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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秦楼春txt下载     秦楼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四章 请教

    秦幼珍到三房来闲坐,牛氏十分高兴。她还挺喜欢丈夫这个侄女儿的,时常觉得她摊上薛氏这样的嫡母,秦伯复这样的嫡兄,实在是天道不公。

    秦幼珍其实也挺喜欢跟牛氏这位婶娘相处。她跟着丈夫在地方上为官多年,什么样的妇人没见过?真正粗俗不堪没见识的村妇,也不是没打过交道。牛氏比那样的人可强多了,不就是读得书少了,才学上差着些么?只是谈吐问题。可牛氏跟秦柏做了几十年的夫妻,耳濡目染的,多少沾了些文气,跟真正的村妇不可同日而语。

    秦幼珍接触过酸儒家出口成章、字字句句都要用典的文官家眷,也见过粗鲁不知礼的武官之妻,反而觉得牛氏性情坦率,说话不爱绕弯子,且又通情达礼,是位明白事理的好长辈呢。她如今正心急着想打听消息,哪里耐烦象京中贵妇惯常的作派似的拐弯抹角?牛氏是正投了她的缘了。

    她一问起秦锦春话中提到的薛氏教黄家女模仿秦皇后之事,牛氏就直截了当地说了:“是有这么回事。我们早就知道了,当时都不敢信!她怎么说也是皇后娘娘的嫂子呢,居然做得出这等恶心人的事来!”然后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秦幼珍。

    秦幼珍只觉得头脑在晕。她没想到,薛氏与秦伯复所为,比秦锦春一句简单的话还要可恶十倍、百倍!他们怎么就敢这样做呢?!她不知道秦柏与皇上的交情如何,从小在长房长大,她只晓得,秦家富贵,全赖皇后娘娘身后遗泽。皇帝对做皇后的长情,就是秦家立身的根本,否则就凭秦松的性情能力,承恩侯府早就败落了!

    薛氏与秦伯复从前动不动就在人前显摆自己跟秦皇后的关系,昔日王嫔有孕的消息从宫中传出,他们还曾经为东宫太子的地位担心过,结果今时今日,他们反倒挖起了自家墙脚来么?要知道,他们把黄忆秋送进念慧庵的时候,太子殿下可是已经病愈还朝了!

    更可恶的是,薛氏还教那肖似皇后的黄家女孩儿模仿皇后生前言行,又从念慧庵下手,威胁庵中人,意图送美入宫。念慧庵可是皇上为了纪念皇后娘娘、为皇后娘娘祈福才特地建成的!庵里的比丘尼,许多都是曾侍候过皇后的宫人啊!

    秦幼珍如今真心觉得,黄忆秋被困在念慧庵里念一辈子的经,算得了什么?皇上好歹没一条白绫叫她殉了皇后娘娘。秦伯复因为考评不佳要冠带闲住,更算不了什么,皇上至少没有一封旨意,将他贬为白身,再给薛氏送一杯毒酒呀!皇上真真是仁厚天子,再世明君了!

    秦幼珍只觉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看着牛氏亲切的面容,也不想什么顾忌了:“婶娘,我们太太自来糊涂,哥哥也不是什么聪明人,他们会做蠢事,原也不奇怪。只是……这样的大事,伯父伯母,叔叔婶娘,怎么也没劝他们一劝,提醒他们个中忌讳呢?”

    牛氏哂道:“你当我们没劝过么?他们干这事儿的时候,我跟你叔叔在江南,没法劝,但我们也给长房写了信,还给黄家嫡支写了信,叫他们提防的。你伯娘就没少提醒他们,但也要他们肯听!那会儿你们太太一听你伯娘和兄弟、弟妹们提起黄家姐儿的事,就装糊涂,说没有那事儿。给她把道理掰开来细细讲明白,她嘴里应着,背过身就嘲笑你伯娘他们,又嫌长房多管闲事,认定了那是一条富贵捷径,劝她的人都是存心碍她母子的青云路呢。就算要说道理,也要听的人愿意听才行,否则说多少都没用!后来我们也都死了心,知道她是说不明白的,横竖他们母子也没啥能耐,闯不出什么大祸,且随他们去吧。”

    秦幼珍其实也清楚,自家嫡母是个自负的糊涂人,从来认定了自己的道理,便再听不进旁人的话去。若她是个明白人,也不会明知二房弱势,还要处处跟长房争闲斗气了。她叹了口气,心情沉重无比。

    如果是往日,薛氏与秦伯复小打小闹,做些蠢事,反正他们也成不了气候,也就算了。皇帝勉强看在早死的秦槐份上,又知道秦皇后因为连累了娘家的关系,对娘家亲人最是心软,因此对薛氏与秦伯复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交给承恩侯夫妇管束就罢了。

    可如今,薛氏与秦伯复所为已经触怒了皇帝,黄家一动手,就是直接拿秦伯复的官职开刀,还要薛家吃一个大亏。二房已经分家出去,秦伯复的官职就是立家之本,薛家的钱财直接关系到薛氏婆媳的底气,如今两者皆去,分明是要断了二房的根基!如果没有皇帝默许,黄家断不会对秦家的人下这等狠手。

    秦幼珍只担心,自己是二房的女儿,又早早出嫁,离京近二十载,若是受了池鱼之灾,那可怎么好?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出身非她能选择,再倒霉也只能认了。可若是连累了夫婿儿女,她如何能接受?眼下正是丈夫卢普升迁的紧要关头,万万不能出一点儿差错!

    秦幼珍抬头看看牛氏,想到三叔秦柏素来圣眷极隆,也就是嫡母嫡兄那样的糊涂人,会眼瞎一般把好心人往外推了。她咬了咬唇,低声对牛氏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太太与哥哥行此错事,皇上要处置他们,也是理所应当。我做晚辈的,又是出嫁女,这事儿原没有我说话的余地。只是婶娘……您侄女婿此番进京,是想要谋升迁的。原本以为有长房两位兄弟帮忙打点,必定会事事顺利,没想到吏部那边一直没个准话。先前我还以为,是因为年下事忙,吏部的人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手来,等到年后开衙,想必就能定下您侄女婿的去处了。可如今细想,万一是吏部是因为太太与哥哥的事,连带的也拿我们家出起气来,我……我这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牛氏怔了怔,忙道:“不至于吧?你瞧锦春丫头还是你大哥的亲闺女呢,太子妃娘娘待她就挺好的。你们夫妻都是好孩子,你又一向跟你们太太不和睦,这事儿宫里上下都知道。皇上就算恼了二房,也没理由拿你们出气呀?那不是反而让你们太太高兴么?你放心,定是年下衙门事情太多的缘故,跟你们不相干的。”

    得了牛氏这话,秦幼珍心里倒是安定了些。不过,她还是稍稍拐弯抹角地,提到自己幼年时也曾多次进宫晋见太后、太妃们。那时候是跟着伯母许氏与符老姨娘进的宫。如今她回京了,不知是不是也该给宫里送个信儿,给太后、太妃们请安呢?

    她想,若是请安时,能哄得太后高兴,估计吏部那边即使原本有人故意为难丈夫卢普,也会从此收手了。

    秦幼珍没想到,她这一问,却是问错了人。牛氏很少进宫见太后太妃们,她心里怵,太后太妃们也觉得跟她说不到一处,只是看在秦柏面子上,待她宽和罢了。牛氏脑子里并没有时常进宫请安的概念,实在答不出秦幼珍的问题。不过她有一招,百试百灵:“你去问你伯母好了。大嫂子每月都要进宫的,让她捎带你一把。”

    秦幼珍眨了眨眼,有些为难地说:“我如今是外命妇,只怕有些关碍。伯母也不好未经懿旨,就擅自带我进宫。”

    牛氏摆摆手:“这事儿好办,让你伯母见到太后的时候,提一提你就行了。要是太后想见你,一句话下来,召你进宫,还不容易么?”

    秦幼珍干笑了声。她可不就是怕太后忘了她,又或是恶了二房,连带的也不想见她么。若符老姨娘还时不时往宫里去,有她帮着说好话还好。偏偏符老姨娘几年不进宫,太后太妃们又有了新朋友,未必还记得这个旧交了,更别提自己是个十几二十年都没回过京城的小辈。

    秦幼珍心下茫然,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听见秦含真过来见祖母,在院子里跟丫头们说话呢。她忙调整了脸上的表情,重新露出微笑来,看着秦含真进屋见礼,又抱着牛氏的手臂撒娇玩笑。

    牛氏没心没肺地,当秦含真问起姑母来意时,三言两句就将秦幼珍的烦恼说了。秦幼珍又不好阻拦,只能继续干笑,觉得在堂侄女儿面前很是不好意思。

    秦含真倒没那么多有的没的想法,她仔细想了想,还真给秦幼珍出了个主意:“如今跟二房过不去的,不是黄家嫡支吗?大姑母从小儿在长房长大,想必跟黄家人也是相熟的。您带着儿女回京,怎么也要走走亲戚,见见旧时朋友吧?到时候说几句闲话,您的亲友们也就知道您回京的目的了,再多私下来往几回,他们便也清楚了姑父的为人与才干。姑父这等资历政绩,还怕没人赏识吗?”

    秦幼珍双眼一亮,忙笑道:“却是我当局者迷了。好孩子,多亏你提醒姑母了。”又转头去对牛氏说,“这孩子真真聪慧!三叔与婶娘教导得真好!”

    牛氏嘴角一翘,明明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但还是假惺惺地要谦虚一番:“哪里,这孩子笨着呢,你别太夸奖她了。”

    秦含真忍了笑,道:“大姑母其实是因为回京后一出门,就先去了二房娘家,知道了这件事,心里便着急了,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亲友?如今您也别着慌,不管吏部那边是不是有意要为难姑父,姑父的官职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下来的。都快过年了,您就安心等消息,再与姑父带着表姐表哥表弟们出门走走亲戚。不是我说,表姐表哥表弟这般出众,谁看了不喜欢?回头再一瞧姑母姑父的人品风仪,谁还忍心为难你们呀?”

第四十五章 探亲

    虽说秦含真那番话有些夸大,明摆着就是在奉承姑妈姑父了,但秦幼珍还是信了。

    不管夸大不夸大,道理是对的就行。

    她接下来几日便拉着丈夫儿女先后去了许家、黄家探亲。她虽是二房之女,却自幼养在长房,与长房的弟妹们一处起居坐卧,读书玩笑,因此长房的亲戚便与她的亲戚无异。虽然她离京十几年了,但在许、黄两家的长辈们面前撒个娇,嘴甜一些,还是很快就拉近了双方的关系。借着机会,她顺势把丈夫儿女引荐给了许、黄两家的表兄弟与侄儿侄女们,算是给他们开拓了新的人脉。

    卢普与三个儿女的卖相与性情学问都很过关,交际手段也不俗,很快就跟许、黄两家结下了交情。

    许大老爷跟卢普谈过一席话后,便觉得他在地方上做过知县、推官、知府等官职,在律法刑名方面经验丰富,人也稳重,恰好大理寺右少卿之位出缺,这是正四品的官职,又是京官,以卢普的资历,很有希望争一争,便劝他去试试。许家子弟世代在大理寺与刑部任职,乃是本朝有名的刑律大家,若是许家愿意引荐,卢普想拿到大理寺右少卿之位,还是挺有把握的。

    卢普心中犹豫,但还是感激万分地谢过了许大老爷,却没给出准话,只道会与家人商量,认真考虑。许大老爷知道秦幼珍素来十分敬重自家妹妹许氏,还以为他们夫妻是要回承恩侯府跟许氏商量,也不以为忤,大方地由他们去了。

    谁知离了许家后,卢普却对秦幼珍道:“大理寺右少卿之位固然好,但我的长处在地方政务,而不在刑名。若能继续在地方任官,积累为政一方的经验,总比在大理寺待着强些。”

    秦幼珍本来还挺兴奋的,听到丈夫这么说,不由得一愣,忙道:“世人做官,都爱做京官,怎的老爷反而更喜欢到地方上去?过了这些年的清苦日子,你难道还觉得不足?况且大理寺也是好地方,你且在右少卿位置上做几年,将来再谋一任外任,也就是了。我们先前还担心老爷的仕途会受我娘家连累,如今既然许家舅父愿意保荐,老爷还推托什么?”

    卢普苦笑道:“许家保荐,也不是板上钉钉的,我们且探过黄家意思再说。倘若他们不肯高抬贵手,即便有许家保荐,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夫人先别高兴了。”

    秦幼珍顿时沉默下来。

    幸好次日的黄家之行也很顺利。黄家虽然跟秦家长房的关系淡些,但秦幼珍小时候也曾经来过几趟,几位长辈都还记得她,态度依旧温和慈爱,对卢普也挺欣赏的,几个小辈更是跟黄家年轻一代的子女们相处融洽。黄晋成的母亲黄三夫人,更是对卢悦娘赞不绝口,拉着卢悦娘不肯放手。

    秦幼珍心知黄晋成还有一个幼弟,也是嫡出,今年估计也就是十八、九岁年纪,走的是读书科举的路子,已有秀才功名,却尚未定亲。黄三夫人对未来小儿媳的人选也不知是个什么想法,见着容貌双全、年岁相当、性格又讨人喜欢的年轻女孩儿,多看几眼是有的,但自家女儿悦娘绝对不可能嫁给黄三夫人的幼子,因为辈份不对。

    她跟黄晋成兄弟以表姐弟相称,她的女儿怎么可能嫁给“表舅”?

    所以,秦幼珍也就大大方方地接受了黄三夫人对女儿的夸赞,又反过来去夸奖黄家未嫁的女孩儿们,坦坦荡荡,没有半点私心。她这样的态度,反倒令黄家女眷们高看一眼。

    大约是因为如今太子地位稳固,黄家也跟着水涨船高了。不象秦家是正经舅家,顶着“外戚”的名头,还要避个嫌,黄家与太子的血缘关系隔了两层,反而行事更方便些,手中的权柄也越来越大。但由于门风使然,黄家上下行事都很谨慎,并不曾有得意忘形、疏忽职守之事生,因此分外受皇帝、太子看重。朝野间的官员、勋贵,甚或是宗室皇亲,见黄家得势,都有意与他家亲近,其中联姻便是最常用的一招。但凡是黄家未曾婚配的儿女,个个都被盯上了,最优秀的几个,更是成了众人眼中的大好肥肉,谁见了都想要啃一口。象卢家夫妻这样,明明儿女都十分优秀,也得了黄家女眷的夸奖,却还紧记着一个毫无血缘的辈份,不肯起攀附之心的,便是难得的清正了。既然是清正人家,自然值得黄家结交。

    秦幼珍察觉到了黄家女眷们的态度软和下来,便趁势旁敲侧击了一下二房那件事。黄三夫人立刻就明白了她言下之意,也不跟她绕弯子,笑道:“都是亲戚,哪儿有什么隔夜仇?只是令堂与令兄这几年行事也太过了些,分家之后,他们没了约束,仿佛越没了规矩。长此以往,只怕他家要闯出大祸来。我们黄家与秦家好歹也是姻亲,怎么忍心看到姻亲受不肖族人的连累?因此才借着机会,敲打一番。只盼着令堂与令兄能吃一堑,长一智,不要再犯糊涂了。这事儿原与你们夫妻不相干,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是个孝顺孩子,却不必太过为他们担心了。都是亲戚,难道我们还会赶尽杀绝不成?”

    秦幼珍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下卢普算是从这场麻烦里脱身出来了。至于娘家二房,估计也就是嫡兄去职,薛家失财的结果。黄家无意赶尽杀绝,但也明摆着要给二房一个惨痛的教训,不会轻易放过的。虽然秦幼珍也有些为娘家担心,但夫婿儿女与秦家长房对她来说更重要,所以她也没有先前那么担忧了。

    回到承恩侯府福贵居,秦幼珍私下把黄三夫人的话告诉了丈夫卢普,道:“有了黄家的这番话,老爷尽可放心接受许家舅舅的保荐了。大理寺右少卿的职位难得,老爷可千万不要推拒才是。几个孩子年纪也大了,我们就在京中逗留几年,给孩子们定下好姻缘,再说那放外之事吧。其实,以老爷的出身与资历,有了先前这十几年的外放履历,将来想要入内阁也足够了,倒也不必非得执着于再到地方上任职。”

    卢普却摇头道:“我可不敢肖想入阁之事,如今我还没那能耐呢。在地方上为官,我能做的事更多。留在京中固然好,到底束缚多些。我宁可在地方上吃点苦头,也想要真正为百姓做点事。”

    接着他又劝妻子:“夫人不要总惦记着大理寺右少卿的位子了。我昨日听仲海闲谈,他似乎有望升职大理寺左寺丞。虽说那是正五品的官职,与右少卿一位并不冲突,可他同样需要许家保荐。许家能荐得几人?若是荐了仲海,又怎么好再荐我?大理寺又不是许家开的。许家舅父没理由放着亲外甥不管,却来成全我这个外四路的外甥女婿。因此,他虽说了要保荐的话,你我却不必太过较真。既然黄家无意迁怒于我,那么原本该做什么,就继续做什么,不必因为任何人的话而有所更改,也不必觉得我们自己吃了亏。”

    秦幼珍有些怔然:“我并不知道二弟要升迁,也需要许家举荐……”她叹了口气,却并没有纠结多久。她从没想过要让堂弟为自己丈夫让路的话,那是不可能的,光是有这样的念头,都是对伯母许氏的不敬。

    她很快就收拾心情,改而提起了别的官职:“我先前无意中听人说,顺天府丞似乎要告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缺。若是能赶上,老爷试着去争一争也是好的。这也一样算是亲民官,能为百姓出力的,又在京城,岂不更好?”

    卢普哑然失笑。顺天府的官哪里是好做的?京城那么多的达官贵人,三教九流背后,不定是藏着哪位大人物,顺天府的官员肯定没少受气。与其留在顺天府蹉跎,还不如挑个外省的缺,哪怕是地方偏僻些的,先挣上从三品再说。只要他能在地方上做到正三品,将来想要入京的时候,稍加运作,很容易就爬到小九卿之位,大九卿也不是不能争取。那岂不是比在顺天府做个受气的佐2官要强?

    不过,卢普心里也清楚,妻子思念娘家,希望能在京城多住些日子,最好是把儿女的婚事也都在京中解决了。此时说出他更希望继续外放的话来,只会让她心里难过。她又从来不肯勉强他,就只能自己郁闷了。

    卢普便柔声劝妻子秦幼珍:“顺天府丞的事还没影儿呢,我的官职兴许年前年后就有定论了。与其是肖想那没影儿的事,倒不如先从目前出缺的官职里挑个合适的。”

    秦幼珍闻言笑了,柔柔地说:“老爷说得是,我真是想得太多了。”便真个跟卢普商量起新官职的事来。

    卢普的新官职还未有定论,秦幼珍一边跟丈夫讨论着各个缺的长短,一边想起了今日在黄家的经历。虽然黄家不会迁怒卢家,但她也能从黄三夫人的语气中,也能听出黄家人对二房薛氏、秦伯复母子的轻视。秦幼珍心中暗叹,觉得自己真的很有必要去劝一劝嫡母嫡兄,让他们不要再错下去了。既然嫡母听不进她的话,嫡兄那儿总能想想办法的。

    否则,即使这一回,他们夫妻不会受她娘家人的连累,日后也难保证不会真的出事。她可不想再一次担惊受怕了。

第四十六章 兄妹

    秦幼珍想到就要去做了。她先是寻秦锦春的两个丫头帮忙打听。青梅葡萄两个几乎隔天就要回二房一趟,帮着秦锦春去看小薛氏,互递消息,自然对二房的情况了如指掌。秦幼珍很快就寻到了一个薛氏不在家,秦伯复却在家的日子,借口要送腊八粥,独自领着两个丫头婆子,坐车去了二房。

    这一日,薛氏其实也是回娘家送腊八粥去了。不过那只是借口,她更多的还是为了那笔罚款去的。顺天府衙门那边态度强硬,即使薛氏让秦伯复递了自己的帖子过去,又让下人明着祭出“国舅之子、皇帝内姪”的旗号来,想借一借皇帝与太子的光,震慑顺天府,让他们对薛家高抬贵手,人家也没买账。身为京城本地的父母官,谁还不知道谁?秦家二房是什么身份地位,顺天府尹心里门儿清,压根儿就没把薛氏与秦伯复放在眼里。

    若是从前,看在秦家面上,他兴许还会和软些。但如今黄家嫡支出面,秦家有爵位的长房与三房也没吭声,还有各种小道消息称,这秦家二房其实是惹恼了宫里的贵人,顺天府尹还怎么可能放过他们?不把他们往死里折腾,已经是因为听了黄家事先的警告,有所收敛的结果了。

    顺天府态度一强硬,薛家就没了辙。他们自从失去皇商身份后,就只是普通的商家了,顶多是生意做得大一些。从前借着与承恩侯府联姻的名义,他们在商场无往不利,但近年随着二房与长房、三房分家,再也借不得侯府的光,他们的日子就开始渐渐难过起来,只是借着外孙还是皇亲国戚的名头,哄哄不知内情的人,勉强支撑罢了。如今他们连这仅有的保护|伞都不管用了,还能怎么办?顺天府那边已经递了话出来,倘若再不赔钱,恐怕就不仅仅是京城分号的掌柜入狱了,连薛家家主兄弟几个,都逃不脱牢狱之灾。

    薛家在京城这边的人都慌了,有人急急给江南老家那边去信,有人在分号里想办法筹银子,但更多的人还是指望着薛氏与秦伯复,想让他们去两家本家的侯府求情,央传说中圣眷极隆的永嘉侯出面,免去薛家的罚银。薛氏最要面子,在娘家人面前更是硬气惯了,怎么甘心去向秦柏低声下气地哀求?如今还在跟娘家兄弟打嘴上官司呢。她几乎天天都去薛家,跟他们商量有哪些人家可以求,什么公侯王府都点了一圈,但丁点儿用处都没有。薛家也开始不耐烦了。

    秦伯复没跟母亲去薛家,不想面对舅舅一家失望的目光。他心里还有些埋怨他们呢,若不是薛家自己卖的东西出了差错,短斤少两的,别人也不会抓住他家的把柄。他如今为了自己考评的事正烦心,薛家没法为他分忧就算了,还给他添这么大的麻烦,天天缠着他,让他去寻皇上、太子说话。他若是能轻易见到皇上、太子,还能一把年纪都只能窝在六品位置上,不得寸进?!

    秦伯复对外家早已失去了耐心,只觉得他们一直是自己的累赘。若不是为了满足他们的私利,母亲薛氏也不会强求他娶表妹小薛氏为妻,生生错过了联姻世家大族的好机会。如果当初他娶了个家世更好的妻子,如今又怎会一分家,就落魄至此?薛家除了能给他提供点钱,还有什么用处?就算是钱,如今也都打了折扣了。多要几千两银子,都跟割他们的肉一样,想尽借口来推托。

    秦伯复满腹怨气,想到自己的前程,又心焦不已。秦幼珍来找他,他就十分不耐烦,冷冷地道:“有事就说,没事就走吧。如今谁家还缺腊八粥?年年的粥喝都喝不完!你送了来,也不过是便宜那些奴才罢了。”

    秦幼珍硬是把这口气咽下去了。

    她严肃地对秦伯复说:“哥哥,我今日来,是有正事要跟你商量。我知道母亲不想见我,因此才会瞅准了她不在的时候来。你也别觉得我啰嗦,你我兄妹情份虽然不深,但好歹是同父所出。我们都是二房的人,我只会盼着娘家好,绝对不会希望看到你倒霉的。”

    秦伯复皱起眉头:“你想说什么?”

    “近日你一定麻烦缠身吧?”秦幼珍直入正题,“我听说了黄家的事了,还向伯母、三叔、三婶他们打听过,求过他们出手。但他们都说没办法,因为这不是黄家人自己的事,背后还有旁人在。”

    “胡说!”秦伯复立刻就炸了,“长房三房不肯帮忙就算了,他们原本就是冷心冷情之辈。你居然也跟他们一个鼻孔出气了?!这怎么不是黄家的事?就是他们存心跟我们过不去!不就是因为我们把他家两个不成器的儿孙扣了几日么?他们不给我们家惹麻烦,我也犯不着扣下他们呀。况且他们在我这儿,不知花了我多少银子,这银子还没回来,我凭什么放人?!我没问黄家讨还银子就算了,他们居然还好意思害我丢官?!这个仇我一定会记下,不报不罢休!”

    秦幼珍冷声道:“哥哥恼什么?你且冷静些听我说。这事儿固然是黄家人出的手,但背后可不仅仅是他家的意思而已。我已经去过黄家,探过口风了。黄家不过是皇后娘娘的外祖家,跟太子的关系比我们家还要远一层,他们再得势,对付旁人倒罢了,来对付我们,你以为没有宫里的默许,他们能如此嚣张?!你的考评出问题,那是吏部做的手脚。薛家被罚了银子,那是顺天府下的令。黄家人多在军中任职,他们能支使得动吏部和顺天府?如此浅显的道理,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秦伯复不服气:“黄家怎么就不能支使了?从前王家比他家更风光,还不是想拿捏谁就拿捏谁?若不是王家有这本事,你恨不得认作亲爹的大伯父承恩侯,也犯不着上赶着巴结人家了!”

    秦幼珍忍了忍气:“王家与黄家如何能比?王家是科举出仕的文官之家,门生故旧无数。黄家一向在军中,又是外戚,他家若是交游广阔些,御史们就能盯着他们骂个没完。如今黄家要对付你,御史台却没有动静,已经说明了这并不是黄家的私事了。你还不肯信我,只固守自己的想法。怪不得长房三房的长辈们都说,你跟母亲都是说不明白的人,说了也是白说,反而吃力不讨好。我如今可算明白了!”

    她看到秦伯复的脸都黑了,索性一字一句地道:“你遭遇了这样的祸事,连我都受了牵连。我夫婿本该能顺利升官,定下新缺,年后就能走马上任的,如今却被吏部拦下了。哥哥以为我耐烦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实在是不说不行!你再糊涂下去,一错再错,倒霉的可不仅仅是你!”

    秦伯复的脸色变了变,虽然脸还很黑,但还是忍不住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黄家连你都不放过了?难道长房就没为你说好话?”

    “黄家对我没有怨言。”秦幼珍淡淡地道,“他们倒不想迁怒到我头上,只是有些事,轮不到他们做主罢了。你也仔细想想,连黄家都做不了主,却记恨上母亲和你的人,还会有谁?你们出事,多半不是因为扣了黄家的人,而是献美出了差错吧?我听说黄家姑娘的事儿时,都不敢相信,哥哥怎么敢?!若你仅仅是献一个生得象皇后娘娘的姑娘给皇上,也就罢了,可你花大价钱,将那姑娘照着皇后娘娘生前的模样打扮,还让她模仿皇后娘娘的一言一行。你知道这样的事,让皇上看在眼里,意味着什么么?!”

    秦伯复暴躁地甩了袖子:“能意味着什么?皇上这么多年了,也没想过再立后,宫里的娘娘们也有几个,可没一个能正经封妃的,位份最高的也就是王嫔了。可见皇上还惦记着我们家皇后娘娘呢。既如此,我献个长得象娘娘,宛如娘娘再世的美人给他,又有什么不对?那黄忆秋自己无能,徒有一张脸,没能讨得皇上的欢心,也就罢了,权当我选错了人。若皇上一怒之下,把黄忆秋处死了,那我才会相信他是真的不喜那丫头。可他却留下了那丫头的命,可见还是对她那张脸心动的。既然皇上都心动了,又凭什么迁怒到我头上?母亲与我又做错了什么?!”

    秦幼珍无奈地闭了闭眼。她算是明白了,薛氏与秦伯复若是抱着这样的念头,也难怪他们无法理解长房与三房的愤怒,不明白皇上与黄家人到底在为什么恼怒。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说了他也不会听的。除非皇上当面跟他把话讲明白了,否则他只会抱准了自己的想法,听不进旁人一句劝言。

    她索性换了个说法:“哥哥觉得皇上会对那黄家姑娘的脸动心,可你有没有想过,太子殿下会怎么想?”

    “太子殿下?”秦伯复愣了愣,一时犹疑起来。

    “对,就是太子殿下。”秦幼珍正色道,“他从前病弱,就不提了,可他如今身体有了起色,已经不再体弱多病,无法上朝理政了。他虽然还不是君,但再没有旁人能与他争皇位,不是君也是半君。哥哥以为,当他看到自己外家的人,照着他母后的模样弄了个美人想献进宫来,兴许还指望着那美人能为皇上再添一个子嗣,有可能威胁到他的储位时,他心里会怎么想?”

    秦伯复仔细一想,心顿时凉了。

第四十七章 惶然

    倒不是秦伯复真的无视了太子,实在是他从小到大,跟太子这位表兄弟的关系就说不上密切,正经连面都没见过几回。他也就是在不知实情的外人面前能吹个牛,说太子与他是嫡亲的姑舅表兄弟罢了。

    从前因为太子体弱,甚少有出宫见人的时候,秦伯复听得小道消息多了,母子二人便觉得太子命不久矣,所以没怎么把对方放在心上。那时候他们母子想的,跟长房秦松想的差不多,都觉得皇后早亡,太子又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死去,连个皇孙都没留,不管将来是皇帝再生一个儿子出来继承皇位,还是过继了宗室子为储君,都跟秦家没什么关系。秦家的富贵,怕是维持不了几年了。

    因此秦松才会想要跟最有可能成为未来储君岳家的王家拉近关系,而秦伯复与薛氏也整天想要将秦锦仪高嫁,好在换了新君后,继续享受富贵荣华,甚至是压倒长房与三房,成为秦家最有权势地位的人。

    时间长了,薛氏与秦伯复便不由得忽略了太子的存在。哪怕是宫里放出消息来,说太子大好了,东宫地位稳固,他们也依旧持怀疑态度,一边暗怨太子痊愈,彻底断绝了秦锦仪成为未来皇后的可能;一边听着太子时不时生一场小病的消息,觉得他早晚会撑不下去,还在暗地里议论着太子至今未有子嗣,也不知将来那把龙椅会便宜了哪家王府的子弟。

    这么一来,薛氏与秦伯复还真是习惯性地忽略了,太子如今还在位,他也会有想法的,只要对谁不高兴了,随便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将二房碾死了。这个疏忽真真要命!

    秦伯复心下一慌,不由得强自为自己辩解:“我这也是为太子殿下着想呀!他从小就体弱多病,人人都说他活不长了。虽说如今看着是好了许多,可也三天两头小病不断,谁知道他是真的好了,还是早晚会作?倘若他将来病重无法理政,与其让皇上过继外头来的宗室子弟,还不如有个亲弟弟接位呢。这亲弟弟的生母又是黄家人,还跟咱们秦家有亲,算是自己人了,怎么也比外人生的可靠呀!太子殿下就算不为自己,也要想想妻妾闺女吧?我真的是一片好心!”

    他开始只是胡乱为自己的行为找个借口,没想到越说越觉得这是正理,自己都当了真,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仿佛这样,就可以掩饰他双眼闪烁的目光,以及内心的心虚一般。

    秦幼珍却立刻就听出了他的心虚,不由得叹了口气:“哥哥说自己是好心,可你敢不敢在太子殿下面前说这番话?你哄了我,又有什么用?不管你是好心坏心,太子会怎么想才是最要紧的。更何况,当初蜀王有意将幼子入继宫中的时候,哥哥不是还想将仪姐儿嫁过去么?闹得全京皆知,沸沸扬扬,太子不可能没听说过。你还要辩解自己只是为了太子着想,才希望他能添个亲弟弟,而不是让皇上从宗室里过继嗣子么?”

    秦伯复脸都绿了。他与母亲曾经想过要把秦锦仪嫁给蜀王幼子,这是实情,还以为后来蜀王府遇到了麻烦,他们以为蜀王幼子再也无望成为新储君了,便公然拒婚,结果才现蜀王府从头到尾都没看上过秦锦仪,他们成了天大的笑话,秦锦仪也因此名声大损,至今未能嫁出去。

    倘若太子因为那一回的事,认定他们二房有异心,怀恨在心的话,直到如今有了借口才报复的话……秦伯复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这还不算,秦幼珍又添了一把火:“还有,母亲与哥哥选中那黄忆秋的时候,是不是看到她生得象皇后娘娘,就没追问别的了?那么你大概也不知道,她从前在江宁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下江南求医的太子殿下。当时太子殿下假称是嵘阳王府子弟,黄忆秋一心想攀高枝儿,还曾经引诱过他。只是太子见她生得象皇后娘娘,不忍亵渎,便婉拒了,又召了黄家晋成表弟前去,让他以族中长辈的身份约束黄忆秋,并为她安排婚事。只是黄忆秋父母与宗房的二弟妹一心想要攀龙附凤,拒绝了晋成表弟的好意,偷偷联系了母亲与哥哥,带着黄忆秋北上京城求富贵来了。这件事,太子殿下从头到尾都是知情的!”

    秦伯复如遭雷击:“什么?!这是真的么?!我完全不知道啊!是谁说的?!”

    秦幼珍叹道:“三房的叔叔婶娘还有三侄女当时就在江南,看得分明,连长房的简哥儿也是知情的。黄家嫡支也早就知道了。只是黄忆秋父母与宗房的二弟妹都躲着他们,大概并不知道当初在江南遇到的,就是太子殿下吧?”

    秦伯复头皮都快炸了。如果这是实情,那等于是黄忆秋先色诱了太子,又去勾搭皇上。皇上若是知情,怪不得不肯纳她入宫。太子若是知情,怪不得会恼恨二房。换了哪个男人遇到这种事会不生气?!

    他终于相信了妹妹的话,觉得自家近日遭遇的祸事,并不完全是黄家私心报复,而是有宫中的贵人在暗中指使了。

    若是黄家害的他们,他有信心能对付过去。可如果是太子的意思……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他们都要吃大亏,可他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却又太迟了!

    秦伯复内心惶然无措,不由得慌张地向妹妹求助:“那我该怎么办?当初是我疏忽了,没料到黄家那丫头如此不知廉耻,也没料到蜀王府会坏事,更没料到太子殿下的病会好起来。我也是因为那一回没得好处,反招惹了一身腥,还因为分家,吃了大亏,才想着要送美进宫,讨皇上欢喜的。太子一向很和气,我是真的没想到他会着恼啊!可如今再提这个,也来不及了。长房与三房怎的也不提醒我一声?!”

    秦幼珍蹙眉看着他,没想到他至今还不能醒悟,只能耐着性子道:“长房与三房何曾没劝过母亲和你?与太子江南之行相关的事,他们不好明说,但别的话他们早劝了不知多少回了,只是你们都听不进去,还要他们怎么办?二房又已经分家出来了,就算长房要拦要管,母亲也会把他们顶回去。不是我说,母亲的性情,哥哥是知道的,有时候她脾气上来了,便会不管不顾地做些傻事。哥哥是顶门立户的人,又做了这么多年的官,也该有自己的决断,怎能事事听从母亲胡来呢?这事儿却怪不得长房与三房,还有,若不是三房三叔在皇上与太子面前都很有体面,哥哥以为这一回太子着恼,还能对你如此心慈手软?不过是冠带闲住,好歹没叫你沦落成白身,也没有真个抓了薛家什么人,只叫他家出银子就行了。哥哥,这已经是太子高抬贵手的结果了,没有长房与三房,你以为太子对二房又能有多少情份?”

    秦伯复面色一片惨白:“怎会如此……那黄家呢?明明是他们家的女孩儿不要脸面,触怒了皇上与太子,如今凭什么他家能继续飞黄腾达,我却反而要遭殃呢?!”

    秦幼珍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这事儿又与黄家有何干系?是那黄大一家公然违背祖训,私下送女媚上,母亲与哥哥又不顾太子脸面,与他们合谋,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黄家嫡支可是一直都反对送女入宫的。如今黄大一家落到嫡支手中,一定会受罚。无论是皇上,还是太子,都没有怪罪黄家的理由。哥哥怨恨黄家,却有些没道理了。当初若你与母亲不曾一意孤行,也不会有今日之祸。不过,如今再说这些话,追究谁该负责,也没有意义了,还是赶紧想办法度过难关是正经。”

    秦伯复如今六神无主,只能依靠妹妹:“你说我该怎么办?难不成真要去求长房与三房,让他们帮我向东宫递话,求太子饶恕我?!我若真去求了,就能保住官职么?薛家也能不花银子么?”

    秦幼珍忍不住想冷笑,好不容易才掩饰过去:“怕是不容易。太子既是半君,雷霆一怒,怎么可能听你几句求饶,就真个饶了你?不过哥哥也别担心,太子素来温和仁厚,此番也是着实气得狠了,才想要给母亲与你一个教训罢了。到底还是看在秦家血脉面上,不曾严罚,只小惩大诫一番。我劝哥哥这回就认了,且回家歇两年,薛家那边,也叫他们照数赔钱。这不是吃亏,想要让太子消气,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呢?等到太子消了气,你再想办法求长房与三房帮着递几句软话,说不得太子还会再起用你。只是在那之前,哥哥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夭蛾子了,也要管着母亲,别让她再犯糊涂。还有先前仪姐儿欺负妹妹那种丑事,都不能再有了!只要太子相信你知错能改,能修身齐家了,才会相信你还有治国平天下的本事呢。”

    秦伯复哭丧着脸:“这么说,我这回是一定要丢官了?可是……若我没了官职,薛家又损失了这么大笔钱财,以后二房的日子还怎么过呀?太子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消气,重新起用我……若是他一辈子消不了气,难不成我就一辈子做不得官了?!”

    秦幼珍正色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法子?难不成你还能说动吏部抗旨,硬是保住你的官职?还是让薛家冒着家主入狱的风险,坚决不肯交银子?即便这一回能叫你扛过去了,下一回呢?到时候太子怒上加怒,哥哥才是再也没有将来了呢!倘若你还有第二条路可走,我也犯不上费这许多心思来劝你了。怕就怕哥哥不能明白我的苦心,非要往绝路上走,我想救都救不得!”

    秦伯复脸色灰败,无力地坐倒在椅子上:“你不用再说了,我……我知道该怎么做……”

第四十八章 夫妻

    秦幼珍回到承恩侯府时,已是筋疲力尽了。

    不过,想到她总算把嫡兄秦伯复给说服了,她又安下心来。

    她也不求能挽救秦伯复的政治前程了,只要他能消停下来,约束着薛氏不再生事,老老实实过日子,所有人都能松一口气。反正秦家三个房头有皇后娘娘的遗泽,只要不作死犯下不赦的罪名,皇帝与太子是不会太过为难的。这一回二房遭的劫难,固然是两位贵人对他们的惩处,可只要他们乖乖认罚,从此安分守己,贵人们也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怕就怕他们不知悔改,将来会闯下更大的祸,彻底令贵人们对他们失去耐心,那时候才是绝路呢。秦幼珍今日费尽唇舌,为的就是断绝这种可能。

    如今嫡兄秦伯复已经被她说服了,只要他不会再被母亲薛氏压倒,又一次成为薛氏的应声虫就行。秦幼珍想起嫡兄的性情为人,觉得他若真的能硬下心来,薛氏未必能拗得过他去。说白了,秦伯复才是二房的顶梁柱,没有他的支持,薛氏一个寡妇,能做到的事情是极有限的。

    秦幼珍觉得,接下来还是要继续留意二房的动静,回头她得再去寻青梅葡萄两个丫环,让她们再充当自己的耳目,探知二房接下来的动向。

    秦幼珍是能稍稍安心些了,只是卢普看到她身心俱疲的模样,不由得心疼起来:“夫人何必这样辛苦?你素来与母兄不睦,去劝他们也是吃力不讨好,即使真劝服了,于你我也无甚影响。黄家已经了话,不会阻碍我的升迁,先前那事儿确实只是误会而已。临近年关,吏部事忙,一时半会儿顾不上我这样的外官,也是有的。如今误会澄清,你就更不必担心了。你何苦还要费心费力,回娘家去受气?”

    秦幼珍苦笑道:“那到底是我娘家人呢,不可能真的丢开手不管的。老爷别以为我是真的心疼他们,舍不得看他们吃苦,实在是不想看到他们再糊涂下去,做下的祸事不但害了他们自己,还连累了旁人。这一回吏部拿话搪塞你的事,固然有可能只是一场误会,但更有可能是黄家没留意,吏部那边的人就自作主张牵连到你头上了。你我做了这十几年的夫妻,你不过是担了个联姻皇亲国戚的虚名,其实一点儿光都没沾到,是实打实从低做起,靠自己的才干苦熬到了今天。我没能给你带来好处就罢了,却绝不能让我娘家拖累了你,害你仕途蹉跎。今儿这事儿虽然我累些,但只要能劝得哥哥回心转意,从此安分守己,不再害人害己,便是皆大欢喜的好事了。”

    卢普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道:“好夫人,谁说我没沾你们秦家的光?能得夫人为妻,已经是最大的光了,旁的沾不沾都是小事。”

    秦幼珍心中一甜,忍不住笑了起来:“老爷都是快做外祖父的人了,嘴巴怎的还象年轻时候那样甜?这些哄人的甜言蜜语,真是张口就来。若叫这府里的人听见,象什么话呢?”

    卢普挑了挑眉:“听见了又如何?这里是你娘家,你娘家人知道我跟夫人这样要好,只有为你高兴的。即便有人私下里笑话两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秦幼珍又是抿嘴一笑,正色道:“我哥哥那边的事,且看后续如何。除了静观其效,我们也做不了别的了。吏部那边,年前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确切的消息下来,同样只能等。倒是我们进京的另一个目的,趁着如今还算得闲,也该好好谋划谋划了。”

    卢普明了:“是说悦娘的婚事么?初明年纪也不小了,若是有合适的女孩儿,也可以给他定下来。”

    “初明倒不急,他的媳妇儿将来就是咱们家的长媳了,总要看上一两年,才能放心定下。男孩子即使晚些成婚,也不怕的。他可以暂时专心读书,等有了功名,还怕没有好姑娘可挑么?”秦幼珍道,“但悦娘的婚事却不能再拖下去了。她今年已经十七,再不定下,就真要成老姑娘了。若不是我见她生得这样好,才貌双全,品性又佳,乖巧懂事又贴心,实在舍不得让她在地方上随意婚配,也不会拖到这等岁数还未给她定下亲事。只是如今进了京,我反倒不知谁家的子弟能与她更相配些,心里有些烦恼。”

    卢普想了想:“这几日,我们也算是走过几家亲戚,都有年纪合适的男孩子。其中要数你娘家长房的简哥儿与许家的长孙许峥最为出众。只是你二弟妹把儿子象是眼珠子一样护着,心心念念要给他寻个十全十美的媳妇,怕是看不上我们卢家的门第。许家也是同理,他家除了那位大夫人有心要把娘家侄孙女儿说给许峥之后,其他人倒是更看好你娘家长房的二姑娘。如此说来,这两个孩子虽然出众,却未必是我们悦娘的良配。”

    秦幼珍抿了抿唇:“许家那哥儿倒罢了,我听几个孩子们私下议论,说是有宗室里的贵女看中了他,只怕连长房华姐儿也跟他成不了事,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更不敢肖想了。倒是简哥儿,既知根知底,又温柔和气,年岁、品貌、家世、才华,样样都与悦娘相配,若是真能成就一桩姻缘,岂不是皆大欢喜?二弟妹虽然眼光高,但我们悦娘也不差,未必就入不了她的眼。”

    卢普讶然:“怎么……你还真对这桩婚事有意?”他是万万没想到妻子真会生出这个想法来的。他本来是打算将亲戚家中的男孩子盘点完后,再到同窗、同年家里看看,寻个门当户对的书香世宦人家优秀子弟,给女儿为婿的。若叫女儿嫁进公侯门第,似乎……

    他有些犹豫。

    秦幼珍却也有自己的理由:“咱们日后还不定能不能留在京城呢,若是咱们将来又放了外任,初明是男孩儿,无论是跟着我们出去,还是留在京中读书,都无妨。可悦娘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儿家,若是嫁了出去,独自一人在京,你我如何能放得下心?哪家比得上承恩侯府更可靠呢?我与伯母、兄弟们自幼亲厚,这里还有我老姨娘和姨娘在呢,小一辈的侄儿侄女们,也都是和气的,又跟悦娘交好。若是悦娘能嫁进这个家,我们便不用愁她会受委屈了。即使是我那二弟妹性子要强些,一心想要娶个出身好的媳妇,却不是刻薄不能容人的,况且她也挺喜欢悦娘,总不会无事折腾孩子。至于说两家门第有差的话……长房虽说是侯府,但按朝廷律令,每一代都降一等袭爵,到了简哥儿头上,也没什么爵位可袭了。他读书科举走仕途,就是在为将来着想。二弟如今将要升正五品,老爷你眼下是正四品。正四品官的千金嫁给正五品官的少爷,说起来,谁也没委屈了谁。即使二弟妹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时间长了,也总会想通的。”

    卢普沉吟不语。

    秦幼珍见他沉默,便又笑了:“其实,我就是有这么一个想头,还不曾对任何人说呢。许家大夫人不是也有意要把孙女儿许给简哥儿么?那是伯母娘家的侄孙女,若是伯母也有意,我倒不好跟她老人家抢人的。这事儿咱们且不必提出来,就让孩子们先相处着。若是悦娘与简哥儿处得好,伯母与二弟妹觉得悦娘不错,主动开口提亲,岂不是更有体面?倘若两个孩子果真无缘,那我趁着过年走亲戚,多看几家孩子,兴许还有更合适的人选,也未可知。”

    卢普微笑点头:“这话说得是。咱们卢家虽然远不如侯府显耀,倒也不是存心要攀高枝儿的人家。若是孩子出众,讨人家喜欢,我们自然不会拦着孩子的前程。但如果人家无意,我们的孩子也不会忘了规矩礼数,犯了糊涂,自当有更好的去处。不是我自夸,咱们悦娘无论品貌性情,都是极出众的,我就再没见过比她更好的孩子。别人又不是眼瞎,怎会看不出她的好处来?自然有那慧眼识珠的,跟咱们提亲呢。”

    秦幼珍笑了:“孩子的好处,我们做父母的心里清楚就行了,倒也不必如此自吹自擂。叫人听见,还以为我们是王婆卖瓜呢。”

    卢普挑了挑眉:“瓜不好,王婆强卖,那是她的不是。可我们家的瓜好,怎么就不能实话实说夸两句了?做人太过自谦了,也是要讨人嫌的呢。我们夫妻就一向不是讨嫌的人。”

    秦幼珍嗔他一眼,又望望屋外:“这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又下起雪来了?今年的天气似乎比往年都要冷些,得叫人多添些炭火了。前儿叫人做的新棉衣,也不知几时能得,倒是该再添几件大毛斗篷,才好应付这大雪天呢。几个孩子去了哪里?天儿太冷,只怕磨开的墨写着也凝涩,让他们多歇歇吧,别总窝在屋里看书习字了。”

    卢普道:“我何曾关着他们来着?两个儿子才做完今日的功课,便寻他们的表兄弟疯跑疯玩去了,我都不知他们上了哪里,估计不是在后头的折桂台、燕归来,就是往园子里去了。倒是悦娘,叫她几个姐妹邀请,去了松风堂,说是三房的姑娘也过来了,都一起在松风堂里吃腊八粥,围坐着游戏呢。”

第四十九章 双陆

    秦含真跟一众姐妹们在松风堂正屋西次间的大炕上围坐着玩双6。

    她刚刚掷骰子,掷出了一个五,一个四,比秦锦容掷出的点数要大,可以先行走棋,却犹豫着是要走两个棋子,一个走五点,一个走四点,还是挪动一个棋子,先走五点,再走四点。不同的走法,带来的结果是不一样的。她心里暗暗算了一番,觉得也许后一种走法会好些,只是万一对手秦锦容中途攻击她的棋子,她的计划就要受挫了,还不如前一种走法稳健。一时间,她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秦锦容等得有些不耐烦:“三姐姐,你怎么拖拖拉拉的?这有什么好犹豫的?你到底会不会玩儿啊?!”

    秦含真当然会玩,双6也是如今闺阁中流行的游戏,曾先生特地教过的。只是她并不是很精通,毕竟没什么同伴可以一起玩,她平时又比较宅,除了到长房来时可以偶尔跟姐妹们练练,其他时候,她更多的是把时间花在功课书画上。论起双6的本事,她大概比不上长房的几位姐妹吧?兴许连秦锦春都比她强些。

    不过,秦含真有一个外人都不知道的长处,就是赵陌暗中传授了一手掷骰子的决窍。不敢称是好手,也不敢保证次次都能掷出自己想要的点数来,但如果只是想多掷几个四、五、六点,那机率还是挺高的。这个长处对打双6而言,虽然不能带给她决定性的优势,但也能给予不小的帮助。

    当然,跟小女孩儿玩游戏而已,不用这么较真。秦含真想了想,又觉得输赢都没什么关系,便哂然一笑,选择了前一种走法,稳健为上。

    秦锦容却觉得大为扫兴。她早就想好了,只要秦含真稍微心急些,很容易就能落入她的圈套,让她打个措手不及,没想到秦含真居然怂了,也坏了她的计划。她撇了撇嘴,随意挪动两个棋子走了几步,便哼哼两声,抓过身后的一只大引枕,揪着它泄起愤来。

    秦含真很淡定地继续掷了骰子。这一回,她没运用赵陌教的决窍,却也十分好运地掷出了比秦锦容多的点数来,再一次抢先行棋,行的点数还很多。秦锦容却仿佛霉神罩顶一般,总是掷出一点、两点、三点来。等到秦含真顺顺利利地把所有棋都走回己方内盘中,又一个个挪出了棋盘,秦锦容还没将所有棋子走回自家内盘,甚至还有一个棋子仍留在分界上。如此一来,秦含真便全取三分,取得了完胜。

    秦锦容气得把引枕给摔了。

    卢悦娘笑着搂住她道:“三妹妹今儿鸿运当头,五妹妹却着实运气不佳,难不成是方才腊八粥吃得少了,佛祖怪罪了不成?赶紧让丫环再取一碗热的腊八粥来,要那在佛前供奉过的,好给五妹妹转运。”

    秦锦容天真地问她:“真的么?卢表姐,我多吃些腊八粥,果然会转运么?”

    卢悦娘笑道:“佛祖会怎么想,我一介凡人如何能知道?只是妹妹手都冻得僵了,掷骰子如何能掷得好?赶紧吃点热粥下去,身体才能暖和起来呢。”

    秦锦容立刻叫丫头去取粥了。

    秦含真却知道她年纪小,输不得,微微一笑,就起身退开了,改将秦锦华按在椅子上:“玩了这半天,算得我脑仁儿疼。我最不擅长玩这些了,二姐姐替我打吧。”

    秦锦华笑嘻嘻地道:“好呀,四妹妹来陪我吧。上回叫你赢了我好些钱去,今儿我定要报仇的!”

    秦锦春也笑嘻嘻地凑上来了。秦锦容埋头吃了半碗粥,觉得身体果然暖和了许多,见秦锦春刚输了一盘,忙将她挤开,却不想跟秦锦华玩,只嚷嚷着让秦含真回来。

    秦含真怎么可能再跟她打?打赢了要叫她埋怨,打输了又要被她奚落,怎么都不会有愉快的结果,索性见好就收算了。她正要开口婉拒,卢悦娘却笑着插言:“三妹妹也打了这许久了,我还没玩过呢,不如三妹妹让给我打吧?”

    秦锦容最喜欢卢家这位表姐了,闻言忙将秦含真抛到一边,高高兴兴地跟卢悦娘玩起来。卢悦娘竟然也是一位双6高手,不但玩得好,玩得妙,竟然还能在激烈的对决之后,让秦锦容抢先一步胜出,兴奋得小姑娘满脸通红,早将先前输棋的不愉快通通忘个精光,还特地跑到许氏、姚氏、闵氏那边炫耀半天呢。

    秦含真含笑看着正在整理棋盘棋子的卢悦娘,低声说了一句:“卢表姐真是高手。”

    卢悦娘微笑着看了她一眼:“我跟着父母在任上时,闲来无事,也常跟丫头们玩的。出门做客,也会跟我父亲上司、同僚或下属家的女孩儿一起玩。从小玩到大,早就玩得熟了。”

    秦含真心领神会。这估计就是一般官宦人家千金交际时应该掌握的技巧了。

    秦锦春看着右次间那边秦锦容欢脱炫耀的模样,撇了撇嘴,一边将一颗颗瓜子剥好了放到小碟子里,一边跟姐妹们吐嘈说:“五妹妹真是难哄,不过就是游戏罢了,也不知她打哪里来那么大的气性,在外头还算老实,在家就爱耍小性子。人家输给她,她要嘲笑,人家赢了她,她又不肯了,非要拉着人玩到翻盘为止。只有让她艰难险胜,她才会安静些,改闹别人去。我们每次跟她玩,总比跟别人玩要辛苦许多。若只是在我们姐妹当中如此,也就罢了,如今连卢表姐都要让着她了,让人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秦锦华笑着从她面前的碟子里拣了瓜子仁来吃,道:“昨儿三婶娘难得地给了她好脸,还给她做了新衣裳,她欢喜得跟什么似的,今儿一大早就穿着到松风堂来,给祖母请安。谁知到了这里,她才现端哥儿也有一身新衣,出的风毛正好是她喜欢的颜色,比她身上那一件更中她的意,她就开始生闷气了。但这种事说出来,她也不占理,又不能跟端哥儿换衣裳穿,只好拿咱们出气了。不过也没什么,她是最小的一个,还是个孩子呢,谁跟她计较呢?哄哄她就完了。”

    原来大家都有默契,在哄孩子呢。秦含真不由得反省了自己,虽然她没在打双6的时候,故意用赵陌教的技巧来赢出游戏,但无奈她今日鸿运当头,还是顺顺利利地完胜了秦锦容。作为姐姐,她是不是太不懂得哄妹妹了?回头她得跟赵陌去信,讨教一下如何能在掷骰子的时候,掷出小的点数来,以后想要哄孩子时,也更方便些……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雪却是越下越大了。秦幼珍生怕女儿回福贵院的时候受寒,特地打丫头送来了大毛斗篷和新的手炉。

    秦含真起身道:“我该回去了,不然一会儿天黑了,路上积了雪,更不好走了。”

    姐妹们忙劝她:“留下来吃了饭再说吧。这会子雪下得这样大,回去也不方便,不如等雪下得小些再说?”

    秦含真犹豫了一下,许氏姚氏等人听说,也劝她道:“吃了晚饭再走。今日厨房有新鲜的鹿肉,你也留下来尝尝?回头我们再叫人送一份给你祖父祖母,你不必担心会吃了独食。”

    秦含真不由得哑然失笑,想想盛情难却,等风雪小些再走,也能少受些罪,就答应了。

    姚氏要打人去西府报信,丰儿却自告奋勇道:“我去吧,我腿脚比旁人快些,也不怕雪大路滑,一会儿的功夫就回来了。”姚氏怎会不答应?笑着答应下来,还让玉兰给了丰儿一个荷包,荷包里塞着两个有点份量的银锞子。

    秦含真见丰儿如此积极,也就由得她去了,只是嘱咐她路上不要贪快,走路小心些,又让她披了自己的大斗篷,再打把油纸伞,穿上木屐,才放心让她去了。

    两刻钟后,丰儿回转,手里还提着个大食盒,送到许氏面前:“这是我们夫人特地嘱咐了,给大夫人送来的,给夫人、奶奶们添个菜。这是我们姑娘在岭南淘换来的方子,胡萝卜甘蔗炖羊肉,比惯常吃的大料炖的羊肉要清淡些,又不上火。我们侯爷很喜欢这个菜,夫人请大夫人与奶奶、姑娘们也尝个鲜儿。”

    秦含真还有些惊讶:“今日府里做了这个菜?早上我可没听说。”

    丰儿笑道:“今儿江南那边的管事上京送年货,正赶上京郊庄子的庄头也来了,送了好些新鲜的羊肉,夫人就嘱咐了厨房要做这个菜,说晚上要陪侯爷喝两杯。姑娘一早就过来了,午饭也是在这边吃的,因此不知道。”

    秦含真点头。那边姚氏就命人将食盒拿下去,将里头的羊肉稍微加热了一下,重新送到桌上来,又舀出一小碗,送到许氏跟前。许氏尝了一口汤,又吃了一块羊肉,笑道:“这汤果然清甜,羊肉也炖得很软烂。我吃着极合口味,就是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大家都尝尝吧。”

    众人都分得了一碗羊肉尝,大部分人都觉得这个吃法挺新鲜,又美味,倒是简哥儿、卢初明他们几个男孩子嫌太甜了一点。卢初亮评价:“略放少些甘蔗就好了,胡萝卜其实已经够甜。”

    酒足饭饱,大家都吃得挺满意的。秦含真对长房秘制的鹿肉也挺喜欢,只是抬头看看窗外,现雪一点儿都没变小不说,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早知如此,还不如晚饭前就回家呢,现在恐怕连路都不好走了。

    秦锦华忙拉着她道:“这样大的雪,三妹妹索性别回去了,就在我屋里睡一晚吧?我那边烧了大炕,四妹妹每天过来陪我一块儿睡,足够宽敞,再添三个你都能睡得下。我们还能一边赏雪,一边聊天,岂不快哉?”

    许氏、姚氏,还有秦锦春与秦简,竟然也跟着一块儿劝她。就在秦含真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绝的时候,姚氏已经迅命人去西府传信了,算是先斩后奏。

    她对于宝贝闺女的愿望,素来都是有求必应的。

    秦含真无奈极了,这是无法拒绝的节奏吗?

第五十章 意外

    秦含真最后还是留在了承恩侯府。

    倒不是她无法拒绝长房众人,而是丰儿私下跟她说了一番话:“我方才带着食盒回来复命时,夫人就嘱咐过我了,说今日雪大,若是姑娘在东府吃过晚饭后,天气实在不佳,就不必非得赶回去了,在这边府里借住一宿,也无妨的。若姑娘夜里冒雪回去,万一路上磕着碰着了,反而让她和侯爷担心。为此她特地叫我把姑娘备用的梳头家伙什儿还有换洗的衣物都拿包袱裹了,一并带过来,以防万一。只是进来之后,我把东西送到明月坞,放到西厢房的柜子里锁上了,才没让夫人奶奶姑娘们瞧见罢了。”

    明月坞西厢房,就是秦含真从前的旧居,如今还空在那里没人住,只偶尔有丫头会过去闲坐,做做针线。秦含真偶尔过府,有需要时也会在那里借放点东西,或是到那里歇个午觉什么的。丰儿将她的梳头家伙什儿与换洗衣服放在那里,原也是寻常事,难得这丫头竟然还能想到要带一把锁,把柜子锁上,就是极细心了。

    秦含真的这套梳头物什也不是便宜东西,家常那套还好说,只是檀木制的,备用的这一套却是她在广州父亲秦平那里时,收到的一个法国商人的礼物,银镶玳瑁的全套梳妆用具,很是值些银子。随便往空屋里一塞,就怕有哪个眼皮子浅的丫头婆子见了,起了贪心摸了去。承恩侯府这边下人的品行,秦含真并不是非常信任。

    听了丰儿的话,秦含真才决定了接受长房的邀请,在明月坞借住一晚,不是住从前住过的西厢房,而是到正屋与秦锦华、秦锦春两人一块儿睡大炕。想想今晚牛氏让厨房做了秦柏爱吃的菜,夫妻俩还打算要喝两杯的,做孙女儿的就别回去做电灯泡了。

    秦锦华高高兴兴地招待秦含真在自己屋里的暖阁住下。梳洗过后,她还非常热情地向秦含真安利自己惯用的润肤香膏与头保养油。秦含真听说过这两样产品,售卖它们的商铺在京城挺有名气的,据说背后是某家王府的本钱。她还特地研究过它们的成分呢,只是觉得油脂含量太高,香料又多,对其效用存疑。她如今用的护肤品,多是自家dIy出来的天然合成品,新鲜制成,保存时间短,可是安全无副作用,又用得惯了,最适合自己的肤质,怎么看也比外头买的东西要可靠些。

    但秦锦华如此热心,秦含真倒也不好泼她冷水,想着只是一晚上而已,那么多富贵人家的女眷用了都没问题,自己自然也能用,便接受了秦锦华的好意,给自己抹了一些。

    做完护肤,两个小姑娘就爬上炕去了,一边取暖,一边围着小炕桌玩起了游戏。她们玩的仍旧是双6,不过秦锦华念叨着说:“今年我过生日的时候,姚家的表哥送了我一套新的升官图。我嫌它太大了,摆起来太占地儿,人少了又没趣,就一直收在箱子里。等到过年的时候,横竖无事可做,三妹妹也过来,就象今儿晚上这样,咱们继续住一个屋,睡一个大炕,把那套新的升官图拿出来玩,好不好?到时候我把卢表姐和四妹妹、五妹妹也叫过来,人多了热闹些。”

    秦含真笑着应了,升官图啊……感觉她也有两三年没怎么玩了,从前在江宁的时候,与族里的姐妹们在一处时,倒是常玩。

    说话间,秦锦春也梳洗过,穿着一身家常旧袄,披着厚厚的斗篷,从东厢走过来了,一进屋就往暖阁里大炕上钻,口里嚷着:“外头可冷死我了!怎么下了这样大的雪?今儿不过才腊八呀!”

    秦含真心想,虽然记得明末清初时好象是小冰河时期,天气格外寒冷,但在这个变化了的异时空,她都搞不清楚自己身处公元多少年了,更不知道本国气候是否产生了什么异变。也许今年冬天的低温,只是个例,因为去年冬天就挺正常的。不过做人还是要未雨绸缪的好。她是不是该在自家庄子上大力推广玉米、马铃薯这类高产量的作物,然后推荐给赵陌,让赵陌对东宫太子那边施加一点影响,提高本国农作物的整体产量呢?

    秦含真还在默默地思考着严肃的农业问题,秦锦华与秦锦春已经高高兴兴地打起双6来了。没有秦锦容这个小气猫在,也不必在长辈们与卢家悦娘表姐面前装乖巧,她俩就是少了顾忌,嘻嘻哈哈地闹个不停。秦含真回个神来,看到她们玩得这样开心,心情也是一松,掺了一脚,也跟她们笑闹起来了。

    闹着闹着,秦锦华的大丫头描夏忽然一脸肃然地来报:“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大奶奶屋里的彩罗忽然过来了。二门上的婆子没有上命,不敢放她进来,因此传话进来问呢。”

    秦锦春怔了一怔,从炕桌后面掀开被子坐直了身体:“彩罗怎会过来?”彩罗是小薛氏身边得用的大丫头之一,会过来定是奉了小薛氏之命。可秦锦春记得她今日早已派过葡萄去给母亲小薛氏送腊八粥了,当时一切如常,还带了一份家里做的腊八粥回来。这才半天功夫,小薛氏会有什么事,需要让彩罗冒着被顺天府巡夜官差查问的风险,连夜赶过来?

    秦锦春的脸色瞬间白了,秦锦华忙吩咐描夏:“快把人接进来。这大雪的天,又这么晚了,她怎会忽然过来?”秦含真则安慰秦锦春:“没事,如果真有什么要紧大事,彩罗肯定会先禀报上头的长辈,再通知你的,那就不会有二门上的婆子不知该不该放她进来的事了。我估计就是大伯娘有什么事急着要嘱咐你,才会叫她来的。”

    秦锦春听到她这么说,心下稍稍安定了些。

    不一会儿,描夏就带着彩罗进来了。后者穿着一身厚棉袄,镶羊皮的绢面比甲,外头披了件半旧的大斗篷,头上沾满了雪珠,脸都冻得青了。染秋替她脱了被雪沾湿的大斗篷,画冬给她塞了碗热姜汤,她喝下去,身上暖和些了,才能顺利说话,但声音还有些抖呢。

    她给秦含真、秦锦华都行过礼,才对秦锦春道:“奶奶让我来告诉姑娘一声,明儿一早,大爷怕是就要打人来接姑娘家去了。这一回姑娘是没法推托的,奶奶让我来跟姑娘说,姑娘只管安心回家,不妨事的。”

    秦锦春愣了愣:“生什么事了?”先前小薛氏一直都私下交代她尽量留在长房,不要回二房去的,怎么今晚上会忽然改了说法?

    彩罗犹豫了一下,才老实道:“今日太太从薛家回来之后,就去寻大爷说话,也不知道大爷说了些什么,惹得太太大怒,狠狠骂了大爷一顿,还闹着要回娘家,把禁足的大姑娘也给叫上了。本来还要叫上奶奶的,奶奶去劝和,没帮太太收拾行李,反被太太骂了几句。太太赌气,不管我们奶奶了,坚决命人套车,拉着大姑娘就要出门。谁知今儿下了大雪,地上湿滑,大姑娘没扶住,太太就在院子里不小心摔了一跤,兴许是闪到腰了,疼得没法再走动。大爷与奶奶便把太太又重新抬回屋里,请了大夫去看,说是要好生养上些日子。”

    秦含真与秦锦华、秦锦春齐齐听得愣住。这可真是谁都没预料到的展!

    秦锦春忙问:“祖母伤得要紧么?我母亲没事吧?”

    彩罗道:“太太是摔到了腰骨,大夫说,若不好生养着,将来后患不小,怕是下半辈子行动都要不便了。太太若不想日后再也走不了路,定要好生休养上几个月,最好别再轻易挪动。太太回不了娘家,大爷就让她安心在家里休养,家里的事又重新交回给奶奶管着了。如今大姑娘仍旧被禁足,连房门都没法出,也没法为奶奶分忧。奶奶觉得,姑娘应该可以安心回家去了。毕竟太太受了伤,儿孙们都应该在床前侍疾的。姑娘若是继续留在长房,外头怕会有闲话,有损姑娘的名声。再者,奶奶的病情虽然没有大碍,但还需要调养的。家里事务繁多,她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若是姑娘不能回去搭把手,怕是芳姨娘就要忍不住,向大爷自荐了。”

    秦锦春立刻道:“那可不成。我知道了,明儿父亲派人来,我跟他们回去就是。”

    彩罗松了口气,安下心来,也有闲心说起闲话了:“如今太太躺在床上,懊悔得跟什么似的,又埋怨大姑娘没扶稳她。大姑娘反倒埋怨太太,说因为太太忽然拉着她出门,也没给她时间好生穿上大毛衣裳,那一会儿的功夫,就让她感染了风寒。她腿上的伤还没好呢,如今又添了病症,还要禁足,难过得很。太太被大姑娘气得不行,大爷罚大姑娘继续禁足,太太都没为她说一句好话。祖孙俩这还是头一回闹这么大的别扭呢。”

    秦锦春冷笑一声:“大姐姐的事,我不想听。她是好是歹,又与我有何相干?”倒是有些忧心,芳姨娘蠢蠢欲动,薛氏偏又受伤倒下,也不知母亲小薛氏能不能撑得住。一想到这点,她就恨不得立刻飞回家去,无奈外头天黑雪大,她只能暂时忍耐下来,等天明再说。

    秦锦华有些不舍地伸手握住她的手,却没再说挽留的话,只是有些担心她回家后的待遇:“若是在家受了委屈,就打人来跟我说。我去求祖母、母亲,让人把你接过来散散心。”秦锦春笑着反拉住她的手:“好姐姐,多谢你了。”

    秦含真则有些好奇地问彩罗:“二伯祖母和大伯父是为什么吵起来的?竟然闹到了二伯祖母要带着大伯娘与大姐姐回娘家的地步?”

第五十一章 猜度

    关于这个问题,彩罗就答得没那么爽快了,支支唔唔地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秦含真心想了然,彩罗怎么也是二房的丫头,如果事关二房体面,估计她是不会乐意在长房两位姑娘面前提起的。

    秦锦春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正色对彩罗道:“姐姐只管实话实说。我虽年幼,也知道能让祖母生气得闹着要回娘家,让父亲宁可违了祖母的意也要做成的事,绝不会是小事。我一个女孩儿,能懂得什么?有事也只能依靠长辈与哥哥、姐姐们。先前进东宫选郡主伴读一事,就是多亏了两位姐姐,我才平安无事的。她们于我,便是良师益友,也是最信任的人。倘若我真的遇到了难题,还是要向两位姐姐请教,才能安心。况且,若是家里人果真遇到了麻烦,真的能不倚仗族人,便独立解决么?都是秦家人,有什么可瞒的呢?”

    彩罗微微动容,沉默了片刻,便答道:“不是我有心瞒着,实在是连奶奶也说不清楚。太太跟大爷是关起门来在屋里说话时吵起来的,当时没有人在跟前侍候,都叫大爷摒退下去了。只有守在茶房的两个小厮隐约听到几句话,好象是……”她顿了顿,“好象是太太在骂大爷,说大爷忘了本……”

    秦含真挑了挑眉。秦伯复是怎么个“忘本”法,会让薛氏如此生气?是指秦伯复不肯听她这个母亲的号令?

    秦锦春问彩罗:“就这一句?没别的了?”

    彩罗为难地道:“实在是没听清楚。只不过,后来奶奶去劝和的时候,太太还骂了奶奶两句,说大爷都要割她娘家的肉了,身为薛家女,怎能不站在薛家这边,反而帮着大爷说话?太太说,奶奶就算是嫁出去的女儿,也依然是薛家的骨肉,若以为自己真的成了泼出去的水,就帮着外人欺负娘家,忘了薛家养育之恩,是要被天打雷劈的。奶奶根本不知道生了什么事,只是见太太与大爷吵得凶,才尽儿媳妇的本份去劝和罢了,却无端被太太骂得这样难听,实在是委屈……”说着说着,彩罗的眼圈儿就红起来了。

    秦锦春顿时皱眉,深深地为母亲感到不平:“这是怎么说的?祖母无缘无故骂我母亲做什么?父亲不肯听她的话,她跟父亲生气就行了,何苦跟我母亲一个病人过不去?!”

    秦锦华连声安慰她,也同样为小薛氏感到不平。她心里还有些诧异,虽然薛氏对小薛氏这个侄女儿兼儿媳妇态度不是很好,时常要教训几句,但从前还未分家的时候,是从来没有这般恶劣地骂过小薛氏的。她们本是亲姑侄,小薛氏也是在薛氏一力主张下,才嫁进秦家来的,除了在子嗣的问题上,薛氏会护着庶孙秦逊一些以外,旁的事她都会偏向小薛氏些。秦伯复与小薛氏夫妻不睦,薛氏可没少帮着侄女儿说话。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会对着这个儿媳妇摆出恶婆婆的模样来?

    莫非秦伯复真个惹恼了薛氏,使得她连亲侄女儿都迁怒了?

    秦含真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彩罗说不清楚原委,她身为二房当家奶奶的贴身大丫头,尚且如此,旁的人就更别想轻易打听出真相来了。

    秦含真沉吟片刻,便问彩罗:“二伯祖母了那么大的火,连大伯娘都迁怒上了,还差一点儿就带着大姐姐回了娘家。如今她受了伤,不便挪动,也出不了门,只是她养伤归养伤,却依然还是神智清醒的。不知她这会子气消了没有?可还依旧生大伯父大伯娘的气?四妹妹回了家,该不会被她叫去撒气吧?还有大姐姐,虽说二伯祖母眼下有些恼了她,但毕竟是一向疼爱的亲孙女儿,想必没两天就会不再生气了。到时候,不知道大姐姐会不会取消禁足?不是我多心,如今大伯母在家掌中馈,偏身体不好,需要四妹妹回去搭把手。可是大姐姐比四妹妹年长,在长辈看来,可能更适合帮着管家吧?不知道大伯父与大伯娘心里是怎么打算的呢?”

    彩罗深深看了秦含真一眼,心中总算明白秦锦春为什么会说这两位姐姐是她的良师益友了。二姑娘秦锦华一直在安慰秦锦春不说,这位三姑娘秦含真,真是一张口就问到了点子上,处处都在为秦锦春考虑,确实是位可以信任的好姐姐。

    看到秦锦春、秦锦华的目光也投射过来,知道这两位姑娘也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彩罗想了想,便回答道:“太太摔伤之后,又疼又气,也曾闹过。只是大夫来了,说她要静养,要平心静气,不可轻易挪动,否则恐怕会后患无穷,太太就被唬住了,不敢再随意动气。虽然还会时不时有几声抱怨,但也比先前和气了许多。我们奶奶安抚了她许久,如今太太只是恼着大爷罢了,对奶奶倒没再咒骂了。大爷说要接姑娘回家,奶奶告诉了太太,太太也说好,还说快过年了,总不能让自家孩子在别人家里过年,早就该接姑娘回来的。瞧太太的神色,不象是生姑娘气的模样,因此姑娘可以放心。”

    至于大姑娘秦锦仪,却是秦伯复亲口下令,重新关回自己的院子去的。秦锦仪当时冷得直打哆嗦,腿伤又未痊愈,忙不迭就回了院子,并不曾反抗,只是难免抱怨祖母几声罢了。秦伯复如今对这个长女,态度冷淡了不少,估计是真的不耐烦了,打算要好好管教管教她。先前罚秦锦仪禁足的时候,薛氏求情,他都没理会,现在就更不用提了。他甚至考虑过让芳姨娘来给小薛氏做助手,也没考虑过放秦锦仪出来,可见他的决心。

    因此,小薛氏才会打算让小女儿秦锦春明日回家,就是知道她如今回去,是再也不用受长姐的气了,连祖母也没空去欺负她,父亲秦伯父更因为对长女失望之后,对小女儿有了新的期望,态度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

    秦含真听了彩罗的话后,便对秦锦春道:“这么看来,四妹妹回家后,应该能过一阵子清静日子。只是二伯祖母摔伤了,我们做晚辈的也不好不闻不问。明日待我回家禀明祖父、祖母,就亲自到你们家去探望二伯祖母她老人家好了。到时候若有什么人不长眼的,我替你震慑一番。”

    秦锦华忙道:“三妹妹这话说得很是,我也该去看看二叔祖母的。”

    秦锦春的脸色已经露出了惊喜之色:“真的么?你们真的要来?”又有些犹豫,“就怕我祖母不会有好脸,父亲也……”她咬了咬唇,“我可不想你们无端去受气。”

    秦含真笑了笑:“没事,现在是什么时节呀?我们去了你家,怎会受气呢?”如果薛氏与秦伯复不蠢,这时候就该想办法讨好长房与三房,请他们帮着求情了;如果他们蠢,到这个地步了还要对长房与三房恶语相向,长房与三房正好甩手不管,大家清静。无论怎么样,长房与三房都不会吃亏就是。

    秦锦华命描夏带了彩罗下去歇息。都这么晚了,外头又是这样的天气,当然不可能让彩罗再冒雪回二房去的。既然秦伯复明天要派人来接女儿,到时候一起走就是了。倒是许氏与姚氏那边,恐怕要先打个招呼,明日秦伯复派人来时,她们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再者,秦锦华若真要过府探病,总要先经过长辈的允许。

    这一晚,小姐妹三个窝在一个大炕上,一人卷了张被子,并排睡着,借着窗外的雪光,说起了悄悄话。

    秦锦春心中温暖,却有些担心明日回家后的遭遇。秦锦华便与她打气,秦含真则替她分析各种情况。三个人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到了快三更天的时候,院子里侍候的婆子不知第几回来催了,她们方才停了口,昏昏睡去。

    秦含真生物钟使然,第二天一大早就醒过来了,只看见窗外一片白光。她打着哈欠,撑起身来往玻璃窗外望去,却看到蒙蒙一片模糊不清,忙伸了手去抹了窗面几下,将上头的雾气给抹掉了,才看见外头地面上一片雪白。几个穿得厚厚的小丫头正在院子里扫雪,扫了半日,才勉强露出一点地面的颜色来。

    秦含真回过头,看见秦锦华与秦锦春头碰头地挨在一起,依旧在沉睡,便小心翼翼地挪下了炕,取了炕尾处叠放的棉袄,匆匆穿了,往正间来,小声叫丰儿。丰儿起得比她略早些,这时候已经候在门外了,闻声忙应了,很快就端着一盆热水,手臂上搭着巾帕,拿肩膀顶开棉帘进了屋,侍候着秦含真到屋子的另一头梳洗了。

    秦锦华的丫头染秋与画冬忙送上了热腾腾的建莲红枣茶,看着秦含真喝了,又取了她的衣裙来,侍候她穿上。秦锦华屋里的绘绿要端了妆奁过来给她梳头,却被丰儿抢了先,只能愣站在一旁,无措了一阵,才转身去把秦含真的洗脸水给倒了。

    等秦含真梳好头,穿好衣裳,秦锦华与秦锦春才醒过来,在丫头的侍候下梳洗毕,换了衣裳,与秦含真一道出门。她们要先往松风堂去请安,顺便吃早饭,秦含真再请辞。她还得赶回去给自家祖父、祖母报信呢。

    谁知到了松风堂,她们就看见秦幼珍早就到了那里,正满面忧色地对许氏说话:“这可怎么办呢?我昨儿去劝说哥哥,也是一片好意,怕他糊里糊涂的,再叫薛家连累了去。薛家自己做生意不讲诚信,才会有今日之祸。哥哥本不知情的,却要替薛家出头,万一坏了名声,将来的仕途可怎么办?哥哥也明白事情轻重,让我不必担心,说他心里有数,横竖薛家也没有大碍,不过是罚银子罢了。可我万万没想到,太太竟会如此生气,还……还伤得这样厉害。倘若她老人家有个好歹,岂不是我的过错?!”

    秦含真与秦锦华、秦锦春面面相觑。难道秦伯复与薛氏昨日那场冲突,还跟秦幼珍有关系?他们母子之间的矛盾,就是因为薛家那笔罚银而来?

第五十二章 原委

    秦含真与姐妹们坐下细听,才弄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二房昨日生了变故,秦伯复立刻就把消息递给了秦幼珍,与她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秦幼珍打算今日回二房娘家去探嫡母的病,因此一大早就来向许氏说明原委了,同时,也有那么一点告状的意思。

    秦伯复与薛氏母子间,确实是因为薛家那笔罚银而起的冲突。

    薛氏昨日从娘家回来,被兄弟一家哭了半天,心中是又怜又恼又气又急,回到家后,便与秦伯复商量,要怎么解决这件事。如今看来,顺天府态度强硬,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可是薛家如何舍得下那么大一笔银子?况且这钱要是真的付出去了,薛家在京城商场上的名声也不剩什么了,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只怕连江南的本家也要连累了。薛家在京城的分号,至今还不肯承认有任何不法之举的,只说是别人陷害、讹诈,连尚在狱中的那位掌柜,他们也都打点过了,特地将掌柜的家人接到自家庄子上安置,为的就是封对方的口。

    薛家觉得,只要死赖着不肯认罪,秦家二房这边再想办法走权贵圈子,送点礼,打点一下,顺天府早晚要放人,这桩官司就能不了了之。大不了为了安抚顺天府,薛家另出一笔银子好了,但罪名却是绝不能认的,罚银也绝不能交。就连那打点的银子,他们也只能接受罚银的十分之一而已。这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薛家觉得已经足够有诚意。这还是看到二房怎么也没办法震慑得住顺天府衙门之后,才勉为其难做出的决定。

    薛家依靠着秦家这门姻亲,什么时候这样憋屈过?

    薛氏自觉丢了面子,还觉得娘家弟媳看她的目光都跟以前不大一样了,好象有些鄙夷的意思,话里话外,似乎都在暗示,她若当真没那本事,以后就不要再在娘家人面前吹牛。薛氏几时受过这样的气?娘家人一向对她都是百依百顺的。她想作,无奈这一回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大忙,作也没那底气。娘家弟媳膝下有好几个侄儿侄女呢,娘家也是有名的大商家,薛氏从前仗着秦家,还能在她面前拿架子,如今架子倒了,根本拿捏不住别人,火也只会得罪更多的人。

    但到了儿子面前,薛氏就不用再忍这口气了。她抱怨了兄弟弟媳半日,更多的却是恼恨起了顺天府尹。她跟儿子商量,这一回是薛家落了把柄在别人手里,又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偏遇上个不懂眼色的愣头官,只能认了。她让儿子去跟顺天府接洽,好歹把罚银降下来,十分之一就是极限了,绝不能再多。抬出承恩侯府与永嘉侯府的名头,有国舅爷的威风,不怕顺天府不让步!如果他们还不让,大不了将太子的名号打出去,看顺天府尹是不是真的生了铁胆,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

    但等到这事儿平息之后,她要想办法报复回去。无论是顺天府尹,还是他背后的黄家,她都不能放过!黄家不是外戚么?外戚跟顺天府尹勾结,传出去了可不好听。薛氏要秦伯复想办法买通几个御史,让他们上书去参黄家与顺天府尹,不把他们参得丢了官,她绝不罢休!

    秦伯复听得脸又绿了。他从前怎么没现自家母亲那么大胆呢?真是不知者无畏!若不是听秦幼珍说过,这事儿背后其实是太子在指使,兴许他还会糊里糊涂地听母亲摆布,真个跟顺天府尹与黄家过不去,还借太子的名头去帮薛家的忙。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只怕等待着他的,就不仅仅是冠带闲住的下场了。

    秦伯复断然拒绝了母亲薛氏的要求,不但不肯帮她报复黄家与顺天府,反而还劝她不要再管薛家的事。薛家虽然给了他们不少银子,但一直以来,二房给薛家的好处还少么?若不是仗着有秦家这门姻亲,薛家当初能做皇商?丢了皇商名号后,还能把生意做得这样大?除了一点钱,他们没给二房带来任何好处,反而一次又一次地拖累二房,根本就是在吸二房的血!秦伯复认为自己没能在仕途上更进一步,薛家为富不仁,也是拖累他的一个重要因素。而他已经不想再忍受这个累赘了。

    既然薛家对他们母子的态度已经生了变化,开始嫌弃他们帮不上忙了,那索性两家以后就照着一般姻亲那样相处好了。薛家这回是自己违反了朝廷律法,才会被顺天府罚银,罪有应得。他们也赚得不少了,花钱买个平安,买个清静,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么?不过是几万两银子,日后再赚就好了。在京城没了名声,那就到别处继续。薛家的商号,原本就不止京城这一处而已。更何况,京城这一支,原也不是薛家嫡系长房,名声坏些,也不会损及薛家元气。

    秦伯复希望能让母亲清楚地认识到,如今他们二房自身难保。得罪了太子,又丢了官,为了日后能东山再起,他们需要韬光养晦几年。在此其间,他们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薛家那种只会拖累却没办法提供助力的亲戚,还是趁早疏远些的好。

    薛氏闻言勃然大怒。

    尽管薛氏也有看不起自己娘家的时候,但她不容许儿子说这样的话,更不容许他真的选择跟薛家划清界限。在她看来,如果不是娘家护着她,在秦老侯爷与秦皇后出事的时候,冒着风险将她捞出去,她未必能保住性命,保住孩子,也不可能在秦家获罪后,仍旧能在薛家过着安逸舒适的生活,不象叶氏太夫人与两位姨娘那样,在老家清贫度日。而在秦家平反后,也是娘家极力将她迅送回京城侯府,助她在秦松回京前稳固了地位,她才能安然无恙地带着儿子,重新成为了秦家人。可以说,没有薛家,就没有她和儿子今天的荣华富贵,儿子说不定连命都没有了。儿子如果忘了薛家的恩情,只记得他们的拖累,那就是忘本了!

    母子俩根本没法沟通,就这样大吵了一架。薛氏觉得儿子忘本,秦伯复却觉得母亲昏了头,薛家再亲,难道还能比他这个亲生儿子重要?他在婚事上已经被薛家连累过一次,没道理连仕途也要断绝在薛家手中。他头一回强硬起来,甚至说出了他的存在才是薛家富贵的根本,如果真的惹恼了他,他就真的不管薛家了,到时候薛氏还不是得靠他这个儿子?难不成薛家还能给她养老送终么?

    薛氏再次大怒,吵着闹着要回娘家,甚至把儿媳妇小薛氏与大孙女儿秦锦仪都叫上了。秦锦仪腿伤未愈,正疼着呢,被她硬拉到前院,听说要回薛家,就一脸的不情不愿。小薛氏根本不知道他们母子在吵什么,只是依照惯例去劝说薛氏消气,不要跟秦伯复争吵了,却被薛氏当成她同样忘了本,要背弃娘家的证明。薛氏本来就为大孙女儿不肯配合的态度而着恼,如今气上加气,才会骂了小薛氏一顿,硬拉着秦锦仪就要出门上车,谁知道会在院子里摔了一跤,动弹不得。

    秦伯复对于母亲的情况,是又气又急。气的是她跟自己生那么大的气,都摔伤了,还逼着他去帮薛家,急的是薛氏的伤很麻烦,大夫说她一定要安心静养,否则将来很可能会留下后患,说不定过上几年,她就不能走路了。那到底是他亲生母亲,他怎会不担心?

    不过担心归担心,他还没失去理智,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能松口,不能心软。他们母子得罪的可是太子殿下,他虽然年近四十了,但身体健康,未来还能活好久的,如果从此做一辈子闲人,岂不是太惨了?他这一回必须要好好表现,让自己的名声变好一点,将来才能让太子相信他是真的改过了,可以委以重任。

    秦伯复打人来给秦幼珍送信,与她说明原委,就是希望她能尽快回一趟娘家。探病只是原因之一,借口而已,因为以薛氏的为人,只怕在伤时看见秦幼珍,只会更生气,绝不会感到愉悦的。她已经是外嫁女了,又有四品诰命在身,身份原比薛氏还要高些,薛氏也不可能罚她长跪什么的,顶多就是咒骂一顿。所以,探病只是秦伯复要见妹妹的一个借口,他需要跟妹妹妹夫商量一下后续事宜,希望能用一个更体面的方式离开目前的官位,而不是顶着个考评中下的帽子。

    比如说,他可以主动上书告假,表示要回家照顾有伤在身的母亲什么的,既能得个孝子的好名声,将来要起复时,直接销假就可以了。之所以叫上妹夫卢普,是因为他觉得,官面上的事,估计卢普能给他带来更大的帮助,甚至可以借助卢普,让长房出面帮他打点吏部……

    秦锦春从头听到尾,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万万没想到竟然事情的真相会是这般。她的想法跟父亲有些不大一样,脑中涌出来的念头是:如果让外人知道,父亲秦伯复跟祖母薛氏起了口角,致使薛氏摔伤,会不会被人按一个不孝忤逆的罪名?到时候还提什么日后起复?只怕冠带闲住一辈子都是最理想的结果了。

    秦幼珍将情况从头到尾说完,喝了口茶,才问许氏:“伯母,您说我该怎么办?哥哥想得太简单了,薛家只怕不会甘心的。太太受了伤,薛家定会来人探望,万一拿这个做把柄,威胁哥哥帮他们度过难关,哥哥答应又不是,不答应又不是,该如何是好呢?这等家务事,外人谁能说得清楚?万一太太一时糊涂,也跟薛家一个鼻孔出气,哥哥就真的麻烦了。他眼下虽然还想不到这些,但迟早要面对的。我做妹妹的,总要替他未雨绸缪。”

第五十三章 过府

    许氏面上似乎没什么表情,只是双眼暴露了她真实的情绪。她手背上青筋直冒,她还在深呼吸。很显然,她正在生气,还生得不轻。

    她沉着脸对秦幼珍说:“你用不着担心,秦家还有人呢,怎容得姓薛的在秦家撒野?!你只管去安抚你哥哥,告诉他,他做得很好。他都这么大了,眼看着快做外祖父的人,直到如今,才算是有了一家之主的模样。你让他千万别犯糊涂,你们太太是被娘家人哄得忘了分寸,你哥哥却不能跟着犯蠢!什么叫忘本?薛家能有今日,是沾了我们秦家的光!我们秦家就是他们薛家富贵的根本!”

    秦幼珍似乎对许氏的怒气感到有些意外,愣了愣,马上站起身来,垂手束立,聆听伯母的训导。

    姚氏、秦含真等人也都纷纷做出同样的姿态来。

    许氏的气稍稍小了些,但对秦幼珍说话的语气还是十分严肃:“若不是我们秦家宽宏大量,皇后娘娘又怜惜你哥哥,薛家使再多的心计,你们太太也没法再进秦家的门!他们忘了根本,以为能借着你哥哥辖制我们秦家,如今还有恃无恐地欺负到你哥哥头上了,真当我们长房是死人么?!他们若真敢开口威胁,我就能让他们知道,从前只是秦家不跟他们计较,才容得他们在外头耀武扬威罢了。一旦我们开始计较,薛家不过就是蝼蚁而已!他们想要跟我们秦家论姻亲?当年他家老爷子亲笔替女婿写下的休书,如今还保存在我这儿呢,顺天府那里也有记档!即使他们家姑太太生下了秦家的骨肉,也不意味着他们薛家就是秦家的姻亲了。真惹恼了我们,我们去衙门告他家一状,说他家冒认皇亲,就足够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秦含真心中暗叫一声卧槽,这一招可真绝啊。

    虽然当初三房刚回到京城的时候,亲身经历过承恩侯秦松与薛氏的争吵,知道休书那事儿,不过就只是在秦家内部吵吵而已。就象秦松再怎么看不上秦伯复与薛氏,私下嚼舌说秦伯复不是秦槐的亲骨肉,是薛家从别处寻来冒充的,他也没有真的把这件事闹到官府或宫里去。因为秦伯复是秦皇后亲口认下的侄儿,没人能否认他的身份与血统,秦松当然不能拆皇后的台。

    而秦家选择保住秦伯复,就只好忍受薛氏的存在。什么休书,什么背夫弃家,还有坐视婆婆清贫度日而不肯伸出援手,等等事迹,都只能一并向外界隐瞒下来,顶多就是内部撕逼的时候拿出来讲一讲。

    然而,如果长房真的要将这些往事公之于众,对秦家与薛家的所谓姻亲关系较起真来,受到影响最大的,就要数秦伯复了。因为休书的存在,会令他的身份立刻变得尴尬起来,仿佛连那二房嫡子的地位也有所动摇了。虽说他如今已经出仕做了官,是嫡是庶还是出妇子,都不会影响他的官位,可他往后在京城中上层圈子里的地位就要大不如前了。比如说,那些他曾经肖想过的高门大户,就绝不会同意娶他的女儿做媳妇。他那富贵梦想就真的成了梦想。他也没办法继续在人前摆皇亲国戚的架子了。

    皇后庶出兄弟的出妇子,又算是哪门子尊贵的身份?

    不过,秦含真觉得如果许氏真的祭出了这一招,针对的估计并不一定是薛家,或者说是薛氏,更有可能是秦伯复才对。也许,许氏在替他撑腰,肯定他与薛氏斗争的态度的同时,也是在隐隐地威胁着他,告诉他要慎重选择,到底是端正自己身为秦家子的立场,还是听从母亲号令,偏向薛家?如果他选的是后者,那就别指望秦家给他留脸面了。

    这个威胁,估计比秦幼珍对秦伯复说的,所谓二房得罪的是太子这个答案,更能令秦伯复胆战心惊吧?

    秦幼珍目光微闪,心下笃定了许多。她已经想到要如何安抚嫡兄,说服他继续坚持目前的立场了。

    而令她更加惊喜的是,许氏不但向她暗示了二房的重要把柄,还点了长媳姚氏的名:“你陪着你大姐走一趟二房,去探探二太太的伤情,看要不要紧。若是你嫂子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你也帮着搭把手吧。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即使分家了,如今也还是骨肉至亲。”

    姚氏知道,婆婆的意思是让自己去充当长房的代表去探病,一方面给大姑奶奶秦幼珍助拳,表示她身后有长房的支持,另一方面,也是给小薛氏撑腰的意思。如果有人想要趁机在二房兴风作浪,或是给小薛氏与秦锦春脸色看,她这位承恩侯府的当家少奶奶就要出面去弹压了。姚氏清楚自己的职责,立刻就答应下来。

    秦幼珍回头看向姚氏,脸上露出了微笑。姚氏也以微笑回报。

    秦含真趁机插言道:“大伯祖母,我也回去跟我祖父祖母说一声,兴许他们也要去探病呢。”

    许氏笑道:“天气这般冷,打个管事过去看就行了。你二伯母去了,就跟我们两府都派了人去是一样的。你祖父祖母都有了年纪,何苦叫他们受这一趟累?”

    秦含真笑着说:“不敢劳累祖父祖母,他们要探病,可以让我这个孙女代劳呀。我年轻,多走动走动,还有益于身体呢。”

    许氏明白了:“那就快用早膳。一会儿叫你大哥哥送你回府,也好跟你祖父祖母说清楚原委。不必着急,我们自家的马车,自然会等你来了再一块儿走。”

    秦含真应声了,见姚氏命丫头们上早点,便拉着秦锦华与秦锦春在圆桌边坐下。秦锦春小声问她:“三姐姐,那一会儿我父亲要是派人来接我了……”秦锦华瞥了她一眼:“傻子,你急什么?自然是跟着姑母和我母亲一块儿回去更体面些。”秦含真笑着点头赞同,秦锦春便安下心来。

    吃过早饭,秦含真匆匆在秦简的陪伴下回了三房,正逢秦柏与牛氏夫妻二人也在甜蜜蜜地用着早点,她也顾不上自己是不是做了电灯泡了,利落地进屋说出了二房昨天生的变故。

    秦柏顿时愣住了,接着又皱起眉头:“二嫂这是做什么?伯复如今的处境本就不佳,她还要给他添麻烦,难不成真的要为了娘家的银子,就不管儿子了么?”

    牛氏更是道:“薛家不是很有钱么?虽然几万两银子不少,但也犯不着为了这几万两,就跟他们的宝贝外甥翻脸吧?没有秦家二房,他们算哪根葱哟!怎么连事情的轻重缓急都分不清了?”她老人家做了几年侯夫人,也见过不少世面了,几万两银子如今还真唬不住她。

    秦含真说:“姑母那边有些担心,如果薛家在京城的人真的为了不赔那几万两银子,拿二伯祖母受伤的事为借口,威胁大伯父替他们出面打点,只怕大伯父会有麻烦。姑母是万万不想看到大伯父被安上个忤逆罪名的,眼下已经是打算与二伯娘一块儿过去,借着探病的名义,替大伯父大伯娘撑腰了。四妹妹也要回家侍疾。我打算充作三房代表,也跟他们跑一趟,免得回头二房的人挑剔,说我们三房对手足不够仁义。”

    秦柏说:“是该走一趟的,但用不着你小孩子家出面,我去就是了。”

    秦含真忙道:“祖父您就别去了,哪里用得着劳动您的大驾?那也太抬举薛家了!您就尽管交给我吧。我其实只是为了去送送四妹妹,顺便替她敲打一下某些爱欺负人的家伙,探病是顺路的。如果二伯祖母脾气,我会远远地行过礼就躲开,不会傻傻地在她跟前挨骂受气。”

    秦柏无奈地看着孙女儿:“你胡说些什么?你大堂哥还在这里呢,也不怕他听了笑话!”

    秦简笑着说:“三叔祖放心,我知道三妹妹是在说笑。”他跟秦含真对视一眼,都露出了默契的微笑。

    秦柏没有坚持,既然孙女儿友爱姐妹,又有孝心,想要亲自走一趟二房,他做祖父的没有不允的道理。只是他担心秦含真路上受风,便特地命管家准备了马车、炭盆、手炉脚炉等一应物事,又让大管家周祥年亲自陪秦含真走一趟。牛氏也有些不放心,特地交代丰儿与莲蕊两个要紧跟在孙女身边,另派了两个稳重能干的婆子跟车,还叫多带上几个壮实有力气的护院,省得薛家真个带人打上门来,孙女儿会吃了亏。

    秦含真满面黑线地回院子换了衣裳,又多戴了两件华贵的饰物,照着镜子,觉得自己看起来有点侯门千金的贵气与威风了,才带着一众丫头婆子,上车出了大门,在秦简的陪伴下,前往承恩侯府门前与长房诸人会合。

    谁知等到她看到姚氏与秦幼珍的时候,现她们也带上了许多丫头婆子,不少人看上去都是长得不好惹又身材壮实有力气的,跟车的护院人数也很可观。秦含真便知道,她们跟自家祖父、祖母估计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三人相互打量了一下各自的跟班,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来。

    秦锦春上了秦含真的马车,图她的车比别的车要暖和、稳当。不过这一路上,秦锦春都有些忐忑不安。自家生了这样的变故,虽然看起来似乎她和她母亲的处境大为改善,可世上的事,如何能说得准呢?她不相信长姐会甘心认命,也不相信自家祖母就真的因为摔了一跤,不再偏心一向疼爱的大孙女了。

    秦含真低声安抚她:“照姑母的说法,大伯父正盼着能向太子殿下求饶呢。太子妃不是挺喜欢你么?还说要你去宫里陪敏顺郡主玩耍。大伯父断不会在这时候跟你过不去的,你且安心吧。”

    她们说话间,马车就到了二房的宅子门前。秦含真还未下车进门,就听到大门里传来女子的尖声哭诉:“姑太太,你好命苦啊——”

    秦含真脚下顿了顿,转头看向秦幼珍与姚氏。三人都心中明了,看来薛家还真的闹上门来了。

第五十四章 闹事

    闹上门来的是薛二太太和她的儿子媳妇薛二爷、薛二奶奶,不过主力是两位女眷。大约是看准了秦伯复不好跟妇人争吵,小薛氏病着,又是个软性子,她们索性就耍起赖来。见秦伯复态度强硬不肯答应他们的请求,便直接玩起了一哭二闹的戏码。

    薛家二房这几年都在京城驻守。江南老家那边,薛家基业已现颓势,但家大业大的,人多,争吵也多。薛家二房觉得自家未必能图什么利,又不看好秦家二房的前程,希望能趁着姑太太薛氏这一房亲戚还未完全倒台之前,多占点好处,便向家主讨要了京城分号的大权,合家往京城来,打算要好好大赚上一笔,为将来铺路了。

    因着他们本身就没打算要顶着薛家京城分号的名头,在京城做长久生意,所以有时候使的手段,就有些不够光明正大。只要是能在短时间内赚到钱的,他们也不顾忌什么薛家的名声了。顺天府能抓到他们的把柄,也确实是他们自作自受。可即使他们心里知道自己是怎么栽的,也不代表他们乐意付那笔罚银。他们的做法有违薛家一直以来的规矩,真要闹到族里,也不会有好结果,到时候罚银绝对会让他们这一房掏腰包。既然是这样,他们自然要趁着年关里水路不通,南北消息不畅,先把这笔罚银给抹掉了再说。

    秦伯复不肯帮忙,他们就不干了。几万两银子,都要他们自己掏腰包,不但将这几年明里暗里赚到的钱都赔了出去,还要再倒赔几千两,他们这几年岂不等于是白忙一场?最关键的是,这件事闹得这样大,惊动了官府,定瞒不过本家那边。若是本家决定要惩罚他们这一支,不让他们再执掌京城分号,或是其他的分号了,那他们将来就只能每月领固定数额的月钱过活,那样的日子可怎么过?!

    他们这几年上京,就是打算要趁薛氏与秦伯复还有点权势地位的时候,赶紧捞上一笔的。如果这个目的没达成,那他们还指望这对母子做什么?所以无论如何,他们也要逼着秦伯复把罚银的事情给解决了。他们再趁着本家还未插手,赶紧先转移一笔钱,等到本家的处罚下来时,他们也不至于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至于秦伯复事后会有什么下场,与他们何干?反正他早就没法给薛家带来更多的利益了。薛家长房跟薛氏、小薛氏是骨肉至亲,总是舍不得甩开手,可他们薛家二房却没那么心慈手软。

    薛二太太今日带着儿子媳妇找上秦伯复,就是要拿着薛氏昨天答应他们的话,逼秦伯复为母亲履行诺言。秦伯复不肯,她就哭闹着说他不孝,看到母亲病倒了,就忤逆她的意愿了。甚至还说出质疑的话,说薛氏病倒,是秦伯复气的,他是个妥妥的不孝子。身为薛氏娘家人,薛二太太要去向官府告状,为自家姑太太讨个公道!

    薛二太太已经不在乎是不是撕破脸了。她从前巴着薛氏与秦伯复,为的就是利益。如今既然已经无利可图,甚至要倒赔钱了,她还给这对母子留什么脸面呢?

    秦伯复被这位二舅母气得要吐血。薛氏分明是在雪地里摔倒的,怎么就成了被他气病的?况且薛氏昨天跟他争吵的事,真闹出来了,也是他占理。他脑中劳记着秦幼珍的话,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做任何有可能触怒东宫太子的事了。不就是几万两银子么?薛家罪有应得。况且他从小就没少听母亲说薛家豪富,几万两银子也不会让薛家伤筋动骨?赶紧把钱赔了,尽早平息事态,大家也好过年。他要打点自己考评的事,就够忙的了,如今母亲又受了伤,薛家不知道替他分忧就算了,竟然还敢来威胁他?真是岂有此理!

    秦伯复强硬地说:“你们做了违反国法的事,理应受罚!只是费点银子就能解决,就当是花钱销灾好了,与我磨缠什么?!母亲摔倒受伤,我还要给她侍疾呢。你们若是来探病的,探完病就走人吧。若不是来探病的,存心想要闹事,这里可是内城,周围住的都是达官贵人,我只需要叫一声五城兵马司,自会有官差来赶人。到时候你们丢了脸面,可别怪我不顾亲戚情份!”

    薛二太太一听,便知道他还没有听明白她话里的真正意思呢,把头一甩,双眼一横,就要把话说得明白些,却听得大门口方向传来一道冷冷的女声:“这不是薛二太太么?怎么坐在地上,弄得一身泥水雪渣?天儿这样冷,您当心着了凉。人都死哪儿去了?赶紧把薛二太太扶起来,送到干净的屋里梳洗换衣裳。”

    薛二太太回头一看,隐约认得是自家姑太太那个外嫁多年的庶女秦幼珍,旁边还跟着秦家长房的当家奶奶姚氏与秦家三房的姑娘。她正要开口说话,却没提防秦幼珍身后忽然冒出一大群丫头媳妇子来,呼拉拉一下就七手八脚地扶起她,硬将她拖到后宅去了。

    她吓得嚷嚷着大叫:“你们干什么呢?快放手!”薛二爷与薛二奶奶本来站在一边看自家老娘表演的,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正要追上去,却被姚氏点了名字来骂:“薛二爷与薛二奶奶怎么年纪越大,就越糊涂起来?瞧你家二太太这一身的泥水,你们做儿子媳妇的,既没侍候好长辈,害得她跌了这一跤,又眼睁睁看着她摔倒在地上,不肯上前扶,难不成那不是你们的亲娘?!我们两家相识了这些年,总听得二婶娘吹嘘,说她娘家最重孝道,你们的孝道在哪里?!”

    竟然反过来给他们夫妻盖了个不孝的罪名。

    薛二爷还在愣,薛二奶奶就先跳起来了:“秦二奶奶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们哪里就不孝了?我们二爷最是孝顺不过,才会陪着我们太太来看姑太太的。真正不孝的,是你们秦家的这位大爷才对!他把他亲娘都生生气病了,还不许我们娘家人骂他两句不成?!我们二太太方才就是在哭姑太太呢!你们才进门,不知前因后果,怎能乱说话乱骂人?!”

    姚氏冷笑一声:“原来你们二太太是在为我们二太太抱不平呢?不知道的人,才进门就听到她哭,还以为二太太有个好歹,这家里要办丧事了呢——真是晦气!我不管你们是抱不平也好,来闹事也罢,既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不是那乡下地方不知礼数的泼妇,就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往地上滚。知道的,晓得是你们二太太习惯商家作派了,原不知道我们勋贵人家的礼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了个叫花子,趁着人家家里老人生病,就要来讨饭吃呢!”

    薛二奶奶气得脸都白了:“你怎么说话呢?!这就是你们勋贵人家的礼数?!”

    姚氏冷笑:“看不上?那就别粘上来呀!你是哪个台面上的人,也敢跟我脾气?!”

    薛二奶奶瞪大了一双眼睛,活象只青蛙似的,气鼓了一张俏脸,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薛二爷醒过神来,皱眉看向秦伯复:“表哥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你们长房的人这般埋汰你亲娘舅一家?”

    秦伯复也在皱眉,不过他也在嫌弃薛家人的作派,倒不会冲姚氏火。只是他不清楚姚氏上门来做什么,正要习惯性怼回去,却看见秦幼珍上前扶住他:“哥哥,我一听说太太出事,就急得不行。眼下到底怎么样了?太太如今是在屋里躺着么?我想去给她老人家请个安……”她问了薛氏受伤的细节,又问了治伤用的什么药,薛氏休息如何,三餐是否如常……却是不动声色地,就把秦伯复往内宅引了去,将薛二爷与薛二奶奶都抛在了身后。

    薛二爷夫妻俩没人搭理,不由得面面相觑。闹事主力的老娘被人挪走了,他们接下来还闹不闹了?

    姚氏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活象看着一堆垃圾,头也不回地往二门方向走,又问管家:“你们大奶奶呢?你们太太看了哪位太医?没请太医?那怎么成!邱义,拿我们家的帖子去一趟王太医家里,请他过府给二太太瞧瞧伤。若论跌打骨折,王太医最是拿手不过了,也不知道他今儿当不当值。若是请不到人,就上春荣堂请他们坐堂的王老大夫去。那位是王太医的本家,治外伤同样极拿手的。”

    姚氏今天出门,把秦仲海跟前得用的邱义也带上了。邱义听了她吩咐,应声而去,心里却清楚,王太医只是幌子,最终请来的只能是王老大夫。这位老大夫,确实擅长治外伤,在跌打骨科上还有几幅极为神效的膏药,据说就有治腰伤的秘方。只是有一点,那药等闲人不敢用,因为敷上太疼了。伤者需得忍得住疼,才能体验他独门秘方的特效。只是以薛氏的为人,怕是体会不了姚氏的这份好意。

    秦幼珍拉走了秦伯复,姚氏自去寻小薛氏,前院便只剩下薛二爷夫妻,以及才进门的秦含真与秦锦春,以及一众仆从了。

    薛二奶奶吸气、呼气了半日,才强忍住怒火,回头一瞧见秦锦春还在这里,这却是薛家人眼中素来好脾气的小姑娘。她以为这是颗软杮子,可以捏一捏,不料才上前两步,就被几个壮实的婆子挡住了。

    周祥年轻蔑地瞥了她一眼:“休得无礼!”

    丰儿还配合地上前扶着秦含真道:“姑娘仔细脚下,咱们赶紧先进内院去吧,免得在这前院人来人往的,叫那些粗人冲撞了去。”

    秦含真强忍着笑意,拉着秦锦春一块儿走了:“我从前没来过,不认得路。四妹妹给我引路吧,二伯祖母的院子在哪里?大伯娘在哪里?大姐姐呢?”

    秦锦春一边回答着,一边忍不住回头看了薛二爷与薛二奶奶一眼,只看到他们大眼瞪小眼地在前院中央着呆。她心头不由得一松,顿时觉得心头的大石被挪走了一半,整个人都安定下来。

第五十五章 内宅

    秦家二房的宅子,是一处四进两路的宅院,占地不小,还附带了花园。当初分家的时候,薛氏与秦伯复都觉得二房即使分出去了,也依然是皇亲国戚,绝不能失了体面,因此宁可多贴些银子,也要在达官贵人聚居的街区,买下这一处大宅,过上跟秦伯复官位不相符的气派日子。

    不过这宅子虽说是四进两路,那两路却不是相互独立的,东路才是主宅,西路不过是附属于每一进院子的侧院。

    比如前院是客厅、书房,再带一个小小的车马棚院子,西面的侧院就是客房;正院是秦伯复、小薛氏夫妻起居之所,东厢做了小薛氏管家理事的地方,西厢就是秦锦春的住处了,正房西面有小门通向一处小跨院,那是芳姨娘与她生的秦逊的住处;第三进院是薛氏的院子,西侧一整个小院都是秦锦仪的闺阁;第四进院西面是花园,东面是仆役们群居之处,还有厨房、库房等等。西路几个院子彼此并不相通,都要通过东路的主宅,才能进入。

    秦含真在秦锦春的带领下,进了二门,很快就到了后者所住的正院西厢房。虽说秦锦春到这个年纪了,还要依附父母居住,不象长姐秦锦仪那样独立拥有一个院子,但从实用性来说,她这个住处还是相当方便的,无论上哪儿去,都要经过她门前。薛氏也好,秦锦仪也好,又或是那个芳姨娘和她所生的庶子秦逊,在这个家里有什么动作,都很难真正瞒过秦锦春去。

    秦锦春请秦含真进屋歇歇脚。她可以在这里先喝杯热茶,再去探望薛氏。方才薛二太太在前院被秦家长房的丫头婆子强行拉走了,用的是换衣裳的借口。虽说是借口,但还是要把场子圆上的,所以丫头婆子们真的会拉她去更衣。在这个宅子里,最适合薛二太太去更衣的,就只有第三进院里薛氏的住处了。那院子挺大,屋子也多,随便哪间都可以出借给薛二太太,未必需要惊动躺在正房里的薛氏。只是薛二太太哪里是肯老实听话的人?又不能堵住她的嘴,因此她定会叫嚷着要薛氏为她撑腰。以薛氏对娘家的偏心,这会子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了呢。秦锦春是个聪明的小姑娘,自不会在这种时候将秦含真带过去受气。

    秦幼珍拉着秦伯复说话去了,姚氏听口风是去了探望妯娌小薛氏,大家都是人精子,没一个去薛氏面前自找罪受的。她们两个小辈,自然也不会犯蠢。

    秦含真便仔细打量了一下秦锦春的屋子。虽然也是标准的官家千金闺阁模样,但相比她从前在桃花轩的住处,还有她现在在明月坞的房间,这间屋子的家具、摆设、帐幔,都寒酸逊色不少。而且,明明是一明两暗的三间屋,却只有小书房一侧面向院子的窗子是镶玻璃的,小书房的后窗、正间以及卧室那一头的其他窗户却都用了纸糊的。可见二房不是经济状况不佳,就是对这个女儿实在不上心。在这个玻璃窗已经成为富户标配的城市中,以皇亲国戚自居的二房,竟然还会给嫡出的女儿用纸窗。

    秦锦春让人上了热茶,茶上桌之前,她先掀起茶壶盖瞧了一眼茶叶,眉头顿时一松,心知如今是母亲管家,祖母又病了,估计底下人暂时不敢怠慢自己,不然在三姐姐面前拿出上不了台面的茶叶,她脸上也无光。

    秦锦春亲自给秦含真倒了茶,见她盯着那些纸窗瞧,小脸便微微一红:“搬过来之后,我在这屋里住的日子也不多,祖母就说不必太过费事了,纸窗也一样能用。我倒觉得还好,横竖书房这边用的是玻璃窗,一年四季都足够亮堂。卧室那边用纸窗,太阳晒进来的时候,还没那么晃眼呢。”

    秦含真笑笑,只问了一句:“大姐姐院里的屋子,用的是什么窗?”

    秦锦春顿时语塞了。若她照实说全是用的玻璃窗,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她讷讷不能成言,秦含真便无奈地伸出手指轻轻戳了她脑门一记:“在我面前粉饰什么太平呢?”

    秦锦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青梅赶过来请安。她与葡萄轮流前往承恩侯府执役,这两日是她留在了二房。如今秦锦春回了家,她就得上前向姑娘禀报家中的最新情况。

    青梅也说不清楚薛氏与秦伯复到底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不过薛家今日上门闹了一顿,她倒是听到些只字片语。应该是薛家二房不肯拿银子赔钱,要求秦伯复出面求几家皇亲国戚,或是勋贵重臣,让他们给顺天府施压,逼顺天府尹放弃这桩案子。薛家不肯认罪,但愿意与苦主私下和解,只是他们肯拿出来的和解银子,只有三千两,哪个苦主肯答应?秦伯复也觉得薛家所求太过荒唐,不肯答应,可是薛氏竟然还帮着娘家人说话,即使受了伤,只能躺在床上不动弹,也要跟儿子争吵,逼他让步。

    青梅愁眉苦脸地说:“姑娘,我们底下人都不知该怎么办好了。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荒唐事儿。大爷能认得几个肯出头的皇亲国戚、勋贵重臣?二舅太太连打点用的银子都没说要给大爷呢,叫大爷如何帮忙?太太却只是帮着二舅太太骂大爷。大爷恼怒起来,借口不打搅太太清静,要与二舅太太母子到前头商量细节,这才把人从太太跟前带走了。可是二舅太太听说大爷不肯帮忙,就跟他闹起来。太太那边已经知道了,一会儿还不知道会如何作大爷呢。我在这家里当了那么多年的差,还从没见过太太跟大爷生这么大的气,真真吓死人了!”

    秦锦春面色白,便听到薛氏所住的三进院那边传来薛二太太的阵阵叫骂声,看来果然是在薛氏屋前闹起来了。她有些无措地看向秦含真。秦含真便道:“你且安心,如今只要大伯父能坚定立场,谁也逼不了他。二伯祖母还要养病呢,管不了什么事。而二伯娘与大姑母都来了,她们难道还能坐视薛家人在这里撒野?”

    秦锦春愁地道:“话虽如此,可是祖母那般偏着薛家……”她顿了一顿,“三姐姐方才也听见了,薛家二舅太太拿孝道来威胁父亲呢,若是父亲不肯答应帮他们的忙,他们真的跑去官府告父亲忤逆,那可怎么办?”

    秦含真冷笑了一声:“忤逆这种事,总要父母出面确认了,官府才肯听的,否则随便什么亲戚跑出来说哪家的儿子不孝,官府就要受理的话,官府也太忙了。这样的大罪,我估计二伯祖母还不至于糊涂到认下来,毁了亲生儿子的前程,甚至要葬送亲生儿子的性命。她不出面,薛家那就是一群跳梁小丑。况且,就算二伯祖母真的犯了糊涂,官府也要问清楚不孝子忤逆的具体事由,到时候谁会说大伯父遵守国法是错了呢?顶多就是让人觉得他不会说话,不能说服母亲,但肯定人人都觉得是二伯祖母这个母亲错得多些,薛家更是错上加错。大伯父这所谓的不孝罪名,是不会成立的。”

    当然,罪名不成立,也不意味着名声不会受到影响。秦伯复将来的仕途估计也就这样了。但话又说回来了,他本来也不见有升官的希望,眼下都快要回家做闲人了。名声受损什么的,对他又能有多少影响呢?只会让他更清楚地认清自己的身份地位,不要总做白日梦,将来能生活得脚踏实地一点。

    秦含真还对秦锦春说:“薛家这一回简直就象是要跟大伯父撕破脸似的,根本不考虑大伯父的处境有多为难。几万两银子,他们都拿不出来吗?我看,不是薛家这几年走下坡路,财力大不如前,就是他们已经存了跟你们家疏远的心思了。趁此机会,让大伯父看清薛家的真面目,早日划清界限,也不是坏事。二伯祖母没有薛家人帮忙,也能消停点儿。倒是大伯娘,可能会受一点委屈。”小薛氏的娘家也是薛家呢。

    秦锦春却说:“今日来闹事的是薛家二房的人。他们如今执掌薛家京城分号,有时候行事很不象话。我母亲私下曾说过他们这样做生意,是不能长久的,太过败坏薛家名声了。但祖母与我母亲都是出身薛家长房,家人如今在江南,一向谨守祖训,规矩行商,跟二房并不是一路人。”

    秦含真若有所思。薛家这该不会是要内部分裂的节奏吧?

    姐妹俩说话间,对面东厢房的门打开了,秦伯复与秦幼珍兄妹俩走了出来。原来他们方才是去了那边说话。

    秦伯复的脸色似乎有些阴沉。他听着后一进院子里传来的阵阵叫骂声,当中隐隐还能听见母亲薛氏那略显无力的附和之语,面上的神情更加难看了。

    秦幼珍低声对他道:“哥哥,这一回你可不能心软。薛家二房如今的做法,分明没将你的名声与前程放在心上!他们这一阵闹腾,不知道已经叫周围多少邻居听了去。你眼下正是要紧的时候,他们并不是不知情,却还要为了那几万两银子威胁你,哪里是亲娘舅该做的事?你一定要跟母亲说清楚事情轻重,劝她千万不要犯糊涂。你是她唯一的儿子,她若还想过富贵安乐的日子,就不能让你出事。娘家再亲,也亲不过你去。不要担心母亲怪罪你,真会叫你冠上不孝子的坏名声。长房与三房的长辈都已经了话,不会任由外人欺负秦家子弟的。哥哥尽管把腰挺直了,你是秦家子,从来不欠薛家什么!”

    秦伯复深吸一口气,大步迈开,直往三进院走去。

第五十六章 担忧

    秦伯复去了三进院,没过多久,三进院里薛二太太的叫嚣声也停止了。青梅跑过去探了一探,回来禀报说,他们都进正屋说话去了。不一会儿,又看见薛二爷与薛二奶奶从西厢房前经过,同样是到三进院里参与谈判了。正院里一时平静下来。

    正院上房的门这时候才吱呀一声打开了,姚氏与小薛氏从里面走了出来,望望通向三进院的门道方向,再回来看一看秦幼珍。秦幼珍微笑着向她们点了点头,走了过去,低声道:“我已经跟哥哥说清楚事情要害轻重,他心里有数了。如今有长房、三房的长辈给他撑腰,只要他持身正,就不用怕别人的讹诈。”

    小薛氏脸色有些苍白,苦笑了一下,弱弱地说:“姑太太请进屋说话吧,外头天儿太冷了。”

    秦幼珍便与她和姚氏一道进屋去了,姚氏还回头冲着西厢房这边招招手,示意秦含真与秦锦春也一块儿过来。

    秦含真冲她远远地笑了笑,便回头对秦锦春说:“得啦,大姑母如今说服了大伯父,里头那些闹事的人,自有大伯父去解决,咱们上你母亲那儿喝茶去。”

    秦锦春瞧了一眼三进院的方向,冲秦含真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便跟她一块儿往正屋去了。

    正屋里,小薛氏端坐在主位,客位让了姚氏,秦幼珍很客气地坐在姚氏的下,姑嫂三个都微笑地说着话。从表面上看来,真是再和睦不过了。秦含真与秦锦春进门给三位长辈行过礼请过安,秦含真又问候了小薛氏的病情,再问一问薛氏的伤情,同时转达了自家祖父母的问候,算是完成了此次二房之行的任务。

    小薛氏的气色看起来可不怎么好,眉眼间还带着几分轻愁:“太太的伤,是正好摔着腰了。昨日雪下得那样大,家里下人怎么清扫,都来不及。太太一时气头上,就非要回娘家。我苦劝半日,她都不肯听。大爷要拦着下人给太太收拾行李,不曾想太太反而更生气,说她就算不带行李,回了娘家,兄弟弟媳妇们也不会叫她过不了日子。她就这么拉着锦仪出门去了,哪里想到脚下一滑,就摔倒了呢?锦仪还没能扶住她,只顾着自己站稳了,不被太太连累得一并滑倒。大爷极生气,一边扶太太起来,一边骂锦仪不孝顺,没良心。锦仪还觉得自己冤枉,说太太跌倒又不是她害的。现如今,太太受了伤,脾气不好,大爷也是一肚子怒火,锦仪又不省心,也不肯认错。我夹在中间,真是为难得紧。”

    姚氏笑笑:“大嫂子也不必如此为难。二太太那个脾气,素来最爱教训人了,没事还要数落你几句呢,如今也不过跟从前一样罢了。至于大爷,他如今知道分寸,忙着正事儿还来不及,哪里顾得上跟你脾气?你只需要好生照看家里,别让他为家里的事烦心就好。你如今有四丫头在,就算大爷跟薛家翻了脸,他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多少年的夫妻了,他还不至于连这点体面都不给你留。再说,二太太还在呢。她最是看重薛家脸面的人,拦不住薛家几个不省事的人跟大爷吵闹就算了,难道还管不住亲生儿子跟儿媳妇?至于仪姐儿,不是我做弟妹的说风凉话,大嫂子,你还是别太指望她的好。趁着如今她年纪还不算很大,赶紧寻个差不多的人家嫁了,日后家里也能清静些,省得她再留下去,败坏家里名声不说,连四丫头和底下小子的婚事,也一并耽误了。”

    小薛氏勉强笑了笑,虽然觉得姚氏这话不中听,但心里却清楚她说的是实情。只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她如今不过是因为婆母兼姑姑受了伤,卧床不起,才能执掌家中中馈。可真正的大事,她是做不了主的。一切都还要听从婆婆与丈夫的意愿行事。

    姚氏让她不必担心自己的地位会有所动摇,她就没这个信心。她到底没能给秦伯复生下男丁,这个家里还只有秦逊一个子嗣。秦锦仪如今又被养歪了,未来也不会有什么好前程了。若是婆婆薛氏与娘家薛家影响力一如往常,她这个薛家主母的位置还是能坐稳的。可如今薛氏病倒,还跟秦伯复产生了矛盾,薛家更是不争气地要与秦伯复反目。以秦伯复的年纪,倘若真的休了她,另娶一房妻室,生出个嫡子来,也不是不可能。她哪里敢放心呀?!

    只是这些话,她不好当着小女儿的面提起,只能含糊过去:“如今家中风雨飘摇,大爷的仕途会不会生出变化,还不知道呢,太太又伤得这样,家里人怕时暂时没心情去想别的了。锦仪的婚事,还要等明年开春之后,太太的伤势好转了再说。”她的心情有些沉重,“到时候,我父母他们应该也得了信,会上京来处理分号的事了。那几万两银子已经是免不了的损失,最要紧的,还是先挽回薛家的名声。”

    秦幼珍道:“嫂子,我觉得你们薛家长房还算是通情达理的,这一回估计只是薛家二房私心太重,才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来。只要薛家长房来劝一劝母亲,母亲应该不会再犯糊涂了。她跟大哥毕竟是亲生母子,怎么好为了这几万两银子,就真个生分了呢?大哥也是在气头上,才会恼了薛家。等他消了气,冷静下来,自会看清薛家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他过不去。到时候这姻亲还是能继续做下去的。”

    小薛氏的脸上总算有了些笑容:“多谢姑太太的吉言。我也盼着是这样呢。”

    她看向门外,彩罗、彩绫几个大丫头都奉命去打探后头院子的消息,此时彩罗便来回报:“方才太太屋里有过几句争吵,但很快又平息下去了。太太、大爷与二舅太太,都在屋里坐着说话,并没有真的打起来。二舅太太也没再骂人了。”

    小薛氏的脸色又更好些:“这就好,只要别真的翻了脸,有话好好说,才是亲戚一场,太太看了,心里也能安心。”

    姚氏跟秦幼珍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端起了茶碗,轻啜着不说话,心里都大不以为然。

    秦锦春忍不住道:“母亲,您就别担心了。父亲心里有数的。就算这一回薛家二房闹得不象话了,将来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他们上得京城,自然会跟祖母与父亲和好。薛家二房还代表不了薛家的意思呢。”

    小薛氏嗔道:“快住口,也不怕叫人听见了,回头报到太太那里,会惹她老人家不高兴?”她有些不安地看了看门外侍候的丫头婆子,生怕有哪个嘴不严的,会泄露出去。

    秦锦春撇嘴道:“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这屋里又没有外人,有什么好瞒着的呢?就算传到祖母耳朵里,我也不怕她骂我。这一回,原本就是薛家二房的人做得过了。他家如今待我们可不比从前了。他们家从前在祖母、父亲和母亲跟前,又亲热又和气,何曾撕破过脸?当初您还说过要把大姐姐许给薛家二房的表哥呢,只是祖母和父亲没答应罢了。那时候薛二太太可不象今天这样厚脸皮,薛二奶奶也殷勤小心着呢。可见他家都是势利眼儿,瞧见咱们家分了家,不比从前富贵了,就变了脸色。可咱们家再怎么样,也还是官宦人家,是国舅府出来的,哪里就能容得他们小瞧了?”

    小薛氏又气又急,连连给小女儿使眼色,暗示她闭嘴。秦锦春抿着唇不再说话,心里却早已认定了薛家二房是小人,往后再不愿意跟他们交好了。至于薛家长房以及其他的族人,还要看他们年后的言行反应,她才能决定今后对他们的态度。薛家这么多人,她觉得薛氏也好,小薛氏也好,都大可不必因为对方姓薛,就不分轻重地跟所有薛家人亲近,分出远近亲疏来,才是做人的道理。比如薛氏这一次没有理智地护着薛家二房,不惜跟亲生儿子争吵,就是极其愚蠢的做法。

    秦锦春是自幼长在承恩侯府的女孩子,一向跟长房比较亲近,却没怎么受到薛家人的重视。她对于这门外亲并不是很在意,也不觉得自己将来会因此受到什么坏影响。她更希望母亲能放宽心一点,别总这么愁,那对母亲的身体可不好。

    秦含真在旁看得分明,她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碗,微笑着对三位女性长辈道:“二伯祖母与大伯父在说正事,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完,我先过去瞧瞧大姐姐吧?四妹妹派个丫头给我做向导如何?我早听说大姐姐腿上受了伤,又生了病,上回她去长房时,我还见过她一面,当时瞧她走路很不方便的样子,却不知道她如今伤势如何了。难得来一趟,总要问候一声才是。”

    秦锦春忙道:“哪里用得着丫头?我领三姐姐去就是了。大姐姐兴许不大高兴见着我,但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我也不能太小气了,应该给大姐姐一个向妹妹赔不是的机会。我们姐妹若是和好了,祖母跟父亲也会高兴的。”她现在既然回了家,跟长姐这段公案还是要揭过去的,否则将来还怎么过清静日子?也好趁机在祖母与父亲面前表现得大度一些,搏一个孝悌名声。

    小薛氏、姚氏与秦幼珍自然是欣喜地答应了秦含真的请求,还夸了秦锦春几句好话。秦含真便与秦锦春一道,慢慢沿着抄手游廊,往三进院走去。

    秦锦仪的院子只有一个门,是要从三进院西面游廊拐进去的。秦含真姐妹俩走到那游廊的岔道上时,忽然听见正屋里传来一阵轰响,好象是什么极重的东西翻倒了,接着秦伯复便满面怒容,挥开门帘从里面大步走了出来。同时,正屋里再次响起了薛二太太尖利的哭闹声。这回,还添上了薛二奶奶的声音。

    秦含真顿时睁大了双眼。这是闹剧再次开场上演了吗?74

第五十七章 吓唬

    秦伯复就这么气冲冲地走了过来。秦含真与秦锦春只来得及行个礼,一个唤“大伯父”,一个唤“父亲”,礼都还没行完呢,他就已经象一阵风似地过去了,好象压根儿就没留意到她们站在边上。

    秦含真跟秦锦春面面相觑,心里都觉得有些小丢脸。秦锦春涨红着脸说:“对不住,三姐姐,我父亲大约是正在气头上,一时没留意……”

    秦含真笑着摆摆手:“没事,我能理解。跟长辈有什么好计较的?”她也就是尴尬了一下,其实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她往正屋方向眺望了两眼,压低声音对秦锦春道:“看起来是没谈拢,闹翻了。”

    秦锦春咬了咬唇:“只要我父亲拿定了主意,不肯受祖母摆布,又或是能说服祖母站在他这一边,薛家人怎么闹都没用。有大姑母在呢,我父亲应该不会犯蠢的。”她心里有些遗憾,为什么大姑母秦幼珍随夫在任上待了那么多年呢?如果大姑母能提前四五年进京,说不定能说服秦伯复少做几件傻事呢,那他们二房就不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处境了。

    秦含真往正屋方向又盯了两眼,看不出什么动静来,只能隐隐约约听到薛二太太与薛二奶奶的哭喊声。她可没兴趣在这时候过去凑热闹,便拉了秦锦春一把:“我们快到大姐姐那儿去吧。等这边消停了,再来给二伯祖母请安。”

    秦锦仪的院子是一处标准的一进四合院,地方不大,总共也就是七八间房的样子,院子当中种了几棵海棠树,摆了石桌石椅,四周有抄手游廊连接四面房屋,廊下摆放着一盆盆的花草。大约是天气太冷的关系,这些花草都有些蔫蔫的,半死不活的模样,显然已经多日无人照料了,顶多是有人时不时洒点水罢了,修剪是没有的。

    院里有几个丫头,秦含真一眼扫过去,还能认出几个眼熟的来,都是从前桃花轩旧人。她还记得秦锦仪从前身边得用的画楼、弄影两个大丫头,还有绿云、月华等等。没想到四五年过去了,她们竟然还在秦锦仪身边侍候,年纪会不会稍大了些?她们应该都快满二十了吧?难不成是打算给秦锦仪做陪嫁的?

    秦含真本来只是扫视一眼,心里吐个嘈罢了。无意中她瞥见一个从西耳房出来的媳妇子,手里提着一桶热水,正要往正屋的方向走,抬头看到秦含真与秦锦春姐妹俩走过来,仿佛忽然吓了一大跳似的,差点儿没把那桶水给洒了,但也将桶里的热水给晃了不少出来,湿了一地。她慌里慌张地跪下,低下头去,似乎在赔罪求饶,可她又没出声说什么。

    秦含真只觉得这媳妇子似乎有些眼熟,但记不起来她是谁了,估计也是从前桃花轩用过的旧人吧?可这媳妇子为什么看到自己一脸害怕的样子?

    秦含真好笑地说:“做什么动不动就跪下?你先仔细看看自己身上,有没有被热水烫着吧。”

    那媳妇子只是低着头,含糊地小声说了一句:“没烫着。”就再也没说过别的话了。但她这个姿态,摆明了就是把秦含真当成洪水猛兽了,让人觉得好没意思。

    秦锦春有些着恼:“你叫什么名字?是大姐院里的人么?我和三姐姐又不会吃了你,你摆出这副受欺负的模样来做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跟三姐姐有多不近人情呢!”

    那媳妇子没有回答,只是把头垂得更低了些,还磕起了头,磕得挺扎实的,看得秦含真都替她疼起来。

    秦含真越觉得没意思了,拉了秦锦春一把:“算了,估计是她平时常挨打骂,所以胆子小些。回头我们劝一劝大姐姐,不要总拿身边的下人火就好。”

    秦锦春还是觉得挺丢脸,不管秦锦仪是怎么管束手下的人,她的丫头媳妇子都还是二房的下人呢。二房几时这样不讲规矩礼仪了?她回头一定要好好跟母亲小薛氏告上一状!

    弄影掀起房门处的棉帘,扬声道:“三姑娘,四姑娘,请进。我们姑娘在屋里呢。”

    虽然她掀帘子掀得有点早,但秦含真还是拉着秦锦春迈步上了台阶,穿过棉帘的空隙,进了温暖的屋中。

    她们没有瞧见,弄影在她们进屋后,没有立刻跟着进去,反而给跪在院子里的那名媳妇子使了个眼色。那媳妇子这才苍白着一张脸,将那半桶热水交给了一旁上来接手的粗使婆子,低头迅离开了。

    弄影看着她往后院那边去了,方才进了屋,接过别的丫头递来的茶盘,上前给秦含真姐妹二人上了茶,然后又将自家姑娘的茶盅端到了里间,放在秦锦仪手边的炕桌上,用极低的声音道:“已经将朱楼家的打走了。”

    秦锦仪阴沉着脸道:“让她先去庄子上避几日,我这里不缺人使唤。四丫头回家来住了,若是遇见她,认出来就不好了。”

    弄影点头应了是,但又忍不住多说一句:“姑娘,那事儿……要不还是算了?”

    秦锦仪瞪了她一眼。弄影立刻闭了嘴,收起茶盘,退了出去。

    秦锦仪只让两个来探病的妹妹坐在外间奉茶,一点儿都没有招呼她们进屋说话的意思。秦含真想也知道,她这是不想见到自己和秦锦春了。

    不过,秦含真并没有打算纵容这个不知趣的堂姐的小脾气。她直接转头去问秦锦春:“大姐姐看起来并没有向四妹妹赔礼的意思,四妹妹打算怎么办呢?”

    秦锦春本来就没指望长姐会赔礼,只是要做出个姿态来罢了。她淡淡笑道:“我原本是真心想要跟大姐合好的。既然大姐没那个心,我自然不能逼着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大姐如今有伤在身,我尽到妹妹的本份,问候过了就好。”她果真扬声问了一句,“大姐,你腿上的伤没有大碍吧?能走路么?”

    秦锦仪在里间已经气得脸都歪了,随手拿起刚刚才送上来的茶盅,就往地上一摔:“你们这是存心来气我的,是吧?这是打量着祖母病倒了,没人给我撑腰,父亲又恼了我,所以落井下石来了?!我告诉你们,别得意得太早!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将来的事还说不准呢。有朝一日我出了头,你们可别怪我不念姐妹之情,是你们先惹我的!”

    秦含真冷下脸道:“大姐姐这颠倒黑白的本事也是越长进了。明明是你做了对不起四妹妹的事,四妹妹不跟你计较,还愿意看在长辈们的面上与你和好,你却连赔个礼都不肯,一见面就冲我们火,这是存心不想跟我们叙姐妹之情了,何必倒打一耙?!你不乐意见我们,我们还不乐意见你呢。你也别说什么以后会出头的话,到今天你还认不清自己的处境,整天只知道做白日梦,将来估计也就这样了。我们原也没指望你会聪明起来!”

    她拉了秦锦春一把:“我们走吧,反正我们只是来探病的,这会子就已算是问候过,多余的事就不必再做了。”

    秦锦春顺着她的意思站起了身,但还是忍不住对长姐多说两句:“大姐,你别再耍小孩子脾气了,你可知道家里都出了什么事?父亲可能随时要丢官,薛家二房还上门逼他去得罪人,连祖母也跟父亲过不去。这种时候,你就别总想着什么出头不出头了。你和我的婚事,只怕都高攀不了什么大户人家,能是个有官职的人家,就已经是万幸。若是不走运,只怕连寒门小户也要低就了。你也懂事些吧,别让祖母在病中还对你放心不下。”

    “胡说!”里间的秦锦仪反应有些激烈,“别在这里唬人了!父亲怎么可能会丢官?他可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儿!即使官位不高,我们家的身份也摆在那里,我是皇后娘娘的侄孙女儿,怎么可能会嫁入寒门小户?!”

    秦含真翻了个白眼:“说得好象我们不是皇后娘娘的侄孙女似的,谁又比谁高贵些?就连皇上的侄孙女儿,也不是个个都能嫁进高门大户里去的,大姐姐还是别太把自己当一回事的好!”

    她拉着秦锦春直接出了门,弄影忙上前帮着打帘子,一路送出来。

    秦含真没理弄影,只是对秦锦春说:“你是个好心人,到这会子了,还提醒她,只是听她的口气,不象是会明白事理的。现在她什么形势都看不清,只一味自我感觉良好,我们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的。反正现实摆在那里,她早晚要碰壁,到时候她自然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了。”

    秦锦春叹了口气:“大姐姐总是有路可走的,大不了,就照母亲从前提议的那样,把她嫁回薛家去就好了。至于是长房还是二房,或者是别的房头,那就看祖母的意思了。从前祖母和父亲都不赞成这桩婚事,觉得她能嫁进豪门大户中去,如今应该也醒悟过来了。大姐若是嫁回薛家,好歹还能有舒心日子可过,不愁婆家会欺负了她。父亲如今应该只盼着她能早点出嫁,不要再拖累家里。只要薛家长房上了京,父亲就应该会提出这桩婚事来了吧?论理,大姐姐也确实更适合嫁到京外去。”

    秦含真诧异地看向秦锦春,秦锦春却冲着她眨了眨眼,姐妹俩不约而同地悄悄回头看,只见弄影脸色大变,也顾不上送客了,转回身就往屋里冲去。5674

第五十八章 误会

    秦含真与秦锦春很有默契地都没说话,安安静静地离开了秦锦仪的院子。等回到三进院的西边游廊里,她俩才相视一眼,都扑哧一声地笑了。

    秦含真小声道:“你这个促狭鬼!要是大姐姐真个信了,怕是连饭都吃不下,还不知道会怎么闹呢!”

    秦锦春撇嘴道:“她也就是闹得一时罢了,过后问了祖母父亲和母亲,自然知道那是没有的事。就算到时候她怨我吓唬人,我也不怕。我好歹没有在寒冬腊月里往她身上泼冷水,不过是吓一吓她,谁还能罚我不成?祖母如今忙着养伤,可没功夫替她出气。”

    秦含真笑嘻嘻地道:“虽然你觉得那是没有的事,但在我看来,未必就不是一个好办法。她的亲事实在是老大难了,这种性格嫁到谁家都是祸害,还不如祸害薛家去呢,毕竟这也是他们薛家教导纵容出来的,自然也该由薛家去受着。”

    秦锦春叹道:“不可能的。我母亲那是一厢情愿。其实我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们都觉得大姐的性子不好,不是做儿媳的好人选,早早就说了,姑血不还家。秦薛两家两代联姻,我们姐妹俩跟薛家表兄弟们血缘太近了,为了后代子嗣,最好还是不要作亲。薛家别的房头血缘远了些,倒还罢了,可那些人家里又哪里及得我外祖一家富贵安逸?原本二房还过得去,偏又出了如今这桩事,更不可能亲上加亲。如此一来,等到我祖母什么时候想通了,明白大姐姐是不可能高嫁的之后,大概会在外省的高官人家子弟里挑人吧?好歹听起来风光些,总比在京中低嫁来得体面。只要祖母与大姐姐不再好高骛远,总有不知大姐姐底细的人,愿意跟国舅府旁支联姻的。”

    秦含真笑笑:“希望那一天早些到来吧,免得大姐姐再折腾下去,把名声都败光了,连外省的人都听说了她的威名,就没有哪个名头好听些的高官人家子弟,愿意做这个冤大头了。”

    堂姐妹俩边说边打算回前头正院去,却看得小薛氏领着姚氏与秦幼珍从正院方向走了过来,打算给薛氏请安。原来薛二太太一家已经被请走了,这会子薛氏跟前正清静着,她也有空见一见亲戚。秦含真连忙拉着秦锦春跟上三位女性长辈,能随大流去见薛氏,当然是随大流的好。人多了,薛氏就不会光关注她一个,她也能少费点脑细胞。

    薛氏直直躺在床上,面色青白,脸板得紧紧地,谁都能瞧出她正在生气。小薛氏有些畏缩地在离床三尺远的地方给她行了礼,小心翼翼地说着姚氏与秦幼珍、秦含真来探望的事。秦幼珍先上前一步,以女儿的身份关心嫡母的伤势,姚氏随手上前笑着向薛氏请安,秦含真也顺道表达了自家祖父母的问候。

    薛氏瞥了秦幼珍一眼,既冷漠,又鄙夷,根本不想搭理这个庶女,还开口说:“你给我闪开些,贴那么近做什么?!是不是打算趁我受伤,趁机害我?!”秦幼珍讪笑着退开了去。

    薛氏又把头转向姚氏与秦含真——她如今只有一个头部是能自由转动的——同样不客气地说:“长房和三房这是来看我笑话了?真是岂有此理!我是你们的长辈,你们也敢在我面前无礼?!改日我倒要叫亲戚们来瞧瞧,看长房与三房如今是什么家教!”

    姚氏皮笑肉不笑地说:“二婶娘言重了,我们哪里敢无礼呢?正是因为知礼,才要来给您请安哪。”

    秦含真也一脸天真地说:“二伯祖母是怪我祖父祖母没来看你吗?其实我祖父原本想来的,但考虑到您孀居多年了,他身为小叔子总要避讳一下。况且他如今也有了年纪,我祖母担心昨天下了那么大的雪,路上湿滑,他要是不小心摔上一跤,那就不好了。您身体这么硬朗,都摔了跤呢。我祖母实在是担心,就拦着不让祖父来,要自己来二房走一趟。可我祖父又劝她,说她入冬以来身体就有些不大好,万一着了风怎么办?同样拦着不让她出门。没办法,只好让我这个孙女替两位老人跑这一趟腿了。”

    薛氏没被姚氏气倒,却被秦含真这一番话给噎住了。当着守寡多年的人秀恩爱,这分明就是一把直戳人心的软刀子!

    这下薛氏也无心再跟秦含真多说什么了,直接下了逐客令:“你们就是存心来给我添堵的,都给我滚吧!仪姐儿她娘,往后不许你再领她们到我跟前来。长房和三房来的人,我哪一个都不见!”接着又骂屋里的丫头,“大爷呢?叫你们去请大爷,这半天还没把人请来,你们是耳聋了还是腿断了?!”

    丫头们唯唯诺诺,一脸苦相。她们倒是想把秦伯复请来呢,可秦伯复不肯来,她们又能奈得他何?说到底,他才是一家之主,他连母亲薛氏的脸面都驳了,谁还敢逼他干什么事?

    姚氏原本还想要跟薛氏再斗一番唇舌,没想到秦含真火力太猛,直接把人噎住了,她省了力气,便继续皮笑肉不笑地说:“二婶娘有伤在身,精神也不好,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您还请好生休养,改日我们再来给您请安。”说完了探病的客套话,便端端庄庄地行了礼,带着秦含真等人退下去。

    小薛氏连忙送客出门,顺便给小女儿使了个眼色,暗示她赶紧撤。不料薛氏没等到儿子,却记起了还有个小孙女今日归家,开口留人:“四丫头留下。你那么久没回来了,我有话也没法问你。你给我好生说说当日你进宫时的事。太子妃娘娘都跟你说什么了?”

    秦锦春苦着脸,可怜巴巴地目送秦含真出门,却没法逃脱祖母的魔爪。秦含真深表同情,但真的没办法帮她。她今天回来,少说也要在家里住上十天半月的,而秦含真自己只是来探病,马上就要走了。就算帮她逃离了一回,也逃不了第二回,真的是爱莫能助。秦锦春还不如老实在薛氏面前陪上一阵,早死早生。等薛氏问完了话,自然就会放她回房间了。

    秦含真这一趟二房之行,虽然有些草草收场,但该做的事做了,该见的人也都见了,还顺便看了场狗血大戏,觉得收获挺丰富的。姚氏不打算在二房逗留太长时间,准备告辞,秦含真便决定跟她一块儿走。秦幼珍还有许多话要跟嫡兄说,得多留半天。同行而来的四个人,便各自分道扬镳了。

    小薛氏还是挺感激姚氏与秦含真今日来探病的。秦含真就算了,姚氏方才在正屋的时候,当着芳姨娘的面,给她撑了腰,让她觉得自己在妾室庶子面前更有了底气。

    姚氏跟前的大丫头玉兰,也私下借着与小薛氏的大丫头彩绫说话的机会,故意敲打了路过的芳姨娘一番,同时警告后者:有小薛氏这样温厚的正室在,是妾室庶子的福气。如果小薛氏正妻之位不稳,芳姨娘丫头出身,也没法上位做正房。秦伯复日后再娶,可未必能保证会娶得一位同样好脾气的正妻。到时候新人有了嫡子,哪里还有秦逊什么事?这笔账不难算得清,芳姨娘可别糊里糊涂,为了一时的利益,葬送了自己和亲生儿子的前程。

    当时芳姨娘脸色都变了,估计也懂得了分寸,知道她母子二人应该力撑小薛氏,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彩绫已经私下把情况告诉了小薛氏,小薛氏明白姚氏的好意,怎会不感激呢?她送行的时候,依依不舍地拉着姚氏的手,一再让弟妹改日再来喝茶吃饭。姚氏笑着虚应几句,转身就上了马车。

    她可没兴趣跟二房的人多加往来,今日原是奉了许氏之命而来,否则她才懒得多管闲事呢!

    秦锦春被绊在薛氏房里,没法出来送行,秦含真便只拉了她的丫头葡萄说话:“你和青梅好生侍候四妹妹,替她多留意家里的事。如果遇到什么难处,不要客气,立刻来报给我知道。只要是力所能及的,我都会尽量帮忙。还有大姐姐那边,她素来心思不正,还不知道会给四妹妹添什么绊子呢,你们多警醒着些,别让四妹妹吃了她的亏。”

    葡萄郑重答应下来:“三姑娘放心,我和青梅都防备着呢。”就是为了防备秦锦仪,她们俩才会轮番前往承恩侯府侍候秦锦春,总要留下一个人在家守着,免得叫人钻了空子去。

    秦含真知道秦锦春的两个丫头都是得力的,也不多啰嗦,便上车离开了。

    她与姚氏离开之后,小薛氏回到正屋,见秦幼珍再次拉着秦伯复在东厢房里说话,不许任何人在屋里屋外侍候。她知道他们兄妹在商量正事,也不去打搅,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看婆婆兼姑母。她虽然挺害怕面对薛氏,却不能真的把亲生女儿扔在那儿就不管了,她得把秦锦春救出来。

    谁知她才走进三进院,长女秦锦仪跟前的画楼就来找她了:“大奶奶,姑娘……有些话想要问问您,不知您可方便?”

    小薛氏怎会不方便?便问她:“有什么事?可是大姑娘短了什么吃的用的?”

    画楼摇头,一脸的纠结:“大姑娘听四姑娘说,家里有意要把大姑娘嫁回薛家去,这可是真的?”

    这不是早就否决掉的事么?小女儿怎么会在大女儿面前提起?

    小薛氏正想否定,话到嘴边,又犹豫了一下。大女儿如今婚事艰难,还不知道能说到什么样的人家,今后又会过得如何。如果婆婆薛氏与丈夫秦伯复都不再坚持把她嫁到高门大户里去,那么薛家……好歹薛家长房是一个能保证秦锦仪下半辈子生活无忧的地方。这事儿薛氏与秦伯复还没认真想过,小薛氏觉得他们可以重新考虑一下,就没有把话说死:“都是还没定下的事,让你们姑娘别操心了。她祖母和父亲总是为她好的。”

    她转身向正屋方向走去,根本没留意到,画楼面上的表情更加纠结了。5674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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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春介绍:
祖父母老迈,父母双亡,叔婶刻薄
面对这狗血的杯具人生
穿越来的秦含真唯一能做的
就是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没有条件,就去创造条件
衣,食,住,行……还有男人和婚姻
不过
她发现自己好像努力得有点过头了……秦楼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秦楼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秦楼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