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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堵上西楼     逍遥小地主txt下载     逍遥小地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4章 少年心性

    燕小楼和苏苏同乘一辆马车。

    她俩当然不认识,却都惊艳于彼此的容颜,觉得对方都是那么美的人儿,于是相互间免不得多看了几眼。

    燕小楼心想难不成这精致的小姑娘又是哪一家高门大阀的千金小姐?

    苏苏心想这傅小官的身边怎么就这么多可人儿呢?

    要说帅,他还没有小师弟苏墨帅,要说武功,好吧,他压根就不会武功。

    他又不是那盛开的花儿,没有道理蜂蝶都往他身上扑的呀!

    燕小楼先开了口,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苏苏嘻嘻一笑,回道:“我叫苏苏,苏醒的苏,苏醒的苏,姐姐你呢?”

    燕小楼乐了,掩着嘴儿一笑,“我叫燕小楼,燕子的燕,小楼听雨的小楼。”

    “哦,姐姐好。”

    “嗯,妹妹好。”

    然后……然后就没了话题,燕小楼可不好意思问这个叫苏苏的姑娘为何会在傅府,苏苏是没想过要问燕小楼为何会来傅府。

    于是这辆马车里便陷入了沉默,倒是前面傅小官和燕熙文二人聊得正欢。

    “这一次相聚之后,他们几乎全都会在正月里离开上京去各地赴任了,哎……经此一别,不知何年才能再聚,当真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当真是——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燕熙文不无感慨,想着在这金陵城生活了十八载,与那些同龄们自小一起长大,或者一起同窗,而今就要各奔东西,各自踏上了自己的前程道路。那道路上或许阳光,或许阴霾,或许鲜花遍地,也或许荆棘坎坷。

    “倒没有看出你这人还会如此惆怅,人总是会长大,长大了自然需要做出一番自己的事业。而今你们都有了前程,只管往前冲就好……另外,你这次究竟邀请了哪些人?”

    燕熙文收敛了愁绪,说道:“今科进士前十,除了秦还玉和我那堂弟燕临秋,剩下的八人都邀请了。”

    傅小官回忆了一下,这八人他记得,毕竟当初在金殿上一起面过圣。

    “秦还玉和燕临秋已经外放了?”

    燕熙文点了点头,“秦还玉去了江北道齐州开阳县任了县令,他那二伯秦墨文就是江北道道台。我那堂弟燕临秋去了山西道永宁州屈邑县任了县令,他们都是去岁十一月初离开的,今年哪里能够回来。”

    傅小官想起了当初在御书房里所看过的那张地图,皱了皱眉问道:“屈邑?就是平陵那地方的屈邑县?”

    “是啊,那破地方……也不知道父亲和爷爷是如何想的。”

    若是从虞朝去荒国,到了北边有两条路,其一是通过雁山关,这是官路,也最近。其二就是绕道平陵,从屈邑和平陵之间的平陵山脉中穿过。

    那地方自古贫瘠,受限于地里条件的原因,就连荒人打草都不愿意去屈平二地,一来那羊肠小路极其难行,二来打草所得都不够一路人吃马嚼的。

    而今的叛匪黄河大盗宫身长就盘踞在平陵山里,官府数次围剿未能伤其分毫,可见其山势险峻,地形复杂。

    要想在屈邑县做出一番成绩,这难度着实不小。

    傅小官淡然一笑:“你得相信你爹和你爷爷的眼光。”

    燕熙文扬了扬眉不置可否。

    傅小官并没有说如果虞朝和荒国真的发生了战争,距离忻城三百里的屈邑县和平陵县会成为极为重要的战略要塞。

    从那份地图上看,忻城屈邑和平陵互为犄角,再往后三百余里就是永宁州州府永宁城。想来这永宁城也是一座雄城,其作用更多的是为北部边军提供战略保障。

    “你若是有信给你那堂弟,叫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屈邑县的城防。”傅小官还是说了这么一嘴,燕熙文却惊讶的看向了他,因为他爷爷燕北溪也是这样说的。

    这小子……“你怎么会这样看?”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笑道:“我寻思那地方要想搞好经济估摸着有点困难,倒不如高筑墙广积粮来的合算。”

    燕熙文眼睛一亮,高筑墙广积粮,这正是爷爷的意思,这小子就用了六个字便诠释了其中意义——“有时候我会想,你这脑子里究竟装着什么东西?哎……”燕熙文又是一声叹息,“诗词文章我不如你,这治世之道我本来认为你是不如我的。可在看过你那篇赈灾策论,看过下村的繁荣,再听你今日一句话,算了,老子不和你比了行了吧!”

    傅小官哈哈大笑,“熙文兄切不可妄自菲薄!”

    我薄尼妹的!

    马车抵达了四方楼,一行四人下了马车,走入了四方楼。

    今儿个才大年初二,四方楼里的客人并不多。燕熙文定的房间在三楼,正是上次傅小官宴请他们的那处,临窗可见未央湖。

    推门进去,里面已经坐着八人,此刻正在饮茶聊天。

    这八人以施一鸣为首,见燕熙文进来便都起身正要行礼,却又瞧见燕熙文的身后跟着进来了一个傅小官!

    这小子!

    特么的当日殿试,在金殿之上出尽了风头,导致今岁三甲黯然失色,简直就是这些少年们心中的梦魇,欲杀之而后快的仇人!

    “熙文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施一鸣问话了,燕熙文请他们小聚,并没有说会请傅小官来。除了方文星安六月卓流云和黄晟,其余四人都是六大门阀的子弟,大家不存在谁攀附谁的问题。言下之意当然就是你燕熙文明明知道我等和这傅小官不和,你却亲自去邀请了他来,这岂不是不给我等面子?

    燕熙文笑道:“去岁九月二十五,兰庭集文祭,我与傅兄第一次见面。嗯,当时文星和六月同在。来来来,大家先坐下,容我慢慢给你们道来。”

    傅小官不以为意,反正就这几天他还会去这六大门阀递一张拜帖的。

    施一鸣恶狠狠瞪了傅小官一眼,大家入了坐,苏苏和燕小楼坐在了傅小官的身旁,这两个小美女虽然令他们眼前一亮,却又瞬间熄灭,难不成……这小子要将这金陵美女一网打尽?

    此举又给傅小官拉了一大波仇恨,傅小官依然面带笑意,视线从这些人的脸上逐一扫过。

    “兰庭集文祭见到他时,其实我和现在的你们心里的感受是一样的。我也很讨厌这家伙啊,比你们恐怕还要更胜!可随后我们就是在这里吃了一场酒,然后我去了瑶县,他也回了临江,我们有个几次接触与合作,这之后,我认为他是完全有资格当我老师的。当然我不会认,我就认了他这个朋友。”

    燕熙文顿了顿,又道:“今儿个我可不是为你们和他之间的事当什么狗屁和事佬,反正我话就说完了,至于你们与他之间的恩怨……不是,你们与他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

    燕熙文问了这么一嘴,施一鸣等人面面相觑,这特么的究竟有什么恩怨呢?

    施一鸣还说的过去,毕竟当初在金殿之上傅小官是将施朝渊骂得吐血昏迷,而薛东临席爽以及费谦就说不明白了。

    更不用说心里对傅小官并无怨恨的方文星等人。

    燕熙文笑了起来,又缓缓的补了一句:“不过都是少年心性罢了,等你们上任,成为一方父母官之后,那些铺天盖地而来的破事会伤透你们的脑筋,然后你们会觉得现在的所为,是多么的幼稚!”

    这是燕熙文的亲身体会,话语间颇为沉重,倒不是教训,而是自己的感慨,听在一众少年的心里便觉得真实。

    那么,我等是幼稚吗?

    没有人再说话,燕熙文心里有些遗憾,他是希望这些少年们能够和傅小官搞好关系,或许傅小官帮不了他们什么,但若是能得傅小官指点一二,对他们此后的官途也是受用极大的。

    罢了罢了老子一番好心你们当成驴肝肺,“小二,上酒!”

    席间傅小官极少说话,坐在他右侧的燕小楼颇为担心,坐在他左首的苏苏吃的没心没肺。

    燕小楼的担心当然是多余的,傅小官对这些少年们并没有什么敌意。

    上次的刺杀尚未能查明真相,因为那赈灾之事许多人会想他去死,但那些人不会是这些少年,只有可能是他们的长辈。

    这笔账自然是要算的,事后这些少年中的某一个或者某一些会将他视为仇人,这是在所难免的事,傅小官并不畏惧,真到那时候,他也不介意再多弄死几个。

    此间气氛略显沉闷,燕熙文想了想,对傅小官说道:“傅兄,来来来,弄个诗词文章助兴可好?”

    你特么又来!

    傅小官瞪了燕熙文一眼,燕小楼听了心里一喜,为傅小官斟满一杯酒,说道:“上次公子所作的那首《浪淘沙、把酒祝东风》一词极为精妙,小楼敬公子一杯,还请公子不要推却的好。”

    说着燕小楼举起了酒杯,傅小官摸了摸鼻子,只好干了一杯。

    “这诗词今儿个就不作了。”

    啊……!

    其实就算是施一鸣,此刻也是希望傅小官能赋诗一首的,因为这货的诗词确实极好。

    就凭那红楼一梦中的诗词歌赋,这天下,也确实难有人及。

    燕小楼心里顿时失落,放下酒杯垂下了头,心想自己果然还是没有丝毫份量。

    可接着傅小官又笑道:“我倒是想作一篇杂文,供诸君欣赏。”

第185章 虞朝少年说

    “今儿个与诸君相聚,坦白的说谈不上什么感情,当然也说不上什么恩怨。既然熙文兄此刻提起,我寻思大家都为虞朝少年,那就以少年为题。”

    傅小官话音刚落,此间陡然安静。

    燕小楼扬起了头,脸上一片喜意,燕熙文等人很惊讶,这小子不作诗词而要作文章……这会是什么样的文章呢?

    苏苏夹着一尾虾左右看了看,咦,这些人都盯着傅小官干啥?不就是作一篇文章吗?他们好像很吃惊的样子,难道傅小官以前没有作过文章?

    这些人都放下了酒杯,似乎是在等着,那我这虾是吃还是不吃呢?

    苏苏想了想,将虾放在碗里,也充满好奇的看向傅小官,他会作一篇什么样的文章呢?

    燕小楼去了书案,“我为公子磨墨。”

    傅小官也站了起来,走了几步,笑道:“不,我诵读,你来写。”

    燕小楼心里愈发欢喜,“那……小楼就不客气了。”

    傅小官看着窗外飘舞的大雪,和大雪下白茫茫的未央湖,斟酌三息,徐徐开了口:

    “天地苍苍,乾坤茫茫。”

    一股勃然大气忽然涌起,所有少年们尽皆屏息住了呼吸。只有燕小楼落了笔,在那纸上流动的沙沙之声。

    傅小官背负双手走了两步,又诵道:

    “少年虞朝者,则虞朝少年之责也。

    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强则国强。

    ……”

    傅小官徐徐转身,看向在座的少年,神色严肃,目光凝重,双手举过头顶。他的声音忽然高亢: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

    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

    鹰隼试翼,风尘吸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

    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稍顿,傅小官的手指向了这群少年,又道:

    “美哉我少年虞朝,与天不老!

    壮哉我虞朝少年,与国无疆!”

    ……

    过了数息,傅小官笑道:“我说完了。”

    然而此间依然无声。

    所有人面上的震撼表露无遗,就连苏苏都忽然觉得这家伙还真有本事,她虽然不懂其中之意,但听起来却震耳发聩,令人斗志昂扬热血澎湃。

    而燕小楼手中的笔依然没有放下,她直愣愣毫不避讳的看着傅小官,心想……这就是我心中的英雄少年郎!

    又是数息,燕熙文鼓起了掌。然后卓流云鼓起了掌,接着方文星安六月,跟着就是施一鸣四人。

    掌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激烈,然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燕熙文这一次心悦诚服的恭恭敬敬的再次对傅小官行了弟子礼。

    “美哉我少年虞朝,与天不老!壮哉我虞朝少年,与国无疆!傅兄之大才,熙文望尘莫及,此文出世,定入国学,以鞭策我虞朝少年担己之责任,写少年虞朝之盛世篇章!”

    他收回视线看向了施一鸣等人,微微一笑,又道:“我曾经也是眼高于顶的所谓才子,而今再回首看过往之自己……”他摇了摇头,“那便是幼稚荒唐!”

    他伸手往这些人一指:“我非教训尔等,我也没那资格教训尔等,可尔等听了这一篇文章作何感想?你们扪心自问,包括我自己也扪心自问,我觉得我连给傅小官提鞋都不配!”

    燕熙文激动起来,他大声的说道:“你们能写出水调歌头那样的词?你们能写出赈灾方略那治世文章?你们能写出壮哉我虞朝少年这样的雄文?”

    他抬起头望向苍茫未央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施一鸣等人此刻都已低下了头。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强则国强——回首我们曾经过往,能作出一首好诗便沾沾自喜,能写出一篇好文章便洋洋得意。我们从未曾去想过这个国家存在的问题,从没有去寻找解决此中问题的方法,我们背靠大树,不惧风雨日晒,过着奢靡的生活,然后便忘却了曾经的理想。”

    “这是我们的悲哀,这也是虞朝的悲哀!”

    “今日得傅兄一文,我才明白了自己的责任,也才清楚了自己毕生奋斗的目标——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来来来,就为这文章,我等……不醉不归!”

    燕熙文状若癫狂。

    “小二,上酒!”

    “傅兄,你我亦师亦友,熙文只能说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啊!来来来。这第一杯酒,熙文敬你,得你指点迷津,令熙文茅塞顿开!此后,熙文以你马首是瞻!干!”

    傅小官这就有点难受了,他没料到燕熙文居然因为这篇文章而如此兴奋……这一杯是不够的,燕熙文和他连干了三杯。

    可接着他就更难受了,施一鸣居然也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他为傅小官满上,然后说了一句话:“其实我还是不喜欢你,但这文章我很喜欢,三杯以表达我的歉意!”

    接着是薛东临,席爽,费谦,方文星,安六月,黄晟,最后是卓流云。

    每一个都恭敬的向傅小官行礼,然后三杯,然后他们走向了那书案,将那文章抄录了一份。

    苏苏早已瞪大了眼睛,在道院武功高绝者能够获得别人的尊敬,原来在这人世间文采精妙者同样也能获得别人的赞美。

    这家伙……是真有本事的呀!

    燕小楼看着连喝了二三十杯的傅小官隐隐有些担心,他会不会醉了?这文章还没名字呢。

    于是她上前问道:“公子,此文之名为何?”

    傅小官已有七分醉意,他走到书案边,接过燕小楼递来的毛笔,想了想说道:“它就叫虞朝少年说!”

    五个字落在了这张纸上,依然那么潦草,但看在燕小楼等人的眼里,这字却显得那么的狂放不羁。

    燕小楼将这文章小心翼翼的吹干,收入了怀里,又看了看傅小官,转身走了出去,傅小官现在需要一碗红枣莲子汤。

    ……

    宣历九年正月初二,傅小官醉于四方楼。

    同日,《虞朝少年说》流传了出去,起于六大门阀之燕阀,然后如一道浩渺水波般荡漾开来,飘去了秦府,飘去了上官文修府,飘去了董府,也飘入了皇宫。

    是夜,宫里依然热闹。

    就算是喜欢清静的尚贵妃的蝶仪宫里,也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皇帝虞胤躺在暖炉边的椅子上,手里正拿着这篇文章。

    虞问筠坐在一旁为他捶着腿,虞问道坐在另一旁煮着一壶茶。

    尚贵妃一脸笑意,看着这温馨的场面,便觉得这样才是最好的。

    “贵妃啊……这小子,当真了不得!”

    “陛下说他了不得那自然就了不得了。”

    “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此言,贵妃认为何解?”

    尚贵妃笑道:“臣妾初见时候也曾想过,这意思便是希望虞朝少年能够有所担当迎难而上,而不是推诿。”

    “嗯……都是虞朝的子民,如果这虞朝少年真能有如此觉悟,何愁我虞朝不兴!”

    “正是如此,所以这后文里他用了诸多比喻来勉励少年们,才有了最后那两句,美哉我少年虞朝,和壮哉我虞朝少年。”

    虞胤频频颔首,再次细读,又问道:“这干将发硎……干将是何物?”

    “臣妾也不知道,按其意思,应当是某个武器的名字,可能是一把刀或者一柄剑。”

    “哦……”虞胤又点了点头,将这张纸放下,“你帮朕记一下,这篇文章开了朝让上官文修载入国学,另外就是着国子监将这文章宣扬全国,朕要让全国的少年们都要熟读此文,都要明白此文之深意。”

    尚贵妃点了点头,虞问筠嘟起了小嘴儿,问道:“父皇,他既然写出了如此励志之文,你当如何赏他?”

    虞胤一怔,哈哈大笑,摇了摇头,果真是女生外向,这还没嫁出去呢,就心心念念为那小子着想。

    “这如果算是功劳其实也说的过去,可这功劳却不是明面上的。这篇文章或许会影响很多少年,可并不能说这就是傅小官的功劳。所以……一切都等武朝寒食节文会之后再说吧。”

    虞问筠正要辩驳,却见尚贵妃对她使了个眼色,于是到了嘴边的话便吞了回去。

    “明日宫中无甚大事,你可出宫去看看他了。”

    虞问筠大喜,“多谢父皇!”

    “你倒不必谢朕,朕怕的是你再不出宫,那董书兰和傅小官之间的亲事就要定下了。”

    “啊……”虞问筠顿时紧张起来,“他们……要订婚了?”

    “哼,等开了朝,朕得把董康平叫来,傅小官和董书兰之事可以,但不能放在朕的九公主之前!这家伙越来越胆大了,年前朕还隐晦的给他说过,他却装聋作哑,叫那傅小官过了年就着人上门提亲——这家伙,居然未曾把朕放在眼里!”

    虞问筠更加忐忑,便幽怨的说道:“臣女曾经可是和你说过,若不想坏了这宫中的规矩,便将臣女过继到董府,那样臣女就能嫁给傅小官了……可父皇你不同意呀。”

    “没那可能!朕绝不会便宜了董康平!规矩……规矩是可以变的!他傅小官必须先向朕提亲,才轮得到董康平!”

第186章 大师兄的鸟

    上官文修原本正在家里待客,当那篇《虞朝少年说》传到他的手里之后,他顿时忘记了这客厅里还有诸多客人。

    他看着这篇文章仔细一读,那双老眼顿时一亮,他的手啪的一声拍在了茶桌上,人站了起来,连说了三个字:“妙!妙!妙!”

    然后他便丢下这一屋子的客人拿着这篇文章扬长而去,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上官文修去了秦秉中的家里。

    如此美妙的文章,当然要和谈得来的人一起分享!

    就如好茶之人,有了一泡好茶,当然要和会品茶的人共同品尝一个道理。

    那些俗人哪里知道这篇文章之精妙,这偌大的上京城里,也就秦老能够共赏了。

    与此同时,上京六大门阀也知道了这篇文章,六大门阀的家主们在细读了此文之后,有人沉思,有人摔了杯盏,也有人心里作出了某种决定。

    对于这篇文章所造成的影响傅小官一概不知,他被燕熙文等人送回了傅府,一觉睡到了天黑。

    当他睁开眼睛时,便看见了坐在一旁的董书兰和虞问筠二人。

    “那文章父皇和母妃都很喜欢呢,尤其是母妃,见了那篇文章之后说了一句话,她说……我终究没有看走眼,这傅小官,此后定会成为大虞之中流砥柱!嘻嘻,这家伙果然有趣得紧。”

    董书兰放下这篇文章,心里同样欢喜,但嘴里却说道:“他这人啊,本事是有的,就是没有自知之明,这可是他第二次喝醉了,又没那酒量,还不带上我去,听说这文章一出,被燕熙文他们给灌了足足三十多杯!醉成这样子,哎,以后可得看紧一点。”

    “这可是呢,醉酒伤身,他还有脑疾,可别弄得复发了,我去给他炖一盅参汤。”

    说着虞问筠站了起来,董书兰抬头愕然的看着她:“不是……你会炖汤?你炖的那汤可难喝了,还是我去吧。”

    虞问筠扬了扬眉头,一脸得意,“我可是跟着母妃认真的学了一些日子,保证不会像以前那样,你且等着。”

    董书兰想了想,便任由虞问筠去了。她叹息了一声,转过头来,就看见傅小官那双眼睛此刻正盯着她。

    “头还痛不痛?”董书兰走了过去坐在床前问道。

    “头不痛了,心痛。”

    董书兰吓了一跳,喝酒还喝出心痛来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啊……我去找大夫来看看。”

    “别!”傅小官一把抓住了董书兰的手,一脸坏笑,“你帮我揉揉就好了。”

    说着他将抓住的手儿放在了胸口,嗯,不太舒服,然后他将这手塞入了衣服里,董书兰还信以为真,她真的轻轻的揉着傅小官的胸口,身子便俯了下去,一边揉一边问道:“舒服一点了吗?”

    “嗯,舒服……别停。”

    董书兰的脸儿距离他就更近,吐气如兰,落在了傅小官的脸上,他顿时迷乱,一把将董书兰拉了下来,拥入了怀里,顺手盖上了被子。

    董书兰脸儿唰的通红,窘迫的低声说道:“你这坏人!问筠在呢,放手!”

    “不放!”

    “啊……别……唔……”

    过了数十息,董书兰咽了一口唾沫娇羞的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裳头发,瞪了傅小官一眼,小心肝儿起伏不定难以平息。

    傅小官精神百倍的起了床,勾了勾董书兰的下巴,“夫人,共浴?”

    “滚!”

    傅小官滚去洗澡了,董书兰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她走出了房间,站在飞舞的大雪之中,任由这雪花落在她的脸上,歇于她的眉间,溶于她的心田。

    凉丝丝沁人心脾,冰冰意终于灭了那心头之火苗。

    这坏人,差点沦陷了,可得注意着点才行!

    清心阁的灯笼已经亮了起来,一桌子人围在一起吃着晚饭。

    苏苏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时不时看看虞问筠,又时不时看看董书兰,然后想到中午时候认识的燕小楼——傅小官喝醉时候那个叫燕小楼的姑娘可着急得快要哭了,一行人将傅小官送回傅府之后,还是那燕小楼给他宽的衣解的带。

    她原本还以为这傅小官和燕小楼之间是不是有点什么,而今看来好像没有,倒是这虞问筠好像和傅小官颇为亲密,她亲手为傅小官打了一碗汤,盛了一碗饭,还为他夹了三次菜。

    又是一对够男女!

    书兰姐姐居然对此毫无反应,难不成……这二女私下里有了共识?

    若这傅小官是自己的男人,哼哼!苏苏想象了一下,她是定然会将一切扑向傅小官的蜂蝶全部赶跑!

    这家伙倒是颇有魅力,书兰姐已经那么漂亮了,这个虞问筠居然也不相上下,还有哪个燕小楼,臭男人,就凭着那些看不懂的诗词文章居然就俘获了她们的心,这世道当真不公平!

    苏珏端正的吃饭,就连视线也端正的只看着自己的碗,苏柔抬起细细的眼看了一眼六师妹,六师妹最后的视线落在傅小官的身上。该不会吧,六师妹虽然已经十四,可她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哪里会想着情之一字。

    傅小官倒是没有注意,他很饿啊,正欢乐的吃着饭喝着汤,忽然他抬眼向门外看去。

    一只漆黑的鸟带着一身风雪从外面飞了进来,落在了苏珏的肩膀上——傅小官盯着那只鸟,他从未曾见过,但认识,这是一只乌鸦!

    苏珏淡定的放下碗筷,伸出一只胳膊,乌鸦跳到了他的手臂上,他从乌鸦的腿上取下了一个小圆桶,然后取下那冠帽,这只乌鸦跳入了冠帽中,就见苏珏将这冠帽戴在头上,举起双手正了正,这才从那小圆筒里取出了一张纸条,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

    傅小官和虞问筠董书兰尽皆看向了苏珏的那顶高高的帽子,愕然张开了嘴——这特么的,居然能够用这帽子来给这鸟当巢穴!

    苏珏也看向了傅小官,解释了一句:“就是为了方便一点,你看看这个。”

    傅小官很想问问这乌鸦吃喝拉撒怎么搞,他接过纸条一看,顿时也皱起了眉头。

    纸条上写着一行字:经查,除灾金刚吕奉已死,其手下三人同死。皆为一剑封喉,但伤口不是剑痕,而是一个洞,疑是竹竿所至,因为祝竿就在上京。祝竿和十三娘下落不明,待查找。

    “三十那天中午,我和苏苏去南门处酒铺吃饭,这除灾金刚吕奉被苏苏所伤,其手下说此行上京为的是救出柳三变三人。这柳三变有个女儿叫着柳九妹,江湖人称笑面狐狸,武功高绝心智狠辣。十三娘曾经欠了柳九妹一个天大的人情,既然她和祝竿来了上京,我以为他们要做的事也是一样,只是……祝竿为何要杀了除灾金刚他们?”

    苏珏说的很认真,傅小官也听得很仔细。

    细楼那边居然还没有消息,这苏珏是如何知道的?

    他看向了苏珏,苏珏淡然一笑:“道院,于乱世出世,师尊早有布局。”

    “你的意思是……这天下将乱?”

    “不是我的意思,是师傅的看法。”

    “他是怎么看的?”

    “……他是仰着头往天上看的。”

    “……”傅小官这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苏珏以为傅小官不信,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师傅的看法还没有错过。”

    傅小官对这道院的观主产生了兴趣,这人不简单,这世道将乱傅小官是最近才知道,因为陛下将要有大动作,不惜让虞朝乱上几年也要将一应可能危及虞朝安危的隐患除去。

    这观主居然早已看到,还因此而作出了布局,这布局估计和细雨楼的性质差不多。

    “你以为他们的目标会是我?”

    苏珏点了点头,“要想将柳三变等人救出来并不容易,但若是能够将你抓住,以要挟陛下,想来陛下是不愿意用你的命去换那些匪人的命的,这样成功率会高一点。”

    “官府可知道那处死了四个人?”

    苏珏点了点头,“新任金陵府尹宁玉春已派了捕快前去调查。”

    傅小官眯起了眼睛,过了数息,说道:“自明日起,我独自一人出行,你们远远跟随即可。”

    “不行!”

    董书兰立刻作出了否定。

    “那样太危险,万一他们并不是绑架而是直接刺杀你呢?”

    苏珏也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分析认为,这极有可能是个圈套,让你误以为他们是要绑架你而去交换柳三变三人,你在误判之后定然会作出以自己为饵的决定。我们一旦远离,刺客就有很大的机会直接将你斩杀,而这才是他们的目的。”

    虞问筠有些懵,这么危险的啊?“要不,我请父皇派一队禁卫来保护你?”

    苏苏这才知道这姑娘居然是皇帝的女儿,她就更不明白了,这傅小官……难道是别国某个皇帝的私生子不成?

    傅小官摇了摇头,想了一会儿说道:“你们别担心,从明日起,我便在这上京城里招摇。如果他们就是为了劫持我,那么说明他们是柳九妹的人,如果他们想的是杀我——那他们就是某个势力的人。”

    “目前我已经知道其中一个势力,但现在需要验证是否还有别的势力。”

    “我不喜欢被藏在黑暗中的人盯着,大师兄,拜托你一件事,让你们的人查一查夫子庙最顶上的那一座破庙!”

第187章 前因

    前次来金陵,傅小官与董书兰于雨夜登夫子庙,采得枣子一兜,然后循迹而上,未至山顶,却被人阻拦。

    他曾想改日带着苏墨前去探个究竟,然后被诸事所累,这事儿他便忘记了,可在临江审问林红之时,林红却提起了夫子庙。

    作为前朝的圣地,夫子庙此前是极为昌盛的。山上风景秀丽,能俯瞰秦淮以及大半个金陵城,并且这夫子庙还是前朝之太庙所在,于是也成为了文人们聚集的一处场所。

    也正因为这里是前朝太庙的缘由,虞朝建立之后,便渐渐淡化了夫子庙的存在,于是虞朝文事圣地就彻底改在了兰庭集,那夫子庙也渐渐凋敝,此后极少有人会上去。至今日,就连那庙门都已经破败不堪,它就这样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

    林红说,就是在傅小官被劫持的前五日,胭脂楼的老板娘姬临春去过一趟夫子庙。

    既然夫子庙已经破败,其上既无神也无佛,这姬临春去夫子庙干什么?

    那地方难不成还藏着什么秘密?

    傅小官无法抽身,如果有苏珏能够在暗中调查,这自然是最好的方法。

    苏珏点头应了下来,取下冠帽将那乌鸦从帽子里掏出,写了一张小字条塞入竹筒绑在这乌鸦的腿上,然后摸了摸这乌鸦的脑袋,便见这乌鸦扑棱棱飞了出去,消失在漆黑的雪夜里。

    这件事一直挂在傅小官的身上,但他并没有动用细雨楼的力量去探查,因为细雨楼真正的主人依然是尚贵妃。

    倒不是傅小官怀疑尚贵妃,而是他信不过细雨楼,这事儿涉及到他被刺杀之事背后的主谋,在未曾弄清楚之前,他不想惊动任何人。

    当然,除了此刻在坐的,这些人都是他在这个世界最值得信奈的人。

    “你当真要以身犯险?”苏珏问道。

    “算不得以身犯险,这里毕竟是在天子脚下,他们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来刺杀。再说我既然知道了此事,出行时候自然会更加谨慎。只要你们能够在五十息之内赶到,我自信还是能够自保的,毕竟我也练过九阳心经不是?”

    苏苏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心想就你那九阳心经,就算来个三流高手,你也活不过五十息。

    倒是苏柔看了看神情紧张的董书兰和虞问筠,开口说道:“你俩也不用担心,有我在呢,他不会出事。”

    “你凭什么保证?”虞问筠不乐意的问道。这命可只有一条的,万一有个闪失人没了……这可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苏柔望向清心阁外大红灯笼下飞扬的雪花,她淡淡一笑,一枚绣花针飞了出去,一瞬间又飞了回来,她捏着这枚绣花针递到了虞问筠的面前,针尖上挂着一片雪花,六边形的,清晰可见,然后融化。

    “就凭我绣了近二十年的花。”

    虞问筠愕然看向苏柔,苏柔又垂头绣起了鸳鸯。

    她根本没有看见这针飞出去,更不用说还刺了一片雪花飞回来,这就是哥哥说起的武功么?哥哥用的是剑,这苏柔姑娘居然用的是针!

    董书兰和傅小官也很是惊讶,他们未曾见过苏柔出手,没料到她居然如此厉害,若是杀人,这便是杀人于无形了。

    想想都可怕,这细细的针远远的飞出去取了人的性命又飞回来,估计仵作根本无法查验出死因,还真是行走江湖的一大神技!

    那么大师兄苏珏……难不成用的就是背着的那把木剑?

    苏苏呢?总不可能用那一张巨大的琴吧。

    ……

    正月初三,大雪依然。

    傅小官一番晨练洗浴之后见这天地不禁诗兴大发:

    天地一笼统

    井上黑窟窿

    黑狗身上白

    白狗身上肿!

    董书兰掩着小嘴儿直笑,苏苏坐在假山上晃荡着小脚丫觉得这诗很好。

    言简意赅,一听就明白,只是此间少了黑白二狗——若不是二师兄,观里曾经是有这么一对狗的。

    可怜的狗,就在去年冬,被自己和二师兄还有师傅三人含着泪给炖了。

    初三开始,商人就要正常营业了。

    董书兰本想将去岁的一应收支和傅小官说说,可傅小官对此毫无兴趣,她也懒得说了,反正这赚的银子都在她的账上。

    “西山的货你得催催,尤其是酒,我叫二哥去谈新的铺子了,得再买几处,香泉和天醇在上京名声早已打了出来,但上京却没有卖的,这可不行,我们得有自己的店来卖这两种酒,店名依然叫余福记。”

    “另外就是今年至少得完成挺美在上京的布局,四大城区是必须要有的,得在这两个月之内完成,然后看看情况向周边扩张。”

    “昨晚虽然见识过了苏柔姐姐的厉害,但你还是得当心着点,毕竟刀剑无眼,你这身子骨可没那刀剑硬朗——要不,你背口铁锅在身上?”

    傅小官乐了,是不是我还得去打造一口平底锅?

    “你放心,我可是每日都有锻炼。倒是你和问筠,估计这晨跑早就忘记了。”

    董书兰丢了他一个白眼,晨跑……早上那么好睡,还跑个啥呢?

    随后用过早餐,董书兰去了青鸾巷的挺美铺子,傅小官想了想,叫府上安排了三辆马车去了施家。

    他就坐在其中一辆马车里,去拜访施家倒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昨日就和施一鸣说过。

    而他要去的目的之一是为了青鸾巷两头的那两处空地。

    那两处空地很大,位置绝佳,若是建成两栋综合商场,是会成为这金陵城地标一样的存在,以后日进斗金是必然的事。

    当然,施朝渊肯定依然不待见他,但如果施一鸣将他的那一句话带到,这施朝渊就一定会见他一面的。

    只要施朝渊能见他一面,他就有五成的把握将那两块地拿在手里。

    至于去拜访施家的第二个目的,便是做给陛下看!

    你不是要让我当个孤臣吗?我就当给你瞧瞧。

    至于第三个目的……他当然是想要引出刺客,不过想来想去这刺客恐怕没那么傻,所以这个目的估计无法实现。

    ……

    同样在初三的这一个早晨,施朝渊去了一趟后花园的书房,面见了他爹施老太爷。

    “昨日之事,不知父亲可否有了决断?”

    施老太爷杵着一根白鹤拐杖在书房里走了几步,他的精神不错,近七十的人了,腰并未佝偻,眼也未昏花。只是发须皆白,面上的沟壑颇深。

    “我施家以胭脂水粉起家,传承至今已有五代。至第三代始,方才有人入朝当了官。这么多年下来……我施家在官场的势力依然最为薄弱。上京之人以为这上京第二门阀为我施家,但只有你我知道,我们施家其实连薛家也比不过,最多能够胜秦家一头,这还是因为秦秉中兄弟二人反目的原因。”

    施老太爷在茶桌旁坐了下来,双手依然杵着拐杖,又道:“去岁那傅小官遇刺,五皇子派出了清风细雨楼清扫了胭脂楼和永乐坊,这件事情你是要承担主要责任的!”

    “父亲……”

    施老太爷举起手,打断了施朝渊的话。

    “你向来考虑周详,为何那日会在金殿之上出头?你莫要回答,让我猜猜。”

    施朝渊额头上的冷汗顿时冒了出来,他垂下头,规矩的听着。

    “大皇子自幼没了娘,可你要知道薛家可是大皇子的娘舅。薛家在上京极为低调,但他们既然有能力将薛冰蓝送上皇后的宝座,便能判断他们的实力并非那么简单。那么大皇子这个人会简单么?”

    “别人以为大皇子就是一介武夫,难不成你也跟着瞎了眼?”

    施朝渊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父亲……我、儿也是迫不得已啊!当时大皇子寻了我,说、说看那傅小官不顺眼,请我在金殿上羞辱他一番。”

    施老太爷的拐杖“砰!”的一声击在地上,施朝渊心里一震,施老太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呀……莫要以为你干的那些事我不知道。我是老了,可我这双眼睛还没瞎。脚踏两只船是会掉进河里的,你怎么就不向燕师道学学呢?”

    施老太爷一番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摇了摇头,“上京城都说燕阀和我施家支持大皇子,可事实上呢?难不成你也信了?燕阀永远支持的都是坐在那龙椅上的皇帝!而我施家,也必须如燕阀一样!你偏偏要去站队,还想着两边都站着,天下哪有那样的好事?”

    “所以我去拜见了尚贵妃,请她让五皇子派出清风细雨楼,将那两处产业给铲平了。”

    施朝渊愕然抬头,疑惑的望着他爹,然后再次垂头。

    父亲此举表面上是给傅小官一个交代,事实上是做给尚贵妃看,以证明刺杀傅小官之事与施家无关。

    “你是不是认为这个代价太大?你是不是依然认为傅小官无足轻重?”

    施朝渊没有回答,因为他确实就是这么认为的。

    “你根本就没看清楚这个局!你也根本不知道是何人布下的这个局中之局!”

    “你当真天真的以为此次陛下彻查贪墨是偶然之事?你当真以为傅小官遇刺就单单是因为他那篇方略得罪了人?”

    “幼稚!”

第188章 后果

    “你就跪在这里仔细的想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去。至于傅小官来访,就让我这个老头子去见见这位少年郎吧。”

    “另外,陛下决定将再押人犯不审而斩,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你也好生想想其中道理。”

    施老太爷站了起来,杵着拐杖走了出去。

    施朝渊这才仔细的梳理了一下陛下彻查贪墨的经过。

    此事由瑶县而起,傅小官接收了瑶县外的三万多名难民,恰逢九公主虞问筠和董书兰二人在下村西山。

    她们目睹了灾民之惨相,于是各自写了一封信寄回了京里。

    此为引,随后陛下因为这封信而大发雷霆,犹记得那日在金殿之上,陛下将一应大臣骂了个狗血喷头,甚至就连老丞相燕北溪也未能幸免。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陛下没有通过门下中书省的商议,直接颁发了圣旨,也直接任命了钦差大臣,根本没有给所有人反应的时间,便开始了这一场轰轰烈烈的纠察行动。

    这是陛下明面上所做的。

    而尚贵妃却在暗地里配合了陛下,直接叫了六大门阀的家主去训了话,言明了陛下的决心,也言明了希望他们能够合作——断腕与断命,你们自己选择!

    这是尚贵妃的原话,施朝渊相信每一个家主都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此局因小而起,成了如今的大局。

    虽然年前陛下再次召集了他们,言说因为牵涉太广,怕伤了社稷之根基,那些人犯就不审而杀了——这在各位家主听来,那就是此事到此为止,不会再往上追究,虽然六大门阀各有损失,但根基依然在,来日依然会开花结果。

    陛下的妥协这是最好的结局,而这一过程,六大门阀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今日听父亲所言,此中似乎另有深意——难不成……施朝渊心里一颤,那些人该没那么大的胆子吧?

    有人想要借机造反的念头仅仅在施朝渊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他否定了这一想法,因为这一想法太过大胆。

    那么傅小官在这一事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

    施朝渊蹙眉沉思,傅小官是这一事件的始作俑者,却偏偏合了陛下的心意。而他那篇赈灾方略又恰好给了陛下彻底解决此事的办法,陛下自然要用他,那肯定就由不得有人要害他。

    可究竟是谁谋划了劫持傅小官一事呢?

    这破事正好发生在自己和傅小官在金殿冲突之后,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自己都逃脱不了干系。

    谁最想傅小官死?

    他想到了一个人,却难以置信。

    大皇子!

    父亲求见尚贵妃请五皇子灭了施家的那两处产业,便是向尚贵妃表明施家并未参与劫持傅小官之事。

    若再往深里去想,父亲此举同样是向所有人表明了就是施家做出了劫持傅小官之事!

    这并不矛盾,因为父亲求见尚贵妃,肯定是极为隐秘的,而尚贵妃真的就让五皇子去平了那两处地方,这当然就是做给所有人看的。

    既然五皇子手里的轻风细雨楼对施家动了手,而施家对此事保持沉默至今,那么施家就是劫持傅小官的幕后黑手。

    施家背下了这口锅,为的是迎合此局中之局了。

    那么,谁会入局呢?

    施朝渊想明白了一部分问题,但还有更深的那一部分,他依然没有看清。

    ……

    施府大门洞开,施一鸣领了爷爷之命此刻就站在门口眺望着风雪,等着傅小官的到来。

    他心里充满了疑惑,爷爷已经至少十年未曾过问施家的事,这十来年的时间里都是大伯掌管着施家。

    今儿个傅小官来访这本就是个极小的事情,为何偏偏惊动了爷爷?

    难不成是因为昨日的那篇文章?

    那篇文章虽然妙极,可也不至于让爷爷亲自接待他啊!

    就在施一鸣百思不得其解中,傅小官的马车来到了施府,他的心里颇为遗憾,那些匪人果然不是太蠢。

    下了马车,施一鸣对他抱拳行礼,傅小官也还了一礼。

    “还是昨天说的那句话,你那文章虽好,但你这个人,我依然不喜。受爷爷之命在此候你,并非我之本意,你也莫要就此欢喜。”

    傅小官乐了,这厮倒是颇有性格,倔强得好。

    “无论你喜与不喜,反正我也来了,反正你确确实实是侯在这门口等我的,这便够了,此后吃酒吹嘘又有了一个资本,至于你本意如何,也就不重要了。”

    施一鸣瞪了他一眼,这人着实讨厌!

    “雪太大,还不请我进去?”

    “哼!”

    施一鸣转身带着傅小官走入了施府,去了一味轩。

    他们并不知道施府后院的一颗老榕树上此刻有一个白衣人正看着他们,直到他们进入了一味轩,这白衣人才飘然而去。

    这白衣人也并不知道就在他不远处的一间阁楼里,苏柔正坐在里面绣花,见她离开,苏柔并未离去,离去的是另一处亭台下赏雪的苏苏。

    一味轩里如春天般温暖,施老太爷佝偻着腰双手放在暖炉上暖着那双干瘪的手。

    他见傅小官进来,便颤颤巍巍的站起,那张满是沟壑的脸露出了一抹笑意,颇为慈祥的说道:“久闻傅公子大名,老朽早就渴望一见,去岁时候听闻傅公子被那匪人所伤,本欲前往傅府看望,没料到公子伤势颇重无法起身,老朽只好抱憾。昨日得知公子今日会来访,老朽很是高兴。今日得见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老朽有礼了!”

    说着他居然向傅小官行了一礼,傅小官本欲避开,却又在一瞬间改变了主意。他就这么站着,生生受了施老太爷一礼。

    居然真的是施家老太爷,那么施朝渊呢?

    既然是这老太爷出马,这事儿想来就更好办了。

    就在这短短的接触之间,傅小官已经想明白了此中道理。

    “受老太爷一礼是为了心安。”傅小官说了这样一句话,施一鸣皱起了眉头,觉得这厮目无尊卑!

    这里可是上京六大门阀之一的施阀!

    站在前面的那位老人可是施阀最有权势之人!

    就算是这偌大上京城,能够承受施老太爷一礼者能有几人?

    为了心安,为了谁的心安?这厮大喇喇受此一礼也不怕折了寿元?

    “其实小官心里是愧疚的,对于老太爷之威名小官也早有耳闻,本应早来拜见,却因俗事缠身拖延至今,还请老太爷原谅则个!”

    说着傅小官也恭恭敬敬的对施老太爷还了一礼,施老太爷哈哈一笑,心里却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这人就是一枚卒子!

    卒子在棋盘上并不起眼。

    可要是这枚卒子握在了圣上的手里——可就会神挡杀神佛挡**的!

    他既然受了那一礼,这便意味着一切都已过去,这是施老爷子所期望的,因为施朝渊开局就搞错了,他现在必须纠正施家的方向,而傅小官就代表着陛下所指的方向。

    “来来来,傅公子请入座,老朽正好煮了一壶正宗的龙井,请傅公子一品。”

    傅小官没有客气的坐下,笑道:“那可正好,小官别无所好,也就是喜欢种种田喝喝茶了。”

    施老爷子笑眯眯为傅小官斟上了茶,说道:“老朽可是知道傅公子家乃临江最大的地主,可要是说种田嘛……老朽倒是以为南岭郡的那位种得不错,不知道傅公子可有耳闻?”

    傅小官撩起袖子端着茶盏闭上眼睛仔细的嗅了嗅,一股浓郁的香味儿扑面而来,整个人似乎都精神了不少。

    “好茶!”他浅咀了一口,淡然一笑:“大将军种的田,那必须得要好才行。不过今儿个冒昧登门,倒不是为了和老太爷探讨种田这事。”

    施老太爷微微眯了眯眼睛,笑道:“傅公子有何事尽管说来,老朽能够做主的自然会为公子办理妥当。”

    “是这样,施家不是有经营胭脂水粉么?我这有一张配方……”说着傅小官从袖袋中取出了一张纸递给了施老太爷,又道:“这当然不是做胭脂水粉的,这玩意儿叫口红,比现在市面上所售卖的红纸要好很多,和你家的胭脂水粉有共同之处,做起来也很简单,是个赚钱的玩意儿,你且试试。”

    施老太爷很仔细的看了起来,施一鸣就不明白了,这家伙究竟想干啥?

    这分明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有安好心的!

    若是这东西是个赚钱的玩意儿他不会自己去做?

    那挺美卖的可也是女子的东西,若是这口红真的很好,他岂有给施家的道理?

    可随后施老爷子的脸色却越来越慎重,他看完之后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此物根据我的经验,确实会很好卖。”

    “那就成了?”

    “嗯,那就成了!”

    就在施一鸣目瞪口呆中,施老太爷从袖袋里取出了两份地契递给了傅小官。

    “年前听闻我这孙儿说你对那两块地颇有兴趣,你这口红配方的价值远超过了那两块地,老朽倒是占了你的便宜。”

    傅小官也没料到此事居然如此顺利,这老狐狸……果然是个厉害的主!

    接着施老太爷又附过身子,低声说了一句:“金陵城外有一处妙地,想来傅公子还未曾去过,如果傅公子有暇倒可以去那地方看看。那地方叫紫金山,素有金陵毓秀之美名,为江南四大名山之一,想来不会令傅公子失望的。”

第189章 来自细楼的消息

    傅小官在施府呆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离开,施老太爷站在施府的门口一直到傅小官的马车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

    施一鸣心里有一万个为什么,此刻却不敢问,因为老太爷的脸色很阴沉。

    他搀扶着爷爷回了府里,施老太爷独自向一味轩而去,他注意到爷爷那原本依然笔直的腰身此刻居然真的佝偻了许多,刚才与傅小官的一席谈话,似乎让施老太爷很累。

    施老太爷杵着拐杖踏入了一味轩,施朝渊依然跪着。

    “还没想明白?”

    “回父亲,儿想明白了。”

    “那说来听听。”施老太爷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盏,才发觉这茶水已凉。

    “儿以为,傅小官而今已然成为了陛下手里的一把剑。傅小官来自临江,与上京诸多势力并无牵扯,故陛下以傅小官为剑而意欲整顿朝纲,清洗朋党。”

    施老太爷重新煮着茶,过了许久,才开口说道:“你之所见,依然是小局。罢了罢了,从现在开始,我要重新执掌施府。当然,我居于背后,你依然站在前面。现在你说说该如何处理和傅小官之间的事?”

    施朝渊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儿以为,当与之交好。”

    在施朝渊看来,既然傅小官成了陛下手里的剑,这就很锋锐了,那么与之交好定然不会再错,至少这把剑不会伤到自己人。

    可施老太爷却摇了摇头。

    “我已经做主将青鸾巷那两块地送给了傅小官。”

    施朝渊抬头一怔,原来父亲已经开始和傅小官交好了。

    “所以现在你要做的是……刺杀傅小官!”

    施朝渊愕然的瞪大了眼睛,这又是为何?

    去岁傅小官就因为被刺杀之事,导致了父亲去求见尚贵妃,并请了清风细雨楼铲除了自家的两处产业,为的就是将施家从那事件中摘离出来。

    如今还将那两处产业送给了傅小官,那事件所带来的影响不是已经消除了么?

    为何现在反而又要刺杀傅小官了?

    施朝渊一脸懵逼,仿佛在梦中一样。

    “……世事如棋,众生为子。爹对你不满意的地方就在于你没有身为一枚棋子的觉悟,这是你和傅小官之间最大的差距。他很明白自己就是一枚棋子,所以他敢大喇喇的来施府,他也敢大喇喇的去另外五大门阀的府邸。假如去岁傅小官遇刺之事真的是你所为,我会很欣喜,可那事却不是你做的,偏偏我施阀还必须将那锅给背下。”

    “这当然是一笔极为不划算的买卖,这笔钱已经亏了,那就即时止损,然后在后面的买卖中赚回来,这才是生意之道,也是处世之道。既然那笔买卖是因为大皇子而导致的亏损,那么怎么才能从大皇子的手里将这亏损弥补回来呢?——刺杀傅小官,做给大皇子看。”

    施朝渊若有所思,却未能拨开这迷雾。

    前面父亲才骂了他脚踏两只船,而今这意思,难道是上大皇子的船?

    “去安排吧,记得这上京可是天子脚下,盯着的眼睛很多,用点脑子,你且退下,我很累了。”

    施朝渊躬身退下,施老太爷双手杵着拐杖视线落在茶盏上,茶盏里的茶烟飘荡,模模糊糊间虚实难辨。

    ……

    傅小官的马车停在了香叶楼下,因为他看见了楼上那扇窗外放着的一盆梅花。

    他走入了香叶楼径直上了三楼,十二月叶无岁此刻正背负着双手独自徘徊,眉间厚重,似乎有极难下定的决心。

    他见傅小官上来,连忙迎了过去,带着傅小官上了四楼。

    “这是细楼密报,请公子过目。”

    傅小官接过来一看,顿时也皱起了眉头。

    “经查,除灾金刚及其手下三人已死,行凶者名为祝竿。正月初一夜,祝竿与十三娘在南门现身,而后出城,去了紫金山。因紫金山之特殊性,属下无法靠近。除灾金刚动机查明,为的是救出柳三变等人,但祝竿和十三娘所为目前暂不得知。”

    “另,属下在找到除灾金刚吕奉时候,已经有人来此查过,属下怀疑为雨花台所为,待查证。”

    紫金山?

    施老太爷说金陵城外有一处妙地,想来傅公子还未曾去过,如果傅公子有暇倒可以去那地方看看。那地方叫紫金山,素有金陵毓秀之美名,为江南四大名山之一,想来不会令傅公子失望的。

    施老太爷并没有说紫金山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但此刻看来那并不是一句多余的话,而是蕴含着深意。

    “说说这紫金山。”

    “这地方前朝叫作钟山,曾经是前朝的皇家别院,而今改名为紫金山……变成了虞朝的皇家陵园,虞朝历代帝王的寝陵都在紫金山上。”

    叶无岁顿了顿,抬眼看了看傅小官,又低声说道:“紫金山戒备深严,驻守着三千御陵卫,由……大太监魏公公统御。”

    “这雨花台又是怎么回事?”

    “回公子,雨花台是金陵的一处名胜,也是一个和细楼相似的组织,是四皇子手里的势力。”

    这特么的就有点复杂了!

    傅小官扬了扬眉,将这纸条收入袖袋,“行了,此事到此为止。”

    他转身离开了香叶楼,走得非常干脆。

    叶无岁回到了三楼,写了一个条子,用信鸽送去了宫里。

    他没有对傅小官说大太监魏公公曾经侍候的是皇后娘娘,也就是大皇子他娘。

    此事牵涉进去了两位皇子,这事儿就有点大了,他必须告知年公公一声,以免傅小官作出什么吓死人的举动出来。

    傅小官回到了傅府,他什么都没有做,而是拿着一张纸开始在上面画了起来。

    他画的是一栋楼,这就是要在青鸾巷的那处空地之上建造的商业大楼。

    然后他写了一封信,给他爹傅大官的,这封信写得很长,询问了家里的情况,也请了父亲去西山一趟。

    去西山一来是要派人去瑶县与燕熙文接洽新建作坊的事情,二来是他需要从西山挑选三十个护院送至上京傅府,三来是这两栋大楼的建造他需要水泥,得从西山运来上京。

    然后说了他在上京的事情,一切安好,请父亲在将西山事务安排妥当之后来上京一趟,向董傅提亲,将这事儿定下。

    最后想了想,又落笔分别向六个娘问了好,希望她们给自己多生几个弟弟妹妹云云。

    叫了春秀将这封信寄了出去,傅小官来到了陶然亭,独立亭外望着肆意飘舞的大雪仔仔细细的将这事儿梳理了一番。

    除灾金刚吕奉是叛匪宫身长的手下,他奉命来上京意图解救柳三变三人。

    十三娘按照苏珏的说法,她同样是因为柳三变的女儿柳九妹的原因来了上京,其目的自然一样。

    他们都是为了救出柳三变,但为何十三娘带来的祝竿要杀死吕奉四人呢?

    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吕奉四人已经暴露,而十三娘是知道苏珏身份的。

    为了防止傅小官顺藤摸瓜,于是祝竿斩断了这一条藤,可他们为何会去紫金山呢?

    细楼怀疑四皇子手下的雨花台也曾去查验过,对于这一点傅小官无法判断,因为苏珏的人也去查验过。

    姑且将雨花台放在一边,那么目前主要要查的地方就是紫金山。可这紫金山是皇家陵园,哪里是寻常人能够上去的?

    而偏偏这之前施老太爷也对他说过紫金山,这老头子坏得很,居然叫我有暇去看看……这特么的可是会掉脑袋的!

    那么寻常人无法靠近的紫金山,这十三娘和祝竿为何又能进去?

    这素不相识的大太监魏公公难不成是这二人的指使者?

    对此傅小官并不相信,因为这二人就是普通的绿林人士,用苏珏的话来说,也只算得上二流高手的水平。而魏公公既然称为大太监,既然掌管着三千御陵卫,既然受陛下重用驻守陵园显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自己是不是被这事儿给带偏了?

    傅小官一个激灵,有人故意将他的视线引到紫金山?

    难不成那山里还藏着什么秘密?

    就在傅小官百思不得其解时候,苏苏回来了。

    她嘟着小嘴儿,依然赤着双脚,身上的沾着少许泥土,手里却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儿。

    “那两个人死了。”

    傅小官一怔,死了?

    “我跟着那个叫十三娘的去了一座山前,就在山脚下,站着那个叫祝竿的……这人当时扛着一根竹竿,就在风雪中站着,似乎等着十三娘回来。”

    苏苏舔了一口冰糖葫芦儿,又道:“十三娘刚刚走到他面前,那雪地里突然出现了一把剑,十三娘仅仅挡住了一剑,然后就被第二剑刺穿了胸膛。就这样子的。十三娘也被立在那雪地里,两人面前还竖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擅闯禁地者,死!”

    “你有没有看清杀十三娘的那人的模样?”

    “唔……风雪有点大,看身材像是个女子,穿着一身绿衣,脸上蒙着一张黑色面巾,不过那两剑我倒是看清楚了,用的是剑林漫天花雨剑的第一剑花里逢君,和第二剑踏雪寻梅。”

第190章 燕北溪的邀请

    “然后呢?”

    苏苏愕然的看向傅小官,“没有然后了呀,他们俩都死了。”

    “不是,我是说这杀手去了哪里?”

    “哦,他去了那山里。我没有靠近那山,因为那山里有高手。”

    傅小官就很诧异了,“你怎么知道那山里有高手?”

    苏苏像看着白痴一样的看着傅小官,瘪了瘪嘴,“我懂鸟语。”

    “……”

    这特么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你不信?”

    傅小官当然不信,苏苏扬了扬眉,继续吃她的冰糖葫芦儿,嘟哝道:“本姑娘的本事多着呢,不要以为你能作点诗词文章就很了不起!”

    苏柔抬起了头,那双细细的眼睛看向傅小官,有些幸灾乐祸,“六师妹真懂鸟语。”

    “那你给我说说什么鸟对你说了什么话?”

    苏苏咯咯咯大笑,“你真傻!”

    傅小官忽然觉得自己问这句话确实是傻,他摸了摸鼻子,走到陶然亭里坐下,却又听苏苏说道:“一只小麻雀,它说那山里不能去,杀气极重,快跑快跑……所以我当然就跑了。”

    我信你个鬼!

    苏珏此刻也走了出来,他正了正冠帽,端正的说道:“六师妹此举是对的,那紫金山我此前也曾去看过,里面确实有一个高手。”

    傅小官一怔,既然苏珏说了有高手那肯定就有高手了,苏珏可比那苏苏靠谱得多。

    “有多高?”

    “至少是一流,甚至可能是半圣。”

    额,这确实有点高了,“那你有多高?”傅小官望着苏珏问了一句。

    “我?我很矮的。”

    苏苏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声如铃,清脆悦耳,很是好听。

    “那岂不是要探查紫金山就很难了?”

    “除非你有陛下手书,或者每年中元节虞朝大祭之日,你能随陛下同去,否则……就只有师傅才有可能不惊动那位高手了。”

    这破事,看来这件事暂时也只有到此为止了。

    他不是皇亲国戚,当然没理由求陛下手书去探查皇家陵园,倒是中元节看看有没有机会进去瞧瞧。

    苏珏递给了傅小官一张纸条,说道:“夫子庙的调查结果出来了,上面除了那处破庙,就什么都没有。”

    傅小官接过纸条一看,不对啊,去岁和董书兰雨夜登山,确确实实在山腰上被人阻拦,可为何又什么都没有呢?

    难不成那一夜是个偶然?

    可林红分明也说过胭脂楼的姬临春也去过夫子庙,难不成这也是假的?

    林红没可能在这件事上骗他,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纸条上写得颇为详细:夫子庙未曾发现有人活动的迹象,山顶之太庙布满蛛丝,里面神龛积灰很厚,神像金身早已剥落,庙前庙后并未发现暗门,故,此处早已无人来过。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那么,那一夜是谁在山上?他在山上干什么?姬临春登夫子庙为的又是什么?

    ……

    一应线索就这么断了,傅小官整天无所事事,游荡在上京城的大街小巷,等着有人来刺杀他,可偏偏没有鱼儿上钩,似乎那些原本想要他死的人都销声匿迹,在这寒冷的冬天尽皆冬眠了。

    宣历九年正月初五,雪住,天晴。

    傅小官正要出门继续溜达,却没料到燕熙文来了。

    “你不是该走了么?”

    “是啊,明日一早启程。”

    “你这是来向我道别?”

    燕熙文瞪了傅小官一眼,特么的应该是你来向我道别好不好!

    “爷爷邀请你去府上坐坐。”

    傅小官一愣,燕北溪?

    这宰相大人邀请自己干啥?

    在朝中与宰相大人倒是见过数面,却仅仅只有两次交流。

    一次是在御书房解释赈灾方略,另一次是在中书省的衙门里,燕北溪有意提携自己,却被自己所拒绝。

    “有啥事?”傅小官惊奇的问道。

    “我哪里知道?或许是因为那篇《虞朝少年说》的文章吧,爷爷将那文章重写了一份,裱了起来,就挂在我家的中堂之上——我说你小子脸儿也是够大的,爷爷这么些年来还是第一次如此重视一篇文章。”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笑道:“有没有朝九晚五给那副字上一柱香蜡?”

    “滚……!”

    没法和这厮好好的聊天,你特么以为自己是圣人呢!

    两人同乘一辆马车来到了燕府,走下马车傅小官站定脚步,很是认真的四处打量了一下。

    这里是位于金陵南区西来巷,巷子古旧安静,巷口立着一块巨大牌坊,上书西来二字,两旁是一副对联:

    爽气西来,云雾扫开天地憾

    大江东去,波涛洗净古今愁

    傅小官扬了扬眉,问道:“这是何人所书?”

    “前朝大儒向问风。”

    “哦……!”这名字似曾听过,好像这位大儒还有诗词文章留于千碑石上。

    燕府的牌面比之施府更为宏大。

    朱红的大门前两尊汉白玉大狮子口含玉珠耀武扬威,在阳光下褶褶生辉。

    门楣上燕府二字龙飞凤舞大气磅礴。

    门前笔直的站着两名护卫,他们居然穿着明晃晃的盔甲,手持长枪肃然而立。

    “这样也行?”

    “先帝之赏赐,燕府可着甲三百人。”

    好吧,上京独此一家,傅小官也只有羡慕的份。

    推开那朱红大门,燕熙文带着傅小官走了进去,他又四处打量了一下,心里很欢喜,因为这府邸可没有自己家的大!

    这就有点不要脸了,他那傅府是前朝亲王府,在这偌大的上京城也是排在前五的存在,这宰相府邸自然没法和它相比。

    其实这宰相府邸已经很大了,只不过傅小官跟随燕熙文而行,未能窥见其全貌。

    府上很是热闹,路上时常有丫环家丁路过,两旁的院落里也时常有欢声笑语传来。燕熙文未曾解释,他带着傅小官穿门过巷,向燕府的深处走去。

    于是渐渐安静,然后来到了一处精致的院落。

    其间假山上的积雪未曾消融,假山下的荷塘早已冰封,数颗散落在院中的梅树正在怒放,一座亭台就在那最大的一颗梅树下,那亭台里正站着一个身穿一身白衣的清秀女子。

    她长发披肩,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注1)

    她是燕小楼,此刻她正站在那亭子里,伸出了一只纤纤玉手,抓住了一支伸入亭中的梅,凑到了自己的面前。

    红的梅,白的衣,白里透红的容颜,就这样映入了傅小官的眼帘。

    这小妮子……越来越标致了!

    再看看燕熙文,嗯,差距颇大。

    二人之间乃堂兄妹,想来燕小楼的母亲曾经也是个可人儿。

    傅小官收回了视线,君子好色,取之有道,这燕阀的千金,他可没有去动任何心思。

    亭子里的燕小楼此刻也看见了他们,她松了那一支梅,梅枝弹开来,洒落细碎雪花一片。她从那亭子里走了过来,面带微笑,愈来愈近,那脸蛋儿却比那梅花还要娇艳。

    “公子好!”

    燕小楼盈盈一礼,傅小官愕然一瞬,抱拳还礼,“姑娘好!”

    然后燕小楼羞怯的垂下了头,就这样跟在傅小官的身后,亦步亦趋,随着燕熙文走入了问月轩。

    问月轩里坐着一个老人,老人的身后站着一个老人。

    坐着的那个老人自然就是燕北溪,而后面站着的那个老人傅小官并未曾见过,但那老人却吸引了傅小官的视线。

    因为那老人背着一把刀!

    一把很长的刀!

    那老人却一直垂着头,似乎在假寐,自始至终未曾抬头看他们一眼。

    燕北溪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了头,视线便落在了傅小官的身上,三息之后,他淡然的一挥手,“坐吧。”

    傅小官躬身行礼,“谢燕宰!”

    燕熙文和燕小楼也对燕北溪行了一礼,燕熙文陪坐在傅小官身旁,燕小楼在左侧坐下,取了水煮起茶来。

    “听闻你和书兰就要订婚了?”

    傅小官微微一怔,你这大宰相居然关注着我这小虾米?

    燕北溪知道此事不足为奇,毕竟大年初一那一天他和董书兰去拜访过那些亲戚,并且在董书兰的三舅家里,这燕熙文还曾去过。

    “嗯,待我父亲来了上京就把这事儿先定下。”

    燕小楼拧壶的手微微一抖,燕北溪的眉梢轻轻一跳。燕熙文面上倒没有什么反应,就是在心底里一声叹息。

    “今日请你前来,是老夫心里有些疑惑,想要听听你的看法。至于你和书兰之事……老夫以为在未能解决你和九公主之事之前,恐怕难以顺利。”

    傅小官仔细一想,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他燕阀对书兰还有什么想法,而是事涉九公主,这尊卑有序,陛下就算是同意将九公主下嫁傅小官,九公主也是要排在董书兰之前的。

    虽然傅小官从未曾想过这二位还要分出个大小,但在旁人的眼里,这大小显然是必须清楚的。

    那么……自然就不能先向董府提亲。

    可为何董尚书当时没有提出异议?

    傅小官微微颔首,笑道:“这事儿我倒是欠了考虑,请问燕宰有何疑惑?”

    燕北溪捋了捋胡须,开口问道:“我曾在这院子里种了一畦韭菜,却因疏于打理导致杂草丛生,已难以分清哪一颗是韭菜,哪一颗是杂草。我想问你……是应该将韭菜和杂草全部铲除干净重新再种,还是多花一些精力去将那些杂草除去?”

    (注1:来自洛神赋)

第191章 鱼与熊掌

    燕小楼抬眼看向了傅小官,心想他会如何回答呢?

    燕熙文蹙眉沉思,心想若是爷爷问自己,自己该如何回答呢?

    傅小官也收敛了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心想这韭菜果然在哪个年代都是倒霉的。

    他没有料到燕北溪会问出这个问题,这可不是韭菜与杂草的关系,而是问的当前所面临的朝局。

    他没有去揣测燕北溪想要的答案,过了数息,他开了口。

    “《孟子.告子上》有云,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者也。这是孟子的选择,至于燕宰之问,小官以为若是那一畦土壤已经贫瘠,倒不如不管,待得这冬至时候,一场大雪菜也没了草也没了,却尽皆化为了肥料改善了土壤。但若是土壤本就肥沃……那么就慢慢的除草吧,至于会伤及韭菜,这在所难免,最终的结果却是好的,剩下的韭菜会更加茁壮的成长。”

    这一席话颇为讲究,他以鱼和熊掌开头,表明了取舍的关系,意思就是圣人对此也只能选择其中之一,那么燕宰你也只能做出选择。

    而今朝廷腐败极为严重,陛下显然是做出了选择,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国宰辅,自然需要跟随陛下的脚步,去做出正确的取舍。

    而他所说的那一畦土壤若是贫瘠,意思就是国力如果空虚,那不如放任不管。这句话其实有些大逆不道,因为放任不管,待得一场大雪将这草和菜都给消灭,意味着虞朝的衰亡。

    显然,这是绝对不可取的。

    可这却又是一个事实,就像一颗早已腐朽根子都已烂尽的老树,就算想救,也再无可能救得回来。只能眼睁睁看它倒下,然后看着新的树木生长起来。

    傅小官并不知道虞朝现在究竟有没有病入膏肓,但燕北溪定然知道,所以他还是说了出来,这就要看燕北溪自己的选择了。

    燕小楼细细思量,不是很明白傅小官的意思,她斟满了四杯茶,给爷爷和傅小官递了过去,看了看爷爷,此刻燕北溪的神态也极为严肃。

    燕熙文斜乜了傅小官一眼,心想这家伙的胆子也够大的,若是自己,必然是选择将那杂草除去。

    至于土壤……大家都生活在这畦土壤里,那就想办法慢慢将它改善。

    过了许久,燕北溪点了点头,并没有对傅小官的这番话发表意见。

    “我于春天里在那池塘中养了许多鱼,然后种了莲藕,还有许多的水草,希望这些鱼能够快乐的生活。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几只猫,它们总是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去那池塘中抓走了鱼,于是鱼越来越少。为了那些鱼,我便养了一条狗,希望这狗能够将猫赶走,可结果……这猫和狗居然坑壑一气!”

    “我且问你,是赶走猫呢?还是逐出狗?”

    这特么的,傅小官又摸了摸鼻子,觉得这宰相大人应该去当和尚,定然会成为一代高僧。

    有什么话你老人家直说不就得了?

    偏偏要打这种机锋,这种问题的回答很累人的好不好!

    这意思是虞朝而今面临的局面。

    虞朝就是这池子,而那些猫代表的就是虞朝周边别的国家,而狗所代表的意思是虞朝的那些军队。

    这么看来虞朝的军队也有问题,他们非但没有起到保家卫国的作用,甚至还勾结别国势力蚕食着虞朝的利益。

    所以傅小官没有回答而是俯过身子很认真的问了一句:“当真有这么严重了?”

    “倒还不至于。”

    那这意思就是有点严重了。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端着茶杯喝了一口,很干脆的说了一句:“我打狗,从不看主人,燕宰以为如何?”

    那就是先打狗了!

    燕北溪不置可否的一笑,这话没有给他留脸面啊,这小子倒是直接的好,难怪陛下要以他为剑,确实锋利,只是太过刚而易折,在他看来这并不是好事。

    但转念一想,这偌大虞朝,上下官员数以万计,如果不能快刀斩乱麻迅速将一应危险消除,一旦陷入了某种僵局之中,那么这虞朝可就真的危险了。

    作为大虞的既得利益者,燕北溪当然不希望虞朝出现问题,可同样,他也不希望燕阀的利益受到太大的损失。

    对于陛下之棋局他已然看清,明白今年是最为关键的一年。陛下是定然要整顿朝纲的。彻查赈灾贪墨,借此机会斩去各大势力延伸出去的根须这仅仅是第一步,而下一步……必然会落在这朝堂之上。

    至于陛下为何会将那些人犯不审而斩,燕北溪也看得明明白白。

    边军不稳!

    尤其是东部边军!

    而偏偏东部边军的主帅是他燕北溪的第三子燕浩初!

    那么陛下想要整顿朝纲,就必须先稳住边军,结果自然而然,要么换帅,要么……斩帅。

    对此,燕北溪必须做出决定。

    而他的路只有一条,主动交出东部边军主帅之虎符,保全燕浩初平安。

    这是燕北溪最不愿意,却偏偏又绝无选择的法子。

    那东部边军主帅之位,当初可是花了极大的代价,谋划了许久才拿到燕阀的手里,现在却要交出去,燕北溪的心里是极为不甘心的。

    就在他思绪万千的时候,傅小官说话了。

    “既然宰辅大人问了我两个问题,我也冒昧的问宰辅大人您一个问题。”

    燕北溪抬眼看向傅小官,傅小官好整以暇的说道:“我就是举个例子,宰辅大人不要多想。话说有一日东部边军主帅燕大将军率领军队于洗马原上同夷国红翎军一战……”

    燕北溪陡然蹙眉。

    傅小官不以为意,又道:“眼见双方战事焦灼,胜负难定。就在这时,武朝的北望川远远的射了燕大将军一箭。这一箭正中燕大将军右臂,而且,这是一支毒箭。众将领请燕大将军回城疗伤,但燕大将军因战事紧要,而坚守战场,直到数日之后,夷国兵败,退出洗马原。”

    燕北溪的那双老眼死死的盯着傅小官,视线之锋锐,令此间的暖炉似乎都失去了作用。

    燕熙文大惊,燕小楼大急。

    他们从未曾见过爷爷如此凌冽的表情。

    傅小官似无所觉,他又道:“凯旋回城之后的燕大将军找来大夫,大夫看过之后问了燕大将军一句话。”

    “大夫问的是:此毒已入膏肓,若要救治,有两个选择,其一是刮骨疗毒,这会很痛很痛,还会痛很久,好处是保全了右臂。其二是断其右臂,就痛这么一下,只是以后少了一只手恐怕不会太方便。那么大将军如何选择?”

    傅小官对视着燕北溪的视线,丝毫没有退让。

    “那么小官请问宰辅大人,宰辅大人如何选择?”

    燕北溪忽然笑了,眼里那锋锐消失不见,他深吸了一口气,端着茶盏喝了一口,看向了窗外。

    窗外阳光正好,梅花正艳。

    “我这孙女燕小楼于昨日及笄,尚无婚约在身。”

    燕北溪没有回答傅小官,而是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一句。

    燕小楼顿时羞红了脸,傅小官却吓了一大跳。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尚未来得及开口,燕北溪却又转了个弯,“中书省而今缺了一名谏议大夫,枢密院主管军事也缺了一名鉴书枢密院事,都是从四品的官职,但手握实权,算是真正进入虞朝中枢。”

    他站了起来,背负着双手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良禽择木而栖,你是聪明人,我希望正月十五前能够得到你的答复。”

    那背着大刀的老人直到此刻才抬头看了一眼傅小官,当然,傅小官也看了一眼他。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虽然未见火花,但傅小官分明感觉到了一股凌冽杀意。

    背刀老者跟随着燕北溪走了出去,问月轩里安静下来,只有那暖炉中的炭火偶尔发出啪啪的声响。

    过了许久,燕熙文摇了摇头说道:“你不应该拿我三叔举例。”

    傅小官点了点头表示承认,并没有给燕熙文说,有些事,只有切肤之痛,才能令他这爷爷真正的去正视。

    当然,傅小官举的这个例子有他更深一层的意思。

    宣历元年东部边军秦同所部在洗马原与夷国红翎军团一战,据白玉莲所说,他们在杀出重围之后在虞朝的边境修整,秦同却被武朝一代武圣北望川一箭给射死了。

    白玉莲说是上京费老太师以一张破日神弓请动了北望川,击杀了秦同,并将那一战定为大败。而后东部边军大调动,昔日的主帅费邦入了朝堂任了兵部尚书,而燕北溪的第三子燕浩初出任了东部边军主帅。

    傅小官此问之第二层意思,就是想看看秦同之死,是不是有燕北溪的影子,因为无论怎么想,那件事燕阀的收益最大。

    这是在打草,至于能不能惊蛇,傅小官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很冒险,这可不是一条小蛇,这特么就是一条巨蟒好不好!

    可他还是这样问了,因为他知道陛下肯定是希望他这样做的,只是他没料到燕北溪居然再次向他伸出了橄榄枝,而且还极其诱人。

    他向燕小楼看去,讲真,这姑娘可真的是个尤物。

    可燕北溪递来的橄榄枝他不敢接啊,因为有毒。

    还特么可能是剧毒!

第192章 最后一个

    燕小楼脸上的红霞未褪。

    她的心里砰砰直跳,因为爷爷的那句话。

    那句话的意思很明白,只要傅小官点头,她就是傅小官的人了,可傅小官会不会点头呢?

    她不知道,所以少女的心充满了期待,却又非常忐忑。

    她并不理解傅小官举的那个例子是什么意思,就是觉得有些荒唐,因为燕浩初是她的父亲。

    想来傅小官是不知道的,不然他怎么会举出这样的例子?这可是极不礼貌的行为。

    傅小官还真不知道,此刻他才笑着对燕熙文说道:“举那个例子你别放在心上,并没有别的意思,宰辅大人是明白的,这就行了。”

    燕熙文看了看燕小楼,然后瞪了傅小官一眼,“我三叔是小楼的父亲。”

    傅小官这才傻了眼,连忙抱拳赔了个不是,“看我这张嘴,真对不起,我是真不知道他是你父亲,要不这样,眼见着也快到中午了,我请你们去四方楼吃个饭,一来给小楼姑娘赔罪,二来就当是给你送行了。”

    然而燕熙文却没鸟他,“吃饭就不必了,我还得去听听父亲的教诲,我也不留你吃饭。”说着他转头对燕小楼说道:“妹妹你且将这里收拾一下,我送他出去。”

    “嗯。”燕小楼应了一声,抬眼看了看傅小官,心想今儿个怕是得不到他的一句话了。

    燕熙文带着傅小官向外面走去,低声问道:“爷爷的话已经说了出来,你是怎么想的?”

    “熙文兄啊,你应该是了解我的人,我这人真的胸无大志,真的就想当个逍遥小地主。我估计你不相信,你这么想,人活一世,短短一生。我又不缺银子,又是心性洒脱之人,我何必去掺和庙堂之上的事呢?岂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哪里有西山呆着舒爽?”

    对此燕熙文未置可否,傅小官有济世之才,他真能耐得住西山的寂寞?

    “那我妹妹你准备怎么办?”

    傅小官这就尴尬了,“我和你妹妹之间可是清清白白的,不瞒你说,我就是怕你担心,每次见面有你妹妹在我可是多看她两眼都不敢的。况且我的事你都知道,这鸳鸯可不能乱点。”

    燕熙文停下了脚步,看着傅小官的视线有些沉重。

    “现在的问题是我妹妹喜欢上你了,倒不是因为爷爷那句话。你那红楼一梦把她害得不轻,我是劝过她的,可我越劝她那心地似乎就越坚定。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是希望妹妹幸福的,这事儿你不接下,她如何幸福?”

    没有给傅小官辩解的机会,燕熙文又说道:“我那妹妹不比董书兰虞问筠差吧,你小子究竟何德何能啊?你当不当官我不管,可妹妹这事儿你必须接下,不然她定会伤心,如果那样,老子真的豁出去这条命也不会放过你!”

    这特么的……傅小官居然无言以对。

    “我说……”

    “说个屁!行了,这事儿就这么着了。回去我就对妹妹说你已经应下,只是因为九公主的原因,还不能上门提亲,你走吧。”

    “我不能走啊!”

    “怎么的?赖着想吃午饭啊?这也可以,那我们回去。”

    “不是……”

    “没有什么是不是的,你特么是个男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我妹妹都没嫌弃,你特么难道还有意见?行了行了,我真的很忙,你也快回去。”

    就这样傅小官楞是没有说出一句话就被燕熙文给推出了燕府,当他回头再看时,那扇朱红的大门正徐徐关上,燕熙文对他摆了摆手,然后转身向里面走去。

    傅小官一声叹息。

    张沛儿的事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哎……这年头女子的坚贞可让他开了眼界,哪像前世,一句话可能就结了婚,一句话可能又离了婚,那种寻死觅活的事情是极少发生的。

    那么现在怎么办?

    那个站在亭子下,穿着一身白衣,扯着一支红梅的人影儿仿佛就站在他的面前,如此的清晰,又如此的美丽。

    可是……她是燕阀的小姐姐!

    傅小官摇了摇头,上了马车,往傅府而去。

    苏苏就坐在马车里,手里拿着一根还剩下两颗的冰糖葫芦儿,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一脸愁容的傅小官忽然说了一句:“男人,就是虚伪!”

    ……

    玄武湖傅府,陶然亭。

    阳光洒落在冰封的玄武湖上,那茫茫白雪便散发出了璀璨的光芒,有些刺眼,傅小官收回了视线,回到亭子中坐下,对于如何解决燕小楼一事依然没有眉目。

    无论燕阀有何问题,在傅小官看来,燕熙文和燕小楼都是无辜的。

    燕熙文初为县令,为那瑶县而奔波,着实是想要作出一番事业。

    而燕小楼不过一闺中女子,根本不可能掺和到家族的大事,如果因那鱼池之殃而香消玉损,这也是他不愿意看见的。

    燕北溪!

    这老狐狸果然厉害!

    这是他抛出的第三个问题,傅小官却无法作出解答。

    苏柔手持红线走了过来,在一旁坐下,一边穿针一边说道:“那老者是个一流高手,应该是刀山的段云愁。算起来还是白玉莲的三师伯,自创了断云刀法,走的是最为刚猛的路子,在江湖上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倒没想到投了燕家。”

    苏柔将那针穿好,抬着细细的眼睛看了一眼傅小官,“那小楼姑娘可是个好女子,就算燕阀与你不对路,可那非小楼姑娘之错,你且得要分清楚。”

    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多!

    苏苏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这是她昨儿个弄的,就在陶然亭。

    此刻她咯咯咯大笑,“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初二那天你喝醉了,可是小楼姑娘把你服侍到床上的。人家一黄花大闺女都没嫌弃,也不知道你嫌弃个啥?要是我,我就当面答应下来。你情我愿的事情,哪里需要去想那么复杂!”

    就在这时,董书兰走了过来,远远的听见了苏苏的笑声,然后隐约听见了苏苏的这番话。

    她有些好奇的问道:“啥事啊那么复杂?”

    “书兰姐姐你来评评理,你和他两人相爱,可有受到家里的影响?我可是听说你曾被禁足,那你说说这禁足影响你喜欢傅小官吗?”

    董书兰大囧,这事儿怎么能问出来呢?

    不过苏苏本就是个单纯的小姑娘,董书兰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她白了苏苏一眼,说道:“有人曾经写了一首诗,这诗里呢有这么一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这感情的事儿自然是两情相悦心有灵犀。在我看来,和家庭无关,也和别人无关,就是一件很单纯很纯粹的事——小苏苏,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自然也就知道了。”

    “看看,看看,我就说嘛,书兰姐也是这么理解的。所以,喂喂喂,傅小官,那事儿你是不是想多了?”

    董书兰看向傅小官,傅小官耸了耸肩,双手一摊,将和燕北溪见面一事仔细的说给了董书兰。

    董书兰皱起了眉头,燕小楼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却不是主要的原因。

    “你这事有点唐突了。”

    “嗯,我的意思是试试燕北溪。”

    “燕阀依然是虞朝第一门阀,况且现在朝局并不明朗,说句大逆之话,而今燕阀已成了气候,无论是在庙堂之上,或者是在军旅之中,而且上京传言燕阀支持的就是大皇子。这太子未立,若是陛下……他燕阀完全有能力支持大皇子上位。假如发生,你今日之言可就埋下了祸根。”

    董书兰的一席话顿时令傅小官警醒。

    确实大意了!

    陛下之意他明白,可他没有考虑到陛下接下来的举动是否能够成功。

    他的思维陷入了惯性之中,以为一国之君想要变革,并下定了让这个国家乱上几年的决心,心里肯定是有把握的。

    可万一陛下是无奈之举,是迫不得已选择的一条路……这特么是很有可能翻车的!

    傅小官仰头闭目,深吸了一口气,一向小心谨慎的自己,却偏偏在这时候冲动了,实为不智!

    “这事……我欠考虑。”

    “你也不必太在意,毕竟虞朝是陛下的虞朝,就算是有人想要翻天,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傅小官点了点头,却又听董书兰说道:“若是想要防患于未然……”

    董书兰咬着嘴唇瞪了傅小官一眼,“小楼那姑娘,确实是不错的,不过,你最好再问问问筠的意思。”

    苏苏又咯咯咯笑了起来,“还是书兰姐有主见,你个大男人,扭扭捏捏得了便宜还卖乖,想啥呢?”

    董书兰又瞪了苏苏一眼,这小妮子,这破事儿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傅小官本就如无根浮萍,他哪里经受得了来自燕阀的风雨!

    想来这是燕北溪最后一次对傅小官示好,若是傅小官还不知趣,接下来恐怕他就会面临燕阀的全面打压。

    就算是陛下或者尚贵妃能护得傅小官性命,但燕阀一日不倒,傅小官在朝堂之上便一日难行。

    自己这亲事都还未曾定下,却平白无故又多了个女子,董书兰心里当然不欢喜,她幽怨的瘪了瘪嘴,“这是最后一个!”

第193章 改变细雨楼

    傅小官思忖良久,还是摇了摇头。

    “这事儿你也别担心,至于燕小楼……我虽然与她见过几面,此中却并未掺和任何感情。燕阀是虞朝的一颗大树,燕北溪轻易是不会让这颗大树倒的,他很明白燕阀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来自于陛下。我以为在开朝之后,他会叫回燕浩初,并让燕浩初辞去东部边军大将军一职,以此来向陛下表明他燕阀的心思。”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岂不是自断手臂?”虞问筠问道。

    “他老了,放心吧,他不敢去赌!”

    与此同时,在深严的燕府内,燕北溪和燕师道正对坐于书房之中。

    燕师道同样也问了一句为什么。

    燕北溪沉思良久,说道:“我老了,陛下却正当壮年,我不能拿燕阀上下数千号人的命去博一个难以预料的结果。”

    “所以必须让出东部边军?”

    “傅小官问我的那个问题我当时没有回答,刮骨疗毒和断其一臂都是痛在自己身上,区别仅仅是一个长痛一个短痛。俗语说长痛不如短痛,那不如就断其一臂。”

    燕师道眉间一紧,燕北溪却淡然一笑,又道:“他并不是给我提出问题,而是很明确的指出了问题,留给我的仅仅是选择,无论哪种选择,燕阀都会受到极大的损失。当然,仅仅让燕阀受损是不公平的,既然要保全这个国家,别的家族也得断其一臂,要痛就大家一起痛一次吧。”

    “父亲有何计划?”

    “大皇子不是喜欢打仗吗?就顺着推一把,东部边军主帅挺适合他的。”

    “这……陛下恐怕不会同意。”

    “不,陛下会同意。”

    燕师道不明白父亲为何如此肯定,这大皇子一旦离开了上京,要想再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如果陛下留他在上京,说明陛下有意立他为储君,可若是陛下真的同意……那他这储君之位可就难争了。

    “如果大皇子去了东部边军,那么西部边军的主帅薛定山就必须调回来。”

    薛定山是大皇子虞问天和四皇子虞问书的舅舅,此人深得陛下信任,自薛冰蓝难产仙去,陛下登基,册封曾经的太子妃薛冰蓝为皇后,同时也任命了薛定山为西部边军大将军。

    向来低调的上京薛家,两女嫁与陛下,就算是薛冰蓝死了,依然被追封为后,足见陛下对薛冰蓝之深情,也足见陛下对薛家之浩荡皇恩。

    所以要想动一动薛定山,是很困难的事情。

    燕北溪摇了摇头,“薛定山动不得的……先就这样吧,我累了,别的事情我再想想。”

    燕师道抬头向父亲看去,才发现父亲果然露出了倦容。

    就在不知不觉之间,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他的脸上多了许多岁月刻下的沟壑,他的眼睑已经松弛,此刻就耷拉着,看不清那双眼睛是睁着还是闭着。

    燕师道躬身退下,站在院中的雪地里,看向了角落里的那一畦地——去岁春,父亲在那一畦地里种了许多韭菜,然而却因为朝事忙碌无暇管理,最后变得杂草丛生,那韭菜都被杂草淹没,分不清何为韭菜何为杂草。

    犹记得那个清晨,父亲看着那一畦地看了良久,最后一笑,取了一把小锄头,将那地给彻底的翻了个底朝天。结果没过多久,那地里又长满了杂草,父亲便没有再去理会,当秋至,地里的杂草尽皆衰败,当冬至,那地里除了积雪,便再也看不见杂草的痕迹。

    现在父亲陷入了两难之境,虽然他已经下了决定,可燕师道明白这个决定下得何其艰难!

    刮骨疗毒,自断手臂,真的必须这样去做吗?

    傅小官问那一句话究竟还有没有别的意思?

    他难道知道洗马原之殇的内情?

    不然他怎么知道北望川在那地方射了一箭?

    父亲为何没有作出将傅小官致死的决定反而还想将小楼嫁给他?

    燕师道百思不得其解,低头向他的府邸走去,东部边军轻骑兵统领费武已于年三十那个最热闹的夜里回了上京,此刻正在书房里等着他的意见。

    ……

    ……

    年公公于申时来到了傅府。

    “前些日子小主子着老奴所调查之事……那第一件因为远在岳州的原因,没那么快传回消息。这第二件是水月庵的,请公子过目。”

    在离宸轩里,傅小官与年公公相对而坐,年公公手里拿着几张纸,此刻递了一张给傅小官。

    “这第三件事,这是西部边军大将军薛定山的一应资料,也请公子过目。”

    傅小官拿着第一张纸看了起来。

    “水月庵始建于前朝宏德三年,距今有五百六十余年历史。此中供奉着女娲神像,在前朝时候香火鼎盛,而今早已没落,极少再有人前去祭拜,其原因并无史料记载,民间传言前朝末代帝王因对女娲神像不敬,导致前朝覆灭,而后女娲真神远去,此庵再无灵性。”

    “而今水月庵仅一老尼侍候,其真名为陈曦云,其法号为不念师太。于泰和二十年入庵,至今已有四十二年余。接到命令至今已有五日,未曾发现有人入庵,三百五十四楼将继续监察,直到此命令取消。”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咬了咬嘴唇,将这张纸放下,问道:“这老尼如今多少年岁?”

    年公公一怔,情报上没说呀,他摇了摇头。

    “这老尼在入水月庵前在哪里?在干什么?其家在何处?可有亲人?”

    年公公就懵逼了,偌大的上京上百万的人口,除非是去金陵府尹翻看几十年前存留档案,否则哪里会知道?所以他又摇了摇头。

    傅小官呵呵一笑,脸上顿时阴沉了下来。

    “说句你或者你们不爱听的,这细雨楼……不过如此!”

    年公公脸色一变,这细雨楼可是尚贵妃花费了偌大心血才建立起来的,是尚贵妃引以为豪的一件事,到了这傅小官的嘴里却得到了这样一句差评,他当然想要反驳,可傅小官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

    “所谓情报,便要明白涉及其中的所有人和事的来龙去脉!若是不知道因,如何知道果?若是只看其表面,如何探查其深处所藏?”

    “你把我的话传达下去,此后,细雨楼各部无论是送来的情报,还是下达的命令,我要知道每一个细节——你记住了,是每一个细节!”

    “细节决定成败,刨根方能究底!”

    “另外,细楼的管理方式不对,这些情报到了你手里,你再转给我,这其中你自己说说耽误了多少时间?若是紧急事件,等我知道黄花菜都凉了。所以年公公啊……”

    傅小官严肃的神色忽然散去,露出了一抹微笑,他为年公公斟上了一杯茶,抬眼看向年公公,很认真的说道:“从现在开始,所有情报直接送到我这里,至于宫里……你们慢点知道也并没关系。这是我的意见,还请年公公转告尚贵妃,若她不喜,这细雨楼,说实话,对于我而言不过鸡肋罢了。”

    年公公怔了怔,也笑了起来,“如此,老奴就回禀贵妃娘娘,想来娘娘是会同意的,毕竟凤剑娘娘已经交给了你,就意味着你可以对细雨楼做任何的变革。”

    “如此,甚好。”

    他又拿起了那一叠关于薛定山的资料看了起来,并又说了一句:“呆会你回去就把我的命令传给十二楼,叶无岁这人……不和我意,我去买茶他居然收我银子!唔,暂时先别告诉他,等我找到合适的人,就把他替换下去吧。”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说,年公公心里却大吃一惊。

    他当然不是吃惊于傅小官买茶十二楼收了他银子,而是傅小官这番言语背地里的意思。

    前一番话是要掌权,这一句话是要清理了。

    这小子胆子也真够大的,看来尚贵妃果然没有看错他。

    细雨楼并不完善也不严谨,作为一个刺探情报的秘密组织虽然局已经布下,但其中还存在诸多问题,尚贵妃其实是知道的,只是她身为贵妃,没那么多时间也没那么多精力去打理细雨楼。现在交到傅小官的手里,尚贵妃本还担心这小子不会重视,这担心倒是多余了。

    “细雨楼一应安排都以公子之意见为唯一标准。”

    “嗯……薛定山,此人的妻子是席寻梅的妹妹席花……”

    傅小官又皱起了眉头,问了一句:“这席家,虞朝的战马是不是几乎都由席家提供?”

    “回公子,正是,席家主营牧场,其家主、席致而今年六十五,并未住在上京,而是住在三大牧场之一的漠南牧场。席家经营牧场始于前朝,在前朝覆灭之前,席家为大虞开国帝君提供了许多优良战马,助大虞一举消灭了前朝。大虞建国伊始,便将虞朝三大牧场交给了席家经营,开国皇帝还亲手写了一纸与国同休的字副赠与席家。”

    傅小官拿起了第二页继续看着,“这么说,席家相当于有了一个护身符?”

    年公公点了点头,“差不多那意思,席家受到历代皇帝之恩宠,但也很是低调,这朝堂之上也仅仅只有席寻梅一人为官……还有去岁榜眼席爽,席寻梅之长子,外放去了西京河南府任了巩县县令一职,想来就快离京。”

    “嗯,你去吧……顺便叫叶无岁来见我。”

第194章 菩萨心肠 金刚手段

    傅小官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将薛定山的资料看完。

    单凭这份资料来看,这薛定山倒是个人物。

    宣历元年,陛下追封薛冰蓝为皇后,便任命了薛定山为西部边军大将军,而今已经八载过去,他也确实将西部边军打理得井井有条。

    至少在虞朝和樊国的边境上,这八年来两国相安无事。

    此人于泰和三十五年在稷下学宫求学,主修军事谋略,那年,他十七岁,而今他四十四岁。

    这份资料里没有关于他十七岁之前的事,但却说了一句薛定山使一把刀,刀长两米,刀重四十四斤七两,这么看来这人是会武功的,不然哪里使得动这么重的刀。

    傅小官要看薛定山的资料只是因为这人是大皇子和四皇子的舅舅,陛下一日不立储,这两个皇子之间的争斗就不会停。而种种迹象表明去岁他被劫持之事,和那四皇子似乎有些关系。

    那么他必须弄清楚这四皇子究竟具备什么样的实力。

    而今只知道两处,一是雨花台,二就是薛定山。

    四皇子的母亲安贵妃他未曾见过,不知道是何等样的女子,但既然生于薛家,想来也不是个简单的主。

    这特么的,傅小官就弄不明白,自己一无名小卒,你堂堂一皇子盯着我干啥!

    要动四皇子当然不容易,至少他现在还完全没有这个资本。

    现在只能暗地里去查,至于机会,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

    没多久,十二楼叶无岁一路小跑进来,他噗通一声就给傅小官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道:“小人有眼无珠,不知道公子就是……”

    傅小官一挥手皱起了眉头,“起来吧,我就问你一件事,我要的关于费安的记录呢?”

    叶无岁慌忙从袖袋中取出了几页纸,“都在这,都在这,请公子过目。”

    “我叫你起来!”傅小官声音大了两分,吓得叶无岁一激灵慌忙站起,垂首立在傅小官的身侧。

    傅小官拿起那些纸页看了起来——“年三十晚,南岭郡郡守带一仆人于卯时进入南岭别院,于子时离开,此夜再无人来访。”

    傅小官抬起头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时候?”

    “回公子,今日是初六。”

    “那为什么三十晚上发生的事情,你现在才给我看?我如果不叫你来,你是不是就不打算给我看了?”

    叶无岁又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不是,公子,这并不重要,南岭郡郡守大人本就和费安交好,每年都会去拜访费安,小人以为,以为……”

    “你以为个屁!”

    傅小官大怒,“啪”的一声将这资料拍在桌子上,豁然站起,咬牙切齿的就想给这货一脚,想了想,这一脚没有踹出去,他问道:“南岭郡郡守带的那个仆人是谁?”

    叶无岁哪里回答得出来,此刻他无比惶恐,想着细楼的刑罚,顿时鼻涕眼泪又流了出来。

    傅小官忽然将他扶了起来,轻言细语的说道:“行了行了,不是什么大事。接下来继续监视费安,另外我再交给你一件事,你若办好了今天这过错就一笔勾销,你若再出岔子……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了。”

    “小人一定办好,一定,请公子吩咐。”

    傅小官取了笔墨纸砚,自个细细的磨着墨,然后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文章。

    “这东西你现在抄录一份。”

    叶无岁爬起来一看:天下第一罪人费安!

    叶无岁尚未平息的心又猛的一抖,这新主子是要干啥?

    然后他看向了后文,愈发恐惧,就连拿着纸的手都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上面详细的描述了宣历二年南部边军大败,费安指使其副将林平屠杀一村八百村民,斩其人头送往上京表功之事的始末。在此文的末尾,文字极其尖锐,言说费安狼子野心必遭天谴,言说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还言说那八百村民之魂魄未散,必将化为厉鬼索其性命云云。

    这简直就是一张讨伐檄文,事涉前南部边军大将军,虽然没有任何一个字指向费家,可费家哪里能够脱离干系。

    这文章若是传了出去……叶无岁难以想象这上京会发生什么,那朝堂之上又会发生什么。

    他以为傅小官让他抄录一份这东西便是投名状,可在他战战兢兢的抄录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居然如此幼稚。

    “很好,我要你做的事情就是去找一处书局,将这文章印制万份,记住,至少一万份,必须在正月十五前印好,然后在元宵夜里,派人将这文章散发出去,人越多的地方越好,比如兰庭集。”

    傅小官将他自己写的那份放在暖炉里,化为了一缕烟雾。

    叶无岁此刻拿着自己写的这张纸,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怎么?办不到?还是害怕了?”

    傅小官一声叹息,这种人怎么能够胜任搞情报呢?简直没用好不好!

    “用最普通的纸,找上京之外某个郡县的小书局,多给点银子,散发这文章的时候多动动脑子——不是,你如果做不到我就叫别人去做,你这模样我看着难受,要不我就叫年公公把你领去算了。”

    傅小官真不耐烦了,这特么什么人啊,还担任着十二楼的楼主,得叫白玉莲安排几个人过来,这特么的必须换掉!否则哪里能做成事情!

    “啊不不不,小人可以,小人就是……有些害怕。”

    “你家在梨花巷子,家里有妻妾三人,有子女六个,你给我记住了,若是出了漏子,我保证他们全部死绝!”傅小官一脸阴狠,哪里像个未满十七岁的少年。

    “小人一定办好,请公子放心!”

    苏苏一直在外面看着,脸上露出了疑惑,这人看不懂啊,怎么一会一个样子。

    嗯,怎么说呢,苏苏想了想,那就是一会像二师兄,憨憨的很可爱,一会像四师兄,不苟言笑却杀伐果断,一会又像五师兄,一副笑里藏刀的模样……那究竟什么样子才是他真实的模样呢?

    苏苏迷糊了,转身向陶然亭走去,坐在了秋千上,荡了起来,看向依然在绣花的三师姐,说道:“他……似乎就是个戴着许多面具的人。”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苏柔抬起头睁开那双细细的眼瞅了苏苏一眼。

    “但他真实模样却只有一个。”

    “那是哪一个呢?”

    苏珏放下手中的书,回了一句:“菩萨心肠,金刚手段。”

    苏苏瞪大了眼,想了很久,依然没有想明白。

    傅小官也走了出来,一脸阳光,哪里还有半分刚才发怒的模样。

    “大师兄,有一件事得请你出手才行。”

    “什么事?”

    “我要两张地图,其一是南山皇家猎场的地图,其二是……这上京城的城防地图。”

    “三日后给你。”

    “行!”

    ……

    ……

    蝶仪宫年公公将与傅小官见面会谈的详细经过讲给了尚贵妃,尚贵妃露出了一抹微笑,对虞问道说道:“你看,他终于对细雨楼动手了,只是力度还是小了一些……他接手细雨楼时日尚短,你再看着,他会把细雨楼彻底的改变。”

    “可他这样一做,他的身份就会暴露出来,此后行事岂不是更不方便?”

    “这正是他想要的,此举他释放了两个信号,一个是给敌人看的,让那些人明白有本宫为他撑腰,也让那些人行事有所忌惮。其二嘛就是给本宫看的,让本宫知道将细雨楼交给他是正确的事。”

    虞问道心想这丫的小心思居然这么多,“可他若是把旧人都换了,母妃如何掌握天下动向?”

    “你又错了,我不需要掌握天下动向,也不需要掌握那些人,我只需要掌握一个傅小官就行了。”

    “不是,母妃您就那么相信他?”

    尚贵妃迟迟没有开口,似乎在回想着什么,然后才笑道:“这天下娘信任的人不多,但傅小官是其中的一个。你若无事,娘想说你真可以跟着他学学。”

    虞问道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吧,母命难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给他说这句话了。

    “妹妹这两天去哪了?”

    “太后叫去了,说是请了一个戏班子,正在排练红楼一梦,正月十四太后七十寿辰会在慈宁宫里唱上一出,到时候你若喜欢也可以去看看。”

    虞问道瘪了瘪嘴,“这事儿儿臣可就不去掺和了,没劲。”

    “可若是太后要在正月十四召见傅小官呢?”

    虞问道愕然,心想太后召见傅小官难不成是要将妹妹的事儿定下?

    傅小官而今距离封侯拜相八字都没一撇,若是妹妹要下嫁,只有改了那规矩,这事儿前两天听父皇说过,但母妃的意思是这种事最好还是由太后出面,如果是太后提出来,陛下当然只能听命,那么陛下再提出来那些朝臣们就没了反驳的借口。

    太后喜欢九公主,太后愿意改了那规矩,难不成陛下还能反对?

    这便是孝,陛下无法反对,那群臣也更没有理由反对,那么妹妹和傅小官的事儿顺理成章的也就成了。

    “所以正月十四太后寿辰会请一些老臣,而太后要见傅小官的日子定在正月初十,还有四天,成与不成,就看正月初十太后高不高兴。”

第195章 我不过是想吃一口这点心而已

    傅小官于未时末离开了傅府,带着苏苏往城南而去。

    阳光柔软,房顶树梢的冰雪已在融化,那雪水缓缓的聚成一颗颗亮晶晶的水珠儿,然后落下,巴塔一声轻响,在那青石地面上摔成粉碎,青石路面的冰雪早已化了,湿漉漉有些泥泞。

    他们没有乘坐马车,看上去就是随意而行。

    苏苏依然光着个小脚丫,穿着一袭长至脚踝的紫色裙子,很是单薄,也很另类,再加上那张无暇的脸蛋儿,一路上投向他们的视线就有点多。

    “我说,咱们出门能不能穿上鞋子?”

    “唔,穿鞋很不舒服的。”

    “怎么个不舒服?”

    “就是……走两步就会生汗,里面湿哒哒就很不舒服了。”

    额,汗脚!

    傅小官这就没办法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治这玩意啊,“你这样真的不冷?”

    苏苏摇了摇头,“这样很舒服,不然你也试试?”

    我试你个大头鬼!

    好吧,看着就看着吧,只要这些人不是认为自己虐待她就好。

    两人走过了几条街巷,苏苏忽然停了下来,一扯傅小官的衣袖,往前面一指,问道:“那怎么那么多人?”

    傅小官抬眼望去,那是一个并不起眼的小铺子,那些人似乎在那排队买着什么。

    “去瞧瞧?”

    “好!”苏苏点了点头,对于热闹她是很喜欢的,因为她在道院生活了太久,而道院实在太寂寞了一些。

    两人来到了铺子前,傅小官才发现这里是卖糕点的。

    五味斋!

    三个漆黑大字牌匾悬挂在这铺子的门楣上,门口就是柜台,里面的人忙忙碌碌往这柜台上送着各种糕点,而柜台前站着一男一女两个看上去二十来岁模样的少年,他们也忙忙碌碌的将门口顾客所要的糕点装好,收钱,然后说一声慢走。

    生意很不错,想来这五味斋有了一些年头。

    “想不想尝尝?”

    “嗯!”

    苏苏舔了舔嘴唇,这铺子里飘出的香甜味道早已勾起了她的食欲,就算傅小官不说,她也定要留下来买一些尝尝。

    味道肯定不错,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比冰糖葫芦好吃。

    两人来到了队伍的后面,傅小官大致数了一下,前面还有二十来号人,看来得等上一会。

    他要去水月庵看看,倒是不急,因为也就是看看。

    站在他前面的一位大婶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视线就落在了苏苏的身上。

    这大婶眼睛一亮,“哎呀呀,多么精致的人儿!啧啧啧,太好看了,冰雕玉琢似的……哎呀呀,姑娘,你穿得这么单薄,可别着了凉!哎呀呀,连鞋都没穿,这天寒地冻的,你是偷跑出来的啊?”

    苏苏呆了一下,这大婶便看向了傅小官。

    她左臂挎着个竹篮,右手伸了出来指了指傅小官,“你是她哥?大兄弟啊,长点心吧,你自己穿的人模人样的,这小姑娘可会被冻坏。你还是赶紧带她回家吧,不是我说你和你家里的大人,女人本来身子就畏寒,你这妹妹还小可能不会觉得什么,以后嫁了人生了孩子就知道了,到时候一身病痛,是会被夫家嫌弃的,快快回去,啊,听话!”

    傅小官这就很无辜了,他看向苏苏,意思是我们是不是离开这里,可苏苏却摇了摇头,她向这大婶笑嘻嘻的说道:“大婶呀,你的好意心领了,是这样子的,我呢,不怕冷,也不是偷跑出来的……”

    说着她瞟了傅小官一眼,脸上露出了羞怯的神色,她又对那大婶说道:“其实,我是和他私奔出来的。”

    傅小官一怔,那大婶盯着他愕然张了张嘴,原来不是兄妹啊,这小丫头才几岁?这小子就把人家给拐跑了,这哪里行!

    “你这少年怎么这样?这小姑娘这么漂亮,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你这人到是长得斯文,估计又是个穷酸秀才吧。”

    说着这大婶将苏苏拉了过去,低声说道:“你千万别相信戏文里的那套,都是骗人的!秀才的嘴,骗人的鬼,他们的话你切莫信了,否则会后悔一辈子的!来,给大婶说说你是哪家的姑娘?大婶为你做主,他若敢将你带走,大婶我这就去报官!”

    苏苏顿时乐了,傅小官有口难辩啊,此刻那些排队的客人纷纷回头看向了他,身边还围了几个人。

    这些人对他指指点点,眼里满满的鄙夷。

    “人模狗样的东西,居然骗了这么可爱的小姑娘私奔……简直是丢了文人的脸!”

    “特么的至少给人家小姑娘买一双鞋啊,天可怜见的,我特么穿着棉靴脚还很冷呢。”

    “哎……世风日下,人心叵测,想来是门不当户不对,人家姑娘家不同意,居然用了这么龌龊的法子。”

    各种声音传入了傅小官的耳朵里,他忽然笑了起来,正要怼这些家伙一顿,然而他却抬头向前看去。

    “滚开滚开,都特么给老子让开!”

    足足十个腰挎刀剑的恶汉将这五味斋前排队的人轰开,“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挖了你那双狗眼!”

    于是很多人低下了头。

    那十个恶汉的后面是一台轿子,此刻那轿子施施然抬到了五味斋的门口,轿子中下来了一个人。

    这人五短身材,穿着一身雪白的貂皮,头上戴着一顶雪白的皮帽。

    “这人是谁?这么霸道的?”傅小官问了一句。

    “别说话,他是彗亲王之子虞景梵,可怜的小鱼儿,恐怕难逃他的魔爪了。”

    傅小官皱起了眉头,便见这虞景梵站在五味斋的门口,向里面望了一眼,问道:“小鱼呢?”

    站在柜台里面的一男一女脸上的颜色都变了,他们局促不安的低声说道:“小鱼……没有来。”

    虞景梵乐了,他背负双手转过身来,看着周围的人皱起了眉头。于是这帮恶汉又大叫起来:“都给老子滚远点,这破玩意儿有什么好吃的?”

    可接着就见那虞景梵对那嚷嚷的恶汉招了招手,那恶汉屁颠屁颠的跑过了过去,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虞景梵居然给了这恶汉狠狠一巴掌。

    “你特么说啥呢?这是破玩意吗?你特么可别坏了这五味斋的名声,知道自己错了吗?”

    那恶汉一手捂着腮帮子频频点头,“小人错了小人错了,小人千不该万不该诋毁这五味斋的声誉。”

    “嗯,知道错了就好,还不把这柜台给老子砸了!”

    一席操作看得傅小官目瞪口呆,这特么的,脑回来也有问题啊!

    那恶汉连忙哈腰,取下腰间的刀,“砰……!”的一声向那柜台劈了去,里面那一对少年吓得一声惊呼,里面的工人们也停了下来,恐惧的看向门外。

    “住手!”

    一个愤怒的声音从五味斋里传了出来,然后傅小官便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站在了柜台前。

    好吧,这女子也很是漂亮。

    “三王子,我求求你放过我好吗?您是王子,我不过一平民百姓,你要找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为何偏偏与我纠缠?”

    虞景梵裂开嘴笑了起来,“我就喜欢你这身上的野蛮劲儿,再说,本王子对你可是真心的,若是换了别人,本王子哪里有这等耐心是吧。本王子要娶你为妾,然后呢,咱们把这五味斋的规模扩大,多生点儿子,以后交给儿子们来打理,我的小鱼儿,你觉得怎么样?”

    “三王子,我早已定了亲,是有婚约之人的,我们之间……”

    “啊,你不说我都忘记了。”虞景梵打住了小鱼的话,向后面招了招手,便见两名恶汉押着一个人走了过去。

    这人看不清模样,因为鼻青脸肿,还满脸都是血。

    傅小官便听见那个叫小鱼的女子一声惊呼,她打开了柜台的门跑了出来。

    “你把他怎么了?啊,你把他怎么了?修平,修平,我是姜鱼啊,你、你、你……”

    这个叫姜鱼的女子豁然抬起头,她那双眼睛仿佛能喷出火来,她盯着虞景梵,咬牙切齿的说道:“朗朗乾坤,你身为王子,仗势欺人,你眼里可还有王法!”

    虞景梵哈哈大笑,“看看,看看,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烈马。”然后他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走到姜鱼的面前,“你给我说王法?你难道还不知道本王子就代表王法吗?”

    然后他转过身去,一把将那个叫修平的男子头发抓住,“该怎么说还要本王子教你?”

    “不、不、不敢……姜鱼,我们的婚书……”他又垂下了头去,然后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解除!”

    “你说什么?刘修平,你再说一遍!我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们发过誓有难同当有福同享,难道这一切你都忘记了?就因为他的恐吓!你怎么能这样?”

    “你等着我,我要去告御状。我就不信他敢草菅人命,我就不信这天子脚下还有人敢无法无天!”

    “哟哟哟……好吧,你去告吧。记得皇宫的路,可别走错了。”虞景梵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扬了扬眉头,挥了挥手,“现在,老子就当着你的面把他打死给你看!”

    “打死他!”

    “不要啊!”姜鱼绝望的嘶吼。

    哎,我不过是想吃一口这点心而已。

    傅小官走了过来,背负着双手看向虞景梵,皱了皱眉头,声音低沉而平稳:“你就这点能耐?”

第196章 打了你又能怎样

    当傅小官走上前去的时候,除了虞景梵和他的那帮打手,其余人尽皆看向了他。

    那大婶一声叹息,低声说道:“秀才就是秀才,哪里知道这世间险恶,姑娘你速速离去,不然让那恶人看见……”

    那姑娘人呢?

    大婶扭头望去,才发现苏苏居然跟在傅小官的身边,还一脸笑意。

    “遭了!”

    果然,虞景梵仅仅看了傅小官一眼,视线便落在苏苏的脸上,再也无法离开。

    “咦,这上京城里何时来了一位小仙女?”虞景梵搓了搓手,一脸乐呵,似乎将姜鱼给忘记了。

    苏苏也乐了,心想看来本姑娘长得是不差的,不然为何这些人都盯着自己呢?

    不过眼前这人长得实在不咋地,身高不过一米六,那张脸胖乎乎虽然没有二师兄那么夸张,但还是不好看,尤其是那对小眼睛,三师姐的眼睛可不是小,而是细,这人的眼睛就真的很小了。嗯,还有那满脸的横肉,凶神恶煞的,一点卖相都没。

    苏苏简单的评估了一番,摇了摇头,问了一句:“你家有没有镜子呀?”

    虞景梵一愣,连忙答道:“有呀有呀,我家有很多镜子。”

    苏苏背着双手踮了踮脚丫子,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那你为什么不照照镜子呢?你这样子这么丑,就不应该出来吓人的呀!”

    卧槽,苏苏那天真的模样再配上这天真的话语,顿时引来众人的大笑。

    虞景梵收敛了笑容,他很生气,因为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别人说他丑!

    “好吧,老子今天就偏偏要吃了你这天鹅肉!”

    然后他大手一挥,“抢了!”

    那帮狗腿子呼啦啦冲了过来,那大婶急的直跺脚,完了完了,这姑娘这辈子算是完了。

    可接着她便瞪大了眼睛。

    苏苏看向了傅小官,傅小官笑眯眯点了点头。

    于是苏苏就动了,“砰砰砰……!”

    “噗噗噗……!”

    一道紫色的靓影在这十余名恶徒之间闪过,苏苏耸了耸肩拍了拍手,一脸笑意的走了回来。

    没了。

    虞景梵大吃一惊,那双小眼睛瞪得老大,那张嘴也张得老大——卧槽,这小妞厉害啊,我这些护卫居然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全被撂倒了。

    那些护卫一个个在地上扭曲着**着,脸上尽皆是无比痛苦的神色。

    傅小官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虞景梵的脖子,“我说,你特么的就这点能耐?”

    “咳咳,放手!”

    傅小官松开手,虞景梵又咳嗽了几声,心里有些发毛,但一想自己的身份,胆气又大了起来。

    “你知道大爷我是谁?”

    傅小官乐了,他一脚踹了出去,正中虞景梵的腹部,虞景梵被这一脚踹飞,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你知道大爷我是谁?”

    围观众人心里骇然,那大婶慌忙小跑过来,看着躺在地上的虞景梵,对傅小官低声说道:“公子还不赶快带着这姑娘跑,跑得远远的,可再也别来金陵了。”

    傅小官不以为意,反而转身对那个叫姜鱼的女子说道:“你且将他扶去休息,找个大夫好生看看,莫要落下病根。”

    这一切对于姜鱼而言仿佛是做了一个梦。

    她本以为一切都完了,虽然她嘴里说着要去告御状,可她心里却很明白,这恶人可是陛下的侄子,一笔写不出两个虞字,陛下如何能够为她做主?

    她也本以为自己的未婚夫就要被那恶人打死,却没料到出来了两个人,那紫衣姑娘好生厉害,竟然就在呼吸之间把那群狗奴才给打倒了,这公子也好生有胆,居然敢对这名扬上京的恶毒王子动手。

    苍天啊!

    你终究是有眼的!

    姜鱼跪下便拜,“谢公子小姐救命之恩,若有来世,小女子愿做牛做马报答二位的大恩大德!”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想起了前世对这句话的理解,意思就是今世就算了,好吧,那就算了。

    “行了,你且扶他下去。”

    虞景梵爬了起来,浑身都是泥。

    他指着傅小官大骂:“你特么知道老子是谁?老子是……”

    傅小官抬手就是一耳光,活生生将他就要吐出的名字给扇了回去。

    “你特么敢打我!”

    虞景梵一抹嘴角的血迹,依然恶狠狠的又说道:“你特么知道老子是……”

    这次傅小官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然后噼里啪啦一阵声音响过,虞景梵两个眼珠子直打转,那张原本就很胖的脸变得更胖,鼻子嘴里鲜血直流。

    “我就想看看打了你又能怎样。”

    “我、我、我是……”

    傅小官凝神一脚,“砰……!”的一脚踹在了虞景梵的胯下。

    “呃……!”

    虞景梵倒飞数丈,又噗的一声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手抚下体狂嚎惨烈。

    “啊……要打死人啦……”

    围观群众顿时着鸟兽散,傅小官也拍了拍手,向五味斋走去,“把你们这好吃的糕点都给我装一些。”

    说着他拿出一锭五两的银子丢在了柜台上,苏苏也走了过来,里面那姑娘这才醒过神来,慌忙为他拿取糕点,心想这少爷又是何人?打了虞景梵这个恶霸还如此淡定,想来是很有背景的。

    此刻安顿好了刘修平的姜鱼走了出来,“恩人的银子我不能收,玲儿,多给恩人装一些,我们得打烊了。”

    傅小官到没有和这姜鱼计较,既然不收银子那当然好啊,他将银子塞入袖袋,苏苏抱着一大包装好的糕点,两人就这么一边吃一边继续走着,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一样。

    “他不会死吧?”苏苏好奇的问道。

    “应该死不了吧,我也不知道。你把那些家伙怎么样了?”

    “哦,打残了,这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这小丫头出手倒是狠辣,不过我喜欢。

    苏苏摸出了一块桂花糕,小小的咬了一口,“呀,这个好好吃,你尝尝。”说着她就把这块咬了一口的桂花糕塞到了傅小官的嘴里,“嗯,味道不错,也不知道这事之后五味斋还会不会再开?”

    “怕是不会了,那家伙不是什么亲王的儿子吗?我们把他儿子打那么惨,那啥亲王肯定会找我们麻烦的,五味斋估计也会遭到报复。”

    傅小官吃着糕点没有再说话,这个彗亲王他不认识,很明显在教育子女的问题上他比临江的闲亲王差得太远。

    对于今日之事傅小官并不担心,因为有那么多人看着,那货如此胆大包天确实过了,就算是在陛下面前,他也站着大义二字。

    他现在无法判断的是彗亲王会如何出招,想着在这天子脚下,哪怕是亲王也不至于明目张胆……

    然而,就在他以为对方不敢明目张胆来杀他的时候,街头传来了鸡飞狗跳的声音,然后便是疾驰而来的马蹄声,然后他便看见一队骑兵向他和苏苏冲了过来。

    打头的那将军抽出了战刀,死死的盯着傅小官,大吼了一句:“杀!”

    苏苏一惊,一手抱着糕点另一只手将傅小官一把扯到了身后。

    她没武器呀,这就很吃亏了。

    她也不能飞起来,她若是飞起来,骑兵冲过去,地上的傅小官焉有命在?

    便见苏苏赤着的双脚在地上一踩,左手依然抱着糕点,右手紧握成拳,就在那将军一刀劈下的时候,她一个侧步,一拳打了出去。

    战刀刷的一声从苏苏的背后劈过,她的拳头轰的一声击中了马腹,那战马一声长嘶活生生被这一拳打得一个踉跄撞在了街边的一处铺子上。

    那铺子上摆放着一些果蔬,果蔬飞了起来,铺子随着战马的撞击碎裂一地。

    那将军从战马上腾空而起,双手持刀,一刀向苏苏劈了下来——这家伙会武功,傅小官皱起了眉头。

    后面的战马冲了过来,明晃晃的战刀凶狠的向傅小官砍去。

    苏苏顿时急了,她一个挪腾躲开了这一刀,身法展开,瞬间到了傅小官的面前,双眼圆瞪,又是一拳轰了出去。

    这一拳轰在了那劈来的刀的刀身上,一股巨大的力量透过刀身传递了上去,持刀的武士只觉得虎口一阵剧痛,战刀脱手飞出,苏苏的小脚丫踹在了战马的前蹄,咔嚓一声,战马噗通倒地,呲溜一下滑了很远。

    然而那将军手握战刀再次冲了过来,他身后数百铁骑从两旁而来,越过了那将军,数十把战刀向傅小官劈去。

    苏苏左冲右突,就像一只愤怒的母豹,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带来数声惨叫,还有战马的哀鸣声,碰撞声,惊呼声,大叫声……。

    鲜血挥洒间,她那拳头上居然可见一道白气缭绕,她以一拳,而破数十铁骑。

    然而那将军的一刀无声而至,傅小官大吼了一声:“小心!”

    苏苏一个侧身闪过,那一刀却将她一直抱着的糕点劈开,糕点稀里哗啦落了一地,苏苏顿时愤怒。

    “你赔我糕点!”

    一道紫色残影闪过,那将军只觉得眼睛一花,然后腹部一阵剧痛,随后背上被一肘重击,他噗的一身狂喷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

    “我叫你赔我糕点!赔我糕点!赔我糕点!……”

    苏苏一脚一脚的踩下,这将军眼见着就没了气息,他突然很后悔,他很想转过身来对苏苏说一句:“我真的愿意赔你糕点的!”

第197章 喋血长街 上

    这是傅小官第一次见到苏苏如此生气,而原因仅仅是那一包糕点!

    自己的命好像在苏苏的认知里并没有那包糕点重要,认识到这个问题让傅小官颇为气馁。

    好吧,现在可不是想这事的时候,因为那些铁骑并没有因为这将军的倒下而停止攻击。

    他们仿佛死士,面对着苏苏的残暴并没有畏惧。

    那一包糕点没了,苏苏多了一只手,她就这样站在长街的中央,拳打脚踢,化悲愤为力量,生生将前面冲过来的近百铁骑给打翻在地。

    然而问题出现了,苏苏后退了一步,又后退了一步,傅小官看见苏苏拳头上的白气渐渐变少,然后没了。

    这就是武林高手无法与朝廷抗衡的原因。

    他们武功高强,或许能够以一挡百,甚至挡千,可在面临铁骑一波接一波的冲击之下,他们的内力会耗尽,然后就会成为砧板上待宰的鱼。

    “呀……!”

    苏苏一不小心左臂中了一刀,傅小官深吸了一口气,大吼了一声:“我来!”

    苏苏没有犹豫,她退后两步,调整着呼吸希望能够尽快的恢复一些内力。

    这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街,很古旧,并不宽阔,如果骑兵以战阵冲锋,只能容下三匹马并行。

    傅小官捡起了一把战刀站在了苏苏的前面,双腿微曲,双手握刀,面对再次冲锋而来的骑兵,他并没有去和那些死士硬刚,而是选择了斩马!

    不是斩马首,而是斩马腿。

    他的身子矮了下去,战马上的骑兵战刀够不着他,他的刀狠狠的向马腿砍去。

    那战马发出一声嘶啸砰然倒地,傅小官没有时间顾及从战马上摔下来的死士,他左冲右突,将左右两边的战马放倒在地。

    后面的战马继续冲了过来,“退!”傅小官一声大吼,边砍边退。迎面扑来的战马,身周从地上爬起的死士,傅小官很快陷入了围困。

    他变得更加冷静,仿佛回到了前世的战场,身体里的血液开始沸腾,五官似乎也更加敏锐。

    “锵锵”两声,他挡住了左边砍来的两刀,身子一挫,战刀横扫,刺啦一声,伴随着一阵哀嚎,一名死士的腹部被破开,他疯狂的大叫,想要将流出的肠子塞回肚子里,然而一切都是枉然。

    傅小官根本没有去多看一眼,他的刀斜斜上劈,将右边一刀荡开,顺势劈下,又一名死士被他这一刀从肩部划拉到腹部死不瞑目。

    阳光依然柔软。

    一地的鲜血愈发鲜红。

    傅小官的脸色越来越平静。

    他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某种状态,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他的眼里就是蝼蚁,他就像一尊死神,淡漠的收割着这些蝼蚁的生命。

    不知道是劈出了多少刀,也不知道砍死了多少人,“咔嚓”一声,他的刀砍到了一名死士的肩胛骨里,刀居然断了!

    握着手里的刀柄,他奋力一掷,正中一名骑兵的喉咙,那骑兵握着插在喉咙上的刀柄从战马上砰的掉了下来。

    一刀劈在了傅小官的背上,一条血线浮现,他地上一滚,捡起了两把战刀。

    他忽然觉得有些累,就像陷入汪洋大海之中,他想要抓住点什么,却发现身边连一根稻草都没有。

    他的双手挥舞着双刀,刀的轨迹变得渐无章法,握刀的双手渐渐有了酸痛,他的双腿也开始颤抖起来。

    这是脱力。

    傅小官使劲的甩了甩头,让自己更清醒一些。

    他的身后却有一名死士正在悄悄靠近,那死士没有去劈,而是捅!

    傅小官未曾发现,他还在和前面冲来的五名死士战斗。

    一丈!

    六尺!

    三尺!

    那死士双手握刀收到了腰部,只需再进一尺距离,他坚信这一刀就能将傅小官捅穿!

    就在他极度兴奋之中,他忽然感觉脖子一凉,他的脑袋飞了起来,离开了身体,他的身体还站在哪里,握刀的姿势都未曾改变。

    捅死他丫的!

    他的脑袋发出了指令,可他的身体却没有执行。

    他居然张了张嘴,似乎觉得难以相信。

    他的脑袋在空中翻滚,他的眼睛望向了天空,今日的太阳似乎很亮,然后他的视线投向了屋脊,屋脊上未曾融化的雪似乎很白,最后他的视线看向的地上。

    地上有水,有泥浆,然而它们都是红的,血一样的红。

    “砰!”他的脑袋掉在了地上,满眼都是血一样的红。

    “砰!”他的身体倒了下去,苏苏来到了傅小官的身边。

    ……

    金陵府尹衙门。

    彗亲王世子虞乐正与宁玉春相对而坐,无茶。

    “够了。”宁玉春淡淡的说了两个字。

    虞乐摇了摇头,“不够。”

    “他是傅小官!”

    “他是我三弟!”

    “三王子所行之事本就过了。”

    “就算如此,也轮不到傅小官来教训他!宁大人,彗亲王府的脸面重要还是傅小官的命重要?”

    宁玉春沉默了很久。

    上京彗亲王虞临是个特殊的存在。

    作为先皇最小的儿子,他深得太后喜爱。按照规矩,太子登基之前,作为亲王的虞临本应该被分封去他的领地,可太后却改了这一规矩,理由是多个孩子在上京,她的心里会愉快一些。

    彗亲王本也守着规矩,可他的三子虞景梵却没有规矩。

    按照当初秦墨文的说法,这虞景梵死一千次也不足惜,可是因为彗亲王的原因,他非但没有受到惩罚,反而变本加厉。

    南北两衙关于虞景梵的案底至少有二十三起,其中十八起为强抢民女,三起为当街打死人,剩下两起也是致人伤残。

    宁家不是上京六大门阀,虽然家主而今贵为太傅,可若是和彗亲王府杠上,却毫无神算。

    所以彗亲王派了世子前来,不是为三王子说情,仅仅就是盯着宁玉春,禁止他派出南北两衙捕快坏了彗亲王的事。

    而今三王子已被抬入了彗亲王府,在来府尹衙门之前,世子虞乐去看了一眼,生死未知,父亲的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愤怒。

    那么这事儿自然就是不死不休!

    “傅小官深得陛下喜欢。”

    “那又如何?傅小官死了陛下总不可能将他弟弟下了诏狱吧,再说太后娘娘的身子骨还很好,前些日子父亲带我入宫去看过,一顿饭还能吃下大半碗米饭。”

    “九公主殿下可能喜欢他。”

    虞乐扬了扬眉头,“天下少年多了,有名的才子也多了,他们之间并无婚约,那么就算是九公主殿下对傅小官有意,傅小官死了她最多也就是悲伤一阵子,你说我说的对吗?”

    “你或许说的对……”宁玉春站了起来,“可我却必须做点什么。”

    虞乐皱起了眉头,也站了起来,“收尸可以,阻挡不行,就像年前青鸾巷清风细雨楼的故事那样。”

    “如果我非要阻挡呢?”

    虞乐沉默两息,宁太傅从外面走了进来。

    “坐下!”

    ……

    蝶仪宫后花园的梅园里。

    五皇子虞问道眉间紧锁,尚贵妃却淡然的在赏着一树灿烂的梅花。

    “再不去,儿臣怕来不及了。”

    “金陵冬日的阳光并不多,你看这梅花,是不是更加娇艳?”

    “母后……”

    “一般杀人都喜欢在雨天或者黑夜,因为这样杀人显得低调一些,我倒是佩服彗亲王,他居然选择在这样的充满阳光的时候杀人,这就杀得有些诗情画意了……”

    尚贵妃转过身,看向虞问道:“你以为他会败亡?”

    “那四百铁骑是彗亲王府按照军制所训练,单凭傅小官和那个叫苏苏的姑娘,他们挡不住!”

    “谁告诉你就只有他们两人?”

    “……还有谁?”

    “你太小看道院了。”尚贵妃转身从梅树上摘下了一朵梅,“道院乱世出观,这是道院千年来的规矩。而今看来这乱世确实就要到了,既然道院选择了傅小官,道院的观主大人就不会允许傅小官死。”

    “娘不是不让你去救傅小官,而是想看看,看看道院究竟派出了多少弟子,也想看看彗亲王如何收拾后面的残局。太后不是护着他吗?他若不做出点惊天动地的事,还真没办法让他滚出上京!”

    “你去金陵府尹衙门瞧瞧,记住,就是瞧瞧,什么话也别说,什么话也别问。”

    ……

    十里长街五里血!

    苏苏和傅小官二人浴血奋战,四百铁骑居然被他们二人活生生斩去一半!

    此刻二人浑身都是鲜血,有自己的,但更多的是敌人的。

    傅小官此刻双眼已经赤红,但他依然尽量的让自己保持冷静,让剩下的每一分力量都能够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苏苏那张精致的脸蛋上布满了汗珠儿,在阳光下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你说……我们会不会死在这啊?”

    “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

    苏苏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心想你个练武没入门的家伙居然也敢口吐狂言。

    不过这家伙也颇为厉害,居然也杀了不少人,而且还不带眨眼的。

    对面的骑兵没有给他们留下喘息的机会,剩下的两百骑在长街再次发起了冲锋!

    疾驰而来的马蹄声,仿佛死神擂响的战鼓!

第198章 第一百九十八章 喋血长街 下

    至此,傅小官和苏苏二人可谓是强弩之末。

    傅小官清楚目前的局面,面对这些铁骑他和苏苏二人根本没有办法再正面硬刚,而今苏苏眼见力竭,他可不想苏苏就这么挂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低吼了一声:“退!”

    苏苏一听,转身一把抓住傅小官的手就跑,她也明白再打下去就算能再杀一二十个,可也于事无补。

    打是打不赢的,那当然得赶紧跑了。

    “追!”

    身后一声大吼,便听见铁蹄轰鸣之声更响。

    眼见着追兵越来越近,苏苏一把拉着傅小官侧身便冲入了一处院子,院子里顿时鸡飞狗跳。

    “天杀的,你们出去打啊!”

    苏苏觉得很抱歉,可这不是抱歉的时候,“我们打一会就走。”

    “哎呀……”

    有骑兵冲了进来,限于这院子狭窄的原因,仅仅进来了五骑,苏苏腾空而起,在那刀光剑影中穿梭而过,她的衣裳被斩落了一片,她的拳头取走了一人性命,然后她接住了那把刀,骑在了战马上……可是

    她不会骑马!

    这就很尴尬了,眼见着又有刀劈来,她连忙再次飞身而起,锵锵锵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她将另外四骑也斩落马下,却微微有些气急。

    “上马,冲出去!”

    苏苏一声大吼,傅小官翻身上马,苏苏跳到了他的身后,“冲鸭……!”

    不是,傅小官也懵逼了,他也不会骑马啊,开飞机他都会,那个年代战马早淘汰了好不好。

    “怎么了?”

    “我不会骑马啊。”

    “那怎么办?”

    “你也不会?”

    “道院里有一头驴,是用来拉磨的,师傅不准骑。”

    就在两人犹豫时候,又有两骑冲了进来,苏苏战刀一挥,锵锵两声将劈来的刀格挡开,然后一声大吼:“抓紧了!”

    她一刀捅在了马屁股上,战马吃痛,一声嘶鸣,不要命的冲了出去。

    傅小官一个仰身差点没摔下去,他抓紧了缰绳,向前俯下了身子,回忆着电影里看过的驾驭战马的方式,待这战马刚刚冲出院子来到长街,他手里的缰绳一紧,将马头往右一带,战马改变了方向,好像成了。

    可院子外十来把战刀此刻尽皆向他们劈来,苏苏一咬牙,手中战刀一举,锵锵锵……一路火花带闪电,“呀……”她的胳膊又中了一刀。

    傅小官一夹马腹,原本就吃痛的战马调整好了方向,撒开蹄子便疾驰而去。

    “追……!”

    身后又有大吼声,剩下的足足两百余骑又杀气腾腾的冲了过来。

    这番阵仗早已吓得长街上的行人商户躲了起来,这大白天的居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傅小官不知道刚才那一下苏苏伤得重不重,他只知道这次如果能够活着回去,那么这彗亲王府……老子会用他来试试红衣大炮!

    坐下的战马失血过多,速度越来越慢,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响,“呆会我们只有再冲进某个院子,你还能不能坚持?”

    “可以的呀,就是可惜了那一大包不要钱的糕点。”

    好吧,貌似那糕点比命还重要,这小丫头的世界傅小官表示弄不懂。

    “哎,要是我带着那张琴就好了,师傅老说我懒,好像我确实有点懒。”

    “琴可以杀人?”

    “不然练琴干啥?”

    “……”

    好吧,傅小官表示依然不懂。

    “当心,追上来了!”

    “嗯,我俩看来要交代在这了。”

    “唔……你看,我们死不了了。”

    傅小官抬头看去,长街上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女人。

    这个女人手里拿着一枚绣花针,就站在那街中央垂着头绣着花,直到傅小官他们近了,她才抬起头,那双细细的眼睛睁开了少许,看了他们一眼,便笑了起来。

    傅小官也笑了起来。

    战马终于力竭,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苏苏将傅小官一把提起,一个踉跄落在了苏柔的身后。

    “三师姐,他们抢了我的糕点,他们该死!”苏苏咬牙切齿,苏柔点了点头。

    那群战马越来越近,苏柔抬起了手。

    她手里的绣花针飞了出去,针尾带着一条长长的红线。

    “护法!”

    随着苏柔的声音落下,苏苏手持战刀全神戒备的站在了苏柔的前面。

    傅小官就看不明白了,不过他的视线很快投向了前方。

    那针刺入了第一个追兵的喉咙,那线忽然绷紧,然后第二个追兵正好撞在那线上,便见一篷鲜血飞洒,他的头居然被切割了下来!

    然后是第三第四个,当第一个追兵倒下时,这一根线便切断了足足二十条生命。

    然后这枚针又刺入了另一个追兵的身子里,这根线又收割了十数条生命。

    骑兵停了下来,尽皆失色。

    就在骑兵的身后,有车轱辘的声音响起,碾压在这安静的长街上,显得异常刺耳。

    剩下的百余骑兵分成了两列,那辆马车从中而过,停在了前面,马车里下来了一个人,一个穿着一袭青衣,头发花白的老人。

    他第一眼看向了苏柔三人,第二眼看向了左边,第三眼看向了右边,最后再次把视线落在了苏柔的身上。

    “天衣无缝针法……失传江湖数百年,今日得见,果然厉害。”

    “你是谁?”苏苏扬了扬手里的刀。

    那老者捋了捋长须,说道:“我是无影剑西门飘雪。”

    傅小官吓了一跳,这特么的,幸亏不是西门吹雪。

    然而苏柔皱了皱眉头,“消失江湖十余载的西门飘雪,而今成了彗亲王府的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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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柔忽然笑了起来,“我倒是想试试无影剑的剑究竟有多快。”

    西门飘雪摇了摇头,一声叹息:“你不是我的对手。”

    “那么我呢?”

    傅小官的身后走来了一个人,他头戴高冠身穿灰色麻衣,背上背着一把无鞘木剑。

    他走到了苏苏的身边,很认真的看了看苏苏的伤势,从袖袋中取出了一瓶药递给了苏柔,“流了这么多血,痛不痛?”

    “大师兄……很痛的呀!”

    直到此刻,苏苏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道:“他们、他们抢了我糕点!”

    傅小官又是一呆,才想起苏苏不过是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娘,才明白那糕点对她的意义果然重大。

    “大师兄教训他一顿我们就回去,大师兄给你买冰糖葫芦儿好不好?”

    “哦,好吧。”苏苏止住了哭声,苏柔抬眼看了苏珏一眼,“我能打过他。”

    “我知道,但那样很累。”

    “好吧。”苏柔给苏苏上药,苏珏向前走了两步,举起双手正了正冠帽,然后躬身行礼,“道院大弟子苏珏,请西门前辈出剑!”

    西门飘雪皱起了眉头,道院大师兄的名头并不响亮,事实上道院弟子就没有一个响亮的,当然除了那个老道士。

    可西门飘雪没敢丝毫轻视苏珏,因为那个老家伙可是圣阶的顶级存在,他所调教出来的弟子哪可能简单!

    就连早已失传的天衣无缝针法他都能通过弟子再现江湖,那么这个背着木剑的男子又有何特别的手段?

    “那么,老夫就出剑了,请接剑!”

    一把寒光闪闪的细剑忽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剑吟,傅小官仅仅看见那一眼,然后那剑便到了苏珏的面前。

    他根本连惊呼都来不及,却见苏珏背后的那把木剑不见了。

    再看时候,那木剑居然就竖在苏珏的面前,而那把银色细剑正好刺到木剑的剑身上。

    苏珏一手握剑,一手屈指在剑身一弹,“叮……!”一声脆响,细剑倒飞而去,那西门飘雪却豁然凝眉,然后便盯着那返回的细剑,如临大敌。

    回去的细剑速度很慢,与它来时截然不同。

    它一寸一寸的前行,仿佛背负着万钧重量。可看在西门飘雪的眼里,那剑却仿佛山岳一般的向他压了过来。

    剑势!

    苏珏居然能够借他的剑而成剑势!

    这是一只脚踏入圣阶的象征!

    难不成那道院会再出一位武圣不成?

    西门飘雪后退一步,再退一步,地上的青石随着他的后退而尽皆碎裂。

    他退出了足足八步,他接住了这柄剑,然后站定,过了数息,躬身行礼,“今日事,就此了结,回府!”

    “慢!”大师兄发话了。

    他向前走了两步,又正了正冠帽,说道:“你们伤了我六师妹,你们还抢了她的糕点,所以你们必须留下点什么。”

    西门飘雪一怔,这特么的,什么糕点啊?难不成是黄金做的?

    “你意欲如何?”

    “就是这样……”

    苏珏木剑突然飞起,就在这温柔的阳光中,他祭出了温柔的一剑。

    然后一路人头落地,一路喷薄的鲜血如鲜花一般的绽放。

    五十八骑殒命,仅此一剑。

    苏珏收剑,转身向傅小官三人走来。

    西门飘雪惊骇的看完那一剑,转身正要上马车,傅小官却对他说了一句:“你回去之后告诉彗亲王,今日事并未了结,我会把他那亲王府轰成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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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幸穿越了,还是生在地主家,此生不缺吃穿却也不想混吃等死,所以傅小官随意的做了些事情,没料到产生的影响如此巨大。皇帝要让他官居一品,公主要招他为驸马,尚书府的千金非他不嫁,荒人要他的头,夷国要他的命,樊国要他的钱……可是,傅小官就想当个大地主啊!逍遥小地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逍遥小地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逍遥小地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