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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变脸

    蜀王出事的消息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虽然秦平与王复中今日都告了假,不曾进宫,但进宫上朝的人有那么多,自然也有许多人目睹了御前发生的事。为了这个,朝上官员们还忙了许久呢,直到接近中午的时候,才得以出宫回家。消息就是这个时候散播开的。证人很多,许多官员都这么说,就算有人觉得只是谣言,在众口一辞的情况下,也不得不相信了。

    二房上下都惊住了。秦伯复顾不得去清算自家分到了多少财产,忙忙拉着薛家的大小舅子们一道出门去打探消息。薛氏与小薛氏婆媳俩在家惊惶不已,薛家女眷中有人小声问:“姑太太不是认得什么王妃?不如也去打听打听?”薛氏这才醒过神来,犹豫了一下,对小薛氏道:“你去山阳王府问一问吧?如今只是蜀王出事,山阳王府想来是无碍的。去探探口风也好,若是没什么要紧的,我们全家也能放心些。”

    小薛氏很少与郡王妃这种等级的贵人来往,通常不过是跟着长房的女眷出行罢了,如今婆婆忽然叫她独自去山阳王府,她也有些心里发虚。只是看到面色惨白、一脸茫然无措的女儿,她就心软了,低头应了下来:“是,太太。”

    小薛氏出门之后,没多久就回转了。她没能见到山阳王妃。自从宫里传出了不好的消息,山阳王妃就带着大女儿去了蜀王府,安抚蜀王妃去了。山阳王府二郡主则回了外祖家涂家,约摸也是商量应对之法去了。长史等一众属官都不在王府中,或是打探消息,或是出门办事,王府里只有七岁的小郡主、三岁的小世子和仆人在,能管什么用?小薛氏只跟王府总管客套了一番,表达了一下内心的担忧,又慰问几句,就回家了。

    她没有打听到有用的消息,薛氏气得骂了她几句。小薛氏的母亲薛大太太和嫂子薛大奶奶在旁看见,有些心疼小薛氏,对薛氏便产生了些许不满。人家王妃不在家,王府的主人只剩下两个孩子看家,小薛氏能怎么办?难道还能冒着得罪主人家的风险,逼着人家的仆人说实话?可那些仆从就算肯开口,又能信得过么?小薛氏去得不凑巧,过后再去就是了,薛氏身为婆婆兼亲姑姑,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体恤晚辈,反而破口大骂起来?

    薛大太太替女儿心酸,归根到底,不过是因为女儿没能为秦家生下嫡子罢了。没有儿子,腰杆子终究直不起来呀。

    薛大太太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把话题岔开:“蜀王出的这事儿,会有什么不好的结果么?他是皇上的亲兄弟,皇上又打算过继他小儿子为嗣了,想来,性命总是无碍的吧?”

    薛大奶奶叹道:“太太,宗室里的贵人若不是犯了造反大罪,通常都是性命无碍的,怕就怕皇上一怒之下,要降蜀王府的爵。还有,蜀王正想要把小儿子过继给皇上呢。他这个做老子的如今犯了事儿,他的小儿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福气。”

    薛氏与秦锦仪的脸色顿时发青了。倘若蜀王幼子无法入继皇家,那她们的盘算可不就落空了么?!

    坐在一旁看戏的薛二太太瞥了这祖孙俩几眼,心里也能猜到她们在想什么,忙笑着打起了圆场:“没事没事,就算蜀王真的倒霉了,他小儿子没犯事,就没有大碍。说来也都是身份尊贵的金枝玉叶,就算皇帝不过继他小儿子了,他小儿子也依旧是富贵命。运气好,将来能封个王,运气不好,也至少是个宗室将军。仪姐儿嫁过去,一样能享一辈子富贵尊荣。依我看哪,就该趁着他家这会子走霉运了,仪姐儿赶紧到蜀王妃跟前献一献殷勤,叫她知道仪姐儿的真心。等到他家平安无事后,蜀王妃一定会高看仪姐儿几分。这样仪姐儿嫁过去了,婆媳之间也能相处得好。”

    这话说得很有见地,薛大太太、薛大奶奶以及小薛氏都点了头,连秦锦仪也在犹豫。但薛氏却断然拒绝了:“不成!若是蜀王这回倒了霉,他小儿子没法过继给皇上了,便留不了京城,那还能有什么出息?做老子的没犯事,儿子也未必能封郡王呢,更何况那做老子的犯了事?若是没有王爵,只有个辅国将军、镇国将军的爵位,我何必要把孙女儿嫁得这么远?京城里的宗室子弟,一抓一大把,有的是人由得我们仪姐儿挑!空有爵位和名头,一点实惠都没有,穷宗室的日子过得还不如我们薛家呢。山阳王就是好例子,就算是个王爷又如何?不是蜀王一家回了京,满京城里有几个人看得上他?与其要这样的宗室子弟做女婿,我还不如把仪姐儿嫁回娘家去呢!”

    薛二太太听得双眼一亮:“姑太太这说的可是真心话?”她有个孙子,恰好与秦锦仪年纪相当,也是自小读,生得也清秀,自问不会辱没了秦锦仪。

    然而薛氏却只是白了她一眼:“二嫂,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不成?我们仪姐儿是什么出身?薛家是什么出身?仪姐儿如何能嫁回薛家去?!”

    薛二太太脸上一僵,好容易才把心口那股气给咽了下去,心中却忍不住冷笑。

    薛家又如何?薛氏难道不是薛家的女儿?当初秦家出事,薛老太爷死活把女儿救了回来,等秦家平反了,薛氏又开始抱怨老父当初做得太过,害得她回了秦家也要被人戳脊梁骨。她也不想想,即使她是不想跟着秦家人受苦才弃了夫家,等到秦家女眷回乡的时候,她也完全可以找上门去的。当时她挺着大肚子,只需要说一声是为了保秦家骨肉,叶氏老夫人那般好脾气,还能不要孩子不成?她却偏偏一面都不肯见,还不许薛家人接济秦家,仿佛生怕沾染了秦家的晦气一般。等到秦家起复了,她的儿子被人非议不是秦家骨肉,她倒埋怨起娘家人了。薛家父子为着迫她留在秦家做寡妇,心中总觉得有愧于她,一直对她优容有加,言听计从。薛二太太心里却大不以为然:当初秦家认子不认媳时,薛氏不想做寡妇,大可以改嫁。她自个儿舍不得侯府荣华,倒把责任都归到了娘家人头上,如今还看不起薛家来了,真真是好厚的脸皮!

    薛二太太冷笑着闭了嘴,不想跟薛氏多说。薛大太太却不能弃外孙女于不顾,便对薛氏道:“听姑太太这口气,莫非是不想跟蜀王府结亲了?若真是如此,咱们也别得罪了人,人家蜀王府就算不能过继儿子给皇家,也是亲王之尊,金枝玉叶,不是我们能得罪得起的。倘若王府的茶会不办了,姑太太就只当不知道蜀王妃的意思,另给仪姐儿说定一门好亲事,人家见仪姐儿已有了人家,也就不会再提了。倘若王府茶会照办,那仪姐儿就别打扮得太出挑,到了茶会上也别出风头,由得别家的闺秀争先。如此一来,蜀王妃是何等身份?自不会选中样样都比不过别人的仪姐儿。”

    秦锦仪忍不住道:“这如何使得?外祖母,若我在人前表现得样样不如别家闺秀,便是将来要另说亲事,也要叫人瞧不起的!”

    小薛氏忙道:“只是让你别在茶会上出风头罢了。日后再有机会,你再跟人争这个先,难道不好么?”

    秦锦仪抿着唇不说话。她虽然什么都不讲,但屋里人人都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她是不甘心藏拙的。

    小薛氏见状暗叹,正要再劝女儿,却听得婆婆薛氏道:“出什么风头?茶会那日咱们不去就是。我看这茶会能不能开得起来还是两说呢,就算蜀王妃真个厚着脸皮,照样开起了茶会,愿意去的人也不多了,更别说是乐意上赶着要与他家攀亲的闺秀。蜀王都坏了事,他儿子如何还能过继到皇家去?咱们去了茶会也无用,还不如省下这功夫。”

    众女都吃了一惊。小薛氏忙道:“太太,这可是得罪人的事儿。咱们二房的帖子还是山阳王妃特地送来的……”

    薛氏摆摆手,打断了儿媳的话:“山阳王妃算哪根葱?从前蜀王一家未进京时,你看长房那边有跟山阳王府来往过么?咱们家也就是看在蜀王份上,才给山阳王府一点脸面罢了。如今蜀王都不成了,我们还理会山阳王妃做什么?他家要是来人,就跟他们说,我们刚分了家,正忙着呢,没空去茶会。”

    小薛氏有些不安:“太太……是不是先看看再说?兴许蜀王那儿只是有惊无险?又或者长房与三房仍旧会去茶会?咱们跟着长房行事便是。若他们不去,我们不去也不打紧。倘若他们去了,我们却没去,那就太……”

    薛氏沉下脸:“太什么?我们都分了家了,便是两家人。凭什么叫我听许媺的号令行事?!得了,这事儿我做主了。若是蜀王平安无事,茶会我们就照常参加。若是蜀王受了罚,他小儿子也不能过继了,那咱们就只当不知道茶会的事。人家找上门了,我们就推说家里人病了,他们总不能逼着病人上门喝茶吧?!”

    小薛氏无奈地闭了嘴。薛大太太不安地劝小姑子:“姑太太,这样是否不妥?蜀王府若是连王爵都革了,彻底败落,咱们不让仪姐儿嫁过去受罪,倒也无妨。但若是蜀王府只是受了轻罚,哪怕是降了爵呢,人家也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宗室。仪姐儿若能嫁进那样的人家,还是嫁给嫡子,已经是难得的福气,我们哪里还挑剔得起呢?姑太太眼光太高了,可别误了仪姐儿的前程才好。”

    薛氏板着脸说:“大嫂不必再劝了,你们不知道朝中的事,才会觉得寻常一家宗室王府都是高不可攀的贵人。事实上京城里有名有姓的王爷多了去了,有几家比我们秦家更体面?人家还巴结讨好我们呢,用不着仪姐儿纡尊降贵,委屈自己。她的婚事由我做主,你们就不必操心了。”

    众人见她拿定了主意,心头虽有万般意见,都只能闭了嘴,私下暗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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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聚首

    薛氏与薛家女眷在福贵居讨论蜀王的事时,清风馆内,三房众人与王复中、吴少英等也在议论这件事。

    王复中虽然今日告了假,并未目睹皇帝发作蜀王的情形,但看起来并不意外:“皇上心里早就有数,不过是碍于物议,又要顾及太后娘娘的脸面,方等到证据齐全才发作罢了。如今蜀王是再难抵赖了。他总是说些忠心的话,仿佛真的一心为皇上与太子着想似的,但做的事却总带着私心。太后娘娘总念着旧日母子情谊,又有蜀王妃从旁说项,因此对他深信不疑。有了今日之事,往后蜀王再想要哄骗太后与皇上,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吴少英冷笑道:“合该如此。整日里上窜下跳的,没得叫人看了生厌!太子殿下尚在呢,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秦柏微微笑了笑,并未接着讨论这个话题,反而叮嘱起了王复中:“你在御前做事,言行都需得谨慎,务必要小心再小心,不要犯错。我这里,你无须担心什么,没事也不必过来。”他是担心学生会因为与外戚来往而被人非议。

    王复中笑道:“老师放心。素日学生再想来看您,知道您的想法,也不敢轻动了。今日学生是问过皇上了,得皇上吩咐,才特地过来为您家里分家做个见证的。说是学生来做见证,其实就是领了皇上的旨意,给您撑腰来了。您不必担心外头的人会说些什么。若学生因为在御前有了些体面,就把恩师都丢在脑后了,那才要叫人说闲话呢。”

    秦柏听闻是皇帝命王复中来的,便知道皇帝是有意要帮自己了,暗叹一声,一笑了之。

    牛氏高高兴兴地进房来叫他们:“都出来吃饭吧。说什么说得这样高兴,连饭都顾不上了?”

    王复中忙笑着迎上去:“师母,我可有好些年没吃您家的好菜了,心里着实挂念得很。虎嬷嬷的小菜那可是一绝呢!”

    牛氏哈哈笑着拍了他一下:“你这孩子,还是这么会讨人喜欢。虎家的也记得你爱吃她做的小菜呢,特地备好了一坛子。回头吃完了饭,记得带回去慢慢吃。我记得你老子娘也爱吃这一口来着。”

    王复中喜出望外,连忙谢过了。

    这顿午饭是分了两桌吃的,男女各一席,但因为梓哥儿年纪还小,所以被抱到祖母牛氏那边去坐了。秦含真陪坐在祖母一侧,好奇地打量了隔壁的王复中几眼,发现他与王复林长得挺象的。明明是堂兄弟,看起来倒象是一个模子出来似的,说是亲兄弟都没人不信。

    他们兄弟俩不但长得象,性子也挺象。王复林就是开朗讨喜的性子,王复中年纪比他大好几岁,下巴留了小胡子,看起来稳重些,但脸圆圆的,天生就带着一股讨人喜欢的温和气质,说话也十分风趣。秦含真心想,怪不得皇帝会喜欢重用他呢,既有才华,性情又温和讨喜,还十分懂规矩,这样的人才上哪儿找去?

    王复中又提起了自家堂弟王复林:“今年春天去考县试,侥幸让他考中了,只是过程惊险些,家里人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这臭小子也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在考前一天忽然上吐下泄起来。请了大夫来开药,药喝下去虽好了些,但精神总是蔫蔫的,人也有气无力,连提笔写字都难。这样如何去考试?婶娘都急得哭了,劝复林明年再试。复林倒是犯了倔脾气,一定要今年去考。考试的时候,家里人在考场外为他提心吊胆的,他在考场里倒是渐渐好起来了,顺利考完,回到家又喝了两天苦药,才算是痊愈了。”

    王复中叹了又叹:“本以为他可以稳夺案首的。结果……能通过已经是运气了,旁的真不敢再肖想。”

    他当年考县试与府试时,都是案首,差一点就中了小三元,对堂弟期望高些,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话说出来,秦平与吴少英都忍不住侧目,秦柏倒是非常淡定,点头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倒也不必强求。日后到了秋闱、春闱的时候,让复林多加小心,不要再生病就好了。”

    王复中笑着应了是。

    王复林丢了县试案首,秦柏只是叹两声,并没有感到遗憾,因为米脂县今年县试的案首是于承枝,而府试、院试的案首都是王复林,于承枝紧随其后,一次第二,一次第三,胡昆成绩略逊色些,但也都通过了。秦柏对这三个学生的成绩都很满意,只不过是王复中为堂弟错过了小三元而惋惜罢了。

    王复中又对秦柏说:“复林写信来京城报喜讯,提起他与胡昆、于承枝要入读西安府学,心里有些犹豫。他其实更想到外地游学,最好是到京城来见见世面。学生觉得他来京城也好,老师就在这里,正好能指点他的功课。他那点子学问,考秀才还罢了,到了乡试,定是撑不过去的。”

    秦柏想了想:“这事儿你们兄弟俩商量着定吧,我却不好说什么。如今分家已定,我打算要回南边老家祭祖,拜祭一下先人,不定什么时候能回京。”

    王复中笑着应下了。他并没有问秦柏南下的事,显然一点儿都不吃惊。倒是吴少英非常惊讶:“老师什么时候出发?如今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只怕路途辛苦。等您定了出门的日子,千万要告诉学生,学生好收拾了行李过来随行。”

    秦柏摇头:“你不必随我去了。明年春闱,你给我用心备考。你与复中年岁年近,他已入翰林多年,你却连会试还没考过,耽误太久了。休要再蹉跎下去!”

    吴少英不敢驳回,只得干笑着小声应了。王复中便安慰他道:“你放心,老师今非昔比了。你还怕他身边无人侍候,一路打点杂事么?”吴少英想起周祥年他们,也稍稍放下了心。

    吃完饭后,男人们继续在房说话。等到秦柏去午休了,王复中、吴少英与秦平三人便转移到东厢去继续聊。他们是多年同窗,久不相见,正有许多话要说呢。有些当着秦柏与牛氏的面不好谈的话题,私底下就不必顾虑了。

    秦含真巴在窗边,远远看着他们三人在东厢那边聊得兴起的模样,心里觉得有些无聊。由于跟王复中不熟,男人们聊的又都是陈年往事,她不好意思往前凑。结果如今祖父、祖母要午休,她落了单,无事可做,只能闲坐着发呆了。

    青杏小声劝慰她:“姑娘,要不你看看?或是练练字?若是困了,我收拾了罗汉床给你打个盹儿,如何?”

    秦含真摇了摇头,想想道:“罢了,我回明月坞去吧。祖父祖母已经定下了南下的时间,我还得收拾行李呢。”说着她就冲青杏笑了笑,“这一回,姐姐要陪我一起去了。祖父说要连你四叔一块儿带去,说不定就让你四叔留在那边的庄子里做大管事了。”

    青杏早就听说了,虽然有些不舍,但她心里还是挺为堂叔高兴的。能独当一面,作个大管事,那可是难得的体面。如今秦家已经分家,三房江南的产业不少,四堂叔出任大管事,执掌这些产业,可说是肥差中的肥差。更重要的是,四堂叔带着家眷,连同她祖父祖母一同远赴江南,今后不会回到北方来,更别说遇上何璎了。她曾经撒下的谎言,就让它永远不会被揭穿吧。

    秦含真跟百合她们打了声招呼,便带着青杏回了明月坞。在院子里,她看到秦锦春一脸茫然地坐在亭子当中,愣愣地发着呆。

    秦含真上前去轻轻推了她一下:“四妹妹,你怎么坐在这儿吹风?穿得这样单薄,也不怕着凉。”

    秦锦春怔怔地转头看向她:“三姐姐,我才从福贵居回来。方才二婶派人来跟我说,让我放心住在这里,想搬回桃花轩也行,不必回福贵居去。我虽然挺高兴的,但总觉得心里没底,就想去问问父亲母亲的意思。可到了福贵居后,没人理我……祖母和外祖母、舅母她们都在商量大姐的事,父亲还在外头没回来……母亲跟我说,既然长房让我留下来住,那我就留下来,不必担心祖母会反对。当时祖母就坐在不远的地方,只是瞧了我一眼,确实没有反对——她只顾着跟大姐说话去了。”

    秦含真看出了这小姑娘眼神里的茫然与伤心。她好象被家人抛弃了一般,谁也顾不上她了。

    秦含真抱着她,柔声道:“没事,长辈们正有事要忙嘛,一时半会儿顾不上我们这些小孩子是正常的。既然你母亲叫你留下来住,你祖母又没反对,那你就留下来呀。你跟二姐姐做伴,一起上学,一起玩耍,不是很开心吗?我祖父决定分家之后,回老家去祭拜先人。到时候我要随他一起走,就不能陪你们了。若连你也离开,二姐姐岂不是很孤单?”

    秦锦春回过神来:“那不成。二姐姐最怕孤单了。三姐姐既然要出远门,那就让我来陪着二姐姐吧。”

    小姑娘家的伤心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没多久就把心事抛在了脑后,好奇地问起秦含真回南的事来。秦含真含含糊糊答了几句,就转移了话题:“蜀王出了事,不知道那个茶话会还会不会照常进行呢?”

    秦锦春歪歪头:“我听母亲说,很有可能会取消呢。挺可惜的,祖母与母亲为了大姐能在茶会上压倒别家闺秀,特地准备了新的衣裳首饰,谁成想如今都用不上了。”

    事实证明,小姑娘家担心得太早了。蜀王妃殿下比一般人想象的要坚强。她决定继续开茶话会,完全没有取消它的意思。为了防止客人们有所误会,她特地派人往所有受到邀请的人家去补充说明,茶话会将于原本的日子里照常进行,恭请各位贵宾前往蜀王府的花园参加。

    蜀王妃如此淡定,倒叫众人更糊涂了。她到底是胸有成竹,还是仅仅在粉饰太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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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反击

    蜀王妃有底气继续举办茶会,自然有她的道理在。这时候,蜀王一方已经开始了反击辽王府的行动。

    辽王当初参蜀王的时候,为了救自己的爱子,不死心地在真实的证据里掺了些伪造的东西进去,试图证明他心爱的嫡次子赵砡其实并不是有心要触犯朝廷律法,而是被身边的人坑了。

    同时,他还暗示几个污点证人改口供,宣称当初之所以会怂恿赵砡参与到私卖军械的事情上来,其实是受了蜀王使者的指使,而不是仅仅为了寻一个身份足够高的靠山而已。

    辽王这么做,赵硕其实不大赞成,毕竟赵砡的罪证,蜀王那儿是留了底的。如今两家王府都撕破脸了,万一辽王的把戏被对方戳穿,岂不是连原本真实的证据都要受人质疑了?

    然而辽王却明知道这么做会有很大风险,还是坚持去做了。赵砡自小深受他的疼爱,他心爱的继妃胡氏更是为了儿子入狱一事,整日以泪洗面。辽王心疼得不行,哪里还听得进赵硕的逆耳忠言?他还抱有几分侥幸之心,觉得蜀王手里的证据未必就很管用。如今皇帝都相信了他的话,知道蜀王有伪造证据陷害他们的前科了,蜀王再拿出别的证据来,一样有可能被判定为伪造的。

    辽王明知道次子这回是真的栽了,但在内心深处,还有着让赵砡平安无事脱罪脱身的奢望。赵硕根本没办法阻止,只能袖手不管。

    而这个破绽,正好被蜀王府的人发现了,一举告到皇帝面前。于是风水轮流转,原本可以证实蜀王包藏祸心的证据,真实性就存疑了。即使辽王在皇帝面前一再表忠心,也改变不了他曾经伪造过证据陷害蜀王的事实。

    事情到了这一步,蜀王与辽王身上都干净不到哪里去,想要彻底洗白,是不可能的了。赵硕想到自己的世子之位还没有着落,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出面,为了父亲向皇帝求情。

    赵硕先是承认了辽王上交的证据中,有部分不真的事实,但他把这归为辽王的一片爱子之心,希望能为爱子脱罪。其行有罪,但其情可悯。赵硕的用辞感人之极,才一说出来,辽王就忍不住在朝堂上哭了起来。他总算听了一次嫡长子的话,承认了事实,配合着后者的行动,忏悔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说实话,辽王近来因为担忧爱子,急得两鬓发白,人也消瘦了,如今当庭大哭,又说了许多为人父亲的难处,还真是引得不少在场官员心酸,想起自家熊孩子也是不省心,天天要父母提心吊胆,一时间不由得悲从中来,也有几分同情辽王了。辽王的行为固然是不可取,但众人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想法。

    蜀王大约是不甘心叫辽王夺去了风头,真个洗白了自己,也跟着哭诉起来。

    他首先承认了自己确实有过胁迫辽王府的行为,不过并不是不怀好意地监视别家藩地才发现了赵砡的罪行,而是无意中听人提起才知道的。当时他听说赵硕在京中深受皇帝宠信,很有可能会被当成是未来皇嗣来培养,本来还在为皇帝兄长找到了合适的继承人而高兴,谁知赵硕的妻子小王氏以及她的娘家接二连三地作出荒唐无礼的举动,让人大失所望。而赵硕对小王氏与王家的纵容态度,就更令人气愤了。

    蜀王声称自己是在为皇帝与太子担忧,赵硕偏心后妻,对嫡长子冷酷无情,这样的人如何能成为皇嗣?他一旦成为了东宫之主,又会如何对待非亲生的父皇,以及后宫中关系更疏远的太后太妃们呢?还有太子妃、太子良娣,以及太子妃所出的皇孙女。赵硕为了权势,可以对亲生儿子冷漠,对皇室里其他人就更不会有什么深厚的情谊了。蜀王担心太后与太子一家会受委屈,不想让赵硕成为皇嗣,至少,也要让他好好管束一下妻子与岳家才行。

    蜀王伪造信件、威胁辽王府什么的,其实都是为了要让赵硕知难而退。他说自己在接触到赵硕后,发现这个侄儿还是有点小才华的,人品也不坏,只是性情懦弱些,管不住厉害的后妻与势大的岳家。这样的人不能成为皇嗣,但做一贤王还是没问题的。蜀王已经盘算好了,只要赵硕在他的威胁下退一步,不再强求皇嗣之位,那么他这个做叔叔的就可以上书替他争取辽王世子一位。如此一来,赵硕在辽王府中的困难处境也能有所改善了……

    蜀王一再声明自己完全是好意,就是手段不够光明磊落而已。至于说辽王控诉他曝光赵砡罪行,那完全是污蔑。他根本就没打算把事情闹大好吗?是辽王与赵砡父子俩把一件本来可以私下解决的事情闹到了御前,为的就是打击嫡长子赵硕,为赵砡夺取世子之位,实在是太冷酷无情、无理取闹了,云云……

    在场的官员们听得瞠目结舌,他们总算知道什么叫做颠倒黑白了。蜀王哪儿有他自己说的那么清白无辜?居然还倒打了辽王与赵砡一耙。然而,还是有人忍不住相信了,觉得他这话也不是说不通。

    辽王气愤不已,他无法忍受蜀王再次抢到主动权,正要上前与对方辩上一辩,谁知蜀王却又拿出了一样令人惊讶不已的证据。这一回,不是要证明蜀王自己无辜,也不是要证明辽王父子如何有罪,而是证明,当初那位风闻上奏的御史,之所以会听说赵砡触犯的罪行,乃是在茶馆“无意中”听了邻桌之人的谈话,又去刑部查了卷宗,确定是事实,才写了奏章。

    那当时将秘密透露给他的邻桌茶客是谁呢?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那居然是辽王府的下人,而且恰好是服侍辽王与继妃所生的小儿子赵研的长随。据御史回忆,那两名长随当时大声在茶馆里议论,说他们小主子小小年纪就喝得烂醉,醉后骂了亲哥哥一顿,十分气愤伤心,因为王爷王妃偏心他的同胞哥哥,明知道他哥哥犯了大罪,还要想方设法去包庇,对他这个小儿子,却完全不放在眼里。小主子委屈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为小主子打抱不平。世上怎会有那么偏心的父母呢?

    那两名长随还议论呢,当年他们王府的二爷给哥哥嫂子下毒,哥哥逃过一命,嫂子中毒后死了,王爷王妃知道后,却帮着二爷善了后,十足是慈父慈母。可他们小主子偶尔鞭打了一个平民,叫朝中御史参了,不过是赔些汤药费的事儿,王爷王妃却只会揪着他骂。他们兄弟俩一母同胞,待遇却差了这么远,小主子真的很伤心很不平呀。

    这御史与两名长随也不知蜀王是如何请了来的,当庭说了这些话后,所有人都傻眼了。皇帝与朝臣们为赵砡的狠辣而惊讶;赵硕总算确定了元配妻子的死因,心下暗叹;辽王得知是小儿子泄露了二儿子的罪行,几乎发了疯;王大老爷则觉得,女婿元配的死既然是赵砡所害,那他们王家先前逼死赵砡原配的坏名声,也算是得以澄清了;还有部分朝臣们,觉得辽王府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货色,继妃所出二子皆是心狠手辣、无情无义之辈,赵硕出身于这样一个家庭,也未必是合适的皇嗣人选。

    一时间,朝堂上乱成了一团。

    又有先前与王家不和的臣子,趁机对赵硕与王家落井下石,要皇帝追究他们知情不报的罪过。虽然这都不是什么大罪名,但只要把赵硕的皇嗣候选资格给弄没了,就是他们的胜利。

    又有站在蜀王一方的官员为他说情,说他的做法虽然不对,但辽王府藏污纳垢,更加可恶,请皇帝看在蜀王的一片忠心份上,对他从轻发落……

    两派官员互相攻击,赵硕与蜀王双方都不甘示弱地互相指责对方,最终,这场闹剧在辽王当堂吐血昏厥后结束了。辽王被紧急送往太医院诊治。赵硕其实很想留在皇帝身边再为自己表白表白,可又顾虑着自己还要维持孝子人设,只能跟着父亲去了太医院。等到辽王醒转,灰心地要出宫回府的时候,皇帝已在乾清宫中下达了对两个王府的处置命令。

    辽王次子赵砡罪行确凿,责令宗人府审理,待审清案情后再行宣判。但这一回,他在私通外国、擅卖军械、伪造文书、陷害长兄等罪名以外,还要再添一条下毒害人,只怕会判得更重些。

    辽王有纵子为恶的罪名,还参与了伪造证据、陷害他人,因此要被罚俸三年。皇帝还暂时剥夺了他的军权,稍后另行指派官员前往辽东,调查军中贪腐现象。若有更严重的罪行存在,那就到时候再罚。

    蜀王有擅自打探其他亲王藩地、伪造文书等罪名,但罪行倒是不深,只罚俸三年了事,又勒令他早日回藩地读书。至于他的小儿子是否能入继皇家,皇帝压根儿就没提——太子还在呢,说什么皇嗣?

    辽、蜀两王府都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辽王府看起来更惨些,次子还不知要在宗人府里坐几年的牢,小儿子干的事已经引发了家庭风暴,这对同胞兄弟定是要反目成仇了,赵硕的前程也受到了影响。

    但蜀王府只是表面上无事,其实也没得个好结果。宫中的太后听闻了事情经过,对蜀王夫妻产生了不满,无意帮他们说好话。蜀王这回兴许真的要提前回藩地去了,他还如何为儿子谋求皇嗣之位呢?眼下连一门好亲事,以及小儿子的爵位还没弄到手呢,又丢了三年的俸禄,简直是白来一场。

    不过蜀王妃是个不死心的。圣旨只说蜀王要回藩地罢了,没说她这个王妃以及小儿子赵砚也要一起回去。茶会她要照常办,儿媳妇她也要照常娶,太后那儿,她还要照常巴结。事情还没到绝路呢,谁说她的儿子就一辈子没法成为东宫之主了呢?

第二百五十五章 恼怒

    虽然蜀王妃表现得很硬气,每日出行如常,好象一点儿都没受丈夫被罚的影响似的,但圣旨就是圣旨,蜀王被圣旨命令早日回蜀地,连限定日期都列出来了,明眼人都知道,这回皇帝是真的恼了蜀王。

    蜀王的圣眷本就平平,是仗着太后与涂家的面子,再扮个好弟弟模样,才在皇帝面前有几分薄面的。如今太后都没有留下他的意思,皇帝也生了他的气,圣眷不再,一般人都觉得他小儿子怕是没有希望入继皇家了。如此一来,蜀王府便只能继续是蜀王府,蜀王幼子也不会有身份上的巨大提升,若是运气好,倒是有可能得个郡王爵位,只是希望有些渺茫。

    众人对蜀王府的态度,顿时就有了变化。本来说好了要参加蜀王妃茶会的人,只剩下八成是愿意去的。而在这八成的人里头,还愿意带着家中适龄女儿前往的,又少了两三成。剩下的人倒不是真的看好蜀王府还能东山再起,而是觉得蜀王就算受了罚,也依然是亲王之尊,他的小儿子身份还是很尊贵的,又有太后与涂家的关系,家中女儿嫁过去,其实并不吃亏。

    蜀王妃对此心知肚明。她心中暗恨,但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婚姻这种事,她可以挑别人,别人也一样可以挑她。到了这一步,那些公主府、国公府、侯府等高门大户的女眷还有许多人愿意上门来,已经是难得的了。在这些人家里,未必就没有好女儿。她得用心为小儿子挑一个好人选。如今蜀王府正是艰难的时候,小儿子想要有个好前程,更需要有强有力的岳家扶持。

    秦家这边,三房牛氏预备随夫出行,早就说了不去茶会了;长房的许氏与姚氏、闵氏经过商量后,决定照常前往。这茶会不过是女眷间的往来罢了,休宁王府等好些不涉朝政的宗室皇亲都会前去,承恩侯府去了也没关系。皇帝如今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就猜疑秦家的。当然了,许氏她们心里也清楚,她们就真的只是去参加茶会,吃吃茶聊聊天,拓展一下人脉而已。她们不会因为一次茶会,就对蜀王妃作出任何承诺的。

    二房却有些不一样。薛氏与儿子秦伯复商量过了,总觉得蜀王府虽然已经平安无事,摆脱了麻烦,但蜀王幼子显然已无望入继皇家,那他这个迟早要回蜀地去的宗室子弟,便不再是联姻的好人选了。虽然很遗憾,但他们不打算承认与蜀王妃之间有过“默契”。为免误会,二房女眷索性就不去参加茶会了。

    小薛氏总觉得这样太过得罪人,薛氏却不以为意:“蜀王刚刚得罪了皇上,蜀王妃又在太后那里失了宠,这会子正失势呢,怕他们怎的?我们可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皇上素来最看重我们秦家的。先前蜀王一家为了巴结我们,还不是见天儿地上门来么?如今他们倒霉了,我们不理会他们,也是应有之义。不用害怕,等到将来事过境迁了,为了讨好皇上,蜀王一家还会继续与我们交好的。到时候谁还会提起区区一次茶会?”

    小薛氏见自己无法说服婆婆,女儿又对蜀王幼子冷淡下来,不由得发起了愁。

    她私下苦劝丈夫:“太得罪人了。不过是一次茶会,去了也没什么要紧的。长房大夫人、二弟妹、三弟妹都去,我们二房也出一个人就好。到时候见了蜀王妃,也能交代过去。蜀王府虽然坏了事,但他们王爵还在,身份依然尊贵,又有涂家的面子。我们即使不与他家结亲了,也不能与人结仇呀?”

    秦伯复不耐烦地道:“不去的人有那么多,蜀王妃还能单怪在我们身上不成?母亲已经说了不去,你还啰嗦什么?若担心会得罪人,大不了跟他们说你生病了就是。你既然生病了,仪姐儿自然不能出门。蜀王府再霸道,也不能逼着病人去他们府中喝茶吧?!这件事不要再提起了,母亲与我都舍不得仪姐儿远嫁,你絮絮叨叨的,哪里还象是个亲娘?!”

    小薛氏只好闭了嘴,秦伯复那边跟母亲薛氏一说,薛氏便打发人往山阳王府送了信。因二房有两张帖子是山阳王妃送来的,后者又特地说了,让秦锦仪在茶会上与两位郡主相见,薛氏便打算跟她打一声招呼,借口小薛氏生病,将茶会给推了。兴许是受秦松长年不待见山阳王府的态度影响,蜀王府一失势,薛氏便不再把山阳王府放在眼里,只随便打发了个婆子去说一声。

    山阳王妃微笑着送走了来送信的婆子,脸色立刻就阴沉下来。

    她本来并不在意秦家二房的人,不过是因为秦二奶奶姚氏请托,她才会特地给小薛氏与秦锦仪母女几分薄面罢了。如今姚氏都照常往蜀王府去做客,秦家二房的女眷倒寻借口推搪起来,这算什么?别以为拿小薛氏生病为借口,就能哄住她。如今离开茶会的日子还有好几天呢,小薛氏的病情有这么严重,她家里人笃定她几天后还好不了么?况且,这事儿若是真的,秦锦仪这个号称是两位郡主闺中密友的小姑娘,怎么也该写封信来,向郡主们说明原委吧?连一句口信都没有,可见所谓小薛氏生病,不过是借口而已!

    山阳王妃冷笑着对两个年长的女儿道:“素日我瞧秦家二房的人对我们母女还算殷勤,只当是个知礼的,没想到竟如此凉薄!我们家还没出什么事儿呢,不过是你们蜀王叔遇到一点儿小麻烦罢了,他们就迫不及待地疏远起我们来。真是太把自己当一回事儿了。不过是个六官,也敢冲着我们王府摆架子?!”

    大郡主便劝抚她道:“母妃熄怒。横竖我们与秦家二房也没什么交情,从前只是想借秦大姑娘接近秦家罢了。如今母妃已经与秦二奶奶搭上了话,女儿瞧秦二奶奶倒是个和气人,可以相交,旁人就不必理会了。”

    今年只有十岁的二郡主也点头赞成:“是呀,秦大姑娘的性子,我与大姐都不喜欢,只是碍着蜀王婶的吩咐,方才忍着与她结交罢了。往后再不用跟她装作好姐妹的模样,我还松了口气呢。听说秦家长房与三房的女孩儿都与我年纪相仿,若是能跟她们交上朋友,谁还愿意答理秦锦仪呀?”

    山阳王妃见女儿们这么说,神情略缓和了些:“原来你们都不喜欢秦大姑娘的性情,那倒是好事。这样的姑娘,你们疏远了也好,太过势利了,实在不讨人喜欢。听说如今秦家三个房头都分了家,二房与长房、三房皆不和,迟早是要搬出去的。我们也不必理会秦家二房,只需要与秦家两位侯爷的家眷交好便是。到了茶会那日,秦二奶奶会带着女儿前去,你们记得到时候多与秦二姑娘结交。秦三姑娘身上还有孝,定不会出席。不过只要你们与秦二姑娘交上了朋友,日后上门去做客,也不必担心会没有与秦三姑娘认识的机会。”

    两位郡主齐齐应了是。

    山阳王妃低头抚了抚袖子上的皱褶,叹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要去一趟蜀王府。你们姐妹随我去吧。你们蜀王婶这两日心情不好,你们说话提防着些,别惹她生气。待过了这一阵子就好了,她是个有办法的人,太后娘娘又素来怜惜她,用不了多久,她就能翻身了。”

    二郡主有些好奇地问:“母妃,我们要不要把秦家二房的事告诉蜀王婶呀?”

    山阳王妃犹豫了一下,才道:“也不必特地提起。秦家长房已经说好了会参加茶会,二房不过是附庸,去不去都没什么要紧的,你们蜀王婶并不在意。跟她说了,不过是徒惹她生气罢了。我们还要与秦家长房、三房交好,何必为了一个已经分了家的二房,让你们蜀王婶与秦家生隙?”

    大郡主低头柔顺地应了一声,二郡主抿嘴忍笑偷看姐姐一眼,才笑道:“可不是么?母妃一心想着把大姐嫁到秦家长房去,怎能让蜀王婶恼了秦家人呢?”

    大郡主羞怒,嗔了妹妹一眼。二郡主忙抬袖掩口,但双眼弯弯地,显然还在笑她呢。

    山阳王妃却笑了:“秦家长房是很好的人家,上至承恩侯夫人,下至秦二奶奶、秦三奶奶与几个孙女儿,都是和气明理的人。若你大姐真能嫁进去,倒是我们家的造化了。”至少,有了这门姻亲,山阳王就再也不必担心什么时候会被皇帝算了后账,将来儿子的前程也有人保驾护航了。

    不过,这些事都还太早。她还是先想着如何让秦二奶奶姚氏对自家长女另眼相看吧。

    山阳王妃回过头来派了个婆子,给姚氏送了信,提起秦家二房拒绝参加茶会的事,委婉地问起小薛氏的病情要不要紧?

    她这既是试探,也是告状。姚氏一听,就知道二房那边在搞什么夭蛾子了,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暗暗庆幸,长房与二房已经分了家,二房做的任何蠢事,都不会连累到长房了。

    不过,山阳王妃按理说应该会生气才对,怎么还特地派人来秦家长房报信呢?看那作为信使的婆子言行态度,似乎山阳王妃并不气恼。姚氏只能想,对方大约是真心要与自己结交了。

    若山阳王妃只是有心与她结交,彼此做个朋友,那倒也无妨。然而姚氏却知道,山阳王妃看中了自家儿子,有意以长女相许。而这门婚事,秦家长房却是不能接受的。即使不提老一辈的种种恩怨,山阳王府正与蜀王府纠缠不清,秦家长房若与他家联姻,岂不是犯了皇上的忌讳?

    然而,山阳王妃一日不曾明言,秦家就一日不便回绝。可山阳王妃是涂家女,若她去太后面前求了恩典,让太后出面指婚……秦家又要如何回绝?

    姚氏发起了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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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建议

    姚氏为长子秦简的婚事发愁,秦简自己也有些察觉。他还是个十二三岁大的少年人,说起未来的婚事,心里还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却不好在父母面前提起,只能私下烦恼。

    赵陌与他交好,又是邻居,每日总要见上几面的,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样,便问他是怎么回事。

    少年人有时候在家人面前不好意思提的事儿,在同龄的好友面前,倒是没那么多顾虑。秦简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烦恼告诉了赵陌。

    赵陌眨了眨眼,换了个坐姿:“你的意思是……山阳王夫妇看中了你,想招你做女婿,你们家不乐意,可人家一日未挑明,你们家就一日不好回绝,但人家要是到宫里请旨,你们便是想回绝,也没有了回绝的余地?这事儿有那么难么?要不就赶紧让你家给你定了亲,免得叫山阳王府截了胡,要不就给太后娘娘递话,说你的婚事,你家里早有想法了,别让她给你乱点鸳鸯谱。”

    秦简苦笑道:“事情哪儿有这么简单?叫我提前定亲,那也得有人选可定才行。我才多大?我祖母和母亲也就是这一二年才开始给我留意合适的女孩儿,总要看上两三年,才好拿定主意的。匆匆忙忙定下一个,将来若有什么不好,岂不是误了我的终身?我心里也不愿意随便将就了,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儿!至于太后那边……”

    他犹豫了一下:“你不在京里长大,兴许不大清楚。太后娘娘脾气挺好的,但她没有儿子,只有女儿,心里就更重女儿些,对娘家人也十分看重。山阳王府没别的好处,可山阳王妃姓涂,又与太后娘娘所出的临安长公主交好。她若想求太后为女儿赐婚,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太后娘娘是不会轻易驳了临安长公主所请的。我们家若到太后面前明说不想与涂家外孙女儿联姻,太后肯定不用听原委,就先恼了我们。若是不提具体人选,又怕太后娘娘有所误会。”

    这确实是件麻烦事。太后娘娘再怎么样也是姓涂的,怎好在她老人家面前说涂家的外孙女不好?

    赵陌想了想:“照你这么说,事情倒是有些麻烦。除非能让山阳王妃打消主意,否则她一开口,太后就答应她的话,你想躲也没处躲了,那还在这里烦恼个什么劲儿?”

    秦简笑道:“这倒不至于。太后娘娘再偏着涂家,也不可能不问过我祖母和母亲的意思,就定下我的婚事。那不是施恩,竟是施仇呢。不管她要指给我的是哪家女儿,日后总是要在咱们家里过日子的,未进门就先得罪了婆家,她将来还怎么过活?”

    赵陌便笑着说:“就算太后会问你们家的意思,你们要回绝,也得拿出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否则说出来终究是有碍山阳王府郡主的名声。说到底,还是要让山阳王妃别开这个口。我如今算是明白一点,你为什么如此烦恼了。”

    秦简长叹一声:“这叫我怎么办呀?我母亲整日与祖母、父亲商议,也没拿出个章程来。难不成我生得好了,性情好,才学好,就要面对这样的烦恼么?”

    赵陌哈哈大笑:“这话也说得太不要脸了,叫人忍不住想打你!”

    两个少年人互相取笑打闹了一番,才安静下来。

    赵陌喘着粗气,对秦简说:“我替你出个主意,就怕你觉得太馊。”

    秦简忙问:“是什么主意?你快说。就算是馊的,也比没有强些!”

    赵陌便压低声音跟他商量:“所谓惹不起,躲得起。你现如今就是一个香饽饽,家世好,人才也好,也怪不得山阳王妃喜欢,一心要招你做她女婿。你不如就寻个理由躲出去。只要你不在京城了,山阳王妃再看中你,也得你露面才好说后面的话吧?她想求太后娘娘赐婚,太后娘娘也得先见过你吧?断不可能你连面都不露一下,太后就把一位王府郡主赐婚给你了。你暂时躲到外头去,趁着这个空儿,你祖母和母亲赶紧替你挑个好媳妇,放了定,这事儿有你没你都一样能办成。等办好了,后头的事,你就不必愁了。京城又不是只有你一个香饽饽,山阳王府的郡主,还没尊贵到让太后替她夺人夫的地步。”

    秦简有些心动:“这能行么?”

    “怎么不能行?”赵陌道,“这也就是给你家里争取一点时间,好让你母亲赶紧给你看好媳妇人选罢了。现如今山阳王府还未露口风,你这会子躲出去,找个求学、游学的借口,谁能挑你的理儿?不但不能挑,还要夸你少年好学呢。”

    他又把声量再压低了些:“我再教你个乖,三舅爷爷正要南下回乡祭祖,他老人家出行,又带着舅奶奶与三表妹,老的老,小的小,便是身边不缺人侍候,你们长房也不好不派一个晚辈护送的。你是长房嫡长孙,你到你祖母面前,主动请缨,把这个差使要到手。只怕宫里知道了,连皇上也要赞你一句孝顺知礼呢。”

    秦简听得欢喜:“这话说得不错。皇上一向最看重三叔祖了。我要护着三叔祖回老家,皇上必定欢喜。在我回来之前,有什么事皇上也会护我三分,便是将来我回来后,山阳王府再提婚事,我往皇上面前一求,太后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赵陌笑道:“你既是个孝顺知礼的人,那错了辈份的婚事,如何能答应呢?这个理由拿出去,还要赐婚便是强人所难了,想必连太后也没法说什么吧?”

    秦简激动得再也坐不住了,抱了赵陌一下:“好兄弟,多谢你了!”立时就要去跟祖母、母亲商议。赵陌也不拦他,由得他去了,自己却收拾东西回了屋里,换了身衣裳,跟费妈妈、青黛打了声招呼,便带着两个小厮出了门。

    他今天要去见自己的父亲赵硕。

    数日不见,赵硕看起来人瘦了一圈,眼下瞧着气色倒还过得去,但眉宇间的愁绪却十分明显。

    他看到赵陌来了,还有些惊喜,笑道:“怎么今日过来了?我想着你回秦家好几日了,也不知过得如何,正想要打发人去看你。偏这几日事情多,一时没顾上,不曾想你就回来了。”

    赵陌微微笑着向他行了礼,又问:“父亲这几日过得如何?儿子虽然在承恩侯府听说了不少消息,却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心里放心不下,便索性过来一趟,也好问个清楚明白。”

    赵硕有些感动于儿子对自己的关心,只是这个问题却让人心情沉重:“也不过就是那样罢了。谁也料不到,竟是你小叔坏了大局。他自个儿口风不严泄了密,对手下人管束也太松懈了些,闹得如今你二叔被关进了宗人府大牢,今后还不知会是什么结果。父王受了皇上训斥,又要罚俸,怕是在京城待不久了。但你二叔的案子还没有结果,他如何能放心回辽东去?”

    虽说蜀王点明了泄露风声的人是赵研之后,辽王就不再怀疑嫡长子赵硕才是放出消息的那个人了,但赵砡入罪,辽王与辽王继妃夫妻俩一方面要为赵砡担心,一方面又要忙着管教小儿子赵研。偏偏赵研觉得自己没错,也不肯承认是自己故意让两名长随在外头散播兄长罪行的,父子、母子之间便不可避免地爆发了一场大战。辽王府如今乱成一团,谁也没空搭理赵硕。他却还在烦恼,辽王原本答应要为他请封世子的奏折还没递上去,在如今这般局势下,这事儿还不知要被拖延多少时日。

    再者,辽王府父子接连出事,外界对于赵硕的评价也多少受了些影响。特别是蜀王找到赵研的两名长随泄露出赵硕元配温氏之死的真相,更让人怀疑,赵硕到底是愚钝到没有发现自己的元配发妻是如何死的,还是明知道真相如何,却不敢说出来,还要继续与父亲、继母、兄弟装出一家和睦的假象?同时,又有人留意到,他死了发妻不过数月,就迎娶了现在的妻子小王氏,是不是太过薄情了一点?如果他明知道发妻因何而死,却因为急于迎娶新妇而孰视无睹,那他的人品就太不堪了些。

    与王家敌对的官员还是不少的,而京城中有意于皇嗣之位,却不打算象晋王世子、蜀王幼子以及赵硕这般跳出来公开表面自身野望的宗室更不少。他们都没有错过这个打击赵硕的大好机会,不提辽王府与他的关系,只一味拿他对妻儿的薄情说事儿,贬低他的人品。有心要成为一国储君的人,怎能是个冷心冷情、无情无义的人呢?

    赵硕就是被这种种指责搞得头痛不已。虽然蜀王、辽王两府相争,最后的结果是两败俱伤,蜀王幼子看起来还失去了过继的资格,但他也没落到什么好处。别看他现在似乎还有望往东宫之位上努力一把,可他同时也发现了,自己在京城中还有许多隐形的竞争对手。从前没发现,如今却都看得分明。他对上这些人,是一点儿把握都没有的。

    想到如今这种种不利的局势,都是因为赵研而来,赵硕对这个小弟的愤恨之心便猛涨。

    虽然心情不佳,但考虑到长子赵陌曾经表现出的政治天赋,赵硕还是简单给儿子介绍了一下最新局势,并说出了自己的不利处境,然后道:“你如今颇得永嘉侯青眼,不如替父亲说说好话吧?皇上最看重这个小舅子,只要永嘉侯愿意为我说几句好话,朝中那些攻击我的人,就会消停许多的。”

    赵陌沉默了一下,才道:“父亲,您有没有想过,这种时候退一步,其实对您更有利?”

    赵硕怔了一怔:“什么意思?什么叫退一步?”

第二百五十七章 贤王

    赵硕不明白儿子叫自己退一步是什么意思,他如今的处境,哪里还有退一步的余地?

    但赵陌旁观者清,看得分明。

    赵硕想要争取入继皇家,成为太子一旦病逝后的皇位继承人选,这其实并不是他本人的期望,而是王家的期望。他本人最初到京城来,其实只是在父亲的冷漠与继母幼弟的逼迫之下,想要争取一条活路罢了。他那时候想要的,不过是一个辽王世子的名份。

    蜀王虽然可恨,但他在朝堂上有句话说得很对,那就是给赵硕一个辽王世子的爵位就足够了。如今辽王虽然没有心思履行与嫡长子的约定,但蜀王既然已经当众挑明了辽王世子之位的归属,接下来只要王家那边配合一下,上个奏折,赵硕这世子的封爵很容易就能下来,根本就用不着等辽王的动作。

    辽王两个心爱儿子才闹出了兄弟相争的戏码,又有薄待嫡长子的坏名声。这种时候,他若不想赵砡的处境更糟糕,更进一步触怒皇帝,就不会反驳嫡长子受封世子之位的旨意。赵硕的世子身份,便算是稳稳当当地定下来了。

    只要赵硕成了名正言顺的辽王世子,他受皇帝重视,目前需要留在京城为皇帝办事,而辽王一家又因为赵砡的案子不得皇帝待见,很快就要滚回辽东去,赵硕与辽王虽然还是父子,但分居两地,彼此互不干扰,赵硕就不愁过不好小日子,更不用担心继母小弟还会对他不利。他当初冒险上京时所抱持的愿望,可以说已经完全实现了。

    既然如此,赵硕又何必再把皇嗣挂在嘴边上?那是王家的野望,不是他的。

    赵硕若不争做那皇嗣了,以他如今在皇帝面前的体面,在朝中谋求一席之地,并不困难。等到辽王老死,他就能顺势继承辽王之位,辽王继妃和赵砡赵研母子能对他有何影响?到时候,他们三人恐怕还要看他的脸色过活呢。

    而赵硕若能一直得到皇帝以及未来新皇的器重,做一个位高权重的贤王,风险小,收益却大,未必就比不上冒险去跟别人争做皇嗣了。

    赵陌把这里头的得失一一为父亲赵硕做了分析,劝道:“太子尚在,皇上素来钟爱独子,明知道父亲有心去争嗣子之位,怎会觉得您顺眼?您还不如放弃争做皇嗣,只一心为皇上、太子办事,多与太子亲近。至少在外人看来,您不再是块拦路石了,自然不会有人再把您当成是个靶子,骂了又骂。退一步,海阔天空。您何必为了王家的期望,把自己的大好前程给断绝了?”

    赵硕沉默了许久,迟迟没有回答。

    赵陌也知道,他这般劝父亲,父亲肯定需要一点时间来思考的,也不催他,径自坐下,给自己倒茶。

    等到他喝完一杯茶后,赵硕忽然动了:“好孩子,你提醒了我。确实,眼下这样的局势,我必须得退一步了。若是不退,只会叫别人盯着来打。但若是退了,或许还能获得更大的好处。等到将来皇上真的要过继皇嗣时,旁人未必会是我的对手!”

    赵陌怔了一怔,有些不明白父亲在说什么。

    赵硕却满面都是狂热:“就象你说的那样,蜀王那句话说得很好。若我果真顺利成为了辽王世子,又能留在京中,不与父王他们相争,那我便顺势跟人说,不再奢望能成为皇嗣,反而显得我从前只是被逼迫行事,其实本心并未妄想过真正成为东宫新主。如此一来,不但那些有心与我相争的人会收手,就连原本认定太子方是正统,觉得我行事太过咄咄逼人的朝臣,也会改变对我的偏见!”

    他还可以多向皇帝表忠心,向太子示好,做出一副愿奉太子为主,愿为贤王的架势。时日长了,太子身边的人便会察觉出他的好处,渐渐开始支持他。他也能慢慢将太子的支持者转为己用。

    太子将来若是万幸,能撑到平安登基,也无子嗣可以继位,早晚有需要倚重他这个心腹堂弟的时候。

    太子若是没那福气,撑不到登基那一天,那他死后,皇帝也是需要考虑过继一名宗室子为嗣,继承皇位的。那时,除了自己这个一向敬重太子,忠于太子的人选,还有谁更合适成为东宫新的主人?

    真到了那一日,别说皇帝心里如何想了,围在太子身边的那些朝臣们,也会考虑到自己的立场,做出明智的选择。与其选一个不熟悉的新皇嗣,还不如推举他这个一直与他们站在同一立场的辽王世子呢!

    赵硕越想越兴奋。他对儿子赵陌道:“陌儿,你说得不错,现在正是我以退为进的时候。我往日总把王家的想法当成是自己的了,其实我完全没必要事事都听他们的摆布!如今我身边只有王家一个助力,太过危险了,也有许多不足。我需要更多的……更多的助力。暂时依附于东宫,并没有什么坏处。至少,我一旦取得了太子的信任,今后行事,就无须时时依靠王家了!”

    赵陌的表情有些木然。其实他并没有这个意思。不知为何,父亲赵硕竟然想歪了,而且如今似乎还歪不回来。

    他很想再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父亲终究是父亲,上一回是他乍闻辽王夫妻的圈套,有些懵了,没反应过来,惊惶失措下,才会对年少的儿子言听计从。如今父亲已经镇静下来,又不是生死攸关,他自然会权衡什么样的做法对自己最有利。

    让父亲抱着这样的念头去扮演一位“贤王”,似乎也不是坏事。只要太子无事,他这贤王就只能继续装下去。若能装到底,也算是他的福气了。身为他的儿子,自己也可以得享几年的太平时光。免得他总是在王家窜唆下,做些冒险的举动,连累得自己这个儿子也跟着担惊受怕。

    若太子将来真个撑不住,不幸早逝,那无论父亲是否有望成为真正的皇嗣人选,赵陌也无法干涉了。不过,父亲若真能摆脱王家的控制,对他而言,也是个好消息。

    赵陌心中有千言万语,最终说出口的,却只有一句话:“父亲若拿定了主意,往后就真的要沉住气才好,不管别人怎么说,您都要把贤王的姿态做足了,万不可再露出想要入继皇家的想法。”

    赵硕笑道:“那是自然。为父难道还能蠢得拆自己的台么?”

    赵陌暗叹一声,犹豫了一下,便微笑道:“儿子还有一件事,想求父亲答应。”

    赵硕心情很好地问他是什么事。

    他便道:“三舅爷爷……永嘉侯刚刚经历完分家,有心要回南边老家祭祖。他要带着妻子与孙女同行,秦家长房的秦简估计会陪着他一块儿回去。儿子想着,若能跟着他们往南边走一趟也好。一来,儿子可以趁机与永嘉侯多多亲近;二来,也是避一避京中的风雨。您想必也知道,近来那些看您不顺眼的人,总是拿去世的母亲与儿子来说事儿。儿子暂时离开,也省得被那些人利用了。”

    赵硕讶然:“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事了?”他很奇怪,“永嘉侯为何要在这时候回乡祭祖?”

    “祭祖的想法,他老人家应当是早就有了。”赵陌面不红心不跳地说着大话,“从前秦家事多,他一时顾不上。如今家也分了,正好分得了几处江南的产业,他老人家便想着顺道去瞧一瞧,还要祭拜一下老侯爷老夫人。再者,分了家后,秦家三个房头的人便要分居。皇上赐给永嘉侯的宅子,谢家人至今还霸占着不肯搬走。永嘉侯没法搬进去,又不想被人说欺负老臣遗孤,无奈之下,只好先行避开。兴许等他回京的时候,谢家人已经搬走了。”

    听起来似乎还算合理。赵硕虽然觉得突然,但也没有多起疑心,反而道:“你跟着永嘉侯出一趟远门,也不是坏事。记得跟在他身边,多讨他欢喜。皇上最看重这个小舅子,若能得他青眼,对你将来有的是好处。”

    赵硕想起妻子小王氏,以及她的娘家王家,又是一叹:“你继母今日不在家,与人约了出门游玩去了。她近来见王府那边过得不好,便高兴得不得了,也不怕叫外人说闲话。她这样的脾气,将来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呢。若为父果真得了世子之位,你便是世孙了。她未必能容得下你。你跟着永嘉侯往南边走走,也可以避一避。若是觉得南边不错,就在那边住下也无妨的。”

    赵陌怔了怔,抿了抿唇,轻轻应了一声。

    赵硕大约也知道自己亏待了儿子,在儿子刚刚为自己立下两个大功的当口,他这么做有些不厚道。他轻咳了两声,说话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慈爱:“你放心,父亲不会忘了你的功劳。这回不过是让你暂时避一避罢了。等到父亲日后得了势,不用再看王家脸色了,你就可以放心回京城来了。到时候有父亲护着,谁都别想再欺负你!”

    赵硕还拿出了几张银票来,往儿子手里塞:“这里有两千两银子,你且拿着。先前你讨要的那两房家人,也马上就要送到京城了,为父会命人送到你庄子上去。到了南边,你手里拿着银子,若见到哪里的田地房屋好,便置一份产业,好生经营过活。若是银子不够了,只管去问你外祖父要,千万别亏待了自己,知道么?”

第二百五十八章 辞别

    请封辽王世子的奏折不能指望辽王,赵硕便又有了需要倚仗王家的地方。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虽然这一回的难度更低些,但他也少不得要释出一点善意,好让王家心甘情愿地为他办事。而作为王家眼中钉的嫡长子赵陌,暂时在京城里消失一段时间,便不失为一个能讨继室小王氏欢心的好办法。

    赵硕的心思并不难猜,赵陌也可以理解,只是心里难免会有些不好受。即使他曾经为父亲立下了大功,也曾经为父亲出谋划策,费尽心思,一旦在父亲心中没有了用处,又成了父亲的碍脚石,一样会被搬开。赵陌心中再一次确认了,父亲赵硕不可靠的本质。

    至于所谓装成贤王争取太子支持者好感的想法,赵陌也不想多加评价。是他想得太简单了。或许一年前的赵硕,还只想着能得到辽王世子之位,将来稳稳当当继承辽王王爵,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追求。但经过这一年的经历,有王家的怂恿,又亲眼目睹了皇权的好处,赵硕怎么可能还会甘心做一个小小的宗室贤王?

    欲|望这种东西,一但膨胀了,是很难收缩回去的。赵陌的苦心劝说,在赵硕看来,不过是小孩子家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赵陌终究还是沉默了。他平静地收下父亲给他的银票。未来没有保障,这些银票便是他将来能过上舒适生活的重要基础。

    他留意到银票是晋地票号出具的,可见这多半不是赵硕自己的私房钱,而是外祖温老爷给的。虽然不清楚赵硕与温家之间又有了什么样的新默契,但对赵陌来说,都没什么差别。

    辽东王府那边,是冷漠无情的祖父与继祖母、叔叔们;大同那边,是早已决定了依附父亲,对其言听计从,对自己却狠得下心的外祖父;相比之下,赵陌若真的要在京城以外生活,江南似乎并不是一个糟糕的选择。

    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并没打算老实听从父亲的号令。他会在什么地方生活,这取决于承恩侯秦柏会在哪里,秦家三表妹秦含真会在哪里。赵陌如今只相信他们,半点儿都不想离开他们身边。

    赵陌表现得十分平静,赵硕也不知是不是就真的认为他乖巧顺从了,还在那里笑吟吟地拉着他说些家常话,又提起小儿子小三儿。

    自从太后寿辰过后,赵硕接二连三遇到大事,没多少功夫去关注才出生不久的小儿子。但日前兰雪瞅住他一个空暇,命人请他过去看孩子,小三儿这个出生时经历了大凶险的小儿子,竟出落得比他想象中更加结实强壮,那白白胖胖的模样,让人一见就欢喜。

    小儿子还十分爱笑,从他进屋开始,就一直在笑,笑得很欢,兰雪连声说:“可见我们三哥儿喜欢大爷呢,真真是天定的父子缘份。”赵硕听了她这话,对小儿子的喜爱也多添了两分。

    赵硕原本打算给小儿子起个小名叫“小三儿”,兰雪嫌太粗,更想叫他佳哥儿。可这佳哥儿的名字又重了小丫头佳儿,偏偏这小丫头的名字还是赵硕定的。赵硕觉得,这是在为小儿子祈福,没看兰雪先前生孩子那般凶险,他这边才一定下佳儿的名字,小儿子就平安降生了么?可见这是天意。因此,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佳儿改名。

    兰雪万万没想到生产时演了一出戏,本来是想陷害主母的,结果小王氏只是挨了几场骂,王大老爷一来,她的地位就稳如泰山,自己反倒落不了好,还错过了擒拿辽王府奸细的大好立功机会,如今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连亲生儿子的小名儿都无法称心如意。这口气憋在肚子里出不来,又要维持贤良淑德的形象,兰雪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这口气吞下去。她拗不过赵硕的意思,只得放弃佳哥儿这个中意的名字,又嫌“小三儿”不好听,便改叫了三哥儿。

    赵硕对此无可无不可,在他看来,小儿子的小名儿是叫“小三儿”还是“三哥儿”,其实都是一样的意思。不过兰雪坚持要请太后来为三哥儿起大名,就让他有些头痛了。

    他向嫡长子赵陌抱怨:“太后娘娘如今哪里有闲心给你弟弟起名字?若他是你继母所生,倒还罢了,偏是庶出的,生母又是通房出身。当初因着他与太后娘娘是同一天生日,太后高兴时,我顺嘴提一句,也就罢了。如今蜀王出事,不日便要返回蜀地,太后一面生他的气,一面又想起蜀王是因为与我相争,才闹出这等不体面的事体,不迁怒于我,便已经是走运了,又怎会还记得给我的庶子起大名?横竖你弟弟还未满月,这事儿也不必急,先叫着小名吧,等过两年,他大了些,若是那时太后娘娘对我还算和气,再求一个恩典也无妨。”

    赵陌眨了眨眼,微笑道:“父亲直接给三弟起了大名又何妨?若为了三弟的大名,求了太后娘娘的恩典,等到夫人为父亲添四弟、五弟的时候,又该怎么办?难不成都要去求太后娘娘的恩典?”

    赵硕愣了一愣,他先前并没有想到这一茬。如今想想,确实不方便每个儿子都去求太后赐名,小三儿的大名,他之所以打算请太后来起,也不过是因为小三儿恰好在太后寿辰当天出生,与太后是一个生日罢了。换了是其他日子出生的孩子,太后只怕也未必会答应。

    赵陌笑着继续道:“兰姨娘是慈母心肠,怕三弟是庶出,今后会吃亏受委屈,便想要抬一抬他的身份,并不知道这其中的难处。可是,父亲睿智,岂不比她看得明白?三弟的大名,还是父亲自己起的好。今后若是夫人生了儿子,再去求太后、皇上的恩典倒罢了,却不好让兰姨娘所生的弟弟占这个先的。夫人的脾气,父亲再清楚不过,何苦让三弟小小年纪,就得了夫人的嫉恨?”

    说着说着,他面露难过的神色,自嘲地笑笑,低下了头:“父亲的子嗣里头,儿子是元配嫡出,后头出生的弟弟,再也没人能比儿子身份更贵重的了。可即使父亲说了,今后不会让儿子继承您的位子,夫人也依旧容不下儿子。还有二弟,不过是侍妾庶出,还不是死得不明不白……没人比兰姨娘更清楚其中缘故,她何苦非要强求太后赐名,挡了夫人所出弟弟们的路,惹恼夫人呢?”

    赵硕脸色变了几变,最终长叹一声:“她这是糊涂了,竟忘了二哥儿的教训。亏得当初还是她告诉我,二哥儿与孙姨娘是如何冤死的。兴许是近几个月里,我与你继母渐生不睦,倒对她更看重些,她便以为今后能高枕无忧了,还不如你一个孩子想得周到。你说得对,小三儿是庶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越过嫡子去。倘若你继母如今已生有子嗣,又请了太后或皇上赐名,再给小三儿求一个恩典也无妨。你继母什么都没有,小三儿越有体面,越会碍了她的眼。为了小三儿的安全着想,他的大名还是我来取吧。”

    想了想,他已拿定了主意:“我这个年纪,子嗣还是太少了,多子多孙才是福气。皇家之所以会有断嗣之虞,不正是因为圣上子嗣太过单薄么?你觉得‘祁’字如何?采蘩祁祁,乃是众多的意思,希望你能多得几个弟弟。”

    赵陌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依然微笑着:“‘祁’字很好,既吉利,又好听。依我看,便是太后娘娘亲自为三弟起名,也未必能想到比这个字更好的了。”

    赵硕被儿子小小地拍了一记马屁,心情舒畅:“那就定了叫赵祁吧。”接着又想到,若是继室小王氏生了儿子,又要起一个怎样的名字,才能显得比“祁”字更好呢?看来他得早做准备才行了。

    赵硕想让嫡长子去瞧一瞧小儿子,赵陌却道:“三弟还没满月呢,抱出来见人,怕不妥当吧?天气正凉,若是吹了风,反而不好。兰姨娘又未出月子,我不好到内宅见她,还是等从南边回来后再见吧。”

    这是一心为弟弟健康着想的好哥哥才会想到的事。赵硕感叹一声,便答应下来,又亲自送儿子出门,顺便叮嘱他,南下路上,千万要小心侍候好永嘉侯,万万不要惹永嘉侯夫妻生气,云云。

    赵陌面上带着乖巧的微笑,一路应和着出了大门,再与父亲辞别一句,便翻身上马,带着两个小厮离开了。

    走出半条街,赵陌骑在马上,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父亲,见他早已回到门内,连背影都看不见了,心中微冷,自嘲地笑笑,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承恩侯府,他才进门,就看到好友秦简一脸欢喜地朝他走来:“你上哪儿去了?我正到处找你呢!”

    赵陌微笑着迎上去:“找我有什么事?瞧你这满脸笑容的模样,莫非是承恩侯夫人与秦二爷、秦二奶奶答应你了?”

    秦简哈哈笑道:“可不是么?父亲还说这是个好主意呢,只是要去求得三叔祖点头才行。好兄弟,你陪我一道去,多为我说几句好话吧?有你开口,三叔祖一定不会拒绝我!”

    赵陌淡淡一笑:“好呀,我陪你去。不但要为你说话,我也要去求舅爷爷把我带上呢。”

    秦简不由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什么?”

    赵陌笑得更深了:“我刚去见了父亲,他吩咐我,陪着舅爷爷南下开开眼界呢。正好,我与你作个伴,一道去见识见识江南繁华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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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夜光

    秦含真坐在清风馆的房里,吃惊地看着面前的赵陌与秦简两个人,非常意外他们会提出随行南下的请求。

    明明昨天见面的时候,他们还没有透露出这样的意思,怎么忽然今天就起了这个主意呢?

    秦柏坐在案后沉默不语。他若真的只是南下回乡祭祖,当然无所谓是否多带上两个晚辈,更别说秦简还是他的亲侄孙,以长房代表的身份一同回老家,也是应有之义。但他此番南下,却是要寻太子去的,带上妻子与孙女儿,不过是要掩人耳目,再带上这两个少年,似乎就有消息走漏的风险了。

    其中赵陌还是赵硕之子。赵硕正谋求入继皇室,想在太子之后成为新的储君。赵陌虽然与父亲有些不睦,但父子就是父子,谁也难以担保他不会对自己的父亲透露什么。秦柏对赵陌的人倒还信得过,但人家父子之间的事,似乎不能简单地以人来判断。

    秦柏不由得烦恼起来,他似乎并没有什么理由拒绝这两个孩子随行。长房既然让秦简跟他回乡,那他是一定要答应的。而答应了秦简,就不可能拒绝赵陌。看来他只能冒一回险了。想来两个半大孩子,到了江南那等繁华地界,未必会甘心天天跟在他这个老头子身后行动。到时候他想要独个儿去做些什么,见些什么人,只要行事周全些,应该不会轻易叫这两个孩子知晓吧?

    当秦柏考虑是否要答应赵陌与秦简随行的要求时,秦含真正问赵陌忽然提出要同行的原因。赵陌便拿先前跟秦简说的理由出来搪塞:“方才去了父亲那儿,他让我跟着舅爷爷南下见见世面。所谓读万卷,不如行万里路。我长了这么大,总共也没去过几个地方。如今有机会去江南看看,自然不该错过的。”

    秦简却已脑补了一大堆,还对秦含真说:“你听他在这里粉饰太平,他分明又叫他继母算计了!”

    在秦简看来,赵陌忽然去见父亲,理由很简单。秦柏夫妻要带着孙女南下祭祖,只留下小孙子梓哥儿在承恩侯府里。梓哥儿才四岁,肯定需要秦家长房上下多加照应的。而赵陌一向跟着秦柏读,秦柏一走少说半年不在京城,他留住在秦家,再去上宗学,平日有秦简这个好友相伴,也没什么要紧。可秦简若也离开了,赵陌在秦家就没剩几个熟人了!他还要住在这里,岂不尴尬?

    秦简前脚决定要向祖母、父母请求南下,赵陌后脚就去找父亲,定是觉得自己不适合在承恩侯府住下去了,打算搬回家。可赵硕却辜负了儿子的期望,不但没有答应,反而还打发他跟着秦柏南下。会让赵硕说出这种话来的人,只有一向看赵陌不顺眼的小王氏了。

    秦简对王家早生嫌隙,此时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我先前听父亲与母亲说话,说蜀王提到广路父亲的世子衔,推断用不了多久,广路的父亲就能正式受封为辽王世子了。可如今辽王忙着料理次子与幼子之间的官司,哪里有闲心为他请封?他定然又要倚仗王家。广路的继母,还不得趁机提条件么?广路的父亲定是因为这样,才会叫他离开京城的。方才广路还跟我说呢,他父亲告诉他,若是觉得在南边过得好,就在那边置产,不必回京城了。你听听,这叫什么话?!”

    秦含真目瞪口呆地看着赵陌:“这是真的?!你父亲真的这么对你说?!”

    赵陌笑笑:“他虽然有这个意思,但我若真的跟舅爷爷回京了,他也不可能赶我走。其实我也觉得,眼下稍微避一避,不是坏事。外头的人都想拿我母亲和我做理由,说我父亲的不是,我留在京城也是给他添乱,倒不如出门见见世面。等我回转京城时,父亲已经受封世子,说话也有了底气,想必就不用再事事看王家脸色了。”

    秦含真同情地看着他:“既然你想得开,那就再好不过了。其实不用太在意你父亲的想法。你这么大的人了,总有自己的主意,用不着事事听他摆布的。”

    不是她瞧不起赵硕,她觉得会有这种心胸气度的男人,就不可能有本事登上那个宝座的。而他登不上去,王家就成不了气候,说不定还不如秦家呢,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只要赵陌自己不愚孝,他身为宗室子弟,又不是没有长辈护持,就算离开了父亲,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秦简听了堂妹的话,不由得一呆。她这种言论,在眼下这个父为子纲的年代,似乎稍嫌出格了一点。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秦含真不过是个小女孩,又懂得什么?大约只是为赵陌鸣不平罢了,随口一句话,没必要太过在意。

    他便对秦含真道:“三妹妹,虽说你是为了广路着想,但这些话却不好乱说的,叫人听见,仔细被人说闲话。”

    秦含真笑笑,也不在意,双眼看向赵陌。赵陌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嘴上却说:“在自家人面前无妨,我们不会告诉人的。”又道,“多谢表妹劝我,我心里有数。”

    秦柏抬头看了过来,秦含真、赵陌与秦简连忙停下了对话,向他望过去。

    秦柏笑了一笑:“简哥儿与广路要随行,也不是不可以,但路上可不许擅作主张,需得听我号令,更不许贪玩,耽误行程。到了南边,你们也要听我的话,不能随处乱走,即使要出门,也要多带几个随从,免得走丢了,我还要费心思去寻你们。”

    秦简笑道:“三叔祖放心就是,我们又不是三岁的孩子,哪儿还能不知轻重地乱闯祸呢?”

    赵陌则正色行了一礼:“舅爷爷放心,我一定事事听您吩咐,绝不给您添麻烦的。”

    秦简见赵陌这般郑重,忙也收了笑,老老实实行了个礼,口称:“我一定听三叔祖的话。”

    这事儿便算是定下来了。只是秦柏出发的日期早就定好了,留给两名少年准备行囊与随行人员的时间不多了,需得抓紧准备才行。

    秦柏一挥手:“快回去收拾行李吧,要带什么人也需得想好了。简哥儿回去与你父母商量,陌哥儿去寻阿勇与李子商量,也可以问问你屋里的嬷嬷。若有什么不懂的,明儿再来问我。船我是早就定好了的,你们需得尽快做好准备,免得耽误功夫。若是到了出发的日子,你们还没收拾好东西,我可是不会等人的。”

    赵陌与秦简忙忙应下了,都分别告辞而去,准备行囊。他们一走,秦含真便赶紧坐到秦柏身边:“祖父,您刚才听到大堂哥的话了吗?赵表哥的父亲居然这样对他!”

    秦柏自然听见了,他微微一笑:“这是广路的家事,我们不过是外人,如何能插手?横竖他如今跟在我们身边,过得也还不错。将来只要他有心为朝廷出力,也不愁没有出头那日。你很不必替你赵表哥担忧,我瞧他心里有数着呢。”

    秦含真歪歪头,想想也对,赵陌素来很聪明,也有自己的主意,将来他总会走出自己的路来的。

    秦含真在清风馆里没待多久,就回明月坞去了。她还要继续收拾行李呢。

    这两日学堂里停了课。换季时节,曾先生略有些不适。而秦家分家,二房的秦锦仪已经确定了不会再来上她的课,秦锦春目前动向不明,秦含真又预备要随祖父母出远门,学生里只剩下一个秦锦华了,船厅里每日的课程似乎变得没有必要。等曾先生身体好了,她完全可以到明月坞来给秦锦华单独授课,眼下不如就直接停课算了。秦含真趁机得了清闲,便专心收拾起东西来。

    此行南下,她预备只带青杏一个大丫头,再加上百巧、莲实和莲蕊三人,外头添一个李子跑腿,也就够用了。夏青需得留在京中看屋子。若是他们还没回京城,隔壁谢家就搬走了,三房总管周祥年也需得开始修整宅院,预备搬家。到那时候,秦含真屋里就需要有个能管事的人主持大局。除了夏青,还有谁更适合担起这个任务来?

    秦含真这次去江南,预备要至少在那里待到明年开春,如此秋冬季节的衣裳与春装都得准备齐全,还有读学习需要用到的本与文房用等等。考虑到她八月底就要出孝,还要多带几身有颜色的衣裳与配套的饰。如此林林总总,十个箱子都未必够用。秦含真就不明白了,她当初上京城时,也没用那么多箱子呀?怎么现在她的私人物就添了那么多呢?

    这一忙,就忙到了晚上。她匆匆吃了晚饭,又洗了个澡,正穿着一身夹衫单裙,悠闲地在窗下看一本杂记打发时间。秦锦华忽然跑了过来,也是穿着一身家常衣裙,劝她一同去隔壁桃花轩看秦锦春。

    自打秦锦仪搬去了纨心斋,秦锦春就搬回了桃花轩。那边院子如今人手少了一半,似乎冷清了不少。秦锦华担心秦锦春害怕,想拉着秦含真一块儿去看看。

    反正也没什么事,秦含真也就答应了,也不带丫头,便要出门。描夏追了上来,说是今夜风大,呼呼作响,怕秦锦华吹了风着凉,死活要她多披了一件斗篷。青杏也追上来,给秦含真添了一件外套。

    小姐妹俩嘻嘻哈哈地出了院门,借着院门口挂的灯笼昏暗的光,看清道路,正要转身往桃花轩的方向去,却看到相反方向通往松风堂方向的路口处,一片漆黑间,忽然亮起了一团青蓝色的光,缓缓由南向北飘了过去。

    秦含真呆了一呆,还在思考那是什么东西,秦锦华已经吓得惊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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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密会

    秦锦华似乎被那团青光吓得不轻,忍不住惊叫出声。谁知她这一叫,那团光顿了一顿,居然就缓缓冲着她们的方向飘过来了。

    秦锦华紧紧抓住了秦含真的手臂,害怕地盯着那团光看:“三妹妹,那是什么?是什么呀?!”

    秦含真深吸一口气,脑补了无数鬼故事,又立刻推翻了这种可能。她受了十几年的无神论教育,怎么可以象个古代人一样迷信?!但是一想到自己穿越过来,似乎也不能用科学理论来解释,又觉得没什么底气,说这世上没有鬼神了。

    青光越靠越近,终于出现在了院门口那盏昏暗灯笼的光芒笼罩范围内,同时也揭穿了真相的谜底。

    那不过是一盏用青蓝色桐油纸糊成的气死风灯,被身穿一身黑布夹袍的虎伯提在手里。虎伯是自幼接受高门大户小厮教育的人,走路一向很轻,夜里更是会尽可能悄无声息地行动,以免打扰了主人家的睡眠。他这般提着灯,轻手轻脚地走在内宅夹道中,正值月初,没有月光照耀,周围漆黑一片,明月坞院门处的灯笼光线又昏暗,还真是很容易吓倒人。

    秦柏跟在虎伯身后,也是穿了一身深灰黑色的夹袍,微笑着看着孙女儿与侄孙女:“你们两个小丫头,大晚上的跑出来做什么?”

    一见到是秦柏与虎伯主仆俩,秦含真就松了一口气,想想自己方才的脑补,也不由得好笑起来。她回头拍了拍秦锦华的手背,秦锦华脸都涨红了,十分不好意思,讷讷地上前给秦柏行礼。

    秦含真向祖父行了礼,笑道:“我们正闲着,又不想那么早睡,想起四妹妹搬回桃花轩去了,大姐姐却住进了纨心斋,把手下侍候的人也带走了。四妹妹那边兴许太冷清了,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害怕,我们就想过去瞧瞧她。就这么两步路的功夫,我们便懒得带人了。”

    秦锦华红着脸点头,附和了秦含真的说法。

    秦柏不由得失笑:“原来如此。我还奇怪,大晚上的你们这副打扮跑出来做什么呢。关心姐妹是好事,只是夜里天黑,看不清道路,最好还是叫丫头婆子提了灯陪你们过去,免得不小心跘了脚摔倒了。”

    秦锦华把头垂得更低了,想起是自己窜唆秦含真去桃花轩的,也是自己拉着秦含真出的院子,见到虎伯手里气死风灯的光时,也是自己不争气地尖叫起来,实在是没脸见三房的长辈。

    秦含真倒是没想过要怪到秦锦华头上,她自个儿不带丫头,哪里还能把锅甩给别人背?反正只是一场误会,也没什么不好的后果,她便干脆地把事情抹过,反而关注起自家祖父大晚上悄无声息地带着虎伯一个人到内宅来做什么:“祖父,您怎么这个时辰进来了?这是要上哪儿去?”

    秦柏微微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对孙女说:“你们要去看四丫头,就赶紧去吧。外头风大,仔细着凉。记得在四丫头那里,也不要待太久。白日里有的是时间给你们姐妹见面,别光顾着玩笑,就忘了睡觉时间。”

    秦锦华正羞愧呢,闻言连忙答应了。秦柏便转身离开,虎伯朝秦含真笑了笑,急走两步赶上去,又在他面前打起了灯笼,不一会儿,那盏奇怪的青光便重新飘进黑暗中,缓缓没入过道里了。

    秦含真心里还在疑惑,为什么自家祖父不回答她的问题,秦锦华已经催促:“我们快到桃花轩去吧。方才真是丢脸!还好遇上的是三叔祖,他老人家一向和气,也没有责怪我们。若是遇到我祖父、祖母,我简直都不敢想了!若遇到二房的叔祖母,她不闹得合家皆知,是绝不会罢休的。想想都可怕。”

    秦含真便对她说:“二姐姐,你不如回院里叫个人,提了灯笼随我们一道过去吧?好歹有人照亮了道路,我们心里也能多些底气。”

    秦锦华想想也对,便跑进院门里叫人。秦含真趁机快走几步,来到过道口处,往青灯光团远去的方向看,发现自家祖父是带着虎伯去了过道尽头的小门。那道门上有值夜的婆子,借着门檐下挂着的灯笼昏暗的光,秦含真隐隐约约能瞧见婆子打开了小门,让秦柏与虎伯走了出去。

    祖父与虎伯两人大晚上的进了内宅,却又出了内宅,其实是为了借道吧?他们借道是想去哪里?

    秦含真回想承恩侯府的房屋布局结构,秦柏若是要去后门,又或是到后楼库房处,完全不必借道内宅,清风馆西侧便有小门通向青云巷,走青云巷可以直达承恩侯府北面仆人所聚居的群房,再取道群房与晚香阁之间的夹道,便能前往后楼库房处。

    若是在白天,借道内宅,斜穿过花园,抵达后楼库房,是最省时间的路线。但在晚上,与其在花园里摸黑走路,动不动就撞上花草树丛或是假山湖石,还不如绕一绕道,走青云巷和夹道更好。至少这条路又平又直,走着方便安全。

    秦含真便猜想,自家祖父大约不是要往花园去,那小门以外还有什么地方呢?

    晚香阁。只有晚香阁。

    晚香阁是秦皇后未出阁时的住所,据说里面装修得很精致。不过如今这院子被宫里派人封了。皇帝还特地派出宫人看守院子,不许秦松一家随意入内。从这条禁令来看,能察觉到皇帝对秦松这个大舅子的微妙厌恶态度。传闻皇帝偶尔会悄悄微服前来,在晚香阁中缅怀一下亡妻,而他每次大驾光临,都不会惊动秦家人。即使秦松一家有所察觉,皇帝也不会理会,来去随心。秦松不敢有所怨言,还要为皇帝的做法大开方便之门。晚香阁明明是他家里的一个院子,可他连半点插手去管的勇气都没有。

    秦含真没有去过晚香阁,只在每日上学放学途中路过时,看到晚香阁内小楼二层的精致雕花窗页,瞥见墙头上伸出来的花枝。夏天里,吹起凉风时,晚香阁里的玫瑰花香也会传到花园的船厅那边去。坐在船厅里,透过玻璃窗,隔着溪流,能看到的只有晚香阁东面隔绝视线的重重树篱。

    秦含真不知道自家祖父回京后,是否去过晚香阁,至少她没有听说过。但如果每次祖父前去,都象今晚这样低调,那不为人知也不是奇怪的事。可他老人家若只是想去看看亡姐生前的旧居,为什么要大晚上只带着一个老仆前去呢?白天去不行吗?

    虽然说皇帝下过禁令,不许秦家人进入晚香阁,但那不是针对秦家长房,针对秦松才下的令吗?秦柏这个小舅子,在皇帝心目中的份量是不一样的。那条禁令应该对他无用才对。否则,秦柏也不会晚上去了。无论白天夜晚,禁令都是一样的。

    秦含真又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会不会……是皇帝今晚微服到了晚香阁,秘密传了小舅子过去见面?想想自家祖父马上就要出远门了,离京前去见皇帝一面,也是很正常的事。

    可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在宫里相见呢?

    秦含真百思不得其解,秦锦华却已经叫上描夏,提了灯笼重新走出了院门。她一时看不到秦含真,还奇怪地叫了几声:“三妹妹?”秦含真只得走回去:“我在这儿呢。”心中那未解的疑团只能暂时放下了。

    小姐妹俩去看了秦锦春,秦锦春年纪虽小,胆子却大。她一点儿都不觉得独个儿住在桃花轩里有什么不好。这里是她住了将近两年的地方,十分熟悉,环境又好,还没有讨厌的大姐时时盯着,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她身边又有丫头婆子做伴,怎么可能会害怕?

    姐妹三个高高兴兴地聊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在明月坞几位嬷嬷的连番催促些,结束了这一场夜谈会,各自回房歇息去了。在回去的路上,秦含真多走几步去路口张望了一下,不见有自家祖父的踪影。南北两边的小门都是关上的,灯笼光芒昏暗,似乎一切如常。秦含真也不知道自家祖父是否已经回了清风馆,只能将疑惑压在心底。

    一夜无事。

    第二天清早,秦含真到清风馆去用早饭,看见自家祖父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秦柏察觉到孙女的目光,冲她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

    但牛氏却没觉得夫妻俩有什么秘密需要隐瞒孙女儿,当着秦含真的面就开始碎碎念:“皇上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大晚上的不睡觉,把你叫去见面就算了,还聊天聊到三更半夜才放你回来。他不是还要上早朝么?自己不爱惜身体,还要连累你,有话怎么就不能白天说呢?!”

    秦含真眨眨眼,心知自己昨夜是猜对了,只是不知为何皇帝非要在晚上秘密会见秦柏。

    秦柏看起来有些尴尬,干巴巴地道:“皇上自有皇上的用意。我们听令行事就是了。你别把这些话到处说,在含真面前倒罢了,旁人知道了可就不好了。”又转过头来嘱咐秦含真,“别把你祖母的话告诉人。”

    秦含真点点头,又继续听牛氏在那里絮叨:“不是我说,皇上管得太宽了,说好了叫周祥年留下来看家的,我们有墨虎,有周昌年、徐应年,就够了。皇上偏要我们带周祥年兄弟,别带徐应年。过两天就起程了,人家行李都收拾好了,他才说这样的话,不是添乱么?!”

    秦柏继续干笑。

    牛氏继续念叨:“还有皇上赏你的那一大堆东西都是些什么?你也不拆开来看看,就要带上一起到南边去,不嫌麻烦么?那么多东西,也不知道咱们订好的船放不放得下……”

    秦含真听得一头雾水,皇帝这是干什么呀?

第二百六十一章 热闹

    皇帝的举动里透着蹊跷,可是秦柏不肯说明真相,秦含真心里再好奇,也只能将疑惑藏在心底了。

    或许是她太多心了吧?说不定皇帝纯粹只是想在小舅子离开京城之前见他一面,赐他一些东西,因为不想惊动太多人,才会选择在晚香阁里见面,顺道还能缅怀一下亡妻。至于带着南下的管事人选,周祥年、周昌年兄弟都是内务府拨过来的人,徐应年却是从前叶氏夫人留下的人手,对皇帝而言,自然是前者更可靠些。这都不是什么大事,他多说两句,秦柏都不在乎了,旁人又何必多言?

    虽然牛氏觉得很麻烦,啰嗦了两句,但她也就是抱怨抱怨而已。抱怨完了,秦柏要怎么做,她还是照样会听从的。两人做了将近三十年的夫妻,牛氏一向对丈夫的决定十分信服。那点子怨言,也就仅仅是怨言了。

    就在秦家为秦柏一行人南下做准备的时候,赵陌的父亲赵硕,大概是从儿子的劝说里得到了新的启示,他前往王家,与王大老爷商讨了半日。第二天的早朝,便有与王家交好的礼部官员上了奏本,言道辽王府诸子长幼不分,是乱家的根源,为了以正视听,请求皇帝正式册封辽王嫡长子为世子,平息辽王府因世子之位悬而不决引发的种种混乱。

    早在蜀王在朝堂上提到应该册封赵硕为世子的话之后,满朝文武的心目中其实已经有了共识,那就是辽王府的世子之位,除了赵硕,再没有旁人能得了。

    辽王嫡次子触犯国法,眼下还在宗人府大牢里候审;辽王的嫡幼子又嫉恨同胞兄长,脾气暴戾,如今还与父母争吵。这两人都不是能承担重任的料子。也就只有赵硕这位嫡长子,履历表上暂时还是清白的,虽说有些心高,但并不是大罪。除了他,也没别人配做世子了。皇帝及早把他的身份定下来,也省得辽王府诸子相争的乱局继续维持下去。

    皇帝心里一向不大看得上辽王这位弟弟,明知道他更属意继妃所出的两个儿子之一来做世子,皇帝还是选择了会令弟弟不快的做法。礼部的官员才上奏,有几名朝臣表示了赞成的意思,皇帝没询问过辽王的意见,也没有让朝臣们认真议一议,便直接下了旨,册封赵硕为辽王世子。

    事情这么顺利就办成了,赵硕实在是喜出望外。他原以为,怎么也要耗费上十天八天的,兴许辽王听说消息后,还要跑出来拦一拦。如今皇帝直接下旨,看来也是厌烦了辽王与他两个小儿子的种种算计。这种厌烦,赵硕往日只会如临大敌,如今却发现并不是坏事——若不是皇帝讨厌辽王的做法,哪儿可能这么干脆就下旨封了世子呢?

    赵硕掩不住面上的欢喜,高高兴兴接了旨,立刻就换了礼服,进宫谢恩。他的妻子小王氏也兴高采烈地按品大妆,跟着一道进了宫。赵硕在前廷叩谢皇恩,她便在后宫中拜见太后。太后的心情不能算很好,但面上是不会露出什么痕迹来的,微笑着接受了小王氏的大礼。

    不久,皇帝带着赵硕来了慈宁宫。赵硕与小王氏夫妻会合,再次叩拜太后。太后看着他们俩,沉默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往后好好过日子吧,不要动不动就吵闹,象什么样子?做了辽王世子与世子妃,身份就不比以往了,要记得时刻维护宗室体面。”

    赵硕瞥了小王氏一眼,正色应下了。小王氏心知太后是在敲打自己,心中有些不悦,暗道不就是因为蜀王一家倒了霉,自家却得了好处么?老太婆倒会说这些漂亮话来唬人。她心下不以为然,面上却露出微笑来,一副端庄柔顺的模样,温声应了一声“是”。

    这时候,宫人来报,说蜀王幼子来了。

    皇帝有些意外地看了太后一眼。太后微笑着命人将赵砚带进来,小王氏心不甘情不愿地回避了。

    赵砚进殿后,直接跪下。太后对皇帝说:“这孩子是个懂事的,他原不知道他父亲都做了些什么,那日听说后,就一直十分懊恼,说要亲自向硕儿赔不是。我想着他小孩子家知道什么?自然是听他父亲摆布了。可这种事他若说他父亲不好,定会叫人说闲话,何苦呢?他硬是不听,说世间的是非对错,总是有道理的。既然是他父亲犯了错,他就不能昧着良心颠倒黑白。违逆父亲的意愿,固然有不孝的嫌疑,然而明知道父亲错了,还要助纣为虐,却不劝说父亲改正,就更加不孝了。你听听,明明是好孩子,却叫他老子连累了,岂不可惜?”

    “哦?”皇帝有些意外地看向赵砚。赵砚一直低着头,端正地向他行礼,道:“虽太后娘娘怜悯,然而家父错了,便是错了,再辩驳不得的。砚替家父,向皇上请罪,求皇上看在家父也是一片爱子之心的份上,饶恕他吧!”

    太后十分感动,皇帝也不好当着她的面扫兴。横竖只是一句话的事,并不会更改对蜀王的处置,他便微微一笑:“好孩子,你既然一片孝心,我又怎会铁石心肠?只望你父亲能明白你的苦心才好。”

    赵砚抿抿唇,一脸坚毅地说:“父亲总有一天会明白的。”仿佛他今日请罪之举,是顶着被生父埋怨的巨大压力而来,但他是个明事理的正派好少年,绝不会因为这点压力而动摇。

    待他拜完了皇帝,又转向赵硕,同样拜下身去:“砚替家父向硕堂兄赔礼了。都是家父糊涂,请硕堂兄恕罪。”

    赵硕有些措手不及。他还以为蜀王一家已经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万万没想到其幼子会来这么一招。旁的不提,赵砚这两拜拜下去,请罪的话说出口,在太后、皇帝看来,便是心善知礼的好少年。蜀王行为给他带来的污点,几乎完全被洗干净了。

    然而,皇帝都松了口,赵硕又怎能摇头?他还想要塑造贤王形象,赢取皇帝与太子的信任呢。

    他挤出一个微笑来,亲自上前扶起了赵砚:“砚弟不必如此,我知道你的为人。有你这样的好儿子,蜀王叔早晚会明白过来的,今后想必也不会再犯错了。”他小小地给蜀王父子俩挖了一个坑,便笑吟吟地作出好兄长模样来。赵砚也配合得很好,不一会儿,他俩已经亲热得象是亲兄弟一般了。

    太后见状十分高兴,对皇帝说:“看呀,都是好孩子,和和睦睦的不好么?何必吵闹个没完呢?”又转向赵硕与赵砚,“今后都要这般和气才好。你们都是皇上的亲侄儿,原不是外人。太子身体不好,政事上还需要你们这些兄弟帮着分忧呢。”

    赵硕抓紧时间跪下道:“太后教训得是。”又表白了一番愿意做贤臣,为皇帝分忧,辅佐太子的话,听得赵砚一愣一愣的,不得不也跟着表白了一番,心里却憋闷无比。

    太子早晚是要死的,如今不过是捱日子罢了,谁有闲心去辅佐他?!可这话却不能说出口。赵硕表了忠心,赵砚若是不表,就落了下风,只得附和他了。

    赵硕重新赢得了太后的信任,似乎也颇得皇帝欣赏。赵砚则得到太后开金口,与母妃一道留在京城议婚。只有辽王夫妻俩,在王府里接到旨意的时候,又气又悔,但终究还是没胆子抗旨,生怕惹恼了皇帝,还在宗人府大牢里的次子会吃苦受罪。他们一边要想办法为赵砡洗脱罪名,一边要忙着教训小儿子赵研,已经没有闲心去管赵硕了。

    赵硕被封为辽王世子的第二日,皇帝又下了另一道旨意,释放了原晋王世子赵碤,改封了一个辅国将军的爵位。

    赵碤身上本来有欺君、企图杀叔与杀害边境将士三个重罪罪名。然而,由于他母亲原晋王妃管氏将所有的罪名都给揽了过去,坚持所有罪行都是她自作主张,身在京城中的儿子并不知情,连晋王重病的消息,也是她命人封锁的,赵碤便算是被洗白了。

    管氏已经在外界不知道的时候,被赐了白绫,这是太后亲自派宫人前去颁的旨。而被母亲洗脱罪名的赵碤,在宗人府里被关了将近一年后,终于让皇帝放了出来。这让很多人都感到意外,但仔细想想,又似乎是在情理之中。

    晋王的爵位已经不可能落到赵碤这个前任世子头上了。不过他那两位侧妃所出的庶弟也没能正式继承父亲的王位。皇帝分别封了他们为宁化王与广昌王,都是郡王衔,继续在晋地镇守边关。至于赵碤,虽说被洗白了,但身上的嫌疑未消,如今只能落得一个辅国将军的爵位,比庶弟低了两等,身份更是差得远了。然而,他能重获自由,已是难得的幸运,实在没有埋怨的理由。

    凭着辅国将军的爵位,赵碤在京城里能得到一处不大的宅子,每年八百石的俸禄,别的就没有了。但凭着俸禄,只要他不大手大脚,日子还是过得去的。他妻子王三姑奶奶的处境也大有改善,至少,如今她也能被称一声夫人,可以过上安稳的生活。

    只不过,王家已经改变了支持的对象,赵碤与王三姑奶奶的处境会变得相当尴尬就是了。其实在王家看来,赵碤若是被关在宗人府里一辈子,反倒是件好事。他出来了,反而会给王家带来不小的麻烦。

    可王家却不能埋怨,因为王二老爷那边递了话过来,说这是对王家的赏赐。皇帝觉得王大老爷劳苦功高,就把他的女婿给放出来了。王大老爷心里怎么想的且不提,面上他还得挂着笑容,亲自进宫去替女婿谢恩呢。没人知道他内心的苦处:三女婿若出来了,不肯死心,跟七女婿闹起来,王家岂不是要背锅?

    这些热闹与秦含真无关。出发的日子到了,她随着祖父秦柏、祖母牛氏,还有大堂兄秦简与赵陌等,辞别了秦家长房众人,前往通州码头,正式踏下了南下的旅程。

    (第三卷完)

第一章 天津

    乘船走水路,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辛苦。

    秦含真从通州码头上船开始,一路顺流而下,除了刚上船那一小会儿不大习惯,稍有些头晕以外,后面一整天都是稳稳当当的,一点儿不适都没感觉到。她想,要不就是她的身体素质经过几个月的锻练后大有提高,要不就是她的体质是那种会晕车不会晕船的类型。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她不晕船,实在是一大福音。这一路南下,应该不会吃太多苦了。

    相比之下,牛氏就惨一点。她坐车坐了半天,坐船又坐了一整天,几乎有大半天的时间在呕吐,人都恍惚了。幸好有一位太医同船,送了她一瓶专治晕船的丸药,十分见效。秦柏又事先配了清心安神的香药,在船舱里点燃,牛氏方才渐渐缓过气来。否则她这样撑不到江南,到了天津,就会被秦柏放下了。

    那位同船的太医,姓沈,叫沈维瑛,三四十岁年纪,据说是太医院里极得重用的名医。秦家跟他打交道不多,秦柏与他压根儿就没见过。不过周祥年从前在内务府时,据说跟他有过来往。秦家人在通州码头上船的时候,沈家下人认出了周祥年,找上门来,才知道是永嘉侯要回乡祭祖。沈太医这回是在太医院告了假,要回江宁探亲,得知与永嘉侯同路,便十分热情地找上门来,请求同行。

    秦简年少,自觉是晚辈,有责任一路帮着三叔祖秦柏打点路上的庶务,因此总是拉着赵陌一起给周祥年帮忙。他觉得那位沈太医素来与秦家不熟,忽然找上门来很奇怪,不大乐意让他随行。若说对方租了船,跟在秦家船队后面赶路,借一借永嘉侯的威名,给自己减少点麻烦,倒也无妨,可沈太医摆明了是想上秦家的船,就有些不妥了。船上虽然老的老,小的小,还是有不少丫头媳妇子的,怎好招呼外男?

    但秦柏一听说是沈太医想同行,连人都没见过,就一口答应下来了。等沈太医过来相见时,他也待对方十分客气。

    秦简心中疑惑不已。等到沈太医下船去招呼下人带行李登船时,秦柏给他做了解释:“你叔祖母与妹妹身体都弱,有一位太医同行,我们也能放心些。”秦简这才明白了。

    秦含真倒是觉得这样很好,那可是位太医呢!跟着一起上路,无论是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不用愁啦。反正沈太医只带了一个老仆和一个药僮,行李也不多,秦家的船很大,多住他们主仆三人也没什么。

    事实证明,沈太医还是挺有用的。有了他给牛氏准备的丸药,牛氏少受了不少罪。

    秦家的船队走了一天水路,就在天津停靠下来。他们预备在这里过一晚。本来秦柏是急着要赶路的,但不知为何,到了天津,他反而不急了,还对妻子说:“你且歇一歇吧。若是明日你缓过气来,不如到岳父他老人家坟前上炷香?难得来了天津,我们也有多年不曾来看过他了。”

    牛氏听得有些失神。确实,自打三十年前,还未成亲的小两口护送牛老太爷的灵柩回到天津安葬,这么多年来,她就没来给老父扫过墓,只是在家中的牌位前祭拜而已,想想都觉得有些不孝。

    牛老太爷的坟自然不是无人维护的。昔年他带着女儿离开天津老家时,正是人生最落魄的时候,与族人也翻了脸。但在家族中,却有一位族兄与他交好。那时他也不是真得罪了什么人,只不过是生意做得太好,惹得别人眼红,要贪了他的家财,赶他上绝路罢了。可家族却生怕得罪了权贵,竟对他不闻不问,甚至还有人提议将他逐出家族,连他父母的坟都掘了,彻底与他断绝关系。他那时候刚埋葬了亡妻,对族中的决定又惊又怒,心中绝望无比。正是那位族兄在族中为他分说,言道此举只会让其余族人寒心,实在太过。最终牛老太爷父母的坟墓得保平安,他自己却被除了族。

    是偶然路过天津的老永嘉侯救了他,又替他保住了大半家产。牛老太爷对老侯爷感激涕零,也起了离开天津的心思。他曾经建议那位族兄与自己一起去西北闯荡,但族兄上有老母,下有娇妻弱儿,家中也有不少田地,没有抛家弃业的打算,所以就婉拒了他。但对方的恩情,牛老太爷还是铭记于心的。

    牛老太爷临终前,曾经留下话,说想要落叶归根,但不求葬回家族墓地,只盼着能在父母坟寝附近安葬就好。牛氏与尚未成婚的未婚夫秦柏扶灵还乡,遵照亡父遗愿,在牛氏家族坟地附近寻了一处地势较高,又风水不错的地方,埋葬了父亲,让他能清楚地看到父母的坟地所在,接着,又将亡母的坟迁了过来,与亡父同葬。考虑到牛老太爷与族人的恩怨,牛氏当时并未惊动牛氏族人,只联系了亡父那位族兄而已。

    牛老太爷的那位族兄,当时处境不是很好。不知何故,他家业日渐衰败,日子过得大不如前了。但对于牛老太爷,他还是记得很清楚的,心中也为族弟之死而难过不已。秦柏为牛老太爷挑选坟地,他也帮了许多忙,否则秦柏一个外来人,万万不可能那么快就把岳父的后事给办好了。

    秦柏当时与牛氏商量过后,决定拿出一笔银子,在当地买了八十亩中等田地——不敢买上等田,也不敢买得太多,怕有人眼红要夺了去——充作祭田,交给那位族兄的家人代为管理。这八十亩地每年的产出,就用于牛老太爷夫妻与他父母每年的祭祀支出,绝对是绰绰有余的。多出的部分,就算是对那位族兄的贴补了。对方对此十分感动,答应了一定会好好照顾牛老太爷与他父母的坟地。

    这三十年来,牛氏与这位族伯保持着每年一两封的家书来往。对方果然是信人,每年祭田的产出,他总会记账,十分详细的附在书信后面,报给牛氏知道,连自家得了多少银子贴补,也不忘说明白。等到他去世,他的儿子接手八十亩祭田,也依旧如此行事。因此秦柏与牛氏夫妻对他们一家非常信任。

    今年秦柏与牛氏一家返回京城,在京中定居下来。牛氏挂念老父的坟寝,曾经打发家人到天津来看过,顺道给族伯的后人——也就是她族兄一家送些礼。家人亲到四位先人坟上看过,据说维持得很好,族兄一家的日子虽然只是小康,但也过得不错。得知牛氏在京城定居,他们也挺高兴的,还让牛氏有空回天津看看。

    如今牛氏听丈夫提议,也不由得心动了。她确实应该亲自去父母坟前上一炷香。既然人都来了,又怎么好错过呢?就算明日早起,她仍旧觉得身体不适,也要挣扎着去一回。

    她一点头,秦柏就立刻命人安排下去。今日天色已晚,一行人便先到码头上的客栈安顿下来,也好歇一歇。同时派人前往牛氏族兄牛七爷家中报信,让他们有个准备。明日一早,秦柏就会陪着牛氏往牛老太爷坟上去拜祭,一应物事自有下人采买。等祭拜完了,他们再往牛七爷家里拜访一回,或许还要用一顿饭,傍晚之前回到客栈,再歇一夜,后日正好出发。

    这一日的时光,想必也足够等到皇上提到的那位大人前来与他们会合了吧?

    秦柏留下周祥年在船上照应,便带着家人往客栈去了。

    秦含真在上京路上住过客栈,只觉得天津运河码头上的这家客栈挺干净的,规模也大些,各种服务看起来比较上档次一点,与上京路上住过的客栈相比,要舒服不少。但对秦简来说,这样的条件就太过简陋了。他的丫头都有些埋怨,说话叫秦含真听见了。

    秦含真便劝秦简:“大堂哥,出门在外是这样的了。这座客栈是天津运河码头上最好的一家,咱们还是包下了一整个院子的,已经很不错了。你且将就一下吧。今后咱们还要经过更多不如天津繁华的地界,那时候的住宿还未必有这个条件呢。”

    秦简睁大了双眼:“真的?”

    秦含真点点头,有些好奇:“大堂哥没出过远门吗?”

    秦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小时候回过南边老家,想必也曾经住过客栈。可那时候我还小呢,好象也就是三四岁大吧,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在船上待了好久,晃悠得厉害,还记得在族里被堂兄们带出去玩,不小心摔了一跤,把额头给磕破了,哭了一场。”

    秦含真听得笑了。

    赵陌过来安抚秦简说:“表妹的话说得再对不过了,这客栈真的已经很不错。我当日从大同逃出来的时候,风餐露宿,也一样撑下去了。我也算是王孙公子了吧?我都能忍受,你如何不能?”

    秦简顿时勇气大增:“你说得不错,你们俩年纪比我小,都能忍受这家客栈,我如何就不能?况且这地方也算是干净,不过就是简陋些罢了。”回头就训斥了他的丫头,安安心心地打了热水来洗澡,吃饭时也没再抱怨了。

    一夜无事。

    兴许是因为前一天在路上折腾得厉害的关系,秦柏一行人夜里都睡得很好。清早起来,众人围坐着吃了一顿颇有天津风味的早饭。秦含真一边可惜现在还没有狗不理包子,一边又觉得这家客栈的厨子厨艺挺好,煎饼馃子做得很是地道,老豆腐和面茶味道也不错。

    吃过早饭,秦柏就要带着牛氏与秦含真前去扫墓了。秦简想了想,也要跟着去。牛老太爷当初救了老侯爷与他祖父秦松性命,对秦家是有大恩的,他身为秦家子孙,怎能不去拜祭一下恩人?

    秦简要去,赵陌自然也要跟上。有这个朋友挡在前头,他要求同行是再合理不过了。

    沈太医留在客栈里,笑着说:“我就在这里等人好了。侯爷只管放心地去。”

    秦柏微笑着点头:“那就拜托了。”

    秦含真扶着祖母牛氏上了马车,回头看看沈太医,总觉得很奇怪。他与祖父秦柏的对话,似乎在暗示些什么?

第二章 牛家

    扫墓的事非常顺利。

    牛老太爷夫妻俩的坟离码头有点远,坐马车要走上差不多一个时辰。秦柏事先打发过去的仆人买好了香烛纸钱等物,在墓地上一一摆好。秦柏与牛氏一行人过去,就可以直接开始祭奠。

    两座坟头都维护得不错,周围没长多少杂草,坟前还残留着上一回祭祀时烧剩的香烛等物,看起来也就是没多久以前的东西,兴许是七月半中元节的时候留下来的。

    牛氏在坟前哭了一场,又让秦含真过来给曾外祖父母磕了头,秦简、赵陌跟着上了香。秦柏将这三十年里的事在岳父坟前说了,给他烧了不少纸钱。事情办完,他与牛氏夫妻俩都觉得心头轻松了不少。

    秦柏对牛氏道:“待我们从南边回来的时候,就在天津多住几天。到时候给岳父岳母好好做一场法事,为二老祈福,如何?”

    牛氏想了想,微笑道:“这是个好主意,就依你吧。”

    牛氏的祖父祖母葬在牛氏家族的墓园里,那儿有专人看守,闲杂人等却是不好过去的。不过秦柏事先派人跟牛七爷家联系过了,牛七爷派了儿子守在墓园门口,领着他们一行进了园。牛氏不想让族人知道自己的身份,牛七爷的儿子便对人说他们是亲戚,前来祭拜先人。看守墓园的老头子压根儿就没有多问。牛氏便顺利地祭拜了自家祖父母。

    离开墓园,他们又去了牛七爷家。

    牛氏已经几十年没见这位族兄了,只隐约记得些小时候的事。但两人长年通信,她心里对这位族兄十分敬重,看着他陌生的面容,也依然觉得亲切。

    牛七爷一家对牛氏秦柏夫妻的到来都觉得十分高兴,特地在家中准备了丰盛的午饭。见了秦含真与秦简,也十分亲切地给了他们表礼,连赵陌也没落下。这些表礼对于秦简与赵陌这样的王孙公子而言,自然是简薄的,但他们都收得很开心。因为他们看得出来,牛七爷一家是真心拿他们当作亲戚晚辈看待的。

    牛七爷一直不太清楚秦柏的身份,当年秦柏带着牛氏到天津来办牛老太爷的后事时,并没有提起自己的家世。但牛七爷光是看他的谈吐学识、行止气度,就能猜到他出身不凡,当时没好意思问,现在却没有顾虑的必要了,便直接问出了口。

    牛氏也觉得没必要再瞒着牛七爷。其实当年她没把未婚夫的家世告诉族伯族兄,只是因为心里存了一点疑虑,生怕两人的婚事生变,日后提起也是丢脸,所以隐而不谈,如今却无须再担忧了,便老实告诉了族兄,连秦柏因为受到长兄逼迫,不得已在西北隐居三十年的事,也都说了出来。

    牛七爷惊得半晌没说一句话。他妻子牛七太太也是目瞪口呆。他们私下都猜想过,族妹的夫婿可能家世很不错,说不定是官宦人家出身,可谁能料到,居然是国舅爷呢?!

    牛七爷好半天才冲着秦柏喃喃低语:“你居然是永嘉侯的儿子……”

    秦柏听了微微一笑。秦含真在一旁插嘴道:“七舅爷,我祖父如今也是永嘉侯呢。”

    牛七爷又怔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这是怎么说的?我都懵了!当年八叔可是被永嘉侯救的呀!他那时候还跟我爹说,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侯爷的恩典呢,往后若是有机会报答,哪怕粉身碎骨都愿意!我爹后来听说侯爷遭了难,心里就一直担心,打听得侯爷被流放去了西北,还在想八叔会不会遇上。后来听说侯爷没了,再过没多久,你们俩就护送着八叔的灵柩回了天津。我爹只道他没遇上侯爷,哪里知道,他们早就做了亲家?!”

    他握住秦柏的手道:“好妹婿,好侯爷呀,你们当年就该告诉我的!你哥哥待你不好,你也用不着回西北去呀。那儿多远啊!你到天津来安家,我们两家人也好相互照应,总比在西北吃沙子强!别的不提,你就是想要打听家里人的消息,也比在米脂方便吧?”

    秦柏有些感动,他反握住牛七爷的手:“七哥的心意,我们夫妻都明白,心里十分感激。其实这些年,我们在西北也过得不错,并没吃什么苦头,七哥无须担忧。”

    牛七爷一边摇头,一边拉着秦柏与牛氏的手:“你们早该回天津来住的!”念叨了好久。

    牛七太太见丈夫啰嗦个没完,忍不住拍了他一下:“好啦,都过去的事儿了,你还念叨什么?妹妹妹婿过得好,如今也是儿孙满堂了,是在西北还是在天津,又有什么差别?你少废话了!妹妹妹婿忙了这半日,早就饿了,还不赶紧请他们入席?!”

    这才提醒了牛七爷,他忙拉着牛氏与秦柏的手,满面笑容地带他们到外头厅上去:“对对对,我都忘了。你们一定饿了,快来吃饭吧。我儿媳妇做得一手好菜,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你们也来尝尝。兴许比不得侯府里的厨子,但终归是地道的天津风味哪!”

    秦柏夫妻俩笑着入了席,牛七太太反手搂住秦含真,拉着她也坐了过去,又让女儿十九娘多照顾表侄女儿。秦简、赵陌有牛七爷的儿子们招呼。屋里十分热闹,一片欢声笑语。

    牛氏尝着家乡风味,心中却是感叹不已。她虽是出生在天津,长到几岁大,才随父亲前往西北,但仔细算起来,在天津待的时间其实也没几年。她母亲是蜀人,小时候照顾她的便是母亲留下来的蜀人乳母,养得她吃饭的口味也偏好麻辣。后来在西北住了几十年,她又习惯了那边的口味,爱吃面食多过吃米。她虽是天津人,却没有天津口味,尝着这些美味的菜肴,反而有一种新鲜感。

    秦含真倒是吃得很欢,赵陌也觉得不错。秦简有些不习惯,可吃着吃着,也适应下来了。这饭菜好歹比客栈的出品强许多。

    饭后,众人撤了席,重新落座,吃茶闲谈。牛七爷提起这些年的经历,虽有种种不如意,但日子也算是平顺。自打那年牛老太爷离了家乡,牛七爷的父亲也跟族人疏远了许多,平日里除非族中有大事,否则一般不跟族人来往。大约是因为那时的族长确实做错了不少事,后来又闹出了几桩大事,引得其中一支族人闹着要分宗,又有一个很有出息的小辈被族长一家逼得自请出族,后来却功成名就回来打脸了。族中议论纷纷,都对族长十分不满,族长也自觉脸上无光,便退位让贤了。

    如今执掌族务的这位族长,才干虽然平庸一点,为人却还宽厚,在族中颇有威望。他对牛七爷一家十分礼敬,再三请后者帮忙料理族务。族中有人遇到困难,他也乐于伸出援手。托这位族长的福,牛氏一族的门风总算稍有好转了。如今牛七爷跟族中相处得也算融洽,族中有小辈有读书天赋,却家境贫寒,无力科举,也是他出钱资助的。

    牛七爷对牛氏道:“其实我能有多少家资?说是我资助的小十七,其实我用的都是你们那八十亩地出产的粮食换来的银子,因此,也算是你们夫妻资助的他。他如今只感激我的恩情,倒叫我惭愧了。要不……我让十七过来见见你们?他如今就在城里上学,叫他来,很快就能到了。”他其实是真心盼着那位族侄好的。

    牛氏看向秦柏,秦柏微笑道:“从这里进城,也要走大半个时辰的路,太过费事了。此番我们夫妻南下,是回我家乡祭祖去的。因着眼下中秋将近,我们怕越往后,天儿越冷,若是遇到运河封冻,可就被堵在路上了,便想着尽快赶路,路上不会在哪个地方逗留太久。不如等明年春暖花开,我们从老家北上返京时,路过此处,再见侄儿吧?”

    牛氏听了,便也跟着点头:“确实啊。这匆匆忙忙的,见一面有什么用?等到明年我们不必赶路了,索性就在天津多住几日。七哥把小十七叫过来,让我们老爷问问他的功课。可不是我吹,我们老爷在米脂就是名师,教了好几个进士、举人出来,指点几个孩子功课,又有什么难的?”

    牛七爷忙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又指了指自己的小儿子,“我们家十六,也是童生,读了好些年书了,总没有长进。妹婿明年可得好好替我看看,这孩子到底有没有读书的天赋?若是不成,索性叫他别读了,好好学个营生要紧。”

    秦柏一口答应下来。牛十六却在旁露出了苦笑,抓抓头发,那表情别提有多烦恼了。

    秦含真忍不住偷笑,坐在她身边的表姑牛十九娘笑得比她还大声。

    秦柏一行人在牛七爷家待了两三个时辰,宾主尽欢。离开的时候,牛氏还有些不舍。她没有娘家亲人许多年了,如今才知道“娘家人”这三个字的好处。

    秦柏就安慰她道:“回京时在天津多住几天就是,又或者咱们在天津置一处别院,闲了就来住几天,正好与你族兄一家多聚聚,如何?”

    牛氏听了欢喜:“真的能行么?那可太好了!我也不用常来,一年里有那么一回就够了。我瞧七哥家那几个孩子都是心正的,人也不蠢。咱们家反正有余力,帮着拉一把也好。当年若不是七哥他父亲,我祖父母的坟都要被人挖了呢。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没法忘记,更别说这些年一直是他们家帮我照看爹娘的坟了。”

    秦柏点头:“都依你。”又建议,“那八十亩地就送给你七哥吧?咱们再补上二十亩上等好地,凑足一百亩好了。祭田我们可以另外再置办。我看你七哥家也不富裕,多几十亩地,他们总能过得宽松些。”

    牛氏自然是赞成的。

    一行人回到了客栈。坐了那么久的马车,秦含真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要断了,跳下马车后,她恨不得立刻回房间里躺下,好好伸伸筋骨。谁知才进门,她就发现客栈大堂里多了好多陌生人,一个个都人高马大地,穿着清一色的军装。

    坐在大堂正中央,与沈太医对面相谈的,是一个二三十岁、高大儒雅的男子,不过瞧他那一身服饰,就能知道,他定是位武官了。

    这人是谁?来做什么?

第三章 晋成

    秦含真疑惑地盯着那人看了几眼。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感到这男子有几分面善。可她分明从来没有见过他。

    赵陌从她身后迈进门来,道:“表妹,别走那么快,当心摔着。”见她愣在那里,也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顺着她的视线向前往去,用同样疑惑的目光看了那陌生男子一眼,转向沈太医:“沈大人,这位是……”

    不等沈维瑛回答,秦简已经随后跟着进来了。他看见那男子,吃了一惊:“晋成叔?您怎么会在这里?!”接着又露出了笑容,“可是家里人给您送信了?您是来看我的?”

    咦?居然是秦简的熟人吗?秦含真与赵陌齐齐向他望了过去。

    秦简笑着迎上那男子,那男子对他点了点头,表情温和:“一年多不见,你长大了许多,瞧着有些大人样儿了。我倒不知你们家是让你跟在永嘉侯身边,你父亲倒也放心让你一个孩子小小年纪就出远门。”

    秦简怔了怔,站在那里,满面不解:“晋成叔不知道家里人让我跟着三叔祖出来?那你在这里是……”

    男子没有回答,只抬头看向门外。秦柏扶着妻子牛氏迈进大堂中,平静地抬头向他看来,似乎并没有多少惊讶之情。

    男子微微一笑,双眼一弯,两边眼角瞬间浮现出几道明显的鱼尾纹来。他向秦柏行了一礼:“新任金陵卫指挥佥事黄晋成,拜见永嘉侯、永嘉侯夫人。”

    秦柏顿了一顿:“原来是黄大人,我真没想到。”这句话却说得有些古怪。秦含真在旁疑惑地看了祖父一眼。

    黄晋成继续微笑道:“黄某即将要往金陵上任,预备明日登船起行。听闻永嘉侯在此,沈太医恰好是黄某故交,便特来拜望,不成想还能遇上简哥儿。相请不如偶遇,黄某与侯爷恰好同路南下,不妨同行如何?”

    秦柏客气地点点头:“固所愿也,不敢请耳。那一切就劳烦黄大人了。”

    黄晋成再抱拳一礼:“侯爷客气。”

    他仿佛就只是来说这几句话似的,说完就告辞了。大堂里乌压压的一大群人,瞬间走得精光。秦柏并不多说,只是朝沈太医点了点头:“沈大人辛苦了。”沈太医笑眯眯地拱手:“侯爷客气了。如此,我们大家都能安心些。”说完,他也告退回房去了。秦柏便转回身,扶着妻子牛氏,继续往自家包的小院走去。

    秦含真还有些发愣。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她怎么没听懂自家祖父、沈太医与那个黄晋成的对话是什么意思呢?

    秦简也犯了嘀咕,他小声对好友赵陌说:“真奇怪,怎么三叔祖好象事先知道晋成叔会来似的?但又好象不知道是他来?”

    赵陌也懒得去问他这糊里糊涂的话说的是什么,只问:“这人是谁?你怎么认得他?”

    黄晋成是谁?这说来就话长了。他与秦家,说来还是亲戚,只算不上是三房的亲戚罢了。

    老永嘉侯当年娶过一任原配妻子,生下了秦松与秦皇后这一对儿女,却在生女儿的时候难产而亡。一年后,老侯爷又续娶了叶氏夫人,而后生下了秦柏。那位原配的老夫人,娘家就姓黄。黄晋成是她嫡亲弟弟的孙子。

    也许黄氏老夫人是死得太早了,老侯爷续娶之后,与继室叶氏十分恩爱,叶氏又是有名的贤惠人,把元配黄氏留下的一对儿女都照顾得很好,光芒一度压过原配,使得京城上下都只记得她这位永嘉侯夫人了,很少提起黄氏来。可她着实是个好人,所作所为无可挑剔,黄家又不能说她的不是,便有些尴尬了。

    若黄家人心思歪些,见黄氏所出的长子秦松一心仇恨继母,兴许还会借机兴风作浪。不过,黄家门风清正,全家上下,除了个别人私下说过些不大好听的话外,基本都没有利用秦松扰乱秦家的意思,甚至还有些嫌弃秦松品性不正,不求上进,又不肯听长辈教导劝诫,对他很是失望。时日长了,两家关系渐远,来往得就少了。倒是叶氏夫人,仍旧保持着每年三节两寿的礼尚往来,让两家之间的亲戚情份不至于断绝。

    秦家落难,黄家多少也受了些牵连。但当时他家老人去世,家中男丁但凡是有官身的,都回乡丁忧了,倒也平安度过了难关,只可惜未来得及回京救人。秦家平反后,他们也为秦松与秦皇后高兴。因着家中老人相继去世,丁忧期未满,他们还在乡居度日,直到皇帝重新起用黄家人,方才重回京城。这个时候,秦松已重掌秦家,秦皇后芳魂已逝,秦柏亦远走西北,并没有跟黄家碰面的机会。

    黄家重回京城官宦人家圈子后,也曾经想过与秦松重新走近些的。无奈秦松那性情实在不讨人喜欢,他倒不是记恨外家怎么的,只是希望舅舅、表兄弟们都能听他使唤,为他的权势出力。黄家无意如此,也没有明白与他翻脸,不过是渐行渐远罢了,倒与东宫更亲近些。这一回,轮到秦松的妻子许氏维持着每年三节两寿的礼尚往来,与黄家保持不远不近的亲戚关系,时不时走动一下了。但论关系,那是算不上亲密的。不知内情的人,压根儿就看不出黄家是承恩侯秦松的亲娘舅。

    秦柏自小与黄家并无往来,他是叶氏之子,少有跟黄家人接触的机会。彼此并无恩怨,却都觉得尴尬,便遵守了相互回避的默契。重回京城后,他听说过黄家的事,也知道端午节的宴会上,黄家人亦是座上宾,但对方的人没来给他见礼,他也不会唐突地请人过来说话。他如此,黄家亦如此。双方的默契都有好几十年了,自秦柏记事以来就是这般。今日黄晋成的出现,着实令人惊讶。

    至少秦简就很惊讶。他拉着秦含真与赵陌回了自己的房间,小声把黄晋成的家世来历,以及秦家与黄家的关系详细跟他们说了,才道:“看晋成叔的表情,似乎是早就知道三叔祖在这里,特地来跟他相见的。这太奇怪了!我还以为黄家人都有意避着三叔祖呢。上回家里办宴会,我就听母亲身边的玉兰提过,说三叔祖母不认得黄家的婶子们,见闵家人正与她们说话,便凑上来搭话。婶子们尴尬得很,随口应了两句,便寻了个借口走开了。幸好闵家人都知道这里头的缘故,拿话岔了过去,没叫三叔祖母下不来台。结果如今晋成叔居然主动找上门来。”

    秦含真不解:“这种事儿连闵家都知道吗?”祖父竟然没跟自家人提?至少没跟她这个亲孙女提过!祖母牛氏那儿,多半也是不知情的。方才见到黄晋成时,她脸上就是一脸的茫然。

    秦简答道:“闵家自然知道,大家都是亲戚呢。晋成叔的母亲,有个妹子嫁到了姚家,跟我外祖母是妯娌。晋成叔的大妹妹,则是嫁给了三婶的堂兄弟。”

    原来如此,怪不得黄家女眷会在端午宴会上跟闵家女眷混在一块儿,原来黄晋成之妹是嫁进了闵家。说不定在宴会上与自家祖母牛氏说过话的闵家女眷里头,就有黄氏女呢。

    这些大户人家之间的姻亲关系,也真够复杂的。秦含真多想一想,都被绕得头晕。

    赵陌问秦简:“方才我听那位黄大人说,他是新任金陵卫指挥佥事,这是正四品的官吧?他看起来那么年轻,又是斯斯文文的样子,真想不到他竟已是四品官职了。”

    说到这里,秦简也觉得纳闷:“按理说不应该呀?晋成叔比我三叔还年轻,算来跟小姑姑是同龄。去年他来天津做官,赴任是家里摆过酒,我父亲母亲带着我过去给他道喜了。我记得那时候他的官职是天津卫指挥使司镇抚司的镇抚,这应当是从五品的官职。就这么一年多的功夫,他怎么就一口气由从五品升到正四品了?”

    赵陌挑了挑眉:“官升三级哪,他想必是立下了大功劳吧?”

    秦简对此一无所知:“我没听父亲母亲提过。先前七夕的时候,黄家给我妹妹和五妹妹送过巧食来,也没听来人提起。这升迁应当是极突然的吧?若是我家里早就知情,出发前,我父亲就该嘱咐我,经过天津时要给晋成叔贺喜了。可我父亲从未说过,还提到晋成叔虽然在天津,但我是跟三叔祖出门,所以不要给三叔祖添乱。这便是让我别去拜访晋成叔的意思了吧?”

    三个孩子面面相觑,都百思不得其解。

    秦含真跑到窗边往外看,远远的正好能瞧见码头边上,自家停靠的船。只见船附近不远的地方,不知何时又多了三艘船,有军装士兵络绎不绝地往船上搬运东西,黄晋成就立在一旁监督。那想必就是他南下要乘的船了吧?这是要带着亲兵一道去金陵赴任?

    她回过头来看看赵陌与秦简,耸了耸肩:“虽然不知道这位黄大人是怎么回事,但他好歹也是咱们家的亲戚,跟大堂哥也相熟。也许相处的时候会有些尴尬,但他对我祖父应该是没有恶意的。他要去金陵,我们要去江宁,正好同路。一道同行,路上有他的士兵保护,我们也能更安全些。这似乎不是坏事,且等着看吧。”

第四章 往来

    与此同时,在隔壁客房里,秦柏也站在窗边,盯着码头边的黄晋成看。

    他是真的没想到,皇帝告诉他的,会在天津等候与他会合的武官,竟然是黄家的儿子!

    皇帝并未告诉他这名武官的姓名身份,只说是他可以信任之人,而且会借口要往金陵卫赴任,带上数十名亲兵坐船,与他同行南下。路上,这名武官会肩负起保护他一行人的责任。到了金陵城后,对方也会承担起暗中护卫太子的职责。

    秦柏当时并没有多想,皇帝卖了个关子,他还以为皇帝只是跟他说笑。横竖派来的人一定是皇帝与太子的心腹,是谁并不重要。谁能想到,来的会是黄家的人呢?

    仔细想想,皇帝此举倒也合情合理。黄家与秦松关系不亲密是真的,但黄家也是秦松与秦皇后兄妹俩生母的娘家。所谓娘亲舅大,黄家再怎么样,也不会与外人联合起来,对拥有黄家血统的太子不利。更别说黄家本身门风清正,乃是忠于朝廷与皇帝的纯臣。况且太子与黄家的关系一向和睦,与秦家仅是面上情大不相同。对太子而言,外祖母的亲侄孙黄晋成,自然要比别的武官更值得信赖。

    秦柏扪心自问,都觉得自己这个小舅舅,自打太子出生后,就没跟他见过面,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在太子心目中,只怕未必比得上黄晋成这位表兄亲近呢。

    也罢,反正皇帝派出来的人,总不会出错。秦柏觉得自己此行南下的任务,只是要护着太子,让他平安回京而已。与什么人共事,又有什么差别?况且他与黄家只是有些尴尬,却并无仇怨。他也一向很是敬重黄家家风。大局为重,他会跟黄晋成好好相处的。

    秦柏再看一眼码头上的情形,暗叹一声,便转过身去了。

    黄晋成虽与秦柏一行人同行,但他自有船,也有人手,因此行动自理,用不着与秦柏等人商量。他只派人来通知了一声,次日清晨几时出发,就没再提别的了。秦柏等人在客栈里,倒是可以时不时看见有天津本地的文武官员前来为他送行,还有人请他到附近的酒馆里吃饯行酒的。黄晋成满面笑意地与人应酬着,仿佛真是春风得意地庆祝自己升职一般。

    客栈里的伙计消息灵通,没过多久,就有闲言传到秦含真他们耳朵里来,说是这位黄大人,本来在天津卫只是镇抚司的镇抚,官至从五品,不知走了什么运,京中下了调令,竟然让他一口气连升三级,破格成为了正四品的指挥佥事。虽说任地是在离京更远的金陵,但江南繁华之地,似乎更有吸引人之处。也有人议论这位黄佥事的身世背景,据说是世家大族出身,跟皇家都连着亲,能得破格晋升,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各种流言小道纷纷扰扰,秦含真也不知道其中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她私下跟赵陌、秦简交流过,想着他们一个是京城权贵圈土著,一个是皇孙公子,想必比她这个土包子更清楚官场上的弯弯绕绕。没想到秦简什么都不知情,赵陌只猜到黄晋成兴许是立了什么大功劳,却不好宣扬,才得以破格升官。

    秦简便想着,反正他与黄晋成相熟,大可以亲自跑去问对方。于是他就真的去了,但什么都没有问出来。黄晋成摆着表叔的架子,见了面就问他功课,与他聊家常,对于自己晋升之事,只用一句话就打发了:“大人的事,说了你小孩子家也听不懂。”

    等到秦简垂头丧气地离开码头时,奉了黄晋成之命护送他回客栈的亲兵倒是“无意间”解开了他心中的些许疑惑:“外头的人都是胡说八道的,表少爷可别听信他们的话。以我们大人的功劳,早就该升官了,只是大人年轻,上头总觉得他不够稳重,压着不让我们大人出头。皇上知道了,训斥了那些荒唐的人,才还了我们大人一个公道。别人还以为我们大人是靠家世呢,真真可笑!大人可是差点儿连性命都丢了,所有的功劳都是拿命换回来的!”

    亲兵说得含糊,没有透露半点细节,但大致的意思已经清楚了。秦简回到客栈后,便对秦含真与赵陌说:“看来真是广路猜对了,晋成叔确实是立了大功,破格连升三级,是皇上对他的奖赏。只是他立的功劳多半不好对外人言,他的亲兵私下里也是说得不清不楚的,怕是有忌讳。咱们也就不必多打听了。”

    秦含真与赵陌齐齐应是。

    这件事就算是打住了。晚上他们一起去陪秦柏、牛氏用饭。牛氏无意中提起:“那位黄大人,既然是要去金陵赴任,怎么不见他带家眷?我们同行南下,路上若能多个伴儿,闲时请过来说说话,也能打发打发时间。”

    秦柏道:“他自有打算,我们何必多管闲事?”

    牛氏嗔他道:“谁个多管闲事了?我不过是随口问一声罢了。”

    秦简便说:“晋成叔今年二十五岁,已经娶妻,生有一儿一女,妻儿如今都在京中。他母亲身体不是很好,晋成婶想必是要留在婆婆身边照料。况且他的儿女都还年幼,带着到任上去,也有些不便。”

    牛氏颇有兴趣地问:“他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呢?”

    秦简小心地看了看秦柏,见秦柏点头,他才回答:“晋成叔这一支,子嗣略有些单薄。他父亲是独子,并无兄弟,他则是长子,底下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兄弟。他的大妹妹嫁到了三婶的娘家闵家,二妹妹好象已经定亲了,大概是明年出嫁吧?他弟弟比我大不了几岁,正在读书,预备走科举入仕的路。为了求学,他好象在外地书院上学呢,我已有两年没怎么见过他了。”

    牛氏讶然:“才比你大几岁,就有两年不在家了?黄家也真是狠得下心。怎么不请了先生在家里教呢?”

    秦柏笑道:“这就象是我们从前在米脂的时候,我收学生一样。王复林是离家近的,但于承枝与胡昆,难道不是离家在外求学么?为了孩子的前程,家里人也只能狠心了。”

    牛氏想想也是,便一笑置之。

    秦含真不清楚祖母牛氏是否知道自家曾祖母、祖父与黄家之间的关系,但牛氏对这位黄大人颇感兴趣,从秦简那里打听到不少消息。第二天清早起来,她还根据秦简所说的黄晋成喜好,让客栈的伙计给船上送了早饭。

    黄晋成接受了这份早饭,还亲自前来道谢。秦柏客客气气地招待了他,请他喝茶,聊了几句,他方才离开。

    虽然只是正常的礼尚往来,但牛氏似乎无意中打破了秦柏与黄晋成之间的僵局。本来还十分生疏的两人,慢慢的,也变得熟悉起来了。

    秦家的船队与黄晋成的船队,结伴驶离了天津码头,继续走在南下的水路上。

    黄晋成的船在前头先行,他打出了自己的官职旗号,运河上的来往船只见是官船,都让他三分,无事便让他先行。秦柏本来是一心想要低调行事,不怎么宣扬自己永嘉侯的身份。如今秦家的船跟在黄晋成后头,倒是沾了不少的光,省了许多事。

    有黄晋成的身份开路,他们的船速都提高了不少。路上遇到码头关卡,当地官吏们也不敢轻易招惹,很爽快就放行了。若偶然有喜欢巴结人的官吏提出要为黄晋成“接风”,他只需要说一句公务在身,就能顺利走人,谁也不敢拦。对于跟在他后面的秦家船队,所有人都认定是黄晋成的同伴,更没人过问。

    托这位黄大人的福,秦柏一行人很快就到达了沧州,然后往德州进发,马上就要进入山东地界,一路顺风顺水。

    时近中秋,运河两岸的大片田地中,小麦已经到了收割的季节,远远望去,金黄黄的一大片。这对于秦简与赵陌来说,都是有些陌生的情景,他们俩忍不住跑到甲板上去赏景了。秦含真便在舱中嘲笑他们:“这种事很稀奇吗?怎么你们俩好象从没见过似的?”她都看到腻了好不好?

    赵陌笑着回头道:“确实见得少些。我在辽东虽也见过秋收时的景象,但跟这个不大一样。去年前往大同的时候,秋收已过。今年随你们从大同上京城,又正值春播。象这样一眼望去,都是金黄色的麦子,我还真是头一回见呢。”

    秦简则道:“我到郊外的庄子上玩过,也见过庄田秋收时的样子,但跟眼下的景致不同。现在的景看起来真好看!”他感叹两声,又说,“不知道我们家里的庄子有没有在附近的?若是在庄子里也种上这么一大片麦子,等秋收的时候,我一定专程跑去观赏。”

    秦含真哂道:“这有什么难的?只要是地势平整、面积又够大,在哪里都能实现你这个愿望。适合种小麦的地就种小麦,不然种稻米、种玉米,都行。你要是想看一眼望去都是同一种颜色的美景,也可以种些花儿草儿什么的。种薰衣草就是一片紫,种金菊就是一片黄,种菜就是一片绿,随你爱种啥种啥,只要不亏本就行。当然,你爱亏本,也随你。”

    秦简听得哈哈大笑:“听起来不错,我不知道妹妹说的那紫色的是什么,但种菊花挺好的,正配秋天的景致。可惜我手上并没有庄子,母亲却断不许我胡闹的,不可能把家里的庄子给我。因此三妹妹这主意,我也只能听听就罢了。”

    他转头看向赵陌:“倒是广路你,若真有心,还是趁着手头有些银子,置一处田庄吧?别真的到了江南才置办。江南离京城太远了,地价也贵。你总不会真的在江南待上几年吧?山东就很好,天津也不错。在离京城不太远的地方置产,你照料起来方便,想要回京,也更容易些。”

    赵陌听得心下一动。

第五章 课程

    赵陌心里有了点想法,只是这时候有那么多人在场,他不好说出口,便暂时将这个想法压在了心底,继续与秦家人一处说笑。

    秦柏一行人在船上,也不是除了吃饭睡觉赏景说笑,便什么都不用做了。除了生存必需的活动以外,赏景说笑什么的,也不可能整天都做,还是要找些正事打发时间。秦柏做惯了老师,如今出门在外,秦简、秦含真与赵陌三个都是孩子,正是学习的年纪,便被他抓去听课了。

    秦简与赵陌是早有心理准备,秦含真却有些懵,不明白祖父能给他们三个同时讲什么课。不说男女有别,他们年纪有差,连学习进度都不大一样吧?

    事实证明,她太小看自家祖父了。

    秦柏也不是根据书本讲课的,赵陌平日就是他教的,秦含真每日都会拿功课来问他,秦简也时不时来请教,因此他对三个孩子的学习进度都很清楚,知道可以教给他们什么。书本上的知识,在家里也能教,难得出一趟远门,自然是要让他们学些在家里学不到的东西了。

    一开始,他就针对运河两岸各个码头,还有岸边农田里的庄稼等等,设了几个主题,给三个孩子讲四书五经或者先人名作中的相关文章,跟他们讲其中的道理,这种讲解方式,比起他们按部就班地学要更容易融会贯通。

    讲完了文章,他又让秦简与赵陌两个少年每到夜晚停靠码头休息的时候,带着几个人到岸上去,问当地的商户与百姓,当地粮食的播种与收割时节,粮食物价,税赋几何,有何土产,风物名胜等等。虽然只是泛泛而谈,并未深入了解,但至少能让两个孩子大致了解当地的情形。

    秦简与赵陌非常喜欢这种学习方式。在他们看来,这不是在学习,而是在玩呢。不过是到岸上逛一逛,跟当地人聊聊天,买些土产什么的,是那般轻松。但几天下来,他们就忽然发现,自己知道了途经各地之间的物价差距,也知道了哪个地方盛产何物,哪个地方的税赋最重。然后根据这些情况,也就大致推断出哪个地方的官员无能贪婪,哪个地方的官员清明强干了。

    若是再仔细一些,根据那官员的姓名家世顺藤摸瓜,还能弄清楚不少京里京外官宦世家的家风与成员事迹呢。

    对于秦简这样的侯门子弟而言,这样的学习对他的帮助非常大。他生在京中,混迹贵胄公子圈,对各家各族的成员都颇为了解,从小就能背熟权贵圈的系谱。只是死记硬背的东西,比不上亲眼所见,亲耳听闻。如今他能把记熟的名字与现实中的人名、官职与事迹对上了号,再遇上那些人,便无人能糊弄他了。

    而对于赵陌这样的宗室子弟而言,他既可以亲身了解那些官员与他们背后的各种复杂关系,也可以从秦简那里得到相关的家世情报,得到的益处,也不亚于秦简。

    他甚至还摸清了几位与王家有关系的官员,以及偏向蜀王的官员在任上的表现,连同他们的小把柄都打听到了。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利用上。

    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赵陌想起父亲对自己的态度变化,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即使他为父亲立了大功,父亲不再视他如不懂事的孩子,也会跟他商量正事了,但有需要的时候,还是随时会放弃他。他又有什么必要为父亲的野心鞠躬尽瘁?

    赵陌收敛了那点子蠢蠢欲动的小心思,拉回思绪,转而去关注秦含真都在想什么。

    秦含真不象他与秦简可以时常上岸闲逛,只能等他们回船后,从他们处听岸上的消息,但她打听得很仔细。秦柏问他们问题的时候,也不会落下孙女。秦含真年纪虽小,又是女孩子,但每次的回答都挺有见地,有时候还会比他们两个十多岁的少年更出色,得到秦柏的夸奖也更多。秦简与赵陌都对此非常佩服,只觉得从前对于秦含真的了解真是太少了,她跟其他的姐妹、表姐妹们不太一样。

    秦含真对此倒是很淡定。她好歹有个成年人的灵魂,在现代时政治经济学什么的也没少学,每日看看报纸电视,各种宏观微观的经济理论简单讲几句又有什么难的?

    只是她关注的重点跟两个男孩子不太一样。他们关注官场上的事,她却只当八卦来听,更关心物价方面的问题,对各地特产也挺留意的。哪个地区的物价虚高,她很快就能发现,还能把邻近地区同类产品的价格拿出来做对比分析。这对秦简与赵陌发现当地官员的清廉程度与能力非常有帮助。

    赵陌坐到她身边的时候,她正跟秦柏念叨呢:“这个地方土地肥沃,盛产小麦等各种粮食,当地人衣食无忧,读书风气浓厚,商人、工匠也不少。而那个地方离它不远,却有盐碱地,又摊上个没什么本事的父母官,粮食出产低,又没别的营生,百姓没有出路,只能勉强过活,还有不少人走上了歪路,搞得治安不好了,越发没人去他们那儿。这不是恶性循环吗?盐碱地应该有治理方法吧?那可是运河边,听说以前土地是正常的,好好的地会变成盐碱地,定有原因,找出原因来治理一下不就行了吗?庄稼种不好,那就改学手艺嘛,哪怕是出去做工呢。只要赚到钱,从富裕的邻居那儿贩粮食过来,还怕养不活一县的百姓?搞得现在码头上到处都是乞丐小偷,还有明抢的,过往客商见了,谁还肯再来?”

    秦柏叹道:“盐碱地要治理好,谈何容易?不过你说当地百姓可以去学手艺,出去做工,挣到钱了到外地购买粮食回来养活家人,确实是个好主意。如今他们也差不多是从外地购粮,只是谋生的手段不为人道罢了。当地父母官做得不好,但他最多做到明年,也就满六年任期了,总要调走的。可那地方如此贫瘠,也不知朝廷会派什么样的新人前来,但愿这一回是位能吏吧。”

    秦含真张张嘴,又闭上了。盐碱地治理什么的,她最多就是看过些新闻、纪录片之类的,并不是很了解,就算想要出主意,也想不出什么招来,还是算了吧。

    她转过头要端茶来喝,却看见赵陌不知几时坐在了自己身边,两只眼珠定定地看着她。她不由得疑惑:“赵表哥,你怎么啦?”

    赵陌摇摇头,微笑道:“表妹真是聪明。”心情却有些沉重。秦三表妹有着悲天悯人的胸怀,他却只关心自己与父亲的得失利益,实在是差得太远了。他要振作一些才行,总不能叫表妹给比下去!

    赵陌每日都要夸秦含真几回,秦含真对他这话并没放在心上,又回过头去跟秦简讨论各地地价、物价的差异的问题了。

    讨论着讨论着,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便笑道:“可惜咱们要赶路,中途不好耽误,否则每到一个地方,当地有什么土特产,都可以买些下来,到了南边价钱高的地方卖出去,也能挣上一笔。这就是顺手的事儿,偏偏忘了。”

    秦简讶然:“表妹怎么忽然提起这商人的事来了?咱们家哪儿有做这等事的?”

    秦含真不以为然:“大堂哥没听过罢了,我才不信秦家就真的没做过这种事。当家主母应该会比较了解吧?从来南货北卖,或是北货南卖,利润最可观的。即便是高门大户里的人,偶尔出远门走水路,顺手带一批货物到目的地卖出去,也是常事,正可以贴补花费呢。就是主人家不做,下人也会赚点花销的。我们家从西北回京的时候,就带了不少花椒、香料。在榆林那边采买,价钱并不贵。进京之后转卖出去,少说也有几百两银子的收益呢。我听过虎嬷嬷给祖母报账来着。”

    秦柏点头:“这是我的主意。我们三房家底薄,进京后花销大,总要有些银钱在手,做事才方便。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皇上会封我为永嘉侯呢。”本来还以为皇帝仍在恼他,说不定都不愿意看到他回京城。哪里想到后头的变故?那几百两银子,最终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倒是留了不少秦椒、花椒之类的,自家吃用。

    秦简双眼睁得老大,仿佛三观都裂了。原来三叔祖这样的清贵读书人,也会干这种事?!

    牛氏见他如此,就忍不住打趣:“这有啥好吃惊的?咱们决定要南下的时候,我想着反正是乘船走水路,不必自己出马车去拉行李,还让虎伯两口子买了些北地特产,打算带到江南后出手,把路费给挣回来呢。当家人,干的可不就是这种赚钱养家的事?”

    秦柏含笑看了她一眼,牛氏笑眯眯地给丈夫倒了一杯茶。

    秦简对牛氏的说法,倒是接受良好。大概跟牛氏是商人家庭出身有关。长房上下都清楚,牛老太爷生前是做香料生意的。谁也不敢说看不起他老人家。若没有牛老太爷做生意赚的钱,当年老侯爷与秦松、秦柏兄弟流放榆林的时候,还未必能活下来呢。

    秦简想了想,把赵陌拉到了甲板上,小声与他商量:“广路,你说……既然三叔祖和三叔祖母都干这种事,我们也可以学一学吧?我手上有点银子,你也有。我们要不要……捎带些什么货物?若能挣到些私房,回京后做事也便宜些。”

    赵陌顿了一顿:“主意是好主意,但南下路上耽误不得,采买货物却需要事先好好打听清楚,太费时费力了。不如我们先把各地的土产与价钱记下来,待回京时,再行采买?况且江南亦有许多好东西。表妹方才不是说,南货北卖,也是利润极高的么?”

    秦简点了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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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春介绍:
祖父母老迈,父母双亡,叔婶刻薄
面对这狗血的杯具人生
穿越来的秦含真唯一能做的
就是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没有条件,就去创造条件
衣,食,住,行……还有男人和婚姻
不过
她发现自己好像努力得有点过头了……秦楼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秦楼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秦楼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