息,我们且不提。我昨儿去镇西侯府,遇到一件怪事!

    赵陌挑眉,好奇地问:“什么事?你方才就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莫非是因这事儿而来?”

    “可不是么?!”秦简大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我去看望小姑姑小姑父,还有两位表弟,连镇西侯与镇西侯夫人那儿都没去,可见就是寻常走亲戚,并非正式拜年。可他家长房大奶奶不知为何,竟然忽然到小姑姑院里来了,还把自个儿的两个闺女带了过来。虽说明面上,她是带着闺女来寻妯娌说话的,可她见到我在那里,也不曾让两位苏姑娘回避,反而让她的女儿们大大方方坐下。她则与我说起了家常话,问得极细,还夸了我许多好话,让我时常到他们家去做客呢!”

    他看看秦含真,又看看赵陌,有些结巴:“苏大奶奶这是什么意思呀?我怎么瞧着……她象是在相女婿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礼物

    秦含真与赵陌直愣愣地看着秦简,好一会儿没说话。

    秦简的脸慢慢地红了,吱唔道:“那什么……我是说真的!苏大奶奶虽然没有明说,但我觉得她就是那个意思……还有苏大姑娘,她见到我也是一脸害羞脸红却强装镇定的样子。我怕自己误会了,在她们母女离开后,还问了小姑姑。小姑姑也觉得苏大奶奶似乎有那意思,还跟我说这其实是件好事。苏大姑娘人长得美貌,也是知书达礼的,镇西侯府与承恩侯府门户相当,两家还是姻亲。亲上加亲,两家的关系也会变得更好,先前那点波折很快就不会有人提起了。”

    秦含真哂道:“虽然小姑姑这话并不能说有错,可是咱们秦家如今跟镇西侯夫妻俩的关系闹得这样,哪儿还有什么联姻的可能?小姑姑是不是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了?还是单纯觉得两家亲上加亲,对她在婆家的处境更有好处?这种时候,如果是苏家主动上门来提亲,我们秦家还要考虑考虑呢,指望我们主动去提是不可能的。两家关系闹到今天的地步,归根到底,责任全在苏家,我们秦家可没有对不起他们的地方。”

    赵陌也淡淡地道:“此事不可轻忽,简哥可曾跟你父母商量过这件事了?镇西侯府如今牵扯到什么事情上,别人不知,你却是清楚的。这种时候,我们光是顾虑秦二姑奶奶夫妻母子的平安,就已经束手束脚的了,若再娶一位苏家女回来给你做宗妇长媳,承恩侯府岂不是越要被卷进那场乱子里去了?这又何苦来?”

    秦简脸色顿时变了变,原本的那丝害羞腼腆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警醒与防备:“我对苏家姑娘并没有什么想法,只觉得苏大奶奶的言行有些令人意外。虽说小姑姑挺看好这门亲事,可是镇西侯夫妻俩那般忘恩负义,这门亲事多半不能成。苏大奶奶若真有意,也要先说服了她公婆丈夫再说。否则,她再看好我,也做不了她女儿婚事的主。”

    秦含真道:“我觉得这里头有些问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赵表哥当日在宫宴上,一直被他父亲拉着去跟镇西侯交谈。镇西侯还说了许多教训指点的话。赵表哥的父亲也曾露过口风,打算要拿他去联姻……”她欲言又止,看向赵陌。

    赵陌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是这样的。如果我没弄错,我父亲是属意让我与镇西侯的孙女联姻的。而论年纪,镇西侯的两个孙女里就只有苏大姑娘最合适了。瞧镇西侯那态度,想必也知情,且与我父亲已有了默契。既如此,镇西侯的长媳却又看中了简哥,有意把长女嫁给他,显然与公爹意见相左。也不知镇西侯世子是何想法?”镇西侯夫人的意见可以忽略,她目前明显处于盲目顺从丈夫指令的状态。也许是因为回京一事被丈夫骂了,所以她正在拼命想办法弥补夫妻之间的裂痕?

    秦简想了想,皱眉道:“苏大奶奶叫我常到镇西侯府去做客,还说过世子对我也十分欣赏的话。我当时只觉得她是客套,但如今想来,兴许是在暗示世子对她的所作所为是知情的。”

    镇西侯世子也不赞同父亲的联姻安排?

    秦含真眨了眨眼:“宫宴那天,苏大奶奶和她的两个女儿一直跟在镇西侯夫人身后,镇西侯夫人一脸冷淡,不想搭理我们家,但苏大奶奶看起来还算和善,象是碍于婆婆在侧,才没敢上前打招呼的模样。后来我们出宫时,她还托了在光禄寺衙门值守的兄弟,请我们去歇脚喝茶。大伯祖母恼苏家无礼,没理会她。如今想来,她估计是想借机会向我们澄清他们夫妻的立场吧?镇西侯父子回京后失了大军军权,站在镇西侯的角度来说,是件坏事,但对镇西侯世子夫妻俩却有不小的好处,他们夫妻总算是有团圆的时候了,两个女儿都能在京城相看说亲。镇西侯世子又还年轻,没了西南军权,在别处也一样能领军。这么说来,镇西侯父子俩对于宁化王那件事,应该有不同的意见。”

    秦简长长地松了口气:“如果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倘若苏家满门反叛,就算小姑父小姑母清白无辜,想要让他们脱身出来,也难得很。但如果只有镇西侯一个糊涂,那苏家就还有救。镇西侯旧患未愈,若能让他长长久久地荣养,到死都不再执掌军权,那宁化王干什么都牵扯不到苏家人了。只要镇西侯世子拎得清,宁化王又能糊弄得住他干什么?”

    秦含真咬了咬唇:“要是能明确地知道镇西侯世子的想法就好了,现在……没什么机会接触到他。”

    赵陌淡淡地说:“也不必非得私下摸清他的想法。我这几日到你们家,并不曾瞒了人,回头我就去跟父亲说,与镇西侯府联姻一事不可行,镇西侯世子看中了简哥做女婿,我没有跟好朋友争媳妇的道理。镇西侯虽是一家之主,但从来儿女姻缘,都是父母做主的,他硬逼着儿子媳妇嫁女容易,等他老死之后,那做孙女婿的要如何跟妻子岳家相处?结亲不是为了结仇,强扭的瓜就不甜了。这事儿怎么说,也是镇西侯府不占理。我父亲若还要强求,我就说要去宫里告状,无论如何也不答应这门亲事就是。”

    秦简瞪着他道:“你说得轻松!你那边拒了,那我怎么办?这岂不是做实了我要当他家孙女婿了?!”

    秦含真其实已经听明白了,但觉得有些不够厚道,就没闭嘴。

    赵陌对秦简笑道:“苏家一女两许,我能拒亲,你也一样能拒,同样是不跟好朋友争媳妇的借口,旁人知道了,只会说你我兄弟乃是赤诚君子,谁敢说我们的不是?若是事情真个闹大了,镇西侯府理亏,短时间内,怕也难再寻着冤大头,娶他家的孙女,却被利用着卷进宁化王那一场乱子里去。”

    秦含真忍不住道:“这么做,苏大姑娘会很尴尬吧?她其实很无辜,不过是被祖父利用了而已。”

    赵陌冷笑:“若是苏家平安无事,就凭她父祖的官位,她总能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里去,又或是在父祖属下寻个青年才俊嫁了,也没什么难的。她长年在蜀地外祖家长大,外祖官至总督,一样能给她寻到不错的联姻对象。她又不会嫁不出去,怕她怎的?而若是苏家过不了这一关,许给谁家都一样。我们能将你们小姑母一家捞出来就不容易了,哪里还顾得上她?天下无辜受罪的人多了去了,我们还能一个个救过来么?”

    秦含真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就转头去看秦简的意思。

    秦简犹豫了一下,道:“这事儿也未必会闹大,我私下跟母亲说一声,只道自己不乐意就是了。我母亲不点头,这门亲事就做不成,让我母亲给苏大奶奶暗示一句,结果还是一样的。”

    秦含真看看他,又看看赵陌,见他们已经拿定了主意,也就不再多言。只要消息别散播开去,苏大姑娘的处境也不会太惨。眼下最要紧的,自然还是得查清楚宁化王到底有什么计划。

    她还有一个疑问,至今想不明白:“镇西侯答应跟辽王世子联姻,就只是为了让孙女儿做个郡王妃吗?以镇西侯府的门第,真想要有这个体面,其实也不是非得赵表哥不可。辽王世子除了赵表哥这个儿子,更是没什么价值。如果在背后推动他们双方促成这桩联姻的就是宁化王,他到底是在图什么?”

    赵陌笑笑:“我也想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可叫宁化王图谋的。我除了年纪轻一些,长得好看一些,做事能干一些,在农事上还算有些见解,封地经营得还可以,离京城也近以外,其实也没什么别的优点了。宁化王叔如此看得起我,非要拿我做联姻的工具,听他的号令去娶老婆,还真是叫我受宠若惊哪。”

    秦含真知道他是在说反话,赵陌自有骄傲,小小年纪就为朝廷立下了功劳,在他父亲与宁化王等人眼中,居然只是个联姻的工具,心里怎么受得了?只能说辽王世子赵硕实在是太不懂儿子的心思了,还是说他觉得儿子无论有多么出色,都只能听他的摆布?

    秦含真心中腹诽赵硕几句,面上却打趣着安抚赵陌:“表哥也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有这么多的优点么?我怎么没看出来?”

    秦简也笑着凑趣:“可不是么?若照你这么说来,我岂不是比你还强些?我也挺年轻的,长得也不错,做事还算能干,在诗书功课上也算有些见解,家里薄有资产,就在京城,离皇城也近呢。”

    三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赵陌在承恩侯府里消磨了大半个时辰,便又与秦含真一道回西边永嘉侯府去了,直到吃过晚饭,方才在秦含真的劝说下,通知了随从与侍卫赶过来相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秦含真辞别了祖父祖母,才有空回自己的院子里去,看赵陌送过来的那份礼物。

    礼物是一个不小的匣子,大约有两尺见方,扁扁平平地,是金丝楠木所制,表面刻着精细的山水人物图纹,嵌着黄铜锁和黄铜提环,本身就是一件挺精美的艺术品了。锁只是虚虚扣着,并没有锁死了,秦含真将它打开,掀起匣盖,现里面装的是一大摞卷成小卷的画纸,纸背隐隐透出彩墨的颜色来。

    赵陌送她的是画?但怎么没装裱呢?

    秦含真拿出其中一卷画,慢慢展开,现是一张新画,上面的画面怎么看怎么眼熟,那不正是她初九那日逛隆福寺庙会时,买下那幅郑板桥画的书画摊子么?这画虽然笔法不大精细,用色也有些问题,还有几个地方糊了,但上头无论人物还是背景建筑,都十分写实,一些细节处还画得很具体,具体到有些不成比例了。

    这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二十三章 喜讯

    秦含真一张一张地翻着金丝楠匣子里的画,那全部画的都是隆福寺庙会的情形,有各种各样卖东西的摊子,有所有露过面的杂耍百戏,有街道两边的商铺、房屋以及招牌,还有隆福寺的全景图,以及寺院前庭里举行的祈福仪式场景。

    画并不是一个人画的,有的画者技艺寻常些,只能说是白描了个大概的样子,瞧着象是街上卖的粗印山寨绣像小说里的图;有的画者水平略强些,只是色彩没用好,一些线条画得糊了,看得出来用的是比较劣质的笔和颜料;有的画者已经达到了书坊行当里数一数二的画匠水准,线条精细流畅,色彩绚丽,人物生动;还有的画者,那笔法与技巧怎么看怎么让秦含真觉得眼熟,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赵陌的亲笔,画的分别是千味居、他们一群人团团围着在人群中往前挤,还有骑马坐车走在路上、经过驴肉火烧店的场景。

    这里一共五十多张画,竟然都是赵陌与其他画者画下的隆福寺庙会场景图,而且正是正月初九那一天的。秦含真已经猜到了赵陌将这些画送给她的原因——

    她应祖母牛氏要求,正打算用心画一幅《隆福寺庙会图》,可庙会她只逛了半天,虽在小本本上做了笔记,心思却先叫同行的赵陌分去了三分,到了千味居休息后,又叫赵陌与秦简讨论宁化王阴谋一事分走了另外三分心思。回到家来,再构思草图,已经相当吃力了。她忙活了两天,也不过是画了个大概的街道房屋分布,再将不同的商铺与摊子按照笔记排列好,再根据记忆,一点一点地回忆着每个摊子的模样。如今的成果,也就是书画摊、彩灯摊与针头线脑摊而已。

    她都已经拿定了主意,等隆福寺以后再办庙会,她就再跑一趟,甚至是十趟八趟,哪怕每次庙会上各种摊子杂耍都会有所改变,也没关系。她要将细节观察清楚了,日后才好画到纸上来。她倒也不是非得追求某一次隆福寺庙会的“真实”,只要能把场景画得热闹、地道,对得起自己多年苦学就好了。但赵陌这时候送来了这么多画,无疑是帮上了她的大忙,让她省去了奔波之苦。

    秦含真欣喜地翻看着那些画稿,不由得想起了当初在江南的时候,赵陌自个儿跟着巡视产业的何信等人,往镇江常州苏州松江杭州等地转了一圈,回来带了许多路上画下的画稿,不少都是街景图。她当时就跟赵陌合力,将同一个地点的画拼起来,重画成了一幅幅完整的江南街景,过程中不知费了多少功夫去学习前人名家的绘画技巧,又查阅了多少各地风土人情,力求画得逼真、精细又还原。

    离开江南后,她与赵陌分住两地,没法再象从前一样,整天待在一处画画了,但她还是保留了画完几幅画,便送去给赵陌看的习惯。赵陌闲时也会将自己看过、游过的山水风景人物建筑画成画,送来给她瞧。她看着那些画,将它们转为自己的图卷,想象着赵陌在肃宁的生活,心里只觉得与他同游了那些风景一般。

    而赵陌送来的这些画上面画的,不正是她与他同游的风景吗?

    秦含真抿嘴笑了,小心将画稿重新一张张卷好,整齐放回金丝楠匣子当中,合上匣盖,挂上了锁,亲手将匣子提到画案边上放好。

    有了这些画稿作为参考,她有信心,自己一定能画好一幅《隆福寺庙会图》,并不是简单地将别人的画复制下来,而是将别人的画当作是照片一样,牵引出记忆中的街景,然后用自己的视角,重新画成一幅画。

    赵陌为她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在短短的时间内准备了那么多画稿,不用说,定是在初九那日,另雇了人在庙会上写生,当中还有技艺高的画师,费用定然不菲。而他在百忙之中,还能抽空亲自画上四五幅画,也实在是用心良苦了。她自问这几年学画,还算有些心得,又怎能容忍自己辜负了赵陌的一番心意,不画出一幅好画来?

    她定要比平日练画还要认真十倍、百倍,竭尽全力做到最好!

    接下来的几天,秦含真基本都把时间花在画画上了。为了构思出满意的草图,她天天在画室里忙碌个没完,只有在累了需要休息的时候,才会抽空去陪祖父祖母说说话,去承恩侯府寻堂兄堂姐们聊聊天,再关注一下秦简与赵陌那边的消息。

    没办法,她如今只是深闺女子,能接触到的外界信息太少了。秦简见过云三少一面,只是听他抱怨了二嫂王四姑奶奶半天,顶多就是稍稍挑动得对方对王四姑奶奶多生出几分怨恨与忌惮来,但对于云帅接下来的动静,是否与某些宗室子弟、某些刚刚回京不久的老将来往从密,却是一无所知。

    赵陌则直接几日不见踪影。本来还跟秦含真约好了要一起看元宵节的花灯,正月十六还要陪她去走百病的,结果他整个元宵节前后都消失不见了,若不是阿寿那边反馈回来的消息时,他奉了太子之命,出京去办事了,一切顺利,估计秦含真就要开始担心他的安全了吧?

    本来说定的约会没能成行,秦含真心里有些小沮丧,只是不好在祖父祖母面前露出来,还得装作兴高采烈的模样,陪二老去赏灯吃宵夜。回到家里,她看着那一对为了应景才买来的走马灯,又想起了那年与赵陌一块儿做走马灯时的情形。

    其实他们做的走马灯,比在街上买的要精致,甚至比她如今买的这一对都要好。只是今年没有赵陌陪着,她提不起精神来自己做罢了。可是想到赵陌缺席了原本定好的约会,她总觉得有些不得劲。转头望望画案上画了一半的草图,她沉默了一会儿,便拉过一张白纸,磨了墨,蘸了笔,开始把今晚的花灯会场景画下来,还有她去过的茶楼,猜过的灯谜,吃过的宵夜……她觉得,把这些做成走马灯上面的画,应该也挺有意思的吧?明日走百病,她也去走走好了。赵陌不在,她就跟姐妹们一道去。等回来了,也画成一盏走马灯。等赵陌回来时,便把一对灯都送给他,叫他也能看见她见过的风景。

    秦含真下笔渐渐纯熟起来,心也平静下来了。赵陌所送的金丝楠木匣子就放在她手边,匣子里还放着他亲笔画的画。有它们相伴,其实并没有她原本以为的那样寂寞。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去了,刚过正月二十,大同那边就有了信。牛氏派去大同传话的下人报上了一个喜讯,令牛氏喜笑颜开。

    小冯氏怀孕了。已经满了四个月。

    小冯氏嫁给秦安已经三年有余,一直不曾有过身孕。刚开始,牛氏还担心过,请了大夫给她诊治,得知她身体还算康健,只是先前几年日子清苦,有些亏损了,好好补一补,就能调养过来的。小冯氏守孝那几年,连叔叔也要欺负他们姐弟,她会受苦受罪,也是能理解的。自打她定下永嘉侯府这门亲事后,情况已大有改善,冯氏族长也没少让妻子媳妇给她和她弟弟冯玉庭送好菜补汤什么的。之所以嫁过去后,身体还显得有些不好,大约只是因为苦夏,又有些水土不服的关系。她一路从江南过去,路上也颠簸得厉害,兴许也是累了。

    牛氏回京后,也没少打人送补药去大同给二儿媳吃。虽然秦安已经有了谦哥这个长子,但谦哥儿如今记为庶子,出身还是差了些。牛氏是做娘的,怎会不盼着儿子多子多孙呢?她虽然没有催得太急,心里却也是急的。尤其小冯氏是她亲自选定的媳妇,倘若不能为秦安开枝散叶,岂不是显得她挑错了人?

    不过小冯氏虽然迟迟未能有孕,作为媳妇却着实贤惠,令人无处挑剔。她替秦安打理中馈,教养幼女,样样做得周全,连对金环那个宠妾,也都依规矩行事,不见嫉妒,也不会纵容,十足大家风范。三年多过去,秦安对这个妻子,虽不如当年对何氏那般死心踏地,却也敬爱有加,反倒是对金环稍稍疏远了些,还时常叫她不要淘气,有事只管听从二奶奶吩举。金环是何想法,京中诸人不得而知,但秦柏与牛氏对这个儿媳都挺满意的,只是忧心她为何不能有孕而已。

    如今小冯氏终于怀孕了,牛氏怎会不开心?

    她连声问派去大同传话的婆子:“竟然已经有四个月了,怎的先前没给家里递个信来?若是年前就知道,我跟侯爷这个新年也能过得更欢喜些!除夕夜祭祖的时候,我还能给老祖宗们上个香,请他们保佑媳妇与孩子母子平安呢!”

    那婆子笑道:“五爷说了,五奶奶年前忙着家里家外的事,根本就没现自个儿有了身子。身体虽有些不适,五奶奶却以为是累着了的缘故。是在除夕夜,因五爷说想吃鱼,五奶奶就让人在年夜饭席上添了一条鱼,谁知她闻着那鱼的味道,就吐出来了!过了初六,五爷亲自去请了大夫来给五奶奶诊了脉,确定是喜脉无疑。只是因为先前不知道,五奶奶累着了些,因此胎不是很稳,还需要静养。五爷立时就要写信回京,是五奶奶说,要等到胎彻底稳下来,再写信报喜也不迟,省得出了什么差错,让侯爷与夫人白欢喜一场。”

    牛氏嗔道:“这孩子就是太过小心!怎会出什么差错呢?她身子康健,一直以来都没断过滋补汤水的,身边又有卢嬷嬷这样的老成人……”但想到小冯氏都怀孕四个月了,诊断出来的时候,也有三个月,卢嬷嬷在她身边服侍,竟然半点没觉,是否有失职之嫌?

第一百二十四章 怪病

    卢嬷嬷是内务府赐下来的嬷嬷,办事老到,人也稳重能干,牛氏非常信任她,因此当年才会派她去大同给次子守家,提防金环这个忽然得宠的妾室,是时,也是希望卢嬷嬷能把秦安的女儿含珠照顾好,不让她因为没了生母,只能由妾室养大,便养得小家子气。

    卢嬷嬷去了大同后,在小冯氏嫁进秦家之前,一直都将秦安一家打理得很好,金环没出夭蛾子,含珠也养得不错,秦安没再犯糊涂,无论是公事还是家事,都井井有条,有规有矩的,与当年何氏当家时的奢侈排场完全不一样,但又不失侯门公子的体面。

    小冯氏嫁进去后,做了当家奶奶,卢嬷嬷也一直用心辅佐她,主仆俩配合默契,越没有金环什么事了。后者只能老老实实做个妾,顶多就是对六姑娘秦含珠多关心一些,显得情份不同。但秦含珠本来就是记在她名下的,这也是为了长大以后说亲方便,宁可叫她顶着庶女的名头,也不让她回归出妇女的身份,受她生母何氏的“***”名声影响。因此,小冯氏以嫡母的名义将秦含珠收到膝下抚养,反而显得慈爱大度,金环连一句抱怨的话都不敢说,说了就没理。

    以卢嬷嬷的能力,没理由小冯氏怀孕三个月,她都还无所察觉。难不成这里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

    牛氏问了,那婆子便道:“卢嬷嬷才进腊月就病了,小的回来的时候,她总算有了些起色,能下床走动,但面色还是难看得紧,还犯了腰疼。她说这是老病犯了,结果差点儿耽误了五奶奶身边的差事,她心里愧疚得很,要小的替她给夫人赔罪呢。还说等她病好了,就亲自回京来给您磕头请罪。”

    牛氏听完,已经消了气:“她不必如此,生病的人自然该好好歇着,我不会无缘无故责备她的。”其实是心里为即将添孙而欢喜,便也顾不上生什么人的气了。

    一旁的秦含真比她稍微细心一些:“卢嬷嬷得的是什么病?怎的病了这么长的时间,也不给京里报个信?请了哪位大夫来医治?吃的药不好吗?”

    婆子道:“据说,起初也说不准卢嬷嬷得的是什么病,上吐下泄的,头一次请来的大夫说她是水土不服。可卢嬷嬷在大同住了好几年,从前没事,怎么可能到这会子才水土不服?五奶奶觉得那大夫是庸医,就把人打了,也没吃他开的药,另请了大同城里有名气的大夫来。这第二位大夫还算有些本事,开的药方管了两天用,卢嬷嬷的病情好转了,可没两日又再犯。这回那位大夫再来开方,吃的药就不管用了。大夫自行辞了去,五奶奶怎么说,他都不肯再来。没办法,后来还是张掌柜帮忙找了一位刚到大同不久的年轻大夫来给卢嬷嬷瞧,这位大夫开的药还不错,卢嬷嬷的病渐渐有起色,也不再重犯了,只是好得慢些。大夫还说,卢嬷嬷年纪不小了,这一场病,有些伤元气,即使病好了,也得多养些时日,才能恢复到从前的身子。五奶奶本来是想让卢嬷嬷回京城调养的,是卢嬷嬷说不想折腾了,又不让往京城递信,说是怕夫人知道了担心。而如今她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更不必让夫人知道。只是因病差点儿误了五奶奶的事,她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牛氏叹道:“她自己都病得这样了,还操这些心。我怎会怪她?这些年若不是她帮我盯着安哥一家子,那糊涂小子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呢。也罢,就让她好好养着吧,想回京就回京,我让人送她回来,若不想回京,就在大同养着,都随她的意思。”

    秦含真还是觉得卢嬷嬷的病很奇怪:“那位治好了卢嬷嬷的大夫,就没说她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婆子也说不清楚:“嬷嬷没提,五奶奶也说不清楚。那位大夫只说是时节变化所致,卢嬷嬷自个儿也有些积年老病,加在一起就作得更厉害了。总归大夫开的药方把卢嬷嬷给治好了,旁的五奶奶就没有多问。”

    秦含真对牛氏说:“早知道卢嬷嬷生了病,我们年前就该打人去看看她的,给她送些药材补品也好。其实五婶在大同那边请不到合适的大夫给卢嬷嬷诊治,我们却可以从京城送好大夫过去,不过是多花些诊金罢了。结果五婶不提就算了,她素来省事,可五叔居然也没说一声,倒叫卢嬷嬷多受了这么久的苦。”

    牛氏也开始觉得自己的次子做事不够周全了:“你叔叔的性子,哪里能想得这样周到?他能摊上个贤惠的好媳妇,已经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否则早就不知出了多少乱子。”

    婆子忍不住帮着秦安辩解:“夫人误会五爷了,五爷自打十一月中就开始去了营里集训,忙起来十天半月都回不了一次家,是直到小年前,才结束集训回家来的。卢嬷嬷是五奶奶跟前的人,五爷哪能知道她病了?他回家的时候,卢嬷嬷的病情都已经有起色了。大同送回府里来的年礼,其实都是五奶奶借着五爷的名义置办的。五爷连年礼清单都没瞧过呢。”

    这很正常,对于秦安来说是家常便饭了。牛氏听了,不过是笑骂秦安几句,倒也没有多想。

    只有秦含真觉得这事儿有些微妙,秦安不在家时,卢嬷嬷忽然得了不为人知的怪病,无法帮小冯氏打理家事,也无法再留意小冯氏的身体变化。而小冯氏这时却怀了孕,全家上下都不知情。小冯氏差点儿累得身体出了毛病,还是除夕夜时害喜,闻见鱼腥味想吐,才现了自己有孕的事实。

    如果小冯氏一直不知道自己怀了孕,又没有卢嬷嬷从旁协助,年前年后忙碌不停,四处陪秦安去给他的同僚和上司拜年,累得胎儿不保,也不是不可能的。这里面就真的没有不怀好意的人在捣鬼吗?

    秦含真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牛氏还在问那婆子次子次媳的日常情况,比如小冯氏如今的饮食起居,秦安是否又整天不在家,忙着军营里的事,小孙女儿秦含珠的生活又是怎么安排的,等等等等。

    据那婆子回答,小冯氏饮食一切如常,胎儿情况也已经稳了下来。秦安直到元宵节前都在家里照看孕妇,除了必要的人情走动,几乎不出门,就一直守着小冯氏。小冯氏的兄弟冯玉庭与皮货铺子的张万全一家也先后来看了小冯氏好几回,送了许多补药之类的。至于秦含珠,如今还在小冯氏跟前养着,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她今年也有五六岁了,自去年起就由小冯氏亲自启了蒙,如今正跟着学三百千呢,也开始学些打络子、认针线之类的女红基础。小冯氏并没有因为怀了身孕,就忽略了继女的教养,也没有简单粗暴地把孩子直接丢回给“生母”金环照看。

    婆子叹道:“五奶奶跟六姑娘就跟亲生的母女一样亲近。五奶奶待六姑娘十二分地用心,六姑娘身上穿的衣裳,每日吃的饭食,读书写字用的笔墨纸砚,都是五奶奶亲自吩咐的,没有一丝不好。六姑娘也十分亲近五奶奶,见五奶奶身体不适时,金姨娘没有用心侍疾,想偷懒,还劝金姨娘不要这样怠慢正室呢。我们下人听了,都觉得六姑娘实在是孝顺,五奶奶也是慈爱端方。所以才说夫人眼光好呢,亲自挑选的儿媳妇这般贤良,满大同城里都难寻的!”

    牛氏听了,高兴得合不拢嘴:“从前没现,原来你这么会拍马屁呢,倒拍得我怪受用的。我也觉得安哥媳妇极好,安哥那样的性情,就该有一位品性端正又有主意的媳妇来辅佐他。若换了是那等心术不正的***,安哥一辈子都要叫人毁了,哪里还能过得上如今的好日子?”

    永嘉侯府虽然很少在外人面前提起,但府中上下其实都清楚何氏的存在。毕竟当年她在京城里闹的丑闻实在是太大了,秦平为了跟她划清界限,也不曾隐瞒她曾为弟妇的事实。因此,象那婆子那样,清楚秦安前头妻子生了几个孩子,谦哥儿的生母是怎么回事,含珠的生母是怎么回事,金环又是如何做了姨娘的,知情的下人多了去了。他们并不觉得六姑娘含珠亲近继母小冯氏有什么问题,也没真把金环当成六姑娘含珠的生母来看。牛氏顺嘴骂一句何氏,那婆子顺口就能附和起来。

    夸了一通小冯氏,又稍稍贬了一下知名不具的某个“***”,婆子又说起了秦安与小冯氏委托的一件难事:“五爷五奶奶有件事拿不定主意,想请侯爷与夫人的示下。说是……马将军府那边传出来的消息,开春后马将军可能要进京了,到时候大同守将就要换人做,而且极有可能是一位……跟咱们家五爷不大合得来的将军。虽说五爷素来与人为善,跟那位将军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但总归是习惯了在马将军麾下做事,如今忽然换了上司,多少有些不自在。马将军那边倒是提过,进京后另有职司,身边也需要帮手,问我们五爷要不要跟着一块儿回京。五爷不敢擅自做主,就让小的传信回来,问问侯爷与夫人的意思。”

    秦含真不由得一怔,看向牛氏。牛氏也十分意外:“这……这还真是要问过侯爷才行。”她心里倒是巴不得儿子媳妇能回家,可丈夫却一直希望次子能尽可能远离京城,不要轻易沾染京中的浑水。

    婆子又道:“此外,五奶奶过上半年就要生产,大同总不如京城里安稳。六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差不多是时候要正经请先生教规矩学问,总不能一直跟着五奶奶读书做针线。五爷说,他离家多年,不曾在父母膝下尽过孝。若是侯爷与夫人不反对,他还是想要回京城来,一家团圆。”

    牛氏不由得红了眼圈。

第一百二十五章 打听

    秦柏还是不想让次子回京城。他觉得还没到合适的时候。

    牛氏少见地跟他怼上了:“还没到合适的时候?那什么时候才算合适?!我知道你心里埋怨安哥,总觉得他糊涂,纵容了何氏那个***,才害得平哥媳妇没了。可如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安哥又另娶了别人,马上就要有孩子了,也没再犯过错,出过岔子,日子过得好好的,人也越来越懂事了,你到底还要生他的气到几时?总不能真叫儿子一辈子不回家吧?你就当作是看在儿媳妇和孙子面上,别再惩罚他了,好不好?他这几年……也不容易!”说着说着,她就忍不住哽咽起来。

    除去那年秦安再娶时,她与丈夫一同去了大同,这么多年来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儿子了。那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总不得团圆,她岂会不难受?就算曾经再生他的气,那也是几年前的事了呀。

    秦柏看到老妻的模样,心里也有些不大好受。他低声道:“平哥还未续娶呢。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外头,身边也没个人照顾,更没有儿子。含真小小年纪就陪在你我身边尽孝,说话办事半点不比大人差,样样出众,可外头还是有人说她闲话,嫌弃她是丧妇长女,不肯上门说亲。你瞧着他们父女如今这般,难道不心疼?安哥虽然不能回家,但他再娶后,日子就过得越好了,比他哥哥与侄女,不知幸运了多少倍。你说,我能因为可怜他,就叫他回家来么?那你我又如何面对平哥与含真呢?”

    牛氏听了,眼圈又红了:“你这话不是在戳我的心么?我早就说了要给平哥娶一个媳妇,是他不肯要,劝得多了,就躲得不肯见人了。他在外头做官,离家几千里远,我想要劝他都不成。好不容易去了一回岭南,能天天对着他说道理了,他又推说公务繁忙,连家都没空回来了。还要叫孙女儿亲口对我说,叫我别再劝他娶妻的话了,他们父女好不容易团圆,却因为他不想听我啰嗦,害得孙女儿也没法见到父亲,万一他们父女感情生分了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只好闭了嘴!我真不知道,我怎么就生下这两个叫人不省心的孽障?!一个太没主意,一个又太有主意,还都在娶媳妇的事上叫人牵肠挂肚。”

    秦柏叹道:“平哥有心结,你也不是不知道。毕竟平哥媳妇……当初死得太过惨了些,实在是冤枉得很。平哥原以为自己只是上京城办点差事,用不了多久就能一家团圆的,谁知道等来的却是媳妇的死讯……他其实也有些后悔,当初只托了安哥夫妻俩捎话,却没再多嘱咐安哥一句。安哥也不上心,只把事情托给何氏就算了。到了京城后,平哥也没往家里捎信。若是他当时早有音讯传回来,兴许他媳妇就不会轻生了,那何氏自然也不敢再胡言乱语,欺负妯娌。平哥心里过不去,想要为他媳妇多守两年,你又何必去啰嗦呢?”

    牛氏哽咽道:“我怎能不啰嗦?平哥都三十多的人了,连个儿子都没有,将来老了怎么办?他是我们的长子,总要继承我们三房的香火吧?含真明年就及笄了,过不了几年就要出嫁,到时候她若是没个娘家兄弟撑腰,万一将来被夫家欺负了怎么办?我怎能不急?平哥觉得对不住他媳妇,我也觉得对不住媳妇呢。可三年他都守过来了,就已经是尽了礼数,他还不肯再娶,想任性到什么时候?再这样下去,长房的孙子都能娶妻生孩子了,我的小孙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说着说着,她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秦柏无奈地说:“平哥再娶的事,哪儿有你说得这般容易?到了他这个年纪,能娶到什么样的妻子?年轻小姑娘比含真大不了几岁,进了门相处起来也是尴尬。若是年长稳重些的,又要提防那姑娘是不是心性不佳,才会拖到如今还未嫁人。若是再醮的妇人,你心里多半还会替儿子委屈,不情愿有再嫁的儿媳。即使千挑万选了一个样样都叫你满意的人,等她进门之后,你又还要操心她如何与含真相处。倘若她是个刁钻不能容人的,欺负含真怎么办?如此种种,叫人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心生厌烦,还不如由得平哥去。他不想娶,就不娶了吧。倘若哪一日他觉得这样的日子不好过了,他自会为自己操心。”

    牛氏急得直跺脚:“侯爷这是什么话?平哥胡闹已经不对了,你还要纵着他!我才不信他找不到好姑娘呢。别的不提,黄家的芳姐儿,到今日还未嫁人呢,难道不是现成的好姻缘?我几次三番想跟黄家开口提亲,又怕平哥犯了牛心左性。我这边替他说好了亲,他知道后翻脸不肯认,好好的亲戚就要变仇人了!我更不忍心叫芳姐儿再让人说嘴。她所遇非人,婚事艰难,蹉跎到了今日。我是因为喜欢这姑娘,才想叫她做我媳妇。但若是因此害得她无端被平哥埋怨上了,岂不是我的罪过?”

    秦柏无奈地道:“还没影儿的事,你说来做什么?黄家姑娘远在金陵,你却那么清楚她的消息,不用说,定是指使了少英去替你办事。他堂堂朝廷命官,进士出身,学识才干皆出众,又得知府信重,都快升六品通判了。你却整天叫他给你做包打听,是不是太过大材小用了些?若叫人知道他时刻留意着未出阁女孩儿的消息,他就要名声扫地了,更得罪了黄家。你又何苦连累了他?”

    牛氏嘟囔道:“我也不是特地叮嘱他的,只是托他多留意些黄家的消息,没想到他这么实诚……其实他也是为平哥担心,也赞同平哥娶个象芳姐儿这样品行好、脾气也好的姑娘做续弦,至少跟含真能相处得好呀。若是换了别个,天知道是什么性情?为了含真这个外甥女儿,他一向都想得十分周到、细致。”

    秦柏叹了口气:“我已经写了信,叫他只管专心于公务,得了闲也不必操心别人续娶什么人,倒是得多为自己想想,差不多该娶妻生子了,该办的事就要办起来。平哥是因为放不下妻子,才迟迟不肯续娶。少英还是初婚,却也迟迟不肯定下,成什么样子?你也不要总念叨黄家姑娘的事,平哥那边一日未点头,你就不好擅长主张。否则将来有个好歹,连累了黄姑娘的名声,你怎么好意思去见她?”

    牛氏讪讪地,扁了扁嘴,才道:“我不提她就是了……但我真觉得芳姐儿挺合适的,只是没法让她与平哥见上一面。平哥若知道这世上有这样才貌双全、人品又好的姑娘,兴许就不会那么固执地不肯再娶了。”

    秦柏没好气地说:“这些话你在我跟前说说倒罢了,在孙女儿面前可千万不要提起。她听见了定然要难过的。”

    牛氏一脸的悻悻然,转而重新提起这场谈话本来的主题:“那安哥调职回京的事……”

    秦柏道:“先别着急,月底马老将军寿宴,我们家也得了帖子,到时候去打听一声就是了。总要弄清楚是不是真有其事,对安哥的前程是否有好处,我们才好做决断。”

    他心里还是不大希望次子回京城来。秦安的心性,在大同都混得有些吃力,在京城只会越混不开。即使是跟着马将军上京,也未必是什么好事。秦柏虽然不太清楚一些内情,但猜也能猜到,以马将军的身份地位、资历才干,这时候就将他从大同调进京城,能留给他的位子真的不多了。京西三大营那边本来有个挺合适的位置,城卫那边也有点缺人。可京中早有传言,说这两处都是有主的,多半就是要留给镇西侯父子。镇西侯世子苏伯雄与马将军无论是年岁、身手、在军中的资历以及立过的功劳,都能势钧力敌。皇上要调马将军回京,难不成是想叫他取代镇西侯世子原本的差事?

    镇西侯夫妻俩如今行事越不讲究了,有些言辞实在是犯了忌讳,皇上有意敲打几句,也是寻常事,毕竟也是拐了弯的姻亲。但如果皇上真的改了主意,把原本安排好要给镇西侯父子的差事,全都便宜了马将军,苏马两家该不会打起来吧?

    秦柏忍不住叹气。他只求次子不要真的那么蠢,给人做了急先锋。

    当秦柏与牛氏夫妻俩讨论大儿子续弦、小儿子调职的事时,秦含真正在自己的院子里,仔细嘱咐着自己的大丫环百巧,让她去那传信大同的婆子那儿,打听五叔家里的详细情形。

    她想知道,小冯氏为什么会怀满了三个月的身孕,才察觉有异?即使卢嬷嬷病了,不在她身边侍候,她还有好几个丫头呢。倘若小冯氏怀了孕,那么她是否在经期换洗过,身边的丫头肯定是知道的。卢嬷嬷生病,乃是不可抗力,可那些丫头又是怎么回事?她们当中有小冯氏自小用惯的,有秦家宗房长媳冯氏赠送的,有京城侯府派过去的,还有一个是在大同当地买下来的。这四人出身不一,但都应该是忠心的丫头才对,怎的就出了那么大的纰漏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娟儿

    百巧在她年纪还小的时候,就非常擅长打探消息,搜罗各种八卦小道。她在秦含真院里做了大丫头后,本来还想自重身份,学得稳重一些的。但秦含真总有让她去打探消息的时候,一来二去,她也就放开了,越精通情报收集工作。这回秦含真才吩咐了任务,不到一天的功夫,她已经把能打听到的消息,都打听回来了。

    小冯氏怀孕,头一个月没有换洗,那时候她心里是有过疑心的,因此饮食起居上,也小心注意了些。但第二个月,也就是十一月的时候,秦安进营集训,她却换洗了,虽然不多,日子也短,但不象是怀了孕的模样。她没有生育经验,卢嬷嬷当时又病着,她便觉得自己先前大概是误会了,只是身体不适引起的经期紊乱而已。

    她倒没有多吃什么药和补汤来调养身体,只是正常地吃饭,盖因她母亲从小就教导她,说五谷养元气,药这种东西,能不吃就不吃,吃多了反而容易伤身。她连牛氏送去的补药补品,也都是由卢嬷嬷搭配好了方子,隔一段时间吃一回,从来没有连续服用的时候。因她一直以来身体都挺健康,气色也越来越好了,她便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从没有改变过。

    腊月里,她为了忙年礼的事,还有准备过年,却失去了卢嬷嬷这个好帮手,又不能信任金环这个妾室,只好独自支撑,结果累得不轻。那时候她就察觉到身体似乎有些不对劲,只是太忙了,暂时抽不出时间来请大夫。她身边的丫环倒是觉得她身体一向很好,那段时间只是累着了才会如此,只要撑过去就好了,不必劳师动众请大夫,叫别家女眷看见,还会说她闲话,道她身体不佳,没有其他武将家的女眷健壮,给秦安丢脸呢。那丫头建议她,索性就叫金环来打下手算了,把累人的事全都推给后者,自己还能享清闲。

    小冯氏没答应,硬要撑下去。还好小年夜前秦安回来了,见她实在是不舒服,就帮着搭了把手,稍稍减轻了一下妻子的负担。小冯氏便越觉得不需要请大夫了,只要忙过除夕夜,新年开始就会轻松许多。只是没想到,除夕夜的团圆宴上,她没扛住鱼腥味,当场吐了。那时病情已经有了气色,勉强支撑着到团圆宴上来支应的卢嬷嬷立刻就问出她是否怀孕了的话。

    秦安十分欢喜,差点儿没立刻就跑出去请大夫。还是小冯氏好说歹说,拦住了她。大年三十晚上,哪个大夫会出诊呢?又不是什么急症,就等初六医馆开门了再说吧。秦安对如今的妻子敬服有加,自然是听从了她的意愿,但新年里那几天,他也十分关切地守在妻子身边,不肯叫她有半分劳累,一日三餐都亲自请教了卢嬷嬷各种禁忌,然后亲自盯着厨房的人做出来,送到小冯氏跟前。等到初六,大夫来家确诊了小冯氏的喜脉,他就更加欢喜了。卢嬷嬷的身体还不是很好,没办法守在小冯氏身边,但秦安已经告诉了秦含真的奶娘张妈,还有小冯氏出嫁了的大丫头,让她们回来照顾小冯氏,以保万全。

    小冯氏当初嫁进秦家时,带了两个陪嫁丫头,一个是从小服侍她的,叫娟儿;一个是婚事定下之后,堂姐冯氏,也就是秦家宗房长子秦克良之妻送的。前者有多年情份,后者稳重精明,帮了小冯氏不少忙。而她成为秦安的妻子以后,身边又添了两个大丫头,一个是侯府出身的家生子,一个是在大同本地买来的,都由卢嬷嬷亲自掌眼,精挑细选,个个都伶俐能干又忠心。小冯氏婚后掌管中馈,除了卢嬷嬷的辅佐以外,这四名丫头也有不少功劳。

    小冯氏嫁进秦家日久,几个丫头年纪也渐大,她便安排了她们的婚事。堂姐冯氏所送的丫头与侯府出身的家生子,都配给了家里能干的小厮,前者被放出去打理家中这几年新置办的铺子产业,后者夫妻俩在前院做起了负责家中人情往来的小管事。两对夫妻都做得挺好,对小冯氏也忠心。如今被秦安叫回到小冯氏身边侍候的,就是这两个媳妇子。

    至于剩下的两个丫头,大同本地买来那一个,据说并不是签的死契,已经说好了,明年就放出去,自定婚事,定的是同村的青梅竹马;另一个娟儿,年纪几乎是最大的一个,都二十出头了,至今还未嫁人。有小道消息说,其实小冯氏几年前要嫁丫环时,最先考虑的就是娟儿的婚事,家里好的小厮人选都是先由着她挑的,可小冯氏看好的人都被娟儿拒了,因为后者看上了秦泰生。

    秦泰生是秦安跟前最得用的管事,从前娶过何氏的丫头嫣红,夫妻关系不佳,嫣红还曾被曝光帮着何氏做了不少坏事。何氏被休后,嫣红跟着走了,秦泰生便也休了妻,他其实早就受不了这个妻子了。嫣红曾经为他生下一对儿女,他也不在意,自行抚养两个孩子。后来是秦安觉得他一个人太可怜,执意要给他娶妻,他拗不过,才由得秦安寻人给他说了一门填房,乃是大同当地的平民女孩儿。本来他们夫妻婚后关系也还不错,那填房照看他两个孩子,也算是用心。只是这填房没福,生孩子的时候竟难产而死,秦泰生便再次成为了鳏夫,而且膝下又多了一个没娘的闺女。

    秦泰生只能拜托家里才生了孩子的媳妇子,还有岳家那边亲戚家的小媳妇,匀些奶水给小女儿,但说起续弦,他又不乐意了。这一回秦安再劝他,他也不肯听从。秦安又因为给他说了个身体不大好的填房,害得小伙伴又做了鳏夫,心有愧疚,没有再逼他,只由得他自己做主,什么时候想要娶妻了,再向自己开口。

    小冯氏知道娟儿的心意后,本来觉得娟儿一个黄花大闺女嫁给秦泰生这个年近三十的二道鳏夫,太过吃亏了。可是娟儿吃了秤砣铁了心,她拗不过,也只能依了。反正自己的陪嫁丫头若能嫁给秦泰生,给自己做个管事媳妇,也是不错的安排。小冯氏便去对秦安说了。

    秦安去问秦泰生的意思,后者不肯。他若想要娶媳妇,有的是人选。娟儿也就是胜在陪小冯氏的年岁长,曾经与她同甘共苦,但本身并不出众,无貌无才,能力平庸,还有些爱贪小便宜。小冯氏珍惜两人在清苦的岁月里相互扶持的情谊,秦泰生却没这种心情,更不认为娟儿适合做管事媳妇,便非常直截了当地回绝了。

    秦泰生是秦安的人,他不愿意做的事,秦安也不想逼他,小冯氏就更不会强求了。只是娟儿有些想不开,她觉得自己是五奶奶的心腹大丫头,嫁给五爷的心腹管事,乃是天作之合,再匹配不过了。她也不会打骂秦泰生前头两房媳妇生下的孩子,怎的秦泰生就不答应了呢?她觉得小冯氏是主母,完全可以直接命令秦泰生接受主人家做主定下的婚姻。因为小冯氏不肯开这个口,她还闹过几天别扭呢,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理人,也不肯见小冯氏。后来卢嬷嬷去劝了她两回,她才出屋子重新当差。但她的婚事还是耽搁下来了,拖到今日,尚未有信。

    不过传信大同的婆子倒是在回京前听人说过闲话,道秦泰生觉得一个人带三个孩子实在太吃力,已经有意续弦了,但人选是从京中侯府这边挑。这样往后五爷五奶奶回了京城,手下的人也能尽快熟悉永嘉侯府的人事,办起事来也更方便。至于娟儿,小冯氏实在不愿意看着她蹉跎青春,正月里闲着,就替她挑人看人家呢,很有可能会在秦安手下的小军官里头挑一个,让她嫁过去直接做少奶奶,不必再在宅门里侍候人了。

    只是娟儿似乎又闹起了别扭,已经称病大半个月了。也没看她请什么大夫,吃什么药,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头不肯见人。小冯氏怀了孕,身边正缺人手,本地买的丫头还是黄花闺女,没有侍候孕妇的经验,连外头的媳妇子都被召回来帮忙了,娟儿却躲起了懒,秦安便忍不住了火。还是小冯氏安抚住了他,又说娟儿有错,将她禁足,再叫个婆子天天守在她门口盯着,把她偷懒的行为改说成了惩罚,才算是把这事儿给混过去了。

    刚从大同回来的婆子与同行的几个人说起这事儿,都道五奶奶实在是个慈和恤下的好主子,明明是娟儿不对,她还一直护着,听说已经备下了丰厚的嫁妆,要给娟儿说一门好亲事呢。婆子顺道还教导百巧她们这些旁听的丫头们,做丫头的最要紧是认清身份,清楚本分,绝不能因为主人脾气好,就忘了主仆之分。象娟儿这种仗着与五奶奶有多年情谊,就闹脾气想唆使五奶奶为她破坏规矩,事情不成还做起甩手掌柜,连五爷都生气了的行为,是最最要不得的。娟儿只是因为走运,遇上了五奶奶这样真正好心的主人,才能平安无事,还得了一桩好姻缘,一份好嫁妆。若换成是稍稍严厉些、重规矩些的人家,她还不知道怎么死呢!

    百巧一口气将打听到的情况通通说了,然后就觉得口干不已。因秦含真规矩也不严,她便直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才觉得好受些。

    秦含真还在沉思不语。虽然只是旁人嘴里说出来的传闻,但她还是察觉到了种种诡异之处。

    她问百巧:“五婶身边那个在年前劝她不必请大夫,硬撑过忙碌时间就好了的丫头,是不是娟儿?”

    百巧怔了怔,回想了一下:“对,就是她。为着她没劝五奶奶请大夫,卢嬷嬷还骂过她不知轻重呢,怎能因为怕外人说闲话,就不顾五奶奶的身体不适呢?五爷也有几分着恼。后来她听说了泰生管事续弦的消息,越觉得没脸见人,便躲屋里不肯出来了。”

    秦含真呵呵了两声,脸色沉了下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可疑

    秦含真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她看过那么多宅斗宫斗小说,各种桥段套路都有所涉猎,要现一个并不十分高明的宅斗手段,真算不上什么难事。

    叔叔家里这一波传闻里面,就槽点满满,她随便都能挑出几条可疑之处来。

    比如小冯氏怀孕却不自知,孕期内还换洗,这是正常的,怀孕初期确实有可能会生这种情况。小冯氏还是头一次怀孕,没有经验,身边的人里,卢嬷嬷病倒了,两个嫁了人的大丫头一人在外,一人在前院,都不是近身侍候,其余人等都是未婚配的黄花大闺女,若是小冯氏怀孕的症状再不明显一些,没人现她身体真实情况的可能,并不是没有。可是,内宅里还有一个理应清楚怀孕症状的人,那就是金环。她曾经是何氏的贴身大丫头,服侍过孕期的何氏,按理说,她对小冯氏有孕不应该毫无察觉。叔叔秦安在大同的宅子又只有两进,一进外院,一进内宅,妻妾之间天天见面,生活上稍有动静就很难瞒住彼此,小冯氏旦有异样,真能瞒得过金环的眼睛吗?当然,她也有可能知情也不告诉人,毕竟她的立场与小冯氏是相对的。

    再比如,小冯氏年前身体不适,都到了秦安一回家看见,就担心不已,宁可帮着她处置内宅事务的地步了,可见她的症状应该相当明显。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陪嫁丫头,与她相伴十几年的忠心侍婢娟儿,竟然劝她不要请大夫来诊治,原因是担心外人看见了,会议论她的身体虚弱,不如别家女眷健壮。这种话是一个忠心于女主人的婢女说得出来的吗?生病的人自然应该请大夫,别人说闲话,就由得别人说好了。小冯氏是江南人士,与大同常见的北方武将人家女眷格格不入,会被人私下议论,也是寻常事。可这种议论,也就是私下说几句而已。以永嘉侯府今日的门楣,难道还有人会没眼色地直接嘲讽到小冯氏面前?谁能管得住别人的嘴不乱说话?真正重要的,应该是自家人的身体健康吧?

    又比如,娟儿这个丫头,既然陪在小冯氏身边,做了十几年的主仆,怎的如今才富贵了几年,就没脸没皮起来了?她若真个喜欢秦泰生,想要为自己的爱情拼一把,求到小冯氏头上,也是人之常情。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可秦泰生拒绝了,秦安也拒绝了,小冯氏劝她打消主意,她怎的还想让小冯氏以女主人的身份,逼迫秦泰生答应娶自己为妻呢?感情哪里是能逼迫来的?她是不是觉得自己曾经跟女主人同甘共苦过,就可以仗着后者的势,欺压别人了?而小冯氏没有让她如愿,也是因为心性正直,知道礼数,懂得规矩,不因自己的身份就逼迫他人做不愿意做的事,娟儿反而因此怨恨上了有着十几年情谊的女主人,这是一个丫头该做的事吗?

    秦含真并不是觉得做丫环就该无条件死忠于主人,而是认为,任何的情谊都是双向的。只有一方面有情,另一方面没把这份情当一回事,那样的情谊根本就靠不住。小冯氏待这个从小相伴的陪嫁丫环,也算是没话说了,安排婚事,准备嫁妆,即使娟儿闹得不象话,她也依旧打算为对方风光送嫁。可娟儿先是企图利用小冯氏去逼秦泰生娶自己,被小冯氏婉拒后,又怨上了小冯氏,这可不象是对小冯氏有同样深厚情谊的模样。

    秦含真甚至怀疑,她与小冯氏主仆相伴十多年,其实只是没有背叛的机会吧?而这一回……也不知她要如何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在小冯氏明显身体不适的时候,劝对方不要请大夫来诊治?

    还有,小冯氏明显不想让金环参与家中中馈大权,也不想让她继续沾手六姑娘秦含珠的教养。但娟儿在劝小冯氏不要请大夫的同时,还建议她让金环参与家中中馈。到底是娟儿这个人本来就是个蠢货,还是她跟金环之间,有什么默契?

    秦含真还怀疑,小冯氏可能也察觉到什么了。自打她确诊自己怀了身孕后,娟儿就一直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见人。到底是娟儿自己心里有怨,自我封闭,还是小冯氏认为她言行可疑,寻借口将她禁了足,那就只有当事人才清楚了。但小冯氏没有向外宣扬此事,反而加紧为娟儿挑选丈夫,准备嫁妆,打算尽快将她嫁出去,嫁到外头,而不是留在家里做个管事娘子。再考虑到秦安近日因为马将军即将入京的缘故,也有意谋求入京任职,娟儿若嫁给了大同的小军官,就很有可能不会随着秦安与小冯氏夫妻进京,小冯氏与娟儿主仆俩从此要天各一方,不知几时才会再见……

    小冯氏莫非也是想借此机会,把娟儿这个有着多年情谊的丫头从自己身边送走,还尽可能送得远一些?她没有因为自己差点儿保不住胎儿,就对负有责任的娟儿打击报复,也着实是个厚道的主人了。但让人想不明白的是,娟儿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就仅仅是因为秦泰生不肯娶她,而小冯氏又不肯逼秦泰生这么做?

    但这里头有金环什么事?她为什么要帮金环说话?

    小冯氏做了娟儿十几年的女主人,一向与她关系密切,若是真的出了事,又对她有什么好处呢?她是小冯氏的陪嫁丫头,孤身一人在大同。没有小冯氏撑腰,她算哪根葱?如果她真的愚蠢到连这种事也没想到的话,小冯氏当初又为什么带着她嫁进秦家呢?

    这种种疑问,恐怕要寻小冯氏这位当事人询问,才会有个答案了。侯府去大同传话的婆子再能干,也只能打听到些小道消息,下人之间议论的内容,对很多事都了解有限。而百巧再擅长收集信息,也得那婆子肯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告诉她才行。兴许这里头有些那婆子认为年青丫头们不该知道的内情?

    既然小冯氏已经稳住了胎,又有了将娟儿嫁在大同的想法,秦含真也就不多管闲事了。但那个金环,依然还是个问题。

    这位丫头上位的姨娘也不知有何意图。照理说,她曾经是何氏的心腹之一,却又轻易被何氏抛弃,心里应该是怨恨何氏的;她为了报复回到旧主身边“服侍”,也不知做了些什么,旧主何氏几个月后就逃跑了,她也失去了留在秦家的理由;但她很快就成为了秦安的妾室,冒认了何氏所生幼女秦含珠的生母身份,接受秦含珠的抚养任务。到了这一步,她将来的生活已有了一定的保障,自然比继续卖|身做丫头要强得多。秦安也是个脾气好的夫主,自不会亏待了她。何氏已死,她的仇恨也该消散了。继室小冯氏进门后,又不曾蹉磨妾室,更没改变秦含珠的生母身份。金环什么都不必做,就能安享一生的荣华富贵,她怎的就放着太平日子不过,非要折腾人呢?

    秦含真对五叔房中的妻妾之争没有半点儿兴趣,但她对小冯氏的印象不错,不希望对方再被人算计。这些算计如果还伤害到了一个无辜的胎儿,那就更不应该生了。

    次日,秦含真就去寻祖母牛氏说话,道:“五叔回京的事,祖母昨儿夜里是不是跟祖父商量过了?他老人家怎么说?”

    牛氏正为此犯愁呢,叹气道:“我是盼着你叔叔早些回来一家团圆的,可你祖父不肯答应。好说歹说,他才勉强松了口,说是等到马家吃完了寿宴,打听清楚是怎么回事再说。”她顿了一顿,反过来对秦含真道,“好孩子,你叔叔是真的知道错了,那何氏早就死了好几年了,你叔叔又娶了新媳妇,如今连孩子都有了,你就别再埋怨他了吧?祖母也知道,你叔叔对不起你娘,就叫他回家后,在你娘灵前磕头赔罪!再打他几板子!怎么样?”

    秦含真没觉得怎么样,只顾左右而言它:“这些大事,自有祖父祖母做主,又或是有父亲做主,我小孩子家能知道什么?只听长辈们的安排就是。不过,五婶嫁进咱们家三年多了,才得了这一胎,可不容易。她留在大同,身边也没几个人照看,不如让她回京来养胎?五叔能不能调进京城,那是朝廷才能决定的,但五婶完全可以回来嘛。有祖母您老人家亲自照看,五婶定会平安诞下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的。”

    牛氏顿时有几分心动了:“你是说……不管你叔叔能不能回来,我们都可以先把你五婶接回来养胎再说?这倒是个好主意……卢嬷嬷病了一场,伤了元气,也不知几时才能恢复到从前的模样,本就该回京里休养了。她一走,你五婶身边就不剩几个可靠人了。张妈虽好,但她性子太软,弹压不住别人。那两个媳妇子,又要顾着自己的差事,无法专心服侍主人。至于大同本地买的那个丫头,一心想要回家嫁人的,又能帮得上什么忙?还有那个陪嫁的娟儿,简直就是个蠢货!指望她,我还不如指望你五叔呢!如此算来,你五婶真不如回京城府里养胎算了。”

    牛氏越想越心动,立刻就去跟丈夫秦柏说了,劝他明日就打人去大同接儿媳。

    秦柏看着牛氏身后据说出了主意的大孙女秦含真,微微笑了笑:“这倒也不是个坏主意。若夫人当真想要接安哥媳妇进京休养,那就依你吧。顺道,让她把六丫头也带回府里来,叫孩子跟着姐姐们一道上学。”

    至于儿子秦安,还是继续留在大同任职吧。反正有妾室相伴,下人又不缺,他不会少人服侍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路遇

    牛氏的心神都被即将来京的儿媳妇和她肚子里的孙子或孙女占据了,暂时地忽略了还有个儿子想要调进京城。若不是秦柏想要等马老将军寿宴时,向马家打听一下马将军入京的情形,兴许牛氏立刻就会派出人手去大同接人。

    秦含真见祖母正在兴头上,就给她提建议:“五婶和六妹妹进京后,住的应该是西路的院子吧?那边有两进,屋子是足够的,可自打改建好之后,就没住过人。如果再加上前任屋主谢家抛荒了那处院子的时间,前前后后起码有七八年的时间,那院子是没住过人的了。即使我们家搬进来之前,曾经修整过,但没住人的屋子跟住了人的屋子没法比。趁着五婶还未进京,祖母要不要再叫人去整理一下?该修葺的地方就修一修,家俱摆设也可以换一换,幔帐帷幕之类的东西都褪色了,也该换上时下正流行的颜色花样。院里的花木需要修剪,那些不平稳的过道、小径、走廊、台阶什么的,都要重新铺设,否则五婶一个孕妇,走在院里若是摔着了怎么办?”

    牛氏顿时被她提醒了:“三丫头说得对,这些东西是该预备起来了,没个把月功夫,那屋子未必能收拾得能住人。等到屋子整理好,你五婶能上京时,正好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不冷不热的天气正好赶路。只是算算时间,你五婶应该是七八月的时候生产,那时候天气还算凉快,但五六月的时候最热,她定会觉得难熬。我得赶紧叫底下人趁着如今天冷,多备些冰块,预备夏天时用!”

    秦含真想到了住处,牛氏还想到了人:“你五婶身边的人也该多添几个了,要专挑有过生产经验的媳妇子,还有有过接生经验的婆子,就连丫头,也要挑那些弟妹多的,知道怎么侍候孕妇的能干孩子。当然,人品得要好。你五婶如今用的那些丫头,都不怎么可靠,尤其是那个娟儿,她最好别上京了,就留在大同嫁人吧。若不是你五婶护着她,我都有心撵她出府了!哪儿有她这样做丫头的?一点轻重都不懂!”骂完了娟儿,牛氏又对秦含真道,“六丫头的屋子也该收拾出来了,她屋里侍候的大小丫头也得好生挑选。我要忙你五婶的事,你帮帮祖母的忙,把你六妹妹的事揽过去,如何?”

    秦含真无可无不可地:“这有什么?祖母吩咐了,我就去办。反正都是底下人办事,我做个揽总就好。只是收拾屋子没问题,虽然我不清楚六妹妹的喜好,但收拾屋子还算有些心得,应该不会让六妹妹太过失望,可挑人的事,还得祖母您亲自拿主意。我哪里做过这样的事呢?况且祖父祖母事先吩咐了,让我把那幅庙会图画好,我每日都有正事要做呢。”

    她对无辜的小孩子没有迁怒的意思,秦含珠比谦哥儿还要更无辜一些。但若叫她为了小堂妹太过费心思,那就不可能了。她也就是交交行货而已。而不肯帮忙挑侍候的人,那也是她不想麻烦。万一将来秦含珠身边的丫头婆子办错了事,追究起来是她把人安插在堂妹屋里的,岂不是要她背锅?

    秦含真有些明哲保身的意思,牛氏倒没察觉,反而认为孙女儿这是乖巧懂事,有心依赖自己,又重视自己吩咐她去做的事,便笑着说:“让你画幅画罢了,倒叫你当成正事了,天天只顾着它。你这孩子也太实心眼了。不过这也罢了,你才多大?能帮着收拾屋子就挺好的了。挑丫头婆子的事,还是我来做主,你坐旁边看一看,也学着怎么挑人,日后你总有能用得上的时候。”

    秦含真一口答应了下来。

    接着几日,祖孙俩不是忙着给小冯氏与秦含珠母女收拾房屋,挑选侍候的人,就是为马老将军的寿宴做准备。期间秦柏还主动递牌子,进了一次宫。出宫回家后,他的表情变得颇为肃然,常常若有所思,似乎生了什么要紧事。

    秦含真猜想,难不成是太子终于向皇帝说出了宁化王的异状,而皇帝又私下告知了秦柏吗?不过看秦柏的模样,似乎并不清楚自己的孙女也是知情人。他不知道,秦含真便也不多嘴,只默默地等待着马家寿宴的到来。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月底,马老将军的寿宴当日,秦含真跟随祖父祖母出了门。由于天气还冷,二老合坐了一辆马车,秦含真自己独坐一辆小车,倒也自在。因寿礼就放在她的车内,因此她的丫头没能挤进车厢里来,只能在外头坐着。秦含真独坐无聊,便掀起车窗帘子的一条缝隙,观赏外头的街景。

    柱国将军府马家位于羊尾巴胡同。这条胡同挺干净,行人不多,住的人家多是武将。秦含真一家人兴许来得早了,前来赴宴的宾客车马还寥寥无几。这也是秦柏故意的,他有心赶在大批宾客到来之前,先跟马家人交谈一下,探一探马将军调职回京的事,看马家人对于秦安随马将军回京这一说,到底是持什么样的态度。

    秦柏的安排挺好,本来一切都进行得挺顺利,只是秦含真的运气有些糟糕,她坐的小车走在胡同内,不知怎的,车轮子忽然出了点问题,好象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走得格外慢不说,渐渐的还有无法前行的征兆。车夫连忙将马控制住了,丰儿从车辕上跳下去查看是怎么回事,不一会儿就报说:“车轴出毛病了。”

    这离马家还有差不多一百米远呢。

    秦含真忙透过车窗问丰儿:“让车夫瞧瞧,实在不能走了吗?”

    车夫去看了,报说:“略修一修,应该还能撑一阵。只是这地方哪儿来的工具?况且修车也需要时间。”

    说话间,前头秦柏牛氏打人过来问了:“怎么回事?姑娘的车怎么停下来不走了?”

    秦含真就把情况说了,那婆子忙去报给秦柏牛氏知道,不一会儿就回转来,对秦含真道:“侯爷夫人说,让姑娘带着丰儿过去与他们坐一车吧。叫跟车的婆子将礼物抬到马家去。车夫留下来修车,需要的工具,回头跟马家的管事说一声,问他们借。若是实在不成,就到最近的车马行去雇人。尽快修好了,等寿宴结束,姑娘还要坐车回家呢。”

    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秦含真无奈地答应下来。丰儿连忙取了脚凳,扶着秦含真下了车。还好前头马车离得不远,这条胡同里的行人也少,内城地段,住的都是达官贵人,人员身份也不繁杂。秦含真平时没那么多规矩,低调地走几步路去坐另一辆马车,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她披着斗篷,轻轻松松揣着个手炉在怀里,就朝前走了。丰儿抱着一个装满了备用物品的包袱跟上,脚步也同样轻松愉快。

    没人提什么遮脸不遮脸的,反正眼下胡同里也没有秦家以外的人在,只有百米外的柱国将军府门口,能看到马家张灯结彩、喜迎宾客的热闹情形。但那不是还离着近百米远么。

    不过嘛,这世上的事,有时候还真不能太过铁齿地下判断。就在秦含真带着丰儿,走出七八米,还差那么十来米,就到达祖父祖母的马车时,从旁边的夹巷里忽然走出来一个青年男子,看着有十八、九岁光景了,身着一身绫罗绸缎,瞧着倒也是富贵中人,而且整个人给人一种傲气感,似乎颇有身份。他身后还跟着个着蓝绢棉袍的小厮,腰上还系了个玉佩。连身边侍候的下人都能戴得起这样的佩饰,这青年男子自然不是一般的富家公子。

    这对主仆出夹巷时,眼睛一直往左边瞧,也不知在看些什么,走得离秦含真只剩下一丈远了,方才因为有婆子上前拦他,才察觉到前方有人,而且是女眷。那青年男子眉头皱了一皱,迅瞅了秦家马车上标记一眼,眉头又皱得更紧了些,一句话没说,就身体转左,眼睛盯着柱国将军府的方向,瞧都没瞧秦含真一眼。

    秦含真见有人在,虽觉得这人未免无礼,却也不是多事的人,便悄然无声加快了脚步,来到祖父祖母的车前,上了马车端坐。

    秦家马车继续前行。由于多添了秦含真主仆二人,马车比先前走得慢些。不过马家就在前头了,他们倒也不急。牛氏还有时间嘱咐一个跟车的婆子,定要将秦含真马车上的礼物给稳稳当当送到马家府上,中途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更不能摔了东西!

    里头可是有易碎的瓷器呢。

    等婆子们再三保证会小心,秦家马车也终于可以稍稍加快一点度的时候,秦含真从车帘飘起的缝隙里瞧见路边一座府第的大门开了,走出来一个妙龄少女,瞧着颇为眼熟。不是别人,正是镇西侯府苏家的大姑娘。她曾经在慈宁宫宫宴上,与秦含真有过一面之缘。

    苏大姑娘只带着个丫头,就这么一身华服,披着斗篷迈步出了门。秦含真有些吃惊,便掀起车窗帘一角多瞧了几眼。只见苏大姑娘面带微笑地走在胡同里,她身边的丫头手里捧着礼盒,倒有些象是要上哪户人家做客。秦含真想到马家与苏家都是武将人家,虽然不清楚马将军回京,是否会跟镇西侯世子争夺什么重要的官职,但两家既然是邻居,应该也是常来常往的吧?估计也是武将人家的姑娘行事豁达,苏大姑娘上马家贺寿,不必坐车,也不必坐轿,抬脚就走过去了。

    秦含真正要放下车窗帘子,却又听得有人唤了一声“苏大妹妹”,是个男声。她忍不住再望过去,便瞧见方才遇到的那位青年男子满面笑容地向苏大姑娘走去。苏大姑娘面露惊喜,唤了一声“七表哥”。

    接下来的事,由于秦家马车走得快,秦含真就什么也没看见,没听见了。

    她心里还在纳闷,这个“七表哥”又是什么鬼?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将门

    柱国将军府马家的宴会,画风跟秦含真平时见惯的不太一样。

    也许是因为马家是武将人家的关系,交往的人家也大都是武将人家。再加上马老将军平日的为人作派,很有些独来独往的意思,在京城远远说不上交游广阔。因此,今日受邀前来给他老人家贺寿的,几乎都是武将人家,至少也要是永嘉侯府这样,家中子弟多在军中任职的,又或是父祖一辈在军中颇有威望的人家。单纯的外戚、文官,通通都不会出现在马老将军的寿宴上。

    宴会仍旧是分作内外两场,外场专招待男宾,席上的菜色都是大鱼大肉,上的也都是好酒烈酒,客人们来了,老将军一家招待他们,绝不会斯斯文文地请人吃菜,而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仿佛不把人灌死了,就是老马家不够好客。永嘉侯秦柏还是事先跟马家人打过招呼,才逃过了一难。旁的武将知道他是圣眷正隆的国舅爷,人也斯文和气,便也没有为难他。

    男宾席上还请了戏班子来搭台唱戏,唱的戏也跟寻常寿宴上唱的曲目十分不一样。通常这种喜庆的场合,设宴的人家都爱叫人唱些大团圆、功成名就、热闹的戏,图个吉利,但马家不同,他家只唱武戏。严格来说,是只打武戏。

    宴席还没开始,戏台上的武生净末们就已经打上了,既有这样打得妙的,也有这样打得闹的,其余诸如等戏,更是不缺排场,戏台上黑鸦鸦打成一片,戏台下喝采叫好声此起彼伏。哪位将军、大人看得高兴了,叫一声“赏”,便有下人将事先准备好的金灿灿的崭新铜钱往戏台上洒。演员们高高兴兴地接了赏,观众们也高高兴兴地让人看见自己有多么豪气大方。至于是否有人看不得他这得意样儿,要跟他比着来赏钱,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据说唱时,那位演美猴王的武生一口气打了一百零八个跟头,就看得十来位老少将军喝彩不断,洒到戏台上的新铜钱都快将铺满整个戏台了。为了腾出地方来给接下来上台的演员,戏班子还专门派出两个人来,出动了大扫帚和竹簸箕,才把赏钱扫了个干净。

    女眷席那边没有武戏可看,隔着一道墙,倒是能听个响,但武戏这种东西,只听响儿能有什么用呢?因此大多数人都不会去关注。她们在寿宴上,同样也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武将人家的女眷,一般都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相处得好的人就有说有笑,相处不来就不搭理你,若是有矛盾的,换了个场合就能直接吵起来,甚至是打起来了,但今天要给主人家面子,彼此拿眼神斗过几回合就算了,真要拼,那就拼酒。老娘们喝起酒来,也不输给男人。喝酒定了输赢,若有谁赖账,那就是小狗!

    这种直来直去的脾气,倒是挺中牛氏的意。虽说她在宴会上也没几个熟悉的朋友,闵家婆媳们又都忙着跟马家女眷说话去了,没怎么顾得上她,但她与席上的其他女眷说话,倒还说得来。她欣赏这种率直的交谈方式,又因为两个儿子都是任的武职,本人也在西北边城住了几十年,跟其他将门女眷能聊得起来。别人说的话题,她基本能听得懂,还能插上几句,没人会觉得她的言辞格格不入。若不是她身体不好,本身也不曾学过舞刀弄枪,她就真的要被这些将军夫人们当成自己人了。

    至于席上还有镇西侯夫人这等不对盘的人,她就全当没看见了。反正人家也无意理会她,她跟那种不知礼数的人有什么好谈的?

    而秦含真的感受,则跟自家祖父祖母有些不太一样。武将人家的闺女,虽然爱舞刀弄枪的占多数,但也不是没有斯斯文文的姑娘,当中还有熟读诗书的小才女呢。秦含真是文武都学过一些,但在武艺骑射方面,就只能说是学过,还远不到出色的地步。她平日里出门交际又少,跟马家、闵家的姑娘们虽认识,可她们热热闹闹地说起初冬时节去京郊山林里打猎的事儿,她就插不上话了。另外一拨姑娘不说游猎,倒是划起了拳,行起了酒令,秦含真也有些汗颜,实在没办法插一脚下去。她虽然懂一点酒令,可划拳就真的不行了,更别说还要跟人比喝酒……

    幸好马家的姑娘还记得时不时招呼她一把,令她不至于被冷落了,此外还有蔡元贞关照她。

    蔡元贞一家也是今日的座上客。她父亲是云阳侯,手中握有城卫军大权,年轻时曾经在今日的寿星马老将军麾下待过几年,后来独当一面了,也依然对马老将军敬重有加,两家关系很不错。

    蔡元贞在京城闺秀圈里,一向是文武双担,文能琴棋书画诗书典故,武能骑马游猎喝酒赌戏,哪个圈子都能混得好。秦含真手里还有她命人送到家里的请帖,受邀去蔡家的“琪园”参加赏春茶会的,几位闺秀千金们约好了到时候要作诗呢。但今日蔡元贞到了马家,也不提什么诗呀词的,几位马姑娘与闵姑娘吵着要比射箭,她也能下场射上一轮,成绩还挺不错呢。

    秦含真这种十箭里只能射中五箭,能中八环以上的寥寥无几的成绩,还真不大好意思跟人站一块儿。

    蔡元贞却不会笑话她,还温和地拉着她回桌边坐下,问起她平日都是怎么练骑射的,倒比秦锦华要强些。秦锦华就不爱动弹,骑马还好,射箭是真不行。她还跟秦含真说呢:“妹妹平日里也不爱出门,我们都不知道你喜欢些什么消遣。早知道你箭术比秦二妹妹强许多,去年秋天,我们去西山庄子上玩的时候,就把你叫上了。那时我们在庄子后头的山谷里打猎,人人都有收获,独秦二妹妹什么都没打着,她还气得哭了呢。后来还是你们哥哥帮她猎了一只兔子,才叫她重露欢颜。”

    秦含真不由失笑:“去年秋天的时候,我估计还没回京城呢,就算蔡姐姐邀请了我,我也去不了。我那手箭术,也就是跟二姐姐比比,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蔡姐姐就别夸我了,没得叫我脸红。我平日里在书桌旁待的时间长些,确实有些忽略身体锻炼了。回头等天气再暖和些,我就叫人在我院子里树个靶子,再寻人做一把合适的弓来,我每日练上一小会儿,过几年兴许能真正有所进益。”

    蔡元贞笑道:“妹妹也太过自谦了些,不过多练练骑射,对身体确有好处。”又问,“妹妹去年是去了岭南么?听说是坐海船回京城来的?真羡慕你,天南地北都去过,我还没去过岭南,没见过大海呢。我哥哥在闽地驻守,就在泉州卫,是在海边。他写信回家里说起海是什么样子的,我竟怎么也想象不出来。”

    秦含真笑着说:“天津就在海边。蔡姐姐若想知道,什么时候去天津瞧瞧,就知道了,离京城其实也不远。我去年坐海船北上,就是在天津港靠的岸。”

    两人说得正高兴,可蔡元贞一向受欢迎,旁人怎么可能容她躲懒?一位将军千金因比射箭输给了闵家一位姑娘,有些不甘心,正串连其他人,要再来一场小组对抗呢。蔡元贞在箭术上也算是好手,她们自然不能落下她。至于秦含真这种水货,那还是坐在一旁老实围观的好。

    蔡元贞推托不得,只得满怀歉意地朝秦含真笑笑,便叫其他人拉走了。秦含真笑眯眯地看着一帮小姑娘们叽叽喳喳、一本正经地商量小组比赛的规则,心里觉得青春真是件挺美好的事。

    小姑娘们热热闹闹地比起了射箭,秦含真在席上略坐了一会儿,吃了点菜,喝了两口热茶,觉得需要去更衣处解决一下生理问题,便起身去寻小丫头带路。

    马家准备给寿宴来客使用的更衣处,离席上并不远,跟外院更不相通,倒是可以有效地隔绝不少言情小说惯常用的男女宾偶遇桥段。而马家没有花园,只有校场,宴席场地更是跟内宅相距不远,几乎是抬头就能看见那一重重的院子,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千金被引到僻静处叫人算计这种事啦。正因为那道路实在是太过好认了,秦含真也没让小丫头留下来等自己,直接把人打发走了。反正她解决了生理问题再回转,也不会有迷路的可能。

    外院戏台上那一阵阵的乐声叫好声就是最好的指引了。内院女眷席上与戏台也不过就是一墙之隔罢了,方向却是不会有错的。

    不过,等秦含真从更衣处出来,洗了手,正打算慢慢踱步返回席上时,发现自己还是被套路了。她没遇上男宾,没被人算计,但却好死不死地撞上人家姐妹私语,只是走得慢,靴底又软,才没叫拐角那边的两位姑娘听到她的脚步声,察觉到她的动静。

    她犹豫了一下,正想着是不是该放重脚步声的时候,就听得那两位姑娘其中一人用有些急促的语气对另一人道:“姐姐方才在胡同里,到底跟什么男人见了面?我才听母亲的意思,似乎祖母不知听谁说了闲话,生气得很。如今在马家做客倒罢了,等回到家里,只怕祖母就要发作了。为着姐姐的婚事,祖母才责怪过母亲自作主张,如今姐姐要是再出差错,祖母只会怪罪到母亲头上。姐姐可得想好了要怎么回答才好!”

    秦含真眨了眨眼,轻轻放下了脚。

    在胡同里跟男人见过面的姑娘?莫非是苏大姑娘?这是镇西侯的两个孙女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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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偷听

    秦含真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可能有些猥琐。偷听什么的,绝对不是正派人应该做的事。

    可是……镇西侯府目前的情况非常微妙。镇西侯立场不明,秦含真身为一个知情人,觉得自己既然撞上了,就有责任去弄清楚镇西侯府到底在搞什么鬼。哪怕只是镇西侯孙女的婚姻相关事宜,也有可能对她探听消息有所帮助的。为了大局,偷听就偷听了,只要别让人发现就好。

    这绝对不是因为辽王世子赵硕与镇西侯打算促成赵陌与苏大姑娘联姻的缘故。

    秦含真迅速观察了一下自己所处的位置,只要苏家两位姑娘不移动,应该是不会看到她在这里的。她连自己的光影位置都留意到了,还迅速扫视周围一眼,确保没什么丫环婆子经过,拆穿自己。她还很小心地挪动了脚步,避免了不小心踩到落叶树枝之类的东西,暴露行踪,就连动作,也改变了一下,换成有人来就立刻可以装作刚从更衣处出来的样子,瞒天过海。

    然后她就放心开始偷听了。

    苏大姑娘面对妹妹的质问,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并不是跟陌生人说话,是……遇到戚表哥了。你可还记得?前年去武昌看望外祖父的时候,我们曾随舅母去她娘家玩,遇到了她几个侄儿侄女、外甥外甥女,其中有一个外甥姓戚的,说是在兄弟中行三。去年他还曾经到成都来游玩,与我们一道爬了青城山。”

    苏二姑娘很快就想起这个人来:“是他?他怎么到京城来了?他这是到我们家来拜访母亲?”

    秦含真看到苏大姑娘的影子摇了摇头:“不是,他只是路过我们家门外,看到我开门出来,还以为是认错人了,就唤了我一声。我在胡同里只跟他寒暄了几句而已,还邀他到家里来坐。但他没答应,说是已经约好了人,要去拜访别人家,日后有机会再上门来拜访。就这么几句寒暄,又有什么?怎的就叫人看见了说闲话?祖母即使问起,我也是问心无愧的。”

    苏二姑娘冷笑:“姐姐真个问心无愧么?别以为我不知道。在武昌的时候,这个人就对你特别殷勤。舅母那么多外甥外甥女,独他事后还跑到成都去玩了。说他只是去玩玩而已,你信么?他并不是武昌人士,听起来家离武昌还不近,竟然还沿着长江走了两千多里的路,就只为了爬爬青城山,拜拜武侯祠?舅母看见他来的时候,多吃惊呀,后来几乎天天催着他走人,活象他做了多大的错事一般。姐姐,不是妹妹背后说人,单看舅母的态度,你也该知道,戚家估计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与我们相差太远,是断不可能匹配的。”

    苏大姑娘的语气有些硬:“你怎知戚家就一定不是大户人家?在武昌的时候,舅母家的表兄弟姐妹们,不是人人都待戚表哥十分客气亲切么?谁嫌弃过他了?梁家也是世宦人家,武昌望族,戚表哥既是舅母娘家姐妹的儿子,自不会是无名之辈。他只是不曾炫耀自己的家世罢了。”

    苏二姑娘不以为然:“梁家是世宦人家又如何?若不是外祖父做了湖广总督,需要交好湖广地方上的名门,梁家女儿也不会做了咱们的舅母。可梁家已经有些败落之相了,他家嫁得最风光的一个女儿,不就是晋王侧妃么?说到底只是个妾而已,生的两个儿子虽然都封了郡王,但封地并不富庶,今后也不过是混吃等死而已。梁家其他女儿,嫁的都是寻常官宦人家或书香门第,当中没听说有哪个姓戚的望族与他家有亲。这位戚表哥,总是含含糊糊地不肯说清自家郡望,若说他家世体面,又有什么好瞒人的?梁家人和气,待自家外孙好些,不因家世而有所嫌弃,也没什么出奇。”

    苏大姑娘沉默下来。她妹妹见状,便放软了语气:“姐姐,其实我也不是小看戚家如何,只是觉得,姐姐如今已经不比小时候了,既然及了笄,又正在说亲,就得谨慎言行。戚表哥与我们再有交情,也是外男,姐姐还是远着他些的好。比如今日你遇见他,就可以叫门房的人出来招呼,或是直接请他日后来家做客,然后转身离开,怎的还留在原地与他寒暄起来?哪怕是不好意思丢下他不管,也可以让丫头代为寒暄呀!”

    苏大姑娘默了一默,才道:“当时我太吃惊了,没想起来。”

    “那姐姐以后可不能再犯了!”苏二姑娘仍在碎碎念,“说到底,你今日就不该提前出门,还只带了一个丫头就出来。我知道姐姐如今为了祖母与母亲之间的事心烦,不想再听祖母唠叨。可京中比不得成都,镇西侯府与比不得总督府。我们自小在外祖家长大,自然可以随心所欲,横竖有外祖母和舅舅们宠着我们。但在侯府里,祖父严厉,祖母也重规矩,因母亲没有生儿子,又一直在娘家休养,说话就总有些底气不足。本来还能相安无事,不过是母亲立规矩累着些,只因父亲母亲都更看好承恩侯的长孙做女婿,祖父却觉得肃宁郡王更好,偏叫肃宁郡王知道了父亲母亲的想法,婉拒了祖父的联姻之请,祖父觉得面子上下不来,祖母就看母亲不顺眼了。肃宁郡王那小鸡肚肠,我们且不去管。这种时候,若是姐姐再有出格之举,祖母只会觉得是母亲没有教养好我们。”

    苏大姑娘说话的声音稍低了一些:“祖父打了一辈子仗,能知道怎么给我们姐妹挑夫婿?不过是与辽王世子交好,又见肃宁郡王在御前得宠,才会有此念头罢了。但齐大非偶,宗室郡王哪里是寻常女孩儿能匹配得上的?祖父只是一厢情愿,人家又无意应承,难不成……父亲和母亲就不能给我们相看别家了?母亲每常跟我们说,不求我们能嫁进高门大户里去,只愿我们能一世平安喜乐。父亲也同意母亲所言。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使是祖父与祖母,也不能越俎代庖。”

    苏二姑娘倒吸了一口凉气,语气有些急了:“姐姐糊涂了?这话也是你能说的?!若叫祖父和祖母听见,你还能有好果子吃?只怕祖父的鞭子就要下来了!京城是祖父家,可不是外祖家,祖父待我们,可没外祖父那么慈爱呢!若是叫祖母误会这是母亲教我们的,那更加糟糕!她定然又说母亲不孝,还教唆的孙女儿也忤逆尊长了。”

    苏大姑娘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苏二姑娘又道:“我知道姐姐心里在想什么,只怕也有些中意那位戚表哥。可你也想想,他虽然对你亲切殷勤,瞧着不是无心的模样,可他又不肯上门来提亲,你想再多又有什么用?他连自己到底是什么郡望门第,都不肯说清楚呢,待你再有心,只怕也是有限的。从前姐姐一点心事都不肯向我透露,因此我竟是一无所知。如今既然知道了,那我就去跟母亲探探口风。倘若过得几日,这位戚表哥真个上咱们家来拜会了,就让母亲去暗示他一下。若他是个有心人,自会请长辈出面提亲。不管祖父会不会答应,好歹也能让祖父祖母知道,他并不是个无名之辈。姐姐道如何?”

    苏大姑娘沉默良久,才软软低语:“拜托妹妹了,我……我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苏二姑娘笑了:“你我同胞姐妹,说这些外道的话做什么?”

    两位苏姑娘手拉手地离开了,秦含真这时才在拐角的另一边墙根底下直起腰来,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也顾不上多想,连忙加快脚步返回席上。毕竟离开的时间有些久了,虽说是去更衣的,有正当的理由,但去的时间长了也容易惹人笑话呢。

    还好回到席上时,小姑娘们正闹得欢喜呢,只有蔡元贞抽空回来问了她一句:“妹妹可是觉得身上不适?”估计是以为她拉肚子了吧?

    秦含真只能干笑着回答:“我没事,只是有些认不清道路,又早早将引路的小丫头打发走了,就费了些功夫才找回来。”

    蔡元贞估计是把秦含真当成小路痴了,冲她露出一个怜爱的笑容:“妹妹日后还是留着人引路吧。”

    秦含真除了继续回之以微笑,还能说什么呢?

    蔡元贞又走开了,有丫头上前来给秦含真续了热茶水。秦含真见菜都凉了,便只拣了两块新上桌的点心吃了,然后一边慢慢品茶,一边回想方才听到的话,开始沉思。

    她原以为苏大姑娘遇到的那位“七表哥”是镇西侯府的什么亲戚,但如今看来,那男子应该是姓“戚”,行三,而不是行七。这人是镇西侯世子夫人卞氏娘家嫂子或弟妹梁氏的娘家姐妹之子,而梁家是武昌望族,有些败落了,曾有一女嫁给了晋王做侧妃,估计就是宁化王与广昌王的生母梁侧妃了。这位戚三公子,曾在武昌与成都两次同苏家姐妹同游,更与苏大姑娘关系不错。苏大姑娘隐有倾心之意,那戚三公子似乎也对她有爱慕之心。

    戚三公子来了京城,在羊尾巴胡同镇西侯府外与苏大姑娘偶遇,交谈了几句,说自己只是路过,日后有机会再上门来拜访。

    秦含真觉得这个说法有点问题。她在羊尾巴胡同里分明就看见那位戚三公子一直盯着柱国将军府的方向,也就是镇西侯府的方向看。他到底真的是无意间与苏大姑娘偶遇,还是专门在那里等着她呢?还有,什么叫日后有机会再上门来拜访?这说法也忒没诚意了。都遇到苏家的人了,他就不能跟人约个上门的时间吗?

    而且,他既然是卞家的亲戚,为什么不肯向苏家姐妹说明自己的家世郡望?难道他的身份有问题?

    秦含真可还记得,广昌王正好秘密上京了,他名赵砌,砌与戚音相近,他又正好在兄弟当中行三,生母与湖广总督卞家的长媳梁氏乃是嫡亲的姐妹。样样都能合得上,这两人真的不是同一个人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 意外

    秦含真知道自己可能有些武断了,但那么多的巧合,让她不得不这么想。

    赵陌是见过广昌王的,形容他是个十八|九岁、一脸傲气、即使穿着下人的衣裳也不象是小厮的人。秦含真今日见到的戚三公子穿戴富贵,没有打扮成小厮模样,但脸上的傲气非常明显。再加上他与梁家的亲戚关系,广昌王又正好随兄长宁化王在京中,后者正打镇西侯府的主意……这种种巧合,若说仅仅是巧合,秦含真是绝不会相信的。

    她想,自己对那位戚三公子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回家后她就试着把他的长相画下来,拿给赵陌看。如果确定了这位戚三公子真的是广昌王赵砌,那么从苏家姐妹的对话中,她可以推断出两件事:

    第一,广昌王从来就没有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封地上,不但来了京城,他还去过武昌,也去过成都。这么远的路,他来去自如,他的封地上从没有消息走漏过,这实在太不正常了,光是指证他身为藩王多次擅离藩地,就足够叫他丢掉王爵。

    第二,广昌王早在前年就认识了苏大姑娘,苏二姑娘形容他常献殷勤,苏大姑娘还有些心动的迹象。既然如此,镇西侯府的门第也够高了,为什么宁化王要拉拢镇西侯,给他家一个郡王妃时,不是让自己的亲弟弟去娶苏大姑娘,反而是要转弯抹角地促成赵陌与苏大姑娘的联姻呢?一样是郡王妃,苏大姑娘嫁给广昌王还是嫁给肃宁王,有什么区别吗?总不会就只是为了把辽王世子赵硕给拉拢入伙吧?如果是为了这个原因,也不是非得要让赵陌娶苏大姑娘不可,完全可以另给赵陌说一门亲,而不是让亲弟弟放弃自己的心上人,还要促成她嫁给另一个男人。

    这不是一个正常人会做的决定,除非这么做会带来更大的利益。可赵陌对于宁化王而言,有这么重要吗?广昌王居然也能答应?难不成他也有了早就看好的亲事,对方的家世身份比苏大姑娘更佳,还能给他带来更大的好处,使得他即使舍弃喜欢的女孩子,也在所不惜?

    秦含真将这个疑问藏在心底,打算回头跟赵陌好好吐个槽。不管是为了什么样的利益,那位戚三公子如果就是广昌王,那她只能说这个人真是个十成十的渣男了。他要是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另嫁,避不出面,也就算了,还特地跑到苏大姑娘面前撩她做什么?现在她又记起了他的好,向母亲与妹妹透露自己的心事,盼着他能上门来提亲——可他又在做什么?他的哥哥正在暗地里指使同伙,逼苏大姑娘接受一门她和她的父母都不想要的亲事呢。

    秦含真还觉得镇西侯的脑子很有问题,他不过就是回京城家里养养旧伤而已,真想回西南,那养好了伤之后再打报告好了。他有意见,抱怨几句,冲亲戚点小脾气,也无伤大雅,反正秦家三房也懒得理他。可他就因为这种事,被宁化王说得起了背叛之心,打算对皇帝父子不利了。为了帮宁化王,还跟儿子媳妇产生了矛盾,打算牺牲亲孙女的终身幸福。他到底图什么呀?!一把年纪了,不想着善始善终,玩什么晚节不保的戏码?

    秦含真远远地看了苏家姐妹一眼,心想镇西侯府还好不是人人都蠢,世子夫妻看起来还算是明白人,小姑父小姑母夫妻俩虽然有些小小的不足,但大体上还是分得清事情轻重的。只要年轻一辈不跟着父母胡闹,镇西侯从此投置闲散的话,估计也造不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苏大姑娘兴许是有心事,又一向在外祖家长大,比较习惯斯文些的闺秀作派,与今日这群将门千金不大合得来,她一直坐在角落里静静喝茶,也不说话。偶尔东道主马家的姑娘或是蔡元贞过去了,她还能聊上几句,过后仍旧是坐着呆。

    相比之下,苏二姑娘倒是活跃许多。她虽然跟那些喝酒比箭的将门千金明显不是一路人,但也高高兴兴凑过去说话,还陪着蔡元贞聊了好一会儿天,转身又往秦含真这边来了。

    她是来示好的,顺道解释了一下宫宴那日祖母与母亲的失礼。镇西侯夫人以夫为天,又不通人情,这就算了,镇西侯世子夫人却是碍于婆婆的面子,不敢当着婆婆的面向秦家人道谢与道歉。他们夫妻父女都一直感到很对不起秦家,可惜没什么机会与秦家人碰面,今日既然遇上了,苏二姑娘当然不能错过机会。

    可惜镇西侯夫人在女眷席上,苏二姑娘没敢过去跟牛氏说话。但镇西侯世子在外院席上肯定能见到永嘉侯秦柏,到时候该道的歉自然也道过了。

    秦含真原本无意跟苏家人有什么瓜葛,心里还有些小心虚,毕竟前不久才偷听了人家姐妹的私话。不过苏二姑娘给她的印象挺好的,这姑娘年纪虽然比她还小,头脑倒是非常清醒,举手投足都透着优雅端庄,说话语气也是落落大方的。秦含真微笑着跟她寒暄了几句,又问候了自家小姑母,还顺便提了提蔡家琪园的春宴,问苏二姑娘是否也接到了帖子。

    苏二姑娘并没有接到帖子。她才回京不久,尚未完全融入京城的闺秀圈子。镇西侯府从前少与人交际,镇西侯回京后,他的社交活动大增,但除了姻亲,来往的人基本都是武将人家,偶尔有几位宗室皇亲。蔡元贞的茶会,明显是只邀请交好的闺秀,而且是熟读诗书人家的女孩儿,并没有打算让只爱骑射游猎喝酒的将门千金们也去作诗作画。苏家姐妹对京城闺秀圈而言几乎就是陌生人,自然也不会接到蔡元贞的帖子了。

    苏二姑娘从秦含真这里得到了消息,就开始紧贴在蔡元贞身边,努力赢取对方的好感,嘴里“姐姐”长、“姐姐”短地喊得亲热。等到宴席结束之时,她终于从蔡元贞处得到了一个口头承诺,会得到一张春宴的请帖,让她也能去琪园开开眼界。

    散席的时候,秦含真慢慢随着人群往外走,远远地看见牛氏高高兴兴地跟几位将军夫人边走边聊天,聊得正兴起,也不过去打搅,只打算自己到外院上了马车,寻丰儿会合了再说。她的马车也不知道修好了没有,但愿回家的路上可千万不要再出岔子了。这时天都黑了,夜来风冷,车子再坏在路上,可不是玩的。

    蔡元贞从她身后走了上来,与她并肩而行,脸上犹带笑意:“秦三妹妹今儿害得我好苦。妹妹跟苏二姑娘提了春宴诗会的事,她就缠了我半日,直到我答应了给她送帖子,才算完事。我本来只是想跟几个要好的小姐妹小聚一回,诗词唱和,不过是找乐子罢了。苏二姑娘跟我们人人都不熟,她来了,大家岂不尴尬?”

    说起这个,秦含真也有些过意不去:“对不住,蔡姐姐,我其实没想让她也去的,不过是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好,随便寻个话题,话赶话地就提到了你家的春宴。我原也没想到她会缠着你要帖子,真是给大家添麻烦了。”

    蔡元贞笑着说:“说麻烦,也不算麻烦。反正春宴那日来我们家琪园的人也多,再添她一个也没什么。听说她也是自幼熟读诗书的,让她一道来凑个趣,说不定还能多得几好诗。大家也会觉得新鲜吧?”

    秦含真干笑两声,心想自己的加入对她们这个小圈子而言,估计也挺新鲜的。

    两人走到了二门前,各家车马整整齐齐地一辆一辆驶过来停下,接走自家女主人小主人,又很快离开了。柱国将军府的男女管事指使着马车排队,场面井井有条,半点不见混乱。马家治军的本事,可见一斑。

    牛氏跟秦柏是一辆马车,她的车先到,上车前微笑着交代孙女几句,就先行一步了。秦含真见马家送客自有次序,也不好意思打乱人家的安排,便静等自己的马车过来,打算出了柱国将军府,再与祖父祖母会合。

    只是秦含真没想到,她的马车问题不小。丰儿一脸着急地来报,说车夫本来已经把马车暂时修好了,没想到方才排队驶过来的时候,跟另一辆马车刮擦了一下,车轮又出了问题,这回是真的没法走了。她可能需要派人通知祖父祖母的车回头接自己,要不然就等家里再送一辆马车过来。要是实在等不及了,也可以到附近的车马行去临时雇一辆车。

    秦含真心想,多半是要雇车了吧?等家里送来,那都什么时候了?

    蔡元贞笑着提议:“若是秦三妹妹不嫌弃,不如坐我的车吧?我回家要经过永嘉侯府,叫车夫略拐几步路,就能将妹妹送到家了,岂不是又省事,又省心?”

    秦含真讶然:“这怎么好意思?”

    蔡元贞笑着摇摇头:“其实是我想跟秦三妹妹再多说一会儿话。春宴时的诗会,我已经想了几个题目,却不知道好不好。秦三妹妹帮我参详参详,如何?”

    人家一片好意,秦含真自不会辜负。等蔡家马车过来了,她就带着丰儿上了蔡元贞的车,同时打人去向祖父祖母禀报自己换车的消息。至于坏了的马车,怕是只能借马家的地方寄存一晚上了。

    回家路上,秦含真与蔡元贞讨论着诗会上的题目,虽然都是咏春、赏花的老套路了,但主题清新,难度不大,秦含真觉得挺合适的,就给了点自己的意见,却没有越俎代庖地替蔡元贞决定最终题目。

    其实秦含真心里也清楚,蔡元贞这是有意放水,让她事先有个准备,诗会那天不会露丑呢。她算是初次参加她们小圈子的聚会,身为东道主的蔡元贞主动释出善意,秦含真也领她的情。

    两人正聊得开心,马车却忽然刹住,周围惊叫声顿起。她们没有提防,齐齐往前栽,差点儿摔了个五体投地。蔡元贞的丫头更是直接撞到了车壁上。

    外面生什么事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赔礼

    马车外头惊呼声相继传来,还有喝斥声、马嘶声、呼痛声、惊哭声……一片嘈杂。

    马车内,秦含真在丰儿的搀扶下迅爬起,只觉得左手肘处有些隐隐作痛,怕是刚才撞到什么地方了。秦含真才坐稳,就瞥见座旁小几上油灯倒了,灯油洒了半张小几,浸透了织锦桌布,慢慢地形成了一朵火焰,将写有诗题的两张纸笺烧着了一角。

    秦含真惊呼一声:“着火了!”手里迅拿起手边的暖壶,将壶中茶水泼了上去,将火头浇灭,但笺上的字迹也糊了一半。丰儿伸手将油灯重新扶起放好,便回身去搀蔡元贞。

    蔡元贞平常也惯练骑射,身手动作还算灵敏,并没有摔得太狼狈,其实已经自己先爬起来了。但她的丫头却摔得有些惨,脑袋直接撞到了车壁上,磕出了血。不知是害怕还是晕血的缘故,这丫头摸了摸自己的脑门,看见自己一手血,就白眼一翻,晕了过去。蔡元贞还得倒过来扶住她,又被带得摔倒在车中。幸而有丰儿帮忙,秦含真也扶了她一把,方才重新坐稳了。看了一眼小几上烧掉一个大洞的桌布,还有焦了一角又糊了一半的纸笺,她只能苦笑了。

    还没苦笑完,外头跟车的婆子就过来问:“姑娘没事吧?”蔡元贞回答:“没事。缃绮磕破了额头,见了血,晕过去了。”婆子吃了一惊,忙叫人去寻大夫。不过蔡元贞车厢里备有急救用的金创药,她就先拿出来给缃绮敷上了。秦含真贡献了一条干净的手帕,又见车厢中光线昏暗,只能借助着外头随从们的灯笼光,隐约看清车厢中的情形,便吩咐丰儿把方才的油灯重新点起来。

    又有另一个婆子从前方赶了过来,向蔡元贞禀报:“回姑娘的话,是一位贵人的仪驾从前头的胡同口穿了出来,打头那匹马上的骑士没看清道路,跟我们府里的护卫撞上了。两人都摔了马,受了伤,但并没有大碍,只是我们家的马腿折了,怕是要让府里派人来接。另还有几个人磕着碰着了些,都是些皮外伤。”

    蔡元贞皱起眉头:“是哪位贵人的仪驾?”

    那婆子禀道:“是宁化王妃。”

    车内油灯再次亮起,秦含真从头上拿下了一根簪子,正想拿簪尖去挑灯芯,闻言手中动作顿了一顿,目光微闪。

    居然是宁化王的王妃,怎的就……这么巧?

    蔡元贞是云阳侯府嫡长女,父亲握有实权,在京城之中也是数得上号的权贵。区区一个郡王妃,也没什么显赫的出身,还没有足够的份量让她忌惮。不过对方毕竟是宗室女眷,又有王妃诰命,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蔡元贞便吩咐婆子们,不管谁是谁非,先赔了礼再说,然后让宁化王妃的人先走,自家随后再行,最要紧的是先把受伤严重的人给送医,其他人倒可以回到云阳侯府之后,再找府医诊治。云阳侯是将门出身,府中是长年养着几个军医的。

    吩咐完了,蔡元贞还回头来给秦含真赔礼,毕竟秦含真是坐着她的马车出了事,虽然没有受伤(肘部的撞伤外表看不出来),但也是蔡家护卫走路没留意、蔡家车夫紧急刹车所致,她是主人家,自然要负起这个责任来。

    秦含真心里只觉得宁化王妃的人才是罪魁祸,怎么可能会怪到蔡元贞头上?她连自己手肘撞着了都没提,笑着将簪子交给丰儿收起,对蔡元贞说:“这原是意外,姐姐家的下人也不想的,姐姐身边的丫环更是受了伤,姐姐分明是苦主,怎么还向我赔不是呢?我难道是分不清是非对错的糊涂人?要怪,也要怪那不看路、在京城内城大街上乱闯乱撞的人去。”

    她声音也不大,但话里的内容却隐隐有些带节奏的意味:“宁化王妃是随着宁化王上京来办事的吧?他家的护卫想必都是自封地上带来的了?也太莽撞了些。大晚上的,天都黑了,他们的人出门怎的就不看路?就算不看路,也别走得太快太急呀。宁化王妃乃是贵人,他们就算不怕乱跑乱窜会撞伤无辜的路人,也该担心会不会颠着了王妃吧?姐姐家的护卫打足了灯笼,四周街道上又不是没有灯火照明,怎么还有人撞上来呢?幸好没有出人命,否则正月还没过呢,就见了血,岂不是太不吉利了?”

    蔡元贞其实也觉得宁化王府的人太莽撞。她在京城长大,就没见过哪家王府的护卫下人是如此无礼的。连真真正正得圣眷的亲王府都不会如此行事,这不知封地在哪儿的宁化王妃,怎的也不知管束一下下人,就任由他们在京城内城大街上乱撞呢?不过蔡元贞所受的教养令她无法在人前说人的不是,只能微笑道:“老天保佑,总算没出大事。只是缃绮磕得这样,只怕要养上十天半月,才能回我身边来当差了。她最怕见血的,一见就晕,等醒过来,还不知会如何后怕呢。”

    两个小姑娘相互安慰了几句,就觉得这事儿算是过去了。永嘉侯府跟着秦含真出门的人因是跟在后头,没受到影响,赶过来询问秦含真情况,得知无事,也退了回去,分出一个人来,将这件意外急报先行一步的永嘉侯夫妻。

    谁知这时,方才领了蔡元贞之命前去向宁化王妃赔礼的婆子回来,却道:“宁化王妃说他家护卫莽撞,冲撞了姑娘,实在对不住得很,她要亲自向姑娘赔礼。”

    秦含真与蔡元贞都有些吃惊。后者虽不忌惮一位郡王妃,可是对方的身份放在这里,礼数是不能错的,否则会惹来皇室与宗室的反感,也是给蔡家惹祸。但宁化王妃若真的亲自来赔礼,那就真的坐实了蔡家仗势欺人的说法了,简直是天外飞来的横锅!

    蔡家的马车平白无故被人撞了,下人护卫也受伤了,没有怪罪事主的意思,还处处谦让,对方怎的还要得寸进尺呢?难不成真当云阳侯府是病猫了吗?!

    蔡元贞微微沉了脸,对那婆子道:“替我禀上宁化王妃,就说她太客气了。今日之事,都是我们云阳侯府的错,是我们的护卫没看清道路,没提防有人忽然从横巷里跑出来,才会冲撞了王妃的仪驾。倘若护卫们小心些,早早察觉到王妃出行要路过,提前停下车马,就不会生这样的事了。如今还害得王妃受了惊,王妃的护卫也摔了马,实在是过意不去。我们家受伤的护卫,回府后我自会禀明父亲,先给他治好了伤,再行责罚。那没眼色不看路的马,被撞折了腿也是它活该,就交给宁化王府处置吧。今日天色已晚,也就算了,明日一早,我们云阳侯府定会备齐赔礼,敲锣打鼓地送到宁化王府上,也好表达我们家的歉意!”

    秦含真在旁没吭声,心知蔡元贞这是生气了。这姑娘平日看着好说话,就象是个温柔的大姐姐一样,但也不是没脾气的。云阳侯府的嫡长女,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到她头上。

    果然,那婆子将话传过去之后,对方的队列就静了一静,不一会儿,便有个穿着华丽、头戴点翠饰的中年妇人下了马车,带着两个小丫头与两个护卫打扮的男子,亲自往蔡元贞马车跟前来了。

    中年妇人面带笑容,恭敬有礼,开口就自称是宁化王妃身边的管事嬷嬷,前来替王妃赔礼,说是下人传话出错了,王妃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早就听说云阳侯府大小姐的美名,很想要结交一番。今日这场偶遇虽然有些不大愉快,但能遇见就是缘份。王妃的本意,是想请蔡大小姐去见个面,攀谈一番的。倘若蔡大小姐觉得天黑不方便,那改日宁化王妃在王府中办春宴时,还请蔡大小姐前去消遣一日,也是一样的,还说回头就让人给云阳侯府送帖子来。

    这位嬷嬷说话要顺耳得多。哪怕秦含真与蔡元贞心里都清楚,并不是什么下人传错了话,只是宁化王妃现自己撞了铁板,才派人来找补罢了。蔡元贞心里还惦记着受伤的丫环与护卫,更无心跟什么郡王妃结交,便淡淡笑道:“请嬷嬷替我谢过王妃的好意,今日确实太晚了,还是日后有机会再叨扰吧。”她没有拒绝春宴的请帖。反正云阳侯府每年春天都能收到很多人家的请帖,但不是每家的宴会都去参加的。

    管事嬷嬷殷勤地笑着应下了,再三赔了不是,又让小丫头送上一盘银锭,全都是五两一只的官银,一盘起码有二十只,道是给云阳侯府伤者的医药费,还说明日一早会再打人到云阳侯府送赔礼,给蔡大小姐压惊,请蔡大小姐不要嫌弃,千万要收下,否则就是不肯原谅他们王妃了。

    蔡元贞哪里耐烦跟她纠缠?随口就命人收下了银锭,婉拒了明日的赔礼,道是两家护卫都有责任,宁化王妃若如此客气,是不是觉得云阳侯府连这个度量都没有?就把那位管事嬷嬷给堵了回去。对方干笑着再次致歉,现实在没话可说了,才又尴尴尬尬地告退下去。

    那管事嬷嬷走了,秦含真才小声对蔡元贞道:“这位宁化王妃,出门怎的还带了这么多官铸的银锭?说拿就拿出来了?”

    蔡元贞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抿嘴笑了笑,没有吭声。

    秦含真只需要她起疑就好,云阳侯府也是有军权的人家,对于宁化王府的人,能远还是远着些的好。天知道这是不是宁化王有了镇西侯府和云帅这两家潜在的军中盟友还不足,又打起了云阳侯府的主意?

    她掀起车帘一角,打量对方的车驾,好奇宁化王妃今晚有什么目的,却无意中现了一个令她惊讶的身影。

    那个穿着一身侍卫衣裳,跟在管事嬷嬷身后回归宁化王妃队列,又在王妃马车旁站定了的青年,怎么瞧着有些眼熟呀?借着云阳侯府下人的灯笼照明,她分明认得,那张脸正是今日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戚三公子!

第一百三十三章 肖像

    秦含真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又再凑到车窗边认真再瞅了几眼。

    虽然周围的灯笼光线不算十分明亮,但已足以照亮两辆马车周围的情形。戚三公子穿着一身王府护卫的衣服,就站在宁化王妃的马车边上,还有另外几个王府护卫虚虚地围着他,形成保护之势,不让他与其他外人靠得太近。如果说他的身份非常重要,比如是宁化王的亲兄弟广昌王之类的,有这个待遇也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他打扮成王府护卫的模样,方才还跟在宁化王妃的管事嬷嬷身后,一起到蔡元贞马车前来赔罪了!

    秦含真觉得这怎么看怎么诡异,倒是又再进一步证实了“戚三公子”的身份不简单。

    蔡元贞察觉到她神色有异,关心地问:“秦三妹妹怎么了?”

    秦含真犹豫了一下,心中微微一动,便对蔡元贞道:“好奇怪,方才那位管事嬷嬷来给姐姐赔礼,跟在她身后的人里,有一个护卫,我瞧着眼熟。可是之前看到他时,他并不是这么一身打扮,也不象是做王府护卫的人。我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了呢,便多看了几眼,现就是那人没错。”

    蔡元贞讶然:“是什么人?宁化王入京也有两个多月了,他是带着王府亲卫进京的,若你遇见了其中一个亲卫,倒也不是奇怪的事。”

    秦含真道:“遇见他是不奇怪,但我是今天看到他的,就在羊尾巴胡同,柱国将军府和镇西侯府所在的那条胡同里。当时他不是这么一身打扮,而是穿戴华贵,十足官宦人家公子的模样,连身后随行的小厮,也是腰间佩玉的。我那时正随着祖父祖母往柱国将军府上去,路上马车出了点问题,我就在路上停下来了。这时那个护卫打扮成一个富贵公子,就在路边盯着镇西侯府与柱国将军府的大门口瞧呢。镇西侯府有人出来,他还试图上前搭话。我看他鬼鬼祟祟的,不象是好人,原还想着要提醒苏马两家姑娘一声。结果宴席上人多,我一回头就忘了,这时候见了人,才重新想起来。”

    她将车帘稍稍掀起一丝缝隙:“蔡姐姐你看,就是王妃马车边上那个护卫,周围有三个人护着他呢,他也一脸的趾高气扬,可不象是区区一个王府亲卫该有的气场。”

    蔡元贞本来是不会听秦含真的话,凑到车窗边看什么外男的。但秦含真的说辞非常暧昧,听起来象是某些人意图对镇西侯府与柱国将军府不轨,而且如今蔡元贞的马车被撞,也有他的份,说不定也是阴谋。因此蔡元贞没有怎么犹豫,就凑过头来往外看了,也记住了那张脸。

    蔡元贞心里也在疑惑,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人,但看那人举手投足的作派,绝不是寻常王府护卫能有的,应该是哪个高门大户人家受宠的嫡出子弟出来白龙鱼服。可他盯着镇西侯府与柱国将军府做什么?又怎的跟在宁化王妃身边做个护卫?

    听说宁化王妃只是宁化王封地里的士绅大户之女,并不是豪门大族出身,家族里也没几个高官显宦。这人显然不会是她娘家的子侄,又会是什么来头呢?

    秦含真对她说:“这人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我觉得他不象是什么好人,怎的就混到宁化王妃身边去了。方才蔡姐姐的马车差点儿被撞了,这人还跟在王府的管事嬷嬷身后凑过来,半点不知避讳,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怀鬼胎。姐姐千万提防着些。若再遇见他,千万要离他远远地才好。”

    蔡元贞若有所思,转头冲她笑道:“无论这人是什么来头,他也没可能会出现在云阳侯府,我估计是不会再遇上他了。秦三妹妹放心就是。”

    是这样最好。秦含真回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心里却已经在盘算着,今晚回家后,立刻就把戚三公子的画像画出来,等明日一早,就打人送到阿寿手上去。赵陌如今也不知在哪里,但阿寿见过广昌王,想来辨认画像的任务,他也是能胜任的。

    宁化王妃的车驾没多久就先行离开了。其实她倒想谦让蔡元贞,但蔡元贞对她先前的言行印象不佳,生怕真个背了黑锅,坚持要请她先走。她没法子,又不能一直在路上与蔡家人你让我,我让你的,只好先走一步了。她一走,蔡元贞就立刻命人加快行程,要尽早将秦含真送到家,好弥补方才一场意外耽搁的时间。秦含真倒不大在意,见蔡元贞似乎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保持着沉默。到了自家门口,她就告辞下车了。

    蔡家马车迅离开,秦含真回身进门,就嘱咐了前来迎接的周祥年:“今晚多亏蔡大姑娘送我回来,回头请周叔备一份谢礼,送到云阳侯府上去。”

    周祥年应下了,又道:“姑娘的马车还在柱国将军府,已经跟他家的人说好了,明儿一早就打人去把车运回来。只是那车也有些年头了,又连着坏了两遭,车夫说多半是修不好了,即使修好了,也要花不少力气钱财,倒还不如重新打一辆新车。姑娘觉得如何?是打新车还是修好旧车继续用?”

    秦含真想了想:“若车还能修,而且不算太费钱的话,那就修一修吧。实在不行,也只能打新车了。这回要打的话,先跟我说一声,我可能需要对车身和车厢做点小改动。”经过今晚的事件,她忽然现自家马车还有几个可以改进的地方。

    周祥年全都应下了,秦含真便先去了正院。秦柏与牛氏已经先一步回来了,但因为担心孙女,连衣裳都还没换,见她神色如常地给他们请安问好,才松了口气。

    牛氏拉着秦含真的手问:“怎的耽搁了这许久?我听说蔡家的马车被人撞上了,还有人受了伤。虽说报信的婆子再三说了你没事,我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直到如今看到你确实安好,才放了心。”

    秦含真道:“蔡姐姐的丫头撞着了车壁,出了点血,晕过去了。此外就是几个随行的人磕着碰着了些,并没有大碍。今晚撞上来的是宁化王妃的车,他家的护卫实在好没规矩,在京城内城的大街上,看都不看路,就往灯火通明处撞过来,真以为晚上内城会没人吗?京城可比不得宁化,处处都以他们宁化王府为尊,撞了人也是白撞。”

    秦柏闻言立时皱了眉头:“宁化王妃?”他之前并不知道与蔡家马车起冲突的是宁化王妃的仪驾。

    秦含真便把路上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只瞒下了戚三公子这个人。

    秦柏听完后,就一直在沉思,但脸色肃穆,似乎是遇上了什么严重的问题。

    秦含真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祖父,他老人家推断的时候,估计会遇到不少困难吧?但她又不好说出自己是知情人的话,怕祖父会埋怨自己隐瞒了他。

    但秦柏无意跟妻子、孙女谈论某些严肃的话题。他问了秦含真几个细节之后,就把她打走了,还让她早些歇息。

    秦含真回到自己的院子,简单梳洗过后,就来到画案前,开始画那位戚三公子的画像。

    她在人物画方面并不算出色,水平跟她的山水楼台街景没法比,但人脸器官的比例却没问题,一些细处的技巧也知道不少。她一边回忆戚三公子的长样,一边不停地用笔试着画下他的模样。废了七八张纸后,她总算画出了一张至少有七成象的白描人物肖像图。

    只是这图看起来有点象是官府通缉令上的画像,如果让不知情的人看了去,估计会误会戚三公子乃是一位逃犯吧?

    秦含真将肖像图放好,收拾了画具,才现已经过了三更。丰儿和百巧还在隔间里陪她,听候她的吩咐。百巧大约是困极,已经歪在罗汉床上睡着了。丰儿还清醒着,听见她的动静,连忙过来陪她回了卧室,又服侍她洗脸松,上床歇息,方才吹熄了灯火,退了出去。

    一夜无话,次日起来,秦含真还没梳好头呢,就吩咐丰儿把那幅画像送到辽王府阿寿那里去,一定要亲手转交,不要过别人的手。

    丰儿接过了画像,叹了口气:“姑娘如今都让我做出门跑腿的差事了。虽然能出去玩是件美差,但这大冷的天,我还是更乐意待在暖和的屋子里。”

    百巧白了她一眼:“啰嗦什么?姑娘吩咐你去做事,你照做就是了。我倒象出门跑腿呢,谁让姑娘从不把这种事交给我去做呢?”

    秦含真笑道:“我这不是没办法吗?李子不在,我只能让丰儿代劳了。如果找侯府里的下人,就怕他们不知轻重地打开画卷看,又或是把这件事到处跟人说去。”

    丰儿问她:“姑娘打算什么时候把李子叫回来?他如今留在广州替姑娘办事,办的是什么,姑娘又不肯告诉我们。他不在姑娘身边,有事需要找人办的时候,总是不大方便。”

    秦含真却觉得,自己交给李子的任务更重要,宁可他在广州那边多留些时日。虽然父亲秦平也在广州,手里权力更大,也有更多的人手,但他不象李子那样,处处听自己的吩咐,兴许未必会把自己的话当一回事。为了确保自己关心的那件事能顺利办成,秦含真还是决定将李子留在了父亲身边。他会谨守自己的命令行事,需要的时候,也会请求秦平的帮助。如此就更加万无一失了。

    丰儿将画像送了出去,回来时告诉秦含真:“阿寿说,那画像上的人确实就是姑娘说的那个人。他还问姑娘怎么会遇上那人的?”

    怎么遇上的?真的是偶然遇上的,还两次都看到他鬼鬼祟祟地掩人耳目,也不知道想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她没多久就有了最有可能的答案。

    因为神隐已久的赵陌,忽然上门找她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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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春介绍:
祖父母老迈,父母双亡,叔婶刻薄
面对这狗血的杯具人生
穿越来的秦含真唯一能做的
就是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没有条件,就去创造条件
衣,食,住,行……还有男人和婚姻
不过
她发现自己好像努力得有点过头了……秦楼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秦楼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秦楼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