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纠结
秦含真看到赵陌进屋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
大年初二媳妇儿回娘家,这一天基本上是不会接待外客的。赵陌一个外姓男子,跑来承恩侯府做什么客?!虽说他也算是秦家亲戚,但这亲戚跟亲戚也是不一样的,比如今儿姚家、闵家的人就不会上门,苏家、卢家除去卢普一家本来就住在福贵居以外,苏家的长辈也不会来呀?!
秦含真就眼睁睁看着赵陌给许氏、牛氏行礼问安,说起他已经在外头给秦柏、秦家兄弟以及卢普见过礼了,都是行的家礼,没让众人依爵位敬他,还让众人继续唤他作“广路”或是“赵表哥”,别叫什么郡王爷啥啥的,显得生分。
赵陌的态度如此温和亲切,秦家众人自然是欢喜的。姚氏这样伶俐的,还声情并茂地说起了他在承恩侯府里寄居时的往事,说他与秦简有多么要好,跟秦柏、牛氏又是多么的亲近,诸如此类。至于王曹利用秦简的小厮向赵陌下毒手这类糟心事,她自然不会提起。不过,经过她这么一说,不但本来就跟赵陌熟悉的长房、三房,就连许、苏、卢三家的人,也都觉得赵陌与秦家确实关系极亲近了,都当他是亲友家的子侄一般。
赵陌在松风堂里凑了两刻钟的趣,方才与秦简一道回前头枯荣堂席上了。期间他也没能挤出点时间跟秦含真说两句话,两人离得还有点远,毕竟秦含真与姐妹们在一处,赵陌如今是大小伙儿了,还是要避点嫌的。不过他离开的时候,特地朝她这边望了望,在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迅速眨了一下右眼,才嘴角含笑地转身而去。
秦含真居然觉得他那个动作显得有些小调皮,还显得比旁人更亲近,可这是赵广路能干得出来的事么?!他这几年里到底遇到了什么,怎么性格都好象有点儿变化了呢?
不过,更过分的是,赵陌前几日才耍了她一记,这会儿居然就装没事人了,还冲她眨单眼。他装什么傻呀!
秦含真暗暗生着闷气,觉得自己一定要找时间好好质问赵陌一番才行,便听得许岚在一旁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话。她走了神,没听清楚,忙问:“许二姐姐,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许岚拿帕子掩了口,抿着嘴小声说:“你们家二房那位大姑娘,正站在窗台前看谁呢?方才我哥哥出去的时候,她就是这样死盯着人的背影看。如今肃宁郡王出去,她也是这般。她一双眼睛,怎么光盯男人去了?”
秦含真怔了怔,转头去寻秦锦仪,果然看到她站在玻璃窗前往院子里瞧,又是一脸呆呆的模样,还唉声叹气地。
她叹个什么鬼气?!秦含真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秦锦仪既然自小就对许峥有想法,她对他的背影花痴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可她看赵陌也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姑娘的老毛病还没改,一颗心是可以同时对不同的男人动情的?!
秦含真觉得自己被雷到了。旁边秦锦华与秦锦春也听到、看到了,面上不由而同地露出了尴尬的表情。秦锦仪虽然讨人嫌,但毕竟还是秦家的女儿,是她们的姐妹。如今她在外人面前露出丑态,她们脸上也无光。
许岫眨了眨眼,低咳一声,微微红了脸,轻扯了许岚一下。许岚便闭了嘴,干笑着给秦含真塞了个桔子,又给秦锦春倒茶,想要若无其事地将这事儿抹过去。
秦锦容年纪虽小,却也隐隐明白在场的一众姐妹们是因为谁而感到尴尬了。她瞥了秦锦仪那边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
卢悦娘仍旧淡定地微笑坐着,喝茶吃点心,还能照顾一下秦锦容,仿佛什么话都没听见。
她们这一席忽然安静下来,姚氏那边时不时留意爱女动静,似乎察觉到了,走过来问:“这是怎么了?拌嘴了么?”秦含真笑着说:“没事儿,我们正喝茶吃点心呢。”
姚氏心知定然有事,不过当着众人的面,也不便多问,就笑笑转身离开了。
秦幼珍劝她:“家里有我们呢,你跟三弟妹也是要回娘家的,不如赶紧走一趟,吃过饭就回来?今儿这府里只怕要到天黑后才能散,你要是不赶紧趁着眼下还算得闲时出门,越晚越忙,哪里还有功夫回去看娘家人?”
许氏那边有老妯娌相陪,有亲生女儿与侄女儿——几乎于养女无异了——相伴,又有许多孙子孙女们凑趣,心情正好呢,对儿媳妇也分外体恤:“是呀,你们赶紧回去吧,吃过午饭再回来。我午后还要歇中觉,家里的事儿有幼珍看着,用不着你们妯娌俩。记得让仲海和叔涛兄弟俩少喝些酒,替我捎带着问候亲家老爷和亲家母吧。”
姚氏与闵氏忙起身笑着应下,又陪着聊了一会儿天,方才退出去了。虽然许氏说他们可以在家里多留些时间,但她们心里都清楚,家里有这许多亲友在,她们不可能真的在娘家耽搁这么久的,出发之前要把家里的事安排好,回了娘家,也就是吃个饭的功夫,就得回来了。
秦锦仪看着两位婶娘离开,心中暗喜。她早就算到了这一出,才会觉得自己很有把握能把事情做成的。长房最厉害的,不就是二婶娘姚氏么?她和三婶娘闵氏都不在家,又带走了两位叔叔,午饭过后,许氏要午睡,牛氏也是老太太,估计是同理,说不定三房全家都要回西府去,晚上再过来。秦幼珍、秦幼仪已是出嫁女,等闲不会在府里四处闲逛,几位兄弟姐妹估计就是到各自的院子去说话歇息了。女孩儿与男孩儿住的院子隔得这样远,只要朱楼看准了时机,把信递过去,许峥是不会有机会遇到秦锦华,弄清那封信是伪造的。而纨心斋离折桂台又是那样的近……
不过,看着计划有了成功的可能,秦锦仪又有些犹豫了。她方才看到肃宁郡王赵陌,那样年轻俊朗,虽然看起来有些黑瘦,不如许峥肤白清俊,温文尔雅,可那是位实权郡王呀!听说才立了大功,得了皇帝的青眼,将来定是前程似锦的,爵位也有可能再升一升。秦锦仪梦想着嫁给宗室皇亲家的贵人,梦想了好些年。如今虽说梦想破灭了,但眼前有一位曾经期盼着能嫁的宗室贵人伫在那里,她的梦想便又开始死灰复燃。
其实她从前,也曾经肖想过赵陌的。但那时候他是那样的落魄,看起来没有了出头的希望,连亲爹都不待见他,待她还十分冷淡。秦锦仪素有大志,便也没再理会他了,万万没想到他还能有翻身上位的一天!早知道他能小小年纪就得封郡王,她当年就不会轻易放弃他了!如今再想攀附,都没有了借口。不象二婶娘姚氏,仗着儿子与赵陌交好,还能厚着脸皮说什么往日情谊。
当然,赵陌能有今日,秦家确实功不可没。仗着这份恩情,秦家要求他娶一个秦家女为妃,也是应该的。秦锦仪觉得自己是嫡长女,很有希望。若真能成为肃宁王妃,祖母与父亲一定会觉得满意。那本来就是他们希望她能攀上的那种好亲事。许峥虽好,出身却比不上堂堂宗室郡王。
一边是心爱的男子,一边是身份高高在上的贵人,秦锦仪有些左右摇摆,不由纠结起来。
弄影悄无声息地再次来复命:“姑娘,纨心斋那边都已经布置好了。姑娘可是打算午后动手?那我一会儿回去盯着,守在门口,免得被人糊里糊涂闯一进去。”
秦锦仪犹豫着说:“方才我看到肃宁郡王在这里……如果是他,祖母一定会高兴吧?”
弄影脸色变了变,尽量保持镇定地道:“姑娘,我们只准备了一封信,能骗到许大公子,却骗不了郡王爷。”
秦锦仪呆了一呆,长叹一声:“你说得是……若早知道他会来,我就能另作准备了。可见我与他有缘无份,还是继续原本的计划吧。”她挥挥手,“你去纨心斋守着吧,仔细别让人看见你。”
弄影抿了抿唇,行礼退下。出门之前,她往秦含真等姑娘们那边看了看,与秦锦春对视一眼,不一会儿,站在秦锦春身后的葡萄便拿着个空了的瓜子碟儿出去了。
葡萄很快拿着满满一碟的瓜子回来,秦锦春扯着她到后头隔间里避了人说话,紧接着,秦含真与秦锦华也跟了进去。从葡萄那里听说了秦锦仪的最新消息后,她们仨都无语了。
秦锦华羞得满面通红:“大姐姐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了?!若叫赵表哥知道,岂不是丢脸丢到宗室里去?!”
秦锦春倒是淡定:“她从小就是这样,若是要脸的,也出不了那许多丑。”
秦含真心里万分不自在,脸上都要挤不出笑容来了。她沉着脸问两位姐妹:“接下来怎么做?继续么?其实让赵表哥知道也没什么,虽然有些丢脸,但他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
秦锦春迟疑了一下:“那就跟大哥哥说一声好了。不为别的,就怕一会儿大姐又转了心思,真把主意打到赵表哥头上,那样麻烦可就大了。”
事实上,即使她们还没跟秦简提起这话,秦简也觉得情况有些不妙了。赵陌自打入了席,好象就一直在跟许峥说话。明明小时候两人也不见得有多熟悉,顶多是打过几次照面,如今却仿佛分外投缘似的。两人聊天聊得兴起,旁人都顾不上了,只觉得相逢太晚。
若他俩只是聊天,也就罢了,偏偏赵陌还是个眼尖心细的,瞧见朱楼跟在砚雨他们身后进来给几位小爷添茶温酒,穿戴得很象长房的小厮,他还要问一句:“你是简哥儿新添的小厮?我怎么瞧着眼生?看年纪倒是不小了。”
秦简头皮一麻,看了看旁边微笑着吃茶的许峥,再看一眼今天朱楼名义上的主人秦逊,然后看向额头上冒汗的朱楼,心里纠结得很。
他到底是帮朱楼圆了场子,好继续哄他们往坑里跳,还是袖手旁观,任由赵陌揭穿朱楼的伪装?
第七十五章 变故
可惜,有些事情不是秦简能掌控的,就在他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应对赵陌的问题时,秦逊已经先开了口:“赵表哥,他是我的长随,不是大哥的小厮!”
秦简心下暗道一声“不好”,但也只能叹气了。这个坑看来是没挖成,恐怕只能便宜秦锦仪了。
朱楼却是僵在了那里。他没办法说秦逊说错了,只能干巴巴地赔笑着,认下了这个身份。幸好他还没来得及对许峥说自己是秦简的小厮,只是表现得跟砚雨他们挺要好亲近罢了。秦逊如今紧粘着秦简,一副乖巧好弟弟的模样,他这个所谓的小厮跟秦简的小厮亲近一些,也没什么奇怪的。
可惜秦逊说出口的话,不仅仅是那一句而已。
他对赵陌道:“我本来有小厮,只是我大姐嫌他畏畏缩缩的,上不了台面,就在出门前把手下的人借给我使了。朱楼年纪大些,办事也老到,比我的小厮要能干得多。我大姐很看重他呢,四姐本来看朱楼不顺眼,要把他撵了,我大姐还跑到奶奶跟前去求了情,硬是将人给留了下来。现在看到他侍候我侍候得这么好,我也明白大姐为什么看重他了。”
朱楼已经僵在那里了,脸上硬挤出来的微笑快要挂不住。谁能想到呢?秦锦仪防着同胞亲妹妹,为保住他不惜与秦锦春针锋相对,为了让他能顺利接近许峥,还利用庶弟秦逊做了个挡箭牌,可最后坏事的却不是秦锦春,而是秦逊。有了秦逊这一番话,谁也不会相信从他手里递出去的书信,会是长房二姑娘秦锦华写的了。恐怕只要他露出一点口风,所有人都会疑心是秦锦仪在背后指使他,不过是借了秦锦华的名义而已。
朱楼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思考接下来的计划要如何实施,难不成真的要放弃?
赵陌隐隐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劲,只是没看出来问题在哪里。不过对于秦锦仪,他还是有话要说的:“看不出来,原来令姐待你也不错。我本以为她不是这般和气的人。”
秦逊笑道:“我也觉得挺纳闷呢。”没有再说别的。秦锦仪怎么可能待他不错?她的为人如何,秦家上下谁人不知?只是如今连肃宁郡王都知道了,果然不愧是跟三房要好的贵人。他觉得对方更值得他去讨好了。
而在场的人中,另一个知情人秦简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了转头去看朱楼的冲动。他心里真的很想知道这个下人此时会有什么样的表情,然而,为了不引起对方的疑心,他必须维持住脸上的笑容,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微笑着给赵陌、许峥倒茶。
他看了表兄许峥一眼,暗叹对方有运道。今日这场好戏,估计是唱不起来了。恐怕许峥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曾经被什么人用什么样无耻的计谋算计过吧?
秦简又忍不住转眼去看了秦逊,心里也在感叹这孩子误打误撞坏了秦锦仪的盘算,还当着许峥的面拆秦锦仪的台,也不知道回家后会如何呢。不过秦逊乃是二房第三代唯一的男丁,薛氏与秦伯复都护得紧,想必不会吃了大亏去。
忽然间,秦简发现秦逊斜睨了朱楼一眼,脸上露出了小得意的表情,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转回头来,恢复了原本有些刻意的讨好笑容。若不是秦简这时正盯着秦逊看,恐怕他不会发现秦逊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这让他对这个庶出的堂弟立刻刮目相看。
难不成,秦逊并非无意中破坏了秦锦仪的图谋,而是有意为之?
先前看他那般刻意、笨拙地讨好着自己与赵陌,还真没看出他有这样的心计。秦简暗想,倘若这个庶出的堂弟真是个有心计的,那他往后可得好生留意一下才行。若是个心思正派的,还能用心引导一下,叫他给自己作个臂膀,倘若是个心思不正的,那以后就要多加提防了。
秦逊还不知道自己的小表情已叫大堂哥秦简看了去,心里还在暗喜呢。他是不知道秦锦仪为什么忽然把这个叫朱楼的仆从安排给自己,但她一向没把他这个隔母的兄弟放在眼里,怎么可能是真的为了他着想呢?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秦逊知道前不久秦锦仪才为了保住这个朱楼,跟四姐姐秦锦春有过口角。秦锦春要撵朱楼,兴许有私怨的成分,但也是因为朱楼犯错在先。秦锦仪却不管不顾地硬是护下了他,总有缘故。朱楼既不是家生子,甚至还不是奴籍,虽说是祖母薛氏陪嫁庄子里的人,却是外头投奔而来的。他进府短短一个月,凭什么得了秦锦仪的信重?连薛氏都没那么重视,还答应秦锦春撵人的请求。
若说是秦锦仪有事要用得上他,可二房下人不少,哪里就轮到一个外来的小子受提拔了?绿云的兄弟坏了事且不说,月华就有好几个兄弟,其中有一个就是他秦逊用惯多年的小厮,平时没少在他面前抱怨朱楼抢了他们的差事。不过,秦逊不象小厮们那样只会抱怨,他猜想,长姐秦锦仪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机密事,要让朱楼去做,还得瞒着家里人。所以,宁可选择外来无根基的朱楼,也不找更可靠的家生子。因为家生子受命去做了什么坏事,是很难瞒过长辈们的。
秦逊才懒得理会秦锦仪到底有什么算计,横竖早晚要嫁出去的。等两个姐姐都出嫁了,秦家二房就是他的了,谁都抢不走。他只需要老实待着,根本用不着争,还反过来劝芳姨娘不要多事呢。可是,秦锦仪只管算计她自己的,为什么要拿他做幌子?还哄骗他带上这个不知想做什么的朱楼。万一朱楼在长房惹出事来,他身为朱楼名义上的主人,是不是要负责任?明明与他无关,凭什么叫他背锅?!他是不知道秦锦仪与朱楼都在谋算些什么,反正他在人前将自己撇清了,日后出了事,也算不到他头上!
一无所知的赵陌与许峥还在继续说笑,心里存了事的秦简与秦逊在旁漫不经心地喝着茶,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过得大半个时辰,就到了午饭的时候了。秦仲海秦叔涛都不在家,秦伯复是早已分家出去的人,自然不好插手,秦柏是长辈,又是隔房的,万没有叫他辛苦的道理,男眷的宴席只能由秦简主持。他顾不上别的了,忙忙指挥着下人们一通收拾,将各人席上的茶具点心撤走,又重新换上了碗箸。一溜儿婆子媳妇提着食盒进屋,不条不紊地上起了酒菜。
朱楼趁机溜了出去。
他先去寻了画楼。今日画楼负责里外联系,是事先就约定好了的。朱楼行动受挫,自然要先问过大姑娘秦锦仪的意思。
画楼万万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化,担忧之余,心下却在暗喜。如此一来,有了肃宁郡王赵陌做借口,朱楼身份暴露,原本的计划不能继续了,自家姑娘的谋算注定了不能成功,那是不是就不必继续做这种事了呢?她还是再回头劝一劝姑娘吧,天意如此,可见姑娘与许家大公子注定了无缘!
虽然弄影出了主意,劝她暗中做手脚,破坏秦锦仪的计划,可画楼素来做惯了忠婢,总觉得心下不安,就怕有朝一日暴露了,既叫主人骂是背主,又要受重罚。如今这样的结果,可以说是皆大欢喜了。姑娘不用做见不得人的事,自己也避开了风险,真真是两全其美!
她便对朱楼说:“事已至此,我们也是没法子,回头我就如实禀报姑娘,这事儿还是算了吧,反正已经骗不了许大公子了。”
朱楼却是不死心。他近日听说了二房大老爷秦伯复年后就要丢官的传闻,他抛下庄子里清闲的差事进城,为的就是享福。若大老爷不做官了,二房还有富贵日子可过么?他没本事让大老爷保住官职,却可以成为大小姐的陪嫁,到官宦人家去谋更好的差事。他可是听说了,大小姐算计的那位许家大少爷,家里世代都做着官,可比二房要体面得多了,否则大小姐也不会看上他。对于这门亲事,只怕他比秦锦仪都要热心些呢。
犹豫片刻,朱楼咬了咬牙,对画楼道:“你去跟姑娘说,若是她信得过我,就给我些银子,我去买通个人替她送信。只要有足够的银子,不怕堵不上那人的嘴。你们家是从这府里分出去的,若是有可靠的人,那自然最好,没有的话,就交给我。我想法子找人打听去。就算今儿没能替姑娘办成,新年还有这么多天呢,未必就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画楼吃惊地看着朱楼,有些着恼地压低声音道:“你这是做什么?姑娘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可别惹祸。”
朱楼沉声道:“放心,我心里有数。姑娘看得起我,我若不能替她把事情办好了,如何对得起她的看重?!”
画楼心里不由觉得他多事,可是她又不敢向秦锦仪隐瞒,只能气闷地去了松风堂传话。
秦锦仪听完后,气得直跺脚:“秦逊那小兔崽子竟敢坏我的事?!看我回去不撕了他?!”
画楼忙道:“姑娘息怒,这事儿咱们不好明说的,否则叫大爷和奶奶知道了,可没有姑娘的好果子吃。”
秦锦仪冷哼:“我是秦逊的嫡姐,想要治他,有的是法子!”接着想了想,咬牙道,“罢了,既然朱楼说他有法子,那就让他去办。不过是买通个婆子送信罢了,有什么难的?这府里的下人,哪儿有那么多人品正派的忠仆?还不都是盯着银子的货色?你去找弄影,看看你俩身上有多少银子,全都先交给朱楼去使。若是不够,马车里还有一包十两的碎银子,全都给他。我不管他花多少,也不管他怎么花,但是午宴结束后,我要在纨心斋看到许家表哥来!”
第七十六章 假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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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喜庆的时候,众人仿佛都忘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热热闹闹、亲亲热热地边吃饭边说笑。两位姑母齐齐给许氏、牛氏两位长辈敬酒,小辈们也跟着凑趣。卢初亮本是在外头男人们的席上,却带着几个小表弟们一起到女眷席上讨长辈们欢心,两个院子虽然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却也是欢声笑语一片。
当然,松风堂偏厢里跟爱妾一起厮混的承恩侯秦松听着这些动静,心里是什么感想,就没人知道了。
宴席结束后,三位老人都有些累了,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热闹久了,精神就撑不住。许氏直接就进暖阁里歇息,还把小女儿秦幼仪叫进去说话。秦柏和牛氏则不打算留在东府里歇午觉,他们打算回自家去,好好休息一下,等快到晚饭时再过来也不迟。牛氏问秦含真要不要一起回,秦含真正等着看戏呢,又怎会走人?一路恭送着祖父母回了永嘉侯府,就立刻回转了。
枯荣堂里的老少爷们有的继续围坐在暖阁里吃茶聊天,有的寻了干净的房间睡午觉,还有几个大小孩子,有了那么多玩伴,便一刻也静不下来,结伴往园子里逛去了。秦含真经过枯荣堂侧的时候,就听见两个婆子在讨论添茶水的事,道秦简、许峥正陪着赵陌说话。
秦含真足下顿了一顿,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纠结着继续往前走了。
回到松风堂,秦幼珍正盯着人收拾残席,没去暖阁里打搅许氏母女谈心。秦锦容拉了卢悦娘,要与姐姐们一道回院子里玩耍,秦含真、秦锦华和秦锦春有事,齐齐婉拒,说要留在东次间里说私房话,就不挪动了。秦锦容反而更乐得撇开堂姐们,与喜欢的表姐相处,忙不迭拉了卢悦娘走人。许家姐妹俩刚才与卢悦娘一直相处融洽,便也跟着去了。
卢悦娘回头看了秦含真姐妹三个一眼,方才微笑着与秦锦容一起离开。
秦含真忙拉着秦锦华与秦锦春进了东次间坐下,问起最新情况。她方才出去送祖父母时,秦锦仪还在屋里,如今却不见了踪影。她这是去哪儿了?到事先约定好的纨心斋埋伏去了吗?有没有人跟着?
秦锦华笑着按住秦含真道:“三妹妹别急,描夏与哥哥院里的流辉一块儿盯着呢,出不了差错。大姐姐已经往纨心斋那边去了,躲进了厢房里。弄影也在院门口附近的小屋里躲着。如今就等着哥哥那边的信儿了。”
秦含真松了口气,道:“怎么让描夏和流辉两个去了?我记得她们年后就要出去嫁人的吧?”
秦锦华点头:“正因为她们年后就要出去了,前程已定,这会子正闲着,办事才少了制肘。描夏跟绘春当年也是互别苗头,虽然没有明说,心里总是有些旧怨的。她出面盯人,我也不怕她会叫二房的人收买了去,又或是心软放走了人。染秋就不成,她最好说话,画冬也性情厚道。这种不大好明言的小算计,还是别让她们知道的好。至于流辉,那是哥哥指定的,我估计也是同理。”
秦含真明白了,又叹道:“先前大堂哥递了信进来,说是朱楼不成了,已经叫赵表哥逼得暴露了身份,没想到大姐姐还不肯死心。虽然我们是有心算计,但大姐姐若不是非要一条道走到黑,原也不会落到我们挖的坑里去。”
秦锦华抿了抿唇。若是换了从前,她总是会心软地为秦锦仪说两句好话的。众姐妹里头,就数她与秦锦仪相处的时间最长,小时候也对这位大堂姐十分信服。虽然后来她也发现了对方心里藏奸,渐渐疏远了,但心中仍存有一份情谊。但今日,这份情谊很显然已经消散殆尽了。秦锦华的态度甚至比午饭前还要更冷硬一些。秦含真猜想,或许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秦锦春为她解开了谜题:“先前画楼见朱楼不成了,还以为大姐姐会打消了主意,没想到朱楼竟是个一根筋的,说他有法子收买旁人帮忙递信,大姐姐就给了他银子,继续原本的计划。画楼要将那封空白的信递给朱楼,弄影哄得她把这差事要了过来,想趁机把信换回去,否则就没法把许大表哥骗到纨心斋去了,那我们又要如何抓大姐的现行呢?在换信之前,我让弄影把信拿过来看了一眼,想知道信里到底都写了些什么。这信绘春写完后,就一直由大姐贴身收着,弄影寻不到机会偷看,直到方才,才有机会过一过手。我看了信,都快气死了,告诉二姐姐,二姐姐更生气。就算明知道那信是假的,一会儿就会被拆穿,她心里这股气也没法消下去。”
秦含真听得紧张:“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真的递给许峥看见,不会出问题吧?会影响到二姐姐吗?”
秦锦华淡淡地道:“只要当场证明那信是假的,于我又能有何影响?只是最好别让许家姐妹们知道。许大表哥是个明白人,他知道了真相,也不会随便往外说的,自不会影响两家的情谊。”
原来秦锦仪叫绘春假造的那封信,上头写的辞句相当刁钻。兴许是她生怕许峥不肯上当前来,便故意危言耸听了,以秦锦华的名义,埋怨许家吊着她的亲事,迟迟不肯应允,偏又放出风声说要让许峥娶她为妻,闹得她母亲姚氏不好另替她说亲事。她马上就要及笄,婚事迟迟没有着落,许家连个准话都没有,是不是打着拿她做个垫底的主意?倘若许峥能攀到更好的亲事,就能一脚踢开她了?至于她的名声是否会受损,将来婚事是否会顺利,许峥就不放在心上了?信中质问许峥用心不良,还要求他与她单独见面,把话说个清楚明白。如果他怯懦退缩,她就要闹上许家大门,求一个公道。
且不说许家到底是不是真有这种用意,话说出去了,定会影响秦许两家的关系。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许家正求着与秦家结亲呢,三房已经坚拒,他们能求娶的,就只剩下秦锦华了,只不过是许大夫人的脑子还转不过弯来,两家人才没有明言定下而已。而姚氏则觉得自个儿的女儿受了委屈,有些摆架子的意思。为了秦锦华日后幸福,两家人只能努力劝说许大夫人同意亲事,然后让她开金口去提亲,全了许氏与姚氏的脸面,才是皆大欢喜的结果。
但秦锦仪那信却等于是打破了两家一直以来想要维持住的温情表相,将两家的矛盾赤|裸|裸地摆到了台面上。如果许大夫人知道,情况就更加复杂了。到头来,真正会伤害到的,还是许氏。
秦锦仪用不着考虑秦许两家会变成怎样,她只需要确保许峥会上当前来赴约就行了。但秦锦华要考虑的,无疑更多。她对许家的亲事,其实也觉得挺委屈的,跟许峥虽然表兄妹关系不错,但由于年纪差得远,她更多的是把他当成了兄长,而非爱慕之人。她并没有非要嫁给他的念头,对许家的态度也有些怨言。可是,出于对祖母的孝心,还有两家亲戚情份的考虑,她都忍下来了。如今秦锦仪要利用她的名义来撕破脸,她心里只觉得膈应得不行。
秦含真问她:“为什么不借机换一封信?寻个温和些的借口也好。”
秦锦华淡淡地道:“无妨,信又不是我写的。若换了另一封信,谁知道揭穿大姐姐的时候,她又会如何狡辩?倒不如成全了她算了。只要信的内容不让祖母和许家大舅祖母知道,其实也没什么要紧。”
秦含真心里暗暗猜想,兴许秦锦华也是对许家的态度觉得不耐烦了,因此借机敲打一下许峥?
姐妹三人在东次间里围坐喝茶,静等着消息。不一会儿,描夏就来报说:“那朱楼已经把信交给了茶水房的一个王婆子,那王婆子就在许大少爷附近侍候茶水呢,只是简哥儿和肃宁郡王都在,她没法拿出信来。”
秦含真忙道:“赶紧给大堂哥递口信,让他配合一下!”
描夏为难地道:“简哥儿倒是想寻借口走开呢,可郡王爷与许大少爷一直聊得兴起,他也是没法子……”
秦含真犹豫了一下,叫她近前来,小声嘱咐说:“你叫人去跟肃宁郡王说,我在松风堂里,请他过来说几句话。”她跟赵陌相熟,其实没什么顾忌。
描夏吃了一惊,看了秦锦华一眼,见她点头,才犹豫着去了。秦锦华迟疑地看向秦含真:“三妹妹,这……真不要紧么?若是叫外人知道……”
秦含真摆摆手:“没关系,我想请赵表哥到琉璃厂帮忙挑几幅好的名家字画。他有铺子在那边,我托得光明正大。这屋里那么多人在,怕什么?”秦锦华这才放心了些。
没过多久,秦简就陪着赵陌过来了,还拿双眼去瞪秦含真:“你如今胆子是越发大了!”接着又叹了口气,“广路看出不对来了,不把话说清楚,我怕是脱不了身。许表哥那边还等着我过去拦人呢,不然这戏就没法唱了。”
秦含真三女吃了一惊,秦含真就先笑了。本来还要生赵陌一会儿气的,但如今正事要紧,她也就撇开了小儿女的心思,正色对赵陌道:“我其实并不是真的有事要找你,只是需得将你和大哥哥从许峥身边支开一会子。”
赵陌看看她,又看看秦简,挑了挑眉:“你们兄妹俩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秦含真只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明扼要的说了,道:“这会子功夫,只怕许峥已经收到信了,正要到纨心斋去。我们得去抓个现行,不能真叫大姐姐算计了他。”
赵陌明白了,想了想,笑着说:“其实要抓现行,也不是只有这一种办法。倘若秦大姑娘生疑,你们要如何解释为何会恰好出现在那院子里?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了,就交给我吧。”
说罢也不多言,径自出了松风堂,绕道东边穿堂,走夹道回枯荣堂去,却正好在夹道口迎面遇上了许峥。
第七十七章 现行
许峥正满心纠结着。他怀里揣着茶水婆子给的那封信,比铁块还要沉重,比火炭还要烫手。可他也只能揣着,没法直接将它丢开不管。
他其实知道自己家有些不厚道,祖父、父亲、母亲,都盼着自己能娶一位秦家嫡女。许家近年有衰败之势,还要指望他这个嫡长孙能重振门楣,若能娶回一位得力的妻室,定能事半功倍。而秦家,则是许家最有希望能结亲的高门大户了。许峥作为许家长孙,自幼就知道自己身上担负着全家的希望,并不排斥家人的安排。
可是祖母却不乐意,比起与外戚、勋贵联姻,她更希望孙子能娶一个世代书香人家的女儿,就象她娘家那样的。当年她未能为两个儿子娶得娘家侄女儿、外甥女儿,心里一直觉得遗憾,便希望孙子能为她圆梦。这些年,就因为老太太坚持己见,许峥的亲事一直无法定下来,甚至还连累得大妹妹许岫的亲事也未能定下。因为祖母许大夫人说了,若想要许秦两家再次联姻,让许岫嫁给秦简,也是一样的。许家其他人虽然郁闷,但也不敢真的将许岫早早许了人,彻底断绝这一可能。因为次女许岚乃是庶出,若让她与秦家联姻,份量是远远不够的。
偏偏二房还要来凑热闹,一再说许峥年纪比秦家几个女孩儿都大,还是许嵘更合适些,也想要娶秦家女做孙媳妇。
一家人都不能齐心,又如何能果断为许峥定下亲事?再加上几位长辈有意无意地在外头放话,秦家表婶几次想要给女儿相看别的人家,都没能相看成。秦家表妹会生出抱怨,实属人之常情。便是许峥自己,也觉得很对不起秦二表妹,没有脸去见她。
今日,秦二表妹既然已经递了信来,邀他相见,把话说清楚,许峥便是再羞愧,也必须硬撑着走这一趟。他是该给表妹一个交代了。
可是,等走进了二门,许峥便又开始纠结。孤男寡女私下见面,终究还是不合礼数的。万一让人知道了可怎么好?不但对秦二表妹的名声不利,也有违他一直以来谨守的礼仪道德。许峥一路行来,就浑身都不自在,总觉得好象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回头望望,除了承恩侯府各处执守的下人,也就只有秦逊的那个长随朱楼在前院呆站。许峥觉得自己真是多心了,那些下人又怎会知道他要去见秦锦华?但那是在外院,他怎么走动都是正常的。如今进了二门,万一遇上个丫头婆子,问自己要去哪里,那要如何回答?
许峥就是在这纠结的当口,遇上了迎面而来的赵陌。他心下顿时慌了一瞬,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勉强笑问:“郡王爷这是打算回枯荣堂去么?”
赵陌一打量他的神色,便猜到他是上了当,要往纨心斋去了,便笑道:“是呀,秦家三表妹请我到松风堂说话,说是想托我从琉璃厂买几幅古画,我想这不过是小事儿,就答应下来。择日不如撞日,索性今儿就叫上简哥儿一道逛去,不想他被他的妹妹们缠住了,正说话呢,我就先回前头去等着。许兄这是上哪儿去?要到松风堂么?那你帮我催一催简哥儿吧。他晚上还要回来参加家宴,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快去快回。”
许峥怎么可能去松风堂?只能干笑:“不是,我……我不去松风堂。”
赵陌“哦”了一声:“我还想托你捎个话呢。其实秦三表妹原是让我在松风堂里等的,说他们兄妹不过就是聊几句,托简哥儿捎带几样小玩意儿罢了,我没必要避出去。只是我想着,如今我们都长大了,比不得小时候,男女有别,总要避个嫌的。虽说大家是亲戚,从小儿常在一处说笑玩耍,素来亲近,心里也不存邪念。但人多嘴杂,家里下人那么多,有人议论个一句半句的,积攒得多了,就足以坏了一个人的名声,因此,宁可自己避讳着些,也好过连累了女孩儿们的闺誉。”
许峥听得肃然起敬:“郡王爷真是守礼君子。”只觉得赵陌性情为人都与他极为相投,实乃佳友。
他想到自己即将要去赴女孩儿的约,万一被下人看到了,议论起来,岂不是坏了秦二表妹的闺誉?秦二表妹年纪小,难免会有疏忽。但他已是成年人了,又有功名在身,就该想得更周到些。因为许家,秦二表妹已经受了委屈,他不能再害了她。
许峥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对赵陌说:“郡王爷,我有一件为难的事……”含糊地说自己惹得秦二表妹生气了,秦二表妹约他前去相见,要他赔不是,可那约定的地点在内宅的空院子,孤男寡女的,他觉得不妥,却又不好不去赔这个礼……
赵陌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许兄是担心叫人撞见你们私下相会,说不清楚,会连累了秦二姑娘的名声吧?那我与你一道同行如何?我不出现,只远远缀在后头,就守在院门处,若是看见有人来,还能出声示个警。”
许峥大喜,忙向他躬身行了个大礼:“谢过郡王爷!”
赵陌忙笑着扶住他:“不必如此客气,秦家二表妹说来也是我的表妹呢,本不是外人。”他歪歪头,面露疑惑,“不过,你跟她约在何时见面?方才我才在松风堂见过她,并没听她说起这事儿。她跟几位姐妹们还聊得开心呢,不象是生了气的模样。你没有记错时间么?”
许峥从怀中掏出那封信来,再看了一遍,确认了时间地点都没有弄错。赵陌装作关心,走到他身旁扫视了那信几眼,就疑惑地问:“这是秦二表妹写给许兄的信?奇怪,前些天我在舅爷爷那里看过她的书法功课,她的笔迹好象不是这样的吧?”
许峥怔了怔:“是么?”他忍不住又看了信一遍,心下狐疑。他小时候常到承恩侯府来,记得那时候秦锦华的笔迹就差不多是这样。后来因为三房回归,拒绝了联姻之意,祖父又提出让他娶秦锦华的主意来,他觉得尴尬,又要专心读书,来得就少了。他已经很久没留意秦锦华写的字是怎样的,只能照着小时候的印象来。
不过,秦锦华虽然功课并不算出色,却也不至于练字练上四五年,都没个长进吧?
就在许峥终于起了疑心的时候,赵陌若无其事地催促他:“这就要走了么?我不是很熟悉这边的房屋格局,不如许兄在前头带路?”
许峥心下犹疑地带着赵陌往纨心斋走去。秦简、秦含真与秦锦华、秦锦春四人这时候才敢从东穿堂走出来,远远看到他们拐进了通往纨心斋的夹道。
秦锦春暗暗抹了把汗:“看来郡王爷把许大公子稳住了,接下来不知道他要怎么办?”
秦含真猜想:“他估计会让许峥进去,自己缀在后头,见势不妙就冲过去坏了大姐姐的局。如今是许峥邀请他同行的,大姐姐事后怀疑不到他头上。我们不如也找个借口,声称是看到他了,才跟了过去,然后撞见了大姐姐跟许峥在一起?”
秦简点头:“如此确实比我们先前想的要稳当些。”
秦锦华小声说:“弄影、描夏和流辉都还不知道赵表哥插手了呢,一会儿她们定要吓一跳。还有大姐姐,她如今应该已经躲在纨心斋的屋子里了,可别让她看见赵表哥进了院子。”
秦含真摇摇头:“赵表哥明知道是什么情况,才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
事实证明,赵陌并没有辜负秦含真对他的信心。他走到纨心斋门口就停下来了,一声不吭,只拿眼神与动作示意许峥进去,自己就往院门门板后头躲起来了。许峥哑然失笑,心情却是轻松了许多,提起衣摆,直接往正房走。信上明说了,秦锦华会到正房与他相见。
纨心斋本是二房薛氏的住所,自打二房搬离后,就再也没有人住进来过。抛空数年,本该到处落了尘才对,但如今却经过了简单的打扫,桌椅、床铺,都是干净的,桌面上还准备了茶具茶水,火墙也烧起来了,烘得屋内一片暖融融。
许峥记起书信上嘱咐的话,将房门关上,不让外头路过的人发现这屋里有人。然后他在桌旁坐下,觉得屋里似乎稍微热了一点儿。不过,想到秦锦华素来娇弱,让丫头将屋子烤得暖和些,也是寻常事,他就没觉得奇怪。
他在屋里等了好一阵子,也没见秦锦华出现,不由得有些不安。他起身到窗边往外看了看,确实没看到人影,连赵陌都没看见,想必还躲在门板后头呢。他叹了口气,又重新回到桌边坐下,只觉得屋里越发热了。他想去开门,又想到秦锦华在信中的嘱咐,还是按捺住了,随手倒了杯茶,喝了一口。茶是温的,带着点儿甜味,也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倒是挺好喝,也很解渴。他忍不住想要多喝两口,但想到二表妹迟迟未至,便又心焦地将杯子放下,想要再到院门去看一看。
没想到刚起身,他就觉得脑子有些发晕,身体晃了一晃,重新跌坐在凳子上,手下一时没留意,将杯子扫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他这是怎么了?
他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却是有人从后屋走了进来,脚步声越来越近。许峥硬撑着头回身看去,模模糊糊地认出这是秦家二房的秦锦仪。她怎会出现在这里?!
秦锦仪满面羞红,走到许峥面前,柔柔福了一礼,娇滴滴地说:“许大表哥,表妹对你仰慕已久了,今日特地约你前来……”话还未说完,房门忽然被撞开了,赵陌大咧咧地走了进来,嘴里还在嚷嚷:“许兄,你弄错了,秦二表妹并没有约你!”
秦简、秦锦华、秦含真与秦锦春都跟在他身后,立在院子里,表情各异地往屋中看来。
许峥脑中一片糊涂:“啊?”
秦锦仪却懵在了那里,连礼都还没行完呢,正矫揉造作地扭出一个优美的身形,就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地,把腰给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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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揭破
秦锦仪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只能先顾着自己疼痛的腰、臀和腿。因为这一摔,她腿上的伤被碰着了,雪上加霜,她眼泪鼻涕都冒出来了。她就这么满脸的泪涕,抬头看向门口处的众人,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出现,恰好坏了她的好事。
赵陌还一脸惊讶加无辜的模样:“咦?你不是二房的秦大姑娘么?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一直在院门口处守着,没见有人进来呀?”说着还去扶许峥,“许兄,你这是怎么了?面色这般苍白,又出了那么多汗,你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秦简、秦含真、秦锦华与秦锦春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注到桌上那壶茶,他们其实知道那茶里被人做了手脚,否则许峥又不是色中饿鬼,又怎会因为遇见了秦锦仪,就跟她产生什么暧昧,叫她缠上来呢?估计茶里放的不是叫人神智不清的蒙汗药,就是更不要脸一些的春|药。看许峥眼下浑浑噩噩的模样,应该是前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但无论那是什么药,许峥居然毫无戒心就把茶喝下去了,这让秦家四兄妹更加吃惊。到底该说是许峥太过天真好骗,还是说他对承恩侯府里的人太过信任了呢?他平日也是这样,随便到什么地方,都会毫无顾忌地随手倒了别人家的茶就喝么?
秦家兄妹四个事先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他们本来以为那壶茶只会成为秦锦仪的罪证之一,因此就没对它动手脚,万万没想到,许峥真的会中招。幸好他们盯得紧,及时赶到,否则他一旦失去意识,后面就不好收尾了。
秦含真心里暗想,这个许峥表面上看来挺聪明的,没想到这么不靠谱,还好祖父祖母都拒了许家的亲事,否则将来日子还怎么过?
秦简心里暗想,许表哥怎的一点儿提防人的心都没有?那信明明不是妹妹的手笔,他也轻易上当过来了。明明带上了赵陌做见证好避嫌,进屋后却还糊涂地关上门,这叫人家如何做见证?若不是他们听见动静,闯了进来,就算能当场抓大妹妹一个现行,也很容易叫她缠上。这样的男子靠得住么?要不……这门亲事还是算了?
至于秦锦华与秦锦春心里怎么想,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秦简板着脸走上前去扶住许峥:“许表哥,你怎么样了?若是身体不适,我扶你到我屋里休息一下吧?”折桂台就在纨心斋后头不远处,走过去也方便。
许峥虽然性子天真一些,但并不是笨人,他看到秦锦仪出现,再联系自己身体的异状,还有刚刚喝过屋内茶水的事实,也料到自己是被秦锦仪算计了。不过,就这样走开,不合他的性子,他晃了晃脑袋,被门外涌进来的冷风吹了一下,觉得自己似乎头脑清明了一些,便有气无力地道:“不必去别处……开窗……”
秦含真迅速转身去打开几扇窗,冷风一下钻了进来,将屋中暖意一卷而光。
秦锦仪为了行事方便,身上原是脱去了大毛外裳的,如今只穿了一身修身锦袄,配着大红裙子,腰身勒得细细的。如今被风一吹,她这身衣裳哪里顶得住?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秦锦华闷不吭声地转身走出去,不一会儿,就带着描夏走了进来。描夏手里提了个大茶壶,臂弯处挽着个提篮。她将东西放在桌面上,打开提篮盖子,里头装的原来是几只茶碗。她给许峥倒了碗茶,赵陌拿起碗灌了他半碗下去。那茶里兴许是放了薄荷、绿豆之类的东西,一喝下肚,便有一股冷气从内而外散发上来,许峥打了个激灵,终于清醒过来。
他看看面前的茶碗,再看看桌上的茶水,低头瞧一眼侧方地面上一脸眼泪鼻涕的秦锦仪,沉下了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转向赵陌,“郡王爷方才说,秦二表妹并没有约我?!”
赵陌点点头:“我方才在门外等了半日,有些不耐烦了,就走到院子外头看看秦二表妹来了没有。正巧简哥儿与他几个妹子从穿堂里出来,远远地就瞧见我了,问我站在纨心斋门口做什么。我见秦二表妹也在其中,心里就纳闷了,便去问她怎么不去赴约。没想到秦二表妹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她说她并没有写信给你。我心想,那之前还觉得信上的笔迹不大象秦二表妹的手笔,莫非是有人冒名?我就赶紧跑来叫门了。但我没想到秦大姑娘会在这里,我明明一直守在门外,没看见她进来的!”
许峥看向秦锦仪,秦锦仪畏缩了一下,目光闪烁。
秦锦华沉声问她:“大姐姐,这是怎么回事?许表哥说我约他来见面,我却完全不知道有这件事,而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含真也凑趣添上一句:“大姐姐,这大过年的,天气正冷呢,你穿得这么少,不怕着凉吗?许大公子来了,你怎么也不知道避一避?穿这么一身就出来了?”
秦锦春冷笑了两声:“这屋子烧了火墙吗?挺暖和的。这是大姐让人烧的?恐怕不太好吧?虽说是祖母的旧居,但如今这里已经是长房的地盘了,大姐不跟婶娘们打声招呼,就跑过来折腾,未免太不合礼数了。”
秦锦仪吱吱唔唔地:“我……我就是过来歇个午觉,哪里知道会有人来?至于这屋子,就算分了家,也是我祖母的旧居,横竖空在这里,我过来坐一坐,怀念一下往昔,又有什么不可以?许表哥忽然闯进来,我也很吃惊的。”说到这里,她好象忽然有了底气,“是了,这原是我祖母的屋子,我在这里好好地睡午觉,许表哥闯进来冒犯了我,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你要负责!”最后一句是冲着许峥说的。
许峥咬了咬牙,一向温文尔雅的性子也怒了:“秦大姑娘慎言!我何曾冒犯了你?且不说我进屋后半日,你都不曾出过声,你出现后说的那番话,以为我没听清么?方才你分明说过,今日特地约我前来。今日我收到的书信,既然不是秦二表妹所写,那定是你假托她的名义伪造的!”
他从怀里掏出那封信,递给秦简与赵陌看:“你们瞧,就是这封信!方才肃宁郡王也看过了。当时他还说这笔迹不象是秦二表妹的,我一时没留心,如今想来,真是再可疑不过了!只因我记得秦二表妹小时候写的字似乎就是这样的,才不曾多想。可是,这都四五年过去了,秦二表妹的字又怎会没有半点长进?是我糊涂,竟中了这样粗浅的陷阱!”
他冷冷地看着秦锦仪,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幸好,我没有忘记规矩礼数,虽然前来赴约,却觉得孤男寡女相见,有些不妥,因此特地请了肃宁郡王同行。郡王就守在院门处等候,有他做见证,又恰好遇上秦家表兄妹们前来,说破实情,我才算是保住了清白名声!”
秦锦仪咬唇撇开头去,心下暗暗扼腕。她偷偷瞥了赵陌一眼,只怨他多管闲事。
秦简从许峥手里接过信细看,越看脸色越阴沉。信的内容他已经听妹妹们说过,但她们只是转述罢了,当他真正拿到信的时候,才知道信里的辞句有多令人生气。他将信递给了秦含真,秦含真忙接过来与两位姐妹共阅,又问许峥:“是什么人将这信给你的?”
许峥说出了王婆子,秦锦华立刻命人去拿了王婆子来。
在等候人来的时候,秦锦仪耐不住寒风,咬牙骂秦锦春:“四丫头,还不快扶我起来?”她要进里间避一避风,否则别说腿上腰上的伤了,怕是今天过后就要大病一场。
秦锦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大姐姐今日不是带了丫头来?她们人在哪里?”
秦锦仪脸色一变,想起弄影应该就守在院子里,随时等候她吩咐的,怎么这时候还不见踪影?还有画楼,她明明让她守在路口处的!
她们若是及时发现这些人,发现赵陌与许峥同来,她又怎会被人当场撞破?!
她顿时咬牙:“那两个丫头在哪里?!竟敢擅离职守,若叫我抓住了,我定不会饶了她们!”
秦锦春一脸的恍然大悟:“原来画楼与弄影都是你的帮凶呀?我明白了。大姐姐放心,这两个纵容你胡闹的丫头,我自会处置,不劳你费心。”说完高声叫葡萄。葡萄进门后,往地上的秦锦仪多看了几眼,那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仿佛满是好奇。秦锦仪羞愤难当,恨恨地转过头去。
秦锦春嘱咐葡萄要找到画楼与弄影二人,押下去带走,不许任何人跟她们说话,她自会处置。葡萄心知肚明,屈膝一礼,领命而去。
秦锦仪一阵心虚,质问秦锦春:“你要对我的丫头做什么?她们是我的人,要赏要罚,也轮不到你做主!”
秦锦春沉下了脸:“大姐要点儿脸吧!你以为我们看不明白你做了什么丑事?幸好在场的都是亲友,没有外人,否则我们秦家二房的脸都叫你丢尽了!你还要留那两个丫头下来做什么?生怕她们不会把你的丑事泄露出去么?!还说什么做主不做主的,事情已经轮不到你做主了!”
秦锦仪一阵心惊:“你想做什么?你……你大胆!我可是你的长姐!”
秦锦春冷笑一声,懒得跟她多话。
描夏领着两个婆子,将王婆子押到纨心斋的院子里,后头还有人押着朱楼。后者面色惨白,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秦锦仪一见,顿时暗叫不好。
描夏禀道:“王婆子说,收了这个叫朱楼的十两银子,帮他把那封信送到许大少爷手里,还给许大少爷指了来纨心斋的路。她不知道信里写的是什么,但收钱是事实。”
许峥早从秦逊处知道朱楼是谁的小厮,沉着脸再次看向秦锦仪:“姑娘还有什么话可说?你还要说对这封信一无所知么?!”
秦锦仪无言以对,更让她绝望的是,赵陌此时又添上了一句:“我瞧这茶水很有问题。不如叫人来验一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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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训斥
茶水验过后,证明是很有问题的,只需要一小口,就能弄晕一只鸡。
秦锦仪似乎生怕制服不了许峥,没法称心如意地摆布他,特地下了相当重的份量。许峥只喝了一口,便觉得迷糊,还得靠冷风吹着,带有解药成分的茶水灌着,外加心里一股气勉强支撑,才没有失去意识。过后他还喝了大量的解药茶下去,上了一回净房,才完全清醒了。想到若是他再多喝两口茶,若是赵陌没有跟过来,若是秦简兄妹几个没有看见赵陌,揭破秦锦仪的谎言,进而闯进屋中……他会落到什么下场?许峥一想起这个,就忍不住打颤。
若真的要与秦锦仪这等品行不正、心思奸滑的女子相伴终生,他岂不是要生不如死?许峥想到这一点,就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此事被轻轻放过。
正好,秦简兄妹几个,也不想事情就这样被轻轻放过。在场的知情人已经不算少了,长房、二房、三房,姻亲许家,宗室子弟,还有几个贴身侍候的大丫头,以及粗使的几个婆子。想要让这么多人闭嘴不提,是不可能的。秦简只希望将事情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又或是仅仅向长辈们瞒下那封假信里具体写了些什么。
他与许峥商量了一番,便派人去请二房的大伯父秦伯复过来。恰好他的父母秦仲海与姚氏也从姚家回来了,也一并请到。有父母在场,他觉得自己的底气都足了些。
秦伯复、秦仲海与姚氏高坐上位,人证赵陌安坐下手第一把交椅,苦主许峥与秦锦华各立一边,打酱油做见证的秦含真与秦锦春陪在后者身后给她打气,而现行犯秦锦仪,则继续坐倒在屋子中间的地面上,还没能起来。在屋子的角落里,还跪着朱楼与王婆子这两个帮凶。至于画楼与弄影,却不知道被押到什么地方去了。
秦锦仪的腰疼,腿疼,眼泪已干,鼻涕却还在流,身上冷得快要发僵了,脸都是青的,但没人为她披上一件厚外套,也没人给她塞手炉。还是等长辈们安坐之后,秦含真关上了房门,屋里才因为有人接手去烧火墙,而重新暖和起来。但她觉得,她一定已经生病了,脑门发热,身上却一片冰冷,神智开始有些发昏。
但其他人的神智却很清醒。
他们神情严肃阴沉地听秦简叙述着事情的经过,说秦锦仪如何将自己的心腹长随朱楼安排到弟弟秦逊身边,让他去收买前院茶房的王婆子给许峥送信,假称是秦锦华写的,邀请许峥前来纨心斋见面。而她事先躲在纨心斋正房后间,收拾了桌椅床铺,准备了有料的茶水,故意将火墙烧起,烧得屋内特别热。等许峥进来后,因为她在书信中嘱咐的话,而把房门关上,屋内又太热,就去喝那有料的茶水。然后她再从后屋走出来,意欲与许峥成就好事……
如果不是因为许峥知礼,把赵陌叫上同行,而赵陌又在遇见秦简秦锦华兄妹时开口问及书信的事,从而揭破真相,跑进屋里破坏了秦锦仪的计划,还不知道许峥如今是什么样子呢。
茶水、伪造的信、火墙、床铺,还有秦锦仪脱掉的衣服,精修的妆容,都是明晃晃的物证。
朱楼、王婆子、赵陌、秦锦华,那据说是在烧火墙时被抓住的丫环弄影,都是实打实的人证。
朱楼甚至还供出了自己的妻子正是当年被撵出承恩侯府的绘春,她在做秦锦华的丫环时,便有着模仿自家姑娘笔迹的技能。这一点,秦锦华身边的丫头都是知情的。秦锦仪在那么久之前,就把这个丫头扣下,留作日后使,分明就是对堂妹秦锦华早有算计之心,罪上加罪。
人证、物证俱在,案情的经过也叙述得非常清晰,逻辑合理,条理分明,连秦锦仪自己都没有否认——其实她否认过,只是被驳了回来而已——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很清楚,无可辩驳。
秦仲海听得眉头直皱,看向秦锦仪的目光,仿佛在看着什么肮脏的东西,简直不想多看她一眼。
姚氏看向秦锦仪的目光中仿佛带了刀子,恨不得一刀一刀割她的肉。居然利用自己的女儿,差点儿坏了女儿的名声,这简直罪无可赦!这般不要脸的女孩儿,她怎么不去死呢?!
秦伯复看着长女时,也在咬牙切齿。真是愚蠢之极!她若是早能拿出这样的决心,这样的心计,去算计一位身份高贵的王公子弟,还用得着担心至今未能嫁出去么?!今日肃宁郡王就在承恩侯府内,她居然还去算计许家的嫡长孙,何等没有眼光?!
况且,她算计就算计了,若没有肃宁郡王在,许家嫡长孙也算是不错的优秀子弟,能得他为婿也不错,可她居然没成功,叫人撞破了!真真无能!最重要的是,她被人撞破,就丢了他的脸。这叫他日后如何跟长房打交道?如何与许家人相见?以前秦伯复并不在意这些,可如今,他已经知道自己曾经犯下多大的过错了,正想要与长房重修旧好呢。长女帮不上忙不说,居然还拆他的台?!
秦伯复心中气愤无比,忍不住站起身冲下长女,抬脚就踢了过去:“孽障!你真能如此不知廉耻?!你真是丢尽了我的脸面!”
秦锦仪被父亲一脚踢得趴在地上,眼冒金星,只觉得身上剧痛无比。她忍不住放声大哭:“我怎么丢脸了?怎么不知廉耻了?我从小就喜欢许表哥,是你们不答应让我嫁给他,一心要我嫁到王公府第、高门大户中去。从前我听你们的话,你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到得如今还未能定下亲事。现下父亲都快要丢官了,难不成还指望我再嫁给王公贵族?我不想再听你们的话,耽误自己的终身大事了。我想要嫁给自己看中的人,又有什么错?!”许峥的家世又不是拿不出手。
“你这个死丫头……”秦伯复气得倒仰,恨不得堵住她的嘴。这种话也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口的?她不要脸,他还要呢!
他狠狠地扇了长女一个耳光,又见屋里没有下人在,只好去指使小女儿:“四丫头,去……找东西把你姐姐的嘴给我堵起来,不许她再说这等不要脸的话了!我秦家的名声,都败坏在她的这张嘴里了!”
秦锦春低头上前,掏出块帕子,胡乱塞进秦锦仪的嘴里。秦锦仪挣扎着推开她,要把帕子取出来,又被秦伯复喝斥着命人进屋押她下去。两个有力气的婆子进了门,扭着秦锦仪的手臂将她拖走。她连起身都难,只觉得那两个婆子抓得她全身都疼,想要再嚷几句话,又叫妹妹秦锦春拿帕子把嘴给堵上了。这一回,受两个婆子所制,她没能再将帕子丢开,只能“唔唔”地被人半拖出去。
秦锦仪一走,王婆子与朱楼也被押走了,屋子里便又重新安静下来。秦伯复抬头看看弟弟弟媳,再看看目睹了事情经过的侄儿侄女们,还有苦主许峥与证人赵陌,表情尴尬无比。
赵陌轻咳一声,率先打破了沉默:“我今日只是来做个见证,府上的家务事,原与我等外姓人无关。我瞧这天色也不早了,我还得往永嘉侯府去,给三舅爷爷、三舅奶奶请安呢。这便先行告辞了。”
秦仲海忙起身道:“今日实在是怠慢了,还请郡王爷勿怪。改日我再做东……”
赵陌笑着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表叔不必如此客气,我们本来就是亲戚,先前不是都说好了么?您还是继续唤我广路吧。”
秦仲海干笑几声,还是叫过长子秦简,让他好生将赵陌送出去。
赵陌暗暗给秦含真递了个眼色。秦含真会意,却摇了摇头。她还不想走呢,还想看看后续的处理。秦锦仪犯了这么大的事,还被抓了现行,长辈们都知道了,难不成就只是将她堵了嘴押下去?
赵陌无奈,只得与秦简先离开了。
许峥有些不安地动了动,很快沉着下来。他想知道秦家二房会如何向他交代。
秦伯复看着许峥,表情纠结。按理说,秦锦仪做下这样的丑事,他们二房定是要向许家陪礼的。可这种丑事闹大了,也太过没脸。如今看长房的态度,估计也不想闹大,否则就不会只叫了这几个人,在纨心斋里就把事情给处置了,他们应该会闹到松风堂或是枯荣堂去才对。可即使不把事情闹大,当着长房兄弟弟媳的面,礼还是要赔的,难不成真要他冲着许家的小辈低头?秦伯复觉得脸面上下不来。
秦仲海却出乎他意料之外地站了出来,向许峥赔了不是:“峥哥儿,这一回原是我们秦家对不住你,叫你受了惊吓,表叔向你赔礼。你是个知礼守礼的好孩子,无辜被人算计,表叔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只是,事关两家声誉,还是别让太多人知道的好,也省得那些不知内情的人胡乱猜嫌,坏了两家长辈的名声。你觉得如何?”
许峥立刻就猜到那封信头上了,明白秦仲海为何会这么说。他心中那股气愤渐渐消散,先前压下去的愧疚便重新生了出来,低头道:“表叔说得是。事关二表妹的名声,我怎么能叫她无辜受累?我原也不曾真叫人算计了去,倒不好跟弱质女流一般见识。此事我不会向旁人提及,连在家中长辈与弟妹们面前也不会说。表叔尽管放心。”
秦仲海笑了,郑重谢过他。
苦主许峥也被安抚住了,顺利打发。
屋里就只剩下秦家三个房头的知情人了。
秦简送完赵陌回来,重新关上了房门,看向三位长辈:“大妹妹犯此大错,应该如何处罚她,才能让她没有机会再犯?”
秦伯复冷哼道:“还罚个什么?她已经是无救了!索性将她送进家庙去,让她出家,为她祖母祈福,还能成全她一个孝女名声!”
众人不由露出惊愕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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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处置
秦伯复会决定将秦锦仪送去家庙,这并不让人意外。换了是别的人家,自家女儿做出这种丑事,还有顶撞父亲、不服管教的劣行,送家庙已经是轻的了,严重的怕是能直接让人“病逝”。
众人惊愕,只是因为秦伯复最后又添了一句,要成全秦锦仪一个孝女的名声。秦锦仪都要出家了,要什么孝女的名声?难道还指望她靠着孝女的名声洗白自己,再谋求一桩好姻缘么?
大家齐齐看向秦伯复,万分无语。
秦伯复也察觉到自己的语误了。他干笑了两声,却不愿意直接承认有错,反而寻了个借口:“锦仪把我们二房的名声败坏得差不多了,今儿又来了这么一出。虽知情的人都许诺不会往外传,但谁知道呢?叫她去做个孝女,挣点儿名声,好歹也能挽回一下我们二房的声誉。叫外人起来,一提秦家二房,不会想到是出了个不知廉耻的姑娘的人家,而是出了孝女的人家。这样一来,将来四丫头要亲时,脸上也好看些。“
这话倒是能解释得过去。众人很给面子地微笑点头,秦仲海还秦伯复:“想得周到。”让秦伯复心下得意了一下。想到方才这位堂弟替自己向许家辈赔了礼,保住了自己的脸面,秦伯复心里又添了几分亲近,主动提出:“许家长孙那儿,虽已经消了气,但他毕竟遭了一次算计。回头我让人送些他能用得着的东西过来,二弟替我送给他吧?只当是给他压惊的赔礼了,请他以后不要再计较这事儿。”
秦仲海笑笑,答应下来。反正不必他掏腰包,何乐而不为呢?堂兄会做人,他也能轻松一点儿。
姚氏这时又提了点意见:“我们家在京城从未有过家庙,要不就把锦仪丫头送回南边老家去吧?我记得秦庄上是有犯错女眷圈禁之所的。那一片都是咱们秦家的地方,锦仪住进去了,也有姑母姐妹们照应,又不能逃走,她再荒唐,也闹不出什么乱子来。也省得她留在京城,在家里继续窜唆着二太太,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祸呢。大伯子如今的处境,可再禁不住她折腾了。万一再叫她胡闹,连累了名声,往后还如何起复呢?”
秦伯复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前程,闻言忙道:“正该如此。只是我眼下未必得空,还不知道要如何将那孽障送回老家去。不知可有亲友帮着送一送?”他想起秦克用夫妻来了。只是他已经跟对方结了怨,倒不好开这个口,只能指望长房去服人家。
姚氏才不会惹麻烦上身呢,反而转了话题:“唉,锦仪这丫头,时候看着还好,长大了怎么越来越不象话了呢?她若不是今日闹出了这种事来,我本来还想着,在京城宗室王府里给她一门亲的。象嵘阳王府那样的宗室人家,虽然听着尊贵,家里子嗣却太多了,婚娶上头就有些麻烦,挑媳妇的时候就没法太过挑剔了。商人家的女儿尚且能嫁进去,我们秦家好歹也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呢。若是从中择一嫡支庶子,或是旁支嫡子,不显山不露水的,将来的爵位也不高,多给些嫁妆,未必就不能成亲事。虽算不上实惠,好歹听起来体面,怎么也是跟王府做了亲家。日后给四丫头相看的时候,还能借一借王府的风光。可今儿出了事,肃宁郡王从头到尾看在眼里,我就不好到宗室贵人面前再为锦仪丫头睁眼瞎话了。唉,大伯子,你这叫什么事儿呢?!”
秦伯复听得面色发黑。他真的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仔细一想,成功率应该还挺高的。以前跟长房、三房关系不佳,他又不认得几位宗室贵人,因此只知道巴结讨好,千方百计想要攀附高门。可如今三个房头关系好转,长房就能给他寻到这么一门好亲事,可见他与长房、三房和解是正确的选择。只可惜长女不懂事,白白浪费了一桩好姻缘!但若改给女儿秦锦春,又觉得这门亲事太低了些,达不到他心中的期望。
想了又想,秦伯复心里对长女的怨恨越发浓了,脱口而出:“二弟妹不必了。那孽障生来就是给我们家添堵的!从前我真是白疼了她!等将她送进庵堂,为家人祈福,就算是她给自己赎了罪。什么孝女不孝女的,也算了吧。我只盼着世人早些把她忘了,省得再记起她曾经做过什么丑事,连累了我们全家的声名!往后她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了!”
姚氏眼中闪过满意的光芒,微笑着闭了嘴。
秦简对秦伯复道:“伯父拿定了主意就好,只是二叔祖母那儿,不知会有什么法。她素来疼大妹妹,恐怕不会那么轻易同意您送大妹妹出家的。她若要跟您闹,您又一向孝顺,哪里撑得住?到头来,大妹妹还是会逃脱了惩罚,往后怕是越发不把您看在眼里了。您可得多加提防才好。”
秦伯复听得脸更黑了:“不必担心,我才是一家之主。那孽障自作孽,我也是为了全家的名声着想。母亲素来明白事理,怎会不懂得我的苦心?”
不,薛氏一定不会懂得他的“苦心”,她本来就不是个明事理的和气妇人。秦伯复只是嘴上得好听,心里却已经开始犯愁了。
秦简就给他出主意:“先把大妹妹送到庄子上静养几日吧。我看她先前的伤势似乎还没好,在家里也是心思浮躁,没耐性好生养伤,倒不如送她出城去。二叔祖母见不到她,自不会受她迷惑,伯父也能将事情真相与二叔祖母和伯母好生做个明了。出家剃度,也需得择个好日子,在那之前,就让大妹妹在庄上先抄经念佛,静一静心吧。”
秦伯复觉得这主意极好:“不错,那就这么办吧。”忽然想起自己家的庄子,先前多是母亲掌控,如今则是交到了妻子手中。她们都对秦锦仪心慈手软,还不知会如何纵容那孽障呢。他如今对长女已经没多少慈父之心了,就问秦仲海:“长房可有合适的庄子?不必太大,不必繁华,最好是偏远僻静之所,正好叫那孽障多吃些苦头。若是我们二房的庄子,就怕母亲会轻易寻到人,将那孽障又接回城里去。”全然忘了刚刚才过自己是一家之主,母亲明白事理的话,自打脸而不自知。
秦仲海还未开口,姚氏就抢先回答:“这事儿好办,咱们家在京郊和直隶都有合适的庄子,但并不清苦,不会真叫大侄女儿受罪的。若是大伯子觉得合适,回头我就直接把人送过去。索性连侍候的人,我也一必包办了,不会叫你操心。”
秦伯复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一切拜托弟妹了。”
至于朱楼、画楼、弄影这几个随从,前者因为不是奴籍,不好打死了事,秦伯复气愤之余,又不想给自己招祸。想到他们三人,连同朱楼的妻子绘春,都是秦锦仪的帮凶,差点儿损及秦锦华的名声,索性就把四人都交给长房处置了,还答应回家后就将两个丫头的身契都送过来。
一直很沉默的秦锦春这时候插言道:“索性连她俩家人的身契也一并送过来算了。她们今儿跟着我们出来,却没有回去,她们家人肯定要问的。万一闹大了,岂不是将大姐的丑事也泄露出去了?倒不如一了百了。往后他们两家的下场如何,端看他们的造化就是。”
秦简与她对视一眼,心领神会:“也好。回头我们长房再补两房家人给二房就是。伯父觉得如何?”
秦伯复根本没把两房家人的死活放在心上,反而觉得人手少些,家里还能少些费呢,便:“不必补人了,家里人口不多,如今的人手已经很够使唤。”
姚氏疑惑地看了儿子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答应。秦简当着秦伯复的面,无法实话实,只能给母亲递了个眼神,回头再加以解释。
秦锦华与秦锦春这时都暗暗松了口气。将弄影摘出来了,也算是没有违背对她的承诺。只是朱楼与绘春夫妻,她们是绝不肯轻饶的。
秦含真看了半的戏,对这个结果还是挺满意的。秦锦仪折腾了这么多年,总算消停了。想必她将来在庄子里,或是再到庵堂中去,也闹不出什么事来了吧?不过,虽然秦锦仪是活该,自作自受,但她的亲生父亲如此轻而易举地就放弃了她,也让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管二房如今是不是跟长房、三房改善关系了,二房大伯父秦伯复的行事,还是叫人十分看不惯。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再过大半个时辰,日头怕是就要偏西。无论是要送秦锦仪出城也好,回到枯荣堂与松风堂去粉饰太平也罢,众人都应该离开纨心斋了。秦仲海笑着拉住秦伯复,要继续回前头吃茶聊去,又打发秦简回去陪堂兄弟、表兄弟们。秦含真姐妹几个也要回松风堂,不能让许氏起疑心,最好也别让许、卢两家的女眷和孩子起疑心。
姚氏自去处理送秦锦仪出城的事。
秦含真姐妹三人结伴从纨心斋出来,大丫头们就跟在身后。他们针对秦锦仪的计划所设的局,也算是有了个圆满的结果。但不知为何,三个人心里都没觉得有多开心,反而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
秦锦华轻叹:“伯父待大姐姐……也太无情了些。”秦锦春闷头不话。她其实心里明白,自己并没有比长姐强多少,在父亲心目中,只怕还不如长姐呢。如今是因为她有用,父亲才会高看她几分。倘若她将来没能攀上一门好亲事,父亲恐怕会同样无情。
秦含真便道:“事情已告一段落,至少咱们日后都能耳根清静许多了。扫兴的事不必再提。大过年的,我们开心一点吧。”
秦锦华笑了,拉着她就要走进东穿堂。谁知这时候,许嵘从夹道另一头走了过来,面露好奇地问她们:“方才我瞧见你们家的婆子将大表姐拖出去押上了马车,大表姐还朝我哥哥叫唤呢,不过哥哥没理。这是出什么事了?”
第八十一章 善后
许嵘会撞见秦锦仪,也是凑巧。他随秦、卢两家的表兄弟们一道去园子里玩,玩得累了、冷了,便回前头来吃茶休息,谁知枯荣堂里没人了,只剩下几个侍候茶水的小厮婆子。他一头雾水地出门找人,正巧就看见婆子们押着秦锦仪出来。
秦锦仪挣扎得厉害,上马车的时候,还费了不少功夫。婆子们虽然有力气,却也不敢真个下死力去抓她,毕竟这是正儿八经嫡出的姑娘,又是二房的人。大家都清楚二房太太薛氏是什么样的人,万一叫薛氏知道她们伤着了她的孙女儿,找上门来骂就不好了。这么磨磨蹭蹭地,半天她们才将秦锦仪送上了马车。谁知这时候,赵陌、许峥结伴从内院出来,正巧遇上这个场景。
秦锦仪又再次激动起来。她进了车厢后,摆脱了婆子们的束缚,就将嘴里堵的帕子给扔了,看见许峥,她哭着喊着质问他为何对自己如此无情,她不过就是仰慕他罢了……
许峥尴尬得不行,心里也是一肚子气,懒得理会她,转身就进了枯荣堂。还是赵陌提醒那几个押车的婆子,她们才赶紧寻了绸巾,将车厢里的秦锦仪反捆双手,再次堵上嘴,省得马车出府的时候,她在大街上就不管不顾地乱嚷起来,那时候秦家才叫名声扫地呢。
不过,发生了这样的事,婆子们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回头去请姚氏的示下,马车就暂时挪到车马院里去,否则一直停在前院,总会有路过的人看见,因此生疑的。
许嵘看到这个场景,心中好奇,去问了兄长许峥,许峥却闭口不谈。他满心纳闷地想回园子里去,正好遇上了秦含真、秦锦华与秦锦春姐妹三人,便随口问了一声。
秦含真等三人面面相觑,彼此都有些尴尬。秦锦仪干的事,着实不好在人前谈起,更何况许峥又是苦主。再者,她们几个其实早就知道秦锦仪在算计他,却没有事先提醒,只是利用他来设了圈套,任由秦锦仪跳下去,仔细想想,似乎有些对不住许峥了。他虽然不大聪明机警,但吃了亏还肯答应不把事情说出去,也算是为仁厚君子了。因此,秦含真她们三个都不好意思对许嵘提起实情。
秦锦华涨红着脸,支支唔唔地说:“发生了……一些事……其实,其实……”
秦含真清了清嗓子,流利地接过话茬:“其实也没什么,大姐姐跟大伯父吵了一架,大伯父发了好大的火,要重罚女儿,就让人把大姐姐送到庄子上去休养一阵子。我们……还有你哥哥当时都在场,谁也没料到会撞上这样的事,大家都觉得怪尴尬的。说起来这都是我们秦家的家务事,你哥哥不告诉你,是他厚道,你就不要细问了。”
秦锦华听了,顿时镇定了许多:“是,就是这样没错。”
许嵘分明看出她俩言不由衷,不过他素来不是会惹女孩儿生气的人,既然她们执意隐瞒,他又何必寻根究底呢?便笑道:“原来如此。那我就不问了。”改而谈起了别的话题,“我两位姐姐去了哪里呢?先前听说她们往你们院子那边去了,可我又没看见你们和她们在一起。”
秦锦华淡定地回答:“五妹妹拉着卢表姐去她院子里玩,两位许表姐也跟着过去了。这会子不知道还在不在那边,我们先回松风堂里看看吧?”
许嵘笑着随她们一道去松风堂,果然看见秦锦容、卢悦娘与许岫、许岚都在暖阁里,围坐着说话。秦锦容瞧见她们回来了,还撅起嘴唇:“姐姐们上哪儿去了?半天没回来。哪里有你们这样做东道主的?丢下客人就不管了!”
秦锦华笑着凑过去道:“不过是寻个清静地方说说话罢了,我们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四妹妹了。一时聊得高兴,就没注意时辰,实在是怠慢几位表姐了,还请姐姐们不要见怪。”
卢悦娘抿嘴笑道:“你别听五妹妹的抱怨,其实我们玩得可开心了,半点没想你。”
秦锦容顿时也得意地笑了:“没错,我们玩得高兴着呢,就算你们不在也没关系!本来许大表姐还想去寻你们来着,卢表姐说,人少玩起来反而更自在,就不需要你们啦!”
许家姐妹看着她们吃吃地笑着,看神情是真的很快乐。秦含真在旁看了几眼,心想她们大概半点都没察觉到自家哥哥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吧?许岫没有真的来找她们,倒是万幸了。
许嵘凑过去道:“你们有什么可玩的?不过就是做做针线,聊聊家常罢了,顶多就是再添个九连环,有什么意思?我们不如来玩游戏吧?”
秦锦容忙问:“玩什么游戏?”
许嵘提议的都是投壶、射覆等等,有文有武,但在场的小姑娘们没一个感兴趣的,前者嫌太累,后者嫌太费心神。秦含真就提议:“玩升官图吧?我记得二姐姐说过,她新得了一套升官图,还没玩儿过呢。”
秦锦华配合地点点头,立时命描夏去取升官图来。一屋子小姑娘外带一个许嵘,就这么围坐着玩起来了,玩得还挺开心。直到承恩侯夫人许氏带着女儿秦幼仪从里屋出来,面上带着几分严肃的表情,永嘉侯秦柏与夫人牛氏再次回到长房,开始了晚宴的序幕,他们方才停下了游戏。
晚宴很丰盛,宴后的烟火也十分美丽。除了曾经去过纨心斋的一众知情人,今日到承恩侯府来的姻亲、客人,几乎人人都尽兴而归,没有人发现中午曾经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儿。至于各人归家后,会发生什么,那就不是秦含真能知道的事了。
她只听说,傍晚之前,运送秦锦仪的马车已经出了城。姚氏派了心腹陪房常兴夫妻俩押车,同行的还有数个有力气的婆子,一路上在何处歇脚,何处过夜,都已经定好了。她要将秦锦仪秘密送到怀柔县的庄子上去,离京城百来里地,地方又偏远,还是分家后才新置办的产业,谅二房的薛氏也找不到人。
画楼、弄影两个丫头如今是分开关押的,这也是为了防止泄露风声。当姚氏从儿女处听说整件事的内|幕时,也是吓了一跳,忍不住要戳两个孩子的脑门。她倒不是恼怒他们算计秦锦仪,毕竟是秦锦仪不怀好意在先,她只是怨他们,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自己这个母亲?若是她早知道了,根本用不着麻烦,她可以直接找上门去揭了秦锦仪的皮!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姚氏就要为儿女做好扫尾工作。二房的两个丫头,一个愚忠,一个虽是明白人,却做了背主之事,两人都不能用,只能分别远远地送走。弄影想要求脱籍嫁人,倒也不是难事。秦伯复已经许诺会将她们家人的身契送过来,到时候寻个庄子安置就是了。弄影一家可以送到外地去,离京城远了,再放人,免得他们一家有人找回二房来,说些不该说的话;画楼一家则随便寻个庄子一塞,随他们自生自灭就是。落得这样的结果,总好过她们回二房去受罚。
但朱楼与绘春的情况就不一样了。姚氏深恨绘春不忠在先,又差点儿坏了女儿的名声,绝不肯轻饶。她已经跟秦锦春说好了,让后者明儿一早就将绘春的身契找出来,送到长房。姚氏这回定要将绘春远远地发卖出去,还得寻那偏远艰苦的地方卖。朱楼是平民,又是不同的处置结果。姚氏逼着他签下了卖身契,预备年后送到官府去上档,彻底将朱楼变成奴籍,到时候再行处置,目前则是暂进送到郊区的庄子上看管,做些苦工赎罪。至于他将来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全看运气和他本人的表现了。朱楼心中无比后悔来淌这滩浑水,但又无力抵抗高门大户的威逼,除了老实听令,积极表现,争取换得主人们的轻饶,也没别的法子可想。
二房一大早前往长房时,浩浩荡荡地带了那么多人,谁知道晚上回来时,却少了一大串,连秦锦仪都不见了。小薛氏见状吓了一跳,忙问是怎么回事。
秦伯复喝得烂醉,哪里能回答她?小薛氏只得命人将秦伯复送到芳姨娘院子里去,由得她去侍候丈夫,自己却叫了小女儿秦锦春回房问个清楚。
秦锦春瞒下了自己事先知情的真相,将今日午后在承恩侯府纨心斋发生的“意外”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亲,然后道:“父亲生了大姐好大的气,直接就让二婶娘派人将大姐押到城外庄子上去圈禁了。我都不敢替大姐求一句情。幸好二婶娘安排了人去侍候大姐,也说了那庄子并不清苦,不会让大姐受罪。因此,母亲暂时放宽心,就当大姐到乡下散心去好了。论理,她今儿做下这等丑事,也该受个教训了,否则再让她再胡闹下去,还不知道会闯出什么样的大祸来呢。父亲年后就要丢官,咱们家可再经不起波折了!”
小薛氏只觉得眼前发黑,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哽咽一声,哭了起来:“孽障!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孽障?!”泣不成声。
哭完了,小薛氏也再次灰了心,不想再多管长女的事了。正如秦锦春所说,秦锦仪很应该受个教训了。她如今哪里还有小时候讨人喜欢的模样?简直就是疯魔了!
小薛氏连婆婆那儿,都提不起力气去告知了。秦锦春提起几个下人的身契,她也任由小女儿自行去操作。反正近日秦锦春帮着她管家,也渐渐熟悉了家中事务,一点小事,不是非得她出面才行。
秦锦春乐得出面善后,也好顺便扫清自己留下的一点痕迹。不过,她同时也记起了大堂兄秦简曾经提醒过的一件事,看了看西边的跨院方向,转身凑到小薛氏耳边,低声道:“母亲,我们家里的孩子太少了。父亲要大姐出家,逊哥儿又明摆着跟我们不是一条心。您看……是不是趁着父亲将要回家闲住,给他挑个性情温顺老实的通房妾室,再添一二子嗣?”
第八十二章 激励
小薛氏如今心灰意冷,能让她惦记的,就只剩下了小女儿的婚事。除此之外,她已经没心情去管别的了。听了秦锦春的提议,她只是懒懒地:“何必如此费事?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芳姨娘虽有些小心思,却只是丫头出身,就算逊哥儿再有出息,她也越不过我去。我只求你能得一桩好姻缘,过两年顺顺利利地出了阁,日后一生平安喜乐。到时候我只需要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敲经念佛,清静度日。别人想去争什么夺什么,就由得他们去吧,与我无关。”
秦锦春见母亲如此态度,心中就暗叫不好。小薛氏本来就对长女失望,无心再去多管长女的事,只一心要为她这个小女儿操心罢了,但内心深处,还是盼着秦锦仪能有一个好结果的,至少也要是平顺一生。没想到如今秦锦仪自己作死,小薛氏对长女再也没有了期待,又觉得她这个小女儿前程可期,既有长房、三房做主,秦伯复也越发重视,便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竟有些自暴自弃起来。长此以往,一旦她出嫁,怕是母亲就要连生存的欲|望都失去了。
小薛氏不过三十多岁年纪,就一副心如缟素的模样,恐怕不是长寿之相。
秦锦春有些急了,忙道:“母亲,我并不是平白无故说这番话的。今日在长房,我看得分明,大姐虽说犯了错,还不知悔改,可是父亲只顾着发脾气,又她又踢又骂的,二话不说就把她交给了二婶娘处置。这哪里有半分慈父的模样?昔日他对大姐何等疼爱?就是我和逊哥儿,都要退避三尺。可这些疼爱,只因为大姐未能出他所愿,嫁进高门大户,就都抛诸脑后了。那我将来又会如何?父亲对我,还不如对大姐好呢!”
小薛氏面色微微有了变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锦春叹了口气:“母亲只觉得我背后有长房、三房撑腰,又得了太子妃娘娘的亲眼,祖母、父亲也似乎将往日对大姐的期望转移到我身上了,觉得我前程再无可忧虑之处,就放下心来了,是不是?可您有没有想过?我的婚事,终究还是要父亲点头的。他如今即将丢官去职,冠带闲住,心目中趋炎附势之心只有比往日更烈的。他若是看中了哪门亲事,能为他带来好处,执意要我嫁过去,却不顾那人是否与我相配,那我又该如何是好?长房、三房待我再好,也没有为了我去跟父亲对着干的道理。若是往常,还有祖母可以劝他一劝,但祖母如今这样……我只怕到时候,母亲就连为我说一句话都不能了!”
小薛氏的脸色顿时涨红。她心里清楚,小女儿说的话是正理。别说现在了,就是从前婆婆兼姑母还能执掌家中大权的时候,丈夫秦伯复也很少能听得进她这个妻子的话。可那时候,她好歹还能求一求婆婆,只要是婆婆认可的事,秦伯复也只能听从。但如今……
秦锦春道:“祖母已经病倒了,可即使她好了起来,也元气大伤。父亲因年前薛家二房的事,跟祖母闹翻了,往后即使会跟祖母和好,也未必能象从前那样言听计从,母亲又没有子嗣撑腰,薛家如今更是……母亲,子嗣、婆母、娘家,这三样您都无法依靠,将来要怎么办?在这个家里,您若是连自己都立足不稳,您又如何能护着我呢?您别看芳姨娘好象老实了许多,逊哥儿也不爱生事,但他们母子绝不是省油的灯!我若能嫁得如意,日后您在这个家里,自然是稳当无忧的。父亲总要看在我的面上,给您留一份正室的体面。芳姨娘与逊哥儿却未必乐见这一点,万一芳姨娘在父亲面前进谗言,让父亲给我定一门不好的亲事……”
小薛氏面色煞白:“不……她不能这么做!你嫁得不好,对逊哥儿又有什么好处?!”
秦锦春叹了口气:“这世上,总有些听起来体面,实际上叫人生不如死的姻缘。就比如父亲当日为大姐看中的那门做填房继室的婚事,父亲那般中意,大姐却死都不肯答应,就是最好的例子了。母亲想想,倘若芳姨娘窜唆父亲,也为我定这么一门婚事,您道父亲和逊哥儿能不能从中得到好处?”
小薛氏已经快要摇摇欲坠了:“不行,不能这样!”她咬紧牙关,“我一定不会让你父亲害了你终身!”
秦锦春心下一松,忙接着道:“芳姨娘和逊哥儿仰仗的,不过是逊哥儿乃是父亲唯一的子嗣。若是父亲再得几个庶子,芳姨娘就没那么嚣张了。再者,母亲膝下无子,等过几年我出嫁了,母亲身边无人侍奉,那时该如何是好?我也没个亲兄弟做依靠,总不能指望逊哥儿,长房的哥哥们倒好,偏又隔了一层。母亲若能收得两个孩子在身边教养,将来也能给我做个臂助,是不是?还有大姐,她虽不孝顺您,但她自幼锦衣玉食,将来出了家,如何能受得了清苦的日子?定要靠家里贴补的。若有一两个弟弟能为母亲分忧,母亲日后也不必操心大姐将来会孤苦无依了。”
小薛氏本来还觉得添几个庶子无妨,但亲自去教养,就太费心神了,她宁可送了小女儿出阁,便每日礼佛,清静度日。然而,听秦锦春所言,她亲自教养大的孩子,虽不是亲生,却与亲生无异,确实可以护一护长女,再给幼女做个臂膀。长女总归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哪里舍得让对方真的去受苦?
这么一想,小薛氏便也心软了:“罢了,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我还能不答应么?只是子嗣这种事儿,终究还是要看天意。如今你祖母伤得这样,我哪里好提给你父亲纳妾的事儿?还是等过了年,你祖母的伤势好些了,我再缓缓进言,求她老人家同意,给你父亲挑两个温顺好生养的通房吧。论理,我们二房的子嗣,也确实单薄了些。”
说到这里,小薛氏又忍不住叹息了。其实,婆婆薛氏虽然待她颇为严厉,更是独占家中大权不肯分些给她,但其实还是很关照她的。这么多年来,除了芳姨娘是曾经侍候过秦伯复的大丫头,凭自己心计上位生子以外,薛氏从来没有因为她未曾替秦伯复生下子嗣,就给儿子屋里添人,而是一直都盼着她这个儿媳妇能生出嫡子来。无奈秦伯复实在不喜她这个正室,才会耽误了子嗣,至今只有秦逊一子。说到底,薛氏还是盼着亲侄女儿能生下嫡子,继承家业的。但小薛氏如今都快四十岁了,早已没有了再生育的打算,只能给秦伯复挑几个屋里人,辜负了姑母兼婆婆的一番心意。
秦锦春并不知道母亲心里的想法,她正为母亲点头同意自己的建议而欢喜。父亲年后闲置在家,总要给他寻些事做做,省得他整天只想着在外头钻营,又或是麻烦长房、三房替他跑官。她宁可父亲从此沉醉在温柔乡中,也不想他再给长房、三房添堵了。若是父亲能给母亲带来一两个庶出的子嗣,让母亲将来老了能有个依靠,她心里还能感激他几分。至于那庶子的生母,倒不是什么难处理的事儿。有了芳姨娘在前,她绝不会再允许第二个芳姨娘出现的。
反正,就算要去母留子,也有了现成的背黑锅人选。
秦含真第二天一早,就听说长房那边收到了秦锦春命葡萄亲自送过去的一大叠身契,以及两房家生仆,分别是画楼与弄影的家人。至于绘春那边,由于她身在薛氏的陪嫁庄子中,离京城有些远,还需得多等一日,才能送回来。但她的身契,秦锦春已经从长姐屋子里搜出来了,一并送到了长房。
秦含真便去了承恩侯府寻秦简和秦锦华,看他们要如何处置那些二房的下人。
秦简道:“母亲已经说了,要么将人全都卖了,要么安排到离京城远些的庄子上,叫他们下田干活去。弄影要赎身嫁人,这是我们早就答应过她的,那就在庄子上或是附近的乡镇说人家好了。但我觉得,她与画楼最好不要再见了。她与我们合谋,原本也是瞒着画楼的。她似乎无意让画楼知道真相,大约也是不愿与姐妹反目吧?”
秦锦华对秦含真道:“可是画楼哭着说要见弄影。母亲叫人打了她二十板子,她如今趴在床上动弹不得,但还是要见弄影。倒不象是对弄影起了疑心,而是担心弄影也受了重罚。她还后悔呢,说当初弄影劝她的时候,她就不该犹豫的。如果早早拦住大姐,她们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秦含真叹道:“这个画楼对弄影倒是有情有义的。可惜她对大姐姐太过愚忠了。”她问,“弄影那边怎么样?她不想见画楼吗?”
秦简笑道:“画楼挨了板子,她却没有,一见面就要穿帮的,她如何敢去见?她对自己侍候的主人无愧于心,倒是对画楼有愧,因为她是瞒了画楼向四妹妹投诚的。我倒觉得,她无须顾虑这么多。横竖将来她们也是要分开两地,再难有相见的时候了,即使画楼知道了真相要怨她,又有何妨?本来在弄影投诚之前,我们就已经有所察觉了,大妹妹的图谋根本就不会成功。弄影所为,反而挽救了她与画楼二人的性命,如今连她们的家人也得以脱身,可谓是因祸得福。兴许画楼反而要感谢弄影呢。”
秦含真想了想:“那就把画楼的意思转告弄影,让她自己考虑吧,可以让你们身边知道内情的大丫头去劝一劝。但如果她实在不想见,那也由得她去。这事儿算是解决了,但愿大姐今后能老实念经,不要再闹出什么事来。四妹妹也不容易,她家里还有不少麻烦没解决呢。”
秦简点了点头,忽然又笑道:“是了,昨儿广路走得早,他有一句话托我转告给三妹妹知道。”
第八十三章 夹道
秦含真愣了一愣:“什么话?”
秦简笑眯眯地:“也没什么,就是说他正月十五上元节时,想去花灯会看灯,邀你同去。m.乐文移动网还有正月十六走百病,他是头一回在京中尝试,心里挺好奇的,想让你给他做个向导,带他走一走。”
秦含真眨了眨眼:“正月十五看花灯?正月十六走百病?”
秦简点了点头。
秦含真诧异地瞪大了双眼:“看花灯就算了,走百病那不是女子才去的吗?他也能参加?”
秦简憋不住笑了,哈哈乐道:“可不是么,我听到他这话的时候,简直不知该怎么说好。不过我就是替他递个话而已,如今三妹妹知道了,后头的事就与我无关了。反正十五那日看花灯,我和弟弟妹妹们都是要去的,三妹妹你自然也是同行,他跟着来就是了。至于十六那日,你们姐妹去走百病,我是没脸跟着,兴许咱们肃宁郡王殿下有勇气与你们同行,也未可知。”
秦含真听了没好气地说:“大堂哥这是在耍他不成?他没在京城过过年,不知道这个习俗,你告诉他就好了嘛,为什么要瞒着呢?”
秦简翘起嘴角:“为什么要现在就告诉他?我还跟他说了,走百病的人最好穿白衣。那年他还在咱们家里住的时候,有一回与我晚上出去见朋友,穿过一身月白的衣裳,把走在一旁的我完全比下去了,人人都夸他好看。那时候我不过是个子不如他高罢了,如今我已经长高了许多,也做了一身白衣,这回再跟他比,我不信我还能比他差!”若不拿走百病做借口,他要怎么哄得赵陌穿一身白衣,在夜里出门?
秦含真上下打量秦简几眼,轻笑两声,没有说话。
秦简睨着她:“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秦锦华在一旁扑哧一声笑了:“哥哥,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昨儿她可是见到肃宁郡王赵陌了,他跟当年比,可是大不相同了。
秦简只盯着秦含真看,秦含真便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就象是二姐姐说的那样,这是明摆着的。大堂哥你就算长高了许多,也还是没法跟赵表哥比。他生得比你高,肩膀比你宽,腿也比你长,白衣穿在他身上,只会显得更好看。我觉得大堂哥就不要想跟他比了,长相身段儿什么的,不是你的长处,你可以跟他比比气质嘛,你比他生得白净,特别有读书人的气质。”
秦简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这是说我长得象小白脸儿?这是女孩儿家该说的话么?若叫长辈们听见,看他们如何罚你!真真是胳膊往外拐了。三丫头,我才是你哥哥!”
秦锦华捂嘴笑道:“哥哥,三妹妹这是实话实说,不是胳膊往外拐。”
秦含真煞有介事地大点其头,笑道:“正是正是。再说,赵表哥也是我的表哥嘛。表哥堂哥都一样是哥,我待你们是一样的亲近。”
秦简白了她一眼:“表哥跟堂哥能一样么?!况且广路这个表哥,一表三千里的,也太远了些。”
秦含真笑而不语。在这个年代,堂哥自然比表哥亲近。但在她看来,这两者除了姓氏的差别以外,从血缘上讲其实真的没什么区别……当然,赵陌这个表哥,只能算是拐着弯认的,跟她并没有血缘关系。
赵陌约她看花灯走百病,后者且不提,前者倒是有些意思。秦家长房、三房不是头一回同行去看元宵花灯了,府里每年都有旧例可循,赵陌孤家寡人一个,捎带上他,还能更热闹些。只是秦含真想到如今想要跟他单独相处一阵,说几句话,是越发不容易了,心里就有些犹豫,是不是趁此机会,找个跟他能独处一会儿的场合?
也许,拉上赵陌去陪她们姐妹几个走百病,让他顺便做个护花使者,也没什么不行的。出一趟门回来,总要请他到家里坐坐,吃杯热茶,进点宵夜,到时候不就有机会跟他说话了?祖父祖母年纪都大了,熬不了夜,完全可以早早回院休息,剩下招待客人的工作,自然就该由她这个晚辈来完成了。
秦含真心里盘算好了,拿定了主意,也不跟秦简与秦锦华多说,免得有人劝她避嫌什么的,改跟他们说起新年里的安排。
秦简说起这个就头疼:“今日初三,乃是赤口,我们不好出门,别人也不好上门来拜年,因此还能得一日空闲。过后就难说了,尤其是初六之后,各家往来走动频繁,初七宫里还要大宴群臣,我祖母、父亲、母亲,还有三叔三婶都是要进宫去的,小辈里头,我必定要同行,妹妹可能也不例外,五妹妹与庶出的几位倒是能在家里躲躲懒。光是这一日,就能累得我们半死。老人家们还好些,皇上定会施恩,我们这些年轻力壮的,肯定要把礼数尽到十足的。等回到家来,骨头都要散了。初八往后,各府再有宴席,还不知道要怎么应付呢。我如今也大了,没法再推拒别人敬酒,想想都觉得害怕。”
秦含真同情地看着大堂兄:“我让人给你做些解酒的丸子,放在荷包里随身带着吧。你记得喝酒前后吃上一些,可别伤了脾胃。”
秦简是长子嫡孙,接下来几日一定会很辛苦,但秦锦华却要悠闲多了。除了宫宴她躲不开以外,她只需要往姚家、许家、王家曾外祖母这几处拜年,就不必再出门了,可以躲在家里玩上一个月,还不用做功课背书练字,真是羡煞秦简了。
秦含真的情况却又比她更好些,因为她连亲戚都用不着走,只需要参加宫宴就好了。她的祖父祖母同样悠闲,除了初七的宫宴是定要参加的以外,其余时候都可以舒舒服服宅在家里。
秦柏夫妻年纪大了,今年的新年却格外冷,本来依照习惯,他们都是要参加大年初一前朝后宫大朝会的。皇帝考虑到一帮老臣在这样的天气里,要从宫门口走老远的路到达正殿,又在大殿内外冒着冷风或站或跪上半日,只怕身体要吃不消,因此特地下了恩旨,允许一批老臣不参加大朝会了,这是皇帝的恩典。虽然有些老臣很想去大朝会上露脸,但还是不得不遵旨行事。秦柏倒是乐得享清闲,反正他是个闲人,除了以永嘉侯的身份在朝堂上露个脸,也没什么事可做,不去也无妨。而牛氏,则更乐得躲过后宫那边的朝拜了,她跟那群贵妇们真心没什么共同语言啊。
除了初七那日的宫宴,因为是不那么正式的场合,也不必受太大的罪,他们躲不开以外,整个正月他们都挺清闲的。皇帝和太后都不在意他们是不是会进宫去,因为平日里也没少召见和赏赐。
秦简对三房的待遇是说不出的羡慕嫉妒恨,当他听秦含真说他们家还打算要到小汤山温泉庄子上小住时,这种感受就更加深刻了。无奈,他即使再想同行,也脱不得身。同样是外戚,同样是侯门,承恩侯府就过得没永嘉侯府轻松。因为秦松圣眷不再,许氏与秦仲海只能更努力地维持着跟宫中的良好关系。虽说有三房秦柏可依靠,但他们也不可能事事都依赖他,就怕皇帝看在眼里,会更加生长房的气。
秦含真明白长房的难处,也不好太过显摆了,只道:“大堂哥如果想到小汤山去,也不是难事。祖父打算过了元宵节再走,那时候想必该走的亲戚也走得差不多了,到时候请他跟大伯祖母说一声,带上大堂哥和二姐姐就好了,就说他打算在正月里指点你们的功课,大伯祖母和二伯父一定会答应的。先前赵表哥也说过,要到皇上新赐给他的温泉庄子上住些时日,大堂哥过去了,可以跟他相互作伴,想必也不会寂寞。”
秦简心动不已:“这倒也是个好主意。我正想要寻个清静的地界儿,好生向三叔祖请教一下文章呢。”
秦锦华则犹豫:“能不能把四妹妹也叫上?否则我出了城,她一个人留在家里,还不知会有多难过呢。”
秦含真道:“四妹妹家里那个样子,她若走了,叫大伯母怎么办?二伯祖母又病了,这种时候,二房怎么可能放她到温泉庄子上享乐呢?我看她多半是去不了的。不过也不要紧,我们在小汤山顶多就是住上半个月罢了,时间也不是很长。四妹妹那儿想必不会出什么事。”
秦锦春那儿能出什么事呢?薛氏要养伤,秦伯复消停了,小薛氏的病情好转,秦锦仪被送到了庄子上,芳姨娘和秦逊母子又没怎么生事,连薛家那边都老实了许多,所有不安因素都没问题,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秦锦华想想也对,稍稍安下心来。秦简便对秦含真道:“这事儿我先去问问母亲的意思,只要她点头,那我们兄妹就一定要打搅三叔祖和三叔祖母了。回头三妹妹替我们捎句话,先跟二老打声招呼。”
秦含真爽快地答应下来:“没问题!”
她陪着秦简与秦锦华又聊了一阵子,方才带着丰儿返回自家去。她走的是平日走惯的小路,出青云巷,穿过夹道,再进入永嘉侯府的花园。这段路很短,平日里也就是十来分钟的功夫,就可以走完了。然而今日,她却在半路上遇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赵陌独自一人,牵着一匹黑马,就站在夹道里,挨着小门边,背靠着墙,也不知已经等了多久。他身上披着一件深蓝色的大斗篷,肩上积着浅浅一层薄雪。
秦含真惊讶地瞪大了双眼,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他侧过身,冲她微微一笑:“终于等到你了。”2k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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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轩窗
秦含真呆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立刻从台阶上蹦下:“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等了多久了?怎么不到家里去呀?瞧你这身上的雪!你是生怕自己不会冷死还是怎的?!”
她真是又气又急。
赵陌居然还有心情跟她笑嘻嘻地说:“没事儿,我不冷。”对于自己没到永嘉侯府去,而是暗戳戳地等在两家侯府夹道里的原因,他是这么解释的,“初三不是赤口么?我听老人们说,这一天不方便上别人家去做客,也不方便招待客人来家里做客的。既如此,我想见你,就待在这儿等好了。那我就既没有上你家里做客,你也不必有所忌讳了。我们俩只是偶然在外遇见而已。”
秦含真心里有点小感动,但更多的是嘈多无口:“咱们俩都这么熟了,你来我家算是做客吗?不过就是窜窜门子而已。况且赤口不赤口的,也不是法律规定。习俗这种东西,你爱守就守,不爱守就算了。昨儿大年初二,同样不适合到别人家里做客,你还不是一样跑承恩侯府去找大堂哥了?那时候你怎么不说忌讳?今儿到我家就缩手缩脚起来。快跟我走,到屋子里暖和暖和去。这大冷的天,才刚下过小雪呢,你要是全身被雪打湿了,一会儿吹了风,肯定要病倒。大过年的生了病,难道不是更晦气吗?”
她急躁地扯住赵陌的袖角,就要拉着他往自家的侧门里走。赵陌脸上露出了笑,反手拉住了她:“慢点儿走,别急,仔细脚下积雪路滑。”
秦含真没好气地反嗔了他一眼:“原来你还知道这个呀?那你做什么傻站在夹道里等了半天?”
赵陌笑笑不说话,拉着她进了永嘉侯府的花园。丰儿沉默地跟在后头,飞了他好几眼,又描了好几回他拉着秦含真的手。只因是秦含真主动牵他手在先的,丰儿就保持了沉默。姑娘决定要做的事,她只要听令就好了,不必多嘴。
秦含真其实只是一时着急,才拉住了赵陌。她三四年前跟他就没那么多需要避讳的地方,如今也没注意。进了花园后,赵陌让她不要着急,走得慢些了,她才自然而然地将手收了回来。赵陌很想再牵住,顿了顿,又瞥见斜前方不远处有永嘉侯府的粗使婆子路过,只好将手收了回来。他倒是想继续拉着秦含真的手呢,就怕叫人看见了去,会说闲话,影响了秦含真的名声,那就不好了。
但他还是希望能跟秦含真多相处一会子的。单独地相处。
想了想,他就对秦含真说:“我今儿来得忽然,也不知道舅爷爷舅奶奶那边怎样。不如我们就在花园里寻个地方说说话,你先打发人去跟舅爷爷舅奶奶说一声。若是二老觉得无妨,我再去陪他们吃顿饭,聊一会儿天,再从侧门出去,省得引人注目了。”
秦含真疑惑:“为什么要这么鬼鬼祟祟的?你那日回京时,也是大大方方上咱们家来的,昨儿去长房,也没这么多忌讳呀?”
赵陌叹了口气:“头一天回来,我横竖没地儿去,上你们家吃饭,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么?昨儿也是凑巧路过而已。既然都去过了,再去就显得太张扬。我虽然不在乎,舅爷爷舅奶奶和表妹你也不在乎,但总会有人啰嗦的。如今我父亲也在京中,我没先前那么自由自在了,做什么事都得三思而行,其实我也有些不耐烦呢。”
也对,如今辽王世子赵硕也在城里住着呢。赵陌虽然是住在辽王府里,跟父亲继母不在一处生活,但每日过府请安,总是免不了的。赵陌圣眷正隆,赵硕有所顾忌,对儿子自然要客气些,但他真要摆架子,以父亲的身份教导赵陌什么话,赵陌也不好顶回去,确实是没先前独个儿在京时自在了。
秦含真就没有再拒绝他:“行,那丰儿去给祖父祖母报个信吧。我看他们只会高兴赵表哥你能来,绝不会说有什么忌讳的。让厨房中午添几个你爱吃的菜。我们侯府的花园不算大,亭台楼阁不多,只有一处小轩还能坐人。要是家里宴客,那都只能另搭棚子。如今只能委屈赵表哥移步那处小轩了。我记得前儿有交代人往那里准备炭盆和茶炉子,预备祖父赏雪的,应该不会太冷吧。”
丰儿闻言,忍不住又看了赵陌一眼。赵陌笑得眉眼都弯了:“好,就这么办。”还煞有介事地对丰儿道,“拜托姑娘了,替我给舅爷爷舅奶奶多说两句好话,就说我也知道唐突,可是跟他们二老素来亲近,才厚着脸皮不顾习俗上门来的,请他们可怜可怜我这个没处可去的晚辈,收留我在府上歇息一天吧?”
方才不是说只有一顿午饭的么?怎么现在就变成一天了?
丰儿心里吐嘈了一句,皮笑肉不笑地屈膝一礼,然后换成了更加真诚的微笑,对秦含真恭敬地说:“我这就去了,姑娘千万记得叫凤尾轩的婆子多烧几个火盆,再上点儿热茶水,可别嫌麻烦,太过体恤她们,就让她们躲了懒。那几个婆子,成日家没事可做,白领月钱。姑娘不使唤,就太便宜她们了。”
秦含真笑着轻拍她一记:“知道啦,我就算不为自己,也要替赵表哥考虑。你瞧他那一身的雪!不多烧几个火盆烤一烤,回头着了凉可怎么办?”
丰儿无言地瞥了赵陌一眼,闷不吭声地走了。
秦含真带着笑容不变的赵陌去了凤尾轩。这地方正如其名,其实是座落在一片竹林里的小轩,轩窗又宽又大,可以饱览大半个园子的美景,夏天里是乘凉的好去处。但年前秦柏想要在此赏雪,便让人加镶了玻璃,准备了挡风的屏风,安排了大大的座地铜熏炉,屋角还有一只大木箱,里头装了围炉煮茶的器具,预备秦柏带着老妻孙女儿来此赏雪赏梅时,亲手煮茶消遣用的。秦含真本来也没打算与赵陌在此久待,就没动那些器具,只让凤尾轩里侍候的婆子把茶炉子点了,熬了一壶姜茶,连同洗了干净的茶具一块儿送上来,然后就添了三四个火盆,将门关上。等轩里暖和了,再叫赵陌将沁了雪的斗篷脱下,挂在高背椅的椅背上,对着火烤。
赵陌暖暖和和地穿着一身修身的锦面皮袄,坐在搭着夹棉椅搭的竹榻上,喝着热腾腾的姜茶,跟秦含真说起了家常话。
他跟秦含真吐嘈了自己的父亲。用他的话说,这些事他不好在别人面前说的,即使是亲近如皇帝、太子,敬重如秦柏、牛氏,友好如秦简,信重如身边的青黛、阿寿等人,他都不好将这些话说出口。因为那是他的父亲,他生来就该孝敬的人,哪怕人人都知道他委屈,他也不能说一句抱怨的话,一旦说出口,就显得他不孝了。他只能默默地忍受着,让别人来替他抱怨。但这种忌讳,到秦含真面前就不必守了。他清楚她绝不会说半句他不对的话,反而还会感同身受地与他站在同一立场,这让他感到分外窝心。
秦含真当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的。现代社会里,遇上不靠谱的爹妈,做儿女的向人抱怨,那不是常事吗?天涯上还时不时冒出几个帖子来,抱怨一下自家偏心的渣爹娘呢。赵陌只是私下跟她抱怨几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赵硕本来就渣!现在看起来乖巧些了,还是因为吃过大亏,又指望着能靠儿子翻身,才会变得老实的,可不是他知错能改了,变得不渣了。既然他本质不变,那赵陌受了气,难道还不许他发泄一下吗?
小伙伴也是挺可怜的,除了她这里,他还能上哪儿发泄去?
于是她就听赵陌吐嘈了半日赵硕如何对嫡长子漠不关心,回到京城想要让嫡长子住到自家去,为的只是要赵陌进宫时捎带上他,至少也要在皇帝和太子面前多为他说几句好话,争取给他再谋一个好差事,或是进宫单独面圣的恩典。赵硕还给儿子介绍了朝中最新动向,示意儿子多去亲近那些近来风头正盛的宗室皇亲、勋贵高官,点出这些人哪个有年纪相仿的儿子可以结交为友,哪个有岁数正合适的女儿或孙女儿可以联姻……
说到这里,赵陌还插播了一句:“舅爷爷与几位老公爷、老侯爷,还有几位两朝老臣都没参加新年大朝,我父亲还疑心他们圣眷不如往日了,让我少往舅爷爷这边来,多跟那些京中新贵来往呢。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舅爷爷和几位老大人不参加新年大朝,那是皇上的恩典!圣眷略差一些的,年纪再大也摊不上这样的荣耀呢。父亲自诩消息灵通,可他这都是打哪儿听来的?何等谬误?!”
秦含真心里也有点儿不爽,不过她不承认这点小情绪跟赵陌话里的“联姻”二字有关,只觉得是因为自家祖父被小看了的关系:“大约是令尊在京城被边缘化久了,消息也没那么灵通了,判断力更是下降了。他堂堂亲王世子,跟那些暴发的新贵凑什么近乎呀?他不觉得那样太掉价吗?”现放着一个圣眷正隆、有功劳有爵位的儿子不示好,赵硕打那些新贵的主意干什么?难道他还指望再有第二个王家,能给他带来庞大的官场人脉,将他送上皇储之位?!
赵陌一边听着,一边仔细留意了秦含真脸上的表情,抿嘴笑了笑,便正色对她道:“还有呢,昨儿大年初二,你知道我为何无处可去么?因为父亲带了夫人出门走亲戚去了。王家嫡支不在京中,虽然还有人在旧宅里,但他没带夫人回娘家,反而去拜访了连襟,说是让夫人姐妹俩见个面,就算是全了礼数。你说荒唐不荒唐?他还想让我同行呢,我推说有事,才好不容易婉拒了。”
秦含真眨了眨眼:“令尊的连襟?是哪一位?”王家在京城可有不少姻亲呢。
赵陌凑近了秦含真,压低声音道:“你再想不到是谁——是辅国将军赵碤,前晋王世子!”
秦含真愕然。
第八十五章 膈应
前晋王世子赵碤,如今只封了辅国将军的爵位。他与赵陌的父亲赵硕同为王家女婿,各娶了一位王家嫡女,也都曾经有望问鼎皇储之位,但都失败了。
听起来似乎他们同病相怜,目前又都比较落魄,很可能会抱团取暖。
一般人都会这么想,但秦含真却没有这样的念头,反而觉得他们俩搅和到一起,非常怪异。赵碤与赵硕都曾经是王家支持的皇嗣之位争夺者,正是因为前者坏了事,王家才又选定了后者作为支持对象的。对于赵碤来说,王家也许是背弃他的人,但赵硕取代了他的位置,他心目中就真的没有产生过半点不满和怨恨吗?光是从他结束圈禁,离开宗人府后,对待王家与赵硕是什么态度,就能看出来了吧?但他如今竟然跟赵硕交好了!赵硕还愿意带上全家人去给他拜年,这难道不奇怪吗?
说起来,秦含真如今已经很少听说赵碤的消息了,只零碎地听过些小道消息,好象说他跟妻子至今无子,估计身体是真的坏了。
他是何氏生前的姘头,也是章姐儿的生父,因被何氏下药,多年来丧失了生育能力,一直没有儿女。何氏死后,他一直努力寻医问药,但成效甚微。传言说何氏给他下的药,药力太强,而又耽搁了太多年不曾服用解药,因此已经无法根治了。赵碤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儿女,真要算,章姐儿估计会是他唯一的亲骨肉了吧?可惜,摊上那样一个生母,赵碤定会迁怒,否则也不会连同章姐儿都一并赶走了,何氏更是不得好死。有传闻说,她是被赵碤故意活活烧死的,为的就是报复她下药之举。
不管何氏是怎么死的,赵碤反正已经落魄好些年了,看起来也没什么翻身的希望。他与妻子王三姑奶奶两人无儿无女,顶着个辅国将军的斗衔,每年领些俸禄,糊口倒不难,大富大贵就别想了。王三姑奶奶如今也无娘家亲人可依,本来是个有脾气的人,这几年里老实得可怜。她是硬生生被丈夫连累了的,但王家将她嫁给赵碤,原也是冲着名利权势去的。那时的风光她已享受过,如今也只能忍受风光过后的凄凉与苦楚了。
这样的赵碤,处境比赵硕还要艰难好几倍。若说他为了自己能过得好些,主动抱上赵硕的大腿,倒是不出奇,毕竟赵硕虽然也是竞争皇嗣之位失败了,但身上还有个实实在在的亲王世子头衔,还有一个封了郡王、深得圣眷的儿子,怎么也比赵碤自己强上百倍。但赵硕又是看上赵碤哪点了呢?他怎么就跟这位堂兄弟交好起来?
秦含真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再三问过赵陌:“你父亲真的跟前晋王世子交好吗?还是仅仅出于礼数客套,在新年里去拜访了一回?”
赵陌摇头:“他们俩是真的常来常往。碤叔到我父亲那儿去得多些,但我父亲也没少往碤叔那儿去——哦,碤叔,这是我父亲让我这么称呼前晋王世子的。还有夫人小王氏,跟她那位三姐姐,也时常往来。她如今病着,少有出门的时候,她三姐姐就时不时来看望她,还给她带她喜欢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来。”赵陌顿了一顿,“有时候她们姐妹俩还会联手,给兰姨娘一些苦头吃,不过都是小打小闹而已。因为这个缘故,兰姨娘这几年也不是事事都能顺心如意的,连家中的中馈大权,也还没能成功染指呢。”
秦含真听他说起兰姨娘,又忍不住吐嘈了:“这位兰姨娘还真是个人物,当初你父亲都知道她收买他手下的人,还跟蓝福生狼狈为奸了,居然也能放过她,并且宠爱如往昔。她到底有什么魅力呢?”
这真的很不科学。虽说她这几年对辽王世子的内宅事务没怎么打听,也没渠道可打听,但当初他们从江南回来的时候,可是已经揭破过兰雪跟蓝福生有勾结,收买了赵硕手下不少人图谋私利的真相。当时赵硕派来的人就是心腹甄忠,他将兰雪收买的小厮昌儿押回京城去,人证物证都有,赵硕竟然没有当场处置了兰雪?那年她回到京城,知道这个消息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难道赵硕跟这个兰雪还是真爱不成?
赵陌笑了笑,道:“她能有多少魅力我不知道,但我父亲对她也不是独宠。夫人虽然病着,也早就失宠,但有一位姐姐给她做军师,她还是有了长进的。她不知打哪儿弄来一个标致的女子,给我父亲开了脸,放在屋里,听闻也颇得我父亲宠爱。兰姨娘如今在我父亲的后院中,虽然有些体面,却不敢说自己就是正室以下的第一人了。她是托了她儿子的福,只因我父亲喜欢小三弟,而新宠又尚未有子嗣,她才能多沾些光。我父亲上哪儿都喜欢带着小三儿,兰姨娘这个生母才能厚着脸皮跟着走的。若那新宠能为我父亲生出一个更加聪明伶俐的儿子,这份宠爱估计就真要保不住了。”
秦含真撇嘴道:“能让她至今还能保住一部分宠爱,就已经够荒唐的了。你父亲难道就真的不为她跟蓝福生做的事而生气?”
赵陌道:“我本以为是因为兰姨娘巧舌如簧,与蓝福生撇清了关系,才会取信于我父亲,保住宠爱。但如今我回了京城,跟父亲那边多接触了几回,才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当日兰雪辩解,那蓝福生其实是她失散多年的亲兄长,但当他们相认时,兰雪已经成了父亲的妾室,因此不敢擅自将真相说出来,怕会损及父亲对蓝福生的信任。他们之间的勾结,其实只是为了给兰雪固宠,并不涉及其他。父亲就是因为听信了她的话,才会没有处置她的,就连那蓝福生,听闻也被安排了一个小管事的位置,管着父亲的一些产业,处境比先前要好得多了。”
他叹息着摇头:“其实我还是觉得,这说法破绽太多,并不可信。但父亲昏了头一般,就是要宠爱那女人,我做儿子的又能说什么呢?左不过那兰雪能图谋的,也就只有我父亲的爵位传承了。但我又不往她跟前去,有我挡着,能有小三儿什么事儿?横竖如今她跟我父亲的新宠正针锋相对呢,暂时没空搭理我,我也就不必操心太多了。大不了由得她去,她若有法子让父亲日后将辽王府越过我这个嫡长子,传到她儿子手中,那也是她的本事。我自己身上还有郡王爵位在,倒也不必指着那世子名份过活。”
秦含真眯了眯眼:“听起来你父亲的后宅也很热闹呀。说实话,兰雪有问题,但她能哄得住你父亲,小王氏又明显失宠了,你父亲的后宅却没有出现一边倒的现象,反而有些势均力敌的意思,只怕那位王三姑奶奶出力不小。以你父亲的为人,竟然能容许这大姨子对他的家务事指手划脚,帮着他妻子为难他的爱妾,他不但不生气,还跟连襟交好起来。这种事我怎么听着象是做梦一样呢?你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呀?”
赵陌叹了口气:“我若能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就好了。可我问他,他都不肯说,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秦含真侧头想了想:“一般来说……不是同是天涯沦落人,抱团取暖,就是两个曾经失败过的人不甘心接受命运,就联合起来商量什么新的阴谋诡计了吧?”
“抱团……”赵陌不得不承认这个说法挺贴切的,也不知道秦含真怎么想出来的。他现她时不时就会说些他听不懂的话,但有些比喻,初听时不觉得有什么,仔细一琢磨,就会越觉得有意思。认识她的时间长了,如今他对她的一些奇怪语句,已经完全习惯起来,不必秦含真多作解释,他就能猜出大概的意思来了呢。
赵陌对秦含真道:“以我父亲与碤叔如今的能耐,他们凑在一处,势单力薄,成不了气候的,我倒不怕他俩会惹出什么事来。只是夫人跟她三姐姐如今越交好了,时常还跟其他嫁出去的姐妹来往,我就担心那些娶过王家女的人家,叫这些王家女几句话窜唆着,又在朝中生出事端来。虽说我清者自清,但我总归是父亲的儿子,万一受了连累,我也一样要吃苦头的。”
秦含真听得直叹气:“你父亲什么时候才能老实消停呢?他当初就是因为贪图权势名利,才被皇上与太子厌弃的,如今还不学乖?他到底在折腾什么?什么都不必做,现成就有一个王府给他继承了。他还有什么不足?”
赵陌叹道:“他其实还担心,将来未必真能顺利继承辽王府。虽说两位叔叔都被皇上厌弃,但王妃那边却不肯坐以待毙的,王爷又一向偏着继室幼子。父亲本来还想借着世子的名义,抢先一步将辽王府的大权收一部分到手里,谁知他几次往辽东去,都未能成事,反而叫王妃算计了不止一回,只能灰溜溜地回到京城来做富贵闲人。我父亲吃了这许多亏,跟两位叔叔已是势成水火,断不能相容了。为了将来能保住荣华富贵,不叫两位叔叔抢了他的世子位去,他少不得要多想想法子,结交些有用的人脉,再叫我这个儿子替他在宫里说好话。若能再有一门得力的姻亲,那就更好了。”
秦含真皱起了眉头。这已经是赵陌今日第二次提起赵硕有意操纵他婚事的话了。她怎么总觉得心里膈应得慌呢?
她忍不住对赵陌道:“令尊只怕没有这么容易摆布你吧?趁着如今皇上和太子都对你印象不错,不如你去向他们求一个恩典?”
赵陌反而问她:“我能求什么恩典呢?皇上和太子若知道了我父亲的打算,只怕会先下手为强,先替我寻一个合适的妻室人选吧?无论决定我婚事的人是谁,只要他们定的不是我想娶的人,是谁做的主,又有什么区别呢?”
秦含真不由得一呆。
第八十六章 始终
秦含真眨了眨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如果是皇上和太子替你挑人选,总会问过你的意思吧?他们一向待你挺好,你就把你想娶的人名字告诉他们,请他们做主,不就可以了?我看皇上和太子总比令尊要好说话些。”
赵陌低头笑了笑:“事情哪儿有这么容易?那可是皇上和太子。若是他们更希望我娶某家千金,我即便是不中意,又哪里能说一个‘不’字?那不是抗旨了?若是我父亲挑了我不中意的人选,还能有回转的余地,可若是皇上和太子……我怕是只有遵命的份了,连说出心里想娶的人选都不敢,就怕给那姑娘带来后患,坏了她的名声,耽误了她的终身大事。”
秦含真抿了抿唇,怎么听着赵陌好象已经有了这么一个中意的人选了?是谁?她怎么没听他提起过?难不成是这几年里他在肃宁认识的?是肃宁当地人家的女儿吗?当年他问她的那句话,难不成就当没有发生过?那他刚回京那日,问她是否还记得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是叫她别放在心上吗?
果然是在耍她吧?!
秦含真抿着嘴转头看向赵陌。赵陌竟然还冲她笑!可恶!
她似笑非笑地道:“没想到赵表哥对心上人如此重视,既然是这样,那你不如先下手为强算了?趁着皇上和太子对你的婚事还没什么想法,赶紧请他们替你做主,把人给定下了。往后无论是令尊又看上了哪家的千金,还是你继母打算算计你什么,他们也越不过圣旨去,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赵陌听着,居然连耳根都红了,瞧他那一脸害羞的小模样:“表妹真是好主意,可是……我又怕人家心里不乐意,也不知道她家里人是怎么想的。倘若不先得她和她家人首肯,我就先去求了皇上的旨意,万一她们不乐意,我岂不是弄巧成拙了?在我心里,她是珍宝一般的人物,我断不肯叫她受了委屈的。不得她一句准话,如何敢唐突了她?”
秦含真心里更不是滋味了:“那你就去问呗。你不开口问,人家怎么知道你是啥意思?又怎么能给你准话?”
赵陌瞥了她一眼,耳根的红晕就渐渐蔓到脸上、脖子上了,脑袋几乎红了一大半:“这个么……就这么去说,会不会太过唐突?我有些怕她生气……其实吧,我以前也曾给她透过点儿口风,试探她的想法,当时她没说什么,过后好象当没这回事似的,我就怕她心里不乐意,却又不好当面回绝,所以才跟我装傻。我若是从此不提此事了,我和她见了面还能相当无事,就当是好朋友一样相处着。可我若是当面再提……就怕她恼了,从此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秦含真其实已经有些着恼了:“哟,你还试探过人家?向人家透过口风?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呀?我可没听你提过。赵表哥,你也太会隐瞒了吧?你在给我的书信里,可从来没说过这种事!”
赵陌眨了眨眼,目光虚了一下:“那什么……就是前些年的事儿。不是我太会隐瞒,而是……这种话只好当面说,如何能落在书信上呢?万一叫旁人看见,可就说不清楚了。”
秦含真心中冷哼,这是连她都信不过了?也罢,当她稀罕么?在她年纪还那么小的时候,就故意撩她一记,叫她这些年都挂在心上,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宁,回头却告诉她心上人另有其人,名字身份连她都不能告诉,就怕她把他的信给别人瞧了,坏了他心上人的名声闺誉……多体贴,多细心哪!赵陌这个小男孩,如今也长大了嘛。
真是欠扁!
秦含真心里堵了一口气,只觉得这凤尾轩里大约是火盆升得太多了,烤得屋子里闷热得慌,叫人透不过气来,便站起身道:“赵表哥竟是如此细心的人,从前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也罢,你既然有了心上人,又拿不准她的意思,只管私下去问一问就是了。当年你既然有胆子探问她第一回,那如今怎的就没胆子再问一回呢?是好是歹的,总归能得个准话,你也好去操办这后头的事了。过了年,你就是十七周岁了,也差不多是到订亲的时候了,可耽误不得。否则回头你父亲和继母那边还不知会出什么夭蛾子,倘若给你说了一门不合心意的亲事,你难道还能去求皇上替你驳回你父亲不成?自然是要先下手为强的。”
赵陌跟着站起身:“表妹说得是,我也正有此意。可就怕她心里不愿意,又或是有别的顾虑。万一她回绝了我,那岂不是连一点儿回转的余地都没有了?那时候我又该怎么办?”
秦含真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追求心上人怎么能畏手畏脚的?你既然认得她不止一年了,听口气还挺相熟的,难道平时就没下点儿水磨功夫去讨她欢心?送花送草,殷勤小心,她喜欢什么就送什么,她出门时多陪着,她遇到困难时帮着解决,还有她家人长辈跟前,也多表现表现。只要她觉得你好,她家里人也觉得你不错了,就凭赵表哥你这身份,这身家,这身段,这长相!哪儿配不上人家?除非她早有婚配,否则万没有看不上你的道理!”
赵陌精神顿时一振:“表妹是这样想的么?我……我真有这么好?”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父亲就说我,生得太黑,好象庄稼汉似的,虽然生得高,却又太瘦了,十足一骨头架子。他还嫌我粗手粗脚的,说话不够和软,不象他那般彬彬有礼。”
秦含真又想翻白眼了:“令尊这什么眼神?生得黑怎么了?你这是太阳晒的!是健康的象征!手脚粗些,也是因为勤加练武,又常下地做实验的缘故。你这是实干派,不是空有一张嘴,只会纸上谈兵,比朝中许多官员都强呢!这黑皮肤和手脚就是你能干的佐证。细皮嫩肉的白面书生根本吃不了苦,在京城更是烂大街了,有什么好稀罕的?至于生得高瘦什么的,个子高难道还不好?瘦,多吃点肉就能胖起来了。况且我看你肩宽腿长,十足一个衣架子,穿什么衣裳都比旁人精神好看,气质也比别人强一百倍!你和你父亲穿一样的衣裳站出去,你瞧瞧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到底是喜欢你这样的身段,还是更喜欢你父亲那种所谓有福相的身材?!”
赵陌听得眉开眼笑:“真的?秦表妹真觉得我这模样好?”
“真的,珍珠都没那么真!”秦含真斩钉截铁地给了他肯定的回答,“所以,你完全用不着自卑,别听你父亲说什么。你如今的条件,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在外省,都是十足十的黄金单身汉!除非是心中另有所属,又或是出于某种缘故实在对你不来电的姑娘以外,谁都乐意嫁给你的。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去追求好了。当然,这追求女孩儿,也要讲究一点风度。你把自己能做的事都做了,也让她明白了你的心意,有什么妨碍的因素,都尽量解决掉。如果到了那一步,人家姑娘还是要拒绝你,你就别死缠烂打了,应该祝福人家姑娘能早日找到称心如意的姻缘。至于你自己,就收拾一下心情,找下一个合意的人选去吧。可千万不要走极端,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害人害己。”
赵陌沉默了一下,才道:“若她实在不愿意,我自然不会勉强。在我心里,她是珍宝一样的人。即使不做夫妻,只当兄妹,我也……”他顿了顿,才艰难地说完,“我也会守护她一辈子的,怎么舍得让她受委屈?旁人不能,我自己也不可以。”
秦含真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算了,这孩子对他那心上人,真真是放到心尖尖上了,用情深到了这一步,她还在这里生哪门子的气?当年在沧州分别的时候,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兴许只是少年情窦初开,一时戏语,又或是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只因为和她长期相伴在一处,忽然说要分开了,心中不舍,才会弄错了自己的心意,将友情和爱情混为一谈了吧?
想想她灵魂里都是成年人了,两辈子加起来,活了那么大的岁数,如果真在这个年纪就与赵陌谈起了恋爱,到底算是她老牛吃嫩草,还是说她跟他玩起了小学生和初中生之间的早恋?赵陌是真少年,她却不是真少女了,何必在这里纠结往事?他既然找到了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她就成全他吧。到底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男孩儿,她总是盼着他能够得到幸福的。
想到这里,秦含真便柔声对赵陌道:“你这一番真心,任谁知道了,都不会不感动的。既如此,你就大胆去把你的心情告诉那个姑娘吧。话不说出口,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的答案。为什么不大胆试一次?兴许结果会让你惊喜呢?”
赵陌看着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么温柔:“那么……我就试一次好了?秦表妹,你还记得那年……在沧州分别的时候,我跟你说过的话么?”
秦含真听得又是一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心中一阵恼火,下意识地就伸出手去拽紧了他的手臂:“你又要耍人了吗?!”
赵陌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愣愣地问:“秦表妹,你怎么了?你为什么这样抓着我?又为什么生气?”
“你还问我为什么?!”秦含真都快气得跳脚了,“这不是第一次了,连着两次,你都是这样,问完这句话就跑了,叫我想抓都抓不住。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是说都喜欢上别的姑娘了吗?为什么还要提当初说过的话?你分明就是在耍我!”
“可是……”赵陌抿嘴冲她笑了笑,“我并没有喜欢上别的姑娘呀。从四年前到现在,我的心意一直都没有变过。我喜欢的,由始至终只有你。”
第八十七章 追问
秦含真愣愣地看着赵陌,有些没反应过来:“啊?”她是不是听错了什么话?
赵陌伸出右手,握住她拽着他手臂的手:“我说,我一直喜欢的都是秦表妹你,从来没有变过。方才我说的,心里喜欢了好几年,当成是珍宝一样放在心尖上的女孩儿,就是你。”
秦含真一脸傻气地看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赵陌却还继续微笑着,柔声说:“秦表妹,你看,我把我的心意说出口了,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你,你现在知道了我的想法,能不能给我一个准话?”
秦含真回过神来,迅收回自己的手。赵陌也没拽得太紧,爽快地放开了,只是笑得更温柔了些。
“你……你……”秦含真“你”了半天,才吭哧出一句,“你这也太突然了,明明先前不是这么说的……”
赵陌道:“我先前也没说我喜欢的不是你呀?况且,这怎能算突然呢?我四年前就问过你了,刚回京那日,也同样问过你这个问题。你还觉得突然么?”
确实……不算突然。可他说了先前那些话,害得她误会他心里另外有人了,还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打算要祝福他跟他的心上人了,结果他来这么一出……秦含真觉得怪难为情的,但内心深处,又有那么一点暗喜。
他果然没变心么……那两回问她,也不是在耍她。
不过,他这个问题,秦含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她心里还是挺喜欢他的,但真的要嫁给他吗?她又有些下不了决心。可她又没有拒绝的理由。刚刚听他说了那些话,说得那般情深意厚。如果她婉拒了,他会难受的吧?
她怎么能看着他难过呢?
秦含真在犹豫,赵陌也看出她在犹豫了,便为自己加点码:“表妹方才也说了,我挺好的,模样儿不错,个子高,身段儿好看,虽说皮肤黑了些,但那都是太阳晒的,是健康的象征。我跟你又是自小相识,彼此知根知底。我自问家世出身都不差,如今还有个郡王爵位,为人嘛,也还算能干。这样的条件,满京城也难找到几个跟我一样好的了。秦表妹没有婚约在身,想必心中也没有别人,对我应该还算看得顺眼吧?那为什么要犹豫呢?”
秦含真仔细想想,虽觉得这话有些打脸,但他说得确实有理。他的条件很不错了,客观上来说,她早晚是要嫁人的,他就是个挺合适的对象。
如果不选择嫁给赵陌,她将来会嫁给什么人呢?秦含真忽然觉得有些没法想象,心里还隐隐害怕担忧起来,总觉得心里没底。跟旁人相比,赵陌好歹是知根知底的,彼此熟悉,真过起日子来,她心里不怵。
赵陌看出秦含真神情松动了,心下一喜,忙趁热打铁:“如果表妹觉得我还不够好,配不上表妹,那日后表妹又会与谁议亲去?表妹今年已经十四了,明年就要及笄,算来也没多久了,早晚要考虑这件大事。舅爷爷舅奶奶平日里不爱出门与人结交,他们能上哪儿去给你挑夫婿人选?还是打算让四表叔做主?可四表叔远在广州,几年没回来了,也不知几时能回京述职。总不能让四表叔在广州替表妹寻婆家吧?那将来你要回娘家,岂不是要走上几千里的路?那也太远了些。等四表叔任满回京,你连个娘家亲人都没有了,受了委屈,又有谁能给你撑腰?因此,还是在京中说亲的好。”
可赵陌也不是长住京城的呀,他是肃宁郡王,封地是在肃宁,如今不过是皇上恩旨,召他进京来小住而已,早晚要回封地去的。
秦含真瞟了赵陌一眼,没说话。
赵陌也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话里的失误了,倒也不着急,洒然一笑:“秦表妹将来的夫家若是离娘家近了,亲友间往来方便,舅爷爷舅奶奶去看你也容易,大家都能安心。”
这句补充说明倒是把话给圆上了。
秦含真小声说:“我的婚事……估计还是祖父祖母做主的。他们会问我父亲的意思,但祖父拿定的主意,我父亲绝不会反对。”
赵陌双眼一亮,正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努力维持着镇定的表情,继续为秦含真做分析:“舅爷爷舅奶奶平日里熟悉的人家,左不过是那几家人。除了宫里,我不敢多言外,旁人家,但凡是舅爷爷交好的,就没有我不认识的。我试着为表妹盘点一下,哪些人家有适龄的男孩儿,有资格与表妹议亲,如何?”
秦含真撇嘴道:“说这个做什么?那些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陌微微一笑:“是,那些人自然与表妹不相干,只是我闲来无事,议论几句罢了。”他坚持要做这个分析,“你们秦家本家的不算,稍近一些的亲友,许家、苏家、卢家、姚家、闵家、黄家,这几家都是有男孩儿的。其中,又以许家的许峥、许嵘最出挑,而且他家还有意跟你们秦家联姻……”
秦含真有些不忿地说:“哪个稀罕他家?他家怎么想是一回事,我祖父早就拒绝过他们无数次了。我是不明白某些人怎么就把许峥当成是凤凰蛋儿一般了,仿佛全世界的女孩子都梦想能嫁给他似的。我瞧他也不是十分出挑,论功课学问,他比我祖父差得远了,顶多是比简哥儿稍强一些,但我表舅年轻时也是少年才子呀,我觉得我表舅就比他有才;论长相嘛,他还不如你呢,虽说五官端正,长相也清俊,但论和善讨喜,只怕连他弟弟都比不上,也就胜在一个白晳斯文上了,靠气质取胜。可这世上,也不是人人都喜欢白面书生的。气质难道还有高低之分吗?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完全是看各人喜好和审美吧?许峥被捧得太高了,明明没那底气,家里人却还想挑拣,真当我们秦家的女孩儿是大白菜了!”
赵陌明白了。他立刻就抛弃了刚刚交好的新朋友,附和秦含真道:“表妹说得是,许兄为人倒是斯文和气的,但书生意气,又在家受宠惯了,遇事可能不够练达。而许家人都盼着他能振兴门楣,又未免对他期望高了些。结亲这种事,自然要两厢情愿才好,否则,倒还不如继续不远不近地做着姻亲,两家人还能相安无事,也不担心会伤了情份。”
他又提起了许嵘。昨日在承恩侯府,他见到了多年不见的许嵘,心里就挺警惕的。这孩子虽然不如其兄长出众,但那容貌生得真好,五官比许峥还要清俊三分,笑起来更讨喜,兼且嘴甜,在女眷与姐妹们之间,是惯会献殷勤讨人欢心的。这样的男孩儿,更容易引得女孩儿倾心。
然而秦含真并没有把许嵘放在眼里。对于美少年,她心情好时,也乐意去欣赏多几眼,但那种中央空调一般的性格,怎么看都是风流纨绔的好料子,本人性格再专一,也挡不住会有无数的女人送上门来,她没事招惹这样的男孩子做什么?
赵陌看在眼里,欣喜地将许家兄弟从需要警惕的情敌名单上剃除出去了,他又提起了最新出现的劲敌:“卢家兄弟也是出色的少年才俊。初明兄才学出众,人品也好,只是……”
他滔滔不绝地为秦含真分析着每个适龄少年的优缺点,倒也没有一味地打击贬低其他人,但每个人都会被他找出不合适的地方来,比如卢家兄弟的父亲早晚要外放,老家又离得远,嫁进卢家就等于是远离了京城,还跟二房纠缠不清;再比如姚家的子弟是从小读书,性格比较呆板,一向有书呆子的“美名”,而且大家族人口众多,易生事端;还有闵家子弟是将门虎子,从小习武,不爱读书,跟秦含真的喜好不合,又有些爱打架生事……
苏家孙子还小,不算在名单内。
黄家则是早有祖训,不与宗室、皇亲联姻,就怕子孙后代被搅和进皇家夺嫡争位的风波中去。
赵陌如此盘算了一通下来,竟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成为秦含真的夫婿了。但更重要的是,秦含真居然还觉得他分析得挺有道理。如果她将来真要跟他清点的这些适龄少年中的任何一人成为夫妻,都会面临各种各样的不如意处,想想都让人头皮麻。
赵陌说:“表妹你瞧,我真的是个挺好的人选。我心里又喜欢你,誓会一辈子待你好的。你就答应了我吧?”
秦含真支支唔唔地道:“哪儿有你这样的?你这算是逼我表态吗?这叫我怎么说……”
赵陌走近了两步,两眼直盯着秦含真:“表妹是要拒绝我么?是不是我有哪里不足,让你觉得不满意?”
秦含真有些扛不住他直视的目光,双眼忍不住瞟向一边:“那倒没有……”
赵陌执意要从她嘴里问出一个答案来:“那为什么你不肯答应呢?”
秦含真满脸通红,踌躇着不敢说实话。她哪里是不肯答应呢?其实心里已经点了头,只不过……不好意思说出口呀!
赵陌心里有些着急,正想再逼近一步,几乎就要站到秦含真身前去了,却忽然听到轩外传来了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有人来了!
很快,轩窗外就出现了秦柏的身影,他满面笑容地背着手,慢慢从石板小径的另一头踱过来,远远瞧着轩内的两个孩子,摆了摆手。
秦含真反应迅地跳开两步,离赵陌远了些,干笑着冲秦柏挥挥手示意。等到秦柏转到屋侧的小径上,不再正对着轩窗时,她才有些心虚地看了看赵陌,拿略嫌冰冷的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试图让脸上的温度降下去一点。
赵陌心中却满是遗憾,他重新换上了温和的笑意,对秦含真柔声低语:“我们过后再继续。”然后面对着走入轩中的秦柏,主动微笑着迎了上去。
第八十八章 眉眼
秦柏是听说了赵陌上门的消息,知道他跟秦含真从小要好,定然有话要说,就在自个儿屋里等着两个孩子过来。谁知左等右等,都不见他们出现,牛氏开始担心、啰嗦了,他才慢慢踱步到园子里来找人的。
他远远地瞧见秦含真与赵陌在凤尾轩里说话,就知道他们定是说得兴起,忘了时间,倒也没觉得有什么。赵陌说的初三赤口不便招待人做客的忌讳,他也没放在心上。赵陌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能当一般外客对待么?
秦柏走进轩中,感受到轩里的暖意,就呵呵笑了:“你们两个孩子倒是会享受,怪不得在园子里一待就是半天呢。这里好,暖和,窗外的景致也不错。我原说要找个下了雪的日子,和含真祖母一块儿过来赏雪的,顺道烫点儿小酒,或是煮点儿热茶,一边喝着,一边赏景聊天,岂不美哉?谁知今冬比往年都冷,下的都是大雪。含真祖母懒得挪动,不肯出门,我一个人来也没意思,到得今日,还没来过呢。倒是托了你们俩的福,我今儿过来先体验体验了。”
秦含真忙扶着他在炉旁坐下,给他倒了杯姜茶,又要替他脱了沾雪的靴子放到炉边去烤。
秦柏摆摆手:“不妨事,出门前你祖母特地让我穿上了牛皮的靴子,不怕雪的,一会儿回去了再脱吧。”他很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下玻璃窗外的景色,重点点评了一下竹林,还有远处的松树与亭子,跟秦含真讨论了一下若从这个角度去构思一幅画,该如何布局,末了还道:“其实我方才过来的时候,瞧见你俩都在轩中,面对面说话,那个画面就很不错。改日我闲了,就照那样子画一幅图出来。画好了叫你们来看。”
秦柏如今真正是富贵闲人,家里的产业有皇帝赐下来的能干管事打理,中馈有老妻和老妻身边得用的嬷嬷们掌着,小孙女儿还能时不时帮着打个下手,完全不用他操心,只需要年下看个账,知道自己有多少财产,也就够了。他既不必上朝理事,又没教什么学生,平日里并没有很多事可做。每天看看书,写写字,画个画什么的,就当是消遣。牛氏又不能陪他玩这些,夫妻俩只能聊聊天。他除了偶尔指点一下孙女儿的功课,自己也重新拣起诗词书画来。秦含真学画多年,若不是有一位画艺高的祖父天天在眼前做示范,她的水平也不会进步那么快。
秦柏在凤尾轩中歇了一会儿的脚,取了一会儿的暖,就要拉着秦含真与赵陌两个回正院去。这里再暖和,也只是一间小轩,自然比不得高堂大屋舒服。
秦含真扶着祖父,慢慢走着,时不时偷偷往赵陌那里看一眼。
赵陌则搀着秦柏的另一边,嘴里贴心地提醒着,让舅爷爷小心看路,当心积雪路滑,却也时不时偷偷往秦含真这边瞄一眼。
有时候他俩会错过彼此的眼神,有时候却会恰好碰个正着。赵陌仿佛偷到了糖吃一般,抿嘴微微一笑。秦含真却觉得耳根又起热来,又羞又窘。一次半次只当自己运气不好,被他抓住了。可三次四次,他都冲她笑得意味深长,这就让她心下不由得羞恼起来了,恨恨地反瞪了回去。谁知赵陌半点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秦含真闷气生完了,回过头来想想,又觉得自己太奇怪了,一把年纪了还沉不住气,居然叫个真正的少年人轻易掀动了心澜。她能不能长进一点?再这样下去,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秦柏叫两个年轻孩子扶着走路,一边时不时留意脚下的石径,一边兴致勃勃地赏着园景,竟没留意到在自己脑后,秦含真与赵陌打起了眉眼官司,都快擦出火来了。
回到正院上房,秦含真扶了祖父坐下,深吸一口气,平静地扫视过赵陌的脸,若无其事地坐到祖母牛氏身边去。赵陌这回自然不能跟着贴过去,只好笑笑,在秦柏下手的椅子上坐了。
牛氏看到赵陌来,十分高兴,又忍不住抱怨:“在园子里耽搁这么久,不觉得冷么?就算在凤尾轩里多放几个火盆,也挡不住那轩里没门,拦不住风。你们这些小年轻呀,就是不知道轻重。一时高兴了,就不管不顾,等过后现着了凉,生起病来,就知道后悔了!赶紧多喝几碗姜茶下去,我方才特地叫人熬的,浓得很,还放了红糖。喝下去了汗,就好了。”又问赵陌有没有带干净的衣裳替换,得知没有,而且连随身侍候的小厮都没带,就这么自己一个人骑着匹马出来了,牛氏又骂了他几句,连声叫人去把秦柏今冬新做没上过身的冬衣冬靴取来,叫赵陌换上。换下来的衣服鞋袜,自有人去清理烘干。
赵陌笑吟吟地任由牛氏摆布,没有半点反抗,还在进里间换衣裳之前特地提了一句:“表妹也陪我在园子里吹了半天的风,只怕也需要换一身衣裳呢。”
秦含真的心情正处于一种微妙的状态,直接驳了回去:“我没事,身上也没沾到雪,鞋子套了木屐,也没沾湿,而且羊皮小靴也不怕雪。我暖和着呢,用不着特地回院子里去换衣裳。”说话间,丰儿就抱着一个大包袱过来了,却是给她送了干净的衣裳鞋袜过来,供她替换,大概也是猜到她不会回院子里换衣裳去。
秦含真摸了摸鼻子,觉得有一种被打脸的感觉,但丰儿好意,她自然不会辜负,便悄无声音地到另一边里间迅换了。
丰儿替她重新梳理头,瞅着里间没别人在,便小声问她:“姑娘,那郡王爷没欺负你吧?我给侯爷夫人传了话后,便回园子里去了。远远瞧见你们在轩里说话,郡王爷那一脸严肃的模样,好象在商量正事似的,我又不知该不该去打搅。郡王爷隔着窗子瞧见我了,就示意我避开些。我怕真个打搅了姑娘说话,没敢上前去,只能回到路口处等。后来探头看见郡王爷好象在逼问姑娘什么,我正想过去寻姑娘呢,侯爷就来了。”因为秦柏过去了,丰儿笃定自家姑娘不会吃亏,才会转回院子里去取干净衣裳的。
秦含真愕然。没想到丰儿原来中途折回过园子里,还叫赵陌拿眼神支走了。她从头到尾都没留意到!估计是当时她心都乱了,也没顾得上看轩外来了什么人吧?
想到这里,秦含真又觉得脸上开始烫了。她倒是有些庆幸,丰儿真个叫赵陌支走了,没瞧见她后来那窘迫的模样,更没听见她和赵陌在轩中都说了些什么……
秦含真清了清嗓子,含糊地道:“没事,我跟赵表哥他……就是说些八卦传闻什么的。关系到他家里的事,确实不好叫别人听见。你就当不知道好了。他跟我们家极要好的,人品也信得过,不会欺负我,你不用担心。”
丰儿跟赵陌相处的时间少,满打满算,也就是当年从江南回来,在运河上坐船,还未到沧州那段时间。她对赵陌的了解不多,不过对秦含真却十分信服。既然秦含真说不要紧,她也就不再多问了。
只是她还是忍不住跟秦含真多提一句:“这位郡王爷,心眼子多得很,姑娘小心着些。虽然他人品可靠,但总归是个外男呢。”还有一句话,她没敢说出口:什么时候姑娘跟郡王爷成了亲,才用不着顾虑那么多。
秦含真不知道丰儿心里的想法,干笑着谢过了她的提醒。当她们重新回到外间时,赵陌已经穿戴一新,安坐在旁,正跟秦柏与牛氏聊着家常呢。看见秦含真回来了,他转头望过来,双眼一亮,便开始抿嘴微笑。
秦含真横了他一眼,没理他,再次挨着祖母牛氏坐下了。
赵陌正跟秦柏说着方才与秦含真谈论过的话题,正是他父亲赵硕近来与前晋王世子赵碤一家走得近这事儿。他自己想不明白其中缘故,推测这里头虽然有两个争夺皇嗣之位的失败者抱团取暖的可能,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秦柏常在京中,虽然做个闲人,不理会朝中政事。但他时不时就要往宫里见皇帝、太子,长房那边消息也算灵通,因此知道的消息要比远在肃宁的赵陌多得多了。
关于赵硕与赵碤的往来,他也听过些风声:“王家返回原籍后,消停了几年,听说王大老爷的病去岁终于有了起色,倒是他的次子,病了一场,只能交出家主大权,改由他的长子执掌。王家嫡支那边,一直有心想要重返京城,几个年轻的子弟都要参加明春的会试,早几个月就派人上京来打点过了。王家的几门姻亲,便也跟着有了动作,不过是帮着打扫房屋,搜罗名家大儒著作、往年应试文章之类的小事,倒也没做别的。你父亲与前晋王世子都是王家女婿,大约是因为这个缘故,才走得近了些吧?”
赵陌有些惊讶,随即冷笑了一声:“王家人好不容易才脱了身,竟然还要重新往绝路上走么?倒是可惜了那位王二爷,他原是个明白人。”
秦柏不置可否:“无论是哪个世家大族,都会盼着家中子弟科举晋身的。王家又不是罪人,自然也可以遣子弟参加科举。但天下读书人何其多也?想要顺利高中,只怕王家的子弟还要多多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