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章 何处是故乡
傅小官一怔,这事儿他自然记得,只是……“奚太后乃是反贼,她说的可算不了数。”
贾公公微微一笑,“可陛下承认了这桩婚事,而今南宫飘雪已经离开了观云城,奉旨前来,大致在六月初抵达金陵。”
傅小官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后宫……当真要将那后宫给填满?
贾公公看了看傅小官的神色,徐徐又道:“老奴以为这是陛下的良苦用心,殿下请想想,而今武朝之后宫群殿全部空虚,这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周同同在给老奴的来信中说,左右二相都劝导过陛下选秀,但陛下断然拒绝,并以出走相威胁。那么陛下之意已决,而武氏血脉的繁衍,自然就只能落在殿下的身上。”
“对于国家社稷,稳定的皇族传承比什么都重要。殿下虽然身在虞朝,却关系着武朝国运,所以老奴在此斗胆问殿下一句,您究竟为什么不愿意回归武朝?”
傅小官沉默了许久,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看着贾公公,很是认真的说道:“这个问题曾经燕相也问过,当然,我对燕相所说是天下大义。我对你说一句心里话……”
“老奴定永守秘密!”
“因为这里……太像我的祖国!”
这里有长江黄河,这里有蜀地秦岭,这里的一切和傅小官前世的祖国极为相似。
前世的自己,为了守卫祖国,行走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默默的做着无人知晓的事情。
他深爱那一片土地,为了那一片土地的安宁和谐,他奉献了自己短短的一生!
而今来到这个似是而非的世界,偏偏虞朝的这方土地和前世是那么的相似,以至于他总是在恍惚之间觉得这依然是曾经的那片土地。
他想要为这片土地上的人再做些什么,他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切,觉得只有在这里,才能让自己的心能够安宁自在。
而武朝却不一样,那里让他陌生,让他觉得有种隔阂,似乎难以融入。
就像一只原本生活在淡水的鱼,若是把它丢入海里,它能成为一条咸鱼吗?
这个比喻不太恰当,可傅小官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
贾公公楞了神,他听不明白傅小官的这句话——祖国?太像我的祖国?
在贾公公看来,这就是因为傅小官生在虞朝并长在虞朝的原因。
这实在太可惜了!
他沉默了许久,开口说道:“可殿下终究是武朝的殿下,武朝的百姓对您极为崇拜,他们是您的子民,您若是真弃之不顾……他们真的会伤心难过。”
傅小官悠悠一叹,自从燕北溪说了那番话之后,这些日子他有暇就会思考这个问题。
在这个封建君主制的世界,自己的那些想法是不是过于天真?过于一厢情愿?
自己的思维并没有脱离前世,这导致了自己一直在用前世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的问题。
这是错误的!
文明的进步有其发展的轨迹,凭着自己一己之力或许能够推动文明这架庞大的马车移动少许,却难以达到自己想要的那种效果。
百姓百官脑子中的那樊笼没那么容易破去,但那寻求自由的种子依然需要种下。
只是这种子的生根发芽,恐怕需要更久远的时间。
那个完美国度,或许自己的这一辈子都难以企及。
但总得为那个目标做些什么。
傅小官笑了起来,“你告诉我爹,再给我三到五年的时间。”
贾公公大喜,他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对傅小官行了一礼:“殿下能如此想,乃是武朝之幸,武朝百姓之幸!”
傅小官摆了摆手,“我不一定能够当个好皇帝。”
“不,殿下一定会成为名垂青史的好皇帝!”
贾公公直起了身子,忽然之间有了一种意气风发的味儿,“殿下归国,老奴便离开这虞朝,老奴老了,就给殿下当一个门房可好?”
傅小官哈哈大笑,“若你欢喜就好!”
“老奴真心欢喜。”
……
……
贾公公走了,傅小官忽然觉得身上有了一种压力。
那是信任!
那种信任带着盲目的崇拜,就连贾公公这样原本想要留在虞朝养老的人都因为他的这句话而再次焕发了生机,这是因为他看见了希望。
他和武朝的百姓们所想大致没什么两样。
傅小官在虞朝推行新政,对于武朝而言早已不是秘密,而今更是在武朝传遍开来。
他的名声不仅仅在虞朝显赫,事实上在武朝更胜。
说来说去他都是武朝的皇子,是武朝未来的皇帝。
傅小官站在了未央湖边,再次仔细的梳理了这两年来的历程,忽然发现自己离开武朝的那些借口其实是一种逃避。
当然,他深爱着虞朝的这片土地没有错,错就错在思维的惯性。
他觉得虞朝才是他的祖国,而事实上,在这一世里,在去过了一趟武朝之后,他已经和武朝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无论是大雪山下将传国玉玺交给自己的父亲文帝,还是将他一手带大,他在内心深处认定的父亲傅大官,那个原本闲散惯了的大地主,而今却为了他而不得不去守住武朝的皇位。
武灵儿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就住在镜湖山庄里。
卓一行和南宫一羽曾经苦口婆心的和他聊了许多。
那里还有个忘年之交的大儒文行舟,也不知道那《理学法典》而今在武朝推行了没有。
在这一夜里,傅小官的思维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这一转变让他豁然开朗,心里陡然间明媚了起来。
——人活一世,当追寻心自在。
那权柄我能握住,我也能够放下,因为我与众不同!
那么当握住的时候就应该去握住,当到了放下的时候,那便放下。
只要天下百姓能够过得舒适,他们能够有暇望一望这高远的天空,也就足矣。
董书兰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她默默的看着那个有些孤寂的背影,悄然从身后将他抱住。
傅小官偏着头在董书兰的秀发上蹭了蹭,低声问道:“月将圆,你以为何处是故乡?”
第六百五十一章 宁负如来不负卿
“月将圆,你以为何处是故乡?”
董书兰仰着的下巴就搁在傅小官的肩膀上,她怔怔望着天空的那一轮将满的月,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在何处,何处就是我的故乡。”
傅小官极少会像今夜这般多愁善感,再联想到前些日子回娘家父亲所言,董书兰大致猜到了傅小官接下来的打算。
“何时回去?”
“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沃丰道不能就这样废了,等三五年吧。”
“嗯……今儿我和问筠还有小楼三人聊了聊,其实我们都看得出来,苏苏还有徐新颜是很喜欢你的。我是这么想的,既然要回去,你的身份就不一样了,那后宫……估计左右二相以及公公都不会让那后宫空着,毕竟你是武朝唯一的继承人。
当然这些话儿我没有和她俩说,我的意思是反正再也没有办法像现在这样我们三个将你占有,反正那后宫都会住进去不少人。与其那样,不如住进去我们熟悉的人,这样至少以后相处也不会太过尴尬,就算打麻将……也随意一些。”
傅小官忽然发现自己若是真回了武朝,恐怕还真如董书兰所说的这般。
他抛开了自己曾经的思想,他用这个世界的人的思想仔细的想了想,三妻四妾是极为正常的事,而作为一国之君,三宫六院那也是极为正常的事。
对于苏苏,相处了这么久,他当然是喜欢的。
对于徐新颜,这段时间她无微不至的关怀,他的体会也极深。
而今的武朝还有一个武灵儿,路上还正在走来一个南宫飘雪,似乎没有哪一个能够放弃,那不如就顺其自然的接纳了。
他忽然发现如此一想,心里反而豁达——
我特么就是一个穿越来的人,上辈子连女子的手都未曾牵过,这辈子老天爷怕是为了补偿我,所以送了这么多漂亮而温柔的女子到自己的身边。
既然要爱,那就大大方方的去爱!
别特么矫情!
他转过了身子,将董书兰搂在了怀里。
“我深爱你们每一个,余生有你们一路相随,我即便负了如来也定不会负卿!”
董书兰的脸埋在傅小官的怀里,她声如蚊蝇的“嗯”了一声,然后扬起头来看着傅小官,“这事儿我会去和问筠小楼说,也会去和苏苏徐新颜去说,另外就是我得告诉你一件事,我让李金斗李掌柜派了人去了观云城,出发已经三天了,四通钱庄得在观云城设立一处商号,傅府赚来的银子,得归于观云城的四通钱庄。”
傅小官点了点头,看着眼前月光下的这张娇媚的脸儿,一口就落了下去。
“唔……不要……!”
月儿隐于了云中,此间风光无限。
……
……
傅小官满血满蓝的复活了。
昨夜和贾公公的那番话令他彻底的蜕变,令他抛弃了曾经那种现代人的思想,令他彻底的和这个世界融合在了一起。
一大早起床,洗漱之后和徐新颜苏柔还有昨儿才从临江赶回来的苏苏用了一顿早餐——三个夫人这时候可都还没有起床。
就在这饭后,他忽然拥抱了一下苏苏,又拥抱了一下徐新颜,这一举动令苏苏羞红了脸,令徐新颜欢喜无比,令苏柔对他刮目相看。
“有你们在身边,真好!”
说完这句话,他直接牵着徐新颜的手就走了,留下苏苏茫然不知所措。
“三师姐……他、他是不是这些天受了什么刺激?”
苏柔笑了起来,那双细细的眼成了一条缝,“六师妹,他怕是开了窍。”
“开什么窍?”
“你呀……你就等着他娶你吧!”
“啊……!”
苏苏忽然不安,她的手捏着衣裳的下摆,捏得很紧。
她的头低了下来,那双大眼睛看着自己的那双洁白的脚,过了片刻忽然抬起了头来,“三师姐,这是……真的么?”
“相信三师姐的眼睛,再说我这么漂亮的六师妹嫁给他,可是便宜了他好不好?”
“……可他是我的小师弟呀。”
“这有什么关系?我还不是大师兄的三师妹!与其便宜外人,不如就便宜了他!”
苏苏羞红了脸,她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担忧的问道:“可若是他的三个夫人不同意……”
“放心吧我的六师妹,他那性子可不是任由夫人就能摆弄的主,何况以他的智慧,定然能够将这事完美的解决了,绝不会伤了任何一个人的心。”
苏苏又低下了头,心想若是那样当然就最好不过了,呀,我得去穿上鞋子了。
……
……
傅小官去参加早朝,董书兰和虞问筠还有燕小楼一起在主屋里用着早饭。
董书兰剥了一个鸡蛋递给了虞问筠,又剥了一个递给了燕小楼,这才斟酌了一番开了口:
“相公就要去沃丰道了,我们都无法随行。”
“是啊,怪可惜的,这么长的日子,可该怎么过呀!”燕小楼嘀咕了一句。
董书兰微微一笑,“我也在想,他去了沃丰道,谁能照顾他?”
虞问筠抬眼看了看董书兰,打趣了一句:“你说的是哪方面的照顾?”
“都有……”
“这、这怎么行?”虞问筠瞪大了眼睛。
“有些事情,不行也得行,你们想想,他才十八岁,正是火热的年龄,还有如此高贵的身份,让他在沃丰道憋着,这能憋得住么?迟早得出事!”
燕小楼差点被一口鸡蛋给噎死,“那怎么办?”
董书兰又沉吟了片刻,说道:“我的意思是与其让他在外面沾花惹草,莫如我们大度的成全了他。”
燕小楼瞪大了眼睛,虞问筠埋头喝了一口粥。
过了片刻,虞问筠说话了:“其实这事儿我也想过,我曾经自私的以为他就是我们三人的,但我内心深处知道这恐怕不可能,咱们三人在这里说一句,可千万不要传了出去。”
燕小楼和董书兰点了点头,虞问筠悠悠一叹,“母后曾经就对我说过,她说傅小官迟早都会回武朝,这意味着他极有可能会登基为帝!”
“母后说,若我真心喜欢他,那就得放开手……姐妹们,或许现在,我们就应该放开手了。”
第六百五十二章 兰庭集卖书
傅小官并不知道他的三个夫人正在为他谋划着性福,此刻的他正在承天大殿,而上官文修已经接了陛下的旨意,将本次恩科名册张榜于兰庭集。
随着上官文修去的还有贾公公,陛下还有一道旨意,宣本次恩科前十面圣。
今儿放榜这个消息早已传了出去。
司马澈又一次打扮成了男子的模样儿。
“小星儿,这次是不是自然多了?”
小星儿撇了撇嘴,“小姐呀,你可真要想仔细了,若是没有取上还好,当真取上了,你这女扮男装可就需要装很久的!”
“啰嗦,本小姐当然知道……你这丫头,我肯定能够取上!嘻嘻,等本小姐在沃丰道做出一番成绩,到时候衣锦还乡,定要吓爷爷一大跳!”
小星儿瞅了一眼司马澈,心想别的女子到你这年纪孩子都可以在地上跑了,你却还想着去当官!
这官儿若是当个三五年,你可怎么嫁人啊!
司马澈可没想这么多,“走走走,兰庭集放榜,你家小姐我定是前五!”
主仆二人下了楼,正巧遇见了司马珏赶来。
司马珏看着司马澈这身打扮顿时笑了起来,司马澈大怒,一拳锤在了司马珏的手臂上,“你敢笑!你再笑!看我不打死你!”
司马珏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说、我说姐啊,咱们安生一点好不好?父亲说你参加了科考,我本还不相信,现在信了,可你当真要去沃丰道当官么?”
司马澈双眼一瞪,“这还能有假?!”
“好好好,父亲叫我前来陪你去看看张榜,父亲说,若是你当真中了,这么大的事,必须禀报爷爷知道。”
“不许,若是爷爷知道了,我还怎么去当官!”
“上车,上车再说!”
三人登上了马车,向兰庭集而去。
“姐啊,我是真佩服你!”司马珏拱了拱手,逗得司马澈一乐,“哼,现在还不是你佩服姐的时候,等姐从县令当到知州你再佩服不迟。”
司马珏一声苦笑,“可是姐啊,你是我姐!不是我哥!你都十九岁了!等你当到知州……你还嫁不嫁人?难不成你以为定安伯会喜欢一个二三十岁的女子么?”
司马澈一怔,司马珏又说道:“定安伯是何等身份?若是你真喜欢他,我支持你去沃丰道,当个县令也可以,但目的却不能搞错了。你得在他心里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然后向他靠近,最后成为他的人。”
“定安伯不需要你有多大的本事,哪怕你有天大的本事,你也超不过他的呀!那么定安伯需要的是什么呢?他需要的是你作为一个女人的关怀,毕竟他是个男人。”
司马澈脸儿一红,看了看司马珏,忽然觉得司马珏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那日在四方楼,她已经向傅小官很直接的传递了自己的心意,那么到了沃丰道,自己就得在一年之内做出足够耀眼的政绩才能让傅小官真正的记住自己。
这事儿还真不能瞒着爷爷,若是自己中了,可还需要爷爷鼎力相助才行。
呆会看了名次,得给爷爷写一封信。
与此同时,云西言也雇了一辆马车提着一个沉重的包袱向兰庭集而去。
这个包袱里装的是一百本傅小官的诗集。
这一批诗集印刷精美,制作精良,成本足足二两银子,所以这批诗集他打算的定价是十两银子一本,只卖这一百本。
这里可是金陵,金陵的人有钱啊!所以这一批诗集得走精品路线。
只卖一百本还有个好处,销售快,动静小,惊动不了定安伯这样的大忙人。
赚足八百两银子,得请那位傅公子和司马公子去吃一顿火锅,这人情可不能欠着。
那位傅公子显然考不上,而自己显然不会有问题,那么这一别,只怕再难以相见。
傅公子是个爽快人,谈吐不俗,举止有度,家世殷实,可惜不能在沃丰道一同为官,不然我还可以点拨他几句。
反倒是那位司马公子,司马世家出来的人确实不一样,有财,还有才,那位司马公子既然笃定能够入前五,那么考中肯定不会有问题。
他有司马世家撑着,要在沃丰道做出一番事业倒是容易。
这去了沃丰道,多个朋友多条路,还不知道自己会被安排在哪一个县郡呢,万一需要司马公子帮助一二,这香火先烧起来,总比临时抱佛脚来的自然许多。
如此想着,他到了未央湖,扛着一包袱的诗集登上了一艘满满当当的乌篷船来到了兰庭集。
这时候才刚到辰时,想来距离张榜至少还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足够他卖完这些诗集,因为此刻的兰庭集,已经是人山人海!
云西言径直来到了兰庭阁下,从那包袱里取出了一块红绸铺在了地上,然后取出了十本诗集整齐的摆在了上面。
他的这一举动很快就吸引了许多学子的目光,有人好奇的围了过来,却见他又从那包袱中取了一盏香炉,点燃了一炷香。
他站在了这摊子的前面,对着这些诗集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然后将香插入了香炉中。
这一举动引来了更多的人,很快,这里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诸位文人墨客,再下借着这方宝地,虔诚的出售一批定安伯诗词文集!”
他这话一出,顿时引起了学子们的轰动。
他抱拳团团一礼:“定安伯乃天下文魁,他的事迹无须在下多讲。此次售卖之诗集仅仅一百本,大家不要乱,一本……”他瞧了瞧这么多的人,决定坐地涨价。
“一本三十两银子,一个个来,卖完结束,童叟无欺!每人限购一本!”
“哇……定安伯的诗集发行了?”
“肯定是,定安伯作了那么多诗,我来一本……!”
“别挤,我先来,给我一本!”
“这位兄台,你不买请让让!”
“定安伯诗集,这可是传家之宝啊,我也来一本!”
“谁特么推我?”
“哎呀,后面的别挤!”
“卧槽,喂喂喂,我银子都给了,给我书啊!”
“……”
云西言完全没有料到会如此火爆,那一炷香,仅仅燃了一寸不到,这一百本诗集就这样被一抢而空!
趁着慌乱,他收起了包袱,挤出了人群,擦了擦额头的汗,心想定安伯乃真财神也!
就在这时,司马澈走了过来,看着他低声的说了一句:“你这个骗子!五五分账,不然……我就告诉定安伯!”
第六百五十三章 张榜
云西言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位司马公子不厚道啊!
他连忙拍了拍司马澈的肩膀,司马澈一闪,没有拍着。
“司马兄,借一步说话。”
司马澈狡黠的一笑,跟着云西言来到了文祭的这地方。
“司马兄,您可别打趣我了,我赚点这小钱你堂堂司马家的少爷能打上眼?可在下我是真的缺银子啊!这么着,今儿晚上我做东,请你和傅公子去吃火锅。我是这么想的,你我肯定都能高中,但是傅兄怕是会名落孙山。”
“傅兄这个人不错,值得一交,别不信,相信在下的这双眼睛。”
司马澈顿时笑了起来,看来这人还当真不知道傅小官的身份。
“你就不怕定安伯知道了把你那名字从金榜上给摘下来?”
云西言嘿嘿一笑:“大人物,定安伯这样的大人物操心的是国家大事,他就像天上的苍鹰,哪里可能看一眼我这样的蝼蚁。”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司马澈话音未落,兰庭阁前传来了山呼海啸之声,她探头望去,人群正向两边分开,数名官员正从湖畔走来。
“张榜了!”
“哦,在下去找找看看傅公子有没有在。”
说着这话云西言一溜烟就跑了,他却不是急着去看放榜,而是担心这位司马公子再提分银子这事。
司马珏看了看那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问了一句:“姐,这位是谁?”
“成都府来的云西言,倒是个人才。”
“这诗集三十两银子啊……”
司马澈一愣,她的视线落在了司马珏的手上,司马珏正握着一本书。
“你买了?”司马澈难以置信。
“是啊,差点没抢着呢,定安伯的诗集,你不是很喜欢么?送给你的。”
司马澈一拍脑门,好吧,三十两银子算是喂了狗。
她收起这诗集塞入了袖袋,“走,去瞧瞧放榜,看看姐排在第几名。”
……
……
今儿兰庭集放榜,王孙无涯、鲁夕会、种济堂余行简四人也相约而来。
这榜上之人可是定安伯亲选,是以后沃丰道的主要官员。
对于他们即将在沃丰道布置产业的世家而言,这些名字对他们很重要。
虽说陛下抬高了商人的地位,但商人终究是要受到地方官吏的管束的,若是提前知道了父母官是谁,或许能够提前打点,免得等作坊建立起来之后再被地方官吏给穿上小鞋。
那时候可就痛苦了,大把的银子砸下去,却成了人家砧板上的肉。
“这么多的人?”种济堂看着兰庭集广场上密密麻麻的人群觉得不可思议。
“种兄,这次恩科意义非凡。”鲁夕会伸长脖子望了望,又道:“每一年秋闱,取进士在三四百人左右,就算考上,若非像这两年陛下彻查贪墨空出了许多位置,否则等上个三五年是寻常之事。”
“但今年这恩科,却是定安伯主持的为沃丰道选拔官员之科考,据说取仕一千两百余!
在下初略算了一下,这基本上就是沃丰道各州府各县郡的主官了。”
他摇了摇头,感慨的说道:“定安伯大气魄啊,居然全面启用新人,这虞朝,大致也只有定安伯才有这胆量了。”
另外三人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王孙无涯颇为骄傲的说道:“我那堂弟王孙无忌家书中就曾说过,商业部新建,定安伯也仅仅从户部要了一名老臣来主持工作,其余三十余人,也尽皆是定安伯从学宫里直接挑选的人,连科考都未曾参加……”
说着他转头瞧了瞧三人,双手一摊,道:“那些商业律法你们都看过了吧?就是商业部捣鼓出来的,就是那样的一群少年,在定安伯的指导下写出来的。”
“所以……定安伯是胸有丘壑,腹有乾坤啊!除了他,谁能玩得转?”
余行简笑了起来,打趣道:“怎的?王孙兄这是转变了看法?那临江小地主当真有这么厉害了?”
王孙无涯脸上一红,“余兄就莫要再提那事了,算我有眼不识泰山,行了吧。”
“哈哈哈……!”
众人大笑,一起向前走去。
在上百禁卫的维持下,兰庭阁前的秩序渐渐有序。
所有的学子们或许畏惧那些侍卫们凶神恶煞的模样,也或许是担心那明晃晃的大刀当真会落在自己的脖子上,他们没再拥挤,而是忐忑不安的张望着。
上官文修此刻已经来到了兰庭阁下,他身后的两名侍卫抬着一张皇榜,站在了他的身后。
上官文修捋了捋长须,极为威严的扫视了一下这些学子们,此间顿时寂静,他大声说道:“吉时已到,张榜!”
两名侍卫抬着皇榜飞了起来,挂在了兰庭阁的墙壁上,唰的一下打开,那皇榜便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一阵惊诧之声传来,学子们再次轰动,上官文修摇了摇头,转身走入了兰庭阁。
侍卫们也没在阻拦,学子们蜂拥而上,一个个无比期待的看向了那张榜。
“中了!我中了!哈哈哈!”
“啊,我也中了!名列二百五!”
“帮我看看,看看有没有我的名字?”
“前面中了的到一边欢喜去,没中的到一边哭去,让我等也上前瞧瞧!”
“第二……我是第二!苍天有眼啊!娘,孩儿真的考中了第二!”
一个少年状若癫狂,他又哭又笑,有跑又跳,其余学子这才一瞧,第二……何生安,这小子厉害啊!
这个叫何生安的少年疯狂的挤出了人群,他径直跑到了未央湖边,一家伙就跪了下去,对着南边“砰砰砰”连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他愕然的瞪大了眼睛……
他的视线中是一双穿着青布鞋子的脚!
他抬眼一瞧,一个和他年岁相仿的少年正啃着一个鸡腿笑眯眯的看着他。
我给我娘磕头,你站在前面是几个意思?
这少年正是云西言,他一边嚼着鸡腿一边笑道:“起来吧,中了?”
“这位兄台你这样做不太地道。”何生安站了起来,气愤的瞪着云西言。
“哦,在下担心公子入了魔障,不就是中了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不过是人生的起点,未来的路,才是路。”
何生安一怔,拱手一礼,“公子言之有理。”
“考了个第几?”
“第二。”
“……第一是谁?”??
第六百五十四章 欠揍
何生安一句第二吓了云西言一跳!
难怪这厮如此激动,三万多考生名列第二,这确实值得激动,也让云西言那颗原本平静的心起了波澜,所以他连忙问了一句:
“……第一是谁?”
何生安看了看云西言手里的鸡腿,这一大早上跑来兰庭集,他还没吃早饭呢。
云西言连忙又摸出了一个鸡腿递了过去,二人就在这未央湖畔坐了下来。
“我不会和你说谢谢,但我会记在心里,兄台贵姓?”
“成都府,云西言。”
何生安的嘴刚刚落在鸡腿上,却忽然收了回来。
他转头看向了云西言,很是一惊,“你,就是云西言?”
“云西言正是在下……很出名么?”
何生安沉默了数息才点了点头,“现在应该很出名了。”
“这话什么意思?”
“你就是第一!”
“……”云西言心里砰砰直跳,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很平静的去面对这科考的成绩,他甚至都不屑于这时候去围观,心里想的是反正能够考入前十,沃丰道必然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但现在一听自己居然是第一,这个消息令他足足消化了一盏茶的时间。
“兄台贵姓?”
“免贵姓何,名生安。”
“你确定没有看错?”
何生安啃着鸡腿,斜乜了他一眼,“第一啊,你抢了我的第一,这能看错的么?”
云西言一家伙跳了起来,他拍了拍何生安的肩膀,“兄台,就在这里等我,呆会我请客!”
说着这话他就跑了,何生安回头看了看他的背影,这家伙第一,这家伙怎么那么面熟呢?
啊……对了,很像早上卖定安伯诗集的那厮呀。
这家伙厉害,看来是以后的同僚之一了,倒是可以结交一番。
云西言奋力的往人群中挤去,一边挤一边喊着,“借过借过,榜首前来,诸位兄台烦请让让!”
周围的学子一听,这特么谁啊如此的大言不惭!
因为这次科考选拔的人太多,那皇榜密密麻麻写了一长串,许多的学子正在上面苦苦寻找自己的名字,没料到云西言一挤将他们给挤开了,导致了他们视线飘逸,又得重新去找。
这就很让人生气了!
许多的学子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盯向了云西言,这小子终于挤到了前面,抬眼一看——
心里顿时狂喜!
云西言那三个朱红大字就榜首!
当真是第一!
老子第一!
“哈哈哈哈……!”
他陡然狂笑,身边的那群学子就不乐意了,你特么还笑,揍你丫的!
“看你嘚瑟,打他!”
“老子找了半天还没找到名字,你却在这里狂笑,当真是无耻!”
于是,噼里啪啦的拳脚就落在了云西言的身上。
他连忙护住了脸,依然在狂笑,“老子第一,你们这些渣渣……哈哈哈哈!”
这仇恨一拉,群情顿时激动,云西言忽然发现自己得意忘形了,他慌忙想要往外面挤去,他佝偻着身子,一边挤一边大吼:“别打脸,各位兄台,千万不要打脸!”
这个神经病!
站在前面的侍卫一瞧,哟,怎么打起来了?
“住手!”侍卫队长连忙带着一群侍卫冲了上去。
“谁特么再动手,老子的刀可没长眼睛!”
这侍卫队长也怕啊,这些个愣头青,弄不好就是榜上有名的存在,呆会贾公公可要前来宣旨,若是有前十之人面圣时候鼻青脸肿,他这侍卫队长可不好交代。
于是,他牙齿一咬,“锵……!”的一声拔出了朴刀,“最后说一次,谁再敢动手,老子立马砍了他!”
这一声顿时将这群学子给镇住,云西言身上挨了不少拳脚,但这些学子们一来不会武功,二来也不敢真下狠手,所以他除了觉得有些痛之外,并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
就在这时候,他刚刚放松了警惕,把捂着脸的手臂刚刚放下,忽地一拳招呼到了他的脸上。
“啊……!”
云西言一声惨叫,那一拳揍在了他的左眼,顿时被打成了一只熊猫眼。
“嘶……!”云西言捂住了眼睛,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谁特么这么狠的?”
一个声音传来,“叫你敢妄称第一!”
“兄台,我真特么是第一啊!”
“你是云西言?”
“如假包换!”
“狗日的,总算逮住你了,退老子银子!那诗集你居然敢卖三十两银子!”
“不是,年轻人,你这不守商业道德啊!买卖的生意,你情我愿,我特么又没有逼着你买对吧?”
那少年一怔,忽然觉得云西言说的有点道理,当然,主要还是这厮是今科榜首……这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同在沃丰道为官,犯不着为了三十两银子和他交恶。
就在这时,贾公公捧着圣旨从天而降。
所有的学子们顿时将视线移至了贾公公身上。
金榜题名,陛下接见前十,这是历年科考之最大荣幸。
若是秋闱,那就是殿试,是要决出状元榜眼探花的,但这次恩科不存在殿试,可面圣依然是无上荣光。
侍卫队长带着一群侍卫在人群中开辟出了一条道路,贾公公落在了高台之上,清了清嗓子,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恩科取仕完毕,朕心甚慰。尔等皆是朕之虞朝少年,金榜题名者,朕希望你们能够在沃丰道开创一番事业,未能题名者,朕希望你们回去继续读书,待秋闱再试。
本次恩科前十者,速至承天大殿,朕期待与尔等一见。
钦赐!”
贾公公声音落下,他抬头望向了这群少年,气沉丹田,那尖锐的嗓音顿时传遍了兰庭集:
“恩科前十者,速速前来,随杂家入宫,面见皇上!”
正在未央湖边吃鸡腿的何生安一听,连忙丢了鸡腿,鞠了一捧水洗了把脸飞快的跑了过去。
“小生第二,何生安!”
云西言的眼睛疼,他挤出了人群,捂着眼睛向前走去,“晚生第一,云西言。”
贾公公眉头一皱,“你这是怎么了?”
他这话一问,刚才揍了云西言一拳的那少年心里陡然一紧,完犊子了!
若是此刻云西言告他一状,他这第八百六十名的名次,恐怕就会被撸下来了。
第六百五十五章 面圣
就在他惴惴不安之时,却忽然听见了云西言的回答。
“禀公公,晚生刚才欣喜,摔了一跤,正好碰到了眼睛。”
“……可有问题?”
“无碍!”
这能摔到眼睛?
贾公公显然不信,很想叫云西言再摔一次试试,想想还是算了。
司马澈此刻也走了过来,她躬身一礼,“晚生第四,司马澈。”
贾公公仔细的瞧了瞧司马澈,瞧得司马澈心儿一紧,生怕被这位公公给看穿了她的女儿身。
她没有料到贾公公忽然一笑,说了两个字:“不错!”
不错是什么意思?
司马澈惴惴不安的站在了何生安的身后,却没有料到此刻王孙无涯四人也正人群中。
王孙无涯陡然一惊,转头对鲁夕会三人问道:“喂喂喂,你们瞧瞧,那位公子是不是和司马澈司马姑娘极为相像?”
鲁夕会三人定睛一看,可不,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种济堂“嘶……!”的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以置信的问道:“难不成……司马小姐就像那戏文里演的那样,女伴男装参加了这次科考,还中了前十?”
余行简转头向皇榜望去,有些远看不清楚,“你们在此等等,在下去瞧瞧那榜上是不是司马小姐的名字。”
他奋力向里面挤去,好不容易来到了皇榜之下,抬眼一看……
司马澈!
还当真是司马小姐!
这、这……
余行简惊诧万分,忽然想到那夜定安伯在四方楼宴请他们的时候,那位司马小姐曾说过要去沃丰道!
她就是用这种方式去的?
女子当官,这算个什么事儿?
余行简难以理解,又挤了回去,王孙无涯三人都看向了他,“如何?”
“当真是司马小姐,她当真考到了第四名!”
“……”王孙无涯三人顿时无语,一来是司马澈女子的身份参加科考本就不合规矩,二来却又震惊于那成绩!
换着他们,上榜有可能,但若是说能进前十……他们扪心自问,恐怕还没那本事。
但人家司马小姐就真做到了,你说这气不气人?
她是有真才实学的!
可不是许多大家闺秀那般的绣花枕头!
鲁夕会咽了一口唾沫,摇了摇头,“我等、不如司马小姐也!”
“可她毕竟是女子,若是上了金殿被陛下给察觉,那可是欺君之罪!要掉脑袋的!”王孙无涯有些焦急,却毫无办法。
种济堂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按说确实是欺君,但现在不一定。”
“此话怎讲?”
“司马小姐可是给定安伯赠送了定情信物,而定安伯留下了那信物,说明她在定安伯的心里是有地位的。”
种济堂顿了顿,忽然发现他们的身边围过来了更多的学子,一个个居然都竖着耳朵听着,面上露出了各种惊讶——
“这位兄台,继续说!”
“无可奉告!请让让,我等要离去。”
这种事情涉及到定安伯的名声,种济堂可不敢乱嚼舌根子,所以四人便想要离开。
“喂喂喂,兄台,谁给了定安伯定情信物来着?”
“兄台留步,定安伯而今有了三个夫人,敢问是哪家小姐又有幸走入了定安伯的心里?”
“兄台,话说一半是会憋死人的!要不四位兄台随在下来,在下在四方楼整一桌席面,兄台细细说说定安伯的风流韵事可好?”
“……”
这特么的,种济堂忽然很想扇自己一嘴巴子!
很显然司马澈参加科考定安伯是知道的,定安伯既然知道却没有阻止,想来是为了司马澈女扮男装去沃丰道!
再说而今定安伯的三位夫人可都有了身孕,是绝没可能远行去沃丰道,所以定安伯想要在沃丰道养着司马澈,男人……大家都理解,但理解归理解,却绝对不能把那一层纸给捅破了。
若是自己的那番话落入了定安伯的耳朵里,坏了定安伯的好事,只怕种家以后会吃不了兜着走!
四人拼命的往人群外面挤着,贾公公这边聚齐了金榜前十。
他带着十人离开了兰庭集,抵达了未央湖的对岸,这里早已有了五辆马车候着。
一行人上了马车,向皇宫疾驰而去。
司马澈和云西言同乘,刚才王孙无涯四人弄出那般动静,她自然瞧见了他们,此刻她的脸儿通红,心里更加忐忑。
“司马兄,难不成有些热?”
“啊……是紧张。”
云西言撩开了车帘,淡淡一笑:“凭本事考上的,有啥好紧张?面圣也莫要担心什么,当今圣上仁慈贤德,绝非刻薄之君……”
“再说咱们是要去沃丰道的,主要还是得看定安伯的意见,面圣仅仅是个仪式,我估计接下来定安伯就会安排我等的差事了,那才是大事!”
司马澈深吸了一口气,将忐忑的心渐渐放下,“云兄所言有理,在下倒是没有云兄这般洒脱。”
云西言哈哈一笑,“这之前我遇见了一个妙人儿,排名第二的何安生,那小子在看了题名之后跪在未央湖边磕了三个响头……今儿个吃火锅,把他也邀上,只是可惜了没有遇见傅兄,哎……!”
“傅兄才是洒脱,知道自己考不上,干脆看都不来看一眼,这下子可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次与他相见了。”
司马澈笑了起来,笑得云西言一怔,他连忙举起了手,“司马兄,你千万别笑!”
“为何?”
“你笑起来太像女人,销魂!笑得我一个大老爷们这心儿砰砰直跳,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司马澈的脸儿又是一红,她收敛了笑容看向了窗外。
没多久车队抵达了皇宫,十名学子在贾公公的带领下,走入了虞朝的最高权利中心,承天大殿。
“我有些紧张!”何生安在云西言身旁低声说了一句。
“咳咳!”云西言强作镇定,“莫要紧张,咱们可不能像红楼一梦里说的刘姥姥进大观园,记住,谨守一颗平常心。”
何生安顿时无比佩服云西言,难怪这厮能考第一,于是他转头看一眼云西言——
“云兄,为何你的脸,如此的红?”
第六百五十六章 再立大功
“啊……天气有些热。”
何生安有些纳闷的抬头看了看天,阴天,没有太阳啊。
“云兄,在下担心你虚火太重,呆会出来,在下给你把把脉。这眼见着要去沃丰道了,可有得忙,若是身体有恙,怕会误了定安伯吩咐的事。”
“……”云西言转头瞧了瞧何生安,心想这小子倒是实在,居然没看出来我特么的也心虚啊!
“你还会把脉?”
“家父乃是赤脚游医,学了一点,略懂。”
一行人来到了承天大殿的门口,贾公公让他们在此候着,他躬着身子走了进去。
“启禀皇上,今科前十已到!”
“宣!”
随着贾公公一声唱喏,云西言十人步入了金殿,规规矩矩的站在了群臣的左侧。
宣帝仅仅看了他们一眼,此刻他手里正拿着一份奏折,说道:“入夏以来,剑南东西两道雨水极多,钦天监预测今岁极有可能出现洪涝,所以政事堂呆会得给长江一线所有州府发一份文书,着各地官员注意防范水患。”
“另外,江汉流域的降雨也比以往多了两成,这些水,都将汇入长江,尤其得注意荆江河段,工部得派出水部的官员驻守荆江河段,荆江一线官员需要配合水部着手治理,以防大患。”
“毕栋。”
“臣在!”
“水部郎中崔子期何时归京?”
“回陛下,大致还有三日。”
“他回京之后着他立刻前来见朕!”
“臣,遵旨!”
宣帝站了起来,背负着双手走了两步,“江南两道,对于虞朝关系特别重大,朕不想再听见有长江溃堤之消息!黄河上游今春解冻的时间比去岁晚了足足二十日,按照定安伯所言,黄河两道得特别注意今夏的降水!”
“若是解冻的水流正好遇见了暴雨……黄河两道恐怕会再次发生重大灾情!”
“所以水部的官员也必须驻守黄河,一旦降雨反常,需立刻禀报当地官员,需立刻将两岸的百姓撤离!”
“你们给朕记住!今岁任何地方发生洪涝灾害,若是死了十人以上,县郡官员直接就地罢免!若是死了三十人以上,州府官员按渎职论处!若是死了百人以上……当地的道台,也算是当到头了!”
这一严厉的政策出台,顿时令下面的群臣一惊。
黄河长江历年水患,哪一次不死成千上万的人?
除了贪赃枉法者之外,那些官员们还真没有受到处罚。
可今儿陛下却把这人数定的如此之低,还直接与责任挂上了钩……这样的主意,想来陛下是想不出的,那这个馊主意是谁出的?
不言而喻,许多大臣都瞄了一眼傅小官!
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就算去岁有过整顿,但各州各县郡的官员里,有许多还是他们的子侄门生之辈。
傅小官这厮……有些不讲规则啊!
此刻陛下既然开了金口,这说出来的话,定然是要兑现的,那么呆会散朝之后,得赶紧给自己的子侄门生写一封信,提醒他们万万莫要大意。
傅小官站在前面,背了一背的怨念,他浑然没有在意。
这确实是他的主意,但绝不是馊主意,他相信那些官员们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是必然有所行动的。
这就够了,万一真发生了水患,那些百姓们总会少死一些。
宣帝站定,又道:“关于水患之议……不,关于灾害之事,以后便依循今日之策。朕以为定安伯说的对,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去卖红薯!”
宣帝这话一出,群臣面面相觑,就连云西言此刻也极为大胆的抬起头来瞄了一眼,定安伯是哪一位呢?
“红薯你们恐怕还不知道,朕告诉你们,定安伯寻来的红薯那事物,去岁,在西山种植了十余亩,亩产四千七百斤!”
亩产四千七百斤!
这个数字仿佛一道惊雷在这承天大殿炸响。
群臣顿时轰然,十名学子尽皆抬起了头来,嘴儿大张,难以置信。
“这……没可能!”
“千年以降,何时出过什么作物能够亩产四千七百斤?”
“定安伯……难不成虚报了?”
“就算虚报,这也太离谱了吧!”
“……”
除了燕北溪董康平等知情人士,没有一个人相信!
无论是朝臣还是十名学子,这个数字实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宣帝却忽然一笑,“朕知道你们不信,但朕这里有两份来自平陵曲邑二县的奏折。”
“今岁三月,定安伯派遣了西山农人前往平陵曲邑二县,送去了红薯共计四万斤。平陵曲邑二县,各得两万,而今那些红薯已经扦插完毕,共计种植了八百亩地。现在长势良好,两县的县令皆有呈报,尔等莫要惊诧,且拭目以待吧。”
这时一个官员站了出来,问道:“敢问陛下,红薯那事物可能当口粮?”
“定安伯已经送来了三十余斤,朕已经尝过,燕相和董尚书以及燕师道,燕浩初都已尝过。其味甘甜,香糯可口,是能当口粮之神物!”
燕北溪此刻拱了拱手,躬身一礼,大声说道:“此物待今岁十月丰收,曲邑会送来部分,到时尔等尝之,定会赞不绝口!”
他顿了顿,再次躬身一礼,道:“此乃大虞之幸!往后岁月,虞朝再不会受了无粮之苦,百姓将得以饱腹,天下将随之而安,这是陛下之仁德感召,陛下得了此神物,开创一番太平盛世,指日可待!”
群臣顿时躬身行礼,齐齐祝贺,一时间这承天大殿里皆是赞美。
宣帝的视线落在了傅小官的脸上,傅小官的脸上洋溢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这小子,是宠辱不惊呢还是不以为意?
粮食问题,是困扰着各个国家的最严重的问题。
它直接限制了人口繁衍,人口不足,便阻碍了经济增长。经济停滞,反过来又让老百姓更穷,更不敢生育,甚至为了一口饭吃他们还会揭竿造反!
所以红薯这个东西,当真是神物!
亩产近五千斤啊!
这是多么大的功劳!
可陛下却不敢再赏赐傅小官了呀,所以他有些不好意思,可这样大的功劳总得表示一点什么呀。
“定安伯……”
“臣在!”
云西言站的位置并不能看见傅小官的脸,但他却听见了这声音,很熟啊!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位定安伯,难不成我还见过?
“你于社稷再立下了大功劳,朕允许四通钱庄发行银票!”
第六百五十七章 你是,定安伯!
“朕允许四通钱庄发行银票!”
宣帝这话一出,群臣再次震惊,就连燕北溪董康平也不例外。
这是什么概念?
而今仅仅只有皇家的宝隆钱庄有权发行银票,这玩意儿可直接关系着国家的经济体系!
现在陛下亲口允了傅小官的四通钱庄发行银票,这就意味着四通钱庄的银票具有和宝隆钱庄的银票同样的价值。
若是傅小官胡乱一印,他立马可以富可敌国!而虞朝之经济却会随之崩溃,所以这是国之重器!
而陛下却将这重器放在了傅小官的手里!
这是何等样的信任!
这是何等样的圣恩!
当然,群臣在羡慕的同时又极为担忧,毕竟宝隆钱庄发行银票是以黄金为锚,四通钱庄却没有黄金,他印出来的银票……当真能够被天下人接受?
若不能被接受还好,一旦真被接受,会不会造成极大的灾难?
果然,宣帝又发话了:“当然,发行银票之规矩不能变,四通钱庄每储备一两黄金,就可以发行十两银票……”
“所以,朕给你开采黄金的权力,前提是你自己能寻到黄金矿脉。”
许多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这黄金矿脉要寻到可不容易,工部懂得堪舆之人一年四季都游走在野外,为的就是寻到金矿。
而今之虞朝,仅仅发现了四处金矿,这属于国有,傅小官是没有权利染指的,那么陛下的那句话,仅仅具有象征意义。
傅小官此刻一听却笑了起来,他连忙躬身一礼:“臣,谢陛下!”
岷山深处就藏着一条金矿,这事四皇子虞问书知道,如此看来他并没有告诉陛下,倒是便宜了自己。
宣帝心里一怔,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按照他的想法,傅小官要找到金矿可是难上加难,可这小子那一脸的笑是几个意思?
莫非那凤临山里就有金矿?
这没可能,凤临山里工部堪舆之人早已去过,那里有一处极难开采的铁矿,当然,现在被傅小官给弄出来了,对此宣帝并不在意。
好吧,只要这小子找不到金矿,这个看起来极大的饼他就吃不上!
“今儿朝议就到此,接下来,朕看看本次恩科前十都是何许少年。”
宣帝坐回了龙椅上,手里拿着一张名册,念道:“恩科第一,云西言。”
云西言慌忙上前,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小人云西言,拜见皇上!”
“嗯,起来吧,让朕瞧瞧。”
云西言此刻哪里还有什么淡定,他两股战战从地上爬了起来,勾着头,咽了一口唾沫,无比紧张。
“抬起头来。”
云西言抬起了头,宣帝抬眼仔细的瞧了瞧:“嗯,少年俊杰,你的那篇策论朕看过,观点新颖想法切实可行,这第一实至名归。去了沃丰道,切记在定安伯的领导下扎扎实实的做出一番政绩给朕瞧瞧。朕是不吝于赏赐的,到时候能不能挣个封妻荫子,就看你的本事了。”
宣帝这番话直击云西言等少年学子的内心深处,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不就是求个门楣光大封妻荫子么?
他此刻无比惶恐,慌忙又跪了下去,“陛下之言,小人定谨记于心!小人去了沃丰道一定遵从定安伯之令,为定安伯、为陛下、为沃丰道的百姓,做出一番实实在在的事情!”
“善,你起来吧……恩科第二,何生安。”
云西言再次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在了一旁,何生安此刻快步走了过来,跪在了地上:“小人何生安,参见皇上!”
“嗯,你也起来吧……”
宣帝对何生安也勉励了一番,随后他叫了前十的所有学子,唯独漏了排名第四的司马澈。
这令司马澈愈发紧张,也令云西言觉得有些奇怪——
司马兄分明是排在第四的,为何这第十个都叫上来了却偏偏没叫他呢?
九个人认识完毕,宣帝又站了起来,他看了看司马澈,有些为难。
可傅小官将这烫手山芋丢给了他,他已经接了下来,这时候却必须得为这事作出个定论来。
“司马澈。”
司马澈一惊,慌忙上前跪了下去,“小人司马澈,拜见皇上。”
宣帝没有叫她平身,而是抬头看向了众臣,斟酌了一番徐徐说道:
“古往今来,女子多才者并不少见,但女子为官者……实为凤毛麟角。为什么女子就不能为官呢?朕思之,这是千年以来圣学所言之规矩,三从四德方为女子应遵循之规则。”
司马澈心里一凉,显然陛下已经知道了她是女儿之身,显然这是定安伯告诉了陛下,他是什么意思?
陛下会不会就此判了自己一个欺君之罪?
群臣也觉得莫名其妙,陛下忽然说起这事是几个意思?
女子哪里能够为官?那岂不是乱了规矩!
宣帝接着又道:“沃丰道,乃是虞朝改革之典范,沃丰道将会试行许多新的政策,尚皇后告诉朕,既然是改革,那就改得彻底一些。所以……”
宣帝又看向了司马澈,“你站起来,取下冠帽。”
所有人都看向了司马澈,司马澈徐徐站起,内心仿若波涛汹涌。
她深吸了一口气,取下了冠帽,盘在头上的秀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亭亭玉立顿时如一朵莲花绽放。
“嘶……!”
群臣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个女子!
云西言眼睛瞪得贼大,她居然是个女子!
宣帝微微一笑,“司马澈,乃是萦丘司马家的大小姐,却有志于为官一方造福百姓。朕思之,与其女扮男装去做官,莫如大大方方以女子之身上任,让天下人瞧瞧这女子为官,当真就比男子差了吗?”
“陛下……这有违圣学!”
“陛下、臣以为此先例不能开!”
“陛下,请收回成令,女子无才便是德,若是女子为官,让天下男子情何以堪!”
“……”
群臣反对!
宣帝皱起了眉头,傅小官在这一刻转过了身。
云西言一瞧——
卧槽!
他甚至伸出了手,颤抖的指着傅小官,“你、你……傅公子,不是,您就是定安伯?!”
第六百五十八章 凶名
云西言哪里想到当日一同吃着火锅的那位傅公子居然会是定安伯!
这吓得他差点尿了。
那日他可还厚颜无耻的想要点拨点拨定安伯的,自己这特么的简直是在班门弄斧!
他一直认为自己的这双招子识人极准,却偏偏在定安伯身上出现了极大的偏差。
这也难怪了云西言,在他的认知中,天下闻名的定安伯,不是应该衣着华贵前呼后拥么?
不是应该宛若深邃天穹中那璀璨的星星仅可远观的么?
不是应该霸气侧漏,吞吐千丈凌云之志,生人勿进的么?
云西言瞬间想到了学宫外的那场邂逅,那少年就站在学宫的门口,衣着普通,模样倒是清秀,身上却并没有令人难以接近的高贵气质,反而有一种亲和的感觉。
所以他以为那少年是科考没有考好,仅仅是想结识一番,有个人陪着他去吃一顿火锅罢了。
没料到啊!
这位爷当真不安常理出牌啊!
那本傅小官诗集,自己还像献宝一样给他看过,还夸夸其谈如何利用定安伯的名声卖那些书籍赚银子……这怎么得了?
自己的那些把柄可被定安伯牢牢实实的抓在手里,他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个驱利的小人?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为人虚浮不够沉稳难当重任?
忽然之间,云西言患得患失起来,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傅小官这时候却冲着他一笑,笑得云西言心尖儿一跳——嘲笑?耻笑?
不像啊,那笑容看起来很真诚还很亲切。
对了,这阅卷最后的定夺可是定安伯说了算,他在揭开了考卷名字之后并没有把自己的第一给撸掉,说明他并没有将自己的那些龌龊事情放在心上!
像定安伯这般扶摇直上九万里的人物,想来不会去和自己的那些小事情计较,但愿他把自己的那些话当个屁放了。
云西言的内心微安,其余几名学子此刻同样震惊的看着傅小官——这位和他们差不多同岁的少年就是虞朝大名鼎鼎的定安伯!
他是本次科考的主考官,说起来他们可就是定安伯的门生了。
他居然那么年轻!果然那么英俊潇洒!当真是虞朝少年之楷模!
学子们心情无比激动,这位爵爷可是他们的偶像,而今终于看见了活生生的定安伯了啊!
此后岁月,他们都将在沃丰道为官,这位爵爷又是他们的最高上司,在这位爵爷的领导之下,何愁不能一展胸中抱负!
我等定要在沃丰道谱写一份华美篇章!
少年们的心,在这一刻顿时也扶摇直上九万里!
而傅小官这时却看向了群臣,他依然面带笑意的拱了拱手,“诸位大人,稍安!”
承天大殿里激愤的声音渐渐平息,大臣们都看向了傅小官。
不知道从何时起,在一众大臣的心中,他们宁可得罪皇上也不愿意去得罪这位定安伯。
谏院的那些老东西仅仅是偷偷说了下定安伯的绯言,而今却被大理寺给逮了十余个关在了大狱中!
这位表面和煦的爷,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和他作对的人,至今还没有一个落下个好下场。
礼部尚书徐怀树原本对陛下想要启用女子为官是极为反对的,但此刻他一瞧傅小官出了头,顿时闭上了嘴。
哪怕这小子是他的外甥,他也不想因为这事而惹来傅小官的不乐。
万一这小子一生气,把他那徐府给拆了,他找谁说理去?
这小子而今凶名在外,上京五大门阀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尸骨未寒,记忆犹新,这满朝文武,怕是无人敢去触了他的霉头。
“关于在沃丰道任用一位女子为官,这是本官向陛下的建议。”
傅小官这话一出,偌大的承天大殿顿时鸦雀无声。
“所谓有违圣学……本官以为这有待商榷。此建议并非在虞朝全国推行,而是仅限于沃丰道一试。沃丰道本就承担着新政试点之重任,那么一并试验一下女子为官之效果,本官觉得可以试试,不知道诸位同僚以为如何?”
这一次,傅小官的言语没有那么尖锐强烈,甚至就连他一向颇有微词的圣学,他也没有直接提出反对的意见,而仅仅是说有待商榷,需要在沃丰道试试。
群臣还能怎么说呢?
何必为了沃丰道的这一试去得罪了这位正如日中天的爵爷。
“这位司马小姐,她的文章就存留在国子监。诸位大人若是对她的这个第四名有所怀疑,你们大可以去国子监看看。”
群臣自然是不会去看的,既然定安伯这样说了,那么这女子的才学定然极好。
就在一众大臣无可奈何的放弃了阻挠此事,本着由着定安伯去沃丰道折腾这么个想法的时候,傅小官又说话了:
“不是本官说你们,若是论当官,她不如你们,若是论施政……诸位大人,你们恐怕比她还差那么一点!”
傅小官忽然之间放了个地图炮,顿时令群臣不满,其中有人面红耳赤,也有人愤懑难平,当然还有更多的人眼观鼻鼻观心,仿佛那一炮并没有轰在自己的身上。
这里可都是四品以上的高官!
你特么居然说我们施政还不及那黄毛丫头!
这简直是天大的侮辱!
但偏偏没有人出头,哪怕他们心里骂到了傅小官的十八代祖宗,依然没有一人出头来反驳两句——明哲保身,忍一时风平浪静。
这就是为官之道,傅小官把他们拿捏得死死的。
燕北溪瞧了瞧傅小官,心里却极为赞赏。
而宣帝也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傅小官,不知他作何想。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本官知道诸位不服气,那便过两年再看。”
司马澈的心渐渐平静,她自然听明白了傅小官的意思——傅小官要她明目张胆的以女儿之身去沃丰道当官!
这是为天下女子竖立一个榜样。
若是她能够在沃丰道做好,不但能够彻底堵上这朝臣们的嘴,而且还能给天下女子带来摆脱圣学枷锁的勇气。
所以而今自己彻底和定安伯绑在了一起,若是自己在沃丰道折戟,定安伯必然脸面无存。
这种情况肯定不能发生,那自己就必须做出一番耀眼的政绩!
让天下人瞧瞧!
第六百五十九章 聘书
宣历十年五月十五,巳时。
稷下学宫礼堂。
满满当当一千两百余名恩科取中的学子们紧张的坐着,今儿个是定安伯所说的签订聘书的日子。
对于聘用制,这些学子们都已经了解,其中有少部分的学子退出,因为他们认为这制度有些荒唐——
十年寒窗,为的是金榜题名为官一方!
这官儿来之不易,岂能是按照政绩来定去留?
千年以降可没这道理!
历年吏部考评虽然对他们的升迁有影响,但罢官却是极少数。
但定安伯这个规矩就有些不靠谱了,同样是一年一考评,考评的方式却和吏部不一样!
它的考评方式更加具体,居然洋洋洒洒的写了足足三页!
而且他的考评结果更加具体,直接用分数来体现,而不是吏部采用的优良等等。
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的是末位淘汰制——
每年岁末,经由沃丰道督察办之多方面评估之后,依据最终成绩,排名倒数十位者,解除聘用关系,放归原籍!
这意思大家都懂,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
若是被罢了官放回原籍,这读书人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街坊邻居父老乡亲会如何看你?
与其这样,莫如等秋闱。
所以这两天又补录了一些人,而现在坐在这礼堂中的少年,都是接受了聘用考核这一严苛要求的学子。
“怕个求!沃丰道二百二十个县郡,我还不信就沦为了倒数十个!”
“哈哈哈,李兄所言有理,倒是感谢那些退出之人,说来惭愧,在下考了个一千二百六十名,本以为没了希望,天上却掉下了一个馅饼,当珍惜啊!”
“那些退出之人,要么没那信心,要么以后定会后悔,王兄,这可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变革!你我以及这里在座之人,可就是第一批弄潮者,可别给定安伯丢了脸面!”
“在下谨记于心,当争个前一百名!”
学子们窃窃私语,摩拳擦掌,想的都是追随着定安伯的脚步,在沃丰道做出一番光辉事业。
傅小官带着一群国子监的官员走到了讲台,那些官员们手里抱着的就是沃丰道的聘书。
傅小官扫视了一下在座的学子们,他们顿时停了口,尽皆看了上来。
“对于规矩,想必大家都已经明了,在这里本官就不再啰嗦,但是……!”
他的声音陡然增大,“本官还是得再次提醒各位一句,你们都给本官记住了!沃丰道……不养闲人!”
“督察办成立之后,唯一职能就是督察百官!有贪赃枉法者,有尸位素餐者,有欺压百姓以权谋私者,这样的官,等不到年终考核,本官就会让他滚蛋!”
“若是触犯了律法,本官把丑话先搁在这,本官保证让你在吏部受到最公正的审判!”
傅小官的话掷地有声,直接敲击在学子们的灵魂深处。
他们寒蝉若禁,顿时将曾经有过的非分之念抛到了九霄云外。
为什么?
因为这位爵爷,他是傅小官!
这些日子在上京城里,他们听到了太多关于傅小官的传说,傅小官之形象在他们的心中既伟岸又可怕,既和蔼又严厉。
那位榜首云西言说定安伯这个人极好相处,只要你按照他说的去做,或者你有好的法子说给他听,这都没有问题。
唯一有问题的就是诸位不把治下的百姓当回事!
这位爵爷可是临江小地主,你们去临江打听打听,定安伯当年可是挽起裤管下田插过秧苗,收过稻谷和百姓们打得火热的!
他和虞朝所有的官都不一样!
他懂!
他什么都懂!
莫要想着去骗他,去糊弄他,无论那一方面!
这番话在学子中流传极广,因为那云西言说……他曾经和这位定安伯一起在孙驼背老火锅店里吃过一次火锅!
这话无从考证,但看他信誓旦旦的模样,再加上那位独一无二的司马澈一证实,所有人都信了,以至于孙驼背的火锅店生意之好一时无两。
但他们没有遇见定安伯,他们却体会了一番火锅,吃出了某种味道——定安伯会来这样的馆子,说明了他真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人。
那么在沃丰道为官,就是做事,而不需要牵扯其它任何的人情关系。
这对于绝大部分没有任何背景的少年而言,是个绝好的消息。
傅小官此刻又说话了:“诸位,当官,就当简单一点。在沃丰道当官,我说你们好没有用,只有百姓说你们好,你们才是真的好!”
“你们千万记住,官,是为民服务的!民喜,则官稳,民怨……则丢官!故而民为水官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天下无憨人,岂可妄行欺诈;世人皆苦人,何能独享安闲!诸君啊,矮板凳,且坐着;好光阴,莫错过。当大任者,其心良苦,务本业者,其境常安。”
“这些道理,本官希望你们刻在脑子深处,时刻警醒自己,莫要犯了错,到时候悔之晚矣!”
司马澈恢复了女儿装扮,她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的傅小官,仔细的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
这些言语才是真正的语重心长苦口婆心。
他担心着这些少年们,担心他们一朝为官,忘记了为官之初衷,而活成了他们而今厌恶的模样。
他才十八岁呀!
可他为了这天下百姓却操碎了心。
在座的所有学子们此刻也都仔细的听着,至少在这个时候,他们是有着一番雄心壮志的,却不知道未来面对诸多的诱惑,这些人当中,又会有多少历经宦海浮沉。
有人会身居高位,有人会折戟沉沙,有人功成身退,也有人脑袋搬了家。
这是傅小官可以预见的,但他还是希望掉脑袋的人能够少一点。
这样的人少一点,他们治下的百姓,才能过得更好一点。
“接下来,颁发聘书。聘书上注明了诸位要去的是哪个州府县郡,要当的是什么官儿。今日之后,本官给你们一天的时间收拾行囊。五月十七,所有人,都必须离开金陵奔赴沃丰道赴任!”
“沃丰道就是一张崭新的白纸,本官希望你们在那张白纸上,书写出最锦绣的篇章!”
掌声雷动,一千两百余少年学子,开启了他们人生中最传奇的旅程。
第六百六十章 静夜思 上
月华如水,朦胧着玄武湖湖面的水气。
徐徐夜风轻拂,带来了嫩柳儿的清香。
傅小官正与夫人们坐在陶然亭中,他正在讲着《西厢记》的故事。
“……这位张生的住所与崔莺莺所住的西厢房仅一墙之隔,一天晚上,也是像今晚这般的明月,崔莺莺同红娘正在园中烧香祷告,却听见隔壁的张生高声的吟诗一首:
月色溶溶夜,花荫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
这崔莺莺一听,立刻和诗一首:兰闺久寂寞,无事度芳春;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
这一唱和,彼此便更增添了好感……”
包括苏柔在内,五个女子此刻都目不转睛的听着,傅小官却抬眼一看,贾公公正向他走来。
虞问筠嘟了嘟嘴儿,很是不满。
董书兰却轻轻的拽了拽虞问筠的衣袖,对其余几个女子使了个眼色,尽皆起身离去。
贾公公来到了傅小官面前,躬身一礼:“老奴打扰了殿下的好时光。”
“无妨,请坐。”
“谢殿下……三件事,老奴觉得殿下肯定会感兴趣。”
“说来听听。”
“这第一件事,老奴亲自去过一趟长公主府,并仔细的瞧过了殿下所说的那颗梅树,其根部确有开凿痕迹,但而今却无那藏着的东西。”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这事儿我这些日子也有在想,说不过去呀!其一,以长公主的身份,她没必要成为拜月教的策门中人。其二,就算她是策门中人,她取了那东西,也不会蠢到将那颗梅树移植到她的院子里。”
“长公主是个极为精明的女人,我不相信她会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
贾公公点了点头,“老奴也不相信,这些日子派了两只兵蚁盯着,长公主去过尚皇后的蝶仪宫两次,去过宁贵妃的宫里一次,出宫去过四通钱庄一次,还去过琉国那使馆一次,皆无异样,不过……”
贾公公一顿,想了片刻,又道:“不过长公主确实不好男风。”
“这话……”傅小官吃了一惊,贾公公低声说道:“琉国使馆里的那位樱花姑娘……而今是长公主殿下的、新欢!”
傅小官愕然的张大了嘴,难以置信!
那位樱花姑娘这之前可是喜欢过他的,怎么而今这口味儿却变了?
这世道……当真有些疯狂!
这是人家的自由,傅小官当然没有说什么,只是这位殿下曾经受了情伤却变成了现在这样,傅小官还是为她感到惋惜。
贾公公也没有再八卦这个话题,而是用更低的声音说道:“老奴得到一个消息,恐怕会牵涉到尚皇后。”
傅小官顿时看向了贾公公,视线沉重。
“蝶仪宫中前些日子……四月二十五夜里,死了一个宫女。这名宫女也就在那个夜里去了一次水月庵,她独自一人驾着马车去的,大致是在子时。她在水月庵呆了半个时辰左右离开,那马车直接驶入了蝶仪宫,然后那宫女就死了,尸首却埋在长公主府后花园的那片玫瑰园中。”
傅小官足足沉默了半晌,问了一句:“这消息,你如何得知?”
“水月庵旁边住着的是一个姓崔的老人,名叫崔月明,是陛下、也就是傅大官当年放在金陵城的人。”
“什么?你说那胖子那么早就安排了人在监视水月庵?”
傅小官难以置信,那个憨厚的胖子究竟知道多少事情?
可贾公公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对于拜月教之策门,这天下恐怕没有人比武帝陛下知道得更多。”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那宫女的尸首埋在长公主的后花园里?”
贾公公咧嘴一笑,“因为那个姓崔的老人是个追踪的高手,那夜里,他就藏在马车的底下,他进了宫。”
“那他听见了什么?”
“他听见了尚皇后吟了一首诗。”
“……”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傅小官觉得这特么简直像一出迷局,“这诗是我写给尚皇后的。”
“老奴知道,但老奴以为尚皇后喜欢这首诗并不是因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那是为何?”
“是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这一句。”
傅小官的眉间锁成了川。
那是宣历八年十月初一,他初到金陵,那日殿试,他因为那篇策论被陛下召见去了金殿。
散朝之后,宣帝将他留了下来,就是那一天,他第一次去了蝶仪宫,第一次在蝶仪宫中用了一顿饭。
那时候的尚皇后还是尚贵妃,就在后花园的秀春阁里,看着那满园的秋菊,他为尚皇后写下了这首诗。
“这首诗,本宫甚喜,不可外传。”
这是尚皇后在看了这首诗之后说的话,所以这首诗至今未曾传颂。
那个性子恬淡的齐州才女,那个喜爱种花的丈母娘,而今却和拜月教的策门挂上了关系,这实在令傅小官难以置信。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有苦难言?”
“既然欲辨已忘言,想来她确实有苦难言。”
“宣帝可知道?”
贾公公点了点头,“正是宣帝下令处决的那名宫女。”
“为何今日才告诉我这件事?”
“回殿下,因为那位崔姓老人的身份,这之前蚁群也不知道。今日才收到武帝的飞鸽传书,故而今日蚁群才从那位老人嘴里知道这个消息,另外就是在武帝的信中,他说……此事到此为止!”
傅小官一怔,“不查个水落石出?”
“既然陛下说此事到此为止,那便无须去查个水落石出了,老奴以为……那石头真露出来未见得是个好事。”
傅小官沉默了半晌,如此看来尚皇后和拜月教之策门,是定然有关系的,只是她欲辨已忘言,看起来当初是身不由己,所以胖子老爹将此事就此终结。
但策门的大长老究竟是谁?
尚皇后又为何要将嫁祸于长公主殿下?
“这是陛下给您的亲笔,请殿下过目。”
第六百六十一章 静夜思 中
贾公公取了一封手书递给了傅小官,傅小官接过来拆开一看:
“吾儿小官,虞朝破事多,有没有搞烦了?
拜月教而今已成昨日黄花,无须再去深究。她是你丈母娘,人不错的,千万别去刨根究底。
宣帝那个人是个小心眼,反而不太靠谱,望我儿谨记,三年!三年之内,你务必回武朝!
老子为你买了许多的田地,明年开春,你得派人将那稻谷的种子和红薯的种子带来武朝,种在咱们自家的田地里,这样才踏实。
……
南宫飘雪那姑娘爹看着不错,屁股大好生养,所以爹把她给送到你身边。你即将前往沃丰道,爹担心你孤枕难眠,那姑娘懂事,能为你排忧解难。
另外就是老子把宁思颜也派来了,让他跟在你的身边,爹放心一点。
好了,就这样,一想到明儿一早卯时又要上朝老子就脑壳痛,你早点回来吧,让爹安享晚年可好?”
傅小官看完了这封信愣了十息,悠悠一叹,这胖子老爹倒是有心了。
“他哪里来的那么多的银子买那么多的田地?”傅小官很是好奇的问道。
在这封信里,胖子在武朝买下了六万余顷的田地!
那可是足足六百万亩!
犹记得曾经问过胖子,他说家里拢共也就一百多万两的银子,但六百万亩的田地只怕需要一个亿!
“他是不是贪污了国库里的银子?”
傅小官很是担心的又问了一句,毕竟胖子的本质是个大地主,见了国库中白花花的银子打了主意这似乎不足为奇。
可贾公公却咧嘴一笑摇了摇头,“周同同曾经来信和老奴聊过,陛下曾经确实想打国库的主意,但周同同仅仅说了一句话,他就放弃了。”
“周同同说了啥?”
“他说……陛下若是把国库掏空了,殿下以后回去该怎么办?”
所以胖子为了自己以后回去有银子花就放弃了那念头?
傅小官有些小感动,心想这胖子老爹终究还是为自己考虑得更多一些。
贾公公没有回答傅大官从哪里弄来了那么多的银子,他岔开了这个话题,说道:“这第二件事是神剑一旅两千人在荒人的土地上打草,于四月二十六日夜里突袭了岑岭山下的军械局……”
贾公公顿了顿,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那一战,神剑一旅以上百个热气球送了三百特种兵飞抵了军械局的上空,炸毁了荒国的军械局,经事后从荒国得来的消息,炸死了荒国工匠共计两千三百余人,彻底摧毁了那处燧发枪的研究中心,但是……”
傅小官心里一紧,贾公公声音愈发低沉,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但是神剑一旅两千将士却陷入了荒国第一军的包围之中,拓跋蓝策以十万大军,消灭了神剑一旅那两千将士……据查,拓跋蓝策的第一军以死亡两万余人为代价,神剑一旅无一生还。”
傅小官豁然一惊,双眼怒火熊熊!
“那两千将士以谁为将?”
“原一团团长钟大锤为主将,原二团团长范冬临为副将。”
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才睁开来。
荒国……老子一定会灭了你!
他的面色忽然狰狞,看得贾公公心里一颤,低声说道:“殿下……第三个消息是夷国大将军封冼初已抵达和荒国接壤的高阙塞,兵力正在集结,看起来是要出塞而取荒国的蓝旗之地。”
对这一消息傅小官并不以为意,鄢良择而今已经握住了权柄,他需要做的是向夷国的人民证明他当这皇帝的能力。
丢了沃丰原,他便去抢了更大的蓝旗领地,这和当初傅小官给他出的主意吻合,只要这厮不来沃丰原添乱,荒国随便他去怎么折腾。
“神剑一旅另外两千去岭南的部队还有多久抵达蒙山?”
“大致还要十日。”
“给陈破送个消息。”
“殿下请讲!”
“活捉彗亲王,他亲王府里的其余所有人,全部杀光!回来之后,让陈破率部前往凤临山。白玉莲我调去了武朝,估计也还要十余日才会抵达。令陈破从虞问道手中接管神剑军,三万神剑军设为一军,分为三个师,每个师分为两个旅,每个旅分为五个团。
白玉莲为神剑军军长,在白玉莲暂离的这段时间,由陈破代领。
告诉陈破,明年初,我要这三万人形成战斗力——无论是山野作战,还是平原马上作战,他们都必须是最顶级的战士!”
“明年三月,这三万神剑军,务必抵达燕山关!”
贾公公一惊,傅小官这是要对荒人动手了!
荒人而今有四十万大军,荒国之地多为草原,两军对垒几乎是平推,三万神剑军再厉害恐怕也占不到多少便宜。
“这打下来的土地……可就属于虞朝了。”贾公公换了一个委婉一些的说法。
“武朝之东北边境不是和夷国接壤么?把夷国往西北方向再挤挤。”
这是同时要发动两处战争?
以虞朝之兵力去打荒国,以武朝之兵力去打夷国,夷国同时又在和荒国开战……这有点乱啊!
不过如此一来,夷国和虞朝同时在进攻荒国,想来荒国难以抵挡,那么必败。
夷国和虞朝将分享荒国的领土,而武朝却又侵占了夷国的领土……好像可以。
贾公公极为佩服的看了看傅小官,心里想的是白玉莲去武朝之目的,显然是要训练一支更强大的军队了。
殿下身在虞朝,却已经在为武朝而谋划,无声无息之间,这天下似乎就要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当真是了不得的天才!
幸亏他是武朝的主人!
傅小官写了一封手书交给了贾公公,这是关于对陈破的任命以及神剑军的改编。
“西戎那边有没有消息传回来?”
“回殿下,费安亲帅二十万大军于四月三十起兵前往西戎,神剑三旅苏墨于五月初六剿灭拜月教,于五月初七占领了那处金矿。”
“好,给苏墨传一封信,开采的所有金矿,没有我的手书,无论是谁,皆不可动!”
贾公公忽然想起陛下允了四通钱庄发行银票之事,他裂开嘴笑了起来。
宣帝若是知道了,恐怕会哭!
第六百六十二章 静夜思 下
“另外蚁群飞鸽传书还送来了一个消息。”
“五月初六剿灭拜月教之后,大师兄苏珏却突然急匆匆昼夜不停的赶往上京,大致这一两天他恐怕就到了。”
傅小官停下了笔,皱起了眉头,“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贾公公摇了摇头,“估计还是和拜月教有关。”
傅小官沉吟片刻,低头继续给苏墨写信,“明日西山的炸、药就将运抵夫子庙,注意让蚁群暗中护送好,千万不能出了岔子。”
“老奴遵命……那宝藏,当真在夫子庙下?”
“想来错不了,等安排好之后炸开瞧瞧就知道了。”
“……行,那老奴告退!”
贾公公拿着两封信起身离开,傅小官独自煮了一壶茶,慢慢的喝着,才忽然想起胖子老爹那么多的银子从何而来并没有得道答案。
他讪讪一笑摇了摇头,心想若是回归武朝,整个武朝都是自己的,胖子老爹花了那一个亿买那些田地……这是不是银子太多烧得慌呢?
一个亿啊!
这能做多少事情?
哎……好吧,胖子高兴就好。
他并没有对贾公公说白玉莲具体要做的事情,目前只有胖子老爹知道。
等白玉莲抵达了观云城,他将成为十万血衣卫的最高统帅。
他给白玉莲的时间正是明年三月,白玉莲只有十个月的时间去特训那十万人。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白玉莲带去武朝的还有西山研究院的所有成果,自然包括了燧发枪,另外就是白玉莲还带了一个人去武朝,他就是平陵县的那个周作仁,周铁匠!
这个人极其重要,钢铁对于工业的发展有着举足轻重之作用,对于武器军械的提升也极其重大,这样的一个人,傅小官而今不敢把他留在虞朝。
武朝派工匠来西山研究院,这瞒不过宣帝,但白玉莲此刻带走的那些东西和那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宣帝却绝对不会知道。
如此,到时候假若宣帝将西山研究院戒备,将平陵冶铁局没收,而武朝的军械局已经可以生产所有的火器了。
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他又想到了拜月教,想到了尚皇后,既然胖子说此事到此为止,他本来也即将启程前往沃丰道,那这破事情他也没打算再去寻根究底。
贾公公说大师兄这两日将抵达金陵……难道他在拜月教总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无论拜月教还有什么惊天秘密,傅小官觉得都已经不再重要。
总坛已经一锅端了。
就这两天把夫子庙一炸开,陈朝的宝藏落在了虞朝的手里,那策门,就算存在也毫无意义!
……
……
道院所在的青云山。
今夜月圆,道院里的的那方荷塘里的荷花已然含苞,仿佛正吸食着这皎洁月华,静待绽放。
观主大人长身立于荷塘边,他的手里抓住一把粟米,此刻他将手伸了出去,手里的粟米洒落在水里,便见许多的鱼争先恐后的游了过来,激荡起道道涟漪,将倒影在水面的原本平静的月,给撕得粉碎。
“圆圆。”
“弟子在!”高圆圆恭敬的行了一礼,便听观主徐徐说道:“这么说来……有人先你们一步进入了那密室?”
高圆圆转头看了看七师弟苏洋洋,苏洋洋连忙说道:“回师傅,弟子四人被苗小小阻拦了片刻,待我们杀了苗小小找到那密室的时候,弟子发现那密室的机关已然被破去。”
“弟子四人进入了那密室之中,在那桌上确实看见了一个白玉盒子,那盒子上的机关同样被破去,而盒子里面已经空无一物。”
观主大人微蹙了一下眉头,他手里的粟米已经洒完,最后一尾鱼在水面翻腾了一朵浪花儿沉入了水底,水面渐渐平静,又见月圆。
“如此看来,那名册落到了有心人的手里。”
他抬起头来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忽然悠悠一叹,“看来,师傅我得出去走一遭了。”
高圆圆好奇的问道:“师傅,您说那盒子里装的是名册?难不成就是拜月教策门的名册?”
“或许是吧。”
“师傅要去哪里?”
“夫子庙!”
高圆圆师兄弟四人不明所以,观主大人也没有解释。
“树欲静而风不止,水欲平而鱼不愿,既然如此,为师就去平了这风,杀了这鱼!”
“你们留在此间,这封信,若是你们的小师弟傅小官来了这观里就交给他!”
他话音未落便长身而起,一身月白麻衣在月光下翩然,起落间,他消失在了青云山。
他并不知道苏墨和苏珏进入了那密室之后,却在那密室中的那白玉盒子里,见到了那本名册。
此刻的苏珏一身风尘,冠帽歪斜。
他同样在月色下赶路,他甚至没有时间停歇片刻去正一正那冠帽。
他很急!
急着赶到金陵,急着将怀里的这本名册交给小师弟瞧瞧。
而此刻的夫子庙已经被数万禁卫给围了起来,禁卫们已经彻查过整个夫子庙。
山顶上的断壁残垣里那座茅草屋依然存在。
那茅草屋外曾经打坐疗伤的人,却已缥缈无踪。
长岭山脉里的剑林,洗剑池旁,剑林掌门陆啸风此刻正和剑门二长老梅里雪红四目相对。
“策门大势已去,无足重轻!”
“但拜月教余孽并未肃清,若不趁此机会斩草除根,老夫恐再成隐患!”
梅里雪红皱起了眉头,“掌门师兄恐怕不是为了将策门斩草除根吧?”
“那师妹以为为何?”
“师兄怕是为了铲除道院……刀山掌门宋擎天的话,师妹不信!”
“那名册怎能有假?”陆啸风忽然一笑,“师妹莫非还真喜欢上了那个肉团子?”
梅里雪红杏眼一紧,背上的长剑“锵……!”的一声离鞘而起,她目光如剑,“师兄慎言!”
“围攻青云山,此事关系到天下武林,本掌门已经和刀山掌门联合发布了武林帖,苏长生乃是拜月教策门大长老,以及尚皇后乃是策门二长老之事,就在今日已宣告天下……”
他负手而立,望着天上明月,“你,阻挡不了这天下大局,苏长生必须死!道院……必须灭!至于尚皇后,那是虞朝自己的事。”
梅里雪红豁然蹙眉,“若我非得阻止呢?”
陆啸风声音冰冷如霜,“那就看剑!”
第六百六十三章 劫道
这一夜的寅时。
距离金陵城百里之地的官道上,西山快运的十余辆马车正趁着月色在赶路。
负责本次运送的头领名叫江流,他带着足足一百人的护卫队,护送着这批炸、药前往金陵交给少爷傅小官。
这一百人都是从神剑军的训练中淘汰下来的,他们被白玉莲安排在了西山护卫队中,他们的身手算得上矫健,并且他们还配备了燧发枪。
这批货西山而今的大管家春秀交代得无比慎重,少爷很急,时间很赶,还不能出现任何意外,所以江流骑着马前后的走着,给护卫和车夫们打着气:
“明儿一早,咱们就能到上京城了。”
“到了定安伯府,少爷会亲自接见咱们,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少爷长什么模样么?咱们的速度再快点,就能更快的见到少爷了。”
“都打起精神来,明儿见了少爷之后,少爷自然会安排咱们好吃好喝再好好的睡一觉!”
“我可告诉你们,听说金陵城那青楼的娘们一个个可是细皮嫩肉,娇滴滴粉嫩嫩一捏就能捏出水来,和下村小荷做的那豆腐一般。”
所有人大笑,江流自己也笑了起来,“若是少爷一高兴打赏下来,我看啊,你们一个个恐怕都能去那青楼里消……”
他的话未曾说完,此刻马车正行进在一处山道之中。
这山不高,道不长,但偏偏就在此刻!
一篷箭羽从那林间倾泻而来!
“嗖嗖嗖……”
“啊……!”
“砰砰砰……!”
“敌袭!”
江流虎眼一瞪,一声大吼,“就地掩护,所有人下马,迎敌!”
敌袭在那一瞬间而来,没有任何人会料到这官路上居然会有敌人,这一篷箭雨足足带走了二十多条生命。
江流翻身下马,一箭咻的一声从他的头顶而过,吓出了他一声冷汗。
他拔出了枪,敌人却并未从林间出来。
紧接着又是一篷箭羽,数十匹战马中箭,津嘶嘶挣脱了缰绳狂奔而去。
“准备,射击!”
江流慌乱之后镇定了下来,随着他的一声大吼,活下来的护卫们各自迅速的找了掩体,拔出了燧发枪。
“砰砰砰……!”一轮齐射,林中传来了一阵阵的哀嚎,射中了!
看不见敌人,但燧发枪的射程比弓箭更远。
“换弹,小心!”
林中有强人飞了出来,江流换上了弹药却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在他们所有人瞄准了前方敌人的时候,他们的身后却飞来了铺天盖地的箭羽!
两边都是敌人!
江流的心在这一瞬间冰冷。
“射击!”
他发出了最后一声号令,又是一阵枪声响起,十余强人中弹,但护卫队却有足足三十余人中箭。
前后的强人蜂拥而出,刀光闪烁中,眼见护卫队即将全部覆灭。
就在此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响起,前方的官道上疾驰而来数百玄甲骑兵。
他们在那一瞬间直立而起,张弓搭箭,江流心里一片绝望,没料到那些骑兵的箭羽却尽皆射向了两侧扑来的强人。
他在那一刻猛然惊醒——这批骑兵怕是少爷派来接应之人!
“换弹,自由射击,不要误伤,注意保命!”他再次一声大吼,一个翻滚躲在了一辆马车的后面,手里的枪瞄准了扑来的一名敌人。
“去死吧!”
“砰……!”
一枪正中那强人的脑门,他从空中落下,死的不能再死。
骑兵队的人在射出了一轮箭雨之后尽皆拔出了腰间的刀,他们长身而起,如夜枭般向左右两边的强人袭杀而去。
战斗瞬间惨烈,鲜血挥洒,残肢断体满地翻飞。
贾公公从最后的那辆马车里走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看微亮的天光,又看了看前方的战场,最后将视线投入了左侧的林中。
他的身子一展,落在了林间、
这里坐着一个人,他的面前放着一壶酒,他的身边插着一把巨大的刀。
“宋擎天!”
“贾南星!”
“你不去琢磨如何破碎虚空,反而跑这里来劫道……”贾公公摇了摇头,“一代刀山掌门干这活,有失身份!”
宋擎天咧嘴一笑:“说来你不信,我还真破碎虚空砍了一刀,但没砍透,然后想了一年才想明白为什么没有砍透。”
“说来听听。”
“心魔!”
“谁是你的心魔?”
“苏长生!”
贾公公沉默片刻,笑了起来,“二十年前,夫子庙一战,苏长生一剑把你给劈了下去,那年你三十二,然后在次年也就是三十三岁,一刀断水而入圣阶,我还以为你会感谢苏长生的那一剑,倒没有料到他反而成了你的心魔……所以,你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杀死苏长生?”
贾公公摇了摇头,一声叹息道:“可惜,你依然不是苏长生的对手。”
贾公公没料到宋擎天居然点了点头大方的承认了,“你这老太监说的对,我依然不是苏长生的对手。但是……如果苏长生是拜月教的策门大长老,天下武林豪杰齐聚青云山……你说苏长生还能不能长生呢?”
贾公公豁然蹙眉,“你居然使了这等龌龊的手段?”
“你这话不对,因为苏长生确实是拜月教策门大长老,你看,傅小官要将夫子庙那座山给炸开,我觉得这样不好,对那宝藏不够尊敬。
傅小官是苏长生的关门弟子呀,他应该去找苏长生要那钥匙的,却没料到他居然会用这等粗鲁的手段……所以我想要劫个道,请定安伯去找苏长生要钥匙,岂不是更好?”
“但现在我来了,你这计划就落空了,还有什么后手说来听听?”
“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等你吗?”
贾公公心里一沉,宋擎天拧起酒壶喝了一口酒,徐徐站了起来,“因为剑林的五位长老此刻已经进入了金陵城,你这一走,那宫里可没有了高手。”
“你想弑君?”
“我不想,但是剑林的人想,因为他们原本属于夷国,现在那长岭山脉却划归了虞朝……何况尚皇后是策门二长老,你说一国之君娶了个拜月教余孽,而今还贵为皇后,和那奚太后有何分别?”
说完这话,宋擎天以为贾公公会火速赶回宫里,可他未曾料到贾公公此刻却笑了起来。??
第六百六十四章 月下煮酒 上
“你这脑子……”
贾公公摇了摇头,一字一句的说道:“定安伯说世上有两种人值得特别关注,一种是用脑子做事的人,这种人善谋,布局草灰蛇线伏行千里。这种人所谋皆是大事,轻易不会出手,出手必是雷霆。
另一种是专心一道之人,这种人心志坚定,咬定青山不放松,追求将所做之事做到极致。
这种人的可怕之处在于认真二字,比如行走于阴暗里的刺客,也比如痴迷于剑的剑客。这种人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所爱之事,他们能够在各自的领域里将一件事做到登峰造极。
定安伯说除了这两种人之外,其余的人,哪怕是圣阶,也不足为惧。而其中最愚蠢的一种人就是像你这样的,本该拿刀,却偏偏想要握笔,还自以为是能够写下一篇好文章的人。
他将你这种人称之为……傻笔!”
宋擎天脸色陡然一变,他听不懂傻笔是个什么意思,但他隐约觉得这好像是在骂人。
贾公公此刻的表情很是淡定,如此说来,他只怕在宫里已经有了安排。
这行动如此小心,他是怎么知道的?
……
……
丑时三刻。
蝶仪宫,前院凉亭。
傅小官煮着一壶酒,宣帝和尚皇后皆在此间,他的身后站着徐新颜。
“那消息而今想要遏制住已经来不及了……”傅小官为宣帝和尚皇后倒了一杯酒,又道:“但在小婿看来这不是什么大事。”
说着他抬头看向了尚皇后,尚皇后的面色有些黯然,他淡淡一笑:“岳母大人何须将这等小事挂在心上,把那些武林强人杀了就完事了,至于流言,这人杀得足够多,那流言也就自然杀没了。”
宣帝深吸了一口气,“这些该死的贼子,此事,你全权处理,该杀的人,给朕斩尽杀绝!”
“小婿遵命,他们蹦跶不了几天。陛下,小婿有个建议您不妨听听。”
“说吧。”
“这江湖中人习武是禁止不了的,莫如借着这机会设立一处武林管理局,可称为……六扇门!陛下下一道旨意,着虞朝所有江湖人士在各地六扇门处登记造册,领牌子而行走江湖……”
“没有牌子的江湖人士视为流民,官府可将其直接捉拿入狱。如此一来,那些江湖人士才会有了规矩,以武乱禁之事,才不会发生。”
宣帝眼睛一亮,他不明白为什么要称为六扇门,只是这意思他弄明白了,“善!此事明儿早朝朕就宣一道圣旨。”
寂静的皇宫中忽然响起了几声枪声,傅小官未曾抬头,他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剑林的人看来已经来了,但这枪声一响,恐怕也就走不了了。
尚皇后抬头向夜空中望了一眼,她忽然看向了傅小官,说道:“若本宫当真就是策门的……二长老,你会怎么办?”
傅小官也看向了尚皇后,嘴角一翘,“小婿不知道什么策门二长老,小婿只知道娘娘是我的丈母娘。”
尚皇后笑了起来,脸上的黯然之色消失不见。
她看着傅小官的眼神充满了柔情,仿若这初夏和煦的夜风。
“本宫没有看错你。”
“我那未曾见面的师傅……他当真是策门大长老?”傅小官好奇的问了一句。
尚皇后摇了摇头,“他不是。”
傅小官微微一怔,“那谁才是?”
尚皇后端着酒杯浅饮了一口,“这个重要么?”
“额……我那胖子老爹说,这些都不重要。”
“那就得了,策门早无大长老,那开启宝藏的钥匙……也早已遗失。本宫这么多年一直在打探那宝藏的下落,也在打探那钥匙在何处,却终不得知。反而是你去西南一战,将这消息给打了出来,所以呀……”
她抬眼看了看宣帝,又道:“所以你当真是虞朝的福将!”
“本宫希望你和陛下之间,君臣无间,翁婿亲密,为虞朝开创一番太平盛世。”
傅小官连忙拱手一礼:“这是小婿之本分,得陛下信任,小婿定然得为陛下分忧,为社稷解愁。”
对于尚皇后的这番良苦用心,傅小官自然明白,但当真能够君臣无间,翁婿亲密么?
这个,也不再重要。
就在此刻,霍淮谨急匆匆走了进来,他躬身一礼,说道:“启禀陛下,贼子五人已被击落,死三人,重伤二人。”
“彻查这些贼子的家人,诛九族以示天下!”
“臣,遵旨!”
霍淮谨转身离去,此间事了,傅小官也起身告辞。
他回到了定安伯府,府上早已寂静,但陶然亭中却坐着一个人。
她是张沛儿!
傅小官坐在了张沛儿的对面,看着那张风尘仆仆有些疲倦的脸,歉意的笑了笑,又煮上了一壶酒。
“这事儿多亏了你送来消息,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张沛儿捋了捋耳际的散发,有些不自在的看了傅小官一眼,“我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赶来,你就说不出一个谢谢?”
傅小官尴尬的一笑,“咱们……说起来算是很熟了,这谢谢二字显得有些生份……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张沛儿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瞥着嘴露出了一抹苦笑,她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眼泪儿在眼眶里打着转,却没有流出来。
“还好吧……记得两年前,在临江书院外面的马车里,你说我太小,长了两年,至少长大了两岁。”
傅小官这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当时初临这个世界,思想和这个世界终究有些格格不入,他没有料到自己的那番拒绝会导致张沛儿跳了江。
“那事,我对不起你。”
傅小官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张沛儿,张沛儿接过一口饮尽,“你确实对不起我!”
“……”
“去岁听说你在武朝大雪山出了事,我下了山,去了临江。临江还是那般模样……”
张沛儿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回家,但我却去了一趟傅府,看了看那门楣,又去了一趟临江楼,坐在你曾经坐过的那位置上,独自吃了一桌酒。然后去了一趟半山书院,看了看那风动石。”
“我真以为你死了,没料到却在平陵又见到了你。”
张沛儿收回了视线,落在了傅小官的脸上,她很认真的看着这张脸,忽然说道:“你若真死了……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