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五章 相逢是缘
时至申时时,恩科科考结束。
学子们三五成群的走在书香大道上,或者欢喜或者伤悲也或者不知所谓。
云西言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天边的夕阳,回头就看见了司马澈。
咦,这位司马公子低垂着头沉默而行,难不成是没有考好?
他走了过去,拱手一礼:“司马兄,古人云失败乃成功之母,一场恩科的挫折算不了什么,就算这次败北,不是还有秋闱嘛,勿要沮丧,在下请司马兄去吃一顿好吃的,如何?”
司马澈一怔,本姑娘受了什么挫折?本姑娘怎么就败北了?
这人……她瞪了云西言一眼,“云兄,本……在下觉得定会金榜题名,却不知道云兄,可有几分把握?”
云西言哈哈一笑,“这不是在下自夸,只要那阅卷官没有瞎眼,在下至少前十!”
这人口气还挺大的,司马澈脖子一仰,背负着双手迈前两步,“在下本想低调,但既然云兄都敢如此夸耀,那在下也不客气了,如果云兄能够进入前十,在下那成绩……恐怕是前五!”
云西言顿时瞪大了眼睛,双手抱拳一揖到底,“司马兄高才,云某实在佩服!”
他直起了身子,笑嘻嘻说道:“这天色渐晚,在下诚心请司马兄去吃个饭,还请司马兄赏光,如何?”
“四方楼?”司马澈打趣的问了一句。
“司马兄错了,四方楼卖的是名气,在下想请司马兄去的地方是旧月巷子里开设的一家火锅店。”
似乎是担心司马澈不喜欢,他连忙又道:“你生在江南,恐怕不知道正宗的火锅是什么模样。这样跟你说吧,旧月巷子的那家火锅店名叫孙驼背老火锅,莫要觉得这名字很土气,我敢这样给你说,他的这家火锅店,源于蜀地,其味非常正宗,食材新鲜,品类多样,乃是在下走南闯北三载,所遇见的唯一一家正宗老火锅,那味道……啧啧啧,当真是妙绝无穷!”
司马澈愕然的瞪大了眼睛,这是一个吃货!
看他那模样儿,都像要流出口水来了。
不过她是女儿之身,无论如何也没可能和这位男子单独去吃火锅的。
所以她果断的拒绝了,“真不好意思,在下吃不来蜀地的麻辣,云兄再见!”
说着她便向大门走去,留下云西言伸出一只手来,“嗳、嗳……!”
“如此人间美味,可惜无人分享,哎……”
……
……
所有的试卷送去了国子监封存,从明儿开始,国子监和学宫的教习将开始阅卷。
傅小官没什么事了,他也走出了教枢处,来到了学宫的门口。
许多学子尚未散去,一个个依然聚集在学宫门口讨论着这篇策论。
云西言无所事事,他在这金陵城里又没有熟识的人,吃火锅这玩意儿一个人少了许多乐趣,本想请那位漂亮的司马公子一起,没料到却被无情拒绝。
这……肚子饿了啊,去吃点什么好呢?
他正想着,抬眼就看见了同样孤零零站在学宫门口的傅小官。
这位兄台面色平静,不喜不悲,看来考得不好不坏。
于是,他走了过去,对傅小官拱手一礼:“这位兄台贵姓?在下成都府云西言。”
傅小官吓了一跳,还以为被认了出来,此刻一听,他顿时乐了,“在下……免贵姓傅,云公子好!”
“傅公子好!”自来熟的云西言开启了他的忽悠模式,“傅公子觉得今儿这题目做得如何?”
傅小官摇了摇头一声叹息:“怕是无法题名了。”
“莫要沮丧,人生之成败,岂是一两场科考就能定的?大不了从头再来嘛……在下走南闯北阅人无数,傅公子一看就是人中龙凤,缺的不过是一场雨罢了。”
傅小官咧嘴一笑,拱手问道:“不知云公子考得如何?”
云西言若无其事的摆了摆手,“估计也就是个前十!”
傅小官还真吃了一惊,“如此笃定?”
“傅兄出来晚了一点,还有个人比在下更加笃定,他说……他定是前五!”
“哪位兄台如此自信?”
“司马澈,萦丘司马家的少爷,他说这话,在下是相信的。司马家说起来是商业世家,可人家家学渊源可以追溯到前朝三百年……前朝司马家可是出过宰相的,所以司马家的文风比其余四家更浓,不然为何五大商业世家,仅仅只有司马家派出了弟子前来应试?”
傅小官心里大笑,司马澈这丫头可还真骗过了这少年。
徐新颜驾着马车走了过来,傅小官又拱了拱手,“云兄,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嗳嗳,傅兄留步。”
“云兄还有何事?”
“在下想请傅兄去吃个饭,可有空?”
傅小官眉头微微一皱,这小子难不成认得我而故意装傻套近乎?
“素昧平生,为何要一起吃饭?”
云西言一拱手,“相逢是缘,为啥不能一起吃个饭?吃火锅那玩意儿一个人当真无趣啊!”
火锅?
傅小官来了兴趣,这可是他很喜欢的,来到这个世界两年还真没有尝过。
“麻辣味的?”
“绝对正宗的蜀地火锅。”
“……上车。”
云西言瞧了瞧这马车,又瞧了瞧徐新颜,这位傅公子看起来也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呀。
“去旧月巷子。”
他可没有客气,和傅小官一起上了马车。
徐新颜手里的鞭子一挥,马车徐徐前行,正好和站在此处的司马澈主仆二人错身而过,正好司马澈见过徐新颜。
她连忙招了招手儿,徐新颜微微一笑将马车停了下来。
“姐姐……他,在里面?”
徐新颜点了点头,而此刻傅小官也掀开了车帘,笑道:“要不要送你们一程?”
这当然好呀,司马澈欢喜的点了点头。
于是,她和小星儿也踏上了马车,然后一惊……
这云西言难不成和傅小官认识?
云西言也是一怔……
“司马兄,这么巧?你们……认识?”
傅小官点了点头,“有过一面之缘。”
“哦,感情好,司马兄,在下和这位傅兄也是一面之缘,咱们这是去吃火锅,司马兄吃不来蜀地……”
“在下忽然发现吃得来了。”
“啊……这、这……”
第六百三十六章 云西言
旧月巷子有些偏远,属于金陵城外围的一条巷子。
令傅小官没有想到的是,这条巷子居然很是热闹!
此刻天色渐晚,旧月巷子里的大红灯笼已经亮了起来,两旁的铺面几乎都是吃食,各种香味儿在夜风中飘荡,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倒是另有一番风景。
“傅兄,司马兄,要说每个城市具有特色的美食,它真不在那些大酒楼里,而是在像这样的地方。这个世界有许多美食,但真正品尝过的人却并不多,因为人们缺少了一双像我这样的发现美食的眼睛!”
四人下了马车,徐新颜看着摩肩接踵的人群微微皱了皱眉头。
她不着痕迹的走在了傅小官的侧前方,视线警惕的在人群中逡巡,而右手已经落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云兄是如何发现这地方的?”
“嘿嘿,傅兄啊,这就是行万里路的经验。民间美食,基本都是家里的传承。他们可没有那么多的资本去弄那高大豪华的酒楼,而且他们的菜品也相对单一,不足以去支撑酒楼的花样。所以他们只能选取偏僻的口岸,主要是租金便宜。”
“傅兄请看……”
云西言指了指旁边的一家店铺,“这家铺子叫豆花鱼,就卖一道菜,瞧瞧那生意,啧啧啧,”他摇了摇头,“老板说他平均每一天,卖掉三百斤的鱼!一锅豆花鱼三斤,他一天卖出去一百锅,里面仅仅只有五张桌子。”
“这一百锅豆花鱼能够为他赚到多少银子呢?”
云西言伸出了一个巴掌,傅小官吓了一跳,“五百两?”
云西言一怔,“傅兄,你那是抢!一锅豆花鱼才一两银子!”
傅小官哑然一笑,摸了摸鼻子,“赚五两银子?”
“不是,是二十五两银子!”
“那你伸出一个巴掌是几个意思?”
“傅兄没有注意,我这巴掌摇了五下!”
“……”
这特么的,还有这讲究?
傅小官忽然发现这小子有点意思,倒是个人才,也不知道他那文章做得如何。
五人继续前行,云西言极有感触的又说到:“这是上京,整个虞朝最繁华之所在,所以他那豆花鱼一天能够赚到二十五两银子,这算是很不错的利润了。但是……”
“在其余地方,尤其是偏远的陇右道和关西道,哪怕是州府,同样的豆花鱼,一天恐怕最多也就赚个二三两银子。从这一小处在下分析金陵的消费水平,大致是那两地的至少十倍!”
“同理,金陵的人均收入,大致也是那两地人均收入的十倍!”
云西言如此说着,忽然很是慎重的问了一句:
“傅兄,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云西言忽然抛出了这么个问题,把傅小官问得一愣……
司马澈眉儿一蹙,抬眼看向了傅小官。
她不知道呀,但她想傅小官肯定是知道的。
傅小官思量片刻,小心翼翼的说道:“这意味着那两处地方有巨大的潜力?”
这次轮到云西言一怔,“傅兄这话倒是提醒了我……”
“你是怎么认为的?”
“啊,原本,我觉得这就意味着在金陵挣钱,去那两地消费,可以多吃十倍的豆花鱼。”
“……”
这个吃货!
“不过傅兄这个观点颇有意思,可惜了,若是傅兄以这个观点来破今儿那策论,何以扫天下?当拉动地方经济,挖掘市场潜力,提升消费水平,民富则天下自扫……可惜了、可惜了,这一论点想来能够入定安伯的法眼!”
云西言摇着脑袋连说了三个可惜了,顿时令司马澈忍俊不禁一笑,傅小官却又多看了云西言两眼,嘴里一叹:“哎……若是早一天认识云兄到此地一游,或许在下还真能考个好成绩。算了算了,这就是命!”
“傅兄切莫妄自菲薄,还是那句话,秋闱再战,傅兄定会金榜题名!”
“那就借云兄吉言!”
空气中忽然有一股香辣味儿飘来,云西言使劲的嗅了嗅,笑了起来伸手一指,“到了!”
五人走入了这家孙驼背老火锅,里面已经坐满了三张桌子。
一名伙计一脸笑意的走了过来,“客官里面请,请问客官是坐大堂还是楼上雅座?”
“大堂!”
“雅座!”
云西言转头看了看傅小官,“傅兄,雅座要多给二十文钱!”
“就雅座吧。”
“……那就雅座!”
小二扯着嗓子向里面吆喝了一声:“五位……雅座青城山!”
“好咧,青城山接客!”
这是什么意思?
“那雅座的名字叫青城山……傅兄司马兄请!”
“云兄请!”
五人来到楼上,这楼上有四间雅座,果然,其中一间的门楣上挂着一个青城山的牌子,傅小官转头看了看隔壁……峨眉山。
好吧,“这老板当真是蜀地的?”
“这哪里假的了?不然做不成那个味儿……大家请坐,小二……叫孙驼背上来。”
“好咧,云公子稍等!”
那小二跑了出去,傅小官好奇的问道:“常来?”
“来过几次,和这掌柜的是老乡,一来二去也就熟识了。”
没过多久,传来了敲门之声,然后那门缓缓开了,进来了一个二十多岁的男胖子。
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以至于傅小官一时半会没看见他的眼。
“云公子,您老叫小的有何事?”
“孙驼背,今儿本公子招待好友,这锅底你得给本公子亲自去打,食材必须新鲜,酒……”
“云公子,小的这里还藏着一箱西山天醇。”
“……”云西言倒吸了一口凉气,“送我?”
“云公子切莫打趣小的,自从红袖招被烧了之后,添香酒可就彻底没有了,西山天醇这玩意儿而今可是一两酒一两银子的价格啊!”
这孙驼背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老子哪里有那么多的银子!
云西言忽然咳嗽了两声,傅小官却笑了起来,“就上西山天醇!”
云西言一怔,忽然觉得额头似乎有冷汗冒了出来,傅小官拍了拍他的肩膀,“相遇是缘,这一顿,算我请!”
云西言咧嘴一笑,“那……感情好!”
孙驼背躬身退了出去,傅小官忽然问道:“这人……不驼背啊!”
“他这店叫孙驼背,又不是他这人真的就驼背了。”
这特么的,套路有点深啊!
第六百三十七章 火锅
有人付钱,还请喝的是西山天醇!
云西言顿时对傅小官刮目相看。
“傅公子家里想来殷实,哎,不像我啊,我那爹将我赶了出来,让我行万里路,你们是不知道我这三年是如何过来的!幸亏这天下出了一位傅爵爷,不然我恐怕会被饿死!”
傅小官挠了挠脑袋,“你认识傅爵爷?”
“这怎么可能?”他忽然俯过身子,放低了声音,贼兮兮的说道:“今儿吃了你这顿酒,我告诉你们一个赚钱的法子,可千万不要传了出去,若是被傅爵爷给听见了那可不得了!”
司马澈掩着嘴儿偷偷的笑,傅小官听得一愣,“说来听听。”
“傅爵爷的诗词文章,值钱啊!”
说着这话,他从怀中摸出了一本小册子,递给了傅小官,“这本小册子还没有录入齐全,傅爵爷而今所作的诗词流传于市面的大致有十首。我呢就把这些诗词给收集了起来,每到一个地方就去印刷个千八百本,往那闹市里一摆……”
“你们是不知道傅爵爷的名头有多响亮,只需要吆喝一嗓子,傅爵爷传世名篇合集,一两银子一本……你们猜都猜不到那些人有多疯狂,特别是那些姑娘们,我的个天,若是傅爵爷真的现了身,恐怕会被她们给抢了去圆了房!”
司马澈被羞得一脸通红,云西言哈哈一笑,指了指司马澈,“司马兄这都不好意思了?我说的是真的!傅爵爷的诗词太好卖了,千八百本,只要一传开,一个时辰就没了,我能赚多少银子?至少五六百两!”
傅小官顿时瞪大了眼睛,还能有这操作?
这小子特么的是个人才啊!
“既然这么好卖,为啥不多卖一些?”
“做人不能太贪,万一被官府给发现了,万一传到了傅爵爷的耳朵里,你们说这不是要了区区小命么?”
“不瞒你们说,我来到这金陵,已经找了一家书局印刷一百本,精品!,等兰庭集张榜我拿出来卖了,我请你们喝西山天醇!”
云西言“嘭彭”的拍了拍胸口,“云某说话算话,张榜那天晚上,咱们还是这里,不见不散!”
傅小官并没有答应,而是问道:“据我所知,傅爵爷的诗词天下皆知,他们还买来做什?”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们得分析消费者的心里!”
“傅爵爷的诗词天下皆知这不假,却没有一个人去将他的诗词文章整理成册!这就商机,你看看,封面上,我画的,是不是很像傅爵爷的模样?”
傅小官定睛一看……司马澈也伸长了脖子,她瞧了瞧那封面,又瞧了瞧傅小官,“噗嗤”一笑。
“虽然在下未曾见过傅爵爷,但天下见过傅爵爷的人也不多啊,所以在下自然就将傅爵爷画得玉树临风,这就合了许多女子的心意。”
云西言洋洋自得的翻了一篇,“这扉页,天下文魁,亿万少女的梦中情人,傅小官诗词合集,您值得拥有!这些字,直击那些少女的心扉!她们看了那封面本就被傅爵爷的风采给迷醉,再一翻这扉页,哪里还受得了!”
“哎……可惜了。”
“可惜什么?”
“若是真能得到傅爵爷的亲笔签名,他老人家若是不追究这责任,放到书局去大张旗鼓的印刷发行,可不会比红楼一梦赚得少啊!”
大意了!
傅小官还真没想到这个点子。
《红楼一梦》而今依然在发行,只是究竟还有多少量他并不知道,也许久未曾再去过问。
若真把这诗词合集弄去发行,想来还能再赚到一笔银子。
只是这事儿他仅仅是一想,家里三个老婆都有了身孕,他也没那精力去捣鼓这事,所以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孙驼背亲自将火锅端了上来,桌子中间的炭火燃了起来,然后有小二送来了各种食材。
傅小官开了酒为云西言倒了一杯,看了看司马澈,也给她倒了一杯。
“要说吃火锅,还是以羊肉毛肚鸭肠鸭血为最佳,黄喉天梯也不错。脑花……那玩意吃得来的会很喜欢,藕片凤尾再加上各种菌菇,就这么一涮,就是美味。”
云西言一喜,“傅兄看来深知其味,就是不知道司马兄……你当真能吃这麻辣的?”
司马澈看着这通红的一锅都快哭了。
江南吃食多为清淡,像这样子的一锅通红辣椒,她简直难以想象。
此刻温度渐渐上来,里面厚厚的一层辣椒翻滚,油烟升起,一股呛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阿……嚏!”
司马澈转头猛的打了一个喷嚏,这一下子眼泪真流了出来。
傅小官哈哈大笑,“莫要逞能,要不……你们点几个炒菜?”
司马澈取了手绢擦了擦鼻子,“不,我能吃!”
小星儿极为担心的看着自家小姐,这东西……你真的能吃?
“来来来,可以涮了!”
傅小官食指大动,夹了一片毛肚放在了锅里,“这东西数三下就可以,不然老了就不好吃。”
他将这毛肚夹了起来,随手放在了徐新颜的碟子里,又夹了一条鸭肠涮了涮,放在了司马澈的碟子里。
“你们先试试,不行就吃别的。”
然后他取了漏勺烫了一块鸭血,放在嘴里一咬,一股麻辣鲜香烫的感觉顿时盈满了味蕾。
“嗯,不错,这味道还真可以!”
“咳咳咳咳……”司马澈仅仅吃了一口,这可是傅小官亲自为他夹的,她满心甜蜜,却被辣的猛咳起来。
“咳咳咳……可以……咳咳咳,我能吃!”
傅小官哈哈大笑。
司马澈大囧,却自个捻了一片毛肚放入了锅里,“不就是辣吗?辣啊辣的就习惯了!”
火锅里的红汤汩汩的冒着,里面的食材在锅里沉浮,司马澈似乎和这东西较上了劲,她恶狠狠的将涮好的毛肚夹在碟子中吹了吹,然后眼睛一闭,嘴儿一张,就这么塞了进去……
“嘶……”
她咧着嘴,用手不停的扇着风,似乎又觉得这形象不太文雅,连忙又将嘴给闭上,囫囵的嚼着脖子一伸,给咽了下去——
云西言震惊的竖起了大拇指:“司马兄,真男人也!”
第六百三十八章 煮酒话桑麻
“酒、酒……啊……”
火辣辣的味儿在司马澈的嘴里炸开,她顿时满脸通红,光洁的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儿瞬间冒了出来。
就像一团火,从她的舌头一直燃烧到了胃里。
小星儿连忙递给她了一杯酒,司马澈就在傅小官和云西言震撼的视线中,一口将酒喝了个干净。
她的舌头伸了出来,呼哧呼哧的吐着气,脸上却依然是不服输的神色,“不就是、嘶……吃辣么?咳咳咳……我一定能行!”
傅小官裂开嘴笑了起来,这是一个不服输的女子,有点意思。
他起身为司马澈倒了一杯茶水,“慢慢来,但别强求。”
“谢谢……有些事,必须得强求。”
云西言鼓掌,“司马兄说得对,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这火锅都涮不了何以涮天下?来来来,在下敬司马兄一杯!”
司马澈正辣得慌,她毫不客气的拧着酒瓶,“三杯!”
“好气魄,现在我相信司马兄定能进得前五了!”
司马澈的脸儿又是一红,幸亏本来就红,她偷偷的瞄了一眼傅小官,傅小官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那篇文章,说不定还真能进到前五。
但这姑娘要去当官,却必须得为她扫清一个障碍……女扮男装这种事情戏文里可以,但终究极为不便,看来得找个时间入宫和陛下说道说道,女子,也是可以当官的。
三杯酒下肚,云西言侃侃而谈:
“要说这火锅的起源,最初是在渝州,乃是长江的纤夫们图方便捣鼓出来的玩意儿,然后就在剑南两道渐渐的传播开来,而今甚至成为了剑南两道的特色。”
他顿了顿,将毛肚放入碟中,又道:“说起来沃丰道那地方,也适宜于吃火锅,那里的气候也偏阴寒,若是司马兄真能取上去了沃丰道,我可告诉你,这玩意儿能够有效的驱除湿气,对身体大有好处。”
“云兄去过沃丰道?”
傅小官好奇一问,云西言却摇了摇头。
“我家乃是成都府还算有点名气的蜀绣商人,曾经有一家蚕茧的供货商,就来自沃丰道,我是听他们所言。”
“蜀绣商人?云梦锦绣和你家有何关系?”司马澈好奇的一问,云西言微微一笑,“云梦锦绣,正是区区在下之家。”
司马澈张了张嘴儿,傅小官却不知道,好奇的问道:“很出名?”
司马澈点了点头,“虞朝四大名绣,云梦锦绣便是其中之一。”
“哦……”傅小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问道:“蚕以蜀为盛,丝绸织造蜀地和江南想来不相上下,还需要从沃丰原采买原料?”
云西言放下了筷子,笑道:“现在也不怕司马兄知晓,沃丰原之蚕茧,与蜀地相比,其质地还要更胜一筹。其丝极有韧性,细致光洁。它有两个极大的特点,其一是出丝率比蜀茧更多,其二是……它的价格比蜀茧低了四成!”
“那地方曾经是夷人,夷人不精于织造,所以他们养蚕的人极少,那茧子在夷国又不太好卖,所以我家很长一段时间采买过他们的茧子,唯一可惜的是数量不多,仅仅占我家需求的三成。”
傅小官来了兴致,“这么说,沃丰道那地方是很适合栽桑养蚕的?”
“在下看过了新的沃丰道所辖区域,还真是如此。”
“为什么沃丰道的蚕茧比蜀地的更好?”
“……这个,”云西言迟疑片刻,还是说了出来:“这还真是一个秘密,不瞒两位兄台,在下原本想着真在定安伯的手下谋了官儿,施政就是从栽桑养蚕开始。家父曾经专程去研究过,得出的结论是沃丰道那地方,雄蚕居多。”
“这也有区别?”
“傅兄或者说这天下的蚕商,知道这个的恐怕还真没几人。”
傅小官又为云西言倒了一杯酒,举了举杯,“愿闻其详。”
二人喝了一杯酒,云西言砸吧了一下嘴,侃侃说道:“家父一辈子与蚕和蚕丝打交道,他曾经说雄蚕与雌蚕相比,一来更加好养,二来,雄蚕对桑叶的利用率更高。一季蚕养下来,雄蚕至少能够节省一成左右的饲养成本。
而雄蚕的产丝量,结茧层数,出丝率,却比雌蚕高出了两成!
所以我的想法是大力推广雄蚕养殖技术,将一县之地,打造成虞朝最大的蚕茧供给之地。如此一来,就能引来有实力的织造商人,比如司马兄这样的大世家。
有了织造商人,产出的丝绸一方面可以提供给制衣作坊,另一方面,也可以提供给刺绣作坊。
这样一弄,一个从原材料到最终商品的产出链条就形成了,我当个县令天天喝茶啥事都不用再做,这一县之地就能保证百姓富足,商人满意,这官儿当起来多么轻松惬意!”
司马澈一听,不乐意了。
“喂喂喂,你这一说可不能算是你的主意,本……我也是这么想的呀!我家本来主营就是织造,我若是当了县令,我家的产业肯定是落户在我管辖的县郡!”
云西言嘿嘿一笑,拧着酒瓶为众人倒了一杯酒,“你急啥?我若是被定安伯分到了祁州,我还不会去选栽桑养蚕呢。”
“那你又从何入手?”
傅小官对这小子越来越有兴趣,云西言思路清晰,条理细致,他说的这番话并非泛泛而谈,而是切实可行之策!
尤其是他居然能够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给想出来,这个主张难能可贵。
“丝绸这个玩意儿太贵,寻常百姓们依然是以麻衣为主。祁州那地方产麻,原本就是夷国最主要的麻布供给地。”
他拧着酒瓶走了回来,坐在了傅小官的身旁,“若是在祁州,我连栽桑养蚕都省了,只需要下令治下百姓统统栽种麻树,就有无数的织布商人来求着我设立作坊,一个政策的事,天天就可以吃着火锅唱着歌,逍遥快活。”
“你……!”司马澈瞪了云西言一眼,“不种地你让老百姓吃什么?”
“哈哈,种地?”云西言举起了酒杯,“司马兄,当因地制宜,种地……是沃丰原的事情,那地方一亩田的产出是别的地方的两倍,何苦以己之短去攻敌所长呢?”
说着这话,云西言拍了拍傅小官的肩膀,“傅兄啊,沃丰道可是一块宝地,大有可为!所以傅兄今科秋闱可一定要考中,到时候走点关系外放沃丰道,咱们就在沃丰道共襄盛举,擘画未来!”
第六百三十九章 涅槃
旧月巷子里吃的那顿火锅,满足了傅小官的胃,还给他开启了一扇窗。
作为一名穿越者,他第一次发现这古人的智慧绝对不可小视!
云西言这个名字深深的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尤其是后面那小子说的那一句:“这天下,商机无所不在!缺的是什么?是发现商机的那双眼睛!”
傅小官深以为然,但他却没那时间去发现各地的商机。
五月初五,黄昏。
阅卷并未完毕,他离开了国子监,和徐新颜去了四方楼。
今儿晚,他要在四方楼再请几个人,几个特殊的人。
他们就是才从大理寺狱里放出来没两天的席寻梅、施一鸣、薛东临,席爽,费谦五人。
此刻四方楼上他们已经抵达,坐在这第三层楼的雅间中,众人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施一鸣站在窗前,望着暮色下的未央湖,喃喃说道:“短短一年余,却仿佛经历了数十载。犹记得宣历八年十月初一,兰庭阁秋闱放榜,我等高中。也正是那一天,第一次见到了傅小官。”
“当时之情景而今历历在目,仿若昨日。”
“就在未央湖的船上,我等亲眼见证了定安伯作诗。那首诗叫《怨王孙、湖上风来烟波渺》。”
施一鸣沉吟片刻,诵读了起来:
“湖上风来烟波渺,秋已暮,红稀香少。
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
莲子已成荷叶老,清露洗,苹花汀草。
眠沙欧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
“那时深秋时节,而今初夏已到。那时我对他恨之入骨,而今却承了他穷吾一生也无法去报的救命之恩……”
他长长一叹,“吾心惶恐,这两日反不得安。再翻那《红楼一梦》,忽觉这人生正如那红楼一梦。”
他忽然拍打着窗棂,唱了起来:
“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
眼睁睁,把万事全抛。
荡悠悠,把芳魂消耗。
望家乡,路远山高。
故向爹娘梦里相寻告:
儿命已入黄泉,
天伦呵,须要退步抽身早!”
“好……!”
他的歌声未落,傅小官踏步走了进来。
施一鸣一惊,转过了身子,席寻梅等人站了起来。
所有人对着傅小官躬身一礼,傅小官却哈哈一笑:“你们可是对我熟识之人,万万莫要弄得这般生份,快快请坐……小二,上酒!”
这位就是定安伯!
除了席寻梅,施一鸣等人已经有至少一年未曾再见过傅小官了。
这个从临江而来的小地主,他就用了区区两年的时间,而今成为了虞朝唯一的一位伯爵,官居三品,还兼领了沃丰道道台之职。
宣历八年十月初一,金殿之上,他崭露头角被陛下封为从五品的朝散大夫,赐予了他进士出身——这是他们都曾见证过的!
这个他们曾经未曾放在眼里,或者是未曾去足够重视的少年,而今已成为了他们仰望的存在。
甚至就连仰望,都难以望及!
有人心里充满了自卑,有人心里叹息这就是命运使然。
只有席寻梅,他看了看傅小官,忽然说了一句:“如此做,当真值得?”
“我觉得,若是他们能够从阴影中走出来,能够再次正大光明的站在阳光之下,那就值得。”
“我,以及他们,哪怕被陛下特赦,也再无可能入朝为官。”
这正是施一鸣等人所想。
他们想不明白傅小官冒着开罪陛下的风险将他们从那牢狱中救出来为的是什么?
他而今总领沃丰道,他肯定需要得力的人手,可他们却不能为官,帮不到他的呀。
傅小官微微一笑,取了酒挨个的倒了过去,徐徐说道:
“若有志,并非非得为官。”
“若颓废,就算为官……也不过是尸位素餐。”
他坐了下来,举起了酒杯,“诸位,这第一杯酒,庆贺你们的新生!”
所有人举起了杯子,却依然不明这有罪之身何来新生?
空有满腹学问,却报国无门,对于他们这样的曾经有过无限风光的少年们而言,至少目前,他们的眼前一片黑暗。
“昨日之非不可留,大丈夫,当挥剑而断之!伏久者,飞必高;开先者,谢独早!船行于江海,尚有风不平浪不静。人生一世,何来一世之顺顺利利稳稳当当?”
傅小官端着酒杯站了起来,面容严肃,视线锐利。
“尔等以为那就是挫折?不,在我看来,那不过是人生旅途中的一处小小驿站。若是你们就此一蹶不振,那驿站,就是埋葬你们的坟!
若你们能够收拾心情再起程,那驿站,就是你们踏入新生的门!”
“不瞒你们,为了将你们救出来,我还真得罪了陛下。若是你们就这般死气沉沉的模样,活在这人世间,和活在那牢狱中又有何两样?”
“你们都是饱读圣学之人,可还记得你们当初的志向?”
“说好的虞朝少年呢?”
施一鸣等人尽皆垂头,羞愧难当。
傅小官的声音愈发严厉,还更加高亢:
“来,跟着我一起念!”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
“……红日初升……”
“大声点!你们特么是不是男人!再来!”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
“再大声点,我特么听不见!”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
“好,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
“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
“……”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所有人都举起了杯子站了起来。
施一鸣等人疯狂的呐喊着,他们泪流满面,那声音却如春雷一般在四方楼炸响。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在他们的心里升起,渐渐驱散了阴霾,渐渐开朗了起来。
他们仿若朝圣一般狂热的注视着傅小官,在这一刻,傅小官就像寒灰里的半星之活火,就像浊流中的那一线之清泉。
他们在那半星活火一线清泉里,获得了新生。
于是涅槃!
第六百四十章 一口棺材
“你这样喝酒,真的太伤身体!”
燕小楼端着一碗醒酒汤,很是认真的对坐在陶然亭里的傅小官说了一句。
傅小官嘿嘿一笑,“夫人啊,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燕小楼撇了撇嘴,将醒酒汤放在了傅小官的面前,“那也少喝一点呀,现在年轻倒是不觉得,以后老了……你不是还说要带着我们满天下去走走的么?”
傅小官抓住了燕小楼的手,将她轻轻的扯入怀里坐下,“相公我当然记得……等那战船造好了,到时候相公带你们去大海!让你们亲眼见证一个大航海时代的来临!”
燕小楼一脸娇意,低声问道:“大海是什么模样的?”
傅小官陷入了沉思,过了片刻才徐徐说道:“太阳,就在大海的另一边升起。它有时候平静得如一面镜子,有时候却又凶猛得如同末世来临……”
就在傅小官说着大海的时候,雪儿一溜小跑的过来了。
她有些急迫,陡然一瞧,连忙垂头,却已经打断了傅小官的言语。
燕小楼站了起来,傅小官端着醒酒汤喝了两口,“有何事?”
“门房李正递给奴婢了一封信,说是要交给少爷,挺急的。”
傅小官接过了这封信,拆开一看,上面仅仅三个字:红袖招!
信纸的一角画了一只蚂蚁,这是蚁群的信。
他皱起了眉头,望了望夜空,星光灿烂,已是戌时末了。
这时候叫我去红袖招……会是什么事呢?
他收起了信,问了一句:“董少奶奶去哪里了?”
“回少爷,董少奶奶今儿傍晚回了娘家,想来就快回来了。”
“哦……谁陪着她去的?”
“苏柔姑娘。”
傅小官放下心来,看向了燕小楼,不好意思的一笑:“你看,我又得出去一趟,不过不是喝酒。”
对于傅小官的忙碌,燕小楼自然是知道的,她没有干涉,而是说了一句:“那早去早回!”
“嗯。”
傅小官喝完了醒酒汤,脚下还是有些虚浮,雪儿连忙去了栖雪堂叫上了徐新颜,傅小官去了主屋和虞问筠又打了个招呼,他乘着马车离开了傅府。
而此刻,董书兰正在父亲的书房里为董康平煮着一壶茶。
“斑竹半帘,惟我道心清似水;
黄粱一梦,任他世事冷如冰。”
董康平捋着胡须看着手里的这张纸,“你也莫要多想,那小子前两天干了一件事,恐怕有些违背了圣意。”
董书兰一惊,“何事?”
“他把本该秋决的几个人犯给要了出来。”
“……”董书兰瞬间想到了几个人,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浑然没有注意茶水以开,茶汤已浓。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以为父来看,这事儿并不大。”
“那几个人的家里可都是谋反!”
“主要人物已经授首,这几个人……除了席寻梅之外,陛下恐怕并没有放在心上。再说,而今虞朝之改革已经全面铺开,傅小官作为唯一的掌舵者,他若是出了事,这改革可就会无疾而终。
这是陛下绝不愿意看见的,事实上,陛下无比期待这改革能够成功,他希望傅小官能够把沃丰道打造成虞朝十三道的样板,因为他一心想要开创一番盛世!”
董康平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是超过先帝泰和盛世的更伟大的盛世!”
“这是名垂青史的名声,陛下与为父曾经是同窗,而今是君臣,为父是了解他的。退一万步而言之,就算是陛下真想把傅小官怎样,那也不是现在,而是沃丰道彻底成功之后。”
“女儿啊,你安心养胎就好,莫要忘了你公公,他而今可是武朝皇帝,他比起陛下,若是狠起心来,恐怕会强上十倍!”
董书兰想起了那个胖子,那个人畜无害的胖子。
犹记得宣历八年五月,在西山第一次与傅大官相见,那个胖子就是一副地主模样,他想要躲过皇商之争而得渔翁之利,却被自己给堵在了西山别院。
无论如何去想,那憨厚的模样都和父亲此刻所言搭不上半点关系。
“公公……他当真有那么厉害?”
董康平嘿嘿一笑,“当初若是他要争夺武朝帝位,就没文帝什么事了。”
“可他在三千多里之外!”
董康平忽然抬头四处看了看,笑道:“你放心吧,他的手……很长很长!”
董书兰离开了董府返回了傅府,对于父亲所言,她并没有全信,古往今来,有多少大臣位极人臣之后不得善终。
这事儿放在傅小官身上或许永远都不会发生,但她还是决意开始布局。
这需要瞒过所有人,她坐在陶然亭里想了许久,然后才拿定了主意。
……
……
徐新颜驾着马车停在了秦淮河畔。
初夏的风温润而柔软。
弄着枝叶渐渐繁茂的柳枝儿拨弄着湖水,也弄着她的衣裙儿翩翩若舞。
她扶着傅小官走下了马车,看了看傅小官的脸色,有些苍白。
“会不会冷?”
“还好……”傅小官望了望湖面,一艘画舫径直向河岸驶来。
“倒没想到胡大家居然又造了一个红袖招,那个叫柳烟儿的女子……”
徐新颜垂首一笑,“已经送回了红袖招。”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前些天从燕府出来,我们在这、在这来过的那个晚上,我出去了一趟,将柳烟儿放了回来。”
“你把她藏在了哪里?”
徐新颜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藏在金陵城郊外的一户农人家里。”
倒是个善良的女子,傅小官一直以为柳烟儿被徐新颜给杀了。
今夜的红袖招挂满了灯笼。
它停泊在了岸边,却无比安静。
傅小官的手拢在了袖子里,握住了袖袋中的枪。
一块木板从船首搭在了岸上,一名黑衣人快步走了过来,站在傅小官的面前抱拳一礼:“金陵城工蚁座下一号兵蚁,参加蚁后!蚁后大人请!”
傅小官微蹙着眉头,踏上了木板,来到了红袖招。
在这黑衣人的带领下走入了船舱,然后看见了船舱中的一口漆黑的棺材!??
第六百四十一章 再见虞问书
黑衣人躬身一礼:“禀大人,因此物不太吉祥,故工蚁吩咐小的们送到此处。”
傅小官皱着眉头:“这里面是装的什么东西?”
“回大人,这里面不是东西……是个人!”
“谁?”
“叛贼,四皇子虞问书!”
傅小官豁然一惊,抬眼看向了这名兵蚁。
西南战事,从头到尾傅小官都未曾见过虞问书。
当初在七盘关,关小西说原本能够活捉虞问书的,结果他被拜月教的高手给救跑了。
然后傅小官派出了许多的人去找寻虞问书的下落,不得而终。
“在哪里抓住他的?”
“回大人,在剑南西道的云来县。”
他居然没有跑回西戎?
“如何发现他的?”
黑衣人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玉佩,递给了傅小官,“回大人,他在戎州典当了这块玉佩,正好那典当行的掌柜也是蚁群的人。”
傅小官接过这玉佩看了看,这厮恐怕那时候也是走投无路了,这玉佩上分明有他的名字!
“打开看看。”
“属下遵命。”
这黑衣人掀开了棺材盖子,傅小官探出脑袋一瞧:虞问书正安静的闭目躺在里面。
“死的?”
“活的。”
“弄醒。”
“好!”
这黑衣人去取了一盆凉水,兜头泼了下去,虞问书一个激灵,徐徐睁开了眼睛。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不是在云山狩猎么?
哦……我是虞朝四皇子虞问书,我在云山被人给绑架了!
那现在在哪里?
他的眼睛睁开来,心里很是惶恐,然后……
他“腾!”的一下从棺材里蹦了出来,却因为内功被废,没有蹦跶多高,可脸上的惊惧却表露无遗——
“你、你……是你!”
傅小官咧嘴一笑,“是我,殿下,咱们又见面了!”
……
……
红袖招的三楼。
一张桌子三个菜一壶酒。
傅小官和四皇子相对而坐,徐新颜带着面巾守在门口。
“殿下,犹记得是宣历九年二月初四……”傅小官回忆了一下,给虞问书倒了一杯酒,“二月初四,殿下来了我那府上。”
“我当时对殿下说,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大志向,我就想舒舒服服的当一辈子小地主……殿下,先喝一杯,西山天醇,简单了一点,算是为你接风洗尘……”
虞问书端起酒杯一口饮尽,自个拿起酒瓶来又倒了一杯,“本宫……我也记得,我还记得你说见面恐怕是两种情况,一种是花前月下,一种是凄风冷雨。”
他自嘲一笑,又喝了一杯,独自斟酒,“我特么的当初是真的很想和你花前月下的!难不成那时候你就知道我会有今天?”
傅小官笑了起来,“那时候我就求个生存,像殿下这样太高的人,说句心里话,我是不敢高攀,也不愿去高攀的。”
虞问书冷冷一笑,“你这生存求得可以,砍了薛定山的人头,陛下又赏了你一个什么官儿?”
“也没什么赏赐,三等伯爵,定安伯……定、安,这极有深意,就像殿下那谨亲王一样。不过我俩的区别就是我明白定安这个意思,而殿下却忘记了那个谨字,不然何至于如此?”
虞问书深吸了一口气,拿着筷子大口的吃着,拧着酒瓶大口的喝着。
“我饿了。”
“如果太饿,就别吃太快。”
虞问书的筷子在空中停留了三息,“我原本以为会是细雨楼最先找到我,倒没有料到你掌握了蚁群……其实本该料到的,说起来你也是皇子,不,你应该是太子!”
傅小官摇了摇头,“那些都是虚名,就算是定安伯,我听着其实还没有临江小地主来的亲切。”
虞问书腮帮子一阵蠕动,他没有再倒酒,而是就着瓶子直接的喝着。
“有点矫情,”虞问书放下酒瓶又道:
“那日在去彗亲王府的路上,你我唯一一次同乘一辆马车,你说做错了事就得付出代价,你还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特么没有招惹你吧?”
傅小官乐了,“你确实没有招惹我,所以我对殿下至今也没有任何恨意。”
“那你绑了我又是为何?”
“我希望这天下能够安静一点。”
“……”
虞问书看了一眼傅小官,自嘲一笑,“难不成你以为我还有别的想法?”
“殿下是如何想的?”
“本想着在云来县避过两三年的时间,等人们都将我遗忘了,就去一趟西戎,取一些钱财,然后……去樊国买点地,像你一样当个小地主了此残生。”
“我支持殿下这个想法,不过……那日在马车里我问过殿下一个问题,殿下未曾回答,今儿我再问问殿下,希望殿下能够解惑。”
虞问书微蹙了一下眉头,他知道傅小官那日问的是什么。
“夫子庙的那破庙下面,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我相信殿下是知道的。”
虞问书裂嘴一笑,摇了摇头,“若我告诉了你,你敢放我走吗?”
傅小官沉吟片刻,也摇了摇头,“我说过,做错了事,就得付出代价。”
“不,如果你真想我付出代价,你会直接将我交给陛下,而不是在这红袖招单独和我见面。”
“这个……咱们先说说夫子庙,不急,殿下可以吃饱喝足,咱们煮一壶茶再说。”
虞问书收回了视线,面容萧索。
“九妹何时生产?”
“快了,还有月余左右。”
“孩子的名字取了没有?我是孩子的舅舅。”
“我还没想这事呢,不然你说几个名字来听听?”
虞问书将瓶子里的酒倒了一些在桌子上,他伸出一根手指蘸了蘸,一边在桌上写着,一边说道:“若是男孩儿,我觉得傅亦安比较好,你家大业大,这长子得安,门第才稳。”
傅小官的视线落在了桌上,他皱起了眉头,却说道:“亦安……这个名字不错,若是女孩儿呢?”
“若是女孩儿,这就比较随意了,比如傅雨棋啊,比如傅子期啊……都可以。”
他的手从桌上收了回来,“你觉得如何?”
桌上是用酒写的字:
前朝宝藏,夫子庙,枣树旁,山崖。
“我觉得都不错。”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虞问书,也伸出了手指蘸了点酒,写了几个字:如何开启?
虞问书摇了摇头。
第六百四十二章 路人
“拜月教而今恐怕即将覆灭了,我听说你派了神剑军去了西戎。”
傅小官点了点头,“这种教派的存在对国家对人民都没有任何好处,虞朝需要稳定,若是殿下这造反成功,想来也是不会容拜月教存在的。”
虞问书哈哈一笑,“这可不一定,毕竟拜月教的圣女,可是我这一辈子唯一的夫人。”
“说起来你在西戎也呆了那么久,拜月教总坛你可曾去过?”
虞问书点了点头,“去过,还被他们尊称为圣子……圣子,哈哈哈……”
他摇了摇头,“其实拜月教已经没有多少气数了,两百多年过去了,还有几个人真心想要造反呢?反虞复陈……那不过是个笑话。”
“所以殿下是利用了拜月教?”
“他们何尝又不是利用我?”
“我记得拜月教还有一个关键人物,就是当初从彗亲王府跑掉的那个,他叫什么名字?”
“陈浩南,前朝陈氏血脉,我那夫人陈左君的弟弟。”
傅小官吓了一跳,“陈浩南?”
“对啊,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你激动个啥?”
“啊……没有,这名字取得有点气势。”
傅小官心里想的是这小子抓住之后得问问他,知不知道铜锣湾的扛把子?
桌上的菜被虞问书一扫而尽,那一瓶酒,也被他喝得一滴不剩。
“打算什么时候把我交给陛下?”
“今儿晚上你先好生休息一下,明天吧,多睡会儿,不急。”
虞问书酒足饭饱,身子往后一靠,转头看向了窗外。
窗外的秦淮河上还飘荡着许多的画舫,那些大红的灯笼点缀在秦淮河上,很是美丽。
但这样的美丽,他这一生恐再难见到,此刻免不得有些留恋。
“殿下可还有什么未曾了却的心愿,若我能够做到,就帮殿下去做了。”
虞问书沉默了半晌,忽然想起落难时候在戎州受的那屈辱。
“剑南西道,戎州知州唐林,有贪赃枉法之事,欺压百姓,鱼肉乡民,被戎州人称为唐老虎,你若是不嫌脏了你手,就把他家给办了,他有个儿子,被称为唐三公子,这个人……必须死。”
傅小官不明白虞问书为啥这时候居然会提出这么一个简单的要求,他微微颔首,“若是查实,便如你所愿。”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唐林,万万没有料到自己那三儿子手下的恶奴当初敲了一个乞丐一棍子,却惹来了灭门之祸!
傅小官想了想,问了一句:“我知道你有个女儿,要不要我帮忙照看?”
这一次虞问书沉默得更久,他想到了陈左君临死时候说的话,想到了女儿鱼忆昔那乖巧的模样,忽然觉得若是当初当真在西戎安分的当一个谨亲王,一家子团聚,就那样过一辈子,似乎是极为美好的。
可他却晒然一笑,如果那样,自己这心当真会安吗?所以人啊,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
和大哥虞问天为了太子之位争了十余年,可最后呢?
却是不争的五弟捡了个大便宜。
尚皇后,当真是好手段!
他收回了思绪,点了点头,“如果你不怕受了牵连,就请你帮我将忆昔带大,以后给她许配一个平凡人家,不要告诉她关于我和她娘的任何事。”
“好。”
“你记一下,忆昔生于宣历三年十二月十五,快七岁了,可我从未曾给她过过生日。”
“我会给她过的。”
虞问书收回了视线,忽然一笑,“所以我俩究竟是不是敌人?”
“算不上敌人,其实……我们本来也可以成为朋友的,只是这路,从一开始就岔开了,终究殊途,若是你安心的当那谨亲王,或许殊途还能同归,但现在……”
傅小官摇了摇头,“我们不是敌人,却也不是朋友。”
“就是路人?”
傅小官笑了起来,“对,就是路人。”
“没料到我的后事要交给一个路人来办理……我的脑袋被砍下来之后,你帮我捡回来,如果能够和身子缝合上最好,如果不行也没关系。把我埋在南山,能够看见南山别院的地方就行。”
“皇奶奶在帝陵,她很喜欢南山别院,也很喜欢我们,我就去帮她守着南山别院吧,看着一点也好。”
“那地方现在是我的!”
虞问书哈哈大笑,“那更好,有我帮你看着,没人敢打南山别院的主意。”
傅小官瞪了虞问书一眼,心想你特么在那看着不是怪吓人的?
“咱们现在说点实在的,拜月教还有一名圣阶高手,他是谁?”
“我也不知道,陈左君就是死在他手上的……”
虞问书顿了顿,想起了在长亭的那一幕,“如果我猜的不错,当是策门的大长老。”
他忽然俯过了身子,将声音压得极低,“钥匙,就在策门大长老的手里。”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也低声问道:“陈左君临时前都没有说出来?”
“是来不及说,她最后仅仅发出了一个音节。”
“什么音节?”
“思……!”
虞问书咬着牙,吐出了这个音节,傅小官眉头皱得更紧,“没了?”
“一片叶子,切断了她的喉咙,没了。”
“尸首在何处?”
“长亭外的山崖边。”
傅小官坐直了身子,那是一个音节,可能是施,可能是桑,可能是宋,太多的可能,但有一点,这个人是圣阶!
得让师傅查查圣阶里面可有带着这个音节的姓。
前朝宝藏啊!
要不然……老子去把那门给炸开?
傅小官忽然笑了起来,从西山传来的信中,黑火、药已经研制出来了。
用这玩意制成炸、弹,要炸开那门想来不难。
“今儿晚你就在这红袖招歇着吧,放心,有许多人守着,不会有事,明儿我再来接你回宫。”
虞问书点了点头,“明儿个太阳出来了之后再来接我,另外……让我体面的走回去。”
“……好,我带一身换洗的衣服过来,这个玉佩,你留着。”
傅小官将那玉佩递给了虞问书,没有再说什么,起身走了出去。
他和徐新颜踏上了河堤,抬眼望了望漆黑的夫子庙,忽然笑道:“那山上有一颗枣树,等枣儿熟了,我带你去摘一些来尝尝。”
徐新颜欢喜的点了点头,静谧夜色中,一辆马车缓缓向定安伯府驶去。
第六百四十三章 临江大地主
“虞问书到了。”
“在哪?”
“红袖招。”
宣帝一怔,尚皇后正在为他宽衣的手停了下来。
“傅小官去看过他了,陛下要不要去见见?”
宣帝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睡吧,明儿再见。”
“好。”
“多派点人,朕还想仔细的瞧瞧他,莫要让他自杀了。”
宣帝并没有睡,他反而穿上了衣服来到了院子里。
天上的星光渐渐暗淡,似乎有乌云飘了过来。
尚皇后掌着一盏灯安静的站在他的身后,忽然说了一句:“陛下,这后宫而今除了这蝶仪宫和宁贵妃的凝香宫,其余宫殿而今都人去楼空,实在冷清了一点……莫如,恕了安贵妃吧,臣妾这心里,着实有些不舍。”
宣帝仰头望着天,过了许久才徐徐说道:“武大郎那后宫,可是空的。”
“他有一个儿子傅小官,朕也还有个儿子虞问道。十三年前,奚太后发动了十里平湖事件,将武氏皇家血脉斩了个干干净净,唯独留下了文帝,而武大郎却借着那机会跑了。”
“自那以后,文帝稳坐武朝帝位,再没有发生内乱。而恰好武大郎又是闲散之人,两兄弟在金陵一见,反而亲密无间。所以朕有时候总是在想,人们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但为何武氏兄弟二人又能相安无事?
龙椅只有一张,龙子却不仅仅只有一个。”
他收回了视线,平视着远方,又道:“朕或许错了,朕之本意是让他们兄弟三人各凭本事去争,却没有料到争成了而今这样的局面。”
“虞问天发动了帝陵叛乱,朕不忍杀他,却长了个教训,所以将虞问书赐封为谨亲王,发配到西戎,想的是他远离了这金陵权力中心,去西戎打磨打磨性子,沉淀一下那颗浮躁的心……”
宣帝一声长叹,“没想到啊,他却比以往更急迫了。”
“朕此刻在想,他们怎么就不明白朕的意思呢?他们非但不能辅佐朕治理这天下,反而要给这天下添乱,朕……如何能容得了他们?”
“这样的儿子,生再多,又有何用?”
“不过是给朕多添一些烦恼罢了。”
“文帝虽崩,但他却生了一个好儿子!武帝虽然懒散,他却养出了一个好儿子啊!”
宣帝这一感叹极为动容,他在心里用自己的三个儿子去和傅小官比较,比来比去,三个都顶不上人家一个,这实在令他极为沮丧。
尚皇后沉默片刻展颜一笑:“臣妾觉得倒也不是这样,小官可是您的女婿,半个儿子。再说……天若不生傅小官,人间万古如长夜。这天下只会有一个傅小官,何须去和他比较。”
顿了顿,尚皇后又道:“陛下您得这么想,文帝生的这儿子,武帝养大的这儿子,而今却在虞朝,为陛下效力。这岂不是陛下之幸?是虞朝百姓之幸?”
一番宽慰,宣帝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他哈哈一笑,“爱妃说的有理,武大郎那厮这一局倒是输给了朕,想来他更为苦恼才是!”
……
……
苦恼的武大郎此刻还盘膝坐在御书房里。
他的手里拿着一封信。
一封是傅小官写给他的,以飞鸽传书送来,显得有些紧急。
他此刻正蹙眉看着,过了片刻,对南宫一羽说道:“明儿个从工部选点机灵点的,有真才实学的人,最好是少年,去西山研究院。”
南宫一羽一怔,“陛下,这是要干啥?”
傅大官两眼一瞪,“还能干啥?去学技术,西山研究院可代表着这天下最前沿的技术,若是学不会,老子砍了他们的脑袋!”
南宫一羽撇了撇嘴,心里却很是欢喜。
红衣大炮啊!
燧发枪啊!
那可是傅小官捣鼓出来的东西!
那些东西本该属于武朝,而今却留在了虞朝,让虞朝的战斗力直接提升了数倍!
看来殿下是想开了,这是个好兆头,估计这是殿下为回归而做的准备。
傅大官放下了这封信,挠了挠脚丫子,忽然看向周同同,问道:“南苍八州,乃是武朝的鱼米之乡,上次我交代给你那事,办好了没有?”
周同同很是尴尬的瞧了瞧左右二相,傅大官大手一摆,“无妨,说吧。”
卓一行和南宫一羽相视一眼,颇为惊讶,这位爷又干了什么破事?
周同同只好说道:“南苍八州之地,而今已买下了墨州、白州、天州以及彦州四地最好的田地共计六万余顷。”
卓一行一惊,陡然瞪大了眼睛,“陛下,你把那些田地买下来做什么?”
傅大官嘿嘿一笑,“老子是地主,地主自然是屯田地了。”
“那些土地上的百姓……”
“给足了银子,送去了北宵……你们不是说北宵六州地广人稀么?老子就把他们迁移过去了。”
“……”南宫一羽和卓一行面面相觑,“陛下啊!这武朝都是你的!你这样子一弄,老百姓们心里怕是会有怨言!”
南宫一羽瞪了周同同一眼,“周大人,你也是荒唐!这算个什么事?你就这样依着陛下乱来?”
周同同左右不是个人,他一脸苦笑,“两位相爷,陛下给的银子极为丰厚,他们可都是自愿的!”
“当真不是你用天机阁的那些杀才去巧取豪夺的?”
“本官用性命担保,那四州卖了田产之人,尽皆欢喜……另外,南苍八州剩下的四州,他们可还寻着本官的人想要将手里的田地给卖掉。不信?你们尽可去问问那八州的官员,当然绝不要说出是陛下所为。”
卓一行眉间紧蹙,他想到了一个问题,“陛下动用了国库里的银子?”
傅大官这就不乐意了,“你这是看不起老子这个临江大地主!”
“这账目很好算……”卓一行针锋相对,“南苍八州之田地,乃是武朝最贵,大致一亩价值二十两银子,六万顷就是六百万亩,这就是一亿两千万两银子!”
“我的陛下啊,武朝岁入拢共不过三千万两,一文不花也需要积攒足足四年!你那临江大地主,当真能够赚到这么多的银子么?”
第六百四十四章 未见阳光
傅小官当然不知道那个胖子老爹正在武朝疯狂的买地。
他更不知道他那胖子老爹究竟有多少钱财。
次日一早,他早早的起了床,洗漱完毕和徐新颜直奔皇宫而去。
关于虞问书的事不能在金殿之上提起,他需要提前一些,赶在陛下入承天大殿之前,问问陛下的意思。
入了皇宫,他径直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的门还没有开,他站在门前,耐心的候着,视线落在这偌大的宫里,忽然觉得这样的地方太过空旷。
所以当皇帝有什么好呢?
每天每日被那些俗世缠身,就算是有那闲暇,也仅仅活动在这高墙内四角的天空之下。
想去四方楼一醉?
想去国色天香赏美打茶围?
想去这偌大的国家四处走走看看?
这些都变成了奢侈之想,哪怕握着一国之权柄,却不知这个权柄,本就是樊笼。
可偏偏历朝历代数之不尽这样的事,这样的人。
当他们钻入这个樊笼之后,当他们活动的范围就在这高墙之内,他们可否想过挣脱?
想来是不会去想的,因为绝对的权力,使人绝对的迷醉。
当那黄袍加身之时,他们早已迷失。
大皇子虞问天是幸运的,他没能闯入这樊笼,而今在东部边军反而涅槃重生,寻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而四皇子虞问书是悲哀的,他试图闯入,拼命挣扎,却被那权柄当头砸下,直接斩断了他未来的路,年纪轻轻却再难以看见这广阔的天。
他会不会被陛下赐死?
傅小官没有去想这个问题,他也没有去同情虞问书,正如他两次对虞问书所言:做错了事,总得要付出一些代价!
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昨儿夜里虞问书说明儿个太阳出来了之后再来接我……他想要再见见阳光,想要最后一次像一个自由的人一样体面的行走在阳光下,可这天看起来似乎有些阴沉。
所以这太阳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或许他会用一辈子去思念阳光。
宣帝的行辇来到了御书房,傅小官连忙迎了过去,贾公公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他,转身对着龙辇躬身说道:“陛下,定安伯在此等候。”
“……落轿!”
宣帝走下了龙辇,贾公公打开了御书房的门,翁婿二人走了进去。
“臣启禀皇上,虞问书昨夜押解回金陵,时日已晚,臣不好前来劳烦陛下,故将虞问书安置于红袖招,今儿求见皇上,就是问问您的意思。”
宣帝沉默片刻,“这孽子……他还有什么遗愿?”
“他说,让臣晚点去接他,这些日子他很疲惫,想要多睡一阵子。”
宣帝一怔,显然没有料到虞问书是这么个要求。
“他没有让你来求朕饶了他?”
“回陛下,这个……真没有。”
宣帝气乐了,“这么说来他还有点自知之明,也还为自己留了一点面皮……”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背负着双手走出了御书房,“那就让他睡一觉吧,巳时,带他来御书房见朕!”
傅小官躬身回道:“臣,遵旨!”
……
……
龙辇再次启程往承天大殿而去,傅小官沉默片刻,走出了皇宫,上了马车,对徐新颜说道:“去四方楼。”
“……这么早?”
傅小官咧嘴一笑,“早点准备吧,请他喝一台酒,这大致就是我能够为他做的了。”
“好!”
徐新颜驾着马车直奔四方楼而去,叩开了四方楼的门,掌柜的揉着惺忪睡眼一瞧……“哟,定安伯,您老……吃个早餐?”
傅小官乐了,“准备一桌最好的菜,记住,是满满当当一桌,只能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
掌柜的嘴巴张了张,惊愕了片刻,“小的这就去把所有厨子叫起来!”
傅小官又上了马车走了,掌柜的怔怔看着那模糊的影子,不知道有什么大事会发生,但知道肯定是有什么大事会发生。
傅小官直接去了秦淮河,时间太紧,虞问书也别想着多睡了。
天光渐开,青色的天,青色的水,青色的柳连成了一片,红袖招那画舫就在岸边,仿佛一抹红点缀其间。
这艘画舫上上下下守着许多的人,傅小官径直踏上了船,在昨夜的那名兵蚁的带领下,去了二层楼,敲开了虞问书的门。
“出太阳了?”
“今儿恐怕是个阴天。”
“……哦,可惜了。”
虞问书接过傅小官递过来的包袱,转身进去换了一声衣服,简单的梳洗了一下走了出来,“这么早他就要见我?”
傅小官微微一笑:“最迟巳时。”
“这时候才卯时。”
“我觉得这金陵挺美的,所以就自作主张想要再带你四处去看看。”
虞问书忽然咧嘴一笑,摇了摇头,“若我们是朋友,该有多好……”他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窗外,“要说起来,这金陵,我可比你这个临江小地主熟悉多了,但今儿个,还真要你带我去看看。”
“你想去哪里?”
“兰庭集。”
“好。”
……
……
马车向兰庭集驶去。
车厢里,虞问书撩开了车帘,他的视线一直在窗外,似乎是想要把这原本就熟悉的景致再次记忆在脑海之中。
“说起来,我还极少见到这大清早的金陵城是什么模样……原来是这样的。”
金陵城已经从梦中醒来,街道上的早餐铺子基本都开了,有吆喝声,有欢呼声,有大人斥责小孩的骂声,也有孩童的哭声等等。
傅小官微微一笑,说道:“有没有觉得很生动?”
“就是吵了一点。”
“但这就是生活。”
“对,这才是生活。”
虞问书忽然转过头来问了一句:“会不会耽误了你的正事?”
“无妨。”
“那就好,我记得前面有一家早餐店,叫作满口香,里面的蒸糕很不错,去尝尝?”
“行,那就去尝尝。”
徐新颜将马车停在了满口香的门口,傅小官和虞问书走了进去。
他叫了一屉蒸糕,又叫了一屉水晶包子,还叫了一碗皮蛋瘦肉粥。
傅小官随意的点了两样,二人就这样坐着吃了起来。
“三年前吧……陈左君有买来给我吃过。”
“这么久你还记得,看来你对陈左君也是用了心的。”
“……谈不上。”
第六百四十五章 送你到此
虞问书大口的吃着,甚至有些狼吞虎咽的模样。
“别急,我在四方楼订了一桌,呆会去了兰庭集之后,咱们正好去四方楼再喝一杯。”
虞问书抬眼看了看傅小官,“谢了!”
“别和我客气。”
“你知道我这短短的一辈子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
“肯定不是那破事没有成功。”
虞问书笑了起来,“那破事还真就是个破事……我这一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像你这样真正的去爱一场。”
这个说法令傅小官楞了片刻,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以傅小官所想,他那遗憾可以是未能孝敬父母,可以是对不住他的女儿鱼忆昔,甚至可以是没有提前将他傅小官杀了。
但他偏偏说的是爱一场!
这就是爱江山也爱美人?
这就是英雄迟暮,儿女情长?
可你虞问书算不得什么英雄啊!你顶多就是个有点野心还缺乏枭雄之手段的可怜虫罢了。
“你不信呀?”虞问书咬开了一个水晶包,一边咀嚼一边又道:“其实我挺佩服我大哥的,堂堂……他居然会爱上了一个卖酒的女子!”
他自嘲一笑,“这事儿我知道,当然,起初我是不信的……我记得那女子好像叫柔怡,现在应该叫嫂子了吧?在烟雨楼前卖酒,大哥有空就会跑去喝酒。”
“我特么的还以为那里的酒好喝,还去尝过,寡淡得和水没啥区别。”
“那时候我以为这又是他弄的什么障眼法,结果没料到他那是真爱!”
虞问书笑了起来,“戏文里喜欢这一套,他却把戏文里的事活成了现实,所以……他真的了不起。而我,却真的很遗憾。走吧,吃饱了,我请客。”
他丢了一锭足足二十两的银子在桌上,看都没有再看一眼就和傅小官走了出去,又上了马车,这才说道:“我口袋里还有百余两,所以呆会四方楼的席面,算我请你的。”
傅小官没有客气,“那感情好,正好我叫四方楼做的是最贵的。”
马车继续前行,虞问书依然看着窗外。
二人就此沉默,就这样来到了未央湖旁。
他们上了一艘乌篷船,登上了兰庭集。
虞问书径直往千碑石而去,然后逐一的细细看了过去。
“说到读书,我比大哥厉害,犹记得在稷下学宫的时候,每每兰庭集诗会,我都有参与,那时想的是能够在这千碑石上留个名字,位列第几不重要,只要能够留个名字就好……”
“最终未曾留下,而你……你的诗词文章却足足在此留下了六篇之多,还都是甲字第一列。”
“过奖,其实我还真没有想过。”
虞问书停在了一块石碑前,摇着头一笑,“所以这就是求之而不得,就像我那五弟虞问道,在他六岁时候,就被尚皇后丢去了剑林,说是不求,而我和大哥却在这上京城苦苦的求。”
“这大致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开吧,可惜看透时这天……”虞问书抬头望了望依然灰蒙蒙的天,“这天,恐怕会下雨了。”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虞问书指了指这块千碑石,问道:“你当真能够做到‘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这样的淡然?”
傅小官也看向了这千碑石,思量了片刻,说道:“我和你不一样。”
“就因为我是皇子处在局中,而你是临江一小地主身在局外?”
“不……”傅小官笑了起来,“因为我死过一次。”
虞问书一怔,他并没有理解到傅小官这句话的真谛,他以为傅小官说的是当初在临江,他被董书兰的手下差点打死的那次。
所以他也笑了起来,“看来死一次是极有好处的。”
“或许吧。”
傅小官能怎么说呢?
他只有祝愿这位四皇子死了也能穿越,但这种事情……怕是没可能再发生。
“走吧,喝酒去。”
……
……
宣历十年五月初六。
傅小官和虞问书在四方楼里喝了一场早酒。
这场酒仅仅两人,而徐新颜依然守在门口。
四方楼的厨子做了一大桌最好的菜,但两人仅仅喝了一瓶酒,仅仅吃了少许的菜。
虞问书一直在说着话,傅小官一直充当着一个忠实的听众。
虞问书说起了小时候在皇奶奶身边的欢乐,说起了在学宫时候曾经喜欢过的一个姑娘,她叫庄晏,而今早已成为了别人的孩子的娘。
他说着如何建立了雨花台,如何与大皇子去争斗,如何利用陈左君以南霸天之名控制着这金陵城南门的黑道。
“所以,我不认为那是真爱,而是相互的利用。”
“哦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个人,云来县那个县令,好像叫卓流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傅小官点了点头,“宣历八年进士,他怎么了?”
“那县令有点意思,他在云来县将所有的荒地给收了回来,然后颁发了两个政策,一个是重新分田地,另一个更是荒唐,他用田地来鼓励生育,还将治下所有到了年龄尚未婚配的男女给集合起来,抓阄决定婚配。”
傅小官一怔,这小子吏部就给他评了个良,陛下正打算换掉他,他这婚配的政策有些荒唐,但分田的那个政策不正是宗时计提起的均田制么?
“你说你就要去沃丰道了,我倒是觉得那人还真有几分本事。”
对此傅小官并没有表态,虞问书自然也不以为意。
他转头看了看窗外,举起了酒杯,“时辰差不多了,干了这杯酒,送我回宫吧。”
“好!”
二人离开了四方楼,徐新颜再次驾着马车驶向了皇宫。
傅小官陪着虞问书向御书房走去,虞问书一直在看着那些宫殿,走得有些慢,终究意难平。
“这些宫殿有些陈旧了,该翻新一下。”
“陛下说现在国库里虽然有了银子,但虞朝要用到银子的地方还太多,恐怕还需要再等两三年。”
“哦……翻新之后想来会更好看一些。”
就在距离御书房十丈处,傅小官停下了脚步:
“我就送你到此。”
“若有来生,我定会与你花前月下!”
“那你来生可得是个女人。”
“哈哈哈……!”
第六百四十六章 大事小事
对于虞问书此后的消息,傅小官并没有再去打听。
他很忙!
从皇宫出来他就上了马车,和徐新颜来到了夫子庙。
他得亲自确认一下夫子庙的那处悬崖上是不是真的有一扇石门——虞问书说陈朝藏起来的宝藏富可敌国!
若是当真能够找到,虞朝的货币发行问题就立马能够得到解决。
自始至终,他从未曾去想过将那一笔宝藏据为己有,这是在金陵,爆、破夫子庙瞒得过谁?
阴沉的天飘起了小雨,傅小官和徐新颜拾级而上,那扇门依然破旧,但还没有倒。
他们来到了半山腰的那颗枣树旁,然后走过了一片郁郁葱葱的青草地,来到了悬崖边。
傅小官探头往下一望——这是一处绝壁,极为陡峭,他想了想,将那墨斗取了出来。
“帮我拽住,我下去瞧瞧。”
徐新颜瞧了瞧傅小官,心想就你那依然是初入三流的水准,这万一掉下去了,那可真连捡都捡不起来的。
“还是我下去,你等等。”
她话音未落就飞了起来,“当心啊!”
徐新颜转头一笑,笑得傅小官心里一荡。
徐新颜飘了下去,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她又飞了上来。
“如何?”
“没有歇脚之处,绝壁上满是青苔,但确实有人工雕琢的痕迹,我不知道哪里是门。”
“我下去有没有问题?”
徐新颜很认真的想了片刻,“有问题,你内力不继,当真会掉下去,除非绑着绳子。”
“好,咱们走。”
两人向山下走去,他们并不知道就在这山顶上,不知何时不知何人搭建起了一间小小的茅屋。
那茅屋里此刻正盘膝坐着一个人。
此刻他的身周氤氲袅绕,就像一层浓浓的乳白色云雾将他包裹其中,就算站在近前也难以看见他的面目。
他在疗伤,他的身上有两处伤口,其中以臀部为重。
那一枪之威力让他这天下少有的圣阶高手胆寒!
那一枪穿透了铁板,将他的臀部轰开了花!
而另一枪则击中了他的右臂,一个指头般大小的弹孔,却令他挖出了一个枣子般大小的洞。
他已经取出了这一大一下两颗子弹,他以为对傅小官的了解已经足够的多,却压根没有料到那小子身上还有这等杀器!
大意了啊!
老子铁棺材都用上了,居然还是未能挡住。
小心驶得万年船,却特么在阴沟里翻了!
燧发枪这个玩意儿在这两把枪的面前,就是孙子。
这两处枪伤正在他的内力滋养下愈合,但速度太慢,他却很急。
这屁股下面坐着的就是陈朝宝藏,现在他不确信这宝藏究竟有没有暴露,而他还需要至少三天的时间,三天过后,这伤势就不会对自己的行动有太大的影响。
当初在七盘关下的长亭放走了虞问书,想来他应该被抓回来了。
这消息恐怕傅小官和宣帝已经知道。
嘿嘿……道院的那些弟子们这时候也应该攻入了拜月教,观主大人,你恐怕也该收到这个消息了!
……
……
虞朝皇宫,御书房。
当傅小官再次来到御书房的时候,已是申时。
他的人还没有进去,御书房里却传来了一股威严的声音:
“霍淮谨,你胆子不下啊!”
傅小官一怔,停下了脚步,脸上却浮起了一抹笑意,霍淮谨这厮,总算是回来了。
他丫擅离职守,哪怕有长公主为他求情,陛下的这一番责骂肯定是跑不掉的。
果然,他又听见了宣帝的声音:
“你知不知道皇城禁卫有多么重要?朕把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你,你却一声不吭的就跑了!万一发生了什么情况怎么办?十万禁卫群龙无首,那是怎样的后果你知道吗?”
“臣……知罪!”
“你知道个屁的罪!”
宣帝的声音陡然高昂,吓了傅小官一跳。
“朕知道你父亲之事,朕心也疼啊!但是规矩就是规矩,朕没有让你去西南战场,再说你以为你去了那战场就能漂漂亮亮的打一仗么?”
“匹夫之勇!”
“做事不带点脑子!你也快是朕的女婿了,你怎么就不能向傅小官多学学呢?”
傅小官顿时乐了,宣帝这话一出,霍淮谨就真的屁事没有了。
“哎……起来吧,跪着也累。”
“谢陛下!”
“玩忽职守,镇西王这个封号,朕收回。朕就将曾经薛阀的那处府邸赐予你,将你母亲还有别的亲人家奴都接到上京来吧,至于你和虞轻岚的婚事,等你母亲来了上京再定。”
“多谢陛下!”
“给老子去城防司,把这上京城给朕看好了!若是再有下次,朕砍了你的脑袋!”
“臣,遵旨!”
“滚!”
“臣,这就滚!”
霍淮谨一溜烟跑了出来,差点和傅小官撞个满怀。
“没事了吧。”
“没事了!”
霍淮谨一拳锤在傅小官胸口,“等我忙完,请你喝酒。”
“好。”
“告辞!”
“再见!”
霍淮谨欢喜的走了,傅小官笑着摇了摇头,也走入了御书房。
“坐!”
宣帝还在气头上,傅小官躬身一礼,笑道:“您老也别生气,切莫伤了龙气。若是真要怪罪,说来淮谨还是我拾掇去的……”
宣帝大手一挥打断了傅小官的话,“你小子莫要想骗朕,他那心思朕还能不知道?不过……”宣帝的声音陡然放了下来,他坐在了傅小官的对面,“不过镇西王,他也是朕昔日同窗,朕没有料到薛贼会如此的丧心病狂,倒是朕,害了镇西王。”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说这个事了,你不会是来为虞问书求情的吧?”
“臣不敢,臣来是想告诉陛下,前朝宝藏那事,陛下知道吧。”
宣帝点了点头,“虞问书倒是全盘交代了,但是钥匙却在策门大长老的手里,你可知道策门大长老是谁?”
“臣不知道,但臣觉得不用那劳什子钥匙也能将那门给弄开。”
宣帝一怔,然后一喜,“如何弄?”
“用炸、药!”
“当真可以?”
“山都能炸塌掉,何况区区一扇门。”
“你速速去办!”
“若是炸开了,取两成给沃丰道,如何?”
宣帝愕然片刻,这还来讨价还价?
不过这小子为的是沃丰道,那也无所谓了。
“准!”
“那臣就请一道旨意,让霍淮谨调集禁卫将那夫子庙给围了?”
“善,叫霍淮谨不要放任何一个人进去!”
第六百四十七章 密室
傅小官得了宣帝的圣旨兴冲冲往城防司而去。
富可敌国的宝藏啊!
沃丰道修路的银子,可就完全解决了!
本来他还想着成立一家道桥股份,以发行股票的形式募集银子,然后建立收费站——这招有点损,但是他傅小官也没别的法子啊。
你真去搞摊派那可是砸了沃丰道的声誉,商人可不傻,你这一摊派下去,谁还敢来沃丰道投资?
但弄收费站不一样,这玩意儿每次缴纳的银子不多,钝刀子割肉,他们没啥感觉。
到时候再弄一番宣传:贷款修路,收费还钱……这可在情理之中,那些商人们便不会有任何怨言。
所以这古人怎么去和前世的现代人斗?
套路太多,若是他们穿越去现代,恐怕活不过两集。
如此欢乐的想着,徐新颜驾着马车抵达了城防司。
金陵城的城防司派出了足足一万禁卫,在诸多百姓震惊的视线中,将那都被人们遗忘的夫子庙给团团围了起来。
“这究竟是要干啥?”霍淮谨不明所以。
傅小官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多十日,你就知道了,走吧。”
“今儿喝酒不行,还有许多公务得处理。”
“那我回皇宫,还得去国子监看看阅卷呢!”
……
……
岷山北麓,云峰之下。
密集的枪声在山谷回荡,暮归的鸟雀尽皆离巢。
在一片喊杀嘶吼声中,苏墨率领着神剑三旅用手里的枪突入了藏于此间的拜月教总坛。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曾经的黑衣卫,而今的远征军,无比震撼的看着神剑军枪杀那些高来高去的高人们——
他们手里拿着刀剑,他们怒目圆瞪的飞在天上,然后就“啊……!”的一声惨叫,“噗……!”的一声连绵不断的从天上掉了下来。
“都特么别愣着,苏将军说了,我等收割人头!”
远征军的士兵们这才恍然醒悟,提着刀兴冲冲的将那些匪人的人头给割了下来。
血染山谷,汩汩流淌!
是役,从未时打到酉时,当夜幕将这方天地覆盖的时候,云峰之下恢复了宁静。
苏珏和苏墨站在拜月教总坛的大厅里,彼此对望了一眼,尽皆咧嘴一笑。
“师傅说当这玩意儿出现之后,武功就不再重要,甚至江湖恐怕都将不复存在,果然如此!”苏珏极有感触的说道。
“小师弟捣鼓出这燧发枪,对于天下人,也不知道是祸是福。”
“枪乃武器,取决于握枪之人。所以就算是祸,也非枪之过。”
苏墨拱手一礼,“大师兄所言,有理。”
苏珏四处看了看,忽然问道:“可有看见苗小小的尸首?”
“未曾发现,小师弟说有个叫鱼忆昔的小女孩儿……得好生找找。”
就在师兄弟二人正在四处搜寻的时候,有神剑军的人来报,在这后山,发现了一处密室!
苏珏和苏墨飞了过去,那密室的门已被打开。
二人点了一支火把走了进去。
青石条铺就的梯子一路往下,两旁的墙壁上挂着许多的油灯,里面的油燃了一半。
他们将油灯逐一点亮,走了半柱香的功夫,来到了一扇石门前。
苏墨本以为这石门有什么机关,没料到他用手一推,这石门居然就这样轻易的开了!
二人走入了这间密室,警惕的四处看了看。
这间密室有十丈方圆,中间是一张白玉长桌,却仅有一把椅子。
而密室的四周则全是书架,书架上整齐的放着许多的书籍。
他们点燃了书架间的油灯,这密室顿时光亮了起来。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白玉长桌上放着的一个白玉盒子。
苏珏小心翼翼的用木剑挑开了这个盒子,没有机关陷阱,里面放着一本陈旧的小册子。
苏珏将火把插在了墙上,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这个小册子,伸手取了出来。
《逐月名录第六代》!
他微蹙着眉头翻开了扉页,寥寥一行字:世事变迁两百载,唯逐月者本心未变。
他又翻了一页:策门第六代名录!
下面是一列的名字。
他豁然一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浑身都有些发冷。
他的视线就像被钉在了这一页,不能移动丝毫!
“怎么了?”苏墨问道、
苏珏咽了一口唾沫,“这肯定是假的!”
“什么是假的?”
“……你看看。”
苏墨接过了这本小册子,眼睛陡然睁大,难以置信。
“……这、不是,大师兄你鉴定一下这书页这字迹是不是新的?”
苏珏又接了过来,仔仔细细翻来覆去的看了半个时辰,他抬起了头,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是真的!”
“那怎么办?”
“我脑子有点乱,对,得回去,回去找小师弟,看看他有什么主意。”
“好。”
“八师弟,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我这就赶回金陵!”
“……若是……我们……”
“莫要声张!等我消息。”
苏珏揣着这本小册子迅速离开了密室,苏墨一屁股坐在了这张凳子上,茫然的看着那火把,忽然觉得曾经的一切,似乎都是虚幻。
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怎可能是策门的大长老?
现在怎么办?
现在最重要的保全这支军队,再次整改远征军,先占领了那处金矿再说。
苏墨拿定主意,取了火把走出了密室,下了一道命令:“将此处封存起来,没有本将军的手令,不许任何人进入!”
他向大厅走去,正好一名特种兵战士带来了一个小女孩儿。
这个小女孩儿生得玲珑剔透很是好看,只是那双看着苏墨的大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恐惧。
“你们……是来杀我的?”
苏墨强压着心事,露出了一抹微笑,“不,我们是来救你的。”
小女孩儿摇了摇头,“婆婆说你们是坏人!”
“你那婆婆叫什么名字?”苏墨蹲了下来,语气温柔的问道。
“叫苗小小。”
“她人呢?”
“三天前来了几个人,他们杀了婆婆,我躲在柜子里,透过缝隙亲眼见到的。”
苏墨皱起了眉头,“你看清楚了是什么样的人吗?”
“也是夜里,四个人,其中有一个胖子,圆圆的,就是他杀死的婆婆。”
苏墨豁然一惊,一个箭步冲出了门外,可哪里还能看见大师兄的踪影。
第六百四十八章 女子为官
宣历十年五月十三。
国子监的阅卷已经完成。
傅小官用了足足三天的时间,将国子监筛选出来列为甲等的三千多份试卷逐一看完。
他再次淘汰了一千八百余份,从中取了一千两百份。
在这一千两百份的策论之中,司马澈的那篇文章当真列入了第四!
当糊名揭开时候,傅小官才发现第一居然是云西言!
这小子是个了不得的人才,尤其是那独到的商业嗅觉,傅小官决定将这小子放在身边,成立沃丰道秘书处,就由这小子担任第一任秘书长,领导施一鸣他们组建成自己的幕僚。
但司马澈是个问题。
这是个女子,倒不是傅小官对女子当官有偏见,而是世俗的眼光不允许。
女扮男装一时可以,却绝非长久之策,所以……这事儿得和陛下聊聊。
“辛苦诸位大人了,明儿本官将名册呈给陛下看看,等陛下的旨意再放榜吧。”
傅小官对着这满堂的文官们躬身一礼,以上官文修为主的官员们尽皆回礼:
“定安伯言重,为朝廷选人,这本是我等本分。”
一番寒暄之后,傅小官离开了国子监,天色已晚,明月东悬。
……
……
蝶仪宫。
烛台灯笼早已亮起。
傅小官来的有些突然,没有料到三公主和她的母妃宁贵妃也在此间。
宣帝瞧了瞧傅小官,“今儿尚皇后可是亲自下厨,你小子鼻子这么灵的?”
傅小官嘿嘿一笑,和宣帝宁贵妃见了礼,坐在了宣帝的对面:“最近这嘴馋的荒,正好想着好久没来和尚皇后请安了,没料到正巧赶上,这就是口福啊!”
宣帝瞪了他一眼,问道:“恩科取仕完成了?”
“嗯,明儿早朝给您批阅之后就可以放榜了。”
“唔……”宣帝点了点头转了个话题:“昨儿宫里发生了一件事,大理寺卿苏山岳派人抓了十余个谏院的言官,”说着这话他抬眼看了看傅小官,傅小官一脸惊讶。
“以黄仲为首,在朝中散布了一些关于你的谣言。”
傅小官双手一摊,“这三天臣可是都关在国子监,当真不知道此事……黄仲那老儿又诬陷臣什么了?”
宣帝微微一笑:“他说权臣当道,国将不国。”
傅小官眉头一皱,“那苏山岳做得对,陛下以为如何?”
“朕对你当然是放心的,不过谏院成立至今,他们的主要作用也就是风闻奏事。所以朕认为这是无伤大雅的小事,明儿个你去一趟大理寺,让苏山岳放了他们,他们念着你的这人情,想来此后也不会给你使什么绊子了。”
陛下这是要息事宁人,顺便卖自己一个人情。
傅小官却不想这样轻易的放过黄仲,老子又没招惹你们,可你们偏偏要来招惹我!
当真以为我会顾及这定安伯的名声与你等虚与委蛇?
那是没可能的!
傅小官阴恻恻一笑,笑得宁贵妃和三公主心里一慌——这位定安伯,看起来似乎没有传闻中的纯善啊!
尚皇后此刻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数名端着碗盏盘子的宫女,看见傅小官她有些惊讶,笑道:“早知道你要来,本宫就再做一道红烧狮子头的。”
傅小官连忙起身见礼,“娘娘可莫要折煞了小婿,不请自来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哪里还敢劳动娘娘再加一道菜!”
“你这小子……”尚皇后对众人招了招手,“来,都请入座,自家人都随意一些。”
傅小官自然没有客气,他为大家都倒了一杯酒,从宣帝开始挨个的敬了一圈。
“太医说问筠大致在六月中旬生产,小婿打算在六月初将问筠送回公主府……到时候可得麻烦皇后娘娘和宁贵妃了,这生孩子的事,我可真帮不上什么忙。”
“看你这话说得,本宫可是看着问筠长大,还能疏远了她?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傅小官咧嘴一笑,举杯又敬了宁贵妃一杯,“说来三公主殿下和霍淮谨之事……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
虞轻岚顿时羞红了脸低下了头,小心肝儿砰砰直跳。
“陛下的意思是等淮谨他娘来了上京,提亲之后再着钦天监选一个日子。”
傅小官想了想,那就还要过上一段时间,而自己那时候恐怕在沃丰道了。
“臣和霍淮谨形同兄弟,到时候还请提前修书一封给我。”
“这个自然,问筠即将生产,本宫准备了一些小孩儿的事物,过些日子就让轻岚送到你定安伯府上。”
“多谢贵妃娘娘!”
一桌人喝着酒吃着菜其乐融融,宣帝很欢喜,尚皇后也很开心。
傅小官在这时候提出了他来此的目的:
“陛下,这次科考,臣在阅卷之时发现了一篇很好的文章,和国子监的诸多官员们共同评价之后,将这篇文章排在了第四。”
“能够在三万多考生中脱颖而出还名列第四,那必然是有真才华的。”
傅小官一脸苦笑,又道:“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说着他顿了顿,又道:“经查,做出这篇文章的考生是个女子……”
宣帝一怔,尚皇后仅仅愕然了五息,就明白了傅小官今儿来此的用意。
宣帝皱着眉头,“女子?女子可不能为官!”
傅小官嘿嘿一笑,“这里面有个问题,因为陛下在颁发恩科那道旨意的时候并没有说限定于男子。君无戏言,所以臣以为她并无过错,还得录取,不然若是宣扬了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觉得陛下有失偏颇?”
“但这本就是既定的规矩!”
“别急,臣是这么想的,既然陛下那旨意里没说,既然这女子又确实有才华……陛下啊,天下男女五五之数,虞朝的人口本就不多,这一半的女子都被关在了家里,浪费了啊!”
“莫如就趁着这次的机会,请尚皇后为女子们代言正名,让她们走出秀阁,与天下男子共理天下,如何?”
“或者,沃丰道本就是特区,陛下若是担心有何不妥,可以在沃丰道试试嘛。”
尚皇后看了看宣帝就快变黑的脸,忽然一笑,“陛下,臣妾以为可以试试!”??
第六百四十九章 给我查查
这一场家宴,傅小官为宣帝又灌输了许多女人能顶半边天的思想。
这种思想令宁贵妃和虞轻岚极为震惊!
女人能够当官?
女人能够抛头露面去打理生意?
男人能做的事女人同样能做?
不是,女人不是应该相夫教子主理家庭么?
这些观点一出,可就彻底颠覆了千年以来女子们修习的女训女戒这种教条了。
若是天下女子当真脱去了那些枷锁,当真如男子一般正大光明的参加科考,平等的行走在阳光之下,这世界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她们难以想象,就算是颇有前瞻的尚皇后,其实心里也不知道。
最终宣帝同意了在沃丰道先行实验——这在宣帝看来,其影响之大,和虞朝新政并无区别,可得慎重!
若是女子都跑去当官做生意什么的了,这孩子谁来生?
他很是担心,并拒绝了傅小官提出的明旨天下,仅仅同意给沃丰道出一道圣旨。
这在傅小官看来,目的已经达到。
只要沃丰道开了这个头,只要司马澈当真能够在沃丰道做出一番成绩,自然就能成为天下女子的榜样。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对此,傅小官深有体会。
那就让女权的这颗种子慢慢发芽吧。
酒足饭饱,他离开了蝶仪宫,却给贾公公留下了一个记号。
他需要蚁群去为他调查一些事情,比如……长公主,以及长公主前院里的那颗梅树。
……
傅府,陶然亭。
一壶明前雨丝刚刚煮好,贾公公飘然而至。
“老奴见过殿下。”
“别整这些……请坐!”
“谢殿下。”
贾公公坐在了傅小官的对面,傅小官为他斟了一杯茶,问道:“长公主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贾公公微微一怔,“长公主虞书容,年三十二,未嫁。从宣帝登基起,她便掌管着虞朝皇商,皇室采买,都是她一手所办……另外,她和尚皇后之间的关系极好,尚皇后甚至将内帑都交给了她打理,是个极为精明的人儿。”
傅小官好奇的问了一句:“她就没有过喜欢的人?比如……宁玉春?”
“这个……宁玉春可是两个孩子的爹了,要说长公主的情事,以前倒是有过传言,说是她喜欢上了一名学宫的学子,家世普通,但才华出众,可最后先帝非但没有同意,反而将那学子给杀了。”
贾公公顿了顿,又道:“自那以后,长公主的性子就变得有些怪异,据说、据说她的爱好也变了,她喜欢……女子!故而未婚!”
傅小官一惊,这……这口味,也着实有些吓人啊!
岂不是和胡琴胡大家差不多?
“殿下为何忽然对长公主来了兴趣?”
傅小官连忙摆了摆手,“我可没那兴趣,她有没有和拜月教余孽往来的迹象?”
“这个真没有。”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水月庵里有一颗梅树,当初在西南战场,我逮住过不念师太,却被一名圣阶高手给杀了。她最后说的一句话就是水月庵里的一颗,没了,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水月庵,天井中的那棵梅树不见了……”
傅小官俯过身子,低声而且非常认真的说道:“可前些日子我也去过一趟长公主府,就在她那府上的前院,有一株极为相似的梅。”
“那梅树里藏着关于拜月教策门的秘密,而今拜月教恐怕差不多灭了,但策门究竟在这天下埋了多少棋子,却无人知道。”
贾公公一脸震惊,对于拜月教,蚁群也极为重视,尤其是在奚太后事件之后。
对于策门,蚁群同样在查,他已经掌握了一些消息,但这些消息里却没有傅小官说的这些东西。
“……老奴这就去安排。”
“不急,另外还两件事。”
“殿下请讲。”
“这天下的圣阶,以思、这是个发音,按照这个发音开头的,有谁?”
贾公公皱起了眉头,想了片刻,“刀山掌门宋擎天发这个音,另外……另外就只有道院的观主大人,你那师傅,他姓苏,叫苏长生。”
“就没别的了?”
贾公公又想了片刻,摇了摇头,“老奴知道的圣阶里面,没有别的了。”
傅小官抬头望向了天上的明月,首先排除了自己那未曾谋面的师傅,那么就剩下一个刀山掌门宋擎天了。
“对宋擎天了解多少?”
“此人而今五十二,于三十三岁在刀山旁的万丈瀑布边以一刀断水而成圣,至今已十九年。此人极为自律,一心沉迷于刀道,终身未娶。而今三年未曾离开刀山,说是要破碎虚空……恐怕有走火入魔之征兆。”
傅小官这就纳闷了,这样的一个刀痴,他难不成还是策门的大长老?
“派点人也盯着他。”
“……好!”
贾公公不明所以,这事儿可有点难度,盯一名圣阶……那可是提着脑袋在玩的事。
“长公主和这位宋擎天是主要要盯着的目标,另外就是调查一个小人物,谏院的黄仲,这老东西总是和我过不去,这次……必须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贾公公笑了起来,“如你所愿!”
“有他的把柄?”傅小官惊讶的问道。
“就算没有把柄,老奴也会给他做一个永难翻身的把柄,请殿下放心。”
交代了三件事,傅小官和贾公公聊到了武朝。
“我爹……那胖子,他现在怎样?”
“陛下了不起,他在武朝为殿下买了许多的地!”
傅小官一怔,这胖子曾经在来信中说起过这事,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整个武朝说起来都是他的,买地这事就没多大意义。
“他还真买了?”
“不但买了,还买了许多,当然,这事儿殿下知道就好。”
好吧,这大地主本性难移,我这小地主以后就可以躺着数银子了。
“灵儿现在怎样?”
“夫人现在一切安好,就是很挂念殿下。陛下暂时没让她离开,说是要等小皇子长到一岁。”
“她的伤……可会留下隐疾?”
“有水云间亲自调料,想来问题不大。”
贾公公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对傅小官拱了拱手,笑道:“另外就是殿下在武朝文会时候,奚太后曾经为殿下许了一门婚事,就是左相南宫一羽那孙女南宫飘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