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派人
提防金环?
秦含真觉得,该提防的还是要提防的,但有些事并不是她能做主的。金环的人品能不能信得过,她不清楚,但从这个丫头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来看,对方应该不是个蠢人,也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金环当初会为了救主而冒险重入秦家,被何氏与嫣红抛下后,又一直老老实实安分守己,没在秦家闹腾。回到大同秦安家后,她既没有跟何氏公然撕逼,也没有盲目地为何氏说话求情,而是选择了继续扮演忠婢,奉秦安之命到何氏身边侍候,实际上却对后者的所作所为冷漠以对。直至何氏早产,她借着何氏生下的小女儿,重回秦家,还有可能被正式纳为妾室,彻底在秦家站稳脚跟。
在秦安以及很多人的心目中,金环是一个老实忠心的丫头,这忠心的对象已经改了,老实就成了最大的优点。只要她把何氏的小女儿照看好了,在秦家便有她一个立足之地。但她竟然还能让秦安决定纳她为妾,而且态度十分郑重,连本该对何氏身边的人持敌视态度的张妈都觉得这不是坏事,可见她的本事。
秦含真有些拿不准,金环当初没象银珮那样离开秦家,而是选择前往庵堂侍候何氏,保持她的“忠婢”人设,到底是真的只想留在秦家做丫头,还是怀着对何氏的怨恨有心报复?眼下秦安打算纳金环为妾,已经不仅仅是他个人的事务了。牛氏明显反对这个做法,秦柏恐怕也不会赞成,至于秦含真自己?在她看来,要是秦安以后不打算再娶媳妇了,他纳个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如果他将来还要娶妻,膝下又已有了一对出妇所出的子女,再纳一个正式进门的妾,只怕他将来的后宅乱得可以。
秦含真对这位叔叔没什么信心,会被何氏那种粗浅手段胡弄住的男人,还是不要太看得起自己掌控后宅的能力比较好。
于是她就对青杏说:“二叔要怎么做,我也无法干涉。不过你放心,金环就算真的成了我二叔的妾,她也别想在秦家闹出什么事来。我祖父祖母还在呢,绝不会叫她阴谋得逞。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她是忠是奸,时日长了,自然就会显露出来。”
青杏抿嘴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姑娘说得是,还有老爷太太在呢。说来也是我的私心,怕那金环曾经做过何璎的心腹,也不知会不会知道何璎的底细。万一她做了安五爷的屋里人,将来跟着一块儿回京城来,知道了我和哥哥是谁,知道祖父和四叔在这里……”
秦含真明白了,笑道:“没事,她说什么,别人也不会尽信的。天下姓何的人多了去了,同姓也说明不了什么。况且,她要是真让你家里人知道何璎的身份,对她又能有什么好处?难道你祖父和四叔还能因为她与何璎那点儿香火情,就做她的帮手不成?”
青杏哂然一笑,觉得自己也确实是想太多了,便不再多提。
晚饭时间将至,百合她们要去大厨房传饭,青杏近日与她们处得正好,见并没有什么事做,就禀了秦含真一声,跟着她们一道去了。
秦含真目送她们出了院子,笑了笑,想着祖父祖母大概已经谈完话了吧?便打算走回屋里去。
路过一扇窗子时,她听到牛氏在里面惊呼一声:“老爷你说什么?真的让安哥纳金环为妾?!”
秦含真眨了眨眼,心下诧异,犹豫了一下,瞥见院中没什么人留意自己的动作,便蹲下身,小心往前挪动了几步,力求听得清楚一些。
屋中,秦柏回答妻子的语气非常平静:“安哥是一个青壮男子,又娶妻生子多年。若他耐得住寂寞,就不会跟我们说,想要纳一个妾了。既然他有此意,便也由得他去。他续娶之事,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那屋里添个人侍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京中大户人家,多是这样的规矩,纳个通房罢了,正式摆酒就不必了。他若只是想要屋里添个人,挑个丫头开脸就好,是不是曾经侍候过何氏,并无差别。他若是想让女儿有人照顾,奶娘、婆子、丫头们就可以胜任。孩子年纪还小,这时候身边侍候的人只要尽心尽力,谁都是一样的。你既然打算等孩子长大些了,就接到身边来教养,那眼下孩子是由金环还是旁的什么人来侍候,又有何不同?”
牛氏皱着眉头不说话。她不是很喜欢这个安排:“若是将来给安哥说亲的时候,人家嫌弃安哥,那可怎么办?安哥前头没能娶个好媳妇,等他再娶,我是定要给他定一门好亲的!“
秦柏笑笑:“安哥又不是头一回娶亲,前头有儿有女,再添个屋里人也是寻常事。况且以他的情形,迎娶高门淑女,却有些不合适了。咱们给他挑个宽厚知礼人家里的贤淑女儿,也就是了,门第倒在其次。只要事先说清楚,让亲家决定是否结亲,想来也不会引起怨言。等到新媳妇进门,金环这个通房要如何安置,那是新媳妇的责任。我们做长辈的,何必多事?”
牛氏犹豫地道:“老爷固然说得有理,我只是不大放心二姐儿……金环真能用心侍候她么?她一个年轻姑娘家……况且,她日后要是有了身孕,就更不会把二姐儿放在心上了。”
秦柏道:“你身边的两位嬷嬷,平日也没多少差事,不如挑选其中一位,带上一两房家人往大同去,专门照看小孙女儿?再加上奶娘与本来侍候的人,也就尽够了。金环顶多就是搭把手,是否用心都碍不了事。况且大同那边,安哥家里确实应该有个人管事,外头的事有泰生在,内院却需得有一稳重可靠的人主理才好。金环既使开了脸,身份也依旧低微,让她打理内院诸事,太过勉强了。宫里出来的嬷嬷却最稳妥不过,有这样一个人在,安哥也能放心当差。”
牛氏顿时觉得丈夫的主意极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一会儿就问她们,看谁乐意去!”说完又想了想,“索性叫她们把梓哥儿的乳母一家带回去得了。梓哥儿的乳母本来就是从大同跟过来的,原本我看着她还好,如今却觉得她越发不着调了。心思太浮,整日里都不知在想什么,侍候梓哥儿也不尽心。夏荷比她周全些,她还要看夏荷不顺眼,故意排挤人。我早有意换了她,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有接替的好人选,又想着梓哥儿身边就她与夏荷两个是熟人,万一将人撵走,梓哥儿难过怎么办?如今倒好,我就跟梓哥儿说,他小妹妹那里没人照顾,让他把乳母让出来,他定会答应的!”
秦柏笑了:“这主意不错。等到乳母一家人回了大同,让泰生把他们打发了就是。将来我们把二姐儿接回来后,嬷嬷等人也可以继续留在安哥身边替他料理家务的。”
事情似乎得到了解决,但牛氏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老爷,安哥还要在大同待几年呢?我瞧着……他一个人在那边,还带着孩子,实在叫人不放心,不如想法子将他叫回京城来,不论什么官职,先做着就行了。他在我们身边,我们要给他说亲事,也方便些。他续娶是早晚的事,那不如就早些娶了吧?”
秦柏淡淡地道:“他若一辈子都改不了那糊涂轻信的毛病,做什么都不能成。京城的水比大同更深,他哪里经得住?还是让他继续在外头历练几年吧。至于续娶……”他轻哼了一声,“他都不急,我们有什么好着急的?”
牛氏暗暗叹息,对小儿子也有几分不满。但丈夫明显有更多的不满,她当然不会在这时候火上浇油,便转移了话题,说起小儿子在大同的住处太狭小,既然要打发人过去,还是要换一处更大些的宅子才好,云云。
这些秦柏并不放在心上,回头在给小儿子的家书里多嘱咐一声就行了。他眼下想的只有一件事:“我近期打算南下回一趟江宁老家。你随我一块儿去。但这件事我们先别跟其他人说,连含真你也别透露。平哥那里,我会去跟他说。你先带两个嘴紧的人,把行李收拾出来。我们兴许要在那边待上几个月。”
牛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什么?去江宁干什么?”
“去祭祖。”秦柏眼下并没打算说实话,“总要把你和两个儿子,还有含真、梓哥儿他们的名字记到族谱上才行。况且我们还不曾到父亲与母亲坟前去上过香,也该将礼数全了才是。”
这话虽是正理,但秦柏决定得太突然了,让牛氏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问秦柏:“那我们什么时候走?长房盘账好象已经差不多了,总要分了家再走吧?不然这事儿筹备了这么久,你忽然就说要走人……”
秦柏想了想:“也罢,你回头暗示一下仲海媳妇吧。他们盘账也盘得够久的了。不管私下有什么勾当,能早一日分家,还是早一日分家的好。夜长梦多,些许小利,就不要太过计较了。”
牛氏惊讶地看着丈夫,心中一片茫然,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窗外的秦含真同样是一脸的莫名其妙,祖父怎么从宫里出来一趟,就忽然说要回老家了?难道是皇帝跟祖父说了什么吗?
第二百三十八章 传闻
秦柏的要求令秦含真与牛氏同样惊讶不已,但他似乎并不想多加解释。w
m)秦含真心痒痒的很想进屋去问一声为什么?但又怕暴露出自己在偷听的事实,会被祖父祖母责备,只能强行按捺住心头的冲动。
牛氏素来对丈夫都是十分信服的,尽管心中满是疑惑,但秦柏不愿多说,她也就不去追问了,犹豫地答应下来,便决定明日就去松风堂寻许氏说话。
接着他们就开始讨论起该派哪一位嬷嬷去大同为好。牛氏觉得卢嬷嬷为人细心,做事周全,待人又和气,还很会照料孩子,让她带一房家人去大同就好。最重要的是,牛氏认为卢嬷嬷人比较聪明,三房这边的下人,有谁胆敢在她面前耍小心机的,就没一个能逃过她的法眼。秦安那边,金环性未明,何氏也是个难缠的,需得有一位眼明心亮的人去掌事才好。
秦柏点头:“也好,卢嬷嬷是内务府出来的,让人去问一声,看她是否曾经做过女官?若是身上有阶,日后在大同那边帮忙打理内务,与人礼尚往来,也不至于太过失礼。”
接下来的话,秦含真就觉得没必要听下去了。院门口那边也传来了动静,去取晚饭的丫头们回来了。她连忙退后几步,躲到窗的另一头,然后直接腰身,装作刚刚走回来的样子,笑嘻嘻地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祖父,祖母,我能进来了吗?”
吃过晚饭,秦含真回了明月坞。她私下告诉青杏:“你担心的事儿,我已经跟祖母说了,她心里有数的。”
青杏已经听到了风声,笑道:“是,有卢嬷嬷在那边坐镇,即使那金环是九尾狐狸转世,也成不了气候!”
夏青捧着茶盘走了过来,给秦含真端上一杯热茶:“姑娘,二姑娘从盛意居回来后,好象有些沮丧。四姑娘方才过去安慰她了,也不见效。不知怎的,四姑娘反而哭起来了。”
秦含真讶然,忙起身过去正屋问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秦锦华去求母亲姚氏,想把秦锦春留下来给自己做伴,姐妹俩在分家后继续在一块儿上学,最好是秦锦春直接住进明月坞来,就象现在这样,不随二房的人搬走。
姚氏怎么可能会答应?她虽然疼女儿,但心里还是明白,婆婆这回是铁了心要把二房彻底从承恩侯府赶出去,出一出这近三十年来所受的气。秦锦春是二房的孙女儿,她留下来了,以什么名义?贸然去跟二房的人提,还不知道二房会提什么荒唐条件呢。再说,秦锦春眼下瞧着还是个懂事孩子,但毕竟只有七岁,日后会长成什么性情,还是未知之数。姚氏觉得,女儿若缺少玩伴,有秦含真也就够了,这才是真正能信得过又值得亲近的好姐妹呢。若觉得秦含真一个人不够,那就给女儿多添几个小丫头做玩伴好了,或者让她多与姚家的表姐妹们来往也行。
秦锦华很难过,她一向习惯了母亲对自己有求必应,没想到这回就碰了壁。她还觉得脸上有些下不来,毕竟她在秦锦春面前是打了包票的,结果如今却没能做成,太丢脸了。
她回了明月坞就一直窝在屋里不肯见人,丫头们关心她,去问她怎么了,她还想发脾气,急得描夏她们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样的事自然瞒不住暂住东厢的秦锦春。她弄清楚事情起因后,跑去安慰秦锦华,觉得很愧疚:“我早就知道会这样,三个房头分家是大事,怎么会听我们这样的孩子胡闹?好姐姐,你就别生气了,要是为了我,跟二婶闹起了脾气,叫我如何过意得去?”说完她就哭了起来。这回轮到秦锦华慌了,忙忙抛开自己的那点小情绪,反过来去安慰堂妹。
秦含真到了正屋,听描夏她们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后,笑着对秦锦华与秦锦春道:“你们还真是要好,从前倒不觉得你们这般亲近。四妹妹才搬过来几日?你俩就跟亲姐妹一样了,倒显得我和你们不是一国的。”
秦锦华嗔道:“你就会在这里说些怪话,还不赶紧帮我想想办法?四妹妹留在家里,你不是也赞成?如今母亲不肯答应,那怎么办呢?”
秦含真说:“你先别急,最要紧的是别为了这件事跟二伯母吵起来,那只会让二伯母更生气,对四妹妹更没好处。分家不是一日半日能办成的,二房就算分了家要搬出去,也得先寻好了宅子,打扫整理过,再挑个吉日,才会搬走。我看这没半年功夫都办不了。半年后,才过完年,天儿正冷呢,搬家太不方便了。等明儿春暖花开的时节,说不定天气又略嫌潮湿,二房觉得不是合适的时间。再往后,天儿就该变热了……”
秦锦春打断了她的话:“照你这么说,我祖母和父亲母亲岂不是一年都搬不出去?”
秦含真笑道:“谁知道呢?我只晓得这事儿不必着急。二姐姐一次说服不了二伯母,那就以后寻个她心情好的时候再去劝,也可以从大堂哥,甚至是二伯父那边下功夫。要是连大伯祖母、二伯父他们都点头了,二伯母又怎会拒绝呢?”
秦锦华眼中一亮:“这话有理。”她拉着秦锦春的手道,“平日你与我一起到松风堂去,祖母挺喜欢你的,总说你懂事,心宽,是个生来有福气的女孩儿。我们去求一求祖母,她一定会答应的!”
秦锦春有些犹豫,秦含真笑笑说:“私下求一求也没关系,别闹得合府上下都知道就行了。反正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要跟着你的家人一块儿搬走罢了。”
秦锦春想想也是,便笑着答应了。
这事儿暂时便算是过去了。倒是第二天一大早,秦含真她们刚吃过早饭,正要去上学呢,秦简就找了过来。他听说了昨儿夜里妹妹与母亲生了一场气,有些不放心,过来看看秦锦华。
秦锦华有些不好意思:“没事,当时有些沮丧,但三妹妹四妹妹劝了我,我就不再难过了。倒是母亲那儿,我昨儿脾气上来,说话有些冲了,很是无礼。回头下了课,我得去向她请罪才是。”
秦简见她表情一点儿都不勉强,便知道她是真的不在意,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笑道:“母亲最是疼你了,你还不知道么?只要你高兴,便是不去请这个罪也没关系。”
秦锦华摇头:“正因为母亲疼我,我才不能忘了礼数呢。等下了课我就过去。”
秦简笑着陪妹妹聊了几句,又去见秦锦春与秦含真,向她们道了谢。秦锦春正色道:“大哥哥为什么要向我道谢?二姐姐是为了我才跟二婶生气,这却是我的不是了。本应该是我向你赔不是才对。”
秦简笑着摆手:“不是这么说的。”又转向秦含真,“三妹妹,昨儿广路出门,听说很晚才回家,外头都快宵禁了。你可知道他是去做什么了?”
秦含真还真不知道:“不清楚,不过他出门前,我祖父是见过他的。”
那应该没事了?秦简想了想:“我今儿起得早,怕扰了广路睡眠,没见他就去盛意居了,一会儿我还得去上学,要到下午才回来呢,也不知几时才能见到广路。你若是看到他,就帮我捎一句话,让他这几日暂时别出门,外头恐怕有些乱。”
秦含真忙问:“出什么事了?怎么大堂哥你可以出门上学,倒说赵表哥最好别出门?”
秦简犹豫了一下,才道:“说了你可能也不明白。昨儿外头出了点事,好象有传闻说,广路的二叔触犯了国法,辽王却试图包庇儿子,在人证物证上做手脚,还想嫁祸给旁人。这事儿是真是假还不知道,但已经有御史听闻了,今儿说不定就要在早朝上闹起来。这种事是宗室事务,说来与咱们家不相干,但广路是辽王的孙子,前不久才在辽王府住过。万一遇上没眼色的家伙,跑来找他问东问西的,也是个麻烦事儿。”
秦含真听得心下一惊,忙问:“这种传闻是怎么出来的?”虽然赵陌提过一嘴,说赵硕不忿辽王偏袒次子,又不想受蜀王府威胁,极有可能会另寻渠道泄露赵砡犯法的事实,但这才两天不到的功夫,赵硕的行动几时变得这么有效率起来?还是说,这背后是王家在指使?
秦简哪里回答得了她的问题?他在京城也算是周游广阔,认得许多宗室、皇亲、勋贵家的子弟,消息还算灵通。但要说起那消息是从何而来,那得花时间去调查。他是才听说了一点风声,自己还不出什么滋味来呢,原也没太放在心上,因瞧见秦含真,才顺嘴提了一提。
秦含真谢过秦简,心里盘算了一下,就让两位堂姐妹们先去花园,自己却匆匆写了一封信,密密封起,命青杏立刻送到清风馆去,务必要交到赵陌手中。反正赵陌即使早上要出门,也会先去一趟清风馆。与其让青杏去燕归来找他,引得他人注目,倒不如直接到清风馆等人好了。
秦含真上完课,回到清风馆的时候,秦柏与赵陌都坐在房里,面色有些凝重。
秦含真忙上前去问:“我的信赵表哥可瞧见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赵陌起身迎她:“已经命人去打听过了。”他顿了一顿,面露几分疑惑,“这不是我父亲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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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放雷
不是赵硕做的,那又会是谁?
赵陌看到秦含真的信后,就立刻禀报了秦柏。两人分别派人出去打听消息,赵陌还让阿寿去了赵硕家一回,寻蒋诚问是怎么回事。赵硕那时已经上朝去了,小王氏根本就不管用,问了也是白问。
蒋诚也听到风声了,只是不太了解。他禀报过赵硕,赵硕也觉得很奇怪。他虽然早有类似的想法,却还没有来得及动手,还在布局阶段呢。这么快就有人曝光了赵砡的罪行,到底是巧合,还是蜀王府那边听说了什么风声,想要抢个先机?
这不是不可能的。因为小王氏不知内情,乍然打草惊蛇,还闹得左邻右舍都被惊动了。连秦柏与秦含真都知道她与便宜婆婆辽王继妃闹了一场,蜀王府又怎会毫不知情呢?蜀王既然是陷害赵硕的整个计划的主使者,必定会派人留意赵硕的动静。兴许赵硕与小王氏这边刚抓了小玫,把辽王与王大老爷请过来商议,那边蜀王府就已经猜到事情败露了。既然没法陷害赵硕,他们就得防备赵硕反击。哪怕辽王会顾虑心爱的嫡次子,赵硕却未必真会把这个总想着害死自己抢占世子之位的弟弟的前程放在心上。说不定,他还巴不得赵砡倒霉呢。
这么一来,蜀王府为了让赵硕无法联合辽王父子反击自身,抢先一步将赵砡的罪行曝光,自然就能让辽王府自乱阵脚。一个不好,辽王还有可能会与赵硕父子反目。虽说赵硕自身未必有什么错处,但被搅和进这种事情里头,对他的名声也多少有些害处。蜀王再让妻子到太后与皇帝面前说几句赵硕的坏话,就足够让赵硕被挤出皇储候选人的名单了。
赵陌神情凝重地看向秦柏:“舅爷爷,若这事儿真是蜀王府做的,蜀王还真是个果断的人,胆子也大。王爷那儿,可是还有他的亲笔书信和王印呢。这些证据拿出去,二叔固然讨不了好,但蜀王自个儿也是洗不干净的。”
秦柏却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秦含真小声地问:“蜀王真的不怕这些证据曝光吗?难道他留有后手?”
赵陌没法回答这个问题:“我看王爷对自己手里掌握的这些证据,还是很有信心的。再说,他那儿还有人证呢。有一个蜀王派来的信使,还有一个扬州那边请来的装裱工匠。还有蜀王为了陷害我父亲,安排了改口供的那两个犯人……除非这些东西,蜀王都有法子证明是假的,否则他怎么就敢抢先揭开这件事呢?”
秦含真道:“如果他真的早有法子摆脱嫌疑,那辽王本来以为可以用来反制他的那些所谓证据,就靠不住了。书信和印记有可能是假造的,人证呢?难不成还专门让他们背好了假口供,定好什么时候把你父亲招出来,什么时候把你二叔招出来?”
赵陌听了,又觉得有些不对了。
秦柏淡淡地道:“你父亲虽有心报复,却并不打算闹大。事情并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蜀王如此仓促地先一步将事情闹大,对他自己弊大于利。他很不必这么做。”
眼下争皇储之位,真的还没到要紧时候,便是蜀王这会子将赵硕给斗倒了,也代表不了什么,因为太子还活着呢。蜀王也许会使个阴招,指使其他人来陷害赵硕,但明知道辽王一家子都清楚内情,还要撕破脸,就显得很不智了。赵砡一旦定罪,辽王还有什么顾虑?就算没有证据,把他所知道的事情嚷嚷出来,蜀王便要叫人说闲话。以蜀王一家在京城里的薄弱根基,光是几句闲话,就足以将蜀王幼子排除在储君候选名单之外了。蜀王求什么呢?
秦柏对赵陌说:“眼下外头流言纷纷,不象是要消停的样子。你且在府中安心读书,外头的事,我会留意。”
赵陌面带忧色地答应下来。
他自然是要担忧的。他怕父亲赵硕会做傻事,也怕辽王会为了外头的传言跟赵硕闹起来。这种时候,赵硕最好还是避一避嫌。千万不要因为辽王说几句,他就给赵砡跑腿去了。没有辽王主动上书请封,还有别的法子可以争取到世子之位。赵硕完全没必要冒险。
相比赵陌,秦柏就淡定多了。不管蜀王府辽王府怎么斗,皇帝都没打算挑他们两家的子嗣入继皇室。不过就是拿他们做太子的挡箭牌罢了。只要他们别闹得离了格儿,斗得再厉害也没用。皇帝压得住场子。
兴许是秦柏的淡定给了秦含真信心,她心下安定许多。想了想,她问:“赵表哥的二叔,如今被人揭穿了罪行,要是真有个御史上书,辽王肯定会想办法救儿子的吧?他会怀疑赵表哥的父亲泄密,还是怀疑蜀王府呢?”
赵陌道:“我父亲自会澄清,王爷也知道定是蜀王府所为的。”
秦含真就说:“这么一来,辽王肯定会报复蜀王吧?他也不清楚手里的证据管不管用,只是觉得挺靠谱,应该会拿出来才对。到时候倒霉的,大约就是蜀王了。”
秦柏微笑道:“算人者,人恒算之。他当初既然要害人,就该预料到会有阴谋败露的一天。没什么可说的。与先帝末年时相比,这都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秦柏无意关注太多外头的种种流言,他现在的注意力都放在即将南下的行程中。他打算只带妻子和部分心腹家人出门,孙儿孙女年纪尚小,就留在承恩侯府里。学生吴少英要准备明年春闱,为了不影响他的科举,秦柏不打算带他同行。倒是赵陌有些麻烦。秦柏不方便带他一起出门,可将他留在承恩侯府,又似乎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但让他回到亲人身边去,就更不行了。
他原也没想到会有南下一行,多少有些手忙脚乱。但既然他当初收留了赵陌,就要为这个孩子负责。离开京城将,他得把赵陌安排好才行。
午饭平平静静地过去了。今日梓哥儿的病情已经完全痊愈,气色也好了许多,可以与家人坐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牛氏跟他说了,想要把他的乳母派回大同去照看他的小妹妹,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小妹妹比我更需要奶娘,我听祖母的。”他的乳母倒是一脸的不乐意,但这种事轮不到她做主。
卢嬷嬷也答应了要去大同,还愿意亲自挑选要带过去的那房家人。到时候她会跟梓哥儿的乳母一家同行。考虑到二姐儿身体正弱,急需有靠谱的人去照料,他们已经开始准备行囊,争取在两三天内出发了。
秦柏盘算着要见一见浑哥儿,察验他的功课,再问问他们一家三口打算何时回大同。若是时间上方便,卢嬷嬷与他们同行,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秦含真见没什么事,便回了明月坞。她在屋里徘徊了半晌,暗暗做了个决定。
祖父秦柏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打算近期就要南下一趟。秦含真觉得他似乎挺急的,还希望长房能及早结束盘账,赶紧把分家的事给解决了。虽说秦含真觉得这事儿有着重重迷雾,但也乐意帮自家祖父分一回忧。
她跑去盛意居见姚氏。
她当然不会张口就跟姚氏说要赶紧分家,而是先跟姚氏聊起了秦锦华的小小请求:“二姐姐是真心想要留四妹妹下来的,四妹妹怕给她添麻烦,请她不要再跟二伯母提了,说着都哭了呢。二姐姐反过来安慰四妹妹,说是她自己错了,不该跟您耍性子,有话好好说就是,寻思着要来给您赔礼呢。”
姚氏笑道:“是么?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本没放在心上的。但锦华自小就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便是一时使起小性子了,过后也会明白过来,倒要来给我赔不是了。她这会子还没来,怕是不好意思呢,其实这又算什么呢?”
她告诉秦含真:“并不是我不喜欢四丫头,而是怕二房要借着四丫头说事,寻我们的麻烦。你年纪虽小,也懂事了,想必也没少听你祖母说吧?你二伯祖母成天来寻我,想打听分家的事儿,又想把分家的日子定得早一些呢。”
秦含真忙问:“她若想要早些分家,您何不答应了她?早些完事,咱们也好早得个清静。”
姚氏笑了:“事情哪儿有你说得这么容易?咱们秦家家大业大,年底盘账都要花上十几二十天,更何况是要分家?必须得把账算清楚了,才能避免日后说不清。这事儿急不得的。二房着急,是想要浑水摸鱼而已。我估摸着,到年下就差不多了吧?”
秦含真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要花这么长的时间!祖父秦柏那儿,多半是等不了的。
她想了想,凑近姚氏耳边说:“二伯母,我听大堂哥说了些外头的消息,拿去问我祖父和赵表哥了。他们说,外头那些谣言,可能跟蜀王府脱不了干系。接下来,蜀王府多半要倒霉的。您说……二房这么爽快改口答应分家,不就是冲着蜀王府去的吗?要是蜀王府出事,他们还肯不肯分家了?”
姚氏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秦含真缩了回来:“我就是在祖父跟赵表哥说话的时候,顺便听了那么一耳朵……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的。要不……您找人打听打听去?只是这事儿还得尽快办才好。拖得长了,二房那边反应过来,可就来不及了。”
她放完炸雷就跑了,只留下姚氏一人坐在原位,脸上神色变幻。
第二百四十章 心结
秦仲海一回到家,姚氏就把他抓进了里间,将所有丫头都赶出屋子去,然后将秦含真先前说的那些含糊不清的话告诉了他,然后问:“你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么?到底是三丫头小孩子家乱说的,还是真有其事?”
秦仲海的表情也严肃起来:“三丫头说的么?她是从我们简哥儿那里知道了外头的消息?”
“最初只是简哥儿无意中跟她提起,让她告诉赵陌一声,多加小心,别的并没有多说。”姚氏已经找儿子秦简问过了,对此十分确定,“我也让人打听过外头的小道消息,只知道辽王府的二公子可能要不好了,但并没有听说这里面有蜀王府什么事儿。就算真有他家的事儿,怎么他家就快要倒霉了呢?”
秦仲海犹豫了一下,才道:“今儿早朝的时候,有御史参了辽王一本,说他纵子为恶,明知道儿子私通外国,贪墨军资,却隐瞒不报,还为儿子遮掩罪行,命他人为其子顶罪。奏折中明言了参的是辽王次子赵砡,不过并没有什么确实的证据,只能说是风闻奏事。赵硕当庭为兄弟向皇上请罪。皇上便传了辽王上朝问话。辽王刚上来,还未向皇上行礼,便先抓住长子赵硕破口大骂。当时赵硕说了一句,这事儿还有别人知道呢,辽王方才松开了他,闷头向皇上下跪了,只说是赵砡身边的人心怀不诡,故意哄骗了赵砡,想借他的名号行事。赵砡年少不知事上了当,辽王夫妻发现之后,就拦住了儿子,处罚了那不怀好意的歹人,只是没想到这事儿会闹到京城里来。辽王向皇上请罪,皇上只命他带着儿子回王府反省,案情却要先查清楚了,才能做出处置来。”
秦仲海顿了一顿,才对姚氏继续道:“赵硕对辽王说的那句话,声量虽小,但王尚书就站在边上,听得一清二楚。他事后向我提起此事,语气中似乎颇有深意,似乎猜到了赵硕话里的‘别人’是谁。”
“真的是蜀王府?!”姚氏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她需得定一定神,才能把事情给捋顺了,“这么说,其实是蜀王想要为小儿子扫平前路,因此拿辽王府的二公子开刀,借机打击赵硕?可这种事能有多大用处?谁不知道赵硕与他那两个弟弟自来不和,说是亲兄弟,其实就跟仇人没什么两样。把赵砡除了,赵硕怕是只会觉得高兴,半点儿不满意都没有。这事儿又不是他闹出来的,辽王夫妻怪不到他头上,他还乐得看戏呢。即便有人说赵硕是赵砡的哥哥,赵砡犯事,赵硕也要跟着受牵连,那还不是得看皇上的意思?若皇上真的看重赵硕,又怎会因为赵砡就弃赵硕不用了呢?”
秦仲海道:“这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赵砡的事,赵硕多半是知情的,以他们兄弟俩的关系,居然还帮着隐瞒下来了,你不觉得奇怪?辽王一上殿就先冲赵硕发火,分明以为是他把赵砡给供出来了,但赵硕说了一句话,他就立刻消停了。我估计他们父子俩心里明白得很,这里头定然还有一方人马在捣鬼。王尚书也是知情人。现在看来,这一方人马定然就是蜀王府了。辽王既然猜到是他,却不急着向皇上告状,反而先想着为儿子辩白,心里定然有数。倘若他与赵硕反咬蜀王一口,蜀王未必就能落得了他。”
他看向妻子:“三丫头不是说了,这事儿她是听了三叔和赵陌的话,才告诉你的么?赵陌是赵硕的儿子,前儿才在赵硕家住了十来天,再往前还在辽王府住过些时日,说不定真知道些什么内情。辽王兴许有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倚仗,别看他眼下狼狈,不定那一日,就会翻身了!”
姚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我的心跳得厉害。从前总听长辈们说,三十年前皇子夺嫡的时候,何等惨烈,什么父子兄弟亲友,通通都顾不上了,简直是人人都杀红了眼!皇上若不是被幽禁在东宫中,与其他皇子都隔了开来,说不定早就没了性命。我心里还时常在想,不过就是明争暗斗罢了,能有多厉害?只当听故事一样。如今见识了这蜀王府的高招,还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辽东与蜀地相隔那么远,若赵砡的罪名真是蜀王搞的鬼,他又是如何知道那些事的?想想他这手段,我都心惊胆战。万一我们得罪了他,还不知他会如何整治我们呢。”
秦仲海笑了笑:“怕什么?咱们家眼下还有皇上与太子殿下撑腰,蜀王只会跟我们家交好,断不会整治我们的。你瞧他们一家子成天到咱们家来拜访,就知道了。圣意不明,咱们家也不必表什么态,总归听皇上做主就是。只要我们没有擅自站队,日后无论是谁做了储君,总要敬我们家三分的。再往后,就得看简儿他们兄弟几个能不能有出息了。若是不能,便是祖上再显赫,他们也撑不起这个家来。”
姚氏眉头微皱:“那眼下咱们该怎么办?三丫头提醒我们,说蜀王府很可能要倒霉了,让我们赶紧分家,免得二房见蜀王府不行了,不再肖想把仪姐儿嫁过去,就不提分家的事儿了。虽说三个房头已经议定了要分,但二房要是真的拖着不肯,也是件麻烦事儿。”
秦仲海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横竖迟早是要分家的,何必拖拉下去?不是我说,母亲与三叔定下要分家,也有不少时日了。整日里只听你说要盘账,到底要盘到什么时候?咱们长房叫二房拖累了三十年,如今好不容易能摆脱他们了,你不赶紧把事情料理干净,免得夜长梦多,还拖个什么劲儿?!”
姚氏嗔他一眼:“你以为我乐意么?我这还不是为了夫人嘱咐我办的事儿!”
许氏吩咐儿媳去盘账,一来是想要在账目上稍微做点手脚,别给出太多好处,叫二房占了便宜,二来,也是为了她几十年来的一桩心事。
老侯爷的继室夫人叶氏,也就是秦柏的生母,昔年嫁进秦家的时候,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陪嫁颇为丰厚。她嫁进秦家后,因着抚育秦皇后有功,又生了儿子,老侯爷对她是颇为敬重的。他见嫡长子秦松对继母叶氏不大尊重,叶氏却处处容忍,心中有愧,也曾私下给过妻子不少私房。这些产业与财物,论理应当通通都是留给叶氏唯一的儿子秦柏的。但秦皇后出嫁的时候,叶氏却又拿了一部分出来给她做陪嫁。老侯爷心中更为欣慰,便又给了叶氏一笔私房。
这么一来,叶氏的私房便积累到了一个很是惊人的数目。
秦家被抄,叶氏的这些私房自然也保不住。她几乎就是净身带着家中女眷回了老家,然后在老宅清贫度日,勉强维持生计。秦家平反后,有新上位的皇帝做主,但凡是能查到下落的秦家财产,都被一一归还了。但那个时候,老侯爷与叶氏夫人先后亡故,秦皇后新入后宫为主,正忙碌不堪,秦松秦柏远在西北,真正接手这些东西的,只有先一步回到京城的薛氏。
当知道秦家两个嫡出的儿子还未死去,自家遗腹儿子无法继承秦家爵位之后,薛氏便开始盘算着要给二房多划拉些好处,免得秦松回京后翻脸,二房半点好处都捞不着了。秦家公中的财物产业,都是账目上有详细记载的,家中又有老管事们,薛氏怕惊动了宫中的秦皇后,不敢轻动。秦松与秦皇后的生母黄氏老夫人留下的陪嫁,也是同理。薛氏最后盯上的就是叶氏夫人的私房,想着她的东西散落的多,只要在账目上做好手脚,便是贪掉一部分,也不会有多少人发现。于是她就大着胆子,把叶氏夫人陪嫁中的一些上好的田产和首饰、古董给划拉走了。
秦松回到京城,跟薛氏闹了一场,随即又迎娶许氏进门,便完全接手了秦家家业。他素来不把继母放在眼里,哪怕看得出来账目上有问题,也懒得多理。他那时满心都在提防小弟秦柏回京,又要在朝上争权夺利,在皇后妹妹面前为自己求官,哪儿有闲心管继母的陪嫁?而新进门的许氏虽然也有所察觉,但因为顾虑到丈夫的感受,也不敢轻易向薛氏开口,讨回那些财物与产业。这事儿拖呀拖的,就这么拖了几十年。
姚氏对秦仲海道:“夫人虽然不好开口,但一直都有留意老夫人这些私房的去处。有些东西,二房那边托薛家卖了出去,换成了银子。有些田产,则是辗转落到了薛家人的名下。这些都是不好追回来的。但夫人后来发现,皇上赐下来点明了要给三叔的物件里头,就有这些卖掉的东西。说不定皇上也帮着把老夫人的私产要回来了呢。但还有许多仍旧在二房名下,这却不好动了。”
秦仲海皱眉问:“母亲想要你把这些东西都追回来,趁着分家的时候,还给三叔?”
姚氏叹道:“二房的脾气,你还不清楚么?若叫他们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他们是断不肯的。这么多年了,哪里说得清楚?当年二太太可是连契书都拿走了,压根儿就没留下什么凭证来。夫人还是从老夫人留下来的一些老家人那儿问出了这些东西,能赎回来的,就赎回来,但下落不明的,却不是一件两件。夫人是想让我借着盘账的机会,把其中一些落到二房手里的物件和产业点清楚了,记到账上,借着分家的时机,重新分到三叔名下,哪怕是咱们长房吃些亏也行。夫人这是多年的心结了,好不容易如今不必再有顾虑,若这时候再不做,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解开心结呢。”
秦仲海明白了,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第二百四十一章 议定
许氏一生中最大的心结,其实就是当年与秦柏定下婚约后,看到秦家败落,便由父兄出面退了婚。然后,在秦家几年后重新起复时,她又阴差阳错地被嫁给了秦柏的兄长秦松为继室。
倘若秦柏一生都不回京城,从三十年起就彻底断了联系,也许许氏不会总对他念念不忘。有些东西,曾经的印象再深刻,随着时光逝去,总是会慢慢变淡的。
然而,秦柏不但重新出现在京城,风度儒雅还更胜往昔。对比心胸狭窄、愚蠢自负的秦松,许氏心里自然会不是滋味。原本还可以忍受的事,变得越来越不能忍受了。原本以为自己不在意的东西,忽然发现其实还是在意的。可她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她连孙子孙女都有好几个了,秦柏与牛氏又是那般的夫妻恩爱,她倘若有半点不妥之处,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她能做的,就惟有稍稍弥补一下曾经的错处,尽她的所能。
有心要促成秦许两家再度联姻是如此,想要在分家时把秦柏母亲的私房还给他,也是如此。这只是许氏的私心,秦柏未必会领情,但她想做,也就这么做了。
秦仲海明白母亲的想法,心里也有些心疼她,但他其实不是很赞同。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叔秦柏并不在意,他已经有了新生活。母亲许氏为何就不能忘掉呢?父亲秦松兴许有许多不堪之处,可母亲还有他们这些儿孙呀!
秦仲海对妻子姚氏道:“母亲的想法是好的,但倘若蜀王府真的会出事,我们确实需得提防二房改主意,不肯分家了。那岂不是白费了这几个月的功夫?依我说,我们还是先把账面上的东西分了吧。二房那里拿走了三房的什么东西,他们现下不肯还回来,日后总有主动送回来的一天。大哥想得太简单了,即便蜀王府不出事,他家也不可能看上仪姐儿的。我听到些风声,说蜀王妃近日都在与几家公主府、国公府来往。那些府中可都是有适龄闺女的。你只看蜀王妃这眼光,便知道她瞧不上仪姐儿了。也不知大哥为何如此糊涂,但他们总有梦醒的一日。眼下蜀王幼子婚事未定,他们还能做做白日梦,等到人家婚事定下来,他们还能如何?到时候,我们已经分了家,二房不曾攀上好亲,大哥官位低微,又没了侯府的名头护持,白得那么一大桩家产,有的是人盯上他们。”
姚氏明白了:“这样也好。以咱们承恩侯府的名头,从别人手里拿回那些东西,也没什么难处。多年来没对二房下手,不过是碍着名声罢了。”
姚氏决定明日一早就去寻婆婆许氏说话。这件事她还是得请示婆婆的意思。秦仲海点头,又提醒她:“要办就尽快吧,不要拖太久。蜀王府那边还不知几天就会出结果。需得赶在二房听到风声前,把事情办好了。三丫头年纪虽小,有一句话倒是说得不错。若等到二房反应过来,我们再提分家,可就来不及了。”
一夜无事。次日清早,秦仲海自去衙门上差,姚氏梳洗过,便往松风堂来,向婆婆许氏请安。
承恩侯秦松一直住在妾室的屋里,每日晚睡晚起,生活得很颓废,许氏也不理他。她如今一个人住宽敞的正房,有那么多丫头婆子侍候,小妾们天天都来巴结讨好她,她日子过得正舒心呢,哪儿有闲心去管秦松如何?只要他不出院子,给全家儿孙添麻烦,她也由得他去了。
姚氏进门后,满面堆笑,先是问了婆婆好,又去侍候许氏梳妆。
许氏本已梳好了头,正插戴簪环呢,见儿媳来献殷勤,微微笑了:“怎么今儿一大早就过来了?我这里横竖没什么事,你们妯娌本不必每日过来晨昏定省的。你们不来,我还能多睡一会子呢。”
姚氏笑道:“这却是儿媳的不是了。儿媳原想着夫人屋里的早饭香,特地过来蹭饭来着,不曾想竟扰了您的好梦,真是该打!”
许氏哈哈笑了几声,由得姚氏小心将一根衔珠点翠凤钗插到自己鬓边,便扶着姚氏的手,转到外间餐桌上了。她还打趣姚氏:“本来各院的早饭都是一样的,你是打理中馈的人,对菜色再清楚不过,想要给自己添些什么,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你偏要说我这里的饭菜香,过来蹭饭,也太小气了。”
姚氏笑着凑趣几句,又殷勤地侍候婆婆用起了早饭。许氏吃了两口,便让她坐下:“一道用些吧。你大清早的,也空着肚子呢。”
姚氏应了一声,柔顺地坐下,陪着用了半碗粥。她见许氏吃了一碗燕窝粥,再拣了一个银丝卷、一块蜜豆山药糕,再咬了半个荷花酥,才停了手,心中不由得暗暗惊讶,不知婆婆几时变得如此好胃口?不过许氏吃完了,姚氏便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匆匆喝口茶,扶着她走到西暖阁坐下。丫头们都相继退了出去,只留下一个鸿雁在门口守着。
这时,姚氏方才把昨日秦含真的话说了,又提起秦仲海跟她商议的结果,最后道:“这事儿还要请夫人拿主意才是。虽说外头流言纷纷,听着三丫头并不是胡说。但她终究只是个孩子,我们也不清楚她说的是真是假。”
许氏皱着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三丫头确实说过,这是她听你三叔和赵陌说的?”
姚氏点头:“三丫头是这么说过。只是……媳妇儿不知该不该去寻三叔确认。二爷的意思是,有些话三叔未必会明着提起,三丫头一个孩子能知道什么?她忽然跟我说这件事,恐怕就已经是奉了三叔之命前来提点我们的意思了。”
许氏微微一笑:“若果真如此,那倒是对上了。”
姚氏一怔:“夫人的意思是……”
许氏道:“昨儿你们三婶过来坐了一坐,忽然提起你们三叔想要在近日回南边老家一趟,问问我们能不能尽快把分家的事给办了,他们好赶着出门。毕竟,眼下已经快要八月了,这天儿一天比一天冷。若不能及早动身,就怕等到下雪了,运河封冻,他们就被堵在半路上了,日子难过不说,还误了祭祖的时间。”
姚氏大吃一惊:“怎会如此突然?先前也没听三叔提过要回乡祭祖呀?这匆忙间……如何安排行程?是不是要马上派人南下,一路上打点好?”
许氏点头:“你安排人去办吧,还要送信回族里,让他们将三房的屋子打扫出来。”顿了一顿,她想起来了,老宅的屋子,在秦家平反后重新修过一回,因着秦柏“下落不明”,老宅中并没有三房的院子。许氏有些无奈:“若是来不及收拾新院子了,就让三房暂时住在二房的院子里好了。横竖二房不会回去,院子白放着也无用。”长房住的是正院上房,却不大适合让三房住进去。
姚氏答应下来,又有些犯愁:“这事儿也太赶了些……哪怕三叔是提前一个月跟我们提也好呀。有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我让底下人安排好这一路上的事儿了。眼下仓促起行,定然样样都不齐全。三房路上要带的行李,跟着去侍候的人,都要准备妥当的。三婶身子不好,上京路上就病了一场,这大冷天的南下,也不知受不受得住。还有三丫头和梓哥儿,都还是孩子呢。梓哥儿前几日才病了一遭,身子骨弱,路上要是生病了可怎么办?是不是要再请一位大夫随行,更稳妥些?”
许氏都由得儿媳去办:“你去清风馆问吧。我听你三婶的口风,是打算要尽快起行的。我问她到底是怎么了,她也说不清楚。好象是你三叔进宫一趟,跟皇上不知说起什么,大约是记起老侯爷和老夫人了,盼着能到老人坟前上香磕头,才忽然提出要南下的事儿来。说是回去祭祖,其实是要扫墓。”
姚氏叹了口气:“原来如此,那也难怪。毕竟三十年不见了……从前三叔也是命苦,误会了是皇后娘娘让他别回京城来的,如今既然误会解开,自然要拜一拜先人。我原想着,这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会这样急。四弟妹还葬在米脂,我本来打算等她满了周年,再跟三叔三婶提迁坟的事。到时候四弟妹的灵柩被送到京城来,正好可以一道回南边安葬。眼下却是来不及了。”
许氏道:“我私下问过鹦哥,关家那边有些麻烦,他们未必乐意让三房移灵的,那样一来,他们再想祭拜你四弟妹,就多有不便了。三房那边多半是要等上两三年,等事过境迁,关家松了口,再行移灵之事。这事儿不必着急。既然你三叔想要回南边老家一趟,那就听得他的意思吧。分家之事,就依你三叔,提前进行了。先前我嘱咐你的事,你不必急着做完,最要紧的,还是先把二房摆脱了再说。”
许氏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姚氏一听,也就明白婆婆的用意了。她连忙答应下来,又问起二房的宅子怎么办:“听说还不曾挑中合心意的地方呢。说是咱们拖着不分家,其实他们又何尝不是一样?”
许氏摆摆手:“他们爱住哪儿,等分了银子,由他们自个儿置办去。先分家产,分完了,再慢慢搬走。他们占的便宜也够了,哪儿能事事都如他们的意?”
姚氏答应下来,只是她有一点担心:“我们原本一直拖着不肯定下分家的日子,如今忽然提前,不知二房会不会起疑心?”
许氏漫不经心地道:“这有何难?让他们自个儿乐意就是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茶会
茶会
姚氏离开松风堂的时候,心里松了一口气。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不管怎么说,婆婆许氏答应了把分家日子提前,她今日来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其实她总觉得,婆婆是因为三叔秦柏透过三婶牛氏提出了请求,才会如此爽快答应的。对于婆婆那点子心事,她心里也多少有些察觉,虽然有时会忍不住撇撇嘴,但管他呢?只要婆婆发了话就好。
姚氏自从听秦含真说了那些话,又从丈夫秦仲海处得知那些话并非虚言,心里其实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尽快把分家的事给解决了。婆婆许氏忍受了二房三十年,觉得无法再忍受,她忍受了二房十几年,又何尝受得了?能早一日摆脱他们,她还巴不得呢,绝不能容许二房再有拖长房后腿的机会!
许氏命她盘账,她其实已经盘得差不多了,该做的手脚,也早已做好。
二房虽然多年不曾插手过中馈,但时不时总要做点手脚。有时候遇上大宴,为了亲友间看着体面,姚氏这个管家媳妇也要分出一部分权柄给妯娌小薛氏。可以说,二房的薛氏从来就没有放过任何可以揩公中油的机会。姚氏对此深恶痛绝。而如今要分家,薛氏拿着薛家后补的所谓嫁妆以及从三房那儿吞掉的财物产业,再加上小薛氏的陪嫁,打着嫁妆、私房的口号,便要分走公中那些长房置下的财产的三分之一,姚氏真恨不得一口唾沫吐到她的脸上。早在几年前,姚氏就开始在账目上下功夫,迷惑二房,好让他们少揩一点儿公中的油了。如今这些账目正好派上用场。
她会让二房知道,即使表面上看起来是等价的产业,分到不同的人手里,既有可能是金元宝,也有可能是陷阱。薛氏自诩精明,却不知道她那种不知廉耻的贪婪做法,完全是自掘坟墓。
姚氏心下冷笑一声,想起许氏先前的嘱咐,不由得一哂。账她早就盘好,之所以拖着还未分家,不就是因为婆婆让她办的事还没能办完么?如今婆婆都亲口说暂且不必理会了,她也乐得放手。那些财物即使拿回来了,她也是要全数归还三房的,半点好处沾不到。如今不拿回来,吃亏的也只有三房,横竖不与她相干。
姚氏心情轻松地回到了盛意居,心里回想着婆婆的吩咐,盘算了一下要如何引得二房自动开口要求分家,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若照婆婆许氏的意思去办,二房分家后便是吃了亏,也只能怨自己,怪不得长房与三房。倒是女儿先前为了秦锦春的事与她闹,她原不想答应的,如今却又觉得答应也无妨。秦家可以先分家,却不一定要立刻分居。女儿还有时间与秦锦春相处呢。更何况,分家之后的二房没了靠山,又没了好姻亲,若想要继续在京城里过得风光体面,还不是只能巴着承恩侯府和永嘉侯府?能把女儿留在长房教养,他们还巴不得呢。倘若敢做点小动作,长房直接把人送回去就行了。
姚氏深觉秦含真给她带来了好消息,想了想,便吩咐丫头们,给姑娘们做冬衣的时候,特地给三姑娘秦含真用最好的料子,要细细地做,份例中的其他东西,也要样样照着上的来。
这些事秦含真自然不会知道。她往盛意居放了一回雷,就跑回自个儿院子里了。她等了一晚上,觉得差不多可以回头看看姚氏的后续反应了,便在放学路上窜唆着秦锦华与自己去一趟盛意居:“我陪二姐姐去给二伯母请个安吧?二姐姐不是说要去赔不是吗?早去早了。”
秦锦华有些扭捏,但还是应声点了点头。秦锦春忙道:“我也一起去吧?为了我的事,害得二姐姐与二婶拌了嘴,都是我的错。”秦含真便劝她:“四妹妹就算了,可别火上浇油。万一二伯母恼了你怎么办?二姐姐还想着等二伯母消了气,再说你留在长房的事呢。”
秦锦华也深以为然:“没错,四妹妹别去了。即使要去,也先等我探过母亲口风再说。”秦锦春也就不再坚持了。
她自行回了明月坞,秦含真拉着秦锦华去盛意居。姚氏正吩咐丫头做事,见她俩来了,竟然满面堆笑,好象完全忘了曾经与女儿有过争执似的,笑吟吟地说:“来了?这是才放学?外头风大不大?快过来坐。今儿有上好的糖蒸酥酪,新鲜刚出锅的,正热着呢,你们都来吃一碗。”
秦含真与秦锦华一道给她行了礼,就被那个叫玉兰的大丫头笑着劝到对面的罗汉床上坐了。转头去看秦锦华,只见她扭扭捏捏地站在母亲姚氏面前,犹豫了一下,便抱住后者,把头窝在了姚氏怀里,撒娇道:“母亲,对不住,昨儿我不该耍脾气的,您别生我的气。”
姚氏扑哧一声笑了,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傻丫头,母亲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早就忘了,就你这小傻瓜还惦记着呢。”她笑着抬头对秦含真说,“三姐儿别笑话,你这个姐姐素来就是这个性子,一点子小事就咋乎起来了。虽说她比你大了几个月,其实就是孩子脾气,哪里比得你稳重?”
秦含真笑着说:“二伯母别这么说,二姐姐性情率真,待我们姐妹都是真心真意的,我就喜欢她这样的性子。至于我,我淘气的时候,您还没见着呢。”
姚氏笑了笑:“孩子淘气些有什么?最要紧的是聪明懂事。你这样就很好。昨儿个,多亏你告诉了我一件大消息,否则我就要吃亏了。”
秦含真眨了眨眼,考虑到秦锦华还在场,屋里又有许多丫头,她便问得含糊了:“您说的是昨儿那件事吗?这么说,您已经打听清楚了?”
姚氏微笑道:“自然是打听清楚了,已经拿定了主意。好孩子,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秦锦华好奇地抬起头来:“什么事儿呀?三妹妹,你跟我母亲打什么哑谜呢?”
秦含真笑着说:“没打什么哑谜,回头我再告诉你。”她眨了眨眼,秦锦华便心领神会,不再问了。
玉莲送了两碗糖蒸酥酪上来,秦含真与秦锦华各吃了一碗,味道还真不错。秦锦华说:“母亲,这个好吃,可有多的?我想给四妹妹也送一份去。”
姚氏嗔怪地瞥了女儿一眼:“什么时候跟你四妹妹如此亲近起来?昨儿个还为她跟我生气。”话虽如此,她却还是吩咐丫头,给留在明月坞的秦锦春也送了一碗酥酪过去。秦锦华一见,便知道母亲是真的不生气了,连带秦锦春都不再埋怨,欢呼一声,又扑到她怀里撒娇去了。
这时候,玉兰拿着个小托盘,盛了几张金灿灿的帖子上来,就放在姚氏手边的小几上,还向姚氏轻轻点了点头。姚氏颌首,面上不露异色,仍旧与女儿说笑。
秦含真有些好奇地看了那几张帖子一眼,疑惑那是什么东西?瞧着似乎有些象是请帖之类的。
就在这时,守在门外的婆子报说:“二太太和大奶奶来了。”
薛氏和小薛氏?
秦含真扯了扯嘴角,只觉得今儿来的时间不巧,但还是站起身,预备迎接二房这两位不受欢迎的长辈。秦锦华也有些扫兴地从母亲怀里爬起来,立在一旁低头相迎。姚氏淡定地起身,整理了一下头饰、耳环与衣裳下摆,冲着房门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丫头掀起帘子,薛氏与小薛氏一先一后进了门,瞧见屋里有两个小女孩,前者扯了扯嘴角:“哟,二丫头三丫头怎么都在这里?三丫头没回清风馆吃饭么?”边说边径自走到姚氏对面坐下,瞧见小几上的帖子,薛氏双眼一亮:“这莫非就是……蜀王府的茶会帖子?!”她得了消息就带着儿媳赶过来了,为的就是这叠帖子!
姚氏笑笑,不紧不忙地带着秦锦华与秦含真,先后给薛氏和小薛氏行了礼,各自落座后,才淡淡地道:“蜀王府才送来的,一共是六张。我想着这是蜀王妃办的茶会,只招待女客。我们夫人自然是要去的,我与三弟妹自然也不能缺席。此外就是三婶那儿,不知她方不方便了,一会儿还得打发人去问。除了我们四个大人,再添上我们二丫头,多出了一张。我寻思着,是不是要打发人到姑奶奶那儿问一声,看她是否也收到帖子了?她婆家人口多,也不知帖子够不够用呢。”她说的是许氏的亲生女儿,已经出嫁的秦幼仪。
薛氏急忙道:“你问她做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婆家自有帖子,何必娘家贴补?我们自家还有人呢。六张帖子,你难道就不打算分我们二房两张?!”
姚氏面露讶色:“二太太这话是怎么说的?你们二房不是素来与蜀王府交好,都快成亲家了么?难不成蜀王妃没给你们另送帖子来?”
薛氏咳了一声,脸上有些不大好看。小薛氏勉强笑道:“想必蜀王妃是想着,我们是一家子,便一块儿送来了。”薛氏忙道:“正是这话。她送了六张帖子来,就是算了我们三个房头的人。你婆婆和你们妯娌俩,三房那婆娘勉强算一个,剩下两张,应该是我们二房的!”她瞥了秦锦华与秦含真一眼,“蜀王妃的茶会,何等要紧?小孩子去凑什么热闹?!”
姚氏淡淡地道:“前儿休宁王妃说了,好久没见我们二丫头了,正想她呢。因此别人都可不去,二丫头却是一定要去的。姑奶奶那一张倒是可以省下,给大嫂子好了。横竖二太太孀居在家,本就不方便去的。”
薛氏脱口而出:“那我们仪姐儿呢?你怎么没算上她的份儿?!”
秦含真已经明白姚氏想说什么了,抿嘴笑了笑,故作惊讶地“小声”问秦锦华:“大姐姐不是还在禁足中么?怎么能出门去参加茶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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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受激
AQe?8"??}?????2n9?oz??/eEv?W??xsntD??7b?-????Bu??也有同感,她偷偷看了薛氏与小薛氏一眼,小声对秦含真说:“祖母这回一定不肯放大姐出门的。”
薛氏的脸色十分难看。要是可以,她真恨不得立刻把心爱的大孙女接回二房的地方去,奈何许氏打着承恩侯府女主人的旗号,非要把秦锦仪关起来禁足,她除非真要跟长房撕破脸,否则也不敢公然抢人。
秦家三个房头尚未分家,这时候撕破脸了,分家的时候,二房一定得不了好。薛氏自认为精明,这种时候是不会轻易得罪人的。
当然,怎么才叫“得罪人”,薛氏自有一番标准。
她咬了咬牙,冷着脸道:“什么禁足不禁足的?不过是要让孩子知道哪儿错了,懂得反省罢了。我们仪姐儿已是知错了,反省过了,还天天把她关在屋子里做什么?蜀王妃可喜欢我们仪姐儿了,她要开茶会,怎能不让仪姐儿去?若不是有心要请仪姐儿,好好的送六张帖子来做什么?五张就够了。既然会多出一张来,自然就是仪姐儿的!”
她转头盯住姚氏:“二侄媳妇,你可要想清楚。贵人相请,该去的人不去,不该去的人反而去了,惹恼了贵人,可就不是一句话能解决的事儿了。你这又是何必?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蜀王府如今的威势?你们成日家仗着太子,觉得自己了不起,怎么就不知道想想以后呢?我可没你们那么狠心,一点儿都不知道为子孙着想!”
姚氏冷笑一声:“二太太也不必吓唬我,我是晚辈,让大侄女禁足的事,是我们夫人下的令。她老人家当日说得清楚,她是这府里的主母,一日未分家,家里任何一个人都要听她的指派。二太太不想让孙女儿受隔房长辈的约束,倒也容易,等分了家就好了,急得什么?大侄女是有大造化的人,未来前程似锦。眼下不过是蜀王妃办了一次茶会,少去一回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说罢她就对玉兰下令:“把帖子给三姑娘一张,请她转交给三太太,再给大奶奶一张,剩下的全都收起来吧。”
玉兰应了一声,取出两张帖子,一张递到小薛氏手中,另一张给了秦含真。
秦含真低头看那金灿灿的请帖,见上头用簪花小谐几行字,说是蜀王妃开茶会,请诸位贵客前往京城蜀王府赏秋桂,时间是在八月上旬的某日。算算时间,还有七八天功夫。
秦含真心下一动,便笑问秦锦华:“这个茶会是赏桂花的?京城常有人家办这样的茶会吗?”
秦锦华答道:“赏秋赏桂的都有,到了九月还有赏菊的,其实就是借着喝茶赏花的名义,各家太太奶奶姑娘们聚一聚,说说话罢了。蜀王妃往年不在京里,我也不知是什么情形,但别家的王妃、长公主们,倒是时常有这样的帖子送到咱们家里来。”说罢,她又面带愧色地对秦含真道,“三妹妹,这一回你不能去,不要紧。八月底你就出孝啦,等到九月的时候,我外祖母家有赏菊会的,我带你去玩儿呀?”
秦含真笑笑:“多谢二姐姐。”她又盯了请帖几眼,故意道:“不知这个茶会,会有什么人去呢?有没有跟我们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二姐姐回来后可千万要告诉我。”
秦锦华随口就应了,并未多想。姚氏却要知机得多,心中暗道一声三丫头果然聪明,脸上却笑道:“不用去,我也知道,宗室里几位王妃、夫人,还有长公主、郡主们是必去的,国公府的夫人与千金们也大多会去,还有些侯府、伯府的。出席的小姑娘,象你们这样年纪的不多,通常都要十岁往上了。你二姐姐因是咱们家的女孩儿,才跟着我们这些长辈到那种场合上去。其实这样的茶会,每年都有好几遭,咱们家也不是次次都要参加,不过挑几家熟识又盛情难却的,去散散心,也就罢了。那些夫人、太太们时常借机相看别家姑娘,却是不与我们家相干的。你二姐姐就不大爱去,说是没意思,各家的姑娘年纪都要比她大,相处不来。你大姐姐倒是喜欢的,往日总跟着我们出门。她有几位手帕之交,就是在这样的场合里认识的。听闻这回她们都要去蜀王府的茶会,她却不能前去与她们相见,心里定也不好受。”
说到这里,姚氏就看了小薛氏一眼:“大嫂子别见怪。其实仪姐儿就是一时糊涂,只是我们夫人下了死命,我做媳妇的,也没有违背的理儿。”
小薛氏的面色不大好看,有气无力地勉强笑了笑。
薛氏瞪了儿媳一眼,嫌她没半点气势,竟不知道驳回姚氏的话。
不过姚氏的话也令她起了警惕之心:“不知都有哪家闺秀?仪姐儿久不与她们相见,定然想念得很了。”
姚氏还真的非常“好心”地数起了她所知道的受邀闺秀来,什么赵家的嫡女,钱家的千金,孙家的侄女,李家的幺女……等等等等。
薛氏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京城里各家闺秀中,谁与秦锦仪比较交好,她也是知道的,一般都是寻常官宦人家的女孩儿,或是宗室皇亲中不大受重视的旁支嫡女或是庶女等等。姚氏点的这几位,全都只是与秦锦仪点头之交而已,但她们无一例外,都是京城里一等一的高门千金,不是世家出身,就是皇亲国戚,而且年纪基本都在十三岁以上,十七岁以下,尚未定亲,容貌出色,教养出众,父祖兄长中定有手握实权的高官显宦。
薛氏的面色渐渐难看下来。蜀王妃请这些闺秀上门去参加茶话会,到底是何用意?难不成……真是打算要从中挑选一个满意的儿媳妇来?可蜀王妃不是很喜欢秦锦仪么?为何……
薛氏咬着唇不说话。她心里有些没底。虽然觉得大孙女很有机会嫁给蜀王幼子,但毕竟蜀王妃从未有过准话,蜀王幼子对她大孙女倒是很体贴的,不象是无情的模样,可天知道蜀王又是怎么想的呢?
不行!孙女儿秦锦仪若真的一直在家禁足到分家结束,这么长时间不露面,蜀王妃便是再喜欢她,蜀王幼子对她再看重,她也敌不过那些高门大户里的闺秀!好几个月呢,时间不能就这样荒废掉!
如今蜀王妃渐渐的也不上门来了,只有山阳王妃还与二房有来往。薛氏觉得不能再坐等蜀王府上门提亲,她得让孙女儿多到蜀王妃面前露露脸,讨蜀王妃的喜欢,才能确保孙女儿能成功打败各家闺秀,与蜀王幼子定下亲事!
薛氏把心一横,抢过儿媳小薛氏手中的帖子:“那样的场合,你便是去了,也不认得几个人,还是把帖子让给仪姐儿吧。”
小薛氏愕然:“太太?”难不成要让秦锦仪一个人去?没个长辈带着,谁家女孩儿独自出门到别人家里做客?虽说还有长房与三房的人,但秦锦仪先前把人得罪得狠了,长辈们又怎会乐意照应她?
小薛氏着急地小声劝婆婆:“太太,不成的,这样太过失礼了。蜀王妃知道也会不高兴的。”
薛氏瞪她一眼,心下也有些犯愁。她何尝不知道这不是违礼之举呢?这不是没办法么?
姚氏则在一旁不紧不慢地说:“这有什么好争的?二太太,我方才不是说得很明白了么?大侄女儿出不了这府的门,本来就去不了茶会。您便是给了她帖子也无用。”
“凭什么?!”薛氏受不得激,“不就是还未分家么?大不了我们这就分家!分完家,许媺就再也管不着我孙女儿了吧?!”
姚氏就等着她这句话呢,但面上却半点异色不露:“您这是正在气头上,才会说起了气话。账还没盘完呢,如何能分家呢?还请您再等些时日,到了年下,自然就有结果了。过年祭祖的时候,禀报祖宗一声。等过完年,正好分家。”
居然还要拖这么久?!
薛氏倒吸一口冷气,算算时间,这起码有近半年呢。这半年里,蜀王府真的不会给小儿子定下婚事么?薛氏顿时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冷着脸对姚氏说:“账有什么好盘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想趁机在账目上做手脚,好多划拉些好处到你们长房的口袋里呢。要分家就马上分!我才懒得等你们做完手脚后坑我们二房!”
姚氏睨着薛氏道:“二太太可别乱说,我们也是为了把账目算明白,免得分家的时候,您挑剔这个,挑剔那个,说不清楚。你没有证据,可不能诬赖我们做手脚。”说罢又笑了笑,“分家的日子,我们已经知会过几家愿意来做见证的亲友了,他们都说年后再分挺好的,还夸我们厚道。您如今忽然说要改日子,还不知道那几位亲友会不会误会呢。您要改就自个儿说去,我们不能开这个口。”
薛氏冷笑:“用不着你们,我自会去说。明儿就把人请来做见证,我们分家!”她牢牢地抓住手中的请帖,叫上儿媳小薛氏,转身出了门。
小薛氏已经有些愣神了,忙忙追问:“太太,您方才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明日就要分家?这这这……”
“怕什么?!”薛氏啐道,“一夜之间,长房能做什么手脚?就该早些分,我们二房才能打长房一个措手不及,多分点儿好东西呢!”说完了,她也有些无奈,“没办法,一日未分家,仪姐儿就一日受许媺那贱人的禁足令之苦,难不成真要她一直被关在屋里,直到过年为止么?蜀王妃已经有日子没上门来了,如今往她面前巴结讨好的闺秀那么多,万一她把我们仪姐儿忘了怎么办?不能再傻等下去了,我们得为孩子的前程多尽一份心力!”
薛氏望向手中的金帖:“就算只有一张帖子又如何?我们可以去拜托山阳王妃。她是宗室,又与蜀王妃交好。凭咱们仪姐儿和山阳王府两位郡主的交情,不怕山阳王妃不肯照应仪姐儿,到时候你不去也没关系。”她目中精光一闪,“绝不能让别家女孩儿抢走了我们仪姐儿的好亲事!
第二百四十四章 撒娇
秦含真虽然猜出了姚氏会用什么办法去逼二房的薛氏答应提前分家,但她总觉得这法子有些……浅显了,哪儿有人会为了区区一个茶会,就决定要分家的?
然而事实告诉她,世上真的会有这样的人。
秦含真木然看着薛氏与小薛氏婆媳俩离开,想起前者那一副趾高气扬的表情,仿佛在说“我就要明天分家你不答应我就跟你没完”,心里已经无力吐嘈了。看来,她把薛氏看得太高了,并不是每个故事里的反派,都会象小说里写的那么阴险狡诈,世界上永远都不会缺少小白。
她转头看向姚氏,姚氏脸上淡淡的,只嘴角似有若无地带着一丝笑意,但好象瞬间又消失了,代之以一脸愁色:“这叫什么事儿呀?我这几日本来就够忙的了,二房又要来添乱!一会儿去夫人那里,还不知要如何说呢。”
秦含真挑了挑眉,心想这装得可真象。既然如此,她也跟着一块儿装好了。
她拉着秦锦华,发愁地说:“这可怎么办呢?二房这就要分家的话,四妹妹岂不是很快就要搬走了?”
秦锦华也想起了这一茬,懊恼地跺了跺脚,又跑去缠着母亲姚氏撒娇了:“我舍不得四妹妹,娘,您别让二叔祖母分家,好不好嘛——”
姚氏无奈地嗔了秦含真一眼,哄着女儿道:“没事儿,二太太说是要明儿分家,但不可能分完家就搬走的。他们还没寻到合适的宅子呢,等找到宅子,还要再收拾修整,前后总要花上一年半载的。在那之前,你四妹妹都还要住在咱们家里呢。”
秦锦华这才松了口气,但还是免不了抱怨:“二叔祖母真是太气人了。不就是一个茶会么?每年谁家不办上几个?她这么想要大姐姐参加茶会,在人前露脸,大不了咱们也在家里办一个。咱们家园子里也有桂花,这会子也开始开花儿了呢。把客人请过来,大姐姐也可以不出府门就能见到人,如此岂不是既能玩乐,又不会违了祖母的令?”
秦含真好笑地说:“二姐姐,大伯祖母要大姐姐禁足,是因为大姐姐犯了错,要受罚。就算在家里开茶会,大姐姐也不能出席的,否则哪里还算得上是惩罚呢?”
秦锦华不以为然地道:“这有什么?祖母罚大姐姐是一回事,但二叔祖母要是说自己病了,要把孙女接去她院子里,祖母也不能拦着人家孙女尽孝。家里若真的有茶会,二叔祖母肯定会想尽办法让大姐姐参加,装个病算什么大事?到时候没人看管大姐姐了,人又不用出府门,谁能拦得住她去园子里?总不能当着客人的面打起来。”
秦含真笑道:“照这么说,我还真是该庆幸,咱们秦家没打算开什么茶会,不然大姐姐的禁足也会变得名不符实了。不过,要是二姐姐这话叫二伯祖母她老人家听到了,可就糟糕啦。她在家里开茶会,我们可拦不住她。”
姚氏轻笑:“她便是开一百次茶会也无用,我们长房不发话,哪位贵人会上门来?”
这话说得霸气侧漏。
时间已经不早了,秦含真肚子早开始咕咕叫了。盛意居这里开始传饭,她也得赶去清风馆陪祖父祖母吃饭了。正好手里拿了一张金帖,她得把方才的见闻都告诉祖父祖母一声呢,好让他们知道,分家提前的事儿办成了。
秦含真告别了姚氏与秦锦华,便匆匆往清风馆来。进院的时候,秦柏、牛氏与梓哥儿都上桌了,赵陌站在门边眺望,就等着她呢,见她进门,忙招手道:“表妹怎的这样晚?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秦含真笑嘻嘻地说:“没事没事,顺路陪二姐姐去了盛意居一趟。”她赶紧把手洗了,坐到桌边,与家人一道吃起饭来。
吃完饭,丫头们撤桌上茶,梓哥儿打起磕睡,被夏荷抱了下去。秦含真这才拿出那张金灿灿的请帖来,把原委跟祖父祖母说了,特别详细地描述了薛氏当时说过的每一句话。
秦柏神色微动:“哦?”只说了这一个字,就捻须不语。
牛氏倒是扑哧一声笑了,翻开帖子边看边道:“我正巴不得呢,那泼妇倒是自个儿送上门来了,简直就是瞌睡遇上枕头!明儿分家挺好的,也省得再等下去了。这帖子回头你替我还给二丫头她娘吧。虽然茶会听起来挺有意思,但蜀王府那种地方,我可不想去。再说了,那时候我只怕跟你祖父都在南下路上呢……”说到这里,她忽然发现自己失言了,他们夫妻要南下回乡的事,秦柏说了暂时不要声张,因此她没跟孙女儿与赵陌提过。现在可不说漏嘴了么?
赵陌愕然。秦含真眨了眨眼,一脸天真地歪着脑袋问:“祖母,您和祖父要去南边吗?去哪儿?我们也要跟着去吗?”
赵陌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牛氏语塞,缩了缩脖子,悄悄看了秦柏一眼。秦柏无奈地笑笑,温柔地对她说:“没关系,两个孩子又不是外人。”牛氏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秦柏对秦含真说:“祖父那日进宫,与皇上说起从前的旧事,忽然就想起了你曾祖父与曾祖母。我离家三十年,如今既然回来了,也该到二老坟上扫扫墓,上一炷香,告诉他们,我已有妻有儿,有孙儿孙女,合家平安康泰。老人家在天之灵知道我这些年没受苦,心中想必也会觉得欣慰的。这是我回家的头一年,于情于理,我都该祭拜一下祖先,把你父亲和叔叔,还有梓哥儿的名字记到族谱上去。既如此,若想赶在年前到老家,现在起行正合适。再迟一些,就怕天儿冷了之后,运河封冻,陆路难走,我与你祖母年纪大了,路上要受罪。只是你与梓哥儿两个,年纪都还小,身子又一向弱些,路上恐怕吃不消。所以,我和你祖母就不带你们了。你们在这府里住着,有人侍候,长房的长辈们也会照应你们。我与你祖母没什么不放心的。”
接着秦柏又转向赵陌:“我这一去,少说也有半年。你的课业不好耽误,但一时半会儿又寻不到合适的先生。如今不比以往,你便是不在我跟前读书,王家人也不会对你不利了。你若不嫌弃,便继续在这府里住着,日常起居照旧,另外每日去宗室子弟上学的官学念书?我打听了一下那里的先生,有几位颇有名气,学问也好,足够指点你眼下的功课了。休宁王的两个小儿子都在那里,有他们在,等闲人不敢欺负你。”
赵陌抿了抿唇:“舅爷爷……这太突然了。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官学那儿,我也听朋友说起过,宗室子弟虽多,但少有用心读书的。先生们当中,兴许有学问好的,可教书的时候,也不过是虚应故事罢了。真有心向学的人,都是各家王府、将军府自家请了西席到家中指点儿孙功课的。休宁王府的两位堂兄弟,一位是无心学文,只在那里点卯,却在家里另请了骑射师傅教导,另一位庶出的,谁也没指望他能有出息。我若真去了官学,有休宁王府的面子,父亲在京城也多少有些体面,王家更插不进手到那种地方去,自然无人为难我。可这对我的课业,又有什么好处呢?我宁可自己在家苦读。就象吴先生平日在隆福寺读书,隔几日才来见舅爷爷一回一样,虽然没有老师每日指点,但也一样能有进益。若真遇上不懂的地方,问吴先生也是一样的。”
秦柏想了想,笑道:“那就随你吧。”
赵陌欲言又止,但他看了看秦含真,还是没说出来,只起身告退,说不妨碍秦柏与牛氏午休了。这也是平日的惯例了,秦柏点点头,便看着他退了出去。
他一走,秦含真就立刻抱住牛氏撒娇说:“祖母,我要跟你们一块儿去南边。我这半年里身体已经好了很多,没事的,我可以坚持住!”
牛氏嗔道:“傻孩子,大冷天的出门有什么好的?我要不是想着自个儿进了秦家门后,就没给公公婆婆上过坟,我也不能听你祖父的话。我们两个老的光是照看好自己,就不容易了,哪儿还有闲心来照看你?你就乖一些,别给我们添乱了!”
秦含真缠着她扭成了扭股糖:“我哪儿有添乱呀?我是真的想陪你们一起去的。祖母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吗?从米脂到京城,这一路上最受罪的就是您了。我也就是最开始的时候晕车,难受了一下,后来适应过来就没事儿了。父亲身上有差事,不能陪你们去,我做女儿的替他尽孝,不是应当应份的吗?梓哥儿三天两头地病,确实不方便带他,但我完全没问题的。好祖母,您就带我吧,带我吧——”扭完了牛氏,她又去扭秦柏:“祖父,好不好嘛,答应我嘛——”
在这个时代里,生活在深宅大院里的女孩子,能出一次门多不容易啊,更别说是出远门了!秦含真不知道自己以后还会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这次绝不能放过。趁着她还是小孩子,不用太在意男女大防的时候,赶紧出门见见世面。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成年人的尊严算啥?她还是个孩子!
秦柏与牛氏发现,这一年里变得懂事稳重多了的大孙女儿,忽然又变回到从前那个抱着他们撒娇要这要那的刁蛮小丫头了,都不由得头痛起来。
第二百四十五章 辈份
a???)?b??C?6(??.N???e#4?=&??P嫚dj(Z?7??t?97??秦含真的撒娇大法奏效了。
牛氏被孙女儿求了几句,忍不住心软了,眼巴巴地看向丈夫秦柏:“老爷,你看……桑姐儿的身体如今确实好多了,说不定真能撑得住呢?她从小儿就没离开过我身边,我跟你出远门,留下她一个小人儿,也怪可怜的……”
秦柏叹了口气,开始认真考虑起带着秦含真南下的可行性了。仔细想想,这似乎也不是一件令人难以接受的事。他既然能带上身体不好的妻子,又为什么不能再多带一个孙女呢?
不过他还是把话说清楚:“带上含真也行,但我们南下是要坐船的,你们从没坐过船走水路,也不知会不会晕船,受不受得了这个苦。万一撑不住,我会在天津将你们放下,留几个家人照顾,传信京中,让长房的人去接你们回来。我却是要继续南下办事去的。”
秦含真疑惑地问:“祖父,你要南下办什么事呀?”
秦柏看了她一眼:“祖父要去祭祖,你只要记得这句话就好了。”
秦含真眨了眨眼,迟疑地应了一声,心中猜想,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机密?想到秦柏之前一点异状都没有,进宫向皇帝告了蜀王、辽王与赵硕一状,出宫后就决定要回江南老家了,莫非是皇帝交了什么秘密任务给他,要他去江南办事?秦含真迅速脑补了几个看过的古装电视剧或者小说中的情节,自以为猜到了真相,很有眼色地闭上了嘴。
牛氏则有些担心地问起了梓哥儿:“既然桑姐儿要跟咱们一块儿去,不如我们连梓哥儿也带上吧?总不能将他一个小人儿留在长房吧?他才几岁大?他的乳母又才定了要回大同。家里只剩下夏荷一个是他的熟人了。就怕他不习惯,会害怕。”
秦柏这回却没答应她:“梓哥儿近日病了不止一遭了。他素来体弱,遇上季节更迭,越发容易生病。我们带着他容易,但路上毕竟不如在家里舒服,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船上看病也不方便,岂不是叫孩子受罪?他留在京城,也没什么不好,长房的人多着呢,又有许多丫头婆子侍候。我们不在家,侄儿侄媳们也会多照看梓哥儿。更何况,平哥也在,就让他搬回来住好了,照看孩子也方便些。”
牛氏想想,似乎这也不错,便答应下来:“也罢,就怕白天里平哥不在,梓哥儿小孩子家离了长辈会害怕。回头我得嘱咐二侄媳一声,让她记得时时打发人来问,免得底下人看人下菜碟。”
秦柏笑了笑:“你自安排去吧。”
南下的人里添了一个秦含真,行李又要再收拾一番了。牛氏又不放心孙子,忙不迭去安排这种种琐事,连午睡都顾不上了。秦柏淡定地进行例行的午休,秦含真拿着帖子离开了。回头她还得把这金灿灿的请帖送回盛意居去呢。
谁知一出院门,她就遇上了赵陌。看起来,他似乎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在院门外等候。
秦含真奇怪地问:“赵表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赵陌抿着唇,低声问她:“舅爷爷舅奶奶要去江南,表妹会跟着去么?”他方才出来的时候,隐约听到了一点动静。
秦含真眨了眨眼,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呃……我对江南景致闻名已久,难得有机会,也想去看一看。正好我的身体现在越来越好了,应该能撑得住长途跋涉。”
“是么?”赵陌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一笑,“我知道了。”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的,他知道什么了?
秦含真正想追问,却看到他笑着对她说:“表妹这是要回去吧?我送你到二门吧。”
秦含真一怔,原本想问的话也没说出口,只是茫然地点点头,在他的护送下来到了二门,跨过门槛去,就与他分别了。
直到秦含真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还没能想明白,赵陌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的表情看起来……不象是接受了现实的样子。
他难道打算跟着他们一块儿走吗?
别开玩笑了。他是宗室子弟,在宫里都是留了名号的人,父祖皆在京中,哪有可能说离开就离开?更何况,眼下正是他父亲赵硕与蜀王幼子竞争皇嗣之位的要紧时候,他难道不用留下来帮他父亲吗?就算不为储位,也要为了自保啊。
秦含真没有多想,只是简单休息了一下,便带着那张金帖,往盛意居去了。这一回,她没叫上秦锦华,因为她打算私下跟姚氏说几句话。
姚氏见到她来,还有些意外,笑问:“怎么了?”见她手里拿着的帖子,不由得讶然,“怎么拿回来了?”
秦含真将帖子放到姚氏面前的小几上,笑道:“祖母说,她要跟着祖父回南边,算算日子,未必能赶得上茶会。况且她跟蜀王妃又不是很熟,不习惯那种场合,所以还是不去了。二伯母把帖子拿回去吧,您先前不是说,想给姑姑那边送一张去吗?”
姚氏惊讶地道:“我虽然知道三叔打算要回南边去,但连茶会的日子都等不及,也未免太急了些。这几天功夫,怕是没法儿把行李准备齐全。还有三叔南下要坐的船,我还不曾叫人寻去呢。”
秦含真对这方面的事情不是很懂,她只能相信秦柏了:“祖父应该心里有数的,二伯母不必担心。”
姚氏微微皱了眉头:“也罢。若是三叔三婶有什么需要我们长房出力的,只管开口。你们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办起事来,总是不如我们方便。”她拿起那张金色的帖子,笑了一笑:“幸好二太太不在,不然这张帖子就要便宜她了。她如今正想办法要多弄一张帖子,好叫你大伯母陪着你大姐姐去蜀王府呢。她终究还不至于糊涂透顶,没让你大姐姐一个人到那样的场合去。就算我们长房肯带着她,她们还要担心我们会拦着她孙女儿的好前程呢。”
秦含真道:“二伯母,既然二伯祖母想要多一张帖子,您为什么不帮一帮她呢?近来山阳王妃应该正有意与咱们秦家亲近吧?山阳王与蜀王交好,山阳王妃那儿应该还有多余的帖子,不如您请她多送一张给二伯祖母吧?”她看了小几上的请帖一眼,“这一张,就依照先前说的,送到姑姑那儿去好了。”
姚氏惊讶地挑起了眉头:“这是为何?不管二房有几张帖子,只要他们还未分家,锦仪都是出不了门的。我便是向山阳王妃多要一张帖子来,也不过是白欠她一个人情。”
秦含真笑道:“这也未必。今日二伯祖母说明儿就分家,听着就象是一时气话。等到大伯回到府中,他们母子一商议,很难说会不会反悔。尤其是蜀王府的茶会要请那么多名门闺秀去,二房会不会觉得大姐姐胜算太低,就改主意了?京里的人都知道,山阳王妃与蜀王妃是姐妹。若是山阳王妃能出面给二房一点好处,二伯祖母会不会觉得,这其实是蜀王妃的意思呢?他们若对大姐姐的婚事有了把握,对分家的事,大概也不会那么抗拒了。”
姚氏听明白了。她笑着掐了秦含真的小脸一把:“你这丫头,整日里都想的是些什么?”听着象是在责怪,但那语气可一点儿都不象是有责怪的意思,反倒透着兴致勃勃。
她心下一盘算,就迅速想好了整个计划,足以坑了二房没商量。秦含真的想法相比之下就太过浅显了。不过不要紧,秦含真还是个小孩子,想得不如她周到也是常事。
姚氏拿定了主意,便笑着对秦含真说:“好啦,二伯母都明白了。你且回去吧,这事儿有我呢。”
秦含真干脆地点点头,起身道:“那侄女儿就等您的好消息啦。”行礼告辞而去。
半个时辰后,姚氏的心腹大丫头玉兰妆扮一新,坐着马车出了承恩侯府,前往山阳王府见山阳王妃。
山阳王妃近日一直在想办法与秦家女眷拉关系。秦家二房待她十分热情,三房老的老,小的小,基本没有来往,长房那边则是不冷不淡地处着。如今长房的当家媳妇姚氏派了心腹大丫头来见她,山阳王妃小涂氏便觉得自己多日的苦工没有白下,姚氏定是感受到了她的善意,愿意与她结交了。
玉兰先是恭恭敬敬地向山阳王妃请了安,又“替”自家大姑娘秦锦仪问候了两位郡主——毕竟秦家女孩儿里头,也就只有她才跟郡主们交上了朋友——接着便提起了姚氏近日在忙活的事:“我们奶奶如今正烦心呢。蜀王妃送了几张帖子来,邀请咱们家的夫人、太太、奶奶们到王府喝茶。正巧我们家姑奶奶也听说了,她婆家人多,虽然也收到了帖子,却有些不够,就让我们奶奶匀一张帖子过去。我们奶奶想,这算什么大事?就答应了。不曾想,二太太不高兴了,说她本来想让大奶奶带着大姑娘去蜀王府的,如今少了一张,让我们大姑娘怎么办?我们奶奶若是把帖子给了姑奶奶,二太太要生气。若是把帖子给了二太太,姑奶奶又要生气。奶奶夹在中间,两头不讨好,实在是为难得很。”
山阳王妃听明白了,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几张请帖么?我这里还有呢,一会儿你带两张回去就是了。”
玉兰却道:“王妃一片好意,我们奶奶心中感激至极。只是这帖子若是由我们奶奶送出,无论是姑奶奶,还是二太太,都未必会高兴的。到了眼下,二太太与姑奶奶争的,恐怕已经不仅仅是一张帖子了。”
山阳王妃怔了怔,随即笑道:“我明白了。你们姑奶奶家里,我素来没有来往,回头我让人给你们家二太太送两张帖子去吧?请她与你们家大奶奶一道去参加茶会,想必她也能消气了吧?不过是一张帖子罢了,有什么要紧?你回去捎句话,让你们家大姑娘到了茶会那日,只管与我两个女儿坐在一处。难得她们处得好,虽说辈份有别,但那又有什么要紧呢?只要性情相投就行了。”
玉兰笑着应是,心中却生出几分疑惑来:山阳王妃好好的又提辈份做什么?
第二百四十六章 讨喜
玉兰虽然觉得山阳王妃的话有些古怪,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陪着说笑了一阵,她便告辞了。
她回到承恩侯府不久,山阳王妃所派的婆子也随后抵达。姚氏早就安排了人守在门房处,等着为这婆子领路,往二房所住的福贵居去。路上,姚氏的人给那婆子塞了个荷包,好言好语地如此这般嘱咐了几句。那婆子领了山阳王妃的命令前来,也明白自家王妃为何要派她来送帖子,只当是姚氏想要哄秦二太太薛氏几句好话,好让她不再恼恨先前那帖子给了秦家姑奶奶一事,并不扭捏,爽快地收下了荷包。
到了薛氏面前,那婆子笑得讨喜,说话更讨喜:“……八月蜀王府的茶会,我们家王妃多得了几张帖子,除了家里三位郡主,也没别人可带。大郡主想起了府上的大姑娘,上回见面的时候,一见如故,多日不见,心里怪想的,便命老奴给大姑娘送两张帖子过来。茶会那日,请大姑娘与郡主们坐在一处,也好方便说话。我们王妃也十分想念大姑娘,还要为几位王妃、夫人引见大姑娘呢。”
薛氏听得两眼发亮,期期艾艾地说:“你们王妃有心了,多谢她想着。我们家正少一张帖子呢,没想到你们王妃和郡主……特地来请她。若是仪姐儿不去,岂不是辜负了王妃与郡主们的一片好心?”
婆子笑道:“这也是郡主们与府上大姑娘性情相投的缘故。所以说,礼数辈份什么的,都在其次,脾气合得来,比什么都重要。姐妹们相处是如此,夫妻相处是如此,一家人相处,也是如此。”这话就是姚氏那边属意她说的了,婆子认为姚氏是在暗示秦家各房亲友之间,但听在薛氏耳朵里,她就只注意到那“夫妻”二字了,心下激动不已,只觉得这是山阳王妃在暗示。
婆子又道:“就象我们王妃与蜀王妃,未出阁时便是好姐妹,如今出嫁了,又是一对好妯娌。外人只道蜀王妃随蜀王就藩,二十年不曾回京,必定与我们王妃生分了。其实不然。情谊都是记在心头的,不是时常挂在嘴边的。人生在世,总不能事事如意,谁都难免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但真正在意的人,又怎会轻易生出怨恨来?真正的情谊,不是外人能轻易左右的。”
这些话同样是姚氏那边嘱咐的了。婆子觉得,显摆一下自家王妃与蜀王妃的情份挺好的,也好叫外头那些看不起自家王爷王妃的人知道,山阳王府如今有了蜀王府撑腰,份量已经不一样了!至于后面的话,那不正是秦二奶奶姚氏在跟秦二太太薛氏说,帖子的事她也是做不了主,让后者别见怪么?
婆子说完话,又奉上些时新宫缎与一对新鲜花样的珠钗,说是两位郡主送给秦锦仪的,也就告辞了。她今日的任务已经完成,还多得了一份丰厚的打赏,心里很满意。秦二奶奶嘱咐她别把这事儿往外头说,她自然也明白其中的规矩。回到山阳王妃那儿,她只会粗略提一提,说姚氏赏她银子,让她在秦二太太面前说几句好话,山阳王妃是不会在意的。
婆子欢欢喜喜地走了,却不知道薛氏听了她的话之后,心中欢喜得不得了,心跳得越来越快。
她身边一个新提拔上来的二等丫头香黛,素来嘴甜讨喜的,见状便笑着向她道贺:“恭喜二太太了。您总是担心茶会上来了那许多名门闺秀,会把我们大姑娘比下去。其实有什么可担忧的呢?蜀王妃身份尊贵,但也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她心里看中了什么人选,哪儿会是外人能轻易动摇得了的?”
薛氏听了,脸上笑容更大了:“不错,正是这话。她一再提不必在意辈份什么的,可不就是看中我们仪姐儿了么?茶会请那许多闺秀,想来是因为那些闺秀的家里人都看好蜀王府的小公子,上赶着想让自家女儿去做皇后呢。”她轻蔑地撇了撇嘴,“真是好厚的脸皮!”
香黛笑道:“我们家大姑娘就不一样了,是蜀王妃自个儿看中的,比别人的份量自然要重得多!况且别家闺秀虽说都是名门出身,但我们大姑娘可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孙女儿,我们大爷可是皇上的内侄呢。论家世,大姑娘一点儿都不比别人差。要论与宫里的亲近,只怕还比许多所谓的高门大户都要强得多。”
薛氏听得高兴,便一挥手,吩咐心腹大丫头香露:“这丫头嘴甜,给她一个上等赏封儿!”
香露心中妒忌,应了一声,又干笑着劝薛氏:“夫人,方才那婆子虽说了几句话,但含糊不清的……您还是多留个心眼儿吧。毕竟山阳王妃并不是蜀王妃,她说的话,未必管用的。”
这话薛氏就不爱听了,横了她一眼:“瞎说!谁不知道山阳王妃是蜀王妃的妹妹?她说的话,如何就不管用了?!”
山阳王府在京城算哪根葱呢?承恩侯秦松从来就没把他家放在眼里。但如今蜀王一家回京,山阳王府就今非昔比了。他们是蜀王的心腹,有这一层关系,别人都要敬山阳王夫妻三分,因为他们背后站着的正是蜀王夫妇。蜀王夫妇不方便做的事,都是他们夫妻出面去做的。山阳王妃提起她与蜀王妃的情谊深厚,肯定是在暗示些什么。她会派人送这两张帖子来,必定是在代蜀王妃发话,否则蜀王妃都已经送过帖子了,山阳王妃又不是主人家,何必多此一举?!
她这是要确保秦锦仪一定会出现在茶会上,与那些名门闺秀们比上一比呢。只要秦锦仪那一日压倒众人,还有谁比她更有资格成为蜀王府的小儿媳妇?
薛氏心中笃定,再去瞧那些时新宫缎,发现是蜀地贡,这个寓意就更明显了。她见这些宫缎的颜色都极衬秦锦仪,便立刻吩咐下去,命针线上的人拿这宫缎,尽快为秦锦仪缝制新衣,好预备茶会上穿。至于那对珠钗,虽然并不十分珍贵,却胜在花样新鲜,且十分精致,正好配秦锦仪这样年纪的女孩儿,也那几匹宫缎也十分相衬。有了这对珠钗,秦锦仪只需要再寻些配套的耳饰、手镯、项圈、玉佩什么的,就可以直接出门去做客了,省了好多事呢!
薛氏忙让人给娘家侄儿侄媳妇传了话,让他们尽快搜罗上好的佩饰。只要是好东西,哪怕是要多花银子也无妨。趁着明日才分家,今日就把账报上去,还能占一点公账的便宜。
小薛氏闻讯赶来:“太太,这会不会太破费了?不过是一个茶会。仪姐儿本就有许多不如别家闺秀之处。蜀王妃请众位闺秀前去茶叙,分明无意仪姐儿。您又何必强求呢?没了蜀王府,仪姐儿还能再说别家的亲事。可万一茶会那日,叫人看穿我们家的心思,取消仪姐儿,这……这日后可就不好办了呀!”
薛氏不耐烦地挥挥手:“你知道什么?一边儿去吧。”
小薛氏见婆婆不肯听劝,心下着急。晚上丈夫回来了,她也顾不得丈夫对自己一向看不顺眼,顶着他的冷脸,把白日里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秦伯复听出了一身冷汗,忙去找薛氏:“母亲答应了明日分家?您不会是糊涂了吧?!”
薛氏便把白天在姚氏那儿听到的事情告诉了他,又说起山阳王妃送帖子的事:“你细想,蜀王妃开这个茶会是做什么的?请那么多闺秀去,分明就是要选儿媳妇呢。她虽喜欢我们仪姐儿,可京中有女儿的人家那么多,谁不想嫁进蜀王府去?她再看重仪姐儿,也要服众才行,否则仪姐儿日后嫁过去了,也要被人挑剔的。因此仪姐儿不但不能错过这次茶会,还要在茶会上艳压群芳!做新衣裳的料子和配套的珠钗,山阳王府都替我们备下了。以我们两家的交情,山阳王府何必做到这份上?自然都是蜀王妃的意思!眼看着你闺女离锦绣前程就差一步了,你这个做爹的真能拖她后腿?不就是分家么?等我们成了蜀王府的亲家,有多少产业财物得不到?跟长房计较这些零碎做什么?”
秦伯复听了,不由得犹豫了:“蜀王妃真的看中我们仪姐儿么?她从来没句准话,也没个信物,我心里实在没底。母亲,倘若仪姐儿这门亲事不能成,我们又分了家,将来再要给仪姐儿说一门好亲事,就没那么容易了。您可要想好。蜀王妃茶会上邀请的闺秀,都是十三四岁以上,很快就到嫁人年纪的那种。仪姐儿……年纪还小吧?”
薛氏瞪了儿子一眼:“仪姐儿虚岁也十三了,哪里小了?!只要定了婚事,迟两天再成婚也无妨的。蜀王府的小公子也就是十五六岁,不过是半大孩子罢了。他这时候成亲也太早了。以他将来的身份,婚事筹备上两三年,也是寻常事儿。到那时候,仪姐儿的年纪正合适。”
秦伯复想想也是,心下渐渐雀跃起来:“既如此,那就赶紧分家吧。分了我们就不必再受长房约束了。况且,即使分了家,一笔也写不出两个秦字。长房与三房还是我们的至亲。我们真有事相求,他们还能不管我们不成?如今外头都在传,说辽王府的大公子受他兄弟连累,恐怕要不好了。他没法再与蜀王府小公子相争,今后东宫之位定是蜀王府小公子坐了。我们再不赶紧把仪姐儿的婚事定下来,怕是会有更多的人来跟她抢这门好姻缘。确实不能因小失大啊。明儿就分家!”
母子俩对视一眼,想起美好的未来,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香黛在角落里看得分明,挑了挑眉,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她走到后院僻静处,与一名扫地的婆子擦身而过,低声说了一句:“告诉二奶奶,事情成了。”便迅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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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分家
收到消息的姚氏顿时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笑容来。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玉兰见她这个表情,便知道福贵居那边传回来了好消息。
在福贵居安插人手,是姚氏早几年就想做的事。但二房是薛氏管家,她不怎么信得过侯府家生子,手下用的人大多数不是从薛家那边带人,就是自行采买。即便是从家生子里选人,也要千挑万选,观察上好几年,才会放心留在身边。想在她身边安插人手,太难了。姚氏只能另寻法子,先在小薛氏院子里安排小丫头,再让她慢慢赢得小薛氏的信任,偶然遇上薛氏要添人,便顺理成章地调了过去。香黛就是这样来到薛氏身边的。虽然眼下不过是刚升了二等,但这个位子已经足够让她时不时传回些要紧消息来,也可以稍稍影响一下薛氏的想法。
由于薛氏身边还有香粉、香露这些心腹大丫头在,香黛一边要提防她们的嫉妒为难,一边还要讨薛氏的喜欢,同时又要想办法完成姚氏吩咐的任务,真是不容易。不过如今习惯了,倒也应付自如。今日,她就立下了大功。只是她今日出了点小风头,就怕过两日就要被打脸。为了让她能平安保住小命,玉兰还得做些安排。
这些事是不需要姚氏去担心的,玉兰自己就能做主了。她想了想,又对姚氏说:“今日在山阳王府,山阳王妃很爽快就答应送帖子的事了。只是……她说起我们家大姑娘与两位郡主交好,总提起什么辈份不重要,性情相投就好了的话。这话虽是好意,也显得两家亲近,可也用不着一再提起。若不是早知道蜀王府看不上大姑娘,我都要以为她这是在帮蜀王妃牵线搭桥,让两家定下婚约了。”
姚氏挑了挑眉:“还有这种事?”她歪歪头,“说来也是奇怪。二房有那样的心思,会把辈份不重要这种话挂在嘴边,也没什么出奇的。山阳王府为什么要这样说?我记得上回蜀王幼子与休宁王府的两个小公子送仪姐儿回来时,就是山阳王府的两位郡主先提了辈份的事。还好她们是拿仪姐儿说的,否则,我都要以为她们是看上我们简哥儿了呢。”
玉兰眨了眨眼,忽然全身震了一震。姚氏也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难不成……真是看上简哥儿了?!”
玉兰忙道:“山阳王妃说是有意与咱们家亲近,但其实因为奶奶与三奶奶都不怎么爱搭理她,三房的三太太少与人交际,三姑娘又有孝在身,等闲不见外人,故而只有二房愿意与她结交,才有了两家的交情。如此说来,山阳王妃要亲近,也是亲近二房的人,可她似乎待我们长房更殷勤些,每次上门,都是往枯荣堂去的,不象二房的其他客人那般,只去福贵居。今儿我在山阳王府时,她还问起简哥儿与二姑娘呢,说是茶会那一日,她与两位郡主在一处,让奶奶也带着二姑娘到她那边坐,比别处自在些。”
姚氏满心只觉得荒唐:“亏我还在想,蜀王一家整天巴着我们秦家,想要讨好三叔,偏偏我们长房与三房都没有年龄合适的女孩儿,只有素来不和的二房有个仪姐儿到了能联姻的年纪。这门姻亲是做不成的,也就只有二房在那里做白日梦罢了。不成想,蜀王压姐儿没打算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受委屈。他小儿子只管去娶高门大户的女儿,旁的人家,自有别的人选可以帮忙。山阳王就是蜀王的应声虫,他有三个女儿可以联姻呢!再不成,蜀王世子也是成了婚,生了子的。虽说蜀王世孙年纪尚小,但咱们家也不是没有年纪小的女孩儿。因此山阳王妃和两位郡主才会总拿辈份说事儿——郡主们论辈份,可是我们二爷的远房表姐妹呢,如何能做二爷的儿媳妇?!”
姚氏深吸了几口气,却还是觉得满心不自在。心爱的儿子被人盯上了,她想到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骂道:“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什么货色,我的儿子,她们也敢肖想?!”
其实山阳王府的郡主身份也颇为高贵,容貌教养都不差。但兴许是因为秦家多年来一直习惯了轻视山阳王府的关系,姚氏多少受了些影响,对两位郡主就有些看不上了。嫁到秦家,跟宗室皇亲们接触得多了,姚氏也没有了早年那种一听说对方身份就肃然起敬的念头,反而更注重个人的性情人。若是性情人不好,便是身份高贵至亲王,那也是不能真心结交的。姚氏疼爱嫡长子,一心要为他选一个完美的妻子人选。对于除了一个虚名就什么都没有的山阳王府,她敬谢不敏。
如今知道山阳王府盯上了自己的儿子,姚氏就有些坐不住了。她问玉兰:“简哥儿这个年纪,确实可以说亲了。茶会上蜀王妃会不会直接问起来?以她的身份,若她说要做媒,我却是不好推拒的。那好歹也是个王府郡主,若说人家配不上我们简哥儿,便是得罪人了。可我真的不愿意委屈了简哥儿,到时候要怎么办?”
玉兰想了想,便道:“奶奶先跟夫人通个气儿?又或是推说八字不合适?”
姚氏哂道:“我不好拒绝蜀王妃,夫人又何尝不是如此?至于八字,我们能做手脚,人家也一样能。就算我们说不合适,蜀王妃说我们算得不准,然后寻个算命先生说我的简哥儿与山阳王府的郡主是天生一对,我还能不答应不成?!”最让人生气的是,虽然早知道蜀王府很可能要出事,但山阳王府并不是蜀王府,不会受到直接影响。除非山阳王也做了不该做的事,一并受罚,否则婚事还真是难以拒绝。
姚氏绞着帕子站起了身:“不行,我得去寻夫人商量商量。”
玉兰忙劝阻道:“奶奶,不必急于一时。眼下已经定了明儿就分家,要准备的事情还有很多呢,您哪里有空闲?”
姚氏想想也对,叹了口气,只能暂且将心中的忧虑压下,专心准备起分家事宜来。
秦含真自从在姚氏这里听到了薛氏说“明日就分家”,便一直在担着心,生怕回头薛氏又变卦了。然而,这回没有让她失望。第二天,分家仪式顺利进行了。
长房似乎准备得很周全,早早就把枯荣堂布置好了,账目也都算得清楚,外院账房里的账房先生与各大小管事无一告假,都候在前院外房中,每人带着一把算盘,另有纸笔若干,预备随时被传召进堂中问话、记账。
三房这边,秦柏昨日命人给秦平捎了话去,因此后者也告了一日假,一大早就从宫中回来了,陪着父亲去枯荣堂参加分家仪式。牛氏也要同行,不过秦含真身为小孩子,就没必要参与了。
她连围观的资格都没有,老老实实地跟着姐妹们一起继续上学。
明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与秦锦华、秦锦春都没什么心情听课。曾先生大约也听说了,非常体帖地停止了经义课,改为两节法课,让她们练字,练着练着,心情自然就平静下来了。秦含真下课回院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早上的那种浮躁。大约也是因为她知道,这会子怕是分家早就结束了,一切都成了定局。
秦锦春还在担心自己不知能不能留下来,秦锦华时时安慰她,又在想是时候要去一趟松风堂,求祖母许氏开恩了。秦含真心里则是在想,分完家后,估计就得准备南下了,却不知道她祖父秦柏打算哪一天起程?她得向曾先生告假,向赵陌告别,跟姐妹们告别,一些行李也要自己收拾起来,路上要带哪个丫头侍候,也要想清楚了。
可惜,秦含真高估了“大人们”的速度。她来到清风馆的时候,屋里只有梓哥儿与赵陌两个在对坐着温,秦柏与牛氏还没回来呢。
秦含真十分吃惊:“分家还没结束吗?”
梓哥儿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根本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赵陌倒是很淡定:“还没有呢。舅爷爷舅奶奶自打早上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怕他们会累着、饿着,方才去问过虎嬷嬷了。嬷嬷说已经去枯荣堂里问过,舅奶奶告诉她,长房命大厨房准备了吃食,他们饿了就可以吃。只是你们秦家产业颇多,财物也多,要分起来挺麻烦的。长房与二房吵了一早上,这会子还没分完三成呢。”
秦含真瞠然:“有那么多东西吗?”亏她还觉得自家祖父挺有钱的,那一箱箱从丙字库搬出来的东西,大部分都价值不菲。但这些东西再多,也都是小件。承恩侯府名下的田产、房产,多到半天功夫都没分完三成,那该有多少呀?
她问赵陌:“祖父祖母要在枯荣堂一直待到分家结束吗?那也太累了!”
赵陌倒觉得还好:“没事,那边屋子挺大的,饿了有吃食,累了也有地方给他们歇息。他们要是不习惯,回这边院子打个盹也没什么,反正离得也近。你们三房不过就是陪跑罢了,真正吵得厉害的,是长房与二房。他们也是老冤家了,没事还要吵上几架呢,更何况是分家这样的大事?”
秦含真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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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出游
这顿午饭,秦含真只能跟赵陌、梓哥儿一道用了。
饭后她留在清风馆等消息,梓哥儿被她打发回房间休息了,只有赵陌留下来陪她。
他二人安安静静地围坐在桌旁,一人手边放着一本书,一盏清茶,丫头坐在门外廊栏上做针线,婆子在远处游廊一角打瞌睡,院子里静悄悄的。
屋角高几上燃着淡淡的香,是秦柏平日惯用的安神香,每日午后,丫头们都会点上,好助他与牛氏两人入眠。如今他们夫妻不在,丫环们却还是照旧点上了香,馨香一阵一阵传来,熏得秦含真昏昏欲睡。
还好赵陌这时候开口了,及时把秦含真从周公手里救了出来:“秦表妹,舅爷爷舅奶奶要去江南,你也要跟着一起去吧?你们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回来?”
秦含真定了定神:“这个我也不知道,祖父的意思,好象是分了家之后就要出发了,我估计就是这几天的事吧?这个消息在府里还未公开,很多人都不清楚。我祖父说,不想惊动太多人。他就是打算回江宁老家看一看,给曾祖父、曾祖母扫扫墓,祭拜一下祖先,我估计有个半年就该差不多了,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大概就能回来了吧?”
赵陌不解:“舅爷爷没有说确切的日期么?”问完了他又马上道,“不过表妹说得也有道理。既然舅爷爷回去是为了祭祖,自然要在江宁待到除夕夜祭祖过后。那时正是冬天,运河封冻,哪里能走船?天气也太冷了。舅奶奶与表妹都体弱,经不住寒风冷雨,定是要等到开春后,运河能够通行了,才会回来。如此算算,可不至少得半年么?”他有些沮丧地低下头去,“我有半年见不到你们了……”
秦含真见他这样,不由得生出几分愧疚来:“对不起啊,赵表哥。我并不是有意瞒你的,之前我也不知情,求得祖父祖母带我同行后,我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了。其实我也觉得很突然。”
赵陌抿嘴笑了笑:“表妹不必说这样的话。其实,你和舅爷爷、舅奶奶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如今你们要去做正事,我怎能拖后腿?只是乍一听到消息,觉得太过突然,心里有些难受罢了。你们即将出行,我也不说别的,只祝你们此去,事事顺意,旅途平安,也就是了。”
秦含真笑道:“多谢赵表哥的祝福。我也盼着能事事顺利,一路平安。我还是头一回坐船走运河南下,不知会不会晕船,想想还是有点小担心的。”她原来就有晕车的毛病,那是真难受!从秦家大宅到米脂县城,不过几里路,她一路坐车,一路晕过去,那滋味真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尝第二遍了!
然后她还是尝了第二遍、第三遍……在上京的路上,她吃够了苦头,总算适应了陆地上的交通方式。如今要改走水路,呃……她心里有些没底。
赵陌早听说过她有晕车的毛病,也知道她在上京路上没少为此吃苦头,听了她的话,便不由得低下头去,轻声问:“既然如此辛苦,表妹为何还要跟着舅爷爷、舅奶奶南下呢?我听说舅爷爷原本不想带你去的,怕你与梓哥儿受不了长途跋涉的苦楚,让你留在这府里。可你却坚持要去。舅爷爷舅奶奶拗不过你,这才答应了。”
秦含真道:“我当然要去了。咱们这样的人,能有多少出门见世面的机会?既然现在有了,当然要好好去看一看外头的景致啦。不然一天到晚对着一个套一个的院子,门儿都没法出,有什么意思?”
赵陌眨了眨眼,盯着她看:“表妹喜欢上外头玩儿去?这也不难。等你出了孝,你想去哪儿,我陪你去,如何?”
秦含真笑着道了谢,又道:“京城周边都有些什么景致和新鲜去处,我早跟大堂哥与二姐姐他们打听清楚了,做好了攻略,就等着将来有时间的时候去逛一逛呢。表哥愿意陪我,那就再好不过了。只是京城周边不难去,去江南却未必再有第二个机会。再说,我现在年纪还小,出去了也不必太过拘束,想逛街就逛街,想见人就见人。等我再大几岁,肯定会有人拿大家闺秀的规矩来约束我,到时候我再想出门,哪儿有现在容易?也不过是从这辆车换到那辆车,从这间屋子换到那间屋子,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出门,太没意思了。我要趁着年纪还小的时候,尽量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赵陌若有所思:“表妹是喜欢四处游山玩水,增广见闻?其实我也有过类似的想法。家事烦杂,令人心生厌烦,若能抛开这一切,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出门去周游天下,那是何等的畅快?”
“是吧是吧?”秦含真笑着说,“赵表哥也觉得有机会出门走走,是一件好事吧?我一直觉得,无论身在何处,又是什么身份,有机会多看看这个世界,多了解这个世界上的人事物,总是好事。只有见识过更广阔的天地,才会发现自己其实很渺小,曾经在意的一些东西,其实并不算什么。世上没什么困难是熬不过去的。把自己的心困在一个很小的范围里,斤斤计较,汲汲营营,又有什么意思呢?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啦。”
象她,明明小日子过得好好的,忽然眼睛一闭,一睁,就换了个世界,亲人朋友全都不见了,生活中还有那么多的极品和烦恼。但她也不可能哭着喊着说要回去,整天怀念从前,一脸的生无可恋吧?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这个世界也有这个世界的好处不是?她当然要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了。
赵陌沉默地听着她的话,听着听着,脸上就渐渐露出笑容来,抬起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低笑了几声。
秦含真抗议地转头看向他:“赵表哥,你是在笑话我吗?我知道我的话听起来很幼稚,但你要笑也请背着我笑好不好?不要当面嘲笑嘛。”
赵陌放下捂脸的手,嘴角含笑:“我并没有嘲笑你,我是觉得你的话说得再好不过了。”
秦含真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大度地摆摆手:“算了,我不管你是要笑话我,还是真的在夸我,我只信你话面上的意思就是。总之,我要是还住在米脂,或许还有时不时跟家里人出门玩的机会,但也去得不远。现在到了京城,我祖父封了侯,我也成了所谓的侯门千金了,肯定不能再象从前那么自由。不趁着现在还是个小孩子,赶紧抓紧机会上外头见见世面,再过一两年,我满了十岁,别人就要开始要求我说话做事象个大家闺秀的模样,我还提什么出远门?我听说江南景致很美,与北方大不相同,很想去瞧一瞧。要是错过这个村,可就未必再有这个店了。”
古代的江南山水呀,没有污染的,未经过现代人工雕凿的那种。她好想去见识见识!
赵陌看着她小脸上满是期待的笑容,微笑着低下头去:“能去见识见识外头的世界,确实是好事。没见过天下之大,眼里看到的只有眼前的方寸之地,便是再自负天资,也只是废人罢了。”
秦含真眨了眨眼,疑惑地看向他:“赵表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在暗示些什么?
赵陌却笑着摇头:“没什么,不过一时有感而发。表妹可困了?舅爷爷舅奶奶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的,表妹也不必硬撑,若是困了,还是回去歇息吧?晚上再来等消息也是一样的。”
秦含真摇了摇头:“我不回去。这里离枯荣堂近些,有什么事儿也能第一时间听到风声。我是有些困,到里间的罗汉床上打个盹好了。赵表哥你要是想休息,也可以去东厢睡一觉。”
赵陌温和笑道:“我心里有数,你去吧。我就在这里坐着。若有消息传过来,我一定马上告诉你知道。”
秦含真向他道了谢,真的进了里间,和衣往罗汉床上一倒,打起盹来。赵陌招手示意青杏进屋,到里头给她盖上一张薄被,就近侍候着,自己则端坐在桌前,一盏清茶一捧书,安安静静地打发起时间来。
秦含真一觉醒来,已经是申初(下午十五点正)时分了。天气凉快,她昨儿没睡好,这一觉倒是睡得香。她在青杏的侍候下,简单洗了帕脸,重新梳了头,整理了头发,走出来时,赵陌还坐在原位上看书。
赵陌抬头见她出来了,便笑道:“这是睡醒了?睡得可好?舅爷爷舅奶奶还未回来,方才打发人回来传信,说是东西已经分完一半了,就怕今天一天里是分不完的,一会儿回来吃晚饭。等歇过今晚,明儿再继续。”
秦含真不由得咋舌:“有那么多东西分吗?”她走到门边朝枯荣堂的方向看了看,又回头问他:“那边是不是一直在吵?”
赵陌忍笑道:“也不是一直在吵,但时不时吵上一回。舅奶奶都听得不耐烦了。”
秦含真叹道:“我们三房私产颇多,除私产以外,能分到多少东西,其实没什么所谓,只是不想让二房占太多便宜而已。要吵也是长房与二房在吵,他们两房人这几十年里早就积怨无数了,今儿只不过是集中发泄一下罢了。”
青杏笑着给他俩端了新泡的茶来:“若是这么吵上一两天,从此就能过上清静日子了,吵一吵又有什么要紧?我们底下人倒是都在暗地里欢喜呢,说是分完家后,就要搬新宅子了。却不知道那边谢家人什么时候才能搬走?世上再没有比他们更没眼色的人了,真真可厌!”
说起谢家人,那又是一桩烦心事。赵陌问秦含真:“舅爷爷真的不打算把谢家人赶走么?那可是御赐的宅子。”
第二百四十九章 产业
说起隔壁宅子,秦含真也是一脸无奈。
其实并不是真的没法把谢家人赶走。但谢家人脸皮厚,仗着孝期未过,动不动就披麻戴孝,哭哭啼啼,摆出一副“你欺负老臣后人”的架势来,谢老尚书生前的门生故旧又有意无意地帮他们说话,除非不在乎自家名声,否则还真的不好拿出强硬手段来。
皇帝就是因为要顾着脸面,又念着谢老尚书生前的功劳,才会下旨将宅子赐给秦柏。本以为谢家人听说了旨意,就该有眼色地自行搬走的。万万没想到,世上居然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明知道宅子已经有了新主人,还要硬是赖在那里不肯搬走。其实谢老尚书生前的门生故旧也有人去劝过他们,只是他们不听,门生故旧等也没法强制他们听话,更不想把自家搭进去,惟有由得他们去了。
秦含真忍不住向赵陌吐嘈:“谢家人是傻的吗?宅子已经是我们家的了,就算我祖父脾气好,又不急着搬家,没有去赶人,他们也该知趣一点搬走才对。孝期内没法考科举,也没法定亲,他们总不会真指望能在那宅子里赖上三年,等孝期满了考完科举,然后说一门好亲,方才搬家吧?这个世界又不是围着他们转的,现在也就是他们走运,遇上我祖父这个好心人,不曾与他们为难而已。否则一家子白身,他家儿子又不是顶有天赋一定能有好前程的那一种,连谢家的门生故旧都有些疏远之意了,当朝国舅要跟他们为难,又有谁会护着他们?”
赵陌问她:“要不要我帮你们家出个主意?包管让他们三个月内就滚出去!”
秦含真却笑说:“算了。祖父一定不会强迫别人的。反正我们家正要去江南,一走起码半年的时间,等回来再说好了。我觉得这种事,托一托长房,他们自然会帮忙的。长房与谢家做了那么多年的邻居,想必更了解应该如何去对付他们。”
秦含真与赵陌并没有就隔壁宅子的话题谈论太久。秦含真拿出书本温习了一下功课,又向赵陌请教了几个不明白的地方,两人再在书房里练一回字,太阳便往西边斜了,秦柏、牛氏与秦平三人也终于回到了清风馆。
秦柏与秦平都面带倦色,牛氏更是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往罗汉床上一躺,就连声叫百合百惠快来给她捶腰肩。夫妻俩在枯荣堂里几乎坐了一天的功夫,这把年纪的人了,实在有些吃不消。
秦含真忙上前去给祖母按摩:“今天分完家了吗?明儿不会真的还要去吧?”
牛氏被孙女儿按得舒服,忙指点她往几处特别酸疼的地方多加把力气,又道:“田庄房产店铺都分完了,还有一些贵重的古董字画以及首饰什么的也都分完了,死物都分得差不多,明儿还有奴仆人口。二侄媳妇说,明儿若是二房不吵闹,再有个把时辰,就能分完了。到时候请几位见证人来,咱们三个房头正式立下契书,便算是正式分了家。只是这回分家分得急,二房的宅子还未置办,我们家的宅子就更不必说了,因此暂时只分产不分居。等各房把宅子收拾好了,再搬出去也不迟。”
说到这里,牛氏就忍不住撇嘴:“我看二房若是攀不上一门好亲,只怕是不会乐意搬出去的。留在这府里,他们就是侯府贵人。搬出去了,别人知道他们是谁呀?”
赵陌也在为秦柏捶肩,秦平忙拦住他:“我来吧。”让秦柏阻止了。他温和笑着说:“你们都是好孩子,都有心了。我肩膀不累,不必去捶。”又问赵陌。“你今儿一天都在这里?”
赵陌答道:“是。我也没别处可去,就在这边书房看书,温习功课。早上我看着梓哥儿背了一会儿书,下午午休起来后,我又与表妹讨论了一下她的功课。”
秦平道:“辛苦你了,一定很累了吧?你跟着父亲读书,本就辛苦了,还要帮桑姐儿与梓哥儿温习功课,实在是不好意思得很。等吃过饭,你就回去休息吧,明儿也不必一定来此。皮货店开张,眼下定是忙碌的时候,你虽不管铺子里的事,也该去瞧一瞧,到底是你的产业呢。”
赵陌顿了一顿,应了一声。
秦平对他多少有些生分,但这是难免的。他平日不住在家里,并未与赵陌日夜相处,自然要生疏一些,也更客气一点,但他并不是与赵陌疏远的意思,因此赵陌也不在意。
丫头婆子们很快把晚饭送了过来,秦柏、牛氏带着秦平、秦含真与梓哥儿,再添一个赵陌,围成一桌,齐齐用了晚饭。饭后,赵陌自行告别离开,梓哥儿被夏荷抱回房去了,秦平与秦含真留了下来。秦柏端坐着喝茶,牛氏有些兴奋地拉着孙女儿看今日三房分到的产业与财物。
秦含真看着那十来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有些发怔:“这么多?!”
牛氏道:“后头那些古董字画首饰什么的,一件一件都分列明白,十分清楚仔细,因此显得啰嗦了些。其实真要拿箱子装起来,也没多少。”
秦平笑道:“咱们三房不是嫡长,分家的时候,长房占了大头,有祖产和祭田,剩下的才是我们三个房头均分。我们分到一个江南那边的大田庄,还有一个山东的大庄子,其他零碎的小庄子什么的,都是京城周边的。还有一处什刹海边上的小宅子,夏天用来消暑,眼下却是租了出去。那地方我知道,我有一位同僚,也在那附近有宅子,夏天的时候请我们过去吃过酒,是极清幽的好地方。我听二哥说,这宅子的租约年底就满了。咱们收回来后,索性就不再租出去。等明年夏天的时候,父亲母亲尽可往那边消暑去。我也过去住几日。那里离宫门近,我进宫当差也十分便宜。”
“就依你好了。”牛氏说完,又对秦含真吐嘈丈夫,“除去这些田产、房产以外,还有一些铺子、作坊什么的。你祖父真真是读书人脾气,竟不要那些能挣钱的好产业,反而要了些造纸、印书、烧瓷、织绸织布之类的小作坊,其实就是给自家做东西的,根本不往外做生意。长房和二房为争钱庄、银楼、酒楼之类的值钱产业几乎打破了头,回头看到你祖父犯傻,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秦含真听得讶异,好笑地看向祖父:“您为什么要那些作坊呀?”
秦柏淡淡地说:“那本来就是咱们家的老产业了,长房无心经营,几乎抛废了,二房更是看不上。我不拿,难不成真的让那些老伙计、老工匠们自生自灭不成?”
原来那些小作坊,大部分都是叶氏夫人嫁进秦家后才先后成立的,目的不是为了赚钱,除了印书坊是为太太奶奶们印佛经去散给穷人以外,其余的作坊都是为了给秦家的主子们提供私家独有的日常用品。叶氏夫人出身于书香门第,有品味有格调,嫁人后又有钱有靠山,才能讲究起衣食住行来,在家人的吃穿用度上用心。那时候永嘉侯府的茶具、食具、文房用品、衣饰料子,都是京中小有名气的。秦家被抄后,这些产业与附属的工匠们完整地落入了别人手中,改为新主人服务了,直到秦家起复,新皇帝下旨,他们才重新回到秦家人手里。
只是这时候秦家当家的人,就没一个有意用心经营这些作坊的。许氏自有用惯的铺子、作坊,并不十分重视他们。如今作坊里的工匠渐渐老去,年轻一辈的技艺跟不上,作坊便越发沦落了。
秦柏想起当年母亲叶氏夫人为了组建作坊,寻访工匠,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便不忍心看着作坊解散,这才把它们要到手中。反正长房与二房都对它们不感兴趣。
秦柏向妻子、儿子与孙女解释明白原委后,叹道:“当年的老工匠们,还有好几位至今仍硬朗着,随时可以再干上十年八年呢。我自小就用惯了他们造的东西,多年没用了,如今总算又有了机会。”
秦含真恍然大悟,笑着说:“咱们自家独有的东西,想想也挺特别的。祖父闲了,不如就设计一下我们家将来要烧些什么茶具、餐具好了。祖母也可以把想要的衣料颜色、花样说一说,叫作坊的人去织。祖父有什么大作,就让印书作坊印刷成书,所有亲戚朋友都送上一份,再往各处书院捐上一捐,把您的大儒名声打出去!”
秦平忙说好:“父亲做惯了先生,在京里也可以教几个学生的。”秦柏则哈哈大笑,抚掌道:“这主意不错,就是显得我脸皮略厚些,象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
秦含真笑道:“这不叫自夸,这叫合理宣传。谁家有好事不嚷嚷呢?祖父是有大学问的人,让人知道您的学问,还能让别的读书人增加学识呢。我们是在做善事!”
秦柏笑得更大声了。
牛氏白了丈夫一眼,转头对秦含真说:“好几个作坊呢,就为了自个儿闲着没事时玩一玩?也真够奢侈的。有这功夫,还不如多要几个庄子,每年还能多打些粮食。你祖父就是高门大户里大少爷的性子,跟咱们小门小户出来的不一样!”
秦平听得笑了:“母亲,咱们跟父亲是一家子,已经不是小门小户了。”
牛氏也白了儿子一眼:“胡说!谁不知道咱们母子俩是小门小户出身?你大伯母才跟你父亲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呢。”
这个嘴拌得无甚营养,秦含真也不参与进去。她问秦平:“爹,您是今儿一大早从宫里回来的吧?那你可知道宫里的最新消息?我是说,关于辽王府二少爷那事儿?”
“你是怎么知道的?消息都传到家里来了?”秦平还没来得及与父母谈论这件事,心里有些惊讶,“朝上都传遍了,说辽王府二公子这回是真的不好了,少说也要在宗人府关上两年,日后更是别想做什么辽王世子了。辽王十分生气,每次见了蜀王,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秦平顿了一顿:“我听他们私底下都在说,辽王府这回出事,是蜀王府告的黑状呢。”
第二百五十章 见证
辽王府出事,很多人都怀疑是蜀王府干的好事。知道内情的,就觉得蜀王是发现自己联合辽王陷害赵硕的计划失败了,为了抢占先机就把盟友坑了。但秦含真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蜀王干这种事,除了激怒辽王府上下,又有什么好处?说是赵砡入罪,会影响赵硕的名声,但那影响也有限得很。蜀王本身还有把柄在辽王手里呢,这么仓促行动真是不智。
赵陌就曾私下跟她提过,猜疑蜀王的辽王与赵硕,之所以至今都不曾在御前告发蜀王,一定是在收罗证据。蜀王派到辽东去的使者,带去的书信,等等,都可以成为他们将蜀王拖下水的工具。另外,辽王夫妻还要派人回辽东去消除赵砡犯罪的痕迹,收买人证等等。赵砡是被告发了没错,但只要后续调查没有找到确切的罪证,又或是证据所证明的罪名并不是太重,那估计他受点轻罚,就能过关。现在辽王夫妻忙着救儿子,暂且还顾不上报复蜀王呢。
这些事秦平并不了解,秦含真想了想,就问秦柏:“祖父,能把赵表哥告诉我们的事,说给祖母和父亲听吗?”
秦柏淡淡地说:“无妨,都是自家人,只要别在外头提起就是。皇上那儿,已是知道了。”
秦含真便把事情原委说了出来。秦柏端坐倾听,偶尔替她补充说明两句。
牛氏是头一回听闻,惊讶得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天哪!那个蜀王真看不出是这种人!他媳妇孩子肯定也都清楚吧?啧啧,我就说他那个王妃说话拿腔拿调的,看上去好象跟我们家很亲热的样子,但我瞧着她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假。不过人家有心交好,我也不好给人脸色看。没想到他们一家子居然还这么恶毒?想要坏了人家儿子的前程,就在人老家设套?!隔着几千里地呢,他也能下手,也太有能耐了!”
秦平更是惊叹不已:“这里头竟然还有那么多内情!”他一个激灵,忙问秦柏:“父亲,那么说,这次辽王府二公子被告发,真的是蜀王做的了?”
秦柏微笑道:“这却是说不准的,并没有实证能证实这一点。但辽王显然已经认定是蜀王做的了,接下来定要看准时机,反咬他一口。”
秦平合掌道:“原来如此。我原还想不明白,咱们家分家怎么分得这样急?本来还以为至少要等到年下呢。如今便说得通了。因为蜀王府接下来很可能会麻烦缠身,二房那边要是打了退堂鼓,不想跟蜀王府结亲了,定又要反悔不肯分家。那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摆脱他们呢?”
秦平迅速弄清了分家一事背后的猫腻,秦含真心下佩服无比:“父亲真聪明,这么一猜就猜到了。”
秦平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又对秦柏说:“长房那边也听说这事儿了吧?唉,他们跟二房也是积怨已久了,明知道二房的盘算落空,也没打算去提醒一声。这样也好,省得二房整天好高骛远,觉得自家很了不起,给女儿挑人家的时候,都只冲着那些一等一的人家去。一边打着秦家一门两侯的旗号,一边又看不上我们两个有侯爵的房头。我虽说平日不住在家中,但偶然与二伯母、大堂兄说话的时候,也有些受不了他们的脾气。”
“谁能受得了?”牛氏撇嘴道,“他们那一家子简直就是蠢货!除了大侄媳妇还算明白以外,个个都是傻子,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似的,眼里没人!薛氏那个泼妇成天想让孙女儿做未来的皇后,我倒要瞧瞧,这一回他们盘算落了空,那脸上会是什么表情!若是那时候,我还没离开京城,定要跑去他们家院子里看一场好戏!”
“离开京城?”秦平忙问,“这是什么意思?母亲要离开京城么?”
牛氏便又解释了一番,用的就是南下祭祖的理由。秦平有些难过:“这也太突然了。先前没有听父亲提起呀?”
秦柏道:“上回进宫的时候,与皇上闲谈,偶然提起了老家的事。我离家多年,一直没能到父母坟前上香,实在是不孝得很。如今横竖也是闲着,就索性往南边走一趟吧。我本来只想带你母亲去的,含真闹着要随行,我拗不过她,只好依了。只是梓哥儿年纪小,身子弱,我们不好带上他。他一个人留在这府里,虽有人侍候,却也可怜。你母亲已托了你长房大伯母照看他,你也需得时不时回来瞧一瞧。家里有什么事,就帮着料理。既已分了家,咱们三房的事,就不能总麻烦长房代劳了。”
秦平郑重答应下来。
时候不早了,秦含真得回内宅去。她向长辈们告别离开。秦柏、牛氏与秦平累了一天,次日还要继续参与分家仪式,略歇了一歇,便都洗洗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秦含真姐妹几个继续上学,枯荣堂里的分家仪式也继续进行着。
现在要分的就是奴仆人口,基本上是各房平日用惯的人,都归各房所有。由于许多家生奴仆并非一家子都在一个房头里当差,要分清楚还是有些麻烦的。二房早就看好了想要什么人,干脆地领了回去。相比之下,长房与三房之间就有些纠缠不清。三房里许多新添的人,都与长房名下的仆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虽说两房之间关系融洽,但这种事挺忌讳的,还是要厘清才行。
三房三位在座的成员都没有意见。进京后才分过来的人手,除了近身服侍的人,其他位置换人也什么关系。而近身服侍的人手,不是他们从西北或大同带过来的,便是皇上新赐下来的,都与承恩侯府无关,不用分。许氏与牛氏友好地交谈了一下,交换了几房家人,这个问题也就解决了。曾经记在叶氏名下的旧人都正式归入秦柏名下,姚氏则顺道将曾经派到三房的丫头百灵,连同身契一道送给了牛氏,说是她这个侄媳妇的孝敬。
牛氏本来就挺喜欢百灵,平日百灵也常来清风馆,这个礼她收得还算开心,只是没打算还一个人给姚氏,便从昨日刚分到的首饰里头,挑出一套镶红珊瑚的金头面,送给了姚氏。姚氏虽觉得这套首饰略嫌浮夸俗艳了一点,但那珊瑚红得很讨人喜欢,她完全可以让人拆下来另打一套新首饰,便笑吟吟地收下了,还嘴甜地谢过了三婶的赏。
秦家的分家仪式,至此算是告一段落了。秦仲海请来的文书将分家契书仔细写好,一式四份,摆在枯荣堂正中间的大案上。而他事先请来的见证人们,也在约定的时间里依次上门来了。
作为见证人的,有许家、姚家、闵家、薛家等数门姻亲,还有休宁王与另一位宗室郡王,还有一位与秦松交好的长公主驸马,两位国公,一位侯爷,可谓是份量十足。稍微突兀一点的,就是还有一位王翰林,却是秦柏的门生。因为三房并没有姻亲上门,王复中王翰林就带着师弟吴少英,以秦柏学生的身份上门,为老师撑腰来了。他如今是御前红人,深得皇帝宠信,虽然品阶不高,但在座的人谁也不敢小看了他。
王家为何能显赫三十年而不倒?不就是因为出了一位王侍中,曾经为皇帝登基立下过大功,又做了皇帝几十年心腹的缘故么?如今王侍中老迈多病,王家也是大不如前了,但焉知这位同姓的王翰林,不会又是一位权倾朝野的王大人?
秦仲海以长房嫡长子身份,将分家文书的内容一一当众朗读出来。这是三个房头都确认过的,三个房头都没有异议,把这个步骤提前完成,也是为了避免众人在众多身份尊贵的见证人面前吵闹不休,丢了秦家的脸。此时秦家人都已同意了文书内容,即使许家与薛家都有些异议,但瞧见秦家无人开口,他们也不好张嘴,顶多就是暗暗着急,私底下给自家姑太太挤眉弄眼罢了。
然而许氏与薛氏都着急分家,况且吵了一天之后,大家都累了,仿佛都没看见家人的眼神似的,就这么默认了文书的内容。
既然无人有异议,三个房头便要当着众位见证人的面,在文书上留下签名、印鉴与手指印了。二房是秦伯复出面,三房是秦柏。至于长房,久不露面的秦松终于出来了。
关于秦松神隐的传闻有许多,只是瞧秦家长房众人在外一点儿忧色不露的样子,熟悉的人都知道秦松不可能真的是重病了,多半有点的缘故。但至于是什么缘故,谁也猜不出来。今日秦松露面,众人见他一脸无精打采的模样,仿佛被酒色掏空了身体,行动说话却是无碍的,就只当他是昏了头,沉迷女色,无心正事,对他的好奇都淡了许多。
反正秦松也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要紧人物,秦家又有了秦柏这位新回归的国舅爷,看着比他哥哥要靠谱些。众位见证人更有兴趣与秦柏结交,对秦松,也就是面上情罢了。
秦松看在眼里,心中暗恨。然而分家是大事,他早就想摆脱二房了,如今终于如愿,他自己也不想节外生枝,匆匆在文书上签了名,盖了印,再按上手印。见证人们也纷纷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三个房头各执一份文书,第四份送到顺天府留档。秦家分家仪式,到此才算是结束了。
许氏一个眼色,秦叔涛就上前扶了自家父亲秦松下去。秦仲海出面谢过众位见证人,又热情地请他们留下来用膳。可二房那边已经等不及了,薛氏直接冲向许氏:“我们既已分了家,仪姐儿就不归你管了吧?”
许氏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这是自然。她如今客居承恩侯府,我们长房确实不好继续命人看守她了。你们就把她接回去吧?”
薛氏冷笑一声:“算你知趣。不过,我们仪姐儿在你们那里受到的屈辱,总有一天要还回去的!你就等着瞧好了!”
许氏笑容不动:“我等着呢。”她款款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得意
秦含真放学回到明月坞的时候,分家已经结束了。
长房本来要在家中设个小宴,招待一下众位前来做见证的贵人,也想着三个房头的家庭成员应该聚在一处吃顿饭,算是散伙的意思。
然而二房有许多事要忙碌,根本不想去聚餐,虽然有兴趣去结交那些贵人们,但那是秦伯复的事儿,身为女眷的薛氏与小薛氏光顾着接秦锦仪去了。贵人们也不知是不是看不上秦伯复,纷纷婉拒了承恩侯府的好意,带上秦仲海赠送的小礼品,就各自告辞了。至于日后是否会再上门做客,那是以后的事。
王复中与吴少英随秦柏回了三房所住的清风馆,师徒三人要好好聚一聚。牛氏多年不见王复中了,心中欢喜,特地派了小丫头去明月坞,催孙女儿赶紧过来吃午饭,顺道见一见王复中他们。
秦含真暂时还顾不上午饭。她站在明月坞门口,与秦锦华一起听着隔壁院子的动静,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二房薛氏婆媳过来接禁足已久的秦锦仪。薛氏生怕再有变故,决定要把大孙女接回去她所住的纨心斋去,亲自照看。小薛氏更希望让长女回福贵居住,那里还有长女从前的旧屋子,稍稍收拾一下就行了,她这个母亲照应起来也方便。然而秦锦仪本人却不是很想搬走。桃花轩地方宽敞,屋子精致,侍候的丫头婆子也伶俐,秦锦仪在这里住惯了,不想换地方。真要搬走的话,她的行李那么多,搬起来太麻烦了。
薛氏笑着说她:“傻丫头,这有什么麻烦的?你迟早要搬走,倒不如趁着这一回要搬,赶紧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把好的拣出来归置好,不好的旧物或是送人,或是赏人,都打发了吧。你日后是要过好日子的,还怕没更好的屋子住,更好的东西使,更好的丫头婆子使唤?”
秦锦仪不解了:“祖母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分家了么?”她心里其实有些不大乐意。这些天她被禁足,也不清楚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好好的怎么就提前分家了呢?她如今从正儿八经的侯门千金瞬间变成一般官宦人家的千金了,即使有个国舅祖父,到底已经死了几十年,她心里有些慌。
薛氏笑道:“分家了又如何?如今长房三房都管不了你,也无法阻挡你的青云路了。我的大孙女儿哟,你的好姻缘就在眼前了!”把蜀王妃开茶会,遍邀京中名门闺秀,却又让山阳王妃照应秦锦仪的事说了出来,然后道,“你瞧瞧,这不正是蜀王妃有心抬举你的证明么?好孩子,你这几天好生调养身体。到了茶会那日,一定要容光焕发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将所有闺秀都比下去。到时候你还怕会没法嫁进蜀王府去么?”
秦锦仪惊喜不已:“真的?!”双颊顿时飞红。
“自然是真的!”薛氏想起也是开心得合不拢嘴,“只可惜你年纪还小,若是再大两岁,只怕明年就能出嫁了!”
“哎呀,祖母!”秦锦仪羞红了脸,嗔怪地叫了薛氏一声。薛氏只呵呵地笑,小薛氏瞧着总觉得不妥,忙劝道:“太太,那只是一次茶会罢了,并不是真要定亲。您别这么说了,万一仪姐儿在别人面前漏了口风,岂不是要叫人笑话么?”
薛氏扫兴地白了她一眼:“仪姐儿眼看着就要有好前程了,你做亲娘的不为孩子高兴,反倒在这里泼人冷水,到底是长了什么心肠?!你若是真的那么不乐意看到仪姐儿嫁得好,日后风风光光地,那就把孩子交给我,不要多管了。横竖你也没那本事去管!”
小薛氏咬着唇,低下了头。秦锦仪也有些不高兴,含怨看了母亲一眼,竟不理会她,径自去与祖母薛氏说笑。
这时候秦锦春放学回来了,听说大姐解了禁足,祖母与母亲都来了,她忙回到桃花轩来见她们。
小薛氏见小女儿来了,才算是稍稍振作了一下精神,脸上露出笑来。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对小女儿说一句话,婆婆那边不满的责备已经脱口而出了:“四丫头可算回来了,这些日子你大姐在这里受苦,你不能陪着她,安慰她,也就算了,竟然还搬到隔壁院子去住!这是你姐姐,不是仇人!你这个妹妹当得可真是称职!”
秦锦春一向畏惧祖母,见状顿时萎成了一只弱猫般,缩着脖子站在屋外,不敢迈脚进门槛。
小薛氏看得心疼,本想要在婆婆面前为小女儿说句好话,但顾虑着自己刚刚惹婆婆不高兴了,便给大女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为妹妹求情。
然而,心里早就积了一肚子怨气,如今正志得意满,自认为可以发泄一下怨气的秦锦仪却无视了母亲的眼神。她高高抬起下巴,傲慢地睨着站在面前不远处的同胞亲妹妹,轻笑着道:“妹妹怎么不说话了?你往日在二丫头三丫头面前不是很会说么?你与她们那般亲近,日日在一处玩笑,却把我这个亲姐姐给丢在一边不管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长房的女孩儿呢,哪里想到你我才是亲姐妹?”
薛氏听了秦锦仪这话,也怨起了秦锦春,骂道:“小蹄子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竟也势利眼起来。见你姐姐倒了霉,你就往高枝儿上爬去了。如今见你姐姐要发达了,你又跑回来巴结。谁家女孩儿象你这么不要脸?!”
秦锦春还是个孩子,哪里经得住这样的话?忍不住哭了起来。
小薛氏心疼,连忙上前抱住她,哀求薛氏道:“太太熄怒。春姐儿只是年纪小,不懂事,贪玩些罢了,绝对没有那样的想法,太太明察!”
薛氏嗤笑:“难不成我和她姐姐还会冤枉了她?行了行了,赶紧把她带走,我看了她这副哭相就厌烦!”说罢就再也不理会儿媳与小孙女了,径自拉着大孙女的手,与她说起了茶会那日要穿的衣裳,戴的首饰,见了蜀王妃要如何行事,见了别家的闺秀又要如何……等等等等。秦锦仪也专心听祖母教导,正眼都没瞧母亲与妹妹一眼。
小薛氏抱着小女儿,心中发涩。她拉着秦锦春走出了正房,本想要带着小女儿回东厢去的,抬头瞧见秦含真与秦锦华都站在院门处,想必方才的事,她们都看在眼里了,小薛氏不由觉得脸上烫得慌。
秦锦春哭得双眼都肿了,一抬头看到秦含真与秦锦华就在眼前,就挣开母亲,抱了过来,抱住秦锦华哭。秦锦华见她哭得难受,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秦含真只得安抚她俩:“别哭了,咱们回院里去再说吧?”
小薛氏一脸尴尬地走过来:“二丫头,三丫头,多谢你们的好意了。只是……我们太太在屋里呢,春儿怕是不大方便随你们回去。今日已是分了家,回头我就要带人把仪姐儿的东西搬回我们那儿去。春儿的东西……稍后也是要搬的。”
秦锦华哽咽着问:“大伯母,你就不能让四妹妹留下来么?无论是住这边的屋子也好,住我们院子里也行,四妹妹都是住惯了的,每日上学也方便。我知道我们已是分了家,可你们还没搬走呀?”
秦含真也说:“是呀,大伯母。等到你们找到了宅子,要正式搬出去的时候,您再让四妹妹搬,也是一样的。何必还要再费事,在福贵居里另收拾出两间屋子给大姐姐与四妹妹住?眼下大姐姐的婚事要紧,你们还有许多事要忙呢,还顾得上四妹妹吗?”
小薛氏迟疑:“话虽如此,但我是做不了主的,我们太太……”
“二伯祖母不是还要照看大姐姐吗?”秦含真道,“说句不好听的话,既然已经分了家,各房的财物归各房所有,各家的开支也是各家自己出。四妹妹搬回去,日常用度就是二房支付了。可她若留在这里,有二姐姐在,难道二伯母还会跟她计较这些小钱不成?就算是二伯祖母不高兴,想来也是不介意让四妹妹占一占二姐姐便宜的。”
小薛氏诧然,万万想不到秦含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这种话怎么能如此直白地说出口……
偏偏秦锦华还大为赞同,在一旁连连点头:“我乐意叫四妹妹占这个便宜,我母亲也不会在意的。大伯母,您就答应了吧!”
小薛氏正为难呢,院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听声音不象是女孩子在走路。她们不由得齐齐回头看去,原来是秦简来了。
秦简一头大汗,双颊发红,显然是急奔着跑来的,似乎有什么急事。秦含真忙问:“大堂哥,你怎么了?”
秦简一眼瞥见秦锦华在这里,方才暗暗松了口气,再看见小薛氏,眼中嘲讽一闪而过。他深吸几口气,平静下来,微笑着说:“我正有事要寻妹妹与三妹妹,却见你们不在院子里,得知你们来了桃花轩,就赶过来了。”
秦锦华放开渐渐平静下来的秦锦春,低头擦了擦泪,疑惑地问:“哥哥有什么事要寻我们?”
秦简又瞄了小薛氏一眼,方才道:“我刚刚从外头听来的消息,说是蜀王设套算计辽王,逼他陷害自己的儿子,还假造了许多证据,如今叫辽王告了,人证物证齐全,蜀王再无法抵赖。皇上大怒,蜀王正跪在乾清宫门前请罪呢。”他越说越大声,足以让正屋里的人听见。
小薛氏大吃一惊:“什么?果真?!”
屋里的薛氏与秦锦仪听到动静,双双冲了出来。薛氏双眼瞪得老大:“胡说!你这是胡说!没有的事!不可能!”秦锦仪也紧紧盯着秦简的脸,仿佛想要从他的表情中找出他说谎的证据。
秦简脸上却带着笃定的微笑,慢慢地道:“我并没有说谎。不信,你们往外头打听去?就是刚刚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略一打听,就知道了。”
薛氏的身体晃了一下,被香露扶住了。她回头看向孙女秦锦仪,两人的脸色都是一样的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