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章 不堪一击
张七月一行坐着两辆马车来到了旧雨巷。
下了马车,她指了指关着的一排五间铺子,“就这……听说有不少人向衙门递交了意向书,到时候售价恐怕不菲,但胜在位置太好,你们瞧瞧看可还满意?”
南宫飘雪对经商这个玩意儿没啥研究,徐新颜更是不懂,苏苏虽然跟着董书兰学过一阵子,但却不敢自己拿主意。
五个漂亮的女子在这旧雨巷子一站,顿时引来了不少的目光。
而南宫飘雪三人却看向了张沛儿。
张沛儿一怔,看着我干啥呢?
我、我现在可也是江湖中人了呀,还是领了牌子的那种。
她瞧了瞧那五间铺面,抬步走了过去,用脚步丈量了一下开间,又扭头四处望了望——这五间铺面在旧雨巷的正中位置,左边是一处金铺,右边是一处胭脂水粉楼,对面是一排绸缎庄。
如此看来这地方所售卖的货品都是贵重之物,和金陵的青鸾巷子地位相当。
只是这长长的旧雨巷大致有三成的铺子都关着门,往来的行人虽然还可以,但似乎进入某个店铺去采买的人还是不多。
这自然是因为沃丰城的人口还欠缺太多的缘由,而那些关着的铺子,恐怕就是离开了沃丰城回到夷国的商人所留下的。
“若是按照我的意见,这五间铺子能够全部拿下最好,毕竟他的生意极多。”张沛儿此刻似乎回到了在临江时候的精明模样,她对徐新颜三人说了一嘴。
徐新颜没想其它,就是想着银子,“也不知道这得花多少银子?”
“按照以往,这一间铺子的价格大致在一万两银子左右。”张七月说了一句。
苏苏想了想,“那比起青鸾巷子的价格还是便宜不少。”
就在五个女子讨论着这铺子的时候,常宽常大少爷带着十个家丁和五个同为商贾家的少年走了过来。
他的眼睛顿时一亮——哇哈哈哈,这破地方居然还有如此漂亮的姑娘?!
昨儿去过了一趟飘香院,还觉得飘香院里的姑娘不错,但此刻一比,那飘香院的姑娘可就连给这五位女子提鞋都不配了!
于是,他走了上去,手里的折扇一收,拱手一礼:“小娘子们,在下常宽,能否请五位小娘子去水云楼喝一杯?”
这人怕不是有病!
张沛儿眉儿微蹙,没有搭理他,对徐新颜说道:“姐姐,要不咱们先回去合计合计看看多少银子买下来合算?”
常宽一听,“哟,小娘子们也想买这里的一间铺子呀?哈哈,不瞒五位小娘子,这五间铺子,在下都已经递了意向书,你们恐怕没了机会……”
苏苏双眼一瞪,眼见着就要发飙,徐新颜扯了扯苏苏的衣袖,“走吧,我们回去。”
“嗳嗳嗳,小娘子们留步,可以商量一下嘛,若是五位小娘子陪常某去喝一杯,常某拿下这五间铺子之后,就原价转一间给你们,如何?”
张七月心想这厮怕是活腻了!
她也不想生出事端来,也说了一句:“我们走。”
常宽一瞧,他以为这五个女子都是曾经的夷人,老子堂堂虞朝大商人家的大少爷,给你们脸还不要了!
就在此刻,他那十个家丁堵住了徐新颜五人的去路,而另外四个公子模样的人也嬉皮笑脸的走了过去。
其中一名白衣公子说道:“你们这就有点不识抬举了,常大少爷是何等样身份的人物?请你们喝一杯是看得起你们,给脸不要脸,可不好看!”
另外三人也嘻嘻哈哈的附和着,言语越来越难听,而常宽却踱着方步走了过来。
周围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他忽然伸出了一只手,就像要去捏捏苏苏的脸蛋……
苏苏在一瞬间暴走,她的那双大眼睛猛的一瞪,正要抬腿给这不长眼的常宽一脚,却没料那常宽的手却陡然定在了空中。
然后苏苏便看见了一个曾经在武朝见过的少年——
卓东来抓住了常宽的手!
常宽忽然感觉到手腕一痛,“谁特么这么大的胆……”
他的话音未落,卓东来甩手一挥,常宽的身子便飞了起来,飞到了空中。
“啊……救命……!”
随着他一声惊呼,便听得“噗……!”的一声,常宽的身子落在了数丈开外的地上,摔得两眼冒星星。
他的十个家奴吓得面色一片惨白,“少爷……!”
其中三个家奴向常宽跑去,剩下的七个恶狠狠向卓东来冲了过来。
“砰砰砰……噗噗噗……”
这些家奴就是寻常人,不过身强力壮而已,哪里是卓东来的对手,他们尽皆被卓东来给丢了出去,而卓东来此刻却正对南宫飘雪等人行了一礼:
“未曾想到你比我先来。”
南宫飘雪还了一礼笑道:“殿下说……你们来得晚了一点。”
卓东来脸儿一红,“路上多看了看。”
“可看出啥了?”
“殿下,很了不起。”
南宫飘雪更加欢喜,“你可是很少对一个人有如此高的评价。”
卓东来摇了摇头,“那是我年少无知。”
二人正说着话,常宽已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擦了擦满嘴的血,恶狠狠的盯着卓东来的背影,忽然伸出了一只手,他的这手里居然握着一把燧发枪!
“你们都给老子去死吧!”
苏苏秀眉微蹙,在这一瞬间掏出了枪,并毫不犹豫的开了一枪。
“砰……!”
随着一声枪响,常宽怦然倒地。
同时也随着这一声枪响,令旧雨巷子所有围观的人大惊失色。
卓东来转身看了过去,而苏苏却已经提着枪一步到了常宽的身边,一脚踩在了常宽的手腕上,弯腰捡起了这把枪。
这一枪有些仓促,击中了常宽的左腹,他并没有死。
苏苏正要给常宽来第二枪,徐新颜已经赶到,她扯了扯苏苏的衣袖,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常宽捂着腹部大嚎:“啊……你们、你们都得死!我要告诉定安伯、我要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苏苏扬了扬眉儿灿烂一笑,脚下一使劲,常宽顿时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走吧。”
“嗯,废了他一只手。”
人群中乔六爷的儿子乔楚仕也在看着,此刻他看了看张七月的背影,忽然一笑,对身边的小厮说了一句:“今儿中秋,拿我的帖子去请几个人聚聚。”
第七百一十一章 矛盾
傅小官自然还不知道在旧雨巷发生了一场枪击案。
此刻他依然在道府衙门里,和宁玉春以及秘书处的云西言等人在商讨着沃丰道的一个麻烦问题。
这沃丰道,留下了曾经的夷人三百余万。
他们的绝大多数,都是在各县郡以家族的形式而存在。
比如许多的村落,整个村落的人都是夷人。
哪怕现在他们已经领取了新的身份,但而今短短的时日却不足以让他们的心里对虞朝产生认同。
当虞朝的百姓被安置到了这些地方之后,这矛盾便日渐显现。
夷人认为这些迁移而来的虞人分了他们的田地,甚至觉得虞人的工厂在招工的时候更多的都是喜欢招纳虞人。
他们认为被虞人排挤,甚至觉得而今的自己低了虞人一等。
或许是为了捍卫他们的权利,也或许是为了向移民而来的虞人宣誓自己的力量,总之,一场较大的民族冲突,就在三天前,于司马澈所管辖的宁桑城突然发生了——
萦丘司马家在宁桑城外的红叶集建成了第一座织造作坊,这作坊建好了当然得招工。
按照红叶一厂的规模,只需要招纳大约五百人,但红叶镇因为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这里却聚集了足足二十余万人。
其中原本的夷人最多,有十三万之数,而其余七万都是来自虞朝各地的移民。
作为虞朝的商业世家,为了配合大小姐司马澈的工作,将这五百个招工名额定为各半,原住民二百五十人,移民二百五十人,并慎重申明了接下来这偌大的红叶集将至少建造十个规模更大的工厂,以解决红叶镇百姓的就业问题。
然而令司马家乃至于司马澈都未曾想到的是,原住民认为这极不公平!
我们有十三万多人,他们仅仅七万余,凭什么这招工的名额要各半?
为什么不是我们占七成,那些移民占三成?
你们虞人瞧不起我们!
就是这样,在招工的那一天,冲突陡然而生,并迅速发展为大规模的械斗!
“死了三十二个,伤了一百六十七个……”傅小官握着拳头敲了敲桌子,又道:“幸亏司马澈反应得快,停止了红叶一厂的招工工作,也幸亏清州州府距离宁桑城只有半日行程,清州知州言希白得到了消息亲自率领清州府兵前往,不然啊,这把火恐怕会烧得更旺!”
宁玉春眉间紧蹙,沉默了片刻说道:“看来,这种事情以后还会发生,当涉及到彼此利益的问题之后,我担心更多的地方会出现冲突,一个不好……恐怕会酿成大祸!”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徐徐站了起来,他背负着双手在这秘书处的公房里来回走了两步,“云西言。”
“下官在!”
“发一道道府命令,着沃丰道各县郡即刻统计前夷人和虞朝移民的具体数据,无论任何哪个地方,哪怕是村落,也绝不允许前夷人之数超过移民的一倍!”
“下官领命!”
“慢着……”傅小官站定了脚跟,想了片刻,又道:“着各县郡之官员,约谈前夷人乡绅士族,就说……现在所存的各学府,哪怕是私塾,其教习必须是虞人,所教学之内容,必须按照虞朝课本行课,
另外,以本官之名义,发一份请柬,邀请各县郡之夷人乡绅士族于……十月十五,前来沃丰城,本官邀他们赏月论政!”
云西言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
前两点他能理解,遏制夷人数量,为的是平衡。
学府私塾之教习必须任用虞人,为的是思想文化甚至风俗上,让曾经的夷人彻底归于虞朝。
但定安伯居然要亲自宴请那些夷人之乡绅士族……他这是要拉拢人心?
有这个必要么?
在云西言看来,那些夷人就是异类!
若不是定安伯压着,按照他秘书处的意见,这起事件本应该被定性为夷人作乱,是要派出道府的府兵前去红叶集,将那些夷人给狠狠教训一顿的!
“我大致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莫要忘记了那些夷人而今的身份已经是虞人,他们是我们的同胞,只是思想上面的观念得扭转过来。”
傅小官拍了拍云西言的肩膀,笑道:“教化这个东西没那么容易,或许需要两代人的时间才能让他们真正被同化。这种事情正如宁知州所言,肯定还会发生,但现在却不能采纳你秘书处的意见……”
傅小官的视线投向了窗外,悠悠说道:“一来……沃丰道需要大量的人,二来嘛,”他脸上的神色渐渐严肃,语调也渐渐冰冷,“先礼后兵,拉拢绝大多数,孤立最小的那一部分。到时候若是还有刺头,拔掉这小部分,也就不会痛到全身。”
云西言顿时明白了傅小官的意图——他是想要通过拉拢那些乡绅士族来团结绝大部分的夷人,让他们慢慢变成虞人。
但他肯定会打击那少部分不愿归顺的夷人,至于谁会倒霉的撞到他的枪口上,这就要看他们长没长眼睛了。
云西言拱手一礼:“下官明白了!”
宁玉春看了看傅小官,这家伙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主,他递出去了一根棒棒糖,恐怕随后就会敲上一棍子。
“要不要请大皇子派点边军过来?”宁玉春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毕竟这沃丰道可是有足足三百多万的夷人!
万一出点岔子,这火候没有掌握好,其中若是有五十万人起来造反……可够这家伙喝一壶的!
傅小官收回了视线笑了起来,“放心吧,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没有任何的同盟关系能够牢不可破。”
宁玉春不太明白傅小官这话的意思,傅小官也没有对他解释,而是说到了别的事情。
“督察办的编制得扩展到五十人,这人的事情你自己想办法去弄。另外就是眼见着秋收将至,包产到户的政策在秋收结束之后至过年前,得全部完成。
趁着农闲时候,得着手修建灌溉和排水沟渠,这笔资金,得从你沃州的财政里支出,这是水利的基础设施建设……”
傅小官这句话还没说完,便见崔月明急匆匆走了进来。
他躬身一礼,递上了一封信。
“殿下……金陵急报!”
第七百一十二章 溃坝
傅小官一惊。
他首先想到的是会不会是金陵的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董书兰和燕小楼距离生产可就剩下一个来月的时间,若是出了问题,可特么就是大问题!
他一把接过这封信,迅速的展开来一看……
“宣历十年七月二十五,长江流域全线暴雨,持续足足五日。长江水位以肉眼可见之速度增长,至七月三十夜,暴雨仍在持续,云梦泽成一片汪洋,淹没方圆三百里村庄农田。”
荆江大堤在滔滔洪水之冲击下,于子时出现三处溃口,其下之江陵城以及江汉平原面临巨大威胁。
……
与此同时,武朝大陵河流域今岁也遇见罕见暴雨。
其中大陵河中段五原州大堤溃坝,几乎波及整个五原州,洪水所过之处,村庄房舍尽皆倒塌,所有农田全部冲毁,五原州知州下令掘开了洞城口,洪水经过洞城口而去,保住了州府,却令洞城口以下三个县郡数十乡镇化为乌有。
据天机阁初步估计,五原州死者三十余万,无家可归者……数百万计!
陛下震怒,至本情报发出之际,文帝已离开观云城,十万血衣卫在白将军的率领下,正从斗方山训练基地奔赴五原州。”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一来是荆江大堤,它竟然出现了三处溃口,若是处置不当,一旦发生全面溃坝,其后果不堪想象。
二来是他并不熟悉的武朝,大陵河居然发生了如此严重的溃坝事故……
“武朝的地图,你有没有?”
崔月明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地图,摊开在了桌上。
傅小官看向了这地图中的大陵河,崔月明解释道:“五原州因为五处平原而得名,这大陵河流经的便是其中的两处平原,其一叫做十丈原,其二叫做野火原,就是这里……”
崔月明的手指在这两处平原点了点,又道:“洞城口位于十丈原之上,原本是作为十丈原所有田地的灌溉之用,这一掘开,可就成了泄洪口,所以一马平川的十丈原,分担了大陵河的洪水,十丈原上的三处县郡,数十集镇,上百村庄,就被这洪水毁于一旦。”
傅小官默默的听着看着,过了许久,才一声叹息。
鞭长莫及,就算能及,他也无能为力。
无论是荆江之危,还是五原州之殇……他都无能为力!
治水是一个长期的系统工程,若对这老天爷心无敬畏,它一旦生气,这就非人力可为。
这时候还能怎么办?
唯一能做的大抵也不过是像胖子那般亲临现场,指挥所有人能够多救一个算一个罢了。
所以居安当思危,否则,便只有听天由命。
“这地图给我了……”傅小官收拾了一番心情,将这地图收了起来,从袖袋中取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崔月明,下达了一个不关水患的命令:
“派人将这封信送给夷国的独臂亲王鄢晗煜……不是绝密,得放出点风声,让鄢良择知道。”
崔月明一怔,他自然疑惑,但并没有问,他正要转身离开,傅小官却对他解释了一句:
“这位夷国国君封了鄢晗煜一个独臂亲王,封地长滩郡……那地方听说真的穷啊,毕竟鄢晗煜的那只手是卖给了我的,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没有人知道傅小官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无论是宁玉春还是云西言或者是崔月明却都知道,这里面绝对不是什么好药。
他又想干什么呢?
夷国正在和荒人交战,这对于虞朝而言当然是好事,难不成他还想让夷国更乱一点?
若是夷国发生了内乱,导致封冼初率兵回国,荒人得以抽出了手来,这可对虞朝不利!
傅小官没有再作解释,崔月明躬身退下,而傅小官的视线却又落在了窗外,悠悠而唱:
“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
“今儿中秋,你俩,今晚我在水云楼请你俩喝酒!”
傅小官收起了那封情报抬屁股走人了,这秘书处的公房里就剩下了个宁玉春和云西言。
云西言忙完了手中的活儿,看向了宁玉春问道:“宁大人,您和定安伯相处的时日较长,他……向来是这样神秘的么?”
宁玉春摇头一笑,“我也说不上来,有时候吧,他就当真就是个十八岁的少年,性格开朗,脾性爽直。可有时候吧……又会觉得他就像个八十岁的智者,猜不到他想要做什么,摸不清他那话里蕴含的深意。”
宁玉春顿了顿,眉儿一扬,又道:“总之,他不会无的放矢,恐怕夷国又会起些祸端了。”
……
……
傅小官回了后院给胖子又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这封信里,他将自己所知道的水利知识都写了进去。
他希望胖子能够重视河道的治理,希望这样的悲剧不要再发生。
同时,他也在算计着夷国,而夷国的国君鄢良择也在算计着他。
就在夷国国都太临城的皇城御书房里,鄢良择正和他的丞相边牧鱼相对而坐。
“封大将军未曾让朕失望,而今荒人蓝旗领地,已有一半落入了朕的手里。拓跋风送来了议和国书,这国书中有一句话朕深以为然,所以,朕放弃了将蓝旗领地全部占领这个打算,同意了拓跋风的议和,”
边牧鱼自然看过那封国书,他也知道那一句让鄢良择深以为然的话。
那话是这样说的: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在水中尚能猎之,若鲲化鹏,试问君何人能敌?
莫如趁其尚为鲲,同猎之,烹其肉,共食之!
鄢良择顿了三息,又道:“傅小官若是死了,虞朝的改革便就此停滞,而武朝……则断了希望。至于你我,也算是为边蓉儿报了仇。”
“所以朕思来想去,不如就让荒国坐大,明年春,荒人南下,无论荒国和虞朝谁胜谁败,对朕之夷国皆为有利。
至于傅小官……”
鄢良择不自觉的拽紧了拳头,哪怕他现在是一国之君,可对傅小官却有发自内心的恐惧。
“对付傅小官,朕当然不会派兵去攻打瓦乔关,但朕也不能让他在沃丰道舒舒服服的呼风唤雨,所以,得给他添点堵,让他糟心。”
边牧鱼有些失望,“这……并不能烹其肉。”
鄢良择未置可否,他亲自为边牧鱼倒了一杯茶,“鲲太大,得慢慢来杀!”
第七百一十三章 再见卓东来
鄢良择在密谋着杀鲲,而被他和拓跋风视为鲲的傅小官,此刻正在他的院子里亲切的接待了卓东来一行。
“父亲在来信中提到你们要来沃丰城,我可是望眼欲穿的在等待……”
傅小官一脸和煦,他煮着茶看了看卓东来,这小子还是那么帅气,只是原本以为会看见的桀骜之色怎么没有了?
难不成他在武朝受到了什么打击?
谁特么这么厉害将这厮那分明的棱角给磨平了?
卓东来脸儿一红,拱手一礼,“本来应该提前十日抵达沃丰城,只是入了沃丰道之后,我放缓了脚程,四处多看了看。”
“这很好嘛,要当一个好官,就得多走走多看看,这一路而来,你看见了什么?”
卓东来也看向了傅小官,脸上极为敬佩,“我看见的是希望!”
傅小官一怔,未曾料到卓东来会这样回答,卓东来连忙又道:“我原本以为沃丰道新立,移民、安置、恢复生产等等,这至少需要大半年的时间。我原本以为这沃丰道会极为荒凉,毕竟这前期的事情需要较长的时间,
可我未曾料到所过之处却已经是一片欣欣向荣之景象。
当然,还是有许多的田地抛了荒,也还有许多的村落人烟稀少,可但凡在有人的地方,气象就已经不一样。所以……再有半年的时间,这沃丰道,必然恢复生机,更胜往昔!”
这席话听起来舒服。
比去岁在观云城里这小子说的话好听多了。
难不成这一年多的时间过去,这小子愈发成熟?
傅小官自然不知道卓东来的改变,正是从他踏入虞朝开始,而导致他这一改变的缘由,却正是因为他傅小官的所作所为影响。
“我是这么想的,你们十人,其中五人我会安排去秘书处,另外五人就去督察办。”
卓东来十人不知道什么叫秘书处和督察办,傅小官也没有解释,他一边斟茶一边又道:“毕竟你们来自武朝,所以明儿随我去了这两个部门之后,你们需要记得一点,你们只有建议权,而没有决策权……
这意思就是你们可以对沃丰道的任何事情提出建议,但最终是否采纳或者如何去实施,这需要你们部门的领导来拍板。”
卓东来等人明白了,自己就是个师爷的角色。
“……能不能弄个县令来当当?”
傅小官乜了他一眼,“想屁呢?你个武朝的人如何当虞朝的官?”
卓东来满脸幽怨的看了看傅小官,心想你特么还是武朝的皇子呢!
其余九个少年原本还很是忐忑,面前的这位可是武朝未来的皇帝,而他们,可是他未来的臣子!
在临别观云城之前,他们受武帝召见,武帝可是语重心长的对他们说了一番话,其中表达的意思便是此后傅小官回归武朝为君,而他们,就是新皇未来的班底。
这可是天大的荣幸,他们将伴随着未来的皇帝共同成长,将来,他们必然是新皇的心腹大臣。
傅小官当然也明白胖子的良苦用心,他也需要有一个新的班底。
接下来傅小官和这九名少年认识了一番,记住了他们的名字,令他惊讶的是这十人居然全是武林高手!
卓东来这厮居然已经踏入了一流境界,而其余九人竟然全是二流身手!
这个消息令傅小官有些难受,看看人家,这特么才是能文能武啊!
再看看自己,而今依然是个三流的渣渣。
“武朝以武立国,偌大武朝有人口一亿三千余万,人口数量位于五国之首位……”
张梦泽对着南方拱了拱手,又道:“圣武大帝在立国之初就立下了规矩,凡是有学馆的地方就必须开设武馆,凡是入学馆之学子,就必须学习武道,这就是武朝流传至今的两个凡是,所以武朝之武力,天下无人能及!”
说着这话,张梦泽的脸上都洋溢着骄傲的光辉,为自己是一名武朝的人而感到无比自豪。
“武人无论到哪个国家,基本都会受到别国的尊重,这就是因为武朝强大的武力,当然也是因为我们强大的国力……”
张梦泽说到这里视线便落在了傅小官的脸上,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起来,“殿下、您若是再不回去,武朝强大的国力只怕就会被虞朝给超过了!”
其余九人也看向了傅小官,眼里皆是期盼。
若是这国策在武朝推行该有多好!
武朝在这位殿下的带领下,必然能够再次腾飞,必然能够站在这世界的最高处,俯视其余诸国,那是何等样的盛世景象!
傅小官咧嘴一笑,“快了,你们莫急,先在这沃丰道好生学习,我保证武朝之国力依然会站在世界之巅。”
他这话一出,十人放下了心来,文帝说殿下还需要三年的时间,这三年里跟在殿下的身边,跟着他多学学治国之道。
“我所说的世界之巅恐怕会和你们所想的不一样。”
傅小官喝着茶,看着面前的这群少年,决定为他们画一张大大的饼!
果然,这群少年的视线再次集中到了他的身上,那视线里尽皆是热切的期盼。
“我们的战舰……你们从未曾见过的那种战舰,将在大海中起航。在海的另一边还有许多的国家等着我们去征服!”
“我们的国土,将不再限于当下。当然,我不会去侵略樊国和虞朝。”
“我们的士兵,将拥有最先进的武器和盔甲,他们真的能够以一抵百!天下无人能敌!”
“我们的百姓,将丰衣足食,并在那片土壤里幸福的繁衍生息。”
“这个世界很大,我希望你们能够跟上我的步伐,我会带着你们去看看祖辈们未曾见过的风景,我会带着你们登上最高的山峰,去领略一番一览众山小的万丈豪情!”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之间仿佛意气风发,此刻的他,在卓东来等少年的眼里,第一次感受到了一股磅礴的王霸之气。
恍惚之间,卓东来甚至觉得傅小官变得无比伟岸,他似乎已经黄袍加身,并正傲然的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可接下来傅小官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哎……其实我就是想让我这小地主的田地更多一点,我,太难了!”
第七百一十四章 丰收的喜悦
无论如何,傅小官的那席话令卓东来十人彻底的归心。
他们期盼着这位年轻的皇子能够早日登基为帝,能够带领他们登上高峰去一览众山小。
这就是希望。
傅小官在他们的心里埋下了一枚希望的种子,至于这种子最后能不能开花结果,傅小官并没有去考虑那么长远。
工业革命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西山研究院对蒸汽机的研究而今进展缓慢,从秦成业的来信中所言,受制于材料,蒸汽机的汽缸、齿轮以及传动杆都达不到傅小官所说的要求。
而今唯一懂得炼钢之法的周作仁周铁匠被傅小官给撸去了武朝,当然,这是傅小官故意而为之。
西山研究院造不出完全体的蒸汽机,这个也是他傅小官故意而为之。
但武朝研究院可以。
第一次的工业革命,只能从武朝开始。
这是在数月前燕北溪和他的那次推心置腹的聊天之后,他就定下的计划。
当周作仁在武朝建立起炼钢作坊,生产出了完全合格的钢材,并实验出了合金金属之后,傅小官才会将完整的蒸汽机的图纸带去武朝。
那时候,才是真正的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开启。
有了蒸汽机,应用到作坊里,就能大幅的提高生产力,应用到基础设施,就可以铺设轨道,捣鼓出火车来,而应用到军事上,就能造出全新的战舰!
这一切,傅小官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胖子也不例外。
……
……
这个中秋无月,偏生还起了霏霏小雨,令人陡然觉得秋意渐浓,多了几许凉意。
但水云楼里此刻却正在推杯把盏,傅小官等人喝得正欢。
今儿晚他宴请了许多人。
其中有沃丰城的诸多官员,也有卓东来一行十人,还有这沃丰城的十余名商贾。
祥泰楼的张文辉等人自然也在受邀之列,而张文辉作为沃丰城的商业代表,极为荣幸的和傅小官坐在了一桌。
此刻宁玉春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偌大的厅堂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此刻满面红光,喜不自禁。
“诸位,我在这里向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
随着他的这话一出,这满堂的人的视线尽皆落在了他的身上。
“昨日,秀水县的水稻开始收割,这第一亩田的产量已经报到了州府。”
坐在其中一席的种济堂和汪朝风等少年顿时一喜,对于秀水县的水稻产量,他们可是打过赌的,赌金足足五千两银子!
张七月甚至还向他们那一桌看了一眼,作为见证者,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种济堂可是赌的亩产达到七百斤,而汪朝风、司马韬和余行简赌的没可能达到这么高的产量。
那么,谁会赢呢?
宁玉春顿了五息,开口说道:“傅三代的稻种,在秀水县的亩产是……七百六十斤!”
随着这数字一出,满堂皆惊!
种济堂突兀的跳了起来,哈哈大笑,“我赢了,我赢了!我就知道定安伯弄出来的种子绝对不一样!哈哈哈哈……给钱!”
而张文辉等人却张大了嘴巴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沃丰城西门迎接傅小官的时候,他们听宁玉春说过一嘴,那时以为这位知州大人根本不懂得农事,随口浮夸罢了。
可现在一听,才明白那稻谷的产量当真高出了他们所有人的预料——
这比以前沃丰原的稻谷亩产足足超出了一倍有余!
沃丰原种植了千年的水稻,没有任何时候达到过四百斤的亩产,可定安伯一来,种下的那傅三代的种子,居然就刷新了千年的记录!
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们皆以为这理应是再也无法企及的产量了,可接着宁玉春又开口说道:
“傅三代的种子是在江北培育,新的傅四代的种子,将在秀水县培育。傅四代的种子将更能够适应这沃丰原的土壤和环境,所以,当傅四代的种子培育成功之后,沃丰原稻谷之亩产,可轻易突破八百斤,甚至极有可能达到亩产千斤之产量!”
“哇……!”
满堂瞬间哗然!
亩产千斤……这、这是怎样的一种概念?
岂不是一亩田就相当于以往三亩田的产量了么?
这沃丰原的水稻产量,岂不是比以往会足足提高两倍有余!
此间的两名粮商眼睛都绿了,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咽了口唾沫,脑子飞快的转着——就算是七百斤的亩产,沃丰原的稻谷产量就已经翻了一倍!
那么沃丰原的粮食价格必然会降,但虞朝其余各道却需要这些粮食。
若是从沃丰原运出去……这其中的利润,比之以往可是会足足多了一半!
而卓一行等十个少年更是震惊的无以复加!
武朝南苍八州的水稻,亩产最高也不过区区三百斤,这种子若是种在南苍八州……武朝之粮仓岂不是更加充盈!
就在所有人各有心思的时候,宁玉春举起了杯子,极为感慨的说道:
“在座的诸位,恐怕都不知道定安伯当年为了培育这稻谷的种子花费了多少心思!”
“千年以降,稻谷之产量从未曾达到如此的高度!这一切,皆是定安伯之功!我可以这样说,没有定安伯,就不可能有今日之丰收!”
场中顿时掌声雷动,一个个都看向了傅小官,视线里愈发的炙热。
宁玉春双手虚按,待掌声渐小,又道:“今儿中秋,我借定安伯的这杯酒,代表整个沃州的百姓,敬定安伯一杯,以表达我发自内心的感谢!”
“好……!”
掌声再起,傅小官端着杯子也站了起来,他瞪了宁玉春一眼,“矫情!”
宁玉春无比诚恳的说道:“若是以往,你说我矫情我不会辩驳,但今儿……我是真的感谢你!……”
“诸位,定安伯的本事大家都知道,要不这样,”宁玉春的视线扫过了场中的所有人,“我和定安伯干了这杯酒,请定安伯为我们来一首诗词,如何?”
“哇……!”
“好啊!”
“定安伯要作诗了?”
“他可是天下文魁!”
“我的天,他会做一首怎样的诗呢?”
第七百一十五章 杯且从容,歌且从容
“你丫故意的!”
“许久未曾见你作诗,今儿正好中秋,正好宾朋满座,这里可有许多人从未曾见你现场作诗,不来一首助兴,岂不是浪费了你这天下文魁的名头?”
这话一出,许多人才猛然想起这位沃丰道道台,去岁时候在武朝文会上,可是凭一己之力而压制了整个武朝文人的强悍存在。
南宫飘雪哪怕在武朝见过傅小官的那些诗词文章,可她却未曾见过傅小官在这样短短的时间里提笔成词。
张沛儿更是期待,在临江时候她见过了傅小官所书的红楼一梦,听过了他作的三两首诗词,而此刻,他当真能够如传说中的那么妖孽三步成词么?
张七月以及汪朝风等少年更是只闻定安伯之才名,却未见过这位爷现场作诗。
所以,当宁玉春的这番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便聚焦在了傅小官的身上。
无论是出于像张七月这样的对他的才华的仰慕,还是出于此间诸多商贾对他身份的敬仰,总之,这里所有人都期待他能够作出一首诗来。
无论好坏,对于他们而言,这都是一件具有重大意义的事——
作为地位低下的商人,他们受到了定安伯的宴请,这本就无比光彩。
而现在还能亲眼见证定安伯赋诗一首,这牛笔可以吹上至少三年!
乔六爷看着傅小官的眼神有些复杂,这个和他儿子差不多年岁的少年,而今却已经高居道台之位,还有个定安伯的更崇高的身份。
他精于商,精于农,精于战,还精于诗词文章……这样的人,天下确实无人能及!
那么,他这诗词究竟怎样呢?
傅小官放下了杯子,捋了捋袖子,“不就是作诗么?我告诉你们,天下间最最简单的事情,就是作诗!”
这口气可有点大,但是此间却无人敢跳出来反对。
卓一行等十人亲身体会过傅小官的厉害的,而其余人等对傅小官也多有了解,对于他的诗词文章可是看了许多——云西言赚得那个叫盆满钵满,他在这沃丰城里而今至少卖出去了三千本傅小官诗集!
那些诗词文章,此间任何人扪心自问,都没可能写得出来,对于傅小官这天下文魁之称号自然无人敢质疑半分。
“谁来为我磨墨执笔?”
傅小官一声大吼,水云楼的老板南水云飞快的取来了最上等的文房四宝送到了房里,南宫飘雪站起了身子,当仁不让的说道:“奴家为您磨墨执笔!”
她走到了书案前,仔细的磨好了墨,提起了笔,转身看向了傅小官。
傅小官微微点头,徐徐开口:
“一剪梅、中秋元月。”
“忆对中秋丹桂丛,
花也杯中,
月也杯中。
今宵楼上一尊同,
云湿纱窗,
雨湿纱窗……”
傅小官望着窗外的细雨缓缓吟诵,南宫飘雪的笔落在了纸上。
所有人的视线震惊的看着傅小官——
他就这样作词了?
这对于他而言,当真是天下间最简单的事情了!
苏苏欢喜的看着,就喜欢傅小官这震撼全场的模样。
而汪朝风等曾经夷国的少年此刻心里却仿佛掀起了狂澜——他之名,当真是不虚传!
那么他之治世之才,似乎也是如此随意的信手拈来!
沃丰道的变化他们通过各种渠道已经知道了许多的消息,用日新月异来形容也不为过。
就连自己的家族,而今都派了人前往许多的县郡,抓紧建立新的作坊为的就是占得先机。
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做,可偏偏沃丰道的一切,就这样有序并且紧锣密鼓的展开了。
这似乎就是父亲所言的治大国如烹小鲜。
那么把视线放得再长远一点,这位爷未来必然回归武朝……武朝必然在他回归之后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是现在就开始在武朝布局,岂不是更能快人数步?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商业乃至于政治嗅觉无比敏锐的汪朝风想了许多,想得极远。
整个虞朝的商人和百姓都敢把全部身家压在傅小官的身上,那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压得更深入一些呢?
他为这个大胆的想法感到欣喜,甚至忘记了国界这个问题。
此刻他更加狂热的注视着傅小官,便听见傅小官继续吟诵道:
“浑欲乘风问化工,
路也难通,
信也难通。
满堂唯有烛花红,
歌且从容,
杯且从容。”
……
……
我简直是想要上天去质问天公,可这天路却无法打通!想送个信吧,信也送不到。这厅堂里没有月亮,唯有高照的红烛。
让我们慢慢把酒喝几盅,让我们慢慢把曲唱到终!
这首词原本是表达词人壮志难酬怀才不遇的愤懑情怀,但此刻被傅小官吟诵出来却被所有人进行了另行的解读——
这首词表达了定安伯对今岁中秋无月的惋惜,却在下片表达了他心中的乐观豪迈!
无论环境如何,这酒得喝,这歌得唱!
所以这就是从容!
因为胸有沟壑,故而微妙通达,深刻玄远,非常人可以理解的从容!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疯狂的鼓掌,甚至有人居然喜极而泣。
“歌且从容,杯且从容……让我们所有人举杯,随着定安伯从容前行!”
宁玉春一声大喝,所有人举起了酒杯,这一场中秋夜宴,在此刻进入了高、潮。
是夜,傅小官再次大醉。
是夜,定安伯作的这首《一剪梅、中秋元月》传遍了整个沃丰城。
甚至范石林在散席之后飞快的跑回了他的飘香园,将所有的乐司给抓了出来,当晚就为这首词谱好了曲,交给了飘香园新来的一名叫陆小凤的姑娘。
而秀水县稻田亩产达到七百六十斤的这一消息也在这个晚上传遍开来,有人震惊,有人赞叹,但更多的是不信——
说的就像真的一样,当老子没有种过田?
定安伯又不是神农,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还能让那稻穗多出一半来?
官字两张口,他们是官,哪怕他们说亩产一万斤,你我又能怎样?
哎……终究还是不务实!
难怪他能从容,我特么吹牛笔的时候也很从容!
第七百一十六章 大动作
被沃丰城的商人吹上了天、被沃丰城的百姓鄙视了一脸的傅小官,继续着他的日常。
随着一道道政令从道府发向沃丰道各地,整个沃丰道仿若机器一般的运转开来。
时间就这样流逝,转眼便到了九月上旬。
南宫飘雪受了傅小官的嘱托和苏苏二人一同离开了沃丰城,启程返回金陵,因为董书兰和燕小楼将在十月生产。
宁玉春写了一封家书回去,请求其父宁老太傅从谏院中挑了二十来个年轻的官员,他们预计将在十月初抵达沃丰城,填充到督察办。
而关于沃丰道修路一事,也已经在九月初一这一天,由工部派来的匠人开始了探测。
“按照秘书处所做的规划,这条路将在十一月中旬开始动工,从沃丰城至金阳全长大约二百二十里,其中六十余里是穿越金阳关。需要招募十万劳工,耗时大致一年……”
宁玉春看了看傅小官,又道:“按照你定的劳工每日薪酬二十文,这一天单单工钱就需要两千两银子,一年下来……工钱就是七十三万两。再加上骡马和水泥以及别的杂项,秘书处的预算总共耗资大约在四百万两银子。”
“这还仅仅是沃州一条路,按照你的计划,这条路要一直贯通到兰陵县……只怕需要足足八千万两的银子!”
宁玉春顿了顿,颇为忧虑,“这些银子虽然是通过道桥股份募集而来,但它确实是沃丰道的债务!沃丰道现在的税赋收入还不明确,但预计年入不会超过千万两银子,就算你设卡收费,单辆马车百里载货者一辆银子,载人者三十文钱,杯水车薪啊,你当真不怕把沃丰道给拖垮了?”
傅小官好整以暇的喝着茶,淡定的一比。
“老宁啊,别怕!你就等着数银子吧,两年!只需要再过两年!当沃丰道的道路网络建成之后,我告诉你啊,道桥股份的股票可是会飞涨的……你买了多少?”
宁玉春瞪了傅小官一眼,“受了你小子的蛊惑,我特么也算是为沃丰道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买了足足十万两银子啊!”
“可以啊老宁,”傅小官嘿嘿一笑,对着宁玉春竖了一个大拇指,“你知道谁买的最多吗?”
宁玉春一怔,“你?”
傅小官摇了摇头,“我也就买了二十万股,排不上号。”
“那还有谁?”
傅小官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宁玉春,宁玉春接过来一瞧,眼睛顿时绿了!
道桥股份初次发行是在上京,再次发行才是沃丰城。
这第一居然是长公主虞书容!
她买了足足六百万股!
也就是她在道桥股份砸进去了六百万两银子!
“我说老宁,这里就咱俩二人,你就说说长公主为啥会对你这么好呗?”
“……滚!”
似乎有什么往事不想再提,宁玉春很是恼火,傅小官这厮曾经在金陵就问过他,居然现在再次提起。
傅小官哈哈大笑,“谁还没个青春年少,不就是暗恋么?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宁玉春整个人都不好了,“你瞧瞧你,像个道台的样子么?干正事呢!这第二……”
买入道桥股份的第二名居然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魏旭是谁?”
“我哪知道,管他的,道桥股份两次募集,金陵城拢共募集了五千万两,沃丰城这些日子发行了五百万股,这就是五千五百万两的银子了,工程的进度抓紧一点,材料的采购水泥我一文钱不赚,大致也就够了。”
“老宁啊,其实这不算是最大的一笔投入。”
宁玉春吓了一大跳,这一家伙砸进去就是七千万两还不算最大的投入?
傅小官此刻收敛了嬉皮笑脸的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他站在了沃丰道的那幅巨大的地图面前,伸手一指,说道:
“整个沃州,有良田三千六百余万亩,有上等的地一千三百余万亩。你看看,这些田地并没有得到完全的开发使用……有的地方是缺少了灌溉水源,有的地方是人口稀少导致了抛荒……”
“比如这汉石县,整个县境内仅仅只有一处水库,完全满足不了田地的灌溉,这就导致了全县一半多的耕地无法耕种,或者就是看天吃饭。
这样的地方还很多,沃州下辖六十七个县郡,经秘书处的调查,大致有一半县郡都存在这个问题,”
他转过头看向了宁玉春,“沃州的粮食产量因为灌溉的问题,足足少了近半!若是我们解决掉这个问题,沃州才能真正的成为虞朝的最大粮仓!”
宁玉春仔细的看着,他知道这个问题,但这种情况在各道都普遍存在。
“你的意思是……修水库?”
“不然怎么搞?水利是农业之命脉!接下来沃州的另外一项主要工作就是兴修水利,这不仅仅是修水库,而是要在所有的田地里修出灌溉渠和排水渠。”
“只有这样,粮食的产出才能有保障,农人才能有收入,他们才会安心的种地!”
宁玉春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特么又得花多少银子?
傅小官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这件事你可以派人着手去调研了,可比修路复杂得多,恐怕单单是规划就得细致的捣鼓一年。但这件事若是做成了,那真的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伟大事业……”
“这是你的政绩,取与不取全在于你自己。”
傅小官没打算自己再去插手这件事,因为这件事的耗时太长,他担心自己某一天离开,这件事若是中途断掉,那才是真正的劳民伤财。
“其实吧,你这事和清州言希白的那件事比起来,又算不得什么。”
宁玉春一怔,“言希白在搞什么大事?”
“嘿嘿,我就给言希白写了一封信,说兰陵县成为了沃丰道的最大商品集散地,那些商品要怎样快速的销往虞朝各地,你得想想法子,兰陵县外的那条洗马河不错,若是能够将那条河开凿成运河,直通长江,那么整个沃丰道的商品就算是盘活了。”
宁玉春瞪大了眼睛……
就那条仅仅可以洗马的河,你说要开凿成能够通商船的运河?
“他当真了?”
傅小官哈哈大笑,“他当真了!”
这特么都疯了!
第七百一十七章 震惊沃丰城
傅小官在宁玉春的面前抛出了两件大事,这当然刷新了宁玉春的认知。
无论是修路还是修那运河,为的是解决沃丰道的物流问题——物流这个词,是傅小官那小子创造的,宁玉春觉得很是形象。
沃丰道修路,当那路网建设成功之后,整个沃丰道的两百二十县郡,都将被水泥路给连接在一起。
这当然是好事。
修运河,为的是将商品更快速便捷的输出,这也是好事。
但这路能修,那运河当真可以?
宁玉春难以相信,毕竟一条小河流要让它变成能够通航的大河,这等工程,放眼千年历史,在任何一个国家可都未曾有过。
但傅小官信誓旦旦的说言希白那厮还当真从工部请来了匠师,已经在开始勘测,可那天量的银子从哪里来?
“你这人就是死脑筋,言西白在清州成立了一家航运公司,名为清州船务,已经在沃丰城的四通钱庄挂牌,首批发行股票两千万股,当然,发行至今已经五日,仅仅卖出去了三百万股……”
“我叫他回金陵一趟,在金陵发行四千万股,哎……这破事,沃丰城这边我还得去为他站站台才行啊。”
就在这时候,云西言屁颠屁颠的跑了进来,他手里捧着一份公文,一脸喜意的呈到了傅小官的面前,“定安伯,秀水县的秋收三日前全部结束,这是秀水县县令丁宣派人送来的呈报。”
傅小官接过来一瞧,秀水县种植傅三代的稻种共计两万亩,亩产最高八百二十斤,最低七百二十斤,平均亩产七百七十斤!
他顿时大喜,啪啪啪的拍着这份公文,对宁玉春说道:“你瞧瞧,你瞧瞧,若是解决了水源灌溉等问题,整个沃州都种上了傅三代的稻种,这沃州能够产出多少稻谷来?!”
“云西言,将秀水县这粮食产量做成喜报,发至各县郡,让沃丰道所有的老百姓都知道!”
“好咧!”
云西言欢喜的一溜烟跑了出去,宁玉春却看着这公文怔怔的出神——
沃州有良田三千六百万亩啊!
若是这些良田全部都能正常的耕种,都能种上傅三代的稻种,平均亩产七百七十斤,这沃州得产出多少优良的稻谷?
那是两百七十多亿斤啊!
就算这稻谷一斤只卖十二文……拢共就是三个多亿的银子!
好吧,百姓们的口粮留下三分之一,那也是两个亿啊!
沃丰道官府税赋占两成,足足四千万两的税入……这还仅仅是田,还有地呢!
整个虞朝每年的税入也不过才两千万两,而单单一个沃州的粮食税入就超过了十三个道的税入的两倍!
这么一算账,宁玉春愈发的震惊,不行,得将整个沃州的田地盘活了,水库得修,灌溉渠排水渠也得修!
老子也用沃州的名头来成立一家公司!
叫什么好呢?
傅小官那厮不是把他西山的产业称为西山集团么?
那就叫沃粮集团!
这名字多么的高大上!
比言西白那清州船务公司可响亮多了!
如此一想,宁玉春便坐不住了,他大声一吼:“来人……!”
……
……
沃丰城。
官府在这沃丰城里张贴了许多的喜报。
沃丰城的百姓们自然也喜欢热闹,寻思着这新任道台来了沃丰道已经三个月了,怕是想要公布一些政绩让百姓们知道。
可当许多的人围着那喜报一瞧,一个个顿时瞪大了眼睛——
居然是秀水县的粮食产量。
什么?
秀水县粮食亩产最高八百二?
最低都是七百二?
这道台大人怕不是二吧?
还平均亩产七百七……
“哈哈哈,这牛皮可当真吹上了天了!”
“老子祖上都是农人,亩产能够达到二百八就特么的烧高香了,还八百二……哎,莫说亩产八百二,就特么能够到四百斤老子也愿意去侍候那些田地。”
“终究是个少年,想要为自己的脸上贴金,却偏偏选了这么个事来宣传,谁特么不知道沃丰原的亩产不过三百来斤,这夸得,就连老子都感到脸红!”
许多人摇头叹息,觉得这位年轻的道台实在不靠谱。
想来也是,十八岁的定安伯,他当然是含着金勺子出生,一生锦衣玉食,哪里懂得田间的那些破事。
可就在许多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人群里多了另一种声音:
“我说你们特么都是井底之蛙,恐怕还侮辱了青蛙,老子昨天才从秀水城回来,你们想都想不到秀水城锣鼓喧天那阵仗!”
“兄台这话怎讲?”
“秀水县丁县令,就在县衙的广场上,召集了秀水城里许多的人共同见证了这一奇迹……”
那人顿了顿,他的身旁围过来了一大群的人。
“咱们沃丰城的陈记和林记两大粮商你们该知道吧?你们还在这里嘲笑着定安伯,人家这两大粮商的家主都特么已经在秀水城了!”
“那位丁县令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为粮食称重,这数字能假得了?
就算这数字有假,那些农人脸上的那种喜悦还能假?
就算那些农人也作假,陈记和林记两位家主做了一辈子的粮食生意,他们的眼睛也会跟着瞎?”
“我特么告诉你们,陈记林记两位家主,当场就将所有的粮食给买了下来,并且还想和丁县令签订未来三年的合同!”
“你们明白这意思不?所以这人啊,当你们还在这里冷言冷语的时候,人家已经占得了先机,所以人家该发财,而你们……”
这人一脸鄙夷的扫过了众人,转身就走,还丢下了一句话来:“你们,只能吃屁!”
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这、难不成还是真的?”
“恐怕是真的,昨儿我那亲戚也是从秀水县行商回来,他也说秀水县的粮食产量翻了天,可当时我根本不信。”
“那究竟陈记林记两家和秀水县签成了三年的合同没有?”
“不管签没签,这产量是绝对的错不了!”
一时之间,整个沃丰城对这喜报的评论发生了惊天大逆转。
定安伯根本没有浮夸!
傅三代的稻种,当真就是那产量!
沃丰城的所有人无不震惊,这位定安伯,可是改变了千年农耕的第一人!
第七百一十八章 万民归心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沃丰城的另一家粮商宋记的耳朵里。
宋记家主宋成桓正把玩着一把名贵的紫砂茶壶,他听到大管家如此一说,那双白白胖胖的手顿时一抖,那紫砂茶壶便掉到了地上,哐当一声摔得粉碎,
“什么?是真的?这怎么可能!”
“回老爷,是真的,这不是小人听来,而是小人五天前就派了人前去秀水县亲自打探过,今儿那人刚刚回来,实实在在亩产平均是七百七十斤!”
“……”
宋成桓呆立当场,过了足足十息,才慌忙说道:“备车,快快备车,我要亲自去秀水县买下这批粮食!”
“老爷……晚了,当初小人说起您还不信,现在被陈记和林记两家给买光了。”
“……”
宋成桓张了张嘴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半个月前,这大掌柜就给他说到了此事,说秀水县的粮食恐怕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听闻极有可能突破七百斤的亩产。
当时他可还嘲笑了这大掌柜一番,甚至觉得这大掌柜是不是老糊涂了,甚至他已经物色了一名年轻的大掌柜准备替换掉这个糊涂老家伙——
亩产七百斤,老子祖上三代都是粮商,你这老东西居然还想要骗我!
可现在居然成了真!
这怎么办?
就算秀水城仅仅只有两万亩这样的稻田,可那也是足足一千五百万斤的粮食啊!
这特么比以前五万亩稻田的产量还要多!
陈记和林记家的两个老东西既然分了这一千五百万斤的粮食,想来他们和秀水县也签订了未来数年的合同。
傅三代的种子可并没有种遍整个沃州,肯定是优先在秀水县播种,这就意味着在那种子推行到整个沃州之前,他宋记就已经比这两家粮商落后了数年!
这损失……
宋成桓倒吸了一口凉气,“备车!速速备车!”
他跺了跺脚,转身急忙忙的走了出去。
他得赶紧去找找张文辉张老板,寻思着看能不能通过张老板走走定安伯的路子。
大大的失算了啊!
卖了一辈子的粮食,哪里知道这位定安伯居然有如此大的神通,令那粮食的产量活生生翻了一倍有余!
得赶紧将这个巨大的错误弥补回来,张老板可是和定安伯喝了两台酒的人物,他还是沃丰城商业联合会的会长,除了找他帮忙,宋成桓想不出还能找谁了。
就在宋成桓坐着马车奔向祥泰楼的时候,祥泰楼的张文辉此刻正和乔六爷等人坐在依水巷的品韵茶楼里喝着茶。
“犬子输给了种家少爷种济堂五千两银子,赌得就是秀水县的粮食产量……”锦绣坊的老板汪小钟摇了摇头,讪讪一笑又道:“我可未曾责怪犬子,谁能想到秀水县的粮食亩产当真能有那么高呢?”
“经此一事,倒是让我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位定安伯我们只怕都还是小瞧了他。”
“汪老板此话何解?”乔六爷问了一嘴。
“前些日子我请了司马韬到我府上做客,同来就是种济堂和余行简,还多了一位叫王孙无涯的少年……汴河王孙家的大少爷。
席间,我细致的问起了定安伯,从他们的口中,我得到了一个你们恐怕都难以置信的答案。”
“说来听听。”
汪小钟俯过身子,放低了声音,很认真的说道:“这位定安伯,从未曾做出过任何一件不靠谱的事!”
其余人顿时一愣,过了片刻,张文辉才慎重的问道:“这意思是……定安伯至今未曾出过差错?”
汪小钟点了点头,“可以这样说,比如当初令夷国大败的红衣大炮,就是定安伯发明出来的,其余就是燧发枪、还有你我都极为喜欢的西山天醇、香皂、香水、肥皂……乃至于女人用的亵衣等等等等。”
“傅三代那稻种也是他捣鼓出来的,你们细细的去想想,他哪里出现过错误?”
所有人此刻顿时陷入了沉思,过了半晌,张文辉微微颔首,“还当真是如此……所以跟着他的步伐去走,就不会有错!”
“对,昨儿我特意去了一趟四通钱庄,这新的银票,就是这个……”汪小钟从怀里摸出了一沓十两面值的银票放在了桌上,“这银票,就是金陵的四通钱庄总部发行的,和宝隆钱庄的银票具有同等的价值。”
乔六爷拿起这沓银票,抽出了一张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这纸张和印刷比宝隆钱庄的还要好……这么说陛下是批准了四通钱庄发行银票?”
“当然,”汪小钟又很认真的说道:“定安伯在岷山深处探到了一处金矿,第一批的金锭已经送到了四通钱庄,所以这就是四通钱庄发行出来的第一批银票,很快就会在市面上流通,而我要和你们说的却不是这银票的事。”
“那是何事?”
“股票!”汪小钟坐直了身子,“股票这个东西七月比我们更了解,而我们现在也都成立了公司,也都发行了股票,但今儿我要说的是买股票。”
“定安伯买了路桥股份的二十万股,还买了清州航运的三十万股……听说他的夫人在金陵也买了足足三百万两银子的别的股票,这说明了啥?说明了股票这个东西肯定能够赚钱!还是赚大钱!”
范石林一愣,“老汪啊,咱们可是在发行股票,有买股票的银子,何须发行股票募集银子呢?”
“你这话没错,你、我、我们,可都是大家族,咱们的银子得用来投资建厂,但可以让其他人去买嘛,银子闲在家里有个屁用,买股票本就是投资,既然啥都不用管还能赚钱,何乐而不为之呢?”
这话有道理啊!
许多人的脑子都活络了起来,以前没有股票这个玩意儿,大家的银子都存在钱庄里,但现在既然能够跟着定安伯捡钱……那肯定就不能让那些银子放着发霉呀!
张文辉定了板,“老汪这话有理,明儿就召集咱们商业联合会的人坐坐。他们买咱们的股票也好,买别的股票也罢,总之,能够赚到钱,这就是一件对商会成员有利的事。”
因为秀水县稻谷的亩产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这导致了傅小官的名声在这一瞬间空前高涨。
无论是商人还是农人百姓,他们顿时醒悟了过来——定安伯,乃神人也!
一时之间,对定安伯的盲目崇拜以沃丰城为圆心,迅速的向四面八方传播开去。
第七百一十九章 疯狂的股票 上
宣历十年十月初十。
这一天,虞朝发生了一件关于金融的大事!
在金陵的四通钱庄总部,和在沃丰城的四通钱庄分部,所有已经发行的股票,在这一天同步上市!
上市,就意味着当初认购了股票的所有人,能够拿着股票的认购书,在两处的四通钱庄交易大厅里正式交易。
这一天,两处的交易大厅人满为患。
然而令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卖的人极少,反而买入的人更多!
两处四通钱庄的掌柜和伙计都忙得不可开交,他们得随时用笔去更新股票的价格!
这价格从何而来?
当然是持有人和想要买入的人之间的议定。
“兄台,这西山股份的股票当初是二两银子一股发行的,你瞧瞧我三两银子一股收购,如何?”
那握着认购书的人手都在发抖,去岁时候买入了西山股份三百股,花去了足足六百两银子,现在转手一卖,就赚到了三百两银子!
这特么比做什么生意都划算啊!
“四两银子一股,你愿买我就卖!”
那人沉默了片刻,牙齿一咬,“成交!”
于是,四通钱庄的人在交易板上便落下了西山股份目前的股票价格:每股四两银子!
姜鱼此刻正站在这交易板下紧张的瞧着,我的天,一股四两银子了,我可是买了一千股,这不是就赚了两千两?
可她还没有从这波震惊中醒过神来,西山股份的股票便再次飙升:五两……六两……八两……十两……
姜鱼张大了嘴巴,紧张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交易大厅里传来了一阵阵的惊呼声,而最早卖出了三百股的那人此刻却在嚎啕大哭:“我的银子……我的银子啊……!你还我股票,我不卖了!”
“兄台,这认购书而今可是我的名字了,这是规矩,懂吗?”
那人撕心裂肺的一哭,许多人顿时捂住了手里的股票,极为可怜又充满了幸运的看着他——瞧瞧那模样,刚才我特么在八两银子一股的时候也差点卖了。
幸亏老子没有挤进来,不然血亏啊!
“哇……又成交了一笔一千股的,西山股份爬到了十二两银子一股了,我的个天!”
“老墨斋的股票也开始涨了……”
“都在开始涨了,这特么的,老子回去要把我那婆娘给休了!”
“兄台何出此言?”
“那头发长见识短的婆娘,西山股份当初发行老子没赶上,但萦丘司马家的锦织股票老子说要买一千股,她却只许老子买一百股……你们瞧瞧,锦织股票现在已经涨到四两银子一股了!一股赚三两银子啊,老子现在卖出就能赚三千两银子,啊……卧槽,锦织股份升到六两银子了……”
“兄台,同休!老子也要回去休了那婆娘!”
“……”
上京城的四通钱庄里,有人欢喜有人愁。
愁的人是买少了或者是卖早了,但今日第一市,四通钱庄足足三十三支股票,没有任何一支跌了一文钱。
这才是真正的牛市,所有股票全线看涨,尤其是西山股份,更是一枝独秀般的存在。
至午时,它已经飙升到了十六两银子一股,还没有人卖!
这些消息自然非常及时的送到了宫里,尚皇后和长公主连茶都忘记了喝。
“……一股就赚十四两银子,咱们当初买了多少来着?”尚皇后的眼都绿了,她哪里想到这个东西会如此的值钱!
长公主也不例外,她咽了一口唾沫,“娘娘您亲自去买的呀,是七十五万股!”
尚皇后张大了嘴巴,心里飞快的计算着,才喃喃的说道:“这么说……已经赚了一千万两银子了?”
“这……好像是,这都可以相比于咱们虞朝半年的税入了!”
如此一比较,尚皇后更是吓了一大跳,“是呀……这玩意居然恐怖如斯,那咱们是卖还是不卖呢?”
就在此刻,尚皇后身边的一名小太监飞快的跑了进来,“娘娘……西山股份最新价格,十八两银子一股!”
“……就这么点时间又涨了二两?”
“回娘娘,奴才……简直是难以置信,疯了,那些人都疯了,四通钱庄都快被挤爆了!”
尚皇后定了定神,连忙又问道:“道桥股份呢?现在什么价格了?”
“回娘娘,道桥股份刚才的价格是六两银子一股!”
“啊……!”尚皇后再次震惊,她一把抓住了长公主的手,“咱们道桥股份买了多少来着?”
“六百万股!”
“……这又是,我的个天,三千万两银子!”
尚皇后豁然站了起来,“书容,道桥股份咱们赚了三千万两银子!”
长公主虞书容激动的脸色通红,“是啊……三千万两,我的个天,这是纯利润三千万两……这、这是真的么?”
宣帝正好走入了蝶仪宫,他听到了长公主的最后这句话,“你们……什么是真的么?”
“陛下……咱们有钱了!”
“别谈钱,一想到那座不翼而飞的金山,朕这心啊,就像刀砍了一般的痛!”
宣帝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尚皇后连忙又道:“臣妾说的是股票,股票啊,在四通钱庄买的那些股票,今儿正式上市交易,咱们赚钱了!”
宣帝摆了摆手,“那玩意儿……朕记得好像从内帑里支出了、几百万两的银子,赚了多少?”
在宣帝看来,这几百万两银子能够赚个几十万两就相当不错了,可他没料到的是……
“陛下,当初买了一百五十万两七十五万股的西山股份,然后又买了六百万两六百万股的道桥股份,拢共赚了……四千万两银子!”
“什么……?!!”
宣帝一家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一把抓住了尚皇后的手臂,“你说多少?”
“陛下,当真是四千万两!”
“……这、这、银子呢?”
“还没卖呢,卖了就变成了银子。”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卖,全部卖掉,哈哈哈哈……”
宣帝狂笑,“这后宫群殿,老子终于有银子来修了!”
“啊……不行,今岁长江黄河遭灾严重……哎……!那些该死的狗官,朕的银子啊……朕非得砍了他们的脑袋!”
第七百二十章 疯狂的股票 下
长公主心里那个高兴啊!
她当初帮虞问道买了五十万股西山股份,心里觉得这玩意儿新奇,又是傅小官捣鼓出来的,于是她自个也买入了五十万股。
她预计这个东西会涨,但这西山股份居然能够涨到十八两银子一股,却实实在在的出乎了她的预料。
一百万两银子,就这样变成了九百万两!
增值了足足九倍!
本宫现在可也是个小富婆了,对了,得感谢一下傅小官,他那两个妻子想来快生产了,得去准备些好东西送到他府上。
……
礼部从六品的主事葛忧现在心里很方。
去岁他用儿子的聘金一百两银子买入了西山股份的五十股,这玩意儿如今就像个烫手的山芋一般握在他的手里。
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股票上市,持有了这么久,今儿得赶紧去把它给卖掉,不然无法给家里的那只母老虎交代啊!
这都被数落了一年多了,万一还卖亏了……这特么在家里可就彻底无法抬头做人!
葛忧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等到了下班,他正打算赶紧去那四通钱庄,却没料到被欧大人给一把抓住了。
“听说四通钱庄发行的那些股票今儿个上市交易?”
葛忧一听,连忙点了点头,问道:“欧大人也有买?”
“本官怎可能信那玩意儿?骗人的把戏罢了。”
“啊……那下官先告辞。”
“你不会买了吧?我敢向你保证,那些前面买了的,现在没有人能够卖掉!”
葛忧一惊,“……为何?”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明白?那就是一张纸!前面买的那些人不明就里,已经上了当,现在还想着卖出去?谁会那么傻?这就是个击鼓传花的游戏,前面买了那些人已经拿着了花,而四通钱庄就是敲鼓的,它想要将这花给传下去,锣鼓敲得热闹,可得有人去接手啊!”
“谁知道它那鼓会在什么时候停?万一正好你花了银子接住了那花,那鼓正好就停了,我问问你,你手里的花还有何用?”
葛忧更是一惊,是啊,说来说去它就是一张纸,有人买,它就可以变成银子,可若是没有人买……这特么擦屁股还嫌硬呢,早知道当初就卖了它,还免得这么些日子来的担惊受怕。
如此一想,他连忙拱了拱手,“下官家里还有点事,先告辞了。”
“好吧,记住了,千万别想着去接那花!”
“下官记住了。”
葛忧忧心忡忡啊!
他跑得飞快,仅仅用了半柱香的功夫,他来到了四通钱庄的门口——
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如此多的人?
难不成都是来卖花的?
完犊子了,葛忧心里一沉,这么多人卖,谁特么会接手去买啊!
悔不该当初鬼迷了心窍,一百两银子啊!就这样扔在了水里,连泡都没冒出一个来!
他从怀中摸出了那张认购书,一屁股坐在了四通钱庄外面的墙角下,脸上满是悲切,正在寻思着如何回家向夫人交代,却有一个人走了过来。
这人似乎对他手里的这张认购书有些眼熟,于是他走到了葛忧的身边,偏着脑袋仔细一看,心里顿时一喜。
“这位官爷,您老手上的这玩意儿,卖不卖?”
葛忧穿着朝服,他一听,连忙抬起了头,“卖卖卖……小哥给多少银子?”
那人伸出了一根手指,葛忧顿时脸色一沉,一两银子?这特么直接亏了一半,老子还不如收藏起来当个教训。
那人一瞧,十两银子一股看来确实买不到了,按照牌价,现在西山股份的股票已经涨到了十八两一股,这张认购书是五十股,那就是九百两……
这股票涨得太厉害,有点吓人啊,九倍了,它能涨到多少倍去呢?
葛忧觉得这人是嫌弃,于是他一声叹息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正要走人,这人却一把抓住了他。
“就按照牌价,您这五十股,我给你九百两银子,可以了吧?”
葛忧顿时瞪大了眼睛,“你说多少?”
那人以为葛忧还想抬抬价钱,便一脸苦笑道:“官爷,这西山股份的股票涨势已经没那么厉害了,莫如早些脱手为妙啊!”
“不是,我是问你给多少银子?”
“九百两,再加我可就不敢买了。”
葛忧愣了五息,“当真?”
“……这自然是真的,你若愿卖,我们现在就进去办理交割手续。”
“卖卖卖,小哥请!”
“官爷请!”
……
……
葛忧觉得这简直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他的怀里此刻揣着足足九百两银子!
而本钱不过区区一百两!
若是当初买入一百股,岂不是就能赚一千六百两?
若是当初砸锅卖铁甚至把房子也卖了,买入一千股,岂不是……一万六千两!
我的个天啊!
葛忧一拍脑门,这银子赚的多容易?
可惜啊可惜!可惜错过了如此良机!
都是那该死的婆娘!
老子回去得休了她!
就在葛忧正要离开这人潮汹涌的交易大厅的时候,大厅里猛然发出了一阵惊呼:
“哇……西山股份又涨了!”
“二十两银子一股了!”
“看来到三十两银子一股没有问题。”
“凭着定安伯的声誉,我觉得极有可能达到五十两银子一股!”
“……”
葛忧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特么的,居然如此疯狂!
短短盏茶的功夫,老夫就平白无故的损失了一百两银子!
他觉得想要吐血,为什么我就沉不住气呢?
都持有一年多了,为什么就不能再多持有这一点点的时间呢?
若不是那姓欧的那番危言耸听,老子会这么急急忙忙的卖么?
“欧老匹夫,你害我呀!”
就在四通钱庄正在上演这疯狂的一幕时候,定安伯府里的燕小楼和董书兰都皱起了眉头——
“这股票涨得如此疯狂,现在居然达到了二十两……我怎觉得有些心慌呢?书兰姐,咱们是不是需要减持一些?”
董书兰想了想,“若是减持,我们手里可是有足足两百万股的原始股票,这抛出去岂不是会将股价给砸落得一塌糊涂?”
燕小楼蹙眉沉思了片刻,“那就得慢慢卖出!”
第七百二十一章 盛宴
沃丰城的四通钱庄分部同样被人挤得水泄不通。
这里的四通钱庄成立时间较短,所发行的股票不过区区六种,其中还有两种股票是官方发行,但这同样没有影响到所有人的热情。
毕竟无论是沃丰城的原住民还是从虞朝各道而来的移民们,都没有见识过这个玩意儿。
张文辉等人自然也在这里。
一来是想看看自己家上市的公司股票卖得如何,二来也是想亲眼看看股票的交易究竟怎样。
张七月和汪朝风以及司马韬等人也早已来到了这里,他们尽皆看着交易大厅的那面墙,此刻四通钱庄的人正在更新着股票的价格。
“哇,祥泰股份涨得厉害呀,这才一个时辰不到,已经成交了五千六百股,涨到四两银子了!”
“锦绣股份的表现也很不错,老夫当初买入了一千两百股,这就涨了三倍了!”
“最好的还是道府发行的道桥股份,可惜当初买少了。”
王孙无涯等少年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忽然转头对司马韬说道:“也不知道上京四通钱庄的股票如何,我们当初在金陵可是买入了许多的。”
“这地方都能如此疯长,更不用说金陵城了,肯定比这里涨得更厉害!”
随着数据的一次次更新,交易大厅里的人愈发的疯狂。
他们中的许多人当初纯粹是看着这玩意儿新鲜,跟着买入了几十上百股,本想着玩玩,却没有料到居然收益如此之高。
于是,有很多的人捶胸顿足的哀叹:“李兄啊,当时悔不该不听你一言,若是这道桥股份买入个一万股,这才一两个月的时间,现在卖出可就足足赚了四万两银子啊!”
“哈哈陈兄啊,世间没有后悔药,我可是买入了两万股的道桥股份,另外还买入了五千股的飘香股份,不错不错,见好就收,等我去卖掉,请陈兄在新开的四方楼去尝尝江南美食!”
这处四通钱庄的大掌柜陈青衣无比谨慎的关注着每一支股票的表现,他自然也极为惊诧这玩意儿会涨得如此之快,但他同时也更加的担心莫要崩盘。
万一这就是昙花一现……那后果他难以想象。
可直到午时,这六支股票的涨势缓了下来,却没有任何一支出现下跌的迹象。
股票的交易在最初的一个时辰交易最频繁,可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就减少了一大半,至午时,几乎没有人再卖了。
稳住,只要稳住了这个价格,下午两个时辰的交易时间里,想来波动不会太大,这就说明人们接受了这个玩意儿,并愿意长期持有。
就在这时候,大厅里突然发生了一阵骚动,陈青衣心里一紧,从柜台里望了出去,然后便笑了起来。
定安伯来了!
交易大厅里的人们在短暂的骚动之后,自然的分成了两边,让出了一条路来。
傅小官在宁思颜和张沛儿还有徐新颜的保护下,一脸喜意的走了进来。
他一边走一边对两旁的人拱了拱手:“诸位,希望你们能够赚得盆满钵满,但本官要在这里和大家说一句……”
他走到了大厅的中央位置停了下来,“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没有任何一支股票能够长出天际,却极有可能跌入地狱,所以诸位……本官劝你们见好就收,这银子还是落袋为安的好!”
陈青衣一惊,这定安伯是来砸自己家的场子的?
他这话一出,岂不是鼓励这些人大量的卖出?
若是没有人接盘,这股价可真会一泻千里的呀!
果然,傅小官这话说完之后,许多的人面面相觑,似乎觉得他这话极有道理,于是有人就在蠢蠢欲动,想要将自己捂着的股票售卖出去。
可傅小官却径直走到了柜台边,看着陈青衣一笑,“清州船务,给我买入一百万股!”
他这话立马传入了许多的人的耳朵里,这些围观群众顿时就懵逼了——
不是,定安伯这边叫我们卖出,他自个却在那边买入,这是几个意思?
对了,这清州船务是刚发行的股票,今日并没有上市交易,所以定安伯是看好清州船务?
对于这支股票,许多人可是花了心思去研究过的,最后并不看好。
为啥?
将洗马河开拓成大运河……从兰陵城通入长江,由东至南得八百余里地,这特么得修到什么时候?
再说这开掘河道可不是像修路那么简单,路桥股份的招股说明书说整个沃丰道的路桥网络建成大致需要三至五年的时间,而收益则来自于过路费。
这收益可有专人算过,一年之后,沃丰道的商业布局基本可以完成,那么作坊的产出必然是天量,按照百里一段收费,恐怕也就两三年就能收回投资,那么持有的道桥股份就能分得不少的红利。
可那东南大运河……却需要修建八年之久!
到时候还得成立航运司,得建造不少的商船,得招募不少的水手船工,这一算就算不明白了,收益肯定会很大,毕竟沃丰道的货物通过船运能够更快的抵达虞朝各个地方,但这成本却难以计算。
收回投资的时间,就更加难以预计。
这就成了不可预测的事情,一旦持有了清州船务的股票,极有可能要在手上放个十年八年才有可能看见收益。
不划算啊!
但定安伯今儿去偏偏一家伙就买入了一百万股……定安伯好像就买了二十万股的路桥股份,他更看好清州船务?
许多人此刻思索了起来,咱们是不是陷入了一个误区?
沃丰道所有的商品,都将在兰陵县汇集,听说兰陵原正在修建一处巨大的物流港用来囤积沃丰道的商品。
那么这些商品要发往虞朝各地,走水路显然节省了至少一半的时间。
到时候那运河一旦和长江连通,岂不是航运会非常繁忙?
每一船可都是天量的银子啊,这根本不是收点过路费可以比拟的。
一定是这样!
还是定安伯的目光长远!
既然定安伯都看好清州船务,那跟着他买,一定错不了!
于是,非但没有发生陈青衣担心的抛售问题,反而这许多的人涌到了柜台前,争先恐后的要买入清州船务。
陈青衣一脸懵逼……
随后的短短三天,清州船务三千万股在沃丰城销售一空!
第七百二十二 喝茶
“太疯狂了!”
就连傅小官本人,也未曾预料到这世界的人居然会如此热情高涨的去购买股票。
百姓们手里的银子不多,但胜在人多啊!
一股一两银子,每人买个三五十股,这沃丰城而今可是有了近百万的人,这就是三五千万股……他们似乎不知道这玩意儿是极有可能跌的,哪怕就在四通钱庄的门口写下了醒目的大字,他们依然盲目的认为只要买到了股票,就是捡到了银子。
偏偏正是因为他们这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信心,让他们把买入的股票捂得紧紧的,这便导致了股市里面各支股票的流动减少,行情反而一路看涨。
“这不是个好事情!”
“为什么不是好事情?”云西言问道。
在云西言看来股票这个东西简直是神来之笔!
商人通过股市募集到了充裕的资金,而百姓通过股市获得了极大的收益,这绝对是两全其美之无上妙法,可为何定安伯此刻却说这不是好事呢?
“你们想想,一两银子一股的股票,现在活生生涨到了六两,这多出来的五两银子是哪里来的?”
“当然是交易产生的啊!”
“对,那我问你,花六两银子买入的人,他要盈利,是不是得六两银子往上的价格才能出手?”
云西言点了点头。
“如果没有人接手呢?”
云西言一怔,是啊,如果没有人接手,这股市岂不是就变成了一潭死水,那最终在高位持有股票的人岂不是血亏?
“除非他们持有股票的公司能够大量的盈利!只有这些公司创造出了足够多的价值之后,通过分红的方式反利给他们……现在这矛盾还不会显露出来,甚至未来三五年问题都不会大,因为这是虞朝经济的上升期。”
云西言明白了这话的意思,若是虞朝的经济停滞甚至下行……只怕就是一地鸡毛。
“那这个问题怎么去处理?”
傅小官微微一笑,“暂时不用处理。”
“为何?”
“不人为去干涉,市场自然有调剂的能力。股市活跃也有其好处,至少说明虞朝的经济向好,当然,现在买入股票的人带有极大的盲目性,若着眼于未来……它可是经济的晴雨表。”
云西言不懂,傅小官没有再作解释,而是问道:“来沃丰城的乡绅士族安排好了没有?”
“都安置妥当,这是名册大人瞧瞧,下官将新开的四方楼给包了下来,今儿晚上酉时开席。”
“好,你去通知一下宁知州,今儿晚上你和他都随我去……最大的这个宁氏和金氏家主,现在在何处?”
“回大人,他们在半水茶楼喝茶。”
“……你现在就去把这位宁氏家主给我请来,我在后院见他,就说……我请他喝喝茶!”
……
……
从沃丰道各地而来的乡绅士族一共有四百八十余人。
其中族人在上万人的乡绅就有三十多名,其中又以清州宁氏、金氏、章氏以及祁州的韦氏和尤氏最大。
此刻,这五大氏族的族长正坐在半水茶楼里,面色颇为严峻。
宁氏族长宁立润捋着花白的胡须打破了此间的沉闷:
“你我都是因为家族族群太大的缘由留在了沃丰道,这位定安伯一来就将我们的身份全部改为了虞人……老夫倒没有料到他居然还请了我们前来这沃丰城,说是赏月议政,”
他咧嘴一笑,“以老夫所见,怕是要给我等一个下马威!”
金氏族长金三省微微颔首,“来之前,老夫也召集了家里的一些能人讨论了一番,定安伯倒不至于对我们动手,毕竟他这沃丰道有足足三百多万的夷人。最大的可能是想要拉拢我们,他需要一个稳定的沃丰道,而我们这些族长,就是他这沃丰道稳定的基石。”
“以金家主之意……他此举对于我们并无不利之举?”
“韦家主就放一万个心吧,定安伯有此举,极大可能是因为宁桑县的那次冲突。”说着这话,金三省看向了章氏族长章平举,“章家就是宁桑县红叶集最大的家族,那次冲突章家主自然最清楚不过。”
章平举微蹙了一下眉头,“虞人欺我,难不成任由他们欺负?”
说着这话,章平举手里的拐杖在地上一杵,“定安伯,不过舞象之年,他当真有那么大的能耐?老夫不信,尤其是他居然任用了一个女子为宁桑县县令……你们可曾见过女子为官?她何以服众?老夫面见她时还得要规矩的行礼,也不怕折了她的寿元!”
其余四名家主都看了看章平举,祁州韦氏低声的说了一句:“章家主,慎言!”
“你们这是怕了傅小官?老夫可不怕!他敢把我怎样?若是老夫掉了一根汗毛,老夫保证他清州不得安宁!”
宁立润假咳了两声,这位章平举三个儿子曾经都是这沃丰原的官,可当沃丰原被划归了虞朝之后,他们的官身自然就丢了,但他们并没有回夷国,反而留了下来,据说也在宁桑城经商。
“章家主,这位定安伯你可不要小觑了,正是这位舞象之年的少年,从太子手里取得了这片土地!老夫年事已高,只想求个平安罢了。”
“宁家主,听说你宁家在渭源县投入了大笔资金栽桑养蚕,看来是落地生根,要夹着尾巴过日子了,老夫记得以前的宁家主……可不是这样。”
宁立润豁然大怒:“章平举,你在宁桑县,老夫在渭源县,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你若是觉得定安伯好欺负,你尽管去,但别拉着老夫去趟这浑水!”
章平举哈哈大笑,他摇了摇头,一脸的悲愤:“你们,这才多少时间?却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夷人!是夷人啊!”
他这话一出,其余四位家主豁然色变。
四人心中所想各异,有人觉得章平举此言有理,有人觉得这厮实在癫狂。
此间顿时寂静,那门却嘎吱一声开了,吓了所有人一大跳,便见云西言施施然走了进来。
他对宁立润躬身一礼,说道:“定安伯请宁老家主去府上喝喝茶!”
第七百二十三章 猜忌
宁立润一听,顿时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杀人不见血!
定安伯,好手段!
他自然无法拒绝,起身对着四人拱了拱手,跟着云西言转身离开了半水茶楼。
他这一走,章平举顿时有些慌措,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忽然有些后悔说出了那番话。
可随之他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心神,“老夫与宁家主道不同不相为谋,想来宁家主是会在傅小官的面前告老夫一状……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夫倒要瞧瞧这位定安伯能把老夫咋样。”
尤氏族长尤鹏忽然一笑,“章家主啊,说一句不好听的,世道变了,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就说这沃丰城,短短三月,而今已次序井然,商铺林立……听说那些商品和房舍可拍卖了一个好价钱,其中约半,是曾经的夷人买的,不瞒你们,老夫也在这里买了五进院落,和三处铺子。”
“祁州落架县来了个虞朝五大商业世家之一的王孙世家,老夫和王孙家的大公子王孙月明秉烛夜谈,对定安伯的了解,恐怕比你略微多那么少许。”
“说了你恐怕也不信,就刚刚这一手,老夫问你,你当真不怕?”
章平举强作镇定,淡然一笑,“这么说来尤家主算是投靠了王孙世家?”
尤鹏忽然起身,对着金三省和韦一帆二人拱了拱手,笑道:“老夫还有些事情,就先告辞了,今儿晚上再见。”
“尤家主慢走,老夫忽然想起也有一些事情,告辞!”
“告辞……!”
尤鹏的一番作别,却带走了金三省和韦一帆,此间独独留下了章平举。
此刻他的脸色才变得通红,他觉得有些热,没过多久却又觉得有些冷。
“都是些孬种!若是能够团结起来,那小儿有什么可怕的?”他咬牙切齿的说着,抓起一个茶盏“哐当”一声就摔得粉碎。
一个小二走了进来,低头一看,抬头笑道:“大爷,赔钱!”
……
……
道府后院。
傅小官亲自煮了一壶茶,看了看面前的这个老人,亲切的笑道:“宁家主请坐!”
“回定安伯,小人不敢!”
“你不是不敢,而是不愿。”
宁立润心里一紧,“……小人,确实是不敢!”
“你若是不坐,呆会本官会搀着你的手一同走入四方楼。”
宁立润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冷汗顿时流了出来,这位定安伯是想把老夫架在火上烤啊!
而今这沃丰道,夷人自然尚未归心,其中像章平举那样心怀不满之人甚多,而若是定安伯当真搀扶着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入四方楼,那么自己在其余家主的眼里,必然是彻底归了心——
事实上他已经归心,他不想再折腾啥,只希望自己的族人能够安好,何况这些日子以来,定安伯做的那些事并没有损害族人的利益。
但他却不能去出这个头!
那样他会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他在傅小官的对面坐了下来,“定安伯,好手段!”
“宁家主过奖,”傅小官为宁立润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宁家主可别去想那么多,本官在沃丰道的主张一直是公平公正,都是虞朝的子民嘛,当一视同仁。今日请宁家主来,就是喝杯茶,顺便问问宁家主……”
“你在渭源县大力栽桑养蚕,这是极好的事情,可有遇见麻烦?或者有没有官府的人故意为难你?”
宁立润捧着茶盏,没有抬头,他低声说道:“这倒是没有。”
“没有最好,渭源县养蚕历史悠久,宁家主就放心大胆的去干!清州将会建起许多的纺织作坊,他们都需要蚕茧,宁家主这一步走的很对……”
傅小官顿了顿,忽然又道:“对了,云西言云秘书长对养蚕有一番独到的见解,到时候我派他到你那地方去看看。”
对于傅小官这话宁立润并没有放在心里,他拱了拱手,“多谢定安伯的一番好意,小人就静候云、云秘书长的到来。”
傅小官也不以为意,他侃侃而谈,说的却是农家的那些事情。
宁立润就这样听着,并没有插几句话,而傅小官也就这样说着,似乎他仅仅是需要一个听众。
但傅小官的话里却随时会有那么几句关于沃丰道的计划,随时都在宁立润的脑子里画了一个个的饼。
这就让宁立润有些纳闷了。
这位舞象之年的定安伯,一句要拉拢他的话都没有,但他说的那一切难不成会成真?
“比如这路吧,现在已经在勘测了,从沃丰道通往兰陵县的主干道大致明年开春就会动工,而你所在的渭源县,也一并纳入了沃丰道的交通网络……”
“这意思是以后从渭源县通往州府通往这沃丰城乃至于通往沃丰城的任何一个县郡,所需要的时间都将大大的缩短……比如我若是再想请宁家主来沃丰城喝杯茶,宁家主大致只需要两天的时间就能抵达。”
宁立润一惊,对于这路的重要性他当然明白,所以他抬起了头来,问了一句:“当真?”
“这是你即将看见的事情,其实我说的都是真的,你都会看见,就像当初我说秀水城的稻谷亩产恐怕会达到六百斤一样,起初没人相信,结果呢?平均亩产七百七十斤……是吧,我是个诚实的人,以后你都会清楚。”
宁立润来了这沃丰城就听说过了这事,他当然也不信,可现在却忽然信了,因为眼前的这个少年根本没有撒谎的必要!
傅小官继续的说着,天马行空一般的话语弄的宁立润有些懵。
夕阳渐去,夜风渐起,一壶茶居然就这样喝清了,宁立润居然忘记了他将自己请到这里是离间之计。
他活了快七十岁了,本以为这心已不会再有多少波澜,但此刻他却忽然间觉得应该再努力多活几年,去见证这位定安伯所描绘的沃丰道的美丽画卷。
宽阔的马路,林立的厂房,还有一条东南大运河……若是能够乘船从兰陵出发而至金陵去看看……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傅小官不动声色的将他搀扶了起来,“走吧,咱们同行,去见见别的家主们!”
第七百二十四章 威
沃丰城的四方楼位于秀水河畔的响水巷子。
当傅小官和宁立润抵达这里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到齐,并在云西言的安排之下,皆已入座。
四方楼的一楼摆着足足二十八张桌子,二楼的大厅里也摆着十二张桌子,五个雅间分别摆着两张桌子。
四百八十三个乡绅士族,十三个沃丰城本地商贾,再加上傅小官、宁玉春、云西言以及宁思颜,正好五百人。
五十张桌子满满当当,济济一堂。
五百来人面色各异,心思难揣,但有一样是相同的,那就是惶恐——
一道之道台居然要宴请他们这些乡绅士族,这是前所未有之事!
何况他们曾经的身份还是夷人。
对于这位道台的名声,他们当然早已知晓,偌大虞朝的定安伯,皇帝的女婿,甚至还是武朝的皇子!
他的身份如此之高,今儿个却要在这里和这些糟老头子们同聚一堂……他是为了立威呢?还是当真只是把酒赏月共图沃丰道之兴旺?
许多人都在猜测着这位定安伯的真实意图,都在颇为焦虑的等着他的到来。
这些家主们几乎都是花甲老者,他们能够成为家主,自然有着自己独到的眼光,自然也有着一番养气的功夫。
所以这场宴席,最重要的就是两个字:听,和看!
听其言,观其行,便大抵能够知道定安伯对他们这些前夷人的态度。
云西言此刻正和宁玉春站在一楼门口,他见傅小官搀扶着宁立润走来,便大声的吆喝了一嗓子:“定安伯携渭源县宁氏家主宁立润到……!”
随着他这一声吼,一楼大堂里的所有人尽皆站了起来,相识之人却在顷刻之间彼此对视了一眼——宁立润这老匹夫有些手段啊,他居然不吭不声的就站在了定安伯的身边……而今之沃丰道大势已成,若说别有二心之人自然存在,却已经是绝少数了。
他们既然没有离开沃丰道,想的当然是家族在沃丰道长存。
想要长存,想求发展,那当然得抱紧定安伯这条最大的大腿才对。
一时之间,许多的家主起了这个心思,既然宁立润已成了定安伯之心腹,那么接下来就走宁立润的路子,若是能够和定安伯扯上关系,对自己的家族必然大有裨益!
宁立润此刻一听停下了脚步,他一声苦笑,微微摇了摇头,却什么都没有说。
已经不必再说。
他已打上了定安伯的烙印,至此之后,他必须为定安伯摇旗呐喊,这少年……心思若渊,却风轻云淡,实在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宁家与他绑在一起,未尝不是个好事。
如此一想,他反倒是放开了,他站直了身子,更加的从容。
“定安伯请!”
“宁家主请!”
二人相携而入,就在一楼许多人炙热的视线中,傅小官和宁立润走了进来。
傅小官一脸春风,他抱拳对着所有人一礼声如洪钟:“诸位,看见你们本官非常欢喜啊!你们留在了沃丰道,本官向你们保证,你们一定会为自己的这个决定而感到自豪!”
场间鸦雀无声,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傅小官的身上,他继续说道:“今日我们在此相聚,这,就是你我之间千百年来修得的一场缘分。”
“随缘便是遣缘,似舞蝶与飞花共适;顺事自然无事,若满月偕盂水同圆。所以诸位,我们都得珍惜这样的缘分,它……来之不易,舞蝶与飞花,满月偕盂水,切莫要分了它们,破了它们!”
这一句话,傅小官的语气略重了三分。
其意自然,此间的所有人都听得非常明白,也理解得非常透彻——定安伯抛出了他的善意,同时释放了他的恶意!
善意在于若珍惜,彼此安好。
恶意在于,若破之……只怕会承受这位爷的雷霆之怒!
宁立润这老狐狸此刻站了出来,既然这烙印已经打上,那莫如就打得更深一点。
“老夫宁立润,今儿下午在定安伯府上喝了一壶茶,聆听了定安伯之宏图大计。老夫以为沃丰道之未来一定会更加美好,老夫之宁氏家族定以定安伯之马首是瞻,为沃丰道之繁荣添砖加瓦,尽一份绵薄之力!”
“诸位家主们,新的时代已经到来,一应过往已如昔日黄花。我们现在是虞人,沃丰道是虞国之领土,作为家主乡绅士族,我们理应共同维护沃丰道之安定局面,紧密的团结在定安伯的身边,共同创建一个繁华的沃丰道,也共同将自己的家族,带到一个崭新的台阶!”
云西言心思八面,此刻一听顿时明白,他率先鼓起了掌来。
在他的这一带动之下,此间所有的人尽皆鼓掌,一时间掌声雷动,一个个家主乡绅们听了宁立润的这番发乎于心的话,心有所感,眼有所期,这掌声倒是越来越诚挚。
一个安稳的沃丰道符合他们家族的利益,若是这位道台当真能够让沃丰道改头换面变得更好,对于他们而言,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了。
就在这掌声中,傅小官和宁立润上到了二楼。
二楼的许多人本已经下到了一楼仔细的听过了他们的这番话,当他们来到二楼的时候,二楼的掌声也连绵不断的响了起来。
傅小官一脸笑意,这宁立润很不错啊,这么快就弄清楚了形势,并能够借势而为,嗯,这宁家若是有读书人,倒是可以提拔起来当官,算是在曾经的夷人心里竖立起一面旗帜。
如此想着,傅小官和宁立润在云西言的引领下入座。
他双手虚按,待得掌声渐歇,笑道:“诸位,会心不在远,得趣不在多。在座的所有人我相信都有高士之眼界,达人之胸襟。”
“今夜清风明月正好,请诸位入座,上酒……!”
随着傅小官一声大喊,众人落座,西山天醇上了桌。
傅小官居然亲自为这一桌的人倒了一杯酒,接下来他举着杯子,又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荣与辱共蒂,生与死同根……各位家主们若是约束好了家族的子弟,本官绝不吝于给你们家族以荣。让我们举杯,以祝沃丰道之繁荣昌盛!”
所有人再次站起,同饮了这杯酒,将这荣给喝了下去,但他们却都知道定安伯那句话原本还应该有下文:
有容就有辱,有生……就有死。
章平举深深的看了一眼傅小官,觉得这酒……有点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