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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oeva     秦楼春txt下载     秦楼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一章 装傻

    秦含真也吓了一大跳。

    秦锦华说的那些贵妇人们,身份背景个个都不一般。二房的婆媳俩居然盯上了她们背后的家族,想把秦锦仪嫁过去,这是不是太自信了?二房说起来只是秦家的旁枝,秦锦仪说是侯门千金,其实是承恩侯秦松的侄孙女儿,还是不怎么受他待见的那一种。承恩侯秦松正经的嫡出闺女秦幼仪,还只是嫁了个侯府嫡次子呢。秦锦仪的亲姑姑秦幼珍,嫁的也是世家旁支的嫡出子弟。秦锦仪倒是心头高,盯上了姑姑们都不敢高攀的对象,这是要把两位姑姑都压下去的节奏?

    秦含真看向秦锦华那边,对方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她只能委婉地评价说:“二伯祖母和大伯娘……还有大姐姐,心气儿真高。”秦锦华也频频点头赞同。

    秦锦春苦着脸道:“你们也觉得荒唐吧?我一听说,就觉得荒唐。祖母说的那些话,好象这些一等一的尊贵人家由得大姐姐挑选似的,我都觉得是在做梦!母亲劝过祖母,说找些次一等的人家也行,那些世代官宦的人家,三四品的,对我们家而言就已经是高攀了。若是觉得还不够体面,有爵位的勋贵人家里头,也不是没有出色的庶子,挑一个品貌俱佳的就好了。有夫人的面子在,大姐姐想要嫁到这样的人家里去,也不是没有可能。可祖母直接就骂回来了,说母亲这是要毁了大姐姐的前程,还说,二姑姑都能嫁给侯府的嫡次子,大姐姐也是嫡出,凭什么就要嫁给庶子呢?而大姑姑是丫头生的,还能嫁进世代官宦的人家,难道大姐姐要跟她平起平坐?母亲过后就不敢再提了,由得祖母去操持。她说,反正祖母不会叫大姐姐吃亏的,等祖母发现她想要做的事情不可能做成,自然就会放低身段,寻次一等的人家了。”

    秦含真有些无语。

    秦锦华低声道:“怪不得大姐姐要哭呢。今日来的这些贵人可不是轻易能请到的。听母亲说,大家是因为知道三叔祖得皇上宠信,才会特意来贺他袭爵,日后府里再举行宴会,可未必能请得动他们再次光临。错过了今日在贵人们面前露脸的机会,大姐姐的盘算就落了空。况且,祖母又知道了她做的事,责怪她对姐妹下暗手,今后会不会为她的婚事出力,还是未知之数呢。”

    秦锦春道:“我倒盼着大姐姐早早死了心。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对我也很好。可她如今就盼着能做一个人人夸赞的大才女,天天窝在屋里练琴,也不理我了。三姐姐对她这么信任,她也说算计就算计。我觉得大姐姐简直就象是疯魔了一般。难不成准备说亲嫁人的女孩儿,都会变成这样?那我还是一辈子都不嫁人的好。留在家里,跟兄弟姐妹们做伴,说说笑笑的,有吃有玩,岂不是更开心?”

    秦锦华听得笑了,捏了她的圆脸蛋一把:“傻丫头,这怎么可能呢?我们长大了,总是要嫁出去的。你不肯嫁,你祖母爹娘也会逼着你嫁。况且这种事,也由不得你做主。”

    秦锦春被她捏得脸颊发红,抗议着挣脱开来,瞪圆了一双大眼,不服气地道:“怎么就由不得我做主了?我说不嫁就是不嫁,别人难道还能绑我上花轿么?!”

    秦锦华笑得快要滚到地上去了,还是秦含真笑着拉了她一把,才让她得以继续坐在圆凳上。门外的金桔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冲着屋里说:“姑娘们,你们才多大的年纪?这时候说嫁人不嫁人的,是不是太早了?快别闹了吧,叫嬷嬷们听见,就该来训人了。”就算姑娘们不在意,她们这些大丫头却一定逃不过责骂。

    秦锦春红着脸,也知道自己方才说得太大胆了,悻悻地道:“不过是说说而已,有什么不行嘛。”又去掐秦锦华,“你还笑,你还笑!”

    秦锦华这回是真的跌到了地上,秦含真拉都拉不住,只得也跟着笑成一团。

    姐妹三人正笑闹时,门外却忽然来了不速之客。

    薛氏与小薛氏神色严肃地从门外经过,看起来象是要去桃花轩的,听见这边传出去的笑声,一下就认出了秦锦春的声音。前者顿时心头冒火了,转身就往明月坞里走,在西厢门前瞧见笑闹在一起的不但有小孙女秦锦春,还有长房的宝贝蛋秦锦华,以及害得大孙女秦锦仪错过今日露脸好机会的秦含真,她的火气就更大了,张口就喷:“秦锦春!你姐姐被人害了,正凄凄凉凉地在屋里哭呢,你不去关心她也就罢了,竟然还跟仇人在一块儿说笑?你眼里还有没有你姐姐,有没有你爹娘,有没有你祖母我了?!既然你跟别房的人更合得来,不如我把你送给别人家做闺女,如何?!”

    秦锦春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跑出屋外,垂手肃立,颤抖着声音叫:“祖母。”又看向小薛氏:“母亲……”看到小薛氏也皱起了眉头,她心中不由得一阵委屈,眼圈就红了。

    秦含真与秦锦华也跟着出来站在廊下,听了薛氏的责骂,她俩对视一眼,都觉得大不以为然。只是对方是长辈,她们不好反驳罢了。

    她们老实了,薛氏却不是个轻易肯消停的。她也不顾自己的长辈身份,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秦锦华的鼻子就骂:“你们一家子都是一肚子的坏水,不声不响的,就等着算计我们仪姐儿呢。但我告诉你们,别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我们仪姐儿好好的姑娘家,凭什么就给你们害了?你祖母和你娘不给我一个交代,这事儿没完!”

    骂完了秦锦华,薛氏又转去指着秦含真的鼻子:“还有你!三丫头,我还真看不出来呀,平日里瞧你老老实实的,原来也是个黑心货!我们仪姐儿从没惹着你,你竟然就挖个坑让她跳下去。小小年纪的,也这么狠毒,果然你那个泼妇祖母教养出来的,就不是什么好货色!”

    秦含真见她骂得难听,眉头一皱,开口了:“二伯祖母这话我听不明白,我怎么狠毒了?怎么害大姐姐了?大姐姐不是病了么?不是没休息好,才会因为头晕而错过了宴席么?大伯祖母请了大夫来给大姐姐看病,四妹妹也一直为大姐姐担忧。我刚才还打发人过去看大姐姐了呢,大姐姐说没事了,叫我们安心。我跟大姐姐好好的,四妹妹也跟大姐姐好好的,为什么二伯祖母进来就骂呢?我跟二姐姐、四妹妹到底做错了什么?还请您给我们一个明白。”

    秦锦华与秦锦春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事情原委方才不是都说过了么……

    “你装什么傻……”薛氏柳眉一竖就要骂回来,小薛氏在旁忽然脸色一白,急急上前一步拦住了她:“太太,您就别骂了!”

    薛氏回头冲她瞪眼,小薛氏方才附到她耳边小声说:“这种事真要闹大了,我们仪姐儿的名声怎么办?她还要说亲呢……”

    薛氏脸色变了变,咬牙看向秦含真:“好啊,原来你们等在这里呢!不把我们仪姐儿毁了,你们就不甘心是不是?!”

    秦含真就装傻到底了:“二伯祖母的话越发叫人听不明白了,大姐姐好好的,谁毁了她?我们么?我们怎么毁她了?大姐姐难道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薛氏还要再骂,小薛氏却死活把她往院门外拉。她不耐烦地甩开儿媳:“行了,我知道事情轻重!”又扭头去瞪秦含真:“三丫头,别以为你装傻,我就看不出来。想威胁我?凭你还办不到!”

    秦含真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有威胁二伯祖母,也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今天发生过什么事么?我还以为大姐姐没事呢,难不成是我误会了?从头到尾,都是您忽然跑过来骂人,忽然说我们毁了大姐姐,不是么?您这么骂,总要有个缘由吧?否则无缘无故的,大姐姐就出了事,就算是为了她的名声着想,您也不能不把话说清楚呀?”

    薛氏差点儿被噎住,闻讯赶来的秦锦仪在门外听到秦含真的话,脸色变了几变,赶紧冲过来拉住了祖母,又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来,冲着秦含真与秦锦华行礼:“两位妹妹,真是对不住,祖母方才是一时糊涂了,才会出言无状。其实都是误会,是……是弄影的不是!”

    她转身就冲着站在小薛氏身边的弄影扇了一个耳光过去,把弄影打得呆愣在那里。秦锦仪还骂道:“你都对我祖母和母亲说了些什么?我不过是身体略有不适,跟长辈们说一声,请她们来瞧瞧我罢了。你怎能在祖母和母亲面前诬蔑我的妹妹们呢?平日里乱嚼舌头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无中生有,挑拨离间,不打你几板子,你就不知道什么是规矩!”

    弄影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跪下磕头道:“是奴婢错了,奴婢给姑娘赔不是,下次再不敢了。”

    秦锦仪对她的知机还算满意,又道:“你冲我磕什么头?理当向二妹妹三妹妹赔罪才是。”

    弄影又转去向秦含真与秦锦华磕头。秦含真看得直皱眉头:“行了行了,不必再磕了。往后说话行事注意些就是。”反正弄影也不过是个替罪羊罢了,追究她有什么用?不过秦锦仪对身边的大丫头如此薄情,也真是叫人心惊。

    秦锦华也心情不好,低声对秦锦仪说:“大姐姐也不必打骂丫头了,跟二叔祖母与大伯娘把话说清楚就行。我跟三妹妹可没有害过大姐姐,四妹妹也一直关心你呢。大姐姐可要认清楚好歹。”

    秦锦仪笑得表情都有些扭曲了:“二妹妹放心,我知道妹妹们都是好孩子,心里记着你们的情呢。时候不早了,我就先陪祖母与母亲回去。妹妹们早些歇息了吧。”说罢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就拉着薛氏与小薛氏走了。

    薛氏还有些懵呢。她亲亲的大孙女儿,方才说她什么来着?

第一百三十二章 祖孙

    明月坞忽然间又恢复了平静。

    秦含真与秦锦华、秦锦春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笑完了,秦锦华忍不住问秦含真:“三妹妹,方才你为什么要装傻?明明先前我都跟你说过,祖母为什么要罚大姐姐了。”

    秦含真笑笑:“与其说我在装傻,倒不如说我在提醒二伯祖母,大伯祖母虽然罚了大姐姐,却也给她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在外人面前替她遮羞。如今二伯祖母大声嚷嚷着要我们给他们二房一个交代,还指着我们几个的鼻子骂,一副要把事情闹大的样子,不是自找没趣吗?她这是想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大姐姐做了什么?先别提我们本不知情,就算我们事先清楚大伯祖母要对大姐姐做什么,那也是大姐姐有错在先。让外人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们还好,年纪小,又是受害者,旁人只会同情我们,大姐姐都十二三岁了,还对幼妹们做这样的事,难道就很光彩?大伯祖母既然一心要把大姐姐嫁到权贵之家去,平时还是要谨言慎行一些的好。那些权贵之家如果要选媳妇,总不会看到别人家的姑娘琴弹得好,会作诗,就把人娶回去的。”

    秦锦华恍然大悟:“三妹妹说得对。这件事又不是什么能见得人的,大姐姐比我们还怕叫外人知道呢。二叔祖母再生气,也不该闹得人尽皆知的。况且,我们也没什么对不起大姐姐的地方,这事儿原是她存了歹意,要害我们呢。二叔祖母怎么能怪到我们头上?”

    秦锦春情绪有些低落。金桔小声劝她:“姑娘,我们回去吧?一会儿太太跟大奶奶瞧见你没回院子,又该说你了。”

    秦锦春默默地点了点头,红着眼圈对两位堂姐说:“今晚真是对不住。我祖母不该这样骂你们的。”

    秦锦华连忙拉起她的手:“好妹妹,这事儿不与你相干,你才是委屈的那个呢。二叔祖母不问青红皂白就指责你,真是好没道理。”

    秦锦春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她在二房并不是受宠的那个,薛氏一瞧见她,就总会失望她不是个孙子。她能怎么样呢?除了尽量多待在桃花轩里,少与祖母见面,也没别的办法了。今晚她确实觉得很委屈,但只要过后跟母亲小薛氏解释清楚,她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有些事,经历得多了,就慢慢的不那么在乎了。

    秦含真笑着说:“没事,只要你祖母不打你,叫她骂几句也没关系。所有人都知道她骂得没道理,知道你委屈,大家都站在你这一边呢。明儿你闲着没事,要是你姐姐仍旧不理你,你只管来找我们说话。明儿不用上学,我们都有空得很。”

    秦锦华也高兴地说:“是呀是呀,方才喜鹊姐姐还告诉我,后天祖母要带我们去看赛龙舟呢!三妹妹身上有孝,不能去,但四妹妹你一定能跟着我们去的。若是祖母不叫你和大姐姐去,我替你去跟祖母说。”

    秦锦春听得也欢喜起来:“好姐姐,那就多谢你了!”想到后日能出去玩,还是去看赛龙舟,她的小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来。

    秦锦春垂头丧气地来,又欢天喜地地走了。等她回到桃花轩,正屋里一片寂静,竟不闻说话声。她心中讷闷,冷不妨看见弄影正跪在台阶边上,难道还真受了罚不成?

    可方才的情形,弄影明明不过是给祖母薛氏与大姐秦锦仪做替罪羊罢了,做做样子就行了,怎么回了院子里,没有外人在,还要演这么一出戏?可怜弄影,一心为主,却落得这样的结果。

    秦锦春想了想,决定还是过去问候一声姐姐,顺便替弄影求个情,就算真要装个样子,也别让她跪在台阶边上,那里的地面硌人得很,还是让人进屋去跪吧。当然,等进了屋里,是不是真的跪了,就只有自己人知道了。横竖只是装样子,何必太过认真?

    谁知她才走到门前,就被薛氏的大丫头香露拦了下来:“四姑娘,太太和大奶奶正与大姑娘说话呢,旁人不好去打扰的。四姑娘忙了一日也累了,还是回去早些歇息吧。”

    她怎么就成了旁人了?就算祖母、母亲和姐姐不想跟她多说话,香露好歹也该报进去,让她们开口赶她走吧?凭什么让一个丫头来做主?

    不过,香露说话声音也没有特地压低,屋里人也该听得见的。她们至今没有开口说话,显见是赞同香露的了。这算什么?三位至亲,连跟她说一句话的耐性都没有了么?

    秦锦春皱了皱眉头,抿抿嘴,一时赌气,也顾不上求不求情了,转身就回了房。

    正屋中,薛氏慢慢地缓过气来,脸色也不象先前那么惨白了。她恨恨地看向大孙女秦锦仪:“这么说来,我方才为你出气,要他们长房和三房还你一个公道,还成了我的不是了?就因为三丫头说的话,你就往我头上安犯糊涂的罪名,有没有想过我的脸面?在长房和三房的人踩你的亲祖母,你还真是出息了!”

    小薛氏替她抚胸拍背,又看向长女,低声斥道:“还不快给你祖母赔罪?!你方才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呢?你祖母一心为了你,你就这样伤她的心?”

    秦锦仪从床边站起身,默默地跪在薛氏面前,但她没有说话,没有赔罪。她真的没觉得自己错了,方才确实是祖母糊涂了,若不是她及时阻止,只怕明日她的闲话就要传遍全府了。到时候她还有什么名声?还要如何嫁进好人家?这也是祖母的心愿,她也是为了祖母着想,不让祖母一时气昏了头,就犯了大错。

    小薛氏暗暗发愁,女儿一向聪明,怎的偏在这种时候犯起了倔?

    她连忙为女儿找补,赔笑着对婆婆说:“太太别恼,仪姐儿已经知道错了。方才她也是一时着急,才会口不择言的。幸好她后来醒过神,又把弄影拉出来做了挡箭牌。二丫头三丫头都还是孩子,她们一定信了仪姐儿的话,不会将太太的话放在心上的。长房既然罚了仪姐儿,便不会再提起先前的事。回头媳妇儿再叫丫头们去打点打点,叫底下的人别乱说话,这事儿就算是翻过篇了。过上三五个月,还有谁记得呢?”

    薛氏冷笑道:“你也别想得太美了。二丫头是蠢,三丫头却未必好糊弄。你以为她真的会信你闺女匆忙间想出来搪塞的话呢?!还有,学琴的事,你们怎的也不告诉我一声?若我早知道了,一定替仪姐儿安排周到,又怎会叫人看出来?!”

    小薛氏哑然。她哪里知道这事儿?方才听弄影说时,也吓了一跳呢,心里还有些埋怨画楼与弄影,她们一直跟在秦锦仪身边,理当清楚姑娘做了什么,怎的也不跟她报备一声?若她早知道这事儿,绝对会拦下女儿的!

    可惜薛氏的想法跟她完全相反,不但不觉得秦锦仪错了,反而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孙女儿骂:“你怎么这样蠢?连三丫头是个什么性情都没弄清楚,就糊里糊涂地对她下手了。从前你算计二丫头的时候,我就说过你了。姚氏那蹄子,盯女儿盯得死紧,你想在她眼皮子底下算计她闺女?那不是傻么?!如今倒好,你对三丫头也算计上了。她有什么好值得你算计的?一个乡下丫头,浑身透着土气,你别说曾先生夸奖她,那不过是看在她祖父的爵位上罢了。她学一百年也比不上你一根毫毛,你何苦跟她过不去?平白惹得一身骚,如今还让长房的人对你生出戒心来。今后真想算计她们的时候,你看她们会不会信你?!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蠢的孙女儿呢?!”

    秦锦仪脸色由白到红,由红到青,头越垂越低,到最后心敬诚服地向薛氏磕头:“是孙女儿大意了,孙女儿知错。”

    薛氏恨恨地瞪了她的后脑勺几眼,见小薛氏要去扶女儿起来,又瞪了一眼过去:“你扶她做什么?让她磕!许氏要罚她,我更要罚她!我的孙女儿,居然上了许氏的当,叫她算计了,这口气叫我如何吞得下去?!”

    小薛氏犹豫了一下,没有再去扶女儿,只是目光中透着心疼。

    秦锦仪就这么磕头磕下去了,也不知磕了十几个,眼看着额头上的红印子越来越明显,薛氏总算心软了:“起来吧,别再磕了。若是在脸上留下了印记,日后这婚事要怎么办?”

    秦锦仪红着眼圈,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低头坐到一边去。

    薛氏想了想,冷哼一声:“如今三房也得了侯爵,长房以为得了助力,气焰越发嚣张了,连喜鹊这么一个小小的丫头,也敢对着小姐口出狂言!她竟然说我们大可以分家?这肯定是许媺指使她故意这么说的!仔细想想,怕是连仪姐儿受罚这事儿,也是许媺设的套,就是想要激怒咱们,好让咱们主动提分家。我会那么容易上当么?做梦!我们也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跟长房、三房都是一样的,凭什么把我们分出去?三房还没说话呢,分家难道还能把他们给漏了?”

    小薛氏小声说:“三房得了爵位,皇上又赐了宅子,等到他们搬出去,不是分家,也跟分家无异了。”

    薛氏一噎,旋即道:“分家又不仅仅是分宅子。”她想了想,咬牙道,“许媺敢提分家的事,可见是想要跟我们撕破脸了。她从前还要装贤惠大度,故意叫外人知道她对我们二房有多好。如今她既然不要脸了,还不知要如何算计我们二房呢。我们得多提防些才行。还有,若是真的要分家,我们也要多谋些好处。最要紧的是,仪丫头的婚事一定要尽早定下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赔礼

    因为二房薛氏来闹过一场,秦含真与秦锦华又聊了许久的天,夜里就睡得晚了,第二天自然也起得晚。

    幸好曾先生那边暂时还没有恢复上课,所以秦含真还能稍微赖一下床。可惜屋里侍候的丫头们除了干活,还兼着提醒小主子们守规矩的任务,比平时稍微晚上半个时辰,也就是一小时的时间,她们就开始叫起了。夏青叫完了百巧叫,百巧叫完了莲实叫。虽然青杏没参与进去,还是一如既往地随她自主,但却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后,过来给她传递了个最新消息——秦锦华已经起来了,正在梳洗呢,还邀她一块儿吃早饭。盛意居那边特地送来的早点,据说十分丰盛美味。

    秦含真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来。虽然她还想继续睡下去,可总不能输给真正的小孩子秦锦华吧?她大大打了个哈欠,还是勉强起来了。

    秦含真梳洗过,换了身轻薄的家裳衣裳,只梳着双丫髻,连朵花都没戴,丝带也不绑,就这么轻轻巧巧地往正屋去了。秦锦华已经穿戴一新,鹅黄的纱衫配上嫩绿的罗裙,头上双髻还簪着翠玉花,衬得她如同瑶池边的小仙子一般。她笑眯眯地坐在圆桌前,招手叫秦含真过去吃早饭,再看桌上刚送来的早点,七八种糕点外型精致可爱,而且看起来还挺清淡的,再配上两款粥、牛乳和建莲红枣汤,确实丰盛非常。

    秦含真都怀疑她跟秦锦华两个能不能吃得完。

    她这种土鳖的想法,真?侯门白富美秦锦华小童鞋自然是不会理解的。她还叹气着挟起一个苏式的小方糕,道:“这个是薄荷味的吧?比昨儿吃的好些,清淡,夏天吃着凉快。昨儿送来的那个奶糕,也不知搁了些什么东西,甜得发腻了。还有一款包子,里头竟然有五花肉!这大热的天气,谁耐烦吃那种东西?”

    她吃了块小方糕,又挟了个红豆糕,然后挑来挑去挑不中想吃的,叫染秋拨了半粥银耳莲子粥给她吃了,就算是结束了一顿早饭,然后叫人上了一盏清茶,慢慢喝着。

    秦含真在旁侧目不已。算了算时间,现在才辰初时分(早上七点),离午饭还有四五个小时呢,小姑娘就吃这么一点东西,能撑得到中午吗?怪不得她们身边都常备着小零食小点心,时刻充饥。若是早饭吃饱一点,何至于如此麻烦?

    秦含真自己就把小方糕、红豆糕和玫瑰糕都吃完了,又吃了一个豆腐包子,喝了一大碗五谷养生粥,方才放下了碗。秦锦华就在旁笑道:“三妹妹胃口真好,兴许是因为昨儿没参加宴席的关系吧。我昨儿差点吃撑了,今天只能吃得清淡些,不然晚上就该闹肚子了。”

    原来如此。

    吃过早饭,秦锦华要去盛意居,秦含真要去清风馆,两人约好了下午在一起温习功课,就各自干自己的事去了。

    秦含真拿上自己的功课,打算象平时那样去清风馆看祖父祖母,顺便请教一下功课,才出门,就看到秦锦仪脸上堆满了笑容,冲她走了过来:“三妹妹这是要上哪里去?我正要去找你呢。”

    秦含真挑挑眉,笑笑说:“大姐姐有何指教?我正要去向祖父请教功课呢。”

    秦锦仪脚下一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才继续笑着说:“三妹妹真是勤奋。你有三叔祖这么一位才学过人的长辈指点功课,真是好福气。姐姐这点可比不得你。”

    这话听着怎么这样酸呢?

    秦含真也不跟她打嘴皮子官司,直接问:“大姐姐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事。”秦锦仪脸上的笑容又深了些,“忽然想起妹妹初学琴,连用的琴也是二妹妹给你的,琴囊看着也是旧东西,不大象样。我正好新做了一个琴囊,只是做得小了些,配我平日用的琴,不大合适,但配妹妹的琴却是正好的。妹妹若不嫌弃,我就把这个新琴囊送给你吧?”

    秦含真又挑起了眉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秦锦仪今日又打算做什么?

    她非常谨慎地表示:“不必了,大姐姐新做的琴囊,还是自己留着使吧。我现在不缺琴囊,用着也挺好的。”

    她不想继续跟秦锦仪虚与委蛇了,古代高门大户里的人,就算是个十几岁的毛丫头,也比她有心计。她能防得了谁?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少跟这种人打交道的好。

    谁知秦锦仪一听她的话,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换上了伤心难过的表情,眼圈还很快就红了,哽咽着说:“我知道,三妹妹一定还怨着我呢。我知道先前的事是我的错。我给妹妹赔不是了……”说着就要屈膝深蹲行礼。

    秦含真吓了一跳,忙向旁边一避:“大姐姐这是做什么?”

    秦锦仪没能成功冲她行深蹲礼,也顺着她的问话直起了身,垂头拭泪道:“妹妹心里怨我,不肯继续与我做好姐妹,都是我的错。我也知道自己做得太过分了,怨不得妹妹恼我。事到如今,我也不知该如何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了,只能诚心诚意向妹妹赔罪,请妹妹原谅我年少无德吧!”

    秦含真心想,这大概是要走白莲花的套路了吧?她还特地左右望了望,想看看一会儿会不会突然冒出什么人来,看到秦锦仪掉眼泪就心疼了,忙过去柔情蜜意地安慰一番,然后转过头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不善良不宽容不仁慈啥啥的。

    不过,秦含真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太多了。明月坞与桃花轩门前的这条过道,如今压根儿没什么人路过,只有她、秦锦仪与青杏三人在,秦锦仪连个丫头都没带。至于两边院子里的人,那且另算。况且她们就算跳出来,也没有资格护着秦锦仪,骂她什么。秦锦华也不会这么做,而且她早就出了门。

    脑补过头了。

    秦含真有些讪讪地,仔细想了一下,才对秦锦仪道:“大姐姐别说了,这里没有外人在,我也不用装傻。先前的事,你我都是心知肚明的,既然大姐姐已经知错了,我也就安心了。一家子姐妹,本当互敬互助的,别说我功课并非特别出色,未必比得上大姐姐,就算我真的比大姐姐优秀,大姐姐也该为我高兴才是。就象大姐姐琴弹得好,我听了也觉得欢喜。若外头的人夸大姐姐,我也会为大姐姐高兴。这才是做姐妹的道理。我不知道二房的长辈们是怎么教大姐姐的,但是长房的二姐姐也是这么想,所以我想,咱们姐妹自幼受的教导,应该都差不离儿才是。这是我们秦家一直以来的庭训。大姐姐大约是一时糊涂了,才会想岔,如今既然醒悟过来,那之前的事也不必提起了。往后我们姐妹就好好相处吧。大姐姐也不必送我什么东西。一来我不缺这些玩意儿,二来,好姐妹之间的情份,也不是靠几件礼物就能表现出来的。只要大姐姐真心待我们这些妹妹好,不用送礼物,我们心里也知道。”

    一番话说得秦锦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这种大道理本来一向是她这个长姐说的,结果如今反而是排行第三的小妹妹教训起她这个长姐来。偏偏她还无法反驳,还要点头称是,笑脸迎人,并且在往后的日子里,都要对几个妹妹保持亲切关怀的态度,不能再叫她们抓到把柄……

    这种感觉真是太憋屈了!

    秦含真端着温婉大方的微笑,十分老成地向秦锦仪行了个礼,道一声别,就转身走了。等到秦锦仪心情平静下来,回头一想,才发现自己原本的目标好象并没有达成……

    她忿忿地扭头回了桃花轩。妹妹秦锦春就坐在院门内的游廊下面的廊栏上,身旁还跟着金桔与红桃两个大丫头。秦锦仪一见就沉下了脸。她特地挑了个没人的时候去拦秦含真,还专程叫画楼阻止小丫头们出院子,免得叫人撞见她在三房的人面前低声下气的模样。结果,画楼拦住了小丫头和婆子们,却没拦下秦锦春,害得她在亲妹妹面前丢了脸。她的气更不顺了。

    让她更气愤的还在后头呢。秦锦春方才听得分明,这时候抬头对她说:“大姐,三姐姐说得对。我早说了,不用专程送礼的,况且你还只送了个琴囊,那值什么呀?真有诚意,就该送点贵重的东西,或者干脆是自己做的针线也行。你总说三姐姐是乡下来的,其实人家有的是好东西,眼皮子没那么浅。你若真心想悔改,就不该如此小气……”

    秦锦仪默默忍下了吐血的冲动,甩袖回了屋。秦锦春见状,有些委屈,也有些生气:“我也是为了你好,凭什么甩我脸子?你不理我,我还不想理你呢!”

    她起身带着丫头们出去:“走,我们去松风堂给大伯祖母请安去。”昨儿画楼在桃花轩里时,态度温柔亲切,还邀她过去玩,说给她尝尝别人送给长房的点心。那时她没放在心上,现下学里停了课,大姐阴阳怪气地,明月坞里两位堂姐又都没空,她正好去松风堂散散心,再找几个大丫头聊聊天。说不定大伯祖母许氏见她乖巧,还会留她吃饭呢。

    还有,自家祖母薛氏是一心偏着大姐的,见了她从来没有好脸。母亲小薛氏虽说心里疼她,但每天的事情忙不过来,又从来扛不住祖母的脾气。向母亲诉苦,不过是添乱罢了。倒是大伯祖母,最是公道宽厚不过了。她受了委屈,正该请大伯祖母来评评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商议

    秦含真自然不会知道秦锦仪与秦锦春这对姐妹,因为自己那一番“大义凛然”的发言,再一次产生了矛盾。她怼完秦锦仪,就把对方抛到了脑后,高高兴兴地来到了清风馆。

    清风馆中,秦柏与赵陌正在书房中对坐着说话,牛氏、秦平与吴少英都不在。秦含真给祖父见过礼后,心里就嘀咕开了。这种情形还真是少见,平时秦平与吴少英但凡在承恩侯府里,就一定会过来陪秦柏与牛氏吃早饭的,牛氏更是从不缺席,怎的今日三人都不见呢?

    秦柏轻笑道:“你祖母昨儿认识了新朋友,高兴坏了,又喝了酒,啰啰嗦嗦地到三更天才睡下,这会子还困得起不来呢。横竖今日无事,我就让她多睡一会子。几个嬷嬷和丫头我都嘱咐过了,她们不会进里屋去打搅的。你说话也小声些儿,别吵着了你祖母。她睡不好,就该一日都没精神了。”

    秦含真冷不防被塞了一把狗粮,只能干笑着答应了下来。

    至于她的父亲秦平,其实是昨日酒喝多了,醉得厉害,至今还不见有清醒的迹象,所以仍旧在睡。吴少英自从昨日回去客房,就没来过清风馆,想必也是同样的原因吧?

    秦含真不由得有些担心了,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去东厢看望一下父亲。赵陌对她道:“别担心,四表叔真个只是睡着了。我过来吃早饭前就去瞧过,舅爷爷也去瞧了,四表叔好着呢,脸色红润,睡得也香,酒气也散得差不多了。昨儿的宴席,侯府用来待客的都是好酒,多喝些也不会伤身的。”

    赵陌昨儿晚上就是睡在东厢,不过跟秦平不在一个屋里。他既然这么说了,秦含真自然相信他,也稍稍放下了心。

    秦柏含笑嘲了儿子一把:“含真父亲这酒量,在侍卫里头只怕讨不着好。御前侍卫中有许多人是勋贵武将人家出来的子弟,那是从小就养出了海量的主儿。跟这些人在一处打交道,不会喝酒怎么行?昨儿他那些同僚怕是都清楚他酒量不成,逮着他就灌,存心要他闹笑话。他脸皮又薄,拉不下脸来婉拒人家的好意,只好硬着头皮大碗大碗地喝下来,偏又酒量有限,受这个罪也是难免的。幸好他醉相不坏,没有闹出笑话来。他二嫂子做事也周全,早早就给所有人备下了解酒汤,否则他只怕连走路回院里来都办不到。”

    秦含真有些心疼父亲:“父亲的同僚们怎么这样呀?存心要把人灌醉了,好看人出丑?他们跟父亲有什么仇什么怨?”

    秦柏笑道:“倒未必是有什么仇怨,若真是存心要害他,他哪里躲得过去?我瞧着,倒象是那几位年纪大些的侍卫都对他颇为看好,有心要跟他亲近些,才会与他开玩笑而已,就象将他当成是小兄弟一般。武人之间套近乎,用的法子跟寻常人不太一样。若是以为他们在存心针对自己,从此疏远了,反而会失去几位不错的朋友呢。回头我得嘱咐你父亲几句,再让他跟着你二伯三伯一道出去应酬一酬,多认识几个朋友。等他跟那些京城权贵子弟混得熟了,日后的路便会走得更顺畅些。”秦柏自己少年时代就是这么混出来的,对其中的门道可谓门清儿。虽然时移世易,京城与三十年前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有些东西不是那么容易变的。

    秦含真恍然大悟。

    赵陌想起了秦柏曾经嘱咐自己的话,心下感叹。秦柏这是把曾经的经历和经验,都教授给他了。他在这位舅爷爷跟前的待遇,与舅爷爷的嫡亲儿子也没多少区别。舅爷爷待他,实在没说的,他一定要心存感激,永远都不能忘了这份恩情才是。

    心头的疑惑一解开,秦含真就把注意力集中到进院子后产生的第一个疑问上:“祖父方才跟赵表哥都在说什么呢?好象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秦柏微微一笑:“你赵表哥把温家人来过的事告诉我了。他还说你给他出了个不错的主意?”

    秦含真目光游移了一下,干笑两声,才小心说:“我就是忽然想到了,才跟赵表哥提了提。是否管用,要如何操办,我都是不知道的。我还是个八岁的小孩子,能知道什么呢?比不得祖父见识深,还是您老人家给赵表哥出出主意吧?”

    秦柏不由得哑然失笑,忍不住抬手轻轻叩了秦含真的脑门一下:“你这丫头,以为祖父要骂你么?装的这副小心模样,是想胡弄谁?在这个家里,还有你不敢干的事么?不过是随口提议开个皮货铺子罢了,倒要这般小心翼翼。”

    秦含真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

    赵陌想替她解围,就主动开口道:“表妹的提议其实很好的,连货源也为我想好了。凭着外祖父给我的那笔银子,做本钱也足够。只是眼下还是夏天,暂时未到皮货热销的时节,需要再等些日子才好开张。再者,我那铺面位于琉璃厂一带,用来做皮货铺子,似乎有些不合时宜罢了。”

    秦含真愣了愣,心下暗叫一声惭愧。她昨日给赵陌提建议,真的是一片好意,却忘了这两个不利因素,实在是考虑不周。

    她忙对赵陌说:“赵表哥对不起,昨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既然那个铺面不适合用来开皮货铺子,那还是算了吧。“

    赵陌却说:“我觉得表妹的主意挺好的。那铺子虽离琉璃厂近,但并不在琉璃厂,未必就开不得皮货铺子。表妹忘了么?外祖父送我的宅子是在佘家胡同呢。”

    秦含真怀疑他这话是在为自己挽尊,非常有良心地道:“表哥就别给我脸上贴金了。实事求是地讲,我的主意确实有不妥当的地方。这是你的铺子,我本心也是盼着你能有一处可以挣钱的产业。如果我的建议不能让你得到好处,那为什么要坚持下去呢?就算你照我说的,开了皮货铺子,如果到时候挣不来钱,我心里也不会高兴的。”

    赵陌心下一暖,微笑着说:“怎么可能会挣不到钱?”

    他俩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说得热闹,秦柏却看得讷闷,这时候忍不住了:“你们都在说什么呢?我几时说过含真的主意不可用了?”

    秦含真与赵陌齐齐转头去看他,四只眼睛都睁得圆圆的。

    秦柏见了就笑了:“玻璃厂开皮货铺子不是不好,而是太可惜了。照广路方才跟我说的,那铺面不小,完全可以用来做更有用的事。皮货铺子应该开在更繁华的地方,找张万全合作也是好主意,不但摆脱了温家的控制,还能顺道解了张万全目前的困局。以张万全的性情为人,还有浑哥母子与我们家的关系,广路也可以放心找到了信得过的合伙人,不用担心会被人诓了去。”

    秦含真不解地问:“那么祖父,赵表哥的铺子用来开什么店比较合适呢?还有,既然您说皮货店也不错,但赵表哥的铺子既然不能开皮货店,这主意再好又有什么用?”

    秦柏对赵陌说:“皮货铺子最好开在人流密集的繁华地段。我母亲生前有一处陪嫁铺子,位于前门外的廊房四条,正是京中最繁华之地。那铺子原本开的是布庄,生意倒还罢了。当年秦家被抄,这铺子也一并被收没入官,直到秦家平反,这铺子方才得以归还。不知怎的,这铺子几十年来一直没什么人去打理,只是赁给别人开店罢了,照账面上看,租金倒是很可观。年初租赁期满,如今还空在那里呢。我本来不想再租出去,而是想找回从前为我母亲打理布庄的掌柜一家,继续开布庄,可那家人早已另投他主,回不来了。我一时也想不到要如何处置这铺子,如今正好,租与你做皮货店,比别处店铺更便宜些。我再写信去大同,叫你五表叔找张万全,把事情办好了。等到各处照会办下来,张万全再将货物运送到京,差不多就该入秋了,正是皮货生意好的时候。那时候铺子开张,时机再好不过。”

    赵陌惊讶极了:“舅爷爷,这……”

    秦柏笑着摆摆手:“你也不必与我客气。私心来说,我宁可将铺子租给你,也不愿意让别人糟蹋了它。那原是我母亲在世时十分用心经营的一处产业。难得这几十年里,长房虽然不曾理会过它,却也没对它做什么大变动,让它保有原样。我先前去看过,心中真的很欣慰。若再租给外头的人,只怕那铺子未必能维持原状。若留着自家经营,我手下又没有得力的人手。你若真有心,我就把铺子租给你,租金你也不必担心,等到有了盈余,再跟我算也不迟。只是经营铺子的人手,你需得好生寻个靠得住又有才干的,这两样缺了哪一样,都不能挑来做你铺子的掌柜。你心里要有数。”

    秦柏顿了一顿,又继续说:“至于佘家胡同那边的铺面,我也有个主意。后头的宅子,你尽可以住去,叫你外祖父和舅舅去砌墙,只留下前头的铺面。我替你去打探一番,过些时日就该有消息了。昨儿来的客人里,有一位休宁王,年轻时曾与我同窗,关系还好。他的封地一向以上好的墨闻名,他又是个爱好风雅的,平日里极喜欢收藏徽墨。他的长子去岁纳了一位侧室,听闻是出身于制墨世家,因此他长子有意在京中开一处徽墨店,只是还未选好店址。你这处铺面,岂不是正好租与他?若是能与休宁王府交好,你在宗室里,就算是有了一位可以依靠的长辈了。休宁王是温和敦厚之人,你定会与他相处融洽的。”

    赵陌此时已经快要哽咽出声了,几乎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周到

    赵陌红了眼圈,好不容易才稍稍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开口道:“舅爷爷,您对我实在是太好了……”话未说完,他又哽咽了。

    秦柏微笑着摆摆手:“你不必如此。于我而言,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你好歹也在我们家住了这么久,你又一直跟着我读书,恭敬勤奋,谦逊知礼,我和你舅奶奶都极喜欢。一点小事,能帮上你的忙,我为什么不做呢?况且,你别以为我帮了你一把,你就真的能从此高枕无忧了。铺子租给了你,能不能做得好,还要看你找回来的掌柜有没有本事。而为你引介休宁王府,也要看你能不能入得了休宁王父子的眼,否则一切免谈。这些事都还要靠你自己去做,我不过就是张张口罢了。你与其在这里眼泪汪汪地谢我,倒不如用心去把事情做好了,别叫我白费了心思,我才真的欢喜呢。”

    赵陌深吸一口气,郑重地道:“舅爷爷放心。您为我考虑得这般周全,若我还能叫你失望,我岂不是蠢钝得无可救药了?我自问不是个蠢人,一定不会辜负了舅爷爷的期望。”

    秦柏含笑抚须点头。他看得出来,赵陌年纪虽小,但聪明才智尽有,只是先前被父亲与外祖家的举动激出了戾气,显得有些阴沉罢了。如今困境已解,赵陌渐渐地也能放开心胸,恢复本性了。只要他不再被家中父亲继母等烦心事困住,将来天高地阔,未必不会有一番造化。秦柏生平在世,最喜欢的就是看到出色的少年人不为本身的困境所扰,意气风发地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就如同,当年他带着未婚妻牛氏离开京城时那样。正因为心中永远抱着希望,所以他从来都不会放弃对幸福的向往。

    赵陌不知道秦柏对他抱着什么样的希望,他如今正细细思考着秦柏先前的话,心里对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未来,也有了计划。他需要再去见一见外祖父和二舅舅,尤其是后者。外祖父心中太过重视温家的利益,未必会对他怀有多少善念,此番上京,恐怕也是被父亲赵硕逼得不得不来。相比之下,二舅就要可信得多。他希望能通过二舅,确认温家不会打压张万全的皮货铺子,也不会妨碍他的皮货生意。有必要的时候,还得提供一些帮助。

    除此之外,二舅久在温家,哪怕不能在温家真正掌权,也是地位不低的大掌柜身份。他必须要确保二舅会成为温家长房的助力。赵陌心中清楚,自己能有今天的日子,大舅母唐氏与表哥温绍阳功不可没。他不能让表哥母子俩有事,也不能让温家的继承权旁落。二舅是庶出,不能成为温家继承人,那就只能保表哥上位了,反正不能是温三舅成为温家的接班人。只有当温绍阳真正掌握了温家的未来,这个外家才能真正成为他赵陌的助力,而不是父亲赵硕以及继母小王氏手中的工具。

    赵陌还要去看望自己的两个小厮,看他们当中是否有人能胜任皮货铺子的掌柜之职,若是不能,还得另寻人手。舅爷爷秦柏已经为他考虑了这么多,他总不能事事都麻烦舅爷爷帮忙。可辽王府不能指望,温家未必靠得住,父亲那儿倒是有人,就怕他一旦插手,这皮货铺子就是不自己的了。这未来的掌柜人选,可得好好琢磨才行。

    秦柏见赵陌有了计划,就提醒他:“一会儿你去寻少英说说话吧。明儿若要去见你外祖父,记得把少英带上。他在京城国子监多年,对京城还算熟悉,况且也是个家有恒产的,见识还算广博。有他在身边提点,你没那么容易上别人的当。若是一时间寻不到合适的掌柜人选,他兴许还认得些人,能为你引介。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明儿就是端午了。你虽然不随父母同住,但该尽的礼数也是要尽的。我让人给你备一份礼,你趁着出门,往那边宅子里走一趟吧。”

    赵陌一愣,心中虽然清楚秦柏说的是正理,可不知为何,心里就是无比抗拒。

    这方面,秦含真倒是颇为赞同秦柏的想法:“祖父说得没错。昨儿宴席上,不就是有王家的五姑奶奶来挑赵表哥你的礼吗?不过她找的理由不行,她妹子嫁给你父亲的时候,你又不在京城,见什么礼,敬什么茶?但她既然开了这个口,就意味着王家将来还是有可能会揪着一个‘礼’字来给你添堵。既然如此,倒不如你把面上的礼数尽了,叫他们挑也挑不出错来。若真要鸡蛋里挑骨头,以他们家的名声,还有小王氏才新婚就传出来的杀嫡子恶名,外人知道了,也只会说他们不对,不会怪罪到你身上。”

    赵陌想了想,笑了:“也罢,不过是作戏而已。”他有什么好纠结的呢?舅爷爷一心为了他着想,表妹也是真心关怀他的,他们的建议,难道还会害了他么?他实在不必抗拒。心里再不乐意,只当是给王家添堵了。他真是该感谢昨日那位王五姑奶奶当着宴席上所有女宾的面说他的不是,若不是她这番提醒,他还想不到要抢先一步将礼数做足,好叫王家有心挑剔他,也无从挑剔起呢。

    赵陌拿定了主意,便谢过秦柏与秦含真的提醒,看着时候不早,吴少英应该起来了,便暂时告退,去寻后者商量。

    赵陌才离开,秦含真就凑到秦柏耳边小声问:“祖父,你好象对赵表哥很好呀,什么事都为他想到了。”

    秦柏微微一笑:“这难道不好么?他是个好孩子,我只是不希望好孩子受苦罢了。难道你给他出主意的时候,不是这么想的?”

    秦含真想想也对,也跟着笑了。

    里屋传来了动静,似乎是牛氏终于醒了。秦柏与秦含真祖孙俩便停下了交谈,前者走进里屋去看妻子,后者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当电灯泡了,改去看自家便宜父亲秦平,是否已经酒醒了。

    午饭的时候,赵陌与吴少英齐齐回了清风馆,陪着秦家三房人用了。吴少英觉得明日去见温家人,又要看宅子、看店铺,还要寻掌柜,兴许花的时间会比较长。要去赵硕的府第,不如今日就去。明日听说什刹海那边有龙舟赛,依照惯例,皇上一般都会出席,随行的宗室贵胄、皇亲国戚数不胜数。赵硕很可能会跟着皇帝同行,但他未有正式爵位,继妻小王氏没有诰命在身,多半会留在家中。赵陌若是前去送节礼,没遇上父亲却遇上了心怀叵测的继母,很难说会不会吃亏。

    赵陌赞同了他的看法。秦柏便吩咐周祥年备一份拿得出手但又不甚贵重的礼物,再添上一篮子承恩侯府大厨房自己包的各色粽子,两瓶雄黄酒,让他们作为节礼带上了。他们吃过饭后,稍稍休息一下,就直接带着两个人,坐车前去赵硕的新宅拜望。当然,进门前得先确认一下赵硕是否在家才行。

    秦含真吃过午饭,就回明月坞去休息了。因为身上出了汗,她就换了一身衣裳。刚打算在廊下纳个凉,就回屋里睡上一觉的,谁知秦锦华与秦锦春两个不知从哪里回来,兴奋得跟什么似的,有说有笑,简直停不下来了。

    秦含真一问,才知道是她们俩求得了承恩侯夫人许氏同意,明日去看龙舟赛时,把秦锦春带上。

    秦锦春再三向秦锦华道谢,秦锦华也是很高兴的,却说:“我还没正经求祖母呢,祖母就发了话,可见并不是我的功劳。是四妹妹好,祖母疼你,早早就决定要把你带上了。四妹妹你实在不必再三谢我的。”

    秦锦春却说:“不是二姐姐带我去松风堂请安,大伯祖母眼里能看得见我?从前她可没说过要带我出门的话,今儿主动提起,可见是因为二姐姐跟我亲近,她才会对我另眼相看的。二姐姐也不必谦虚,横竖我心里清楚,只谢你就是了。”

    秦锦华听得笑了,姐妹俩手拉着手,亲亲热热地,看起来就象是亲姐妹一般。

    秦含真看着也有些羡慕,但想到自己虽然顶着个跟她们差不多年纪的壳子,内里却早已是成年人了,估计跟这两位小姑娘是不可能成为真知己的。有些事实在羡慕不来,她还是做个安静的美少女(美萝莉)吧。

    只是当她视线无意中扫向院门方向的时候,有些意外地看见了秦锦仪站在门外,面色阴沉,双眼透着几分艳羡、嫉妒,还有几分不忿。看她视线的方向,她看的是……她的亲妹妹秦锦春?

    秦锦仪大约也是发现秦含真在看她了,抿了抿嘴,也不说话,扭头就往桃花轩那边走了。

    秦含真想起早上这小姑娘那副殷勤的笑脸,有些意外。不过想来小姑娘城府有限,就算总是装出个亲切好姐姐的模样来,也改不了本性,因此秦锦仪才会时不时露出了嫉恨的表情,忘了自己在姐妹中的人设。

    至于秦锦仪露出这等表情的原因,秦含真也有了猜想。她问秦锦华:“明日大姐姐会不会跟你们一起去?”

    秦锦华摇头:“祖母说,大姐姐昨儿才病了一场,虽然瞧着没什么大碍,但以妨万一,还是在家里多歇几日的好。天气这样热,万一中暑了怎么办?”

    果然!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发泄

    对于秦锦仪的遭遇,秦含真只能说一句深表遗憾,但要她同情对方,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不是秦锦仪不怀好意在先,也不会有真相泄露在后,更不会有承恩侯夫人许氏对她的惩罚了。看秦锦仪现在的态度,虽然挨了一回罚,受了一次打击,但看起来还没有真正反省呢。早上看她那副装模作样的好姐姐架势,恐怕她目前依然想着要做出知错就改的假象来,好把事情糊弄过去,以博取许氏的原谅。许氏可不是什么容易糊弄的人,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原谅了秦锦仪呢?不许她跟着去看龙舟赛,真是再正常不过了。如果许氏点了这个头,先前的惩罚还有什么作用?

    秦含真撇了撇嘴,心想秦锦仪不知是不是一直在人前对着亲妹妹露出刚才那种表情?许氏那边知道吗?不过是少看一次龙舟罢了,也要嫉恨亲妹妹,这样的心性,怎么能让许氏相信她会悔改?这小姑娘还是沉不住气呀,这才几天的功夫?真要装样子,也得多装一段时间,才能取信于人吧?

    秦含真心想,秦锦仪心性不正,偏又喜欢装模作样,还以为能骗到人家,可见这小姑娘并不是很聪明。不过,不聪明不代表着就好糊弄,光凭她的心性,自己还是离她远一点的好,省得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她算计了。

    秦含真这边刚拿定主意,秦锦华与秦锦春那边,也因为她刚才的问题而叹气不已。

    秦锦华说:“祖母还生着大姐姐的气呢,才会不许她跟着出门。不过,祖母还是给大姐姐留了脸面的,只说她是身子不适,没说别的。昨儿宴席的时候,许多人都听说她病了。明儿她不去,大家应该也不会觉得奇怪。等过些日子,她再出门,别人也不会多问的。”

    果然,连秦锦华也猜到,许氏阻止秦锦仪出门的理由只是借口了。

    秦锦春则噘起小嘴说:“大伯祖母这么说,也是为了大姐着想。不然她昨儿才病得连宴席都没法去了,隔天却能脸色红润地跑到什刹海看龙舟,别人怎会不奇怪?万一有人问起她昨儿不出席宴席的原委,她要怎么说?大伯祖母也是要替她遮掩,没打算让她在外人面前丢脸,到底是疼自家晚辈呢。大姐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连我也恼上了,当着大伯祖母的面就给我脸色看,真过分!回头见了母亲,我一定要告大姐一状!亏她还是长姐呢,总是处处教导我们规矩,结果自个儿就是这么对妹妹的,一点儿都没姐姐样儿!”

    原来许氏等人也知道了秦锦仪嫉恨妹妹的事了,秦含真真忍不住要为她点根蜡。

    秦含真微笑着安慰秦锦春,又引着她与秦锦华说起了明日的龙舟赛,后者更是很快就兴致勃勃地谈起了去年以及前年的龙舟赛,但再往前,她就没有亲眼见过了,只听兄长秦简描述过,但种种趣闻仍旧吸引住了秦锦春与秦含真的注意力,屋里的气氛很快就重新热烈起来。

    与明月坞里的热闹相比,桃花轩就要冷清多了。

    秦锦仪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先是在琴案边呆坐片刻,便忽然间发起怒来,甩袖一扫,就把琴案上心爱的古琴给扫落到地上。这还不足,她还将琴室中其他花几、香几之类的家具给推翻了,随手就抓住多宝格上的瓷器往地上掼。如此乒乒乓乓一阵,听得守在屋外的画楼与弄影都脸色大变,前者慌忙跑进屋去看,发现琴室中已是满地狼藉。她目瞪口呆,忍不住叫了一声:“姑娘!”

    秦锦仪被她这一声叫醒,呆立当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些什么,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直接坐倒在地,什么淑女仪态都不顾了,就这么号啕大哭起来。

    画楼惊得手足无措,一边儿说:“姑娘,您怎么了?”一边又劝她:“姑娘,您先起来吧,瞧这一地的碎瓷片,当心割着了您?”

    可秦锦仪只顾着哭,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似的。

    画楼忍不住想要进琴室里扶她起来,却被弄影在身后拉了一把。弄影将她扯到门外,压低声音道:“方才姑娘在松风堂,本想要讨好夫人的,可是她低声下气地装了半日乖巧,夫人也只是答应明日带四姑娘去看龙舟,却一句话就把姑娘留在了家里,分明就是不信姑娘已经知错了。姑娘这是心里憋着气呢,可她又能怎么办?夫人都发了话,这府里还有谁能让夫人改主意?姑娘既然说动不了夫人,姐姐劝再多好话,也是无用的。当心劝得多了,一不小心说中了姑娘心中的痛处,那可就不是一顿骂能抹过去的了。我劝姐姐别多事。你若是担心姑娘哭坏了身体,不如赶紧给大奶奶递个信去。等大奶奶来了,姑娘是好是歹,自有人去担着。”

    画楼愣了一愣,有些不悦地看了弄影一眼。弄影也蛮不在乎的。她昨儿才挨了一顿冤枉的板子,因为院子里的人都清楚她只是个随手拉来的替罪羊,姑娘秦锦仪又忙着跟二太太、大奶奶说话,没空监刑,再加上她给打板子的妈妈塞了银子,因此打得并不重,今儿早上起来,已经可以走动自如了。可这一回不过是走运罢了,若昨儿打她的不是素来关系不错的妈妈,若她挨打的时候,姑娘就盯着看,她说不定连小命都丢了一半去!她又做错了什么?!

    姑娘如此薄情寡义,她们做丫头的还是留点心吧。掏心掏肺为主子,主子却压根儿没把你放在心上,丢了性命岂不是冤枉?!

    画楼虽然不满弄影的想法,但也知道她昨儿那顿板子挨得冤,想想还有些同情。她叹了口气,就叫过一个小丫头,吩咐对方速到福贵居请大奶奶小薛氏过来,只是别惊动了旁人,尤其是长房与三房的人。自家大姑娘不过是发发脾气而已,别叫其他两房的人看了笑话。等小丫头走了,画楼便又重新进了屋,继续劝说秦锦仪了。她素来是个忠心丫头,做不出眼睁睁看着秦锦仪坐在一地狼藉中,却无动于衷的事。

    弄影站在门槛外,掀着竹帘一角,冷眼看着画楼一片温言相劝,秦锦仪却又哭又叫地随手抓了地上的碎往就往她身上扔,叫她“滚出去”的情形,眼中露出了几分嘲讽。

    小丫头很快就把小薛氏给带回来了,顺道还捎上了薛氏。没办法,这位老太太不愿待在自己住的纨心斋里,成天往儿子媳妇住的福贵居跑,大事小事全要插手。碰巧她正在儿媳屋里说话,知道了秦锦仪的事,怎么可能会不跑这一趟?

    秦锦仪见到一向疼爱自己的祖母来了,仿佛满肚子委屈都有了倾诉的对象,扑上来就抱着薛氏大哭。薛氏心疼得不行,一边儿“心肝儿肉”地直叫,一边忙忙问她出什么事了,秦锦仪却只顾着哭,一句话不肯说。小薛氏看得心急,盯着画楼、弄影两个大丫头问。不一会儿,她就弄清楚了事情原委。

    小薛氏是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是一场龙舟赛……”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薛氏打断了:“这是一场龙舟赛那么简单么?!这分明就是存心欺负人!满府里的女孩儿,除去三丫头身上有孝不能去以外,连五岁的秦锦容都能跟着去,凭什么许媺不带我们仪姐儿?!我们仪姐儿都十二了,正是要各处相看见人的时候,倒是那几个小的,这年纪就带出去见人,有什么用?也不怕遇上个拐子,把孩子给拐走了!许媺欺人太甚!她要罚也罚过了,我们仪姐儿也认了错,赔了礼,她还不肯罢休,这还有完没完?!”

    小薛氏听得眼睛都瞪大了,看到婆婆这架势,似乎恨不得立刻就要冲到松风堂去跟许氏吵架,她忙赔笑道:“太太消消气,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只是一场龙舟赛,从前咱们仪姐儿也不是没去过,少去一年又有什么打紧的?”

    “正是因为往年都能去,今年却非要留仪姐儿在家,才让人不能忍!”薛氏气愤地道,“我这就去找许媺,问她到底想干什么?!”

    小薛氏见她好象真要冲出去,忙拦在门口苦苦相劝,又转头对秦锦仪说:“你还不快拦着你祖母?为着你这一点小事,要长辈们为你动气,你怎么能安坐?不过就是去看龙舟赛罢了。你真要去,母亲带你去,你快别闹了!”

    秦锦仪听得双眼一亮:“真的?母亲真的能带我去?”

    小薛氏叹了口气,点头道:“你父亲的衙门也有参赛,我们自然也是有资格过去的。”

    秦锦仪心下一喜,正要说话,却听得薛氏道:“不成!难道我们去看龙舟,就只是为了看龙舟么?以伯复家眷的名义去,不但要跟一帮子小官小吏挤在一起,只怕连个好点儿的座位也轮不上,哪里及得上承恩侯府的位子,还能跟那些达官贵人多亲近?我们不但要去,还要坐在承恩侯府的位子上!”

    薛氏眼珠子一转,已经有了主意,笑着拍了一巴掌:“没错,就这么办!明儿咱们先不理会长房的人,让他们先出门,咱们坐了马车悄悄儿跟在后头。等他们进了场,我们再进去,就报承恩侯府的名号。当着大庭广众,难道她许媺还能公然把我们赶回来不成?”

    秦锦仪顿时笑开了脸:“祖母,您太聪明了!”薛氏得意地笑了。

    小薛氏只听得目瞪口呆。秦锦仪的婚事还要指望长房帮忙呢,真要把人往死里得罪么?薛氏是婆婆,她拦不住就算了,闺女秦锦仪怎么连这一点也想不到?真是急死人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念头

    秦锦春在两位小堂姐的安抚下,心情又重新好了起来。

    期间她听屋里的丫头来报说祖母与母亲去了桃花轩,只是关起屋子来说话,就打发金桔回去看看情况,想着长辈们若没什么要紧事,自己还是应该回院里请个安的。当然,若她们都忙着,没空搭理她,那她还是别去自找不痛快了。

    谁知金桔冷着脸回来,说又被香露几句话给打发了。秦锦春便知道祖母与母亲、姐姐眼下都不想自己过去碍事,她还是继续留在明月坞里与姐姐们说笑吧。

    等到秦锦华困得不停打哈欠,必须要回屋睡午觉了,秦锦春才告辞而去。她回到桃花轩时,薛氏已经先一步离开了,小薛氏一脸愁容地坐在屋里,苦劝长女打消念头。

    她对秦锦仪道:“你还有许多要仰仗长房的地方,何苦为了一个小小的龙舟赛就耍这样的心眼?即使你真的能去,夫人为着在人前的体面,不跟你们计较,你又怎知她过后不会跟你算后账?如今是你要求着长房,而不是长房要求你,你怎的就不知道退让呢?既然要做出个知错能改的模样来,就别半途而废呀!”

    秦锦仪在兴奋过后,其实也有些犹豫了,她也想过,承恩侯夫人许氏也许会不乐意看到她这样做。但想到许家人也会去龙舟赛,她又有些舍不得不去了。

    她对母亲说:“祖母都拿定主意了,还去安排马车,这时候我说不去,她能依么?母亲还是别再说了,这是祖母做的主,有事自有她老人家担着。我不过是听从祖母之命行事罢了,夫人如何会怪到我头上?更何况,我今儿在她面前陪了半日小心,也不见她冲我露一个笑脸,可见心里还怨着我呢,定要冷落我一段日子的。我去她会冷落,我不去,她也一样会冷落,倒不如把这两件事合并在一起算账,要冷落就一块儿冷落了,等到下一回府里开宴时,事情早就过去了,岂不省事?”

    小薛氏听得双眼圆瞪,这回是真生气了:“你说什么胡话?!你祖母这般费心神,为的是谁呀?还不是为了你?!你竟然把责任都推到她老人家头上,拿她做挡箭牌,你的孝心在哪里?!”

    秦锦仪双脸一红,却不肯承认自己有错:“我并没有胡说,这事儿明明是祖母定的。就算我现在去跟她说,明儿不出府了,她也不会答应。若夫人知道后怪罪下来,难道祖母还会说是我让她去的么?”

    小薛氏瞪着长女,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半天说不出话。秦锦仪自知理亏,扭开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这一扭头,她就发现妹妹秦锦春正站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往屋里看。她顿时脸色变了。方才她跟母亲说了那些话,妹妹听见了没有?若是从前,她只需要嘱咐妹妹别把那些话外传就行了,可如今妹妹越发胳膊往外拐了,谁知道会不会为了搏长房承恩侯夫人许氏的欢心,就告发她这个姐姐呢?

    秦锦仪紧张地瞪着秦锦春,说话声音都有些尖利了:“你在那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好好的大家闺秀,居然无礼地偷听旁人说话?!”

    秦锦春吓了一跳,她是问了丫头,知道祖母薛氏已经离开了,又看到母亲小薛氏坐在正屋里才过来的,又担心母亲正与大姐说话,因此就在门口停下脚步,犹豫着是不是要进屋。不过是犹豫了一瞬,就被大姐发现了。她没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大姐怎能用这么难听的话来说她?

    秦锦春便毫不客气地反驳说:“我哪儿有偷听了?只是看到母亲在屋里,正想要进来,就被大姐你看到了。自家姐妹串门子,难道我还要特地叫个丫头在院子里叫门么?你做姐姐的,不欢迎妹妹进屋就算了,怎能这样说我?你骂我无礼,难道你就很有体面了?还说我鬼鬼祟祟。莫非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话,才这般防备人?”

    这话却是戳中了秦锦仪的心事,她气得跳了起来:“你还说自己没偷听?!”没偷听,又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瞪着秦锦春,心下猜疑不定。妹妹该不会真的去告密吧?

    秦锦春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些日子以来,大姐的脾气是越发古怪了,冲着性子很好的二姐姐和三姐姐发就算了,她们毕竟是隔房的,又素来与二房有些不和,但自己是她的亲妹妹,为什么大姐也要三番四次寻她的晦气?

    秦锦春一时觉得委屈,就跑过来抱住小薛氏的脖子:“母亲,你看大姐姐说的什么话!”

    小薛氏也皱着眉头看向秦锦仪:“仪姐儿,你这是怎么了?对你妹妹也这般不客气。”

    秦锦仪欲言又止,秦锦春撇嘴,对小薛氏说:“自从大伯祖母说要带我去看龙舟赛,叫大姐留在府里好好歇息,免得昨儿犯的病又犯了,大姐看到我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当着大伯祖母的面,就给我脸色看。亏得我还在别人面前替大姐遮掩呢。”

    秦锦仪冷笑一声:“你会替我遮掩?别以为我会信!你整日跟二丫头三丫头在一块儿,心里早就不把自己当成是二房的人了,一心要巴结夫人,好求个好前程呢,别以为我不知道!”

    秦锦春跺脚,再次冲着小薛氏撒娇:“母亲,你看她!”

    小薛氏也神情严肃地对长女说:“不许胡说八道,你妹妹才多大的年纪?你就把乱七八糟的罪名往她头上栽。她能去看龙舟赛,是她的福气。夫人愿意带她去,也是好事。从前哪一年不是夫人带你去的?怎的轮到你妹妹去了,你就这般恼怒起来?这是你亲妹妹!若你为了一个龙舟赛,连手足之情都不顾了,也不懂得孝道二字怎么写,那你明儿还是别出去的好!我去跟你祖母说,你祖母要骂也是由我担着。我宁可你一辈子待在家里,也不希望看到你为了一门好婚事,就变得面目全非!”

    秦锦仪心中忿忿,她不能理解母亲为什么要这样说她,却瞅准了一个重点,那就是她再闹下去,明儿就很有可能无法出门了。她只能低下头,咬咬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母亲说得是,女儿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了。”却犹豫了一下,没跟妹妹说对不起。

    小薛氏看到长女如此,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心情顿时低落下去。

    现在后悔已经太迟了,女儿已经被婆婆养歪了性子,只怕日后再难纠正,她说得再多,也是无用的。

    小薛氏看向秦锦春,稍稍振作了一点精神。不管怎么说,她还有小女儿呢。大女儿已经养歪了,小女儿可得好好教养才行。

    秦锦春看到大姐认错,心里就已经得了意,天真地以为大姐是向她认了错,嘴角顿时翘了起来。

    小薛氏站起身:“我先回去了,看能不能说服太太,明儿别出府去。就算要出,也不能用这种法子,那不是存心得罪人么?”

    秦锦仪睁大了双眼,正要说话,就听得秦锦春在一旁歪头问:“母亲,祖母怎么了?明儿要出府么?”秦锦仪顿时紧张起来。莫非妹妹方才没听到?老天爷!母亲可千万别说漏了嘴!

    小薛氏看了长女紧张的表情一眼,又叹了口气,摸摸小女儿的小脸:“没什么事,你回去吧,别总是跟你大姐吵架。姐妹间要和睦相处才是。明儿出府,你记得要跟紧了夫人,千万要听话,待人要有礼,不要乱走。”

    秦锦春连忙答应下来,又撒着娇要小薛氏帮着挑选明日出门要穿的衣裳,就把先前的事给忘了。她一直缠着母亲,直到小薛氏答应了晚上再来,方才放人离开。等小薛氏一走,她就高高兴兴地回房去了。她兴致正隆,也用不着午睡了,趁着这会子安静,先叫丫头们把她的新衣裳都拿出来,挑上一遍,等母亲晚上来了再做最后决定吧。

    秦锦仪站在窗前,盯着厢房里兴高采烈的妹妹,神情有些阴沉。

    画楼已经从她的只字片语中猜到几分她的想法,胆战心惊地在身后小声劝她:“姑娘,四姑娘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您还是打消了念头吧。否则,叫大奶奶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二太太薛氏是不大喜欢小孙女没错,可大奶奶小薛氏一样是秦锦春的亲妈,她绝不会乐意看到有人算计自己的亲骨肉的。

    秦锦仪沉默不语,看她的表情,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她当然是不以为然的,有些事只要做得足够隐密,谁会知道是她做的手脚呢?

    画楼看着秦锦仪的表情,心下着急,索性把心一横:“四姑娘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眼下正一心想着挑衣裳的事,未必还会往夫人院里去。只要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往外说,等明儿长房的人出了府,就再也没人能拦住姑娘了。可万一四姑娘有个头疼脑热的,您做姐姐的还能顺利出府么?即使真的出去了,叫人知道您丢下妹妹出去玩耍,只怕也对名声没什么好处……”

    秦锦仪脸色变了变,回头瞟了她一眼:“你胡说什么呢?我会对自己的亲妹妹做什么?你这些念头才是真正大逆不道!眼下跟前只有我,也就罢了,若是叫别人知道了,你还能有命在么?!”

    画楼心下一紧,但同时也暗暗松了口气。她知道秦锦仪这算是打消念头了,忙赔笑说:“姑娘说得是,奴婢知错了,奴婢日后再也不敢了!”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秦锦仪皱皱眉,就很快把这件事抛开了。寻个丫头送些好吃的点心和漂亮的首饰去秦锦春那儿,再叫小丫头陪她玩耍,聊明日出门的事。只要妹妹没空想起告状,倒也不必她做些什么。

    不过是个只知道憨吃憨玩的小孩子罢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亲戚

    秦锦春这一天就再也没出过院子。

    她被丫头们围着乐,有吃有玩有说有笑,挑出来的衣裳也有三四套了,拿不定主意该穿哪一身,还在等着母亲小薛氏过来替她拿主意呢。

    秦锦仪就曾想过,等母亲过来了,一定要想法子装出好姐姐要跟妹妹和好如初的模样来,凑进去拌住秦锦春,不让她出门。不过她这番计划是落空了,因为小薛氏压根儿就没能守诺,在晚上过来看小女儿。

    小薛氏回了福贵居后,就一直想着要说服婆婆兼姑母薛氏,打消明天浑水摸鱼去什刹海看龙舟的念头。可惜她才提了个话头,早已拿定了主意的薛氏就打断了她的话。薛氏连马车都安排好了,而且也想好了到时候要怎么混进场地内,见了承恩侯夫人许氏要说什么话,好堵住对方责怪的嘴,还有见了哪家贵人,要如何打招唿,还要跟那些家里有适龄嫡子的贵妇人们如何搭话并介绍自家长孙女的好处……等等等等。

    薛氏准备得这么周全,兴奋得都快坐不住了,恨不得马上就是龙舟赛。如今小薛氏忽然劝她别去,她怎么肯答应?

    她反过来责怪小薛氏道:“你怎么偏偏就喜欢胳膊往外拐呢?成天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你若是有法子替你闺女谋得一桩体面的好婚事,我也不必操这个心。你既然做不到,那就别拦着我替你做!仪丫头不但是我的亲孙女,也是你的亲骨肉!她嫁得好了,难道你不为她高兴?不能帮忙就算了,你怎么还老是扯后腿呢?!”

    小薛氏是一肚子委屈没法说呀:“我也是怕您这么做,得罪了长房的夫人,她当着外人的面不说什么,回到府里却要给仪姐儿脸子瞧。仪姐儿的婚事还是离不得她的,万一她做了甩手掌柜,再不肯替仪姐儿做脸,那仪姐儿今后要怎么办呢?!”

    薛氏哂道:“你以为许是什么人?她素来最会装模作样,明明一肚子鬼心计,却偏要装出个贤良淑德的模样来。她再不喜欢仪姐儿,仪姐儿也是承恩侯府的姑娘,若是她甩手不管仪姐儿的婚事,我们没法寻到好亲,她脸上难道就有光彩?别忘了,一家子都是姓秦的,我们不好了,他们长房也好不了!你也不必着急,仪姐儿在女孩儿里头年纪最大,她一天不定亲,不出嫁,底下几个小的就休想说亲!别人倒罢了,二丫头可是许的亲孙女儿,她舍得叫二丫头受这个委屈?到时候少不得还是要给我们仪姐儿说一门体面的好婚事,再奉送一份丰厚的嫁妆,风风光光送仪姐儿出门的。就连日后姻亲间往来,长房也会替我们把礼数给尽到了,绝不会叫我们自个儿担着。人家认的是秦家,才不会分什么长房二房。我们没脸,就是秦家没脸,许不敢冒这个险!”

    小薛氏心中苦涩。婆婆说的虽然厚脸皮了些,倒也确实有些道理。问题是,二姑娘秦锦华比秦锦仪足足小了四岁!她才不用急着说亲呢。可等她到了需要说亲的年纪,秦锦仪就快要成老姑娘了!到时候还能有什么好亲事等着她?况且,承恩侯许氏即使会帮着说一门体面的亲事,也不代表那是好亲事。两口子过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若是女婿性情不好,跟女儿不和睦,那就算是家世再体面尊贵,这门婚事又结得有什么意义?女儿不过是得了个虚荣,却把一辈子都葬送了。

    就象是……现在的她一般。

    小薛氏心里难过至极。可有些话她没办法跟薛氏说,再劝也是无用,她只能沉默下来。

    偏偏,她们婆媳俩的谈话不知怎么的,就叫芳姨娘看见了。芳姨娘虽然不清楚她们交谈的具体内容,但薛氏对儿媳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气愤与不满,她却是看得真真儿的。

    芳姨娘虽然是小薛氏的陪嫁丫头,但她是小薛氏临出嫁前两年,方才卖身进的薛家,而且是独个儿进去的,并没有家眷相陪。本来她这样的身份,是不会被挑选做陪嫁丫头的,只因她生得貌美,瞧着性情也柔顺,薛家太太觉得她可以留着做个通房备选,无根无基地,料想也成不了气候,才特地将她添到了女儿的陪嫁丫头队伍中。谁曾想这芳姨娘很有些小心思。她在薛家并无牵挂,既然做了秦伯复的妾,还生了他唯一的一个儿子,自然就生出了几分野心来。

    她自知不可能做正室。小薛氏身为正室,也是难得的好脾气,若换了是别人,只怕未必能容得下她。但小薛氏身体没病没痛的,又是薛氏的亲侄女儿,虽没有儿子,却有两个女儿,长女还生得一番好相貌,极得薛氏与秦伯复母子宠爱,因此小薛氏的正室地位还是非常稳固的。万一哪一日,她有了儿子,却叫秦逊怎么办?芳姨娘想着,若能叫秦伯复与小薛氏之间的感情更坏些,两人不能再在一起,小薛氏生不出儿子来,自己儿子的继承人地位岂不是谁也动摇不了了?就算将来秦伯复再纳侧室,生出了儿子,也一样是庶出。同样是庶子,秦逊好歹还占了个“长”字呢!

    抱着这种念头,芳姨娘无时无刻不在讨好秦伯复,偶尔进点谗言,让他越发疏远妻子。今日这事儿,她就很快告到了秦伯复跟前,也没说别的,只道:“午后从桃花轩回来后,奶奶好象又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太太生气了。太太指着奶奶的鼻子骂了好半天呢,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这般恼怒。奶奶也是的,她应该对太太的脾气再清楚不过了。明知道太太不喜欢什么,她又何必非得去说呢?太太年纪也不轻了,万一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

    秦伯复听了,立刻就跑去问母亲是怎么回事。薛氏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况且明日去看龙舟,少不得还要儿子配合,就把事情告诉了他。秦伯复跟母亲商量了一番计划,回到福贵居就大骂了妻子一顿,说她不孝,忤逆,处处跟婆婆对着干,对女儿的前程也不关心,还生不出儿子,根本不配做她秦伯复的妻子!

    小薛氏又是伤心,又是难过,才傍晚就病倒了,哪里还想得起来要去看小女儿?偏秦伯复为防消息走漏,会阻碍女儿明日出府,还特地嘱咐了,不许请大夫,也不许把这件事告诉福贵居以外的人,吩咐完,他就去了芳姨娘的屋子过夜了。

    薛氏不知情,还在纨心斋想着明日的美事呢,她已经盼着看到许氏见到自己时的表情了。

    秦锦仪不知情,她特地为了明日,挑选了一套最华贵耀眼的衣裙,还挑了几件贵重的首饰备用。

    秦锦春不知情,因为玩了半日,她天黑不久就犯了困,等来等去没等到母亲,草草就睡了。

    小薛氏躺在床上郁闷了一夜,睡也睡不着,只觉得心口微微发疼,脸色苍白得可怕。她的丫头彩绫、彩罗等怕得要命,一边小声诅咒那涉嫌进谗言的芳姨娘,一边含泪安慰着小薛氏。天一亮,彩罗就跳起来道:“奶奶这病拖不到,还是赶紧跟太太说一声,让太太去请大夫吧!太太不会不管奶奶的!”

    薛氏怎么也是小薛氏的亲姑母,知道侄女儿病了,肯定不会不管。

    可小薛氏却叹气道:“别碍了太太的事,横竖已经天亮了,等太太和姑娘出了府,你们再叫咱们的陪房去府外请个大夫进来。能不惊动人,就别惊动了人吧。否则闹将出来,也是给仪姐儿添乱。”

    彩罗听得眼泪都要掉了:“奶奶这般为大姑娘着想,怎么大姑娘就不知道奶奶的心呢?”

    小薛氏沉默不语。她已拿定了主意,丫头们再着急,也只能照办了。

    长房一行人先带着三房的秦柏、牛氏、秦平以及二房的秦锦春出了府,紧接着,薛氏与秦锦仪也离开了承恩侯府。这时候,彩绫才急急忙忙地去叫了小薛氏的一个陪房来,命他悄悄儿往府外请大夫。等大夫来了,为小薛氏诊过脉,丫头婆子们把人送走,又去抓了药,这事儿才有人报到了姚氏院中的玉兰跟前。

    玉兰今日并未随姚氏出府,而是留在盛意居中管事儿。一听说小薛氏病了请大夫,她就想起了先前门房报上来说,薛氏带着秦锦仪出府的事。虽然不知道她们祖孙俩是去了哪里,但为防万一,她还是命人给姚氏送了个口信过去。

    承恩侯府里发生的这些事,秦含真一概不知情。今日只有她和梓哥儿姐弟俩留在府中,还觉得怪冷清的。连赵陌也带着吴少英去见温家人了,她觉得自己少了人说话,颇有些寂寞,心里还惦记着,想打听一下赵陌昨儿去赵硕家里送端午节礼,不知过程如何,是否遇上了小王氏?

    秦含真陪着弟弟念了一上午的书,又练了一会儿字,就命青杏回明月坞把自己的琴取来,练了一下基础指法。这般过了两个时辰,她抬头看看天,觉得午饭时间应该快到了,却不知祖父一行人几时回来?

    就在这时,许氏的松风堂里的鹦哥忽然过来了,笑吟吟地对秦含真道:“夫人和三老爷、三太太都回来了,正在枯荣堂里说话呢。夫人吩咐,请三姑娘过去坐坐。今儿府里来了亲戚,平日是常来常往的,三姑娘也去见见,混个脸熟。”

    秦含真好奇了:“是哪位亲戚来了?”

    “是许家的公子和姑娘们。”

第一百三十九章 许峥

    许家的?承恩侯夫人许氏的娘家晚辈吗?那确实是亲戚。

    不过许家的亲戚来,为什么一定要三房的人去见面呢?秦含真想起自家祖父少年时曾与许氏定过亲的往事,觉得这种情形还是挺尴尬的。反正她身上有重孝,等闲不出门,也不参与娱乐活动。许家的公子小姐们想必是在看龙舟赛的时候,与承恩侯府一行人遇上的,到家里来坐坐,就是亲戚上的情份,没必要非得拉上三房的人吧?说得好象真是通家之好一般。二房的薛氏长着一张臭嘴,又知道些陈年旧事,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闲话来呢。就算没有薛氏,自家祖母牛氏却是个爱吃醋的。许氏平时都很懂得避讳,怎么今天就忽然派人来叫她去了呢?

    秦含真想了想,就问鹦哥:“我祖父祖母在哪里?他们回府了吗?”

    鹦哥笑着回答:“三老爷三太太也在枯荣堂里呢,一大家人热热闹闹的。夫人说了,府里今儿没跟着出去的少爷姑娘们都一起过去,大家一块儿吃午饭,这会子已经吩咐厨房了。三姑娘还是快些吧?还要叫上梓哥儿呢。这会子只怕其他人都到了。”

    哪有这么快?

    秦含真心里想,她人在清风馆,除了福贵居之外,就数清风馆离枯荣堂最近了。除非是许氏派人出去请了所有人,然后才想起她,再派鹦哥过来,否则谁会比她更快到达枯荣堂呢?

    秦含真命人去通知梓哥儿和夏荷,方才不紧不慢地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她今儿穿的也是家常服饰,白衫青罗裙,素得没有一点纹饰,只是裙上带着杭罗料子天然的纹理。

    鹦哥仔细打量了她两眼,又笑道:“三姑娘这一身衣裳是不是太过家常了些?还是换一身吧?虽说是亲戚,毕竟是头一回见呢,总要郑重一些。”

    秦含真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就说:“那我回一趟明月坞,你先带着梓哥儿过去吧。”

    鹦哥欲言又止:“这……”

    秦含真疑惑:“有什么问题吗?”

    鹦哥忙笑道:“没有没有。”心中暗叫一声失策,她差点儿忘了三姑娘秦含真虽然人在清风馆,但平日却是住在明月坞的,如今还要特地赶回去换衣裳,这一来一回的,未免太费时间了,只怕夫人那边等得太久。

    可是让三姑娘就这么朴素家常地去见许家人,夫人也未必会高兴,说不定回头就要责备她,没让三姑娘穿戴好了再去了。

    鹦哥心念电转,咬咬牙,看了一眼侍立在屋外的青杏,又叹了口气。她与青杏并不熟悉,有些话不好细说。如果今儿在三姑娘身边侍候的是夏青就好了,她可以放心嘱咐夏青,让夏青尽快为三姑娘装扮妥当。

    鹦哥紧跟在秦含真身后出了屋子,对着匆匆赶来露脸的梓哥儿乳娘说:“为哥儿换一身整齐些的新衣裳吧,好生装扮着,完了就在院门口相候。我陪三姑娘回一趟明月坞,等我们回来,你就带着哥儿随三姑娘与我一块儿到枯荣堂去。”即使去得迟些,若有梓哥儿陪着,倒也不会太显出三姑娘迟到来。

    乳娘郑重应了是,心里还在猜测来的是哪家亲戚,什么来头?怎的还特特地要所有少爷姑娘们一起去见?前日府里宴客,都不曾叫戴孝的三房姐弟去见客呢,难不成今儿的客人身份格外尊贵?乳娘心下嘭嘭地心跳加速起来。

    秦含真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只是对鹦哥说:“姐姐不用特地陪我去,你先带梓哥儿过去枯荣堂吧?我换好了衣裳就过来。”

    鹦哥笑道:“三姑娘别担心,我陪您走一趟,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秦含真只得由得她了。

    她们一路走回明月坞去,其实步子迈得并不慢,两个院子相隔也不是很远,可鹦哥似乎心里特着急,好几回开口催秦含真。秦含真心里就讷闷了,问她:“鹦哥姐姐,今儿是不是有长辈也在?如果真的那么急着去见客人,那我也不是非得回院里换一身衣裳吧?这一身虽然朴素点儿,但并不失礼。”

    鹦哥忙赔笑说:“三姑娘别见怪,今儿来的客人里并没有长辈,就是许家的几位公子和姑娘,跟您是一辈儿的。奴婢只是怕夫人、三老爷和三太太等得久了,所以有些心急。您慢慢儿来就好,横竖客人们还要在府里用了饭再走,不急,真的不急的。”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并不是真的不急。听到三位长辈都在等,秦含真怎么可能真的拖拖拉拉行事?就算客人们要等吃过午饭再走,现在都快到午饭时间了,难道她真要赶着饭点儿过去吗?

    秦含真抬脚走进了明月坞,匆匆进了西厢房,就嘱咐迎上来的夏青:“有客人来了,我回来换一身衣裳,就要去见人,给我取一套体面些的衣裳过来换上。”

    夏青看到她身后跟着的鹦哥,有些吃惊,但还是迅速点头领命,开了衣箱,为秦含真选了一套衣裳,乃是一套淡绿色双层纱的交领衫,上头用银线绣了稀疏而简单的纹饰,再配上竹青色的百褶罗裙。秦含真看了一眼,想想也还可以,就到屏风后迅速换上了。

    她换衣裳的时候,鹦哥给夏青使了个眼色,夏青心头疑惑,将服侍秦含真穿衣的事交给了青杏与百巧,自个儿跟着鹦哥出了门外。两人在廊下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话,夏青就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鹦哥竖起食指“嘘”了一声,低声道:“你心里有数就好,别跟三姑娘说,免得节外生枝。那位小爷素日是常到府里来的,他喜欢什么,你也清楚,记得侍候好三姑娘,别出什么差错。”

    夏青皱着眉头问:“我们老爷太太可知道这事儿?”

    鹦哥双手一摊:“三姑娘才多大?夫人要如何把这种事说得出口?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许家哥儿的性情为人都是极好了,许家也是门第显赫,你还怕会辱没了三姑娘不成?”

    夏青沉默着转身回了屋,并没有回答。鹦哥也没多问,有些事在她看来是无可质疑的,夏青肯定也是赞同她的看法,才没有回应。

    秦含真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就问夏青:“你们在屋外说什么呢?”

    夏青笑道:“也没什么,鹦哥姐姐久不见我了,跟我说说话。”说罢拉着秦含真在梳妆台前坐下,拿了梳子替她重新梳头。秦含真说:“不必了吧?我的发型并没有乱,再梳一次就太费时间了。枯荣堂那边还等着呢,我不好迟到太多。”

    夏青想想也是,便不重新给她梳头了,只是将稍稍有些散乱的鬓发抿了一抿,又替她寻了朵式样简单又好看丽的小珠花,插在她双丫髻一侧,还去寻了一对小玉镯出来,要秦含真戴上。

    秦含真皱眉道:“不是说孝期里不能妆扮吗?就算是为了见客人,这般郑重也没必要吧?谁还不知道我在孝期似的。”

    夏青笑道:“这并不算违礼,姑娘若不稍稍妆扮一番,等出去见了客人,其他姑娘们身上都是一身金珠华服,独姑娘穿着一身素,身上连件象样儿的首饰都没有,也未免太不象了。外头人不知情的,还以为这府里待姑娘有多刻薄呢。”

    秦含真撇撇嘴,只得由得她给自己套了一双玉镯,就要起身:“好啦好啦,我们快走吧,这都过了快一刻钟了。梓哥儿那边还等着我呢。”她抬脚就往屋外走。

    夏青忙忙从多宝格上一个匣子里拿了个玉香囊出来,又打开另一个匣子,匆匆往玉香囊中塞了几块香料,然后一路追上去,给秦含真系在腰间。鹦哥走在下风处,闻见了那香料的味道,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拉了夏青一把,就让她与自己一道,陪秦含真去枯荣堂了。至于青杏?她似乎正忙着收拾秦含真换下来的衣裳,并没有跟上来。

    秦含真带着梓哥儿赶到枯荣堂的时候,堂中正热闹一片,似乎人人都到齐了。她匆匆扫视屋内一圈,发现只有长房秦仲海的庶子秦素,以及二房秦伯复的庶子秦逊没到,就连年纪只有三岁大的秦端,都被乳母抱着,站在母亲闵氏的身后。

    承恩侯夫人许氏高坐上座,下手便是三老爷永嘉侯秦柏和妻子牛氏,三人竟然有说有笑的,连后者也不例外,一点儿都看不出有吃醋的迹象。不但如此,牛氏见到秦含真进门,还高兴地向她招手:“桑姐儿,快过来,怎么来得这样慢?倒叫一家人等你!”

    秦含真干笑着迎了上去,向许氏行了礼。许氏笑着打量秦含真一番,才道:“这一身衣裳极衬你的,你平日也该这样打扮打扮,不要总穿着布衣布裙。虽说你是一片孝心,但小女孩儿们穿得太过素淡了,也忌讳呢。”

    说罢她就转向另一个方向:“这是我几个娘家侄子侄女们,你们相互认识一下,日后也好常来往。都是自家人,不必生分的。”

    秦含真好奇地转头望去,只见对面站着四个少年少女,为首的一位看起来约有十三四岁年纪,身长玉立,相貌清俊,散发着浓浓的书卷气,嘴边带着和煦的微笑,让人见之望俗。

    他看着秦含真,微微一笑,双眼弯了一弯,语气显得格外亲切:“我虽是头一回见秦三妹妹,却闻名已久了,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他躬身一礼,“许峥见过三妹妹。”

第一百四十章 见礼

    秦含真并不认得许峥,不过秦锦华与秦锦春与她闲聊的时候,也曾提过承恩侯府的几家姻亲,来往最多的自然就是承恩侯夫人许氏的娘家了,因此她对许家内部的情况,也有个大概的了解。

    许家在许氏这一辈,嫡出的子女有两子一女,分别是如今的许大老爷、许二老爷以及许氏,其中许大老爷便是当年远赴西北求见秦松、秦柏兄弟之人,也是他为妹妹许氏定下了秦松这门亲事。许二老爷是许氏的弟弟,秦含真并不清楚他的情形,秦柏也很少提起,不过他的妻子许二夫人在前日的宴席上与牛氏一见如故,据说性情舒朗,想必也不是个难相处的。

    许大老爷的夫人是正经书香名门之女,生下独子,也是自幼读书,科举出仕,娶妻同样是书香世宦之家的千金,听说娘家与许大夫人乃是近亲。许家长房的孙辈如今有一子二女,分别是嫡长子许峥,嫡长女许岫,以及庶女许岚。

    许二老爷的官位要比兄长低一些,许二夫人的出身也比妯娌略低一筹,不过同样是书香门第出身,其父据说曾官至知府。许家二房的人口要比长房单薄一些,同样只有一个独子,娶妻进士之女,只生了一个嫡出的孙子,年纪比许峥小四岁,名唤许嵘。除却这一个儿子,许家二奶奶就再无所出,许家二爷也没纳妾,亲友间其实曾经有过一番议论,就连许家长房以及旁支族人也曾劝过许家二爷,要多为子嗣着想,但许家二爷毫无所动,许二老爷与许二夫人也无意插手儿子媳妇的房内事,只一心疼爱独生孙子许嵘,旁人就算议论得再多,也无从插手。

    秦含真如今见了许峥,对比一下身边那些少年少女的年纪外貌,就迅速猜出了剩下三人的身份。

    她微笑着向许峥蹲身行礼,顺着秦锦华的称呼,叫了一声:“见过许大表哥。”

    她进了承恩侯府后,一方面留意姐妹们的仪态,另一方面也有牛氏身边新来的两位嬷嬷的提点,还有曾先生时不时的亲身示范,因此在礼仪方面也恶补了一番。今日这行礼的姿势,她是很有自信的,绝对有高门千金的端庄范儿。这点只需要瞧见许岫许岚姐妹俩脸上露出的微笑,就能看出来了。

    秦含真直起了身体,心下暗暗松了口气。很好,没有在陌生人面前出丑,可见她最近的礼仪课程学得不错,以后要再接再厉!

    许峥一礼行毕,直起身来,看到秦含真那丝毫没有出错的仪态,文静娴雅的表情,还有身上雅致素淡的妆扮,再闻到她行动间隐隐散发的淡雅荷香,他脸上露出了更加温柔的微笑。

    他正要跟秦含真说话,秦含真却已经转向了他身边的许嵘,同样一礼拜下去:“见过许二表哥。”

    许嵘虽然也是许家嫡子,但画风跟许峥有些个不一样。若说许峥是清俊书生,许嵘便是富贵公子。他穿着一身宝蓝锦衣,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如今年纪还小,因此是老大爷老太太们最喜欢的那种白胖漂亮的讨喜少年,再大几岁,怕就要成为京城里数得上号的美男子了。

    他见秦含真向他行礼,一双大眼顿时瞪圆了,忙忙回了一礼,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憨笑说:“秦三妹妹年纪虽小,看起来倒象是个小大人一样,比我的姐姐们都要稳重呢。”

    他身旁的许岫嗔了他一眼:“嵘弟这话到底是在夸秦三妹妹呢,还是在打趣我和岚儿?”

    许嵘笑嘻嘻地,向她拱拱手:“我说错话了,大姐别生气。”

    许岫又嗔了他一记,才满脸堆笑地上前拉住秦含真的双手,与她对着行礼,口称“妹妹”,又说:“听说妹妹来了京城,我早就想过来见你了,只是诸事不得便宜。前儿好不容易来了,偏又没遇上妹妹,实在叫人着急,幸好今日总算见到了。”

    秦含真见她态度挺热情的,却不知是真是假,便只抿嘴微笑,扮斯文大家闺秀状。

    许岚最后来与秦含真见礼,她虽是庶出,神态也是大大方方的,并不扭捏。

    说实话,许家这两位姑娘,大的十一岁,小的十岁,年纪相仿,容貌都生得清丽,明明不是同母所生,眉眼间却颇为相象,看得出是姐妹俩。两个姑娘都差不多高矮胖瘦,梳着一样的发式,戴着一样的玉花、玉珠耳坠、玉镯,穿着同式样的对襟绣花双层纱衫,系百褶罗裙,腰间系着颜色、水头都差不多的玉佩压裙,除了一个穿蓝,一个穿绿以外,几乎是一样的打扮,而且风格还跟秦含真新换上的衣饰颇为接近,只是秦含真的衣裳要显得朴素一些,首饰也比她们要少。

    秦含真心里想着,不管怎么说,许家那位未曾谋面的长房大奶奶,人品兴许很不错,教养庶女,不但在物资上跟嫡女是差不多的待遇,而且从许岚的举手投足、说话行事来看,她受到的教育并不比嫡姐差,跟兄弟姐妹们相处也很大方自然,一点儿都没有自卑感。能这般用心教导庶女,许大奶奶的气度与人品是很值得人敬佩的。

    秦含真还在那里胡思乱想呢,秦锦华已经在旁边扑哧一声笑出来了:“祖母,您快看呀,她们三个站在一起,倒象是一家子姐妹似的。”

    众人不约而同地向秦含真与许家姐妹望过去,发现她们的衣饰颜色、款式都很相近,又都是清丽的长相,站在一处手拉手地,果然象是一家子三姐妹,便都笑了起来。

    秦含真眨眨眼,笑道:“我这身衣裳是二伯娘命人给我新做的,先前还没上过身呢。”姚氏含笑着点头:“这就是了,咱们家女孩儿们的衣饰,哪件不是夫人定的式样?”而许氏在衣饰上的喜好,自然会受到许家的强烈影响了。

    众人一想,也就明白了。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今日三个女孩子站在一起,显得那么的巧合,众人便当作是一件有趣的事议论起来。

    秦锦华还拉着秦锦春的手过来,凑近了秦含真身边闻一闻,笑道:“三妹妹今儿熏了什么香?我闻着倒象是许大表姐前儿来咱们家时熏过的那一种。”

    许岫笑道:“这是荷蕊香,姑祖母在家时就最爱配了,我闻着喜欢,便也叫人配了来,想必姑祖母平日也是常用的。”

    秦含真想起这香好象是临出门前夏青往她玉香囊里塞的。夏青本是松风堂出身,曾经侍候过许氏,有这个香料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便一笑置之。

    接着是梓哥儿来与许家兄妹四人见礼,许峥倒没什么,许嵘却仿佛觉得梓哥儿很有趣似的,拉着他去跟三岁的秦端一块儿玩了。对此许岚吐嘈说:“二哥怎么好象长不大似的,总爱跟小孩子一块儿玩耍。”许嵘回头冲她做了个鬼脸,就笑嘻嘻地拉着秦端与梓哥儿跑了,说要去院子里抓知了。

    许氏笑道:“由得他们玩儿去吧,大家且坐一坐,一会儿就吃饭了。”又吩咐姚氏,“叫他们姐妹在里屋玩儿吧,只别让他们吃太多点心零食,当心一会儿不肯吃饭。”姚氏答应着,便吩咐丫头婆子们在枯荣堂西次间里收拾出两张圆桌来,让秦含真等几个孩子一块儿过去聊天说话,又命小丫头们用心服侍。

    秦含真与秦锦华、秦锦春、许家姐妹五人一起坐了一张桌子,回头见到秦锦仪板着脸跟在她们后头,好象在生什么气似的,面色很难看。她看了看身边的空位,好象没有多余的绣墩了,便对小丫头说:“多搬一张椅子来,大姑娘还没座儿呢。”小丫头应声去了。秦锦仪的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冷冷地瞥了秦含真一眼。

    秦含真只觉得莫名其妙。这姑娘今天又发什么疯了?

    说起来,秦锦仪今天这一身打扮……是不是太过华丽了些?

    秦锦仪穿着立领对襟绣花衫,虽然也是双层纱的,但领子扣得紧,应该挺热的。她下身穿着大红石榴裙,又在裙面覆了一层轻薄的白纱,裙子便从大红变成了粉色,隐隐约约透过轻纱,可以看到底下红裙上精美的莲花刺绣,与白纱上银线绣的缠枝图案相呼应。除去这一身衣裳,她还梳了垂鬟分肖髻,簪了一圈儿的玉花、珠花,胸前挂着八宝璎珞,裙边系着金丝络子白玉垂珠禁步。秦锦仪这一身,说不出的富贵华美,她还往脸上抹了脂粉,只是出汗厉害,妆掉了不少,粉也抹得不大匀称了。

    这样大热的天,又不是上别人家赴宴,妆扮得如此华丽,来见几位亲戚,这姑娘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呀?

    秦含真心里嘀咕了几句,倒是没有说出口。二房的事跟她没关系,反正长房的人都让她进屋了,总不能赶她出去吧?

    谁知这时候,许岚抬头望向秦锦仪,一脸天真地说:“秦大姐姐,方才在什刹海时,你不是觉得头晕,连路都不能走么?现在可好些了?若是你实在身体不适,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秦含真愣了愣,面色变得古怪起来。

    秦锦仪也去了什刹海?她不是被留在了家里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谦虚

    在座的小姑娘里头,就数秦锦华与秦含真最熟,她看出了秦含真脸上的疑惑,便小声解释说:“大姐姐今儿也去看龙舟了,二太太带着她去的,可把我们都吓了一跳。说是二太太心里不服气,不顾大姐姐身体,硬要拉着她去,祖母有些埋怨。可那时候有别家的人在场,有些话不好说,加上大姐姐身子不适,脸色白得可怕,祖母就让她留下来跟我们在一起了。”

    说完,秦锦华又把声量降得更低些,几乎是挨在秦含真耳边低语:“不过祖母恼了二太太,才进家门,就吩咐人把二房的马车拉开了,没让二太太到枯荣堂来。只有大姐姐跟我们姐妹坐一辆车,才会留在这里。这些事外人不知道,但是许家表姐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秦含真挑了挑眉,跟秦锦华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看来是二房祖孙明知道长房不肯带上秦锦仪,还要瞒着所有人偷跑出府,然后出现在什刹海边上,公然与秦家其他人会合。因为有外人在场,承恩侯夫人许氏就算心里再生气,也不可能当着别人的面叫她们离开,所以就找了个理由留下她们了,也许还顺道黑了薛氏一把。不过许氏心中肯定是恼火至极的,一回到承恩侯府里,她就不想再给二房留面子了。虽然许家兄妹四人跟了来,但他们都是许氏的娘家晚辈,算来也不是外人,许氏也不在乎当着他们的面踩二房。二太太薛氏不在枯荣堂,而堂中遍请府中少爷姑娘,却不见秦逊的身影,也就可以理解了。就连秦锦仪,只怕也是因为一直与其他姑娘们一起行动,所以许氏还暂时没对她做什么。但事后恐怕不会让她太好过。

    秦含真想到这里,不由得看向坐在对面的秦锦春,小姑娘脸上似乎也是绷得紧紧的,眼角都不肯看自家亲姐姐一眼,只是盯着桌面上的零食碟子,有一颗没一颗地磕着瓜子儿。

    大概薛氏与秦锦仪的做法太过浅显,也太过愚蠢了,连秦锦春都看出有问题了,心里觉得丢脸,所以在那里生闷气呢。

    秦含真面上不露异色,只淡定笑着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但秦锦仪就没她这么淡定了。她被许岚当面一问,脸就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她本以为到了什刹海,承恩侯夫人许氏当着外人的面,不会给她难堪,怎么也会作出慈爱长辈状,将她接纳下来,然后在其他达官贵人家的女眷过来打招呼的时候,让她与秦锦华姐妹几个一同见礼的。

    哪里想到,许氏竟然会生那么大的气,当着外人的面,即使没有说她秦锦仪一句不是,却也轻飘飘地给薛氏定了个罪名:“二弟妹怎么这般糊涂?大丫头身上不好,前儿连府中宴席都无法出席,我怕今日再带她出来,万一中了暑气,病上加病,倒是害了她了,因此才让她留在府中休养。二弟妹偏要将孩子带出来,也不怕她有个好歹。龙舟赛年年都有,少看一回又有什么要紧?即使二弟妹再着急孩子的前程,也不能不顾孩子的身体呀!”

    这种话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人,薛氏带孙女去看龙舟,就是为了给她相看人家么?!再加上今日秦锦仪盛妆打扮,在一干穿戴清爽的闺秀千金中显得格外惹眼。那些夫人太太们就算本来没什么想法的,听了许氏的话后,也要多想一想了。明明在“生病”,却还要出来相看,涂脂抹粉,粉饰太平。万一谁家夫人被她蒙骗了,以为她身体健康,将人聘回去做儿媳,才发现她身体不好,那不是害人么?!

    不过秦锦仪还算有些小心思,稍加运作,就成了被祖母逼着出门的无辜少女。而薛氏对她也足够疼爱,不曾否认。有这一层遮羞布在,秦锦仪的闺誉不至于有损。只是,有这么一位名声不好的祖母在,她的风评也好不到哪里去。

    更何况,回府的时候,许氏还当着许家人的面,公然给了薛氏没脸。秦锦仪越想越忧心,万一许家人误会许氏与二房不和,又怎会看中她做许家媳妇呢?

    但眼下她来不及想那么多了,面对许岚的提问,她只能硬着头皮赔笑:“我已经没事了。你们难得来府里做客,我身为主人,怎能丢下客人不管呢?”

    说得好象秦家上下就只有她一个人可以招待客人似的。

    许岚笑了笑,又道:“秦大姐姐只管放心,这里还有你几位妹妹在呢,有秦二妹妹、三妹妹和四妹妹陪我与姐姐说话,就已经足够了。你千万别为了我们,耽误了自己的身体。别总说自己不要紧,方才在什刹海边的时候,你的脸色白得多难看呀,回家路上坐在马车里,你的脸就越来越腊黄,气色越发差了。可见你这一回病得不轻,可别为了俗礼,拖来拖去,小病也拖成了大病。咱们本是亲戚,不需要如此外道的。”

    说罢她转去叫了许峥一声:“大哥,你说是不是?”

    秦锦仪浑身一震,脸又红了,迅速低下头去。

    许峥本来坐在另一张桌子旁,正与秦简说话,猛一听许岚唤自己,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许岚很快简明扼要地说明了原委:“秦大姐姐明明身体不适,还硬要守着俗礼,说不能丢下客人去休息呢。”

    许峥皱了皱眉头,温声道:“秦大妹妹实不必如此,两家本是姻亲,何必外道?”

    秦锦仪红着脸柔声道:“许大表哥说得是,那我……我……我就先告退了,请恕我失礼。”真个行了礼,告退出去,向许氏、秦柏、牛氏、姚氏、闵氏等长辈说清原委,便离开了。

    许氏表情淡淡地,只跟秦柏、牛氏夫妻说话。姚氏悄悄跟闵氏使了个眼色,饶有兴趣地看了秦锦仪的背影一眼。闵氏笑了笑,没说什么,只回头嘱咐丫头:“照顾好容姐儿和端哥儿,别叫他们玩得太疯了。”因秦端与梓哥儿都被许嵘拉到院子里玩耍去了,秦锦容也吵着要跟上去,四个孩子都在院子里闹呢。

    闵氏的丫头领命去了,枯荣堂里众人又恢复了有说有笑。次间里,小丫头送了椅子过来,但已经没有必要了,秦锦华挥挥手,示意她将椅子搬下去,就拉着秦锦春的手安慰说:“四妹妹,你不必多心,我们心里都有数,大姐姐的事与你不相干。”

    秦锦春板着脸道:“二姐姐不用说了,我心里也有数。今儿大家聚在一处,本该高高兴兴地,别为了一点小事扫了兴。”

    秦含真见状便道:“你们今儿去看了龙舟赛,好不好玩?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秦锦华连忙说:“有啊有啊。”拉着秦锦春就要给秦含真解说,这才让秦锦春的心情慢慢好转过来。

    她们小姐妹俩说得热闹,秦含真只是偶尔开口说几句引导的话,引起她们的谈兴,也就算了,并不多言。许岫与许岚含笑旁观了一阵,就猜到了她的用意,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惊喜。

    一位稳重懂事的小姑娘并不是很出奇,毕竟许家的女儿基本都是这种路数,她们平日常交往的闺中好友,也都是这等性情。但稳重懂事以外,还能不显山不露水地安抚他人,不但难得,还更显得这小姑娘心地纯良,与人为善。尤其今日有一位秦锦仪做对比,秦含真的行事就更合许家姐妹的意了。

    许岚脸上露出了更多的笑意,但她反而沉默了下来,换成了许岫跟秦含真搭话。

    许岫与秦含真聊起了家常,问她:“妹妹几岁了?叫什么名字?方才听到秦三夫人唤妹妹桑姐儿,这可是妹妹的闺名?”

    秦含真笑答:“那是小时候混叫的小名儿,就象我弟弟叫梓哥儿一般,大名就不是这个字了。我今年八周岁,二月过的生日,若论虚岁,那就是九岁了。”

    许岫没有得到她闺名的信息,倒也不在意。两家本是近亲,想要打听也不难。她又继续问秦含真:“妹妹平时都读什么书?”

    秦含真假假地表示:“不曾读过什么书,只些须认得几个字罢了。”这种回答想必是最标准的谦虚版答案了吧?

    许岫怔了怔,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会呢?令祖父乃是有名的才子……秦二妹妹她们姐妹也是自幼上学的呀?”

    这姑娘也太实诚了,不知道她在谦虚吗?

    秦含真干笑了几声,不答反问:“姐姐们平时都读什么书?”

    许岫脸色有些难看地表示:“我与岚妹妹也就是才读完了四书而已,眼下还在学诗呢。”她顿了一顿,似乎不肯死心,“秦三妹妹上京后,没跟着秦二妹妹她们一道上学么?”

    秦含真笑着回答:“自然是有的。不过算起来,我上学还不到一个月呢,功课不好,可不敢跟姐姐们相比。”

    秦锦华转头过来插嘴说:“你这话也太谦了,曾先生夸过你好几次呢,你的功课学得比我好,就连大姐姐,若论经史,也是不如你的。”

    秦含真笑说:“那只是凑巧罢了。论真才实学,我还差得远呢。”

    秦锦华素知她喜欢谦虚,只因拿来做对比的不是她们姐妹几个,而是三叔祖秦柏门下的几个学生少年时的水平,便只笑了笑,并不多言。

    许岫见秦锦华没有否定,脸色顿时又变了变,谈兴顿时大减。许岚见状,忙接过姐姐的话头,与秦含真、秦锦华聊起了平日在家中闺学里的功课,将话题带了过去。许岫沉默地在旁听着,见秦含真只是微笑着,偶尔插几句话,并不多言,也没有提及自己在功课上的表现,心情就有些低落。

    随着姚氏在外间叫了一声:“开饭了。”众人起身往外走,这一场谈话才算是告一段落了。

    秦含真轻松地与秦锦华、秦锦春走在一起,笑着跟祖父、祖母打招呼。她不知道许家兄妹四人,倒有三人此时正盯着她的背影,心情各异。

第一百四十二章 来接

    许家兄妹等人在承恩侯府并没有逗留太久,吃过午饭后,他们刚喝了几口茶,聊两句家常,许家大夫人就打发人来接他们回去了。

    许嵘看起来十分震惊:“这么快就要回去?为什么呀?我们跟姑祖母说好了,今儿要在这府里玩上半天,等吃过晚饭才回家的!”

    许岚扑哧一声笑道:“二哥最贪玩儿了,你既然舍不得走,不如就留下来玩到晚上再回去好了,我和大哥大姐先回去如何?”

    许嵘双眼一亮:“好主意!就这么办!这回姑祖母这里有什么好东西,可再没人跟我抢了。”

    许岚嗔了他一眼。

    许家来接人的婆子含笑道:“哥儿姐儿别胡闹了,叫夫人知道你们在姑太太这里胡说,定要生气的。”她转向许氏,“我们夫人叫小的向姑太太赔礼,实在是不得已,舅老爷一家马上就要到我们府里去了,哥儿姐儿们总要去拜见舅舅舅母的。”

    许氏挑了挑眉:“哦?大节下的,舅老爷怎么偏在今儿过府呢?先前在什刹海的时候,我可没听孩子们提起过。”

    那婆子赔笑:“是早上哥儿姐儿们出了门,舅老爷才派人来了信,因此哥儿姐儿们并不知情。”

    许氏淡淡地说:“既如此,那就让他们回去吧,路上小心侍候着。其实你们夫人也是太费心了,下回再有这样的事,打发人来跟我说一声,难道我还会不派人备车,把孩子送回去不成?非要她巴巴儿地从家里派人派车过来。”

    婆子满脸赔笑,一句话不敢说。许氏也懒得与她多言,嘱咐了许峥等人几句,便让姚氏与秦简送他们兄妹出门了。

    客人一走,枯荣堂中的气氛好象就有些不太好。许氏不知是不是犯了困,很快就扶着丫头回松风堂去了,姚氏、闵氏等人还要收拾善后,小辈们各自回房休息,三房的秦含真等人也自行返回清风馆。

    梓哥儿早早打起了瞌睡,牛氏忙叫乳母抱他回房睡觉去了。她与秦柏才在正屋中坐下,秦平就向父母回禀:“早上在什刹海的时候,皇上特地召儿子过去说话,吩咐儿子去办一件事。趁着如今天色还早,儿子先去把事情办了,若是一切顺利,晚上再回来陪父亲、母亲用饭。”

    牛氏惊讶:“皇上吩咐你去办什么事呀?先前怎么也没听见你提起?”秦平笑笑,并未回答。

    秦柏知道规矩,便道:“既然皇上吩咐了,你就去,记得用心办事,万事都要谨慎,不要辜负了皇上的信任。”

    秦平答应着,回屋去换了一身衣裳,就带着两个随从出门去了。他如今手下也算是有了人手,跑腿、传话、护卫等工作都有人做,比先前可要方便得多。

    秦平一走,秦柏便对牛氏说:“平哥如今在御前,为皇上办事的时候多着呢,咱们不必多问。有些事他若能说,我们不问,他也会告诉我们。但若是遇上不能说的事,你问了也是无用,追问得多了,反而容易给儿子惹祸。”

    牛氏吓了一跳,忙说:“以后我再不问了,方才其实也不是有心要打听什么,不过是随口一句罢了。”

    秦柏自然知道妻子只是随口问一句,儿子要出门去做事,作为父母问一句也是常事。但秦平如今身份不同以往,家里行事自然也会变得不同。牛氏以后难免要适应许多新规矩了。

    秦平的事说完了,牛氏笑着谈起了许家的四兄妹:“瞧着都是好模样,无论男孩儿女孩儿,都长得水灵灵的,说话行事都透着大方和气,斯文有理。虽说许家的家风有些那啥,但教孩子还是不错的。”

    秦柏淡淡一笑:“母亲当年也觉得他家家教不错。”只是世上有许多事,是无法预料到的。

    秦含真插嘴问:“方才许家派人来接他们兄妹四个,瞧着大伯祖母好象有些不大高兴,为什么呀?”

    秦柏笑了笑:“你大伯祖母是在什刹海遇见了四个孩子,只打发了人回许家说一声,就直接把他们带回家里做客了。这在往日是常事,听说许家的几个孩子从前也常到这府里来。所谓舅老爷一家来访之事,多半是没有的。谁家亲戚要全家上门拜访,不是提前送帖子来的呢?许峥兄妹几人都是知礼的,若早知道舅老爷要上门,就不会跟着你伯祖母到咱们家来了,还答应了要玩上大半日。许大夫人也不知何故,急着要把几个孩子叫回去,多少有些下了你大伯祖母的脸面,她自然会不高兴了。不过这是她们姑嫂之间的事,与咱们并不相干,你不必理会。”

    牛氏撇嘴道:“论理,许家那位大夫人的脾气可真不大好,那日咱们家摆宴席,她见了我也是爱搭不理的,好象她很高贵,不屑跟人说话似的。若我是从前的乡下老婆子,就只当她跟二房那泼妇是一路货色,嫌贫爱富,才会瞧不起我罢了。但如今我好歹也是永嘉侯夫人,她还要看不起人,还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入她的狗眼了!”

    秦柏哑然失笑,柔声安抚她道:“许大夫人从来就是目下无尘的脾气,京城里差不多人家的女眷,也没几个能入她的眼,私底下的议论就没少过,各人都是心里有数的。你何必跟她一般见识?许二夫人不是跟你很投缘么?各人性情不同,有合得来的,你就多与她来往,合不来的,只要面上礼数尽到了,就没必要多加理会了。咱们都是一把年纪了,以如今的身份,也无须巴结讨好什么人,何必委屈了自己?”

    牛氏顿时露出了笑容:“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其实我还真不太习惯跟那么多夫人太太们打交道。我也知道她们围着我巴结,是看在咱们家如今的爵位上,还有看在皇上对你的宠信上。但巴结讨好的话,听一次两次,心里会高兴,总是听着,耳朵就要起茧子了。都不是真心话,听它做什么?看人脸色就更没必要了。”

    秦柏点头:“正是这话。”

    牛氏心情变得挺好的,又重新打量孙女儿几眼:“桑姐儿这一身穿着倒好看,这衣裳还是头一回上身吧?颜色不错,清清爽爽的,夏天里看着就叫人舒心。”

    秦含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有些犹豫地问:“今儿我算不算是跟许家两位姐姐撞了衫?这个有忌讳不?虽然她们看起来好象挺高兴的样子,但平时要是遇到类似的情况,撞衫的人会不会不高兴呀?”

    她想起在现代社会,服装大部分是工业化批量生产的,在公共场合跟人撞衫,都是件挺尴尬的事,更何况在现在这个年代,她们这种家世的女孩子,穿的都是私人专业订制的服装,会撞衫的可能性更小,遇上了会不会更尴尬?记得有些小说里,遇到这种事,好象那个身份尊贵些的就会很容易发脾气,记恨另一个人……

    秦柏笑道:“你跟许家两个丫头的衣裳只是有些相似,颜色相近罢了,也没什么。如今京城里正时兴这样的衣裳颜色,若是出去赴宴,只怕十个女孩儿里头,就有八个是穿青青绿绿的衣裳,撞上了也是常事,你不必在意。”

    牛氏点头:“就是,前儿宴席上,就有二三十个人穿着各种蓝绿青色的衣裳,我还差点儿认错了人呢!听她们说,今儿夏天就时兴这一种。”说起这个,她又嗔了丈夫一记,“都怪你,在米脂家里准备出门来京城的时候,你叫人给我们娘儿俩做了新衣裳,到了大同只是勉强还能穿,底下婆子们都说一定要重新做新衣,否则进京后没法见人。等进了京,长房又说我们新做的衣裳不能见人,非要府里重新做几身。我前儿宴席和今日去看龙舟赛,都是穿的这府里新做的衣裳,瞧着倒有七八个跟我穿一样的料子,长房两个侄媳妇私下里还议论,等回了家就要做新衣呢,免得总是跟人重了。你说这京城的习俗怎的这么古怪?我们今年还没过完五个月,倒做了几十身新衣裳了,也未免太费银子了吧?!”

    秦柏干笑,他哪里知道京城女眷们都时兴穿什么款式的衣裳?他在米脂做的衣裳现在还能穿呢,无论是家常穿穿,还是出门时穿,都没人说有什么不对呀?

    秦含真看得好笑。祖父是中老年男子,只要不赶时髦,穿的衣裳完全可以十年不变款式,都不会有大碍。可祖母这样的高门女眷,总要讲究一下时尚的。米脂远在西北,当地时兴的衣裳款式,到了大同还勉强能凑合,到了京城就完全不够用了,所以承恩侯府派出去的婆子们才坚持要给三房一家做新衣。可她们离开京城,已经是去年秋冬时节的事了,今年春夏之交回到京城,流行风尚肯定又换了一轮,因此三房进府后又要再做新衣。潮流就是这样,如果非要讲究,那就只能不停花钱了。但如果只是穿穿经典款,就没必要这么讲究。

    秦含真笑着对牛氏说:“等咱们家搬到新宅子了,以后换季做新衣裳的事也是咱们自己做主,祖母就可以省点钱了。其实咱们家出门做客的时候不多,衣裳什么的,只要不失礼,不叫人笑话,就可以了,做得太多也是浪费。”

    牛氏深以为然:“可不是么?这不是持家的道理。不过长房当家,我不好多说什么罢了。”

    说起搬新家,牛氏又有话问了:“隔壁一直没动静,不说搬,也不说不搬,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第一百四十三章 质问

    隔壁谢家一直赖在宅子里,完全没有要搬走的意思。姚氏已经不止一次打发人递信过去了,各种明示暗示,都是在问他们打算几时迁居,好空出宅子来,让新任主人永嘉侯一家搬进去。

    就比如前儿的宴席,论理是没必要给守孝中的谢家送帖子的,但姚氏愣是打着邻居的借口送了,其实就是在暗示谢家人:永嘉侯得了爵位和赐宅,如今贺喜的宴席就要摆了,接下来就该搬进新宅子了吧?接到帖子的谢家人不管是来还是不来,都不可能装傻说自己完全不知道宅子已经有了新主人。更何况,姚氏与谢家做了多年邻居,对谢家大奶奶的习性颇为了解,还特地嘱咐了送帖子过去的婆子,将皇上赐宅给永嘉侯秦柏的事翻来覆去地说了。话说到这个份上,若谢家人还要装傻,那就是明着看不起承恩侯府了。

    可谢家人既没有出席在宴席上,也没有送贺礼,连声道贺都没提,听完送帖子的婆子说话,收下帖子,就把人打发走了,连赏封都没给。姚氏是又好气,又好笑,想着事情没办成,脸上有些下不来,也没公开表示些什么。她得先把宴席和龙舟赛的事给忙完了,有空闲才能腾出手来处理谢家的事呢。

    不过她还是通过百灵,把情况跟牛氏透露了一下,免得三房误会她对事情不上心。

    牛氏将姚氏的话告诉了秦柏与秦含真,有些不解地道:“我是不知道这京城里的官宦人家都是什么规矩,但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谢家怎么还要赖着不走呢?他们如今没权没势的,也没个底气,宅子又不是他们的,皇上都下旨了,他们还要装傻,这是仗着皇上不会罚他们?”

    秦柏淡淡地道:“我不认得谢老尚书,也不知他家门风。但观他儿孙行事,不象是个明白人。即使谢老尚书曾经显赫一时,门生故旧众多,也没有霸占着御赐的宅子不肯走的道理。满朝文武得皇上赐宅的人多了去了,谁也没他家这般胡闹。若他家开了这个头,往后家家都仿效起来,皇家威严何在?兴许是谢老尚书在时,谢家风光太久了,如今不过才过去了三年,谢家人以为还是从前呢。”

    秦含真问他:“祖父,那我们怎么办?让长房去想办法,叫谢家人搬走吗?”

    秦柏笑笑:“既然已经托了长房,自然不可能再转托别人的。且瞧着吧。若谢家人执迷不悟,自有人去治他们。况且,谢老尚书既然曾经官至一部尚书,自然有无数同僚、下属、亲友、故交、门生,这些人不会眼睁睁看着谢家人犯糊涂的。宅子的事迟早能解决。”

    秦含真听了,也放下心来。

    倒是牛氏有些忍不住嘀咕:“事情真有这么容易么?我那日听许二夫人说,这谢家之所以赖着不肯搬走,就是想打着尚书府的名号,给自家儿女寻门好亲事,因此不肯回乡守孝。说实在的,为人父母的心,我也不是不明白。可谢家那两口子也太过分了!听说有谢老尚书的门生,如今已经做了个官的,好象是个知州还是同知来着,知道谢家大爷大奶奶为儿女的婚事犯愁,偏又因为身在孝期,没法给孩子说亲,就主动提出要把家里的闺女嫁过去。他这闺女也是嫡出的,不过不是长女,才貌也算不错了。虽说这个门生官位有些低,但好歹也是进士出身的正经官身,谢家大爷不过是个老童生,连秀才都不是,他儿子若能娶到这等家世的媳妇,已经是走运。可谢家两口子就是看不上,挑剔人家姑娘一圈,说的话那叫一个难听,气得人家老子直接走人了。谢家人莫不是觉得自个儿还是尚书府第,一心要从那些一等人家里挑媳妇、女婿?这不是做梦么?!既然有这么高的心气儿,怎的就没在谢老尚书在世时把儿子的婚事定下来呢?”

    秦柏听得直皱眉,若谢家人是这等作风,那还真是要远着些的好。

    秦含真只当听了个八卦,跟着祖母牛氏一道吐嘈几句谢家人,眼见着祖父、祖母都露出了困意,知道二老是倦了,要睡午觉,连忙乖巧地起身告退,打算回明月坞休息了。

    路过东厢房的时候,秦含真特地往里张望了几眼,见赵陌还没回来,心里略有些失望。

    回到明月坞,秦锦华已经睡下了,几个丫头正坐在廊下,有的占据了长椅打盹,有的在低头做针线,也有人摇着扇子低声说话。瞧见秦含真回来,几个大丫头都起了身,只有描夏略慢了两拍。秦含真笑着冲她们摆摆手,示意她们自便,就回屋去了。

    回屋后第一件事就是换衣裳,顺便叫青杏打了盆水来,沾湿帕子擦擦背上的汗。这大热的天实在让人有些受不了,秦含真觉得自己有必要弄把阳伞什么的,至不济也要来一把可以遮阳的大葵扇!

    简单梳洗过,秦含真就往罗汉床上一躺,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子,很快就沉沉睡过去。

    夏青往香炉里抓了两把香,又将炉盖盖好,小声叮嘱莲实守在秦含真床边,拿着拂尘赶蚊虫,别让它们扰了姑娘的睡眠。

    青杏将秦含真的首饰归置好,回头就迎面遇上了夏青,后者冲她使了个眼色,她面露疑惑,却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跟着夏青出了屋子。

    夏青领着青杏来到院中的小凉亭处,示意原本坐在里头纳凉的婆子们离得远远地,自个儿拉了青杏坐下,摆出一副要详谈的模样。

    青杏瞧见附近二十尺内都没了人影,挑了挑眉,小声问:“姐姐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是有私房密话要与我说?”她掩口笑着打趣了一句。

    夏青一脸的沮丧:“好妹妹,你就别打趣我了。我正心烦呢,不知该如何是好。”

    青杏收了笑,正色道:“姐姐眼下跟我提起,可见是要跟我商量了?我不敢打包票,但只要姐姐要做的事不会碍着姑娘,我是绝不会多嘴的。而姐姐要做的事若是不违规矩,我也乐得帮姐姐一把。”

    夏青好笑地推了她一记:“胡说什么呢?你以为我要你办什么事呀?!”

    青杏抿嘴笑了笑,便正色问她:“出什么事了?”想了想,“早上姐姐还不曾发过愁呢,也就是午饭时,你随姑娘去了一趟枯荣堂,回来就是这副模样了。莫非姐姐的烦恼,跟今儿府里来的客有关系?”

    夏青叹了口气:“可不是有关系么?你可知道今儿鹦哥姐姐来到我们院里时,嘱咐了我什么?”见青杏摇头,她就把声量压得更低了些,“她嘱咐我,要照着许家大公子平日的喜好,把姑娘妆扮好了。你听听这是什么话?为什么要照着许大公子的喜好妆扮姑娘?难不成是想让许大公子瞧了我们姑娘喜欢?可亲戚之间,不是这个道理,除非是两家有别的想头。因此我问鹦哥姐姐,我们老爷太太可知情?她说我们姑娘如今年纪还小,不是提这等事的时候,可夫人早有此意。她还叫我安心,许大公子家世相貌才学性情样样都好,并不会辱没了姑娘……”

    她话还未说完,青杏已经阴沉了脸:“姐姐当时就该骂回去才是!这叫什么话?咱们家是什么人家?姑娘才多大?!任凭夫人如何想,她也是长房的夫人,跟我们三房什么相干?!我们姑娘有父亲,有祖父祖母,还用得着一个隔房的长辈替她操这个心?夫人是不是太闲了?!”

    夏青吓了一跳,连忙“嘘”了几声,生怕叫旁人听了她的话去。

    青杏却不在乎:“这有什么好怕的?闹出来看丢脸的是谁!”说完了,她又盯住夏青,“我说呢,平日里姐姐妆扮姑娘时,也不曾象今天这般郑重,又是衣裳,又是首饰的,还要带上玉香囊。原来姐姐是照着鹦哥的话做了,只是姐姐如今可不是松风堂的人,你侍候着姑娘,怎能听别人的话来摆布姑娘?!”

    夏青自知理亏,红着脸低了头:“我也知道不对,可是当时鹦哥催得急,我想着不过就是见个面罢了,又能有什么?姑娘才多大呢?夫人要开这个口,也要看老爷太太和四爷答不答应,因此我就给姑娘准备了首饰和香囊……”她顿了一顿,“衣裳的事,只是巧合。姑娘如今守着孝,穿的也都是颜色素淡的衣裳,谁知道会正好跟许家姑娘们的合上了。但如今穿着一样料子衣裳的人也多,前儿宴席上就有好几位,哪怕是用的香料,也都是合府皆有的。我想着今日这一回就算了,回头问明了姑娘,以后再不如此便是。可是……”

    青杏冷声道:“可是你不敢问姑娘,也不敢禀报老爷、太太,是不是?姐姐这是想让我去传个话,好问明白了老爷太太的意思?”

    夏青抿着唇,觉得有些难堪了:“这样的事,我是长房过来的,哪里敢跟姑娘说呢?况且姑娘年纪还小,本来也不该过问这等事,自然还是要请三房的长辈们做主的。不是老爷、太太,就是四爷,哪怕是吴舅爷呢。好妹妹,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我也是没法子。我心里知道自己是三房的人,可是……我还有老子娘在别人手底下过活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收服

    青杏斜睨着夏青,直把人看得把头低下去,方才冷笑了一声:“姐姐的老子娘迟早会是三房的人,难不成长房还能为了一点小事,就越过我们老爷太太把三房的人如何不成?方才姐姐也说了,不过就是见一面罢了,能有什么?姐姐当时把话挡回去,鹦哥还能怎么着你?真闹到长房的夫人跟前,她还能要你的命不成?闹出来了,她也不占理,怕她怎的?”

    夏青低着头,好半天才道:“你哪里知道松风堂里那几个大丫头的厉害。即便是她们不占理,你得罪了她们,她们有的是法子叫你有苦说不出。别看着鹦哥姐姐和气,好象跟我们很亲近的样子,她若是一点手段儿没有,哪里就能爬到今日的位子?即便老爷太太愿意护着我们,也只是明面上的罢了。私底下的事……谁还能护得着谁?既然只是见一面,无论姑娘穿戴得如何,都是要去见的,我难道还能拦着姑娘去见亲戚?横竖还有我们老爷太太在呢,姑娘吃不了亏。等客人走了,我再把事情禀报上去。若是老爷太太乐意,这种事儿自然是无伤大雅。若是老爷太太不乐意……夫人和许家人也无法强求呀。”

    青杏瞥了她一眼:“既然如此,那你现在倒是去禀报呀。”

    夏青一窒,头垂得更低了些,半晌才颤抖着声音说:“我明白了,我……我这就去。本来……也该是我去才对。”说罢起身就往亭外走。

    “回来!”她身后传来青杏的冷语,她诧异地回头望去,却不见青杏脸上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模样:“行了,别一脸苦兮兮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

    夏青惊讶地看着她,眼中有着不敢置信的惊喜:“青杏……好妹妹……”

    青杏摆摆手:“得啦,你也不必在我面前哭,只要往后再有这种事,你先想着姑娘,别帮着外人把姑娘卖了,我就不跟你计较今儿的事了。夫人和许家人的心思,我也能替你去跟老爷太太说。甚至连你的老子娘,也未必没有摆脱长房的机会。但若叫我知道,你日后再有对姑娘不忠的行为……”

    夏青忙道:“若我胆敢再犯,不必妹妹开口,我就自去拿一条汗巾吊死自己!”

    青杏冷笑:“姐姐可要记得今儿的话,别说完就不作数了。这亭子里虽然只有你和我,但举头三尺有神明,老天爷盯着姐姐呢,若姐姐违诺,自然有天来罚你!”

    知道青杏这就是愿意原谅她、替她遮掩的意思了,夏青的眼泪一下就冒了出来,哽咽着抓住青杏的手:“好妹妹……你救了我的性命……”

    青杏甩手:“行啦,别哭哭啼啼的,叫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快坐下吧,咱们继续说话。我还有事要问姐姐呢。”

    两人重新在小亭中坐下,夏青拿帕子擦干了眼泪,问青杏:“妹妹想要知道什么?但凡是我知道的,我一定全告诉你。”

    青杏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知道夏青从此往后,就算是顺服自己了,便微微一笑:“也没有什么,只是觉得夫人与许家忽然有了这种想法,也未免太古怪了。那位许家大公子,听闻都有十几岁了吧?比长房的简哥儿年纪都大。我们姑娘才九岁呢,差了五六岁,怎么也凑不到一起。若是秦许两家要联姻,不是还有二姑娘么?二姑娘岂不是跟许家大公子更熟,年纪也更大些?再者,许家二公子年纪才是真正与我们姑娘相配的吧?怎么鹦哥的意思,是叫你把姑娘照着许家大公子的喜好来?”

    夏青心里也在嘀咕呢,这确实不大合情理。不过她有个猜想:“兴许是许家人觉得,他们家大公子才貌更出众些,又是嫡长孙,更配得上咱们姑娘吧?许家二房远不如许家长房显赫,若咱们家老爷身上没有爵位,兴许他家还能肖想一下。但如今我们老爷是堂堂永嘉侯,他家未必有底气开这个口,索性就直接不提了。”

    青杏问她:“许家家世很显赫么?我记得他家是在刑律上有名气,早年是做刑部侍郎的吧?”

    夏青道:“许家大老爷如今还在刑部做侍郎呢,做了有十来年了,只是从右侍郎升作了左侍郎,其实没差儿。许家老天爷从前是大学士,听说差一点就入阁拜相了,只是生了病,不得已告老,过了几年又没了,才未能做成宰相。但许家在士林中很有名声,他家嫡支世代为官,旁支里头也有许多有出息的子弟,家族枝繁叶茂,在朝野间很有名气的。许家大公子自小就有神童的名声,一向聪明,书读得又好,才这点年纪,就已经考中了秀才,世人都说他是惊世之才!妹妹不知,京城的高门大户里头,但凡有年纪合适的女儿,家家都把许大公子当成是东床快婿的好人选。只是许家早有言在先,说许大公子如今最要紧的是学业,不能分心,因此暂时不考虑亲事,否则媒人早就把许家的门槛都给踏破了。”

    青杏听得冷笑:“如此了得?但即使如此,许家离咱们侯府还差得远呢,怎么就敢拿大起来?许家要是对我们姑娘有意,就该正正经经向老爷太太提起,然后叫他家大公子到咱们老爷和四爷面前做小伏低。等到我们老爷和四爷看得上他了,再考虑亲事。许家倒好,竟叫我们姑娘照着他的喜好来妆扮了,到他兄妹面前去讨他的欢心?他算老几呢?真不要脸!”

    夏青瞪圆了一双眼,过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你也不必这么说,京城里想要嫁给他的名门千金……”

    她话未说完,青杏就打断了她的话:“那就叫她们嫁去!谁稀罕他不成?”

    夏青闭嘴不敢多言。其实仔细想想,鹦哥的嘱咐也确实没有道理。秦许两家既是姻亲,许峥也不是拿不出手,承恩侯夫人许氏也好,许家人也好,若有意结亲,就跟三房长辈提就是。若是碍着秦含真年纪太小,那就稍稍暗示一下,探听一下秦柏与牛氏的口风便是。哪有一上门来就叫秦含真出去给他们相看的?倒象是怕许峥看不上秦含真似的。还有,许大夫人忽然派人来接孙子孙女离开,也显得十分古怪……

    夏青想了想,就对青杏说:“长房夫人与许家大夫人素来姑嫂不和。许大公子是许大夫人的命根子,只怕许大夫人未必乐意。这事儿妹妹跟老爷太太提一声就是,倒也不必担心什么。”

    青杏不以为然地道:“轮不到许大夫人不乐意。许大公子比我们姑娘大五六岁呢,等我们姑娘年华正好的时候,他都老了,谁要嫁个老家伙?!”

    夏青又一次被噎住了,哑然失笑:“许大夫人兴许也是因此才不乐意的。从前就有人提过,把二姑娘嫁到许家去。大奶奶不大乐意,说许大公子年纪比二姑娘大太多了,等到二姑娘及笄的时候,许大公子都要及冠了,许家长房又素来有纳妾的习惯,怕到时候二姑娘吃亏。至于许二公子,年纪倒是合适,可又太过娇惯,远不如许大公子有出息。让二姑娘嫁给他,又有些委屈了。因着大奶奶不喜欢,这事儿很快就没人再提了。几位哥儿、姐儿都不知情,平日里仍旧在一处玩笑,并不避讳。倒是二房那边……大姑娘兴许有些小心思,你今儿是没瞧见,她在枯荣堂里,眼睛就一直盯着许大公子。许大公子对我们姑娘略笑了几笑,她的脸色就难看得不行。旁人见了,谁不在私底下笑话呢?”

    青杏正色道:“若是如此,我们姑娘就更不能答应了。连大奶奶和二姑娘都没瞧上许大公子,凭什么我们姑娘就要捡人家不要的?大姑娘喜欢,就叫她嫁去,别让她以为我们姑娘真碍着她什么。大姑娘心性歹毒,没事都要害人几回。若她真以为许家一心看中我们姑娘了,还不知道要怎么作呢。”

    她站起身:“我这就去回太太,免得姑娘中了人家的算计。夏青姐姐就留在这里看护姑娘。若姑娘醒来见不到我,问起我去了哪儿,姐姐就说我去找我哥哥了。”

    夏青连忙答应下来,殷勤地把人送出了院门。

    青杏离了明月坞,出了二门,却并没有到清风馆去,而是真的往客房那边去找她哥哥了。不过李子随吴少英一起出了门,此时并不在,她就留下几句话,让李子回来后传话进二门,她有事要跟他商量。嘱咐完了,她才转身往清风馆的方向走。

    有时候做戏是要做全套的。

    就在这时候,从枯荣堂东暖阁方向走出来两个三十岁上下的青衣男子,与青杏走了个对面。青杏没有细看,只从他们身上的穿戴来看,猜想定是承恩侯府的仆人,便连头都不抬,垂手走了过去。

    但那两名男子大约是惊讶于外院来了个生脸的丫头,就多看了几眼。其中一人看完之后大吃一惊,脱口而出:“姜姐姐?不……你是……你是珊姐儿?!”

    青杏脸色大变,也不细看那人是谁,扭了头快步跑进了清风馆。

    男子追上几步,见她进了清风馆的门,知道那是三房居所,也不敢造次,只站在门外探头张望,面露惊讶与焦虑之色。

    他的同伴追上去:“何信,你这是怎么了?你认得那丫头?”

    何信回头看着他,张张嘴,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第一百四十五章 回禀

    青杏进了清风馆的大门,生怕身后那男子会追上来,就直接跑进了西厢房躲起来。

    她从前跟着秦含真住在这院里的时候,就是住的西厢房,因此下意识地就往这边跑了。但如今西厢房却已经住进了百合、百惠,还有魏、卢二位嬷嬷,早不是先前那空置的状态了。青杏跑进屋,就撞上百合与卢嬷嬷一个坐在窗边做针线,一个半躺在长榻上闭目养神,脸色顿时变得尴尬起来。

    百合笑着站起身:“妹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可是三姑娘那儿有话要吩咐?”

    青杏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姑娘回去后梳洗过,就歇下了。”她顿了一顿,“不过有一件事……事关姑娘,我拿不定主意,怕误了正事,只好来讨老爷、太太的示下。来了之后,我才想起老爷、太太这会子必定还在午睡,便来寻嬷嬷、姐姐们说话。”

    百合便招呼她坐到桌边来,又给她倒茶:“快坐吧,可吃瓜子儿?这是昨儿太太赏我们的。魏嬷嬷与百惠都在正屋里侍候,这儿只有我与卢嬷嬷两人。你来了正好,我们说说话,也省得发困。天儿太热了,刚吃了饭,人总忍不住犯困。可若真的睡上一觉,一会儿就别想当差了。”

    青杏笑笑,向卢嬷嬷行了礼,方才坐下。卢嬷嬷其实也只是闭目养神罢了,并没打算真的睡下,便也坐起来,凑到桌边在一处说话。

    卢嬷嬷见青杏有些心神不宁的模样,便问:“你到底有什么要紧事,必要请老爷、太太的示下?不如跟我说说。若只是小事,我替你拿了主意,你也不必惊动老爷、太太了。”

    青杏犹豫了一下,摇头道:“这事儿我倒不是不愿意跟嬷嬷说,可多少是我自个儿猜的,若猜错了,误会了好人,传出去岂不是叫大家难堪?因此我只能跟老爷太太讲。不过,一会儿我回禀老爷太太的时候,嬷嬷若在旁边听见,也没什么可忌讳的。”

    卢嬷嬷挑挑眉,也不多提,只一边慢慢喝茶,一边引着青杏说些家常琐事,问她身世来历,等等。

    青杏一直在留意正屋那边的动静,对卢嬷嬷的话有些心不在焉,也没费神去想如何周旋。卢嬷嬷与百合说她什么,教她什么,她一概听进耳朵里,应下来便是。不过时间长了,她倒是有几分察觉,卢嬷嬷与百合似乎在指点她一些不大合规矩的事。她们态度温和,也没显出看不起她的态度,倒叫她生不出反感来。想了想,她也知道她们的指点是为了她好,便虚心道过谢,又再进一步请教,三人相处得和乐融融。

    过了大半个时辰,正屋那边有了动静。百合在窗边瞧见百惠出来叫小丫头打水,便知道牛氏起身了,忙告诉了青杏。青杏便笑着谢过她与卢嬷嬷,出门往正屋去了。

    卢嬷嬷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慢条斯理地对百合说:“这丫头倒是个可以造就的,只是从前学的规矩太粗,还需得好生调|教。我跟魏嬷嬷两个年纪大了,平日事情也多,你跟百惠就多费点心吧。咱们三姑娘是个有心人,她看在眼里,也会念你们一份情。”

    百合应了一声,笑着说:“青杏规矩差些也没什么要紧的,只要够忠心,人又不蠢,能办事,也就够了。听说她是吴家表舅爷买了来送给姑娘使唤的,外头买来的,哪里有府里自小调理出来的婢女能干呢?这就不错了。我看她还读过两年书,识得几个字,在丫头里也算是难得的。姑娘肯信她,也肯用她,往后她的前程倒也差不到哪里去。”

    卢嬷嬷笑了笑:“你们年纪,看不出来。这丫头被吴家表舅爷买来之前,只怕待的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呢。如今外头有些本钱足的人伢子,瞧见手头上的女孩儿生得有几分姿色了,就未必满足于卖她到大户人家里做个使唤丫头,特特请了人来教导,又教诗文,又教技艺,还有教厨艺和算账的。等到女孩儿长到十几岁,年纪正好的时候,寻那出手大方的主顾卖了,卖得的银子比只卖一个使唤丫头,要多千倍百倍!青杏这丫头,运气不错,应该是年纪还小的时候就被吴舅爷买过来了,否则这会子行止会更显轻浮些,不象如今这样,只需要多加留心,就不会露出痕迹来。也是她大意了,方才一个没留神,就露了马脚。不过这承恩侯府里,也没几个人能看出什么不对来。回头我嘱咐她一声便是了。”

    百合惊讶:“卢嬷嬷,您指的是……”

    卢嬷嬷摆摆手:“我什么也没说,你也别在人前说起。到底是吴舅爷送来的人,想必是知根知底的。只要对咱们家忠心,侍候得姑娘好,旁的事又有什么要紧呢?她哥哥就在外院当差吧?我先前也见过一回了,身手不错,定是学了好几年武生的。他们兄妹都在咱们府里,彼此相互依靠,倒比那些无牵无挂独身一人的强些,好歹有个能约束彼此的人,不敢轻易做出背主之事。”

    百合隐约有些明白了,笑了笑:“能把这对兄妹送过来,那位吴舅爷也是个心大的。只不知姑娘是否知情呢?”

    卢嬷嬷笑道:“姑娘还小呢,哪里需要知道这许多?只要老爷、太太心里有数就好。”

    正屋里,青杏已经跪在牛氏面前,说出自己有事要回了。牛氏洗了脸,一边让百惠梳头,一边疑惑地看着她:“到底有什么事?可是桑姐儿那边有哪个丫头不听话?”

    青杏摇头,正色道:“今儿府里来了客人,松风堂的鹦哥姐姐过来请姑娘过去。姑娘怕叫客人等得太久了,本来想立刻就去的,又叫鹦哥姐姐劝住,回转明月坞换了衣裳。夏青告诉我,说鹦哥姐姐特地嘱咐了她要如何给姑娘打扮,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香囊里佩什么香,也都说了。夏青心里觉得古怪,不放心,就换下我,主动跟着姑娘去了枯荣堂见客人,回来跟我说,姑娘的打扮和熏香,似乎都投了许家公子、姑娘们的喜好。我们也不敢多想,只是觉得这太奇怪了,不过是去见见亲戚,为什么鹦哥姐姐要如此嘱咐呢?因此特地来请老爷、太太的示下,是否这里头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缘故?若真有,往后我们自会为姑娘小心留意的。”

    牛氏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胡说,哪里有什么缘故?!”她看向坐在窗边观赏兰花的秦柏,“老爷,你说是怎么回事?瞧着倒象是在相看似的。可我们桑姐儿才几岁?大嫂先前也没提起呀?”

    百惠与站在门边的魏嬷嬷也露出了惊讶之色,只是没有影响到手上的工作罢了。

    秦柏轻轻放开手中的兰叶,转过头来:“大嫂确实不曾提过。无论鹦哥想做什么,我们就只当什么事都没有。若大嫂真有那样的心思,总会跟我们明言的。”

    牛氏冷哼:“她早就该跟我们明言才对!桑姐儿才几岁?哪里就需要相看了?我的孙女儿难道还能嫁不出去了?需要她这个隔房的伯祖母来操心!她真的有那么闲,不妨先把她自个儿的亲孙女儿嫁出去再说吧!”

    秦柏笑笑:“长房年纪最大的孙女儿就是二丫头,她也比含真大不了多少。这时候就要考虑相看,也是个笑话。好了,你不必多提,只当不知道这事儿就是了。大嫂那边若没有下文便罢,若有下文,我们难道会无动于衷?”

    牛氏想了又想,总觉得不顺气:“忍气吞声可不是我的性情,这事儿我非得问明白了不可!”

    秦柏劝她:“你要问谁去?问大嫂么?她未必会跟你实话实说。万一她说这是你多心了,鹦哥不过是白嘱咐两句,顶多就是罚丫头几板子罢了,你又能问明白么?”

    牛氏冷笑:“我才不去问她。许家二夫人与我交好,我看她倒是个爽利人儿,只管问她去就得了。”

    秦柏摇头:“你要怎么问?你知道大嫂心里想的是什么事?许家二房的孙子年纪与含真更相配些,万一许二夫人是个知情的,你问到她头上,不是更尴尬了么?”

    牛氏板着脸道:“那也要问!我心里就受不了这些含含糊糊的东西。许二夫人既然与我交好,她若有意跟我结亲家,只管大大方方说来就是。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哪里用得着那许多小心思小手段?!”

    牛氏拿定了主意,也不多提,只对青杏说:“你跟夏青都很好,够仔细,一发现有不对,就能报上来。无论这一次的事情真相到底如何,我总记得你们的功劳。”她叫魏嬷嬷取了两个大赏封来,给青杏一个,另一个捎回给夏青。

    青杏磕头谢了赏,领了赏封退下来,心里也松了口气。她还要回明月坞侍候,自然不能在清风馆久留,便转身出了院门。

    谁知先前那男子何信竟然还守在院门外不远的地方,一见到她出来,就立刻迎上来问:“你可是珊姐儿?是云姜姐姐的闺女?我是你的四堂叔啊,你还认得我么?”

    青杏怔了怔,仔细盯了他几眼,脸色微变。她记得这个男子,确实是四堂叔何信。但是,他怎么会出现在承恩侯府呢?

    她迅速朝四周张望几眼,咬唇低声道:“我不方便与你说话,我哥哥如今改名叫李子,就在三房当差,你自寻他说话去。”说罢低了头,也不管何信在后头叫她,头也不回地进了二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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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楼春介绍:
祖父母老迈,父母双亡,叔婶刻薄
面对这狗血的杯具人生
穿越来的秦含真唯一能做的
就是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没有条件,就去创造条件
衣,食,住,行……还有男人和婚姻
不过
她发现自己好像努力得有点过头了……秦楼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秦楼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秦楼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