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丈母娘看女婿
对于傅小官的认识,董尚书算得上颇为深刻。
他知道这小子极有才华,写了红楼一梦那书,还是自己的女儿负责销售的,听闻赚了不少钱,花了三万两银子买了玄武湖那处大院。
然后就是中秋夜里,这小子的那首水调歌头在千碑石甲字第一列留了名,偏偏这事儿又是自己的女儿将那首词送上去的。
其实自那时起,他就明白女儿和这傅小官之间已经有了一丝关系。
他是想要将这关系掐断的,因为无论从何种方面来看,燕熙文都是最佳的女婿,于是有了董书兰被禁足,后来却又因九公主殿下邀约董书兰去临江一行,这禁足就成了个笑话,反而让董书兰如飞出笼子的鸟儿,再一次向临江飞去,这一飞……眼见着就飞没了。
然后就是有了从临江西山发回上京的两封信,九公主的那封信去了皇宫,董书兰的那封信到了他的手里,看过之后他就知道要出大事,果然,陛下震怒,明面上派出了四路钦差,事实上是暗地里还有数路钦差。
全国十三道赈灾粮饷的追查就此开始,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已经有三位道台落马,而州府县属官员更是上百计。
这是虞朝史上最大的一桩贪墨事件,而今尚未盖棺,因为至今还在追查。而起因却是因为远在临江西山,名不见经传的那个傅小官!
然后有了傅小官入上京,这小子也是胆大,不过这也令董康平极为欣赏。
他居然写出了那样一张关于赈灾的策论,然后就进入了庙堂,第一次上金殿就将施朝渊骂得吐血昏迷——他本以为这小子胆大包天不懂规矩,而今想来,这小子恐怕是故意的。
此后董康平注意到了傅小官,并深知这小子其实有治世之才,可他偏偏却又回了临江。
至于傅小官遇刺一事,在董康平看来并不是一件坏事。如此一来,陛下会对他更加重视,这对于他以后在庙堂的发展大有裨益。
而且在陛下的敲打之下随后再没有人对傅小官动手,不是因为他们怕了,而是因为他们闻到了危险的味道。
现在这小子又来到了上京,听闻陛下有意让他带领虞朝学子去武朝参加寒食节文会,这是一个美差,如果所料不错,这差事完成之后,傅小官是会升官的。
陛下不可能让这小子闲着,因为现在虞朝用人之处太多。
那么这么看来,傅小官之官途,并不会有多少坎坷了。
董康平和其妻董袁氏昨夜认真的聊了一次,董袁氏这才知道原来傅小官这小子还有这般背景。
“这么说……他倒是女儿的良配?”
“我认为不差。”
“我儿修谨任那道台还有这小子的面子在里面?”
“不然你以为我这个尚书在尚贵妃的眼里真有几分斤两?”
“我儿修德营商之事……也是他的安排?”
“这是书兰说的,想来正是如此。”
董袁氏沉默许久,问了一句:“为什么?”
这意思倒不是问为什么傅小官会那样做,而是问的傅小官凭什么能够做到,董康平淡淡一笑,他已经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味道,通过这次贪墨事件,朝中上下官员调动极其频繁,而且新人频频启用。
若是再留心一些不难看出六大门阀的势力正在被削减,也就是说……陛下这是要动手了,那么傅小官这小子会不会在这波澜壮阔的时代里,开创出自己的一番天地呢?
……
董康平和董袁氏来到前厅,前厅左右摆满了刚刚搬进来的箱子。
傅小官此刻还在前院和董修德胡侃,老嬷嬷低声说了一句家主家主母已在前厅等候,傅小官这才连忙向前厅走去,心想这二货可别耽误了我的好事情。
董修德说的是红袖招的柳烟儿,说那烟儿姑娘新唱了一首长歌《葬花词》,也是胡大家作的曲,那个凄美啊……啧啧啧,简直是催人泪下。
“妹夫,何时我带你去听听。”
“行。”
“妹夫,那词……你是怎么写出来的?”
“随便写写就出来了啊。”
“不是,我们分析认为……你是不是被那情字所伤?”
“滚!”
这特么的,眼见着到了前厅门口,这二货还问这么幼稚的问题。
步入前厅,傅小官恭敬的向董康平和董袁氏行了一礼,“伯父伯母好,小侄傅小官前来拜见,给伯父伯母请安了。”
“嗯,过来坐吧。”
“谢伯父伯母。”
傅小官走了过去,在董康平和董袁氏的对面坐了下来,董书兰忐忑的陪坐右侧煮茶,董修德想了想挨着傅小官并肩坐下。
董袁氏脸色并没有因为昨晚董康平对她说的那一席话而变得喜悦,她左思右想,这傅小官毕竟是临江地主家的儿子,怎么能和上京一门三相的燕熙文比呢?
此刻是她第一次见到傅小官,这小子生的模样倒是不错,而且看这屋子左右堆着的那些箱子,送来的礼物恐怕也不菲,礼数倒是周全,可心里的这个坎儿她此刻依然无法迈过去。
董康平说话了,语气倒是平缓。
“你的伤可痊愈?”
傅小官回道:“谢伯父记挂,而今已经痊愈,并未曾留下病根。”
“嗯……”董康平点了点头,“你啊,你在西山所行之事书兰有给我提起,虽然你那酒和香水卖得很好,利润确实也很高,但这经商毕竟不是个正途。我一直纳闷,此前在金殿之上我是希望你来户部的,而且当时陛下也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你为何偏偏抱着那朝散大夫不放?”
傅小官沉默两息,笑道:“是这样,小侄初来上京,毫无根基,仅仅凭着一份策论而得陛下赏识……咱们一家人我就说个实在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陛下的心目中有几斤几两啊!这本已经得了便宜,若是再得寸进尺,看在陛下的眼里,或者看在金殿上那么多朝臣的眼里,他们是不是会觉得小侄太贪?”
“那策论若要说功劳也有一些功劳,可若说有多大的功劳那是谈不上的。所以伯父当初在金殿上的提携小侄只能心领,而不敢随同啊!”
董康平微蹙着眉头,捋了捋短须点了点头。
这个他倒是没有考虑到,这小子的思虑有理,他本来已经得罪了朝中许多的重臣,如果在贪恋权利,只怕很快就会惹来大祸,倒不如退一步为妙。
董书兰忽然抬头看了傅小官一眼,这家伙刚才说咱们一家人……父亲难道没有听出来?
“那么你此次进京,是作何打算?”
“回伯父,小侄回临江月余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人活着是应该趋利避害苟安一辈子还是应该迎难而上创出一番事业?不瞒伯父伯母,我以前是希望苟安一辈子当个逍遥小地主的,可自从遇见了书兰,我觉得应该改变了。为了书兰,为了傅家,也为了董家,我都应该改变了。所以我想通了这个问题,于是再来上京。”
董书兰拧着壶的手抖了一下,董袁氏的眼皮跳了两下,董康平依然平静。
“这么说……这一次来,你是要争了?”
其实傅小官想说的是,这一次来,我是想在这上京苟活着,并不影响自己当个逍遥小地主。
可他不敢这样说啊,所以他非常慎重的点了点头,“明年武朝寒食节文会,点名要我去,我想这是一个机会。”
这事儿朝中大臣都已经知道,这确实是一个机会,若是傅小官在武朝扬了虞朝的名头,这和战士征战凯旋意义一样,虽然没有开疆拓土之功,但陛下也必然会封赏的。
“嗯,这倒是一个机会,以你的文采这事儿并不太难。你遇刺那事,现在可有眉目?”
“这事儿还真没有,我在上京可就如那无根浮萍,就算想查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话说得恳切,董袁氏看着傅小官,觉得这小子顺眼了一些。
“若依我之见,这事就让它这样过去吧。”
傅小官点了点头,“小侄……暂时只能如此。”
这里只有董书兰知道傅小官已经掌握了一个庞大的情报机构,而且她知道傅小官的脾性,这事儿他哪里肯罢休!
但董书兰不能说,既然尚贵妃让她知道了,那就意味着她必须对此保密。
董袁氏端起茶盏吹了吹,开口说道:“我也不瞒你说,对你,我是有看法的。但现在我这女儿非要认定你,我也只能妥协,这并不意味着我就同意书兰嫁给你。你既然知道自己是无根浮萍,那么我就看着你何时能够在这上京扎下根基,那时候……你和书兰才有可能。”
“娘亲……!”
“伯母……”傅小官一把按住了董书兰的手,笑道:“有伯母这句话,小侄我就放心了。”
董虞氏有些诧异,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本意虽然不是将傅小官吓退,却也是为了给他一点压力,倒没有想到他好像还很高兴的样子。
“这以后呢,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伯母啊,我那宅子虽大,可也冷清得紧,这眼见着过年了,大家都欢欢喜喜,您看我孤苦伶仃一个人……我是不是就留在这里过年呢?”
第170章 丧心病狂
“这以后呢,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伯母啊,我那宅子虽大,可也冷清得紧,这眼见着过年了,大家都欢欢喜喜,您看我孤苦伶仃一个人……我是不是就留在这里过年呢?”
傅小官满脸期盼的看着董袁氏,身边的董修德哈哈大笑起来,“我看可以!”
董袁氏瞪了董修德一眼,
董书兰一张俏脸儿顿时羞红,垂下头去,董康平眼观鼻鼻观心捋着胡须、稍顷,董袁氏忍俊不禁,这小子脸皮居然这么厚!
然后她便看向了那桌上,傅小官的手还按着董书兰的手,董书兰却丝毫没有抽开的意思。再一想昨夜里老爷说的那番话,还有此前长公主说的那些话,她终于还是退了一步。
罢了罢了……这女儿的心,已经被他勾跑了。
“你一人在上京过年确实清冷,若你想来,那便来吧。”
傅小官大喜,一颗忐忑的心终于放下,他连忙起身向董袁氏再次行礼,高呼道:“小侄谢过伯母,今儿小侄就不回去吃饭了。”
打蛇随棍呢,董修德哈哈大笑对傅小官佩服得五体投地,看看,看看,这特么才是我的妹夫,若换成那燕熙文,他敢这样无耻的吗?
董袁氏此刻似乎想开了一些,便也一笑,“你倒是随便得好,好吧,中午就在这里用饭。”
这一关看来是过了,随后此间便其乐融融,说话都随意自然了许多。
“其实你在上京有一门亲戚,真不去认个门?如果你愿意,我可先去替你说说。”
董康平说的自然是傅小官的外公徐府徐绍光,对此傅小官思量片刻说道:“父亲的意思也是让我去认个门,但是有这么一句话,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但意思就是那个意思。当年母亲临终前回来想看一眼,他们既然没有开门,那就是没有原谅母亲,依然是瞧不起父亲的,那我现在去见他们也就没什么意义。我估摸着如果我当了个大官,甚至封侯拜相,他们那门自然也就会敞开的。”
这似乎有点斗气的意思,董康平倒没有去反驳,这是傅小官自己的事,他也并不好插手。其实在傅小官上了金殿之后,徐怀树和徐云归与他相见时也曾聊起,对当年之事有颇多感慨。而当年徐云清还在上京时候,董康平也是徐云清的追求者之一,与这二位认识已经很多年。
徐绍光自从徐云清和傅大官私奔之后没多久就辞去了国子监司业这一职务,此后极少再出门,听徐云归兄弟俩说,自那以后,徐绍光一心事佛,家里就供着一尊从栖霞寺里请来的观音佛像。
如此看来徐绍光是在赎罪,或许是对不起徐云清,也或许是求个心里宁静。
这些事当作家常董康平和傅小官说了,傅小官听得很认真,最后说的也很认真:“其实我理解母亲和父亲私奔时候他的不快,这是作为人父的常情,我并不怨他。自己的女儿为了追求所谓的爱情就这样跑了……换着是我,我也不会开心。但既然我娘已经一意孤行非我爹不嫁,他再行阻止就有些棒打鸳鸯的味道了,这一点其实我依然能够理解。但我唯一无法理解的是母亲病危,仅仅是想进那生活了十几年的娘家看一眼,这么一个最简单的愿望都无法实现,最终含恨而去……我觉得这就太不近人情了。”
对此董康平也无法反驳,他一声叹息,“好吧,这事儿等以后你再看看有合适的机会再去解决吧。”
董康平看向左右堆积的那些箱子,又道:“你家虽然是地主,可你既然来了上京也在上京置业,以后的花费用度是极大的,这些东西……我和你伯母心领了,呆会用过午饭你就带回去。”
傅小官连忙摆手,接过董书兰手里的茶壶为董康平和董袁氏满上,笑道:“不瞒伯父伯母,小侄家中还算殷实,这些礼物可是小侄的一番心意,伯父可以当作……我来蹭饭所付的饭钱。”
“你这饭钱……好吧,那我就收下了。”董康平顿了顿,说起了朝中的事情,“这次彻查十三道贪腐之事,至昨日为止已有四个道台二十三位知州一百一十七位县令落马。这上京城里,户部右侍郎牵涉其中,另外就是吏部一名郎中也下了诏狱等着来年审问。”
董康平摇了摇头,又道:“此次官场之震动,乃虞朝两百多年以来最大的一次,而今看来这尚未结束,陛下并没有召回钦差,甚至这么多押解至上京的官吏陛下也没有命大理寺审问,估计这次陛下是下了狠心要彻底整治一番。如此一来便空出了许多位置,而今历年来尚未补缺的进士许多都被分派去了各处为官,场面看似平静,但实则却暗流不息。”
傅小官想了想,董康平所说的暗流恐怕指的是六大门阀的反扑。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些落马的官员具体的情况,但想来多和六大门阀脱离不了干系。
六大门阀由来已久,他们的底蕴是很深厚的,他们未曾反扑说明至今并没有动到他们的根基,但若是继续查下去,终究有一天会将他们牵扯进去,这绝对是他们不愿意看见的,那么他们必然会有动作。
“此事……若陛下真要查下去,倒要注意边防。”
董康平眉头一皱,问道:“这是何意?”
“伯父你想啊,拔出萝卜带出泥,这祸事最终会烧到六大门阀的身上。他们会束手就擒么?我认为不会。那么如何才能将这件事终止?只有陛下无暇顾及此事,此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董康平眉头皱得更紧,能让陛下无暇顾及此事的事,那一定是天大的事,如果在此刻有外敌入侵,边防乱了,陛下的重心必然移到战争之上——这似乎不是没可能的事。
狗急还知道跳墙,六大门阀难道就不会拼死一搏?
傅小官又问了一句:“伯父,户部所存之物资,是否够支撑一场局部战争?我的意思是,如果夷国或者荒人入侵,户部可有足够的物资送往前线?”
“我朝最大的威胁来自于北方荒人,自荒人在雁山关屯兵十万之日起,户部物资主要调集去了忻城……”董康平心里一震,一股不好的念头陡然升起,此次赈灾户部又调往灾区巨量的物资,如果此刻东边真起了战事,这物资可就非常紧迫。就算是就地征收也难保住粮食供给,何况兵器铠甲还远远不足。
“他们……敢如此丧心病狂?”董康平难以置信的问道。
“小侄只是猜测,在要掉脑袋的时候,无论多么疯狂的事,都是做得出来的。”
董康平站了起来,“我入宫一趟。”
傅小官一怔,“不是,我就随便说说而已。”
“不,此事极有可能,因为户部右侍郎暗地里将大量的兵器铠甲调去了忻城,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会不会把山南东道和剑南东道的粮食调走了。”
董康平连衣服都没换急匆匆的离开了董府,此间气氛顿时凝重,傅小官很是无辜的摊开手,“我真的就是随口说说。”
董袁氏倒没有怪他,也站了起来,“我一个妇人家不懂这些大事,但你提醒一下也是好的,没有发生自然平安,若是发生了……至少提前发现还能想法子补救。你们随意,我去安排厨房做午饭了。”
董书兰丢给了傅小官一个白眼,心想这已经休沐了,父亲好不容易歇着,你这随口一句话吓得父亲立刻入宫去面圣——该说你好呢,还是不好呢?
董修德看着傅小官一脸崇拜,瞧瞧,瞧瞧,我这妹夫随随便便一句话,就活生生将老爹给吓跑了,那燕熙文能行?
“妹夫啊,你说的这事……有可能吗?”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我也不知道啊,但如果换做我,这眼见着已经查到了庙堂之上,再查下去就会落在我身上,我肯定是不会主动将脖子洗白白将头伸到陛下的刀下等着挨宰的。”
那就是很有可能了,董书兰秀眉轻蹙,心里颇为不安,但愿没事吧。
三人坐着闲聊起来,说的最多的是挺美,董修德眉飞色舞,说着那些小衣卖得极好,还有那香水,简直是供不应求。
他现在正在另寻铺面,想的是这上京城东南西北四个区域都得有挺美的销售,而今在南城城隍庙附近的庙街有一处铺面位置极好,约了这铺面的主人翻了年再谈谈。
对此傅小官表示支持,董书兰的意思是若是能买下来最好,现在她手里有了足足四万两银子,当然大头依然来自红楼一梦。
随后那老嬷嬷来请他们用饭,午饭时候气氛略显凝重,因为董康平并没有回来。
下午傅小官的安排是去一趟秦秉中的家里,一来是见个面问个好,二来是秦成业那小子的信得交给秦秉中。
就在饭后傅小官与董袁氏和董书兰告别时,宫里的贾公公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傅公子,陛下要见你!”
第171章 第一百七十一章 小卒子
“傅公子,陛下要见你!”
贾公公神色严肃的一句话顿时令董袁氏和董书兰紧张起来,傅小官却淡然一笑,对她们说道:“如此看来,也就没什么大事了,你们不用紧张。伯母啊,这红烧狮子头好吃,若是方便,咱们晚饭还上这一道菜。”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小子想的居然是晚饭!
董袁氏瞪了傅小官一眼:“若是无事,这红烧狮子头自然再做给你吃,若是有事……啥都别想!”
傅小官嘿嘿一乐,“我保证无事,好了,你们就放心等消息吧,我先去见见皇上。”
傅小官随着贾公公离开了董府,上了马车,他的脸色才阴沉了下来。
这么看来,自己的猜测只怕应验了,这些王八蛋,统统该死!耽误老子和丈母娘勾兑感情,眼见着就要攻克丈母娘了,这幸福的日子刚要招手,却一家伙被那些王八蛋给打落了。
傅小官咬牙切齿恶狠狠的模样吓了贾公公一跳,这小子……这副要吃人的样子,是干啥呢?
“啊,贾公公,你看我这记性……”傅小官从袖袋里摸出了两瓶香水递给了贾公公,“小子昨日才进京,本想着昨日进宫将这香水送给公公,没料到事情太多就耽搁了。结果今儿个才知道已经休沐,心里本来还有些遗憾,今儿个却碰巧了陛下让你出来寻我,这不,这就是缘分。”
贾公公心里一乐,这东西而今上京有售,虽然小小的一瓶就是十两银子,可对于他来说这当然算不得什么。
此物极好,他从上次傅小官送了一瓶给他之后再没断过,今日傅小官又送他两瓶,这礼物虽不贵重,可贵的是这小子的一番玲珑心思啊。
“咱家可就不和傅公子您客气了……”贾公公将香水收入袖中,又道:“今儿个本来陛下要去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没料到董尚书风风火火的来了,然后说起了一些事……董尚书说这是您的看法,傅公子当真是年少有为啊,陛下虽然未曾赞许,但依着咱家看啊,陛下是非常重视公子的意见的,不然不会这么急着派咱家来请你入宫。”
傅小官嘻嘻一笑,“公公谬赞……敢问公公,那御书房里除了陛下和董尚书,可还有别的官员?”
“暂时没有,但咱家将你迎去宫里之后还得去一趟燕府和费家。”
“哦……有劳公公了。”
这么重要的事,陛下是肯定要和燕北溪燕师道共同商议的,至于费家……费邦掌管兵部,理应参与。
傅小官沉思片刻心里有了主意,见过陛下之后,得去找一下年公公,这事有点麻烦,后宫可不是他能够随意进出的,没有尚贵妃的邀请,或者没有虞问筠的带领,他可没办法进去。
一路入了皇宫来到了御书房,贾公公告辞离开,傅小官抬步走了进去。
里面寂静无声。
陛下正站在一面墙边,墙上是一幅巨大的地图。
董康平坐在茶几旁,正在翻看手中厚厚的一本账簿。
没有人搭理傅小官,这就有点尴尬了,他左看看右看看,说了一句:“微臣参见皇上!”
皇上没鸟他,依然看着那地图,董康平也没抬头看他,依然蹙眉看着账簿。
好吧,傅小官瘪了瘪嘴,干脆在茶几旁坐下,并为董康平和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董康平瞟了他一眼,这小子胆儿可真大!
“怎么样了?”傅小官俯过身子低声问道。
“不妙。”
“哦……给我瞧瞧。”
董康平抬了一下眼皮子,心想这么复杂的东西你能看得明白?
他还是递了一本账簿给傅小官,“这是今年山南东道的粮食账目。”
傅小官接过来一目十行飞快的看着,那书页哗啦啦的翻着,只是偶尔会停留两息,然后继续又翻,没多少功夫,这厚厚的一本账簿他就看完了。
董康平又瞟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写诗词文章可以,对这账目之事可就外行了。
“按照这本账簿的记载,其中最大的两笔分别来自五月和七月。五月山南东道共计调出粮食十八万六千石,送去了忻州,理由是为北部战事准备。七月末又从山南东道调出了粮食足足二十三万石,送去了河南南北两道,理由是朝廷赈灾。山南东道今年一共征缴粗粮细粮共计五十二万七千石,除去这三十一万六千石,剩下二十一万一千石……这山南东道的粮食是不能动了,如此想来,剑南东道差不多也是这样。”
董康平抬起头来,看向了傅小官,心里极为惊讶,因为这数字是对的!
傅小官蹙眉又道:“那么这就需要从江南江北两道调粮……”他站了起来,走到了皇上的身边,说了四个字:“麻烦让让!”
董康平眼睛顿时大睁,陛下举起巴掌差点呼在傅小官的脑袋上。
傅小官却没去看他,而是伸出一只手落在了地图上。
长江南北两道要往东边运粮这路途……可真特么远!
这地图和前世的版图有很大的区别,按照这张地图的路线,长江南北两道的粮食经水路沿江而上穿过金陵再至镇江府,然后转陆运入山南东道直至大虞东边最大的重镇兰陵——这特么的,海呢?
至少在这张地图上并没有海,这长江一线城镇的名字也几乎不一样,整个行政区域的名字和划分也不一样。
傅小官觉得很奇怪了,这个世界是如此的不同,那岂不是就不是平行世界了?
我特么究竟在哪?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傅小官说话了:“从长江两道调集粮草至兰陵,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这还不算冬天大雪封路,所以,这事儿得看陛下如何选择了。”
虞胤那一巴掌终究没有落下去,他狠狠的瞪了傅小官一眼,低吼道:“朕需要选择?朕是堂堂的天子,是一国之君,朕何须选择?”
傅小官转头躬身行礼,“陛下啊,臣是这么认为的。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时间,另外……还需要情报。我是不知道夷国边军是否已经有了异动,但想来应该是有的,至少他们需要做出姿势来给陛下您瞧瞧。其实吧您根本不用为此事着急,急什么呢?秋后算账这种事情岂不是更妙?”
虞胤深吸了一口气,夷国边军异动两日前他已经收到消息,但这边军异动一年里总是会有那么几次,他并没有如何在意,毕竟东部边军三十万,这夷国也是没那么大的胆子敢打过来的。
但今日听董康平一说,他才豁然惊醒,便觉得此事非同小可。然后董康平一查,果然经过户部右侍郎陶卓之手,山南东道和剑南东道的粮食算是没有了。
那么大战一旦开启,兰陵城所存之粮食最多维持月余。现在正是冬天,要再从别处调粮,时间上便捉襟见肘。
“狼子野心啊!朕何曾亏待过他们?可如今他们居然敢引狼入室!”
“陛下,臣有一计,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有屁就放!”
“哦……那臣放了,臣以为这些贪官污吏既然已经查证,不如直接斩了,再将钦差召回,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斩了?朕还没有审问呢,这张网既然朕已经抓到了手里,岂能如此轻易的放弃。”
傅小官斟酌了一番,回道:“臣的意思倒不是让陛下放弃,而是……我们需要时间。将这些羁押的罪臣不审而斩,将各路钦差召回,这就是向那些人表明了陛下的态度,他们会认为陛下对赈灾贪墨之事不再追究,那么东边的战事轻易也不会开启。”
“那将他们都斩了朕如何知道这背后之人?”
“陛下啊,白鸭,其实很多的。”
虞胤一怔,盯着傅小官,这小子……可以啊!
董康平又是一惊,斩白鸭这事曾经在宣历三年爆发过,那一次秋决处斩人犯六十二人,其中有五十二只白鸭——也就是替死鬼,此事陛下曾经大怒并彻查吏部,导致吏部侍郎往下十九人落马,这小子居然敢劝陛下用白鸭去代替那些人犯!
“小官,此事不可乱说,陛下自有主张。”董康平连忙说道。
虞胤却摆了摆手,“从江南江北两道调集粮食吧,但要注意此事需要低调,最好不要引起他们的主意。”
这就很难了,毕竟朝廷调集粮食动作颇大,不可能瞒住这朝堂上下所有的官员。
傅小官一声叹息,这破事儿还得自己来,算是帮老丈人一个忙吧。
“此事,董大人就交给我吧。”
“你能行?”
“男人嘛,必须行,你们只需要准备银两。但这银两最好不要通过户部,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会安排。”
傅家本来就是临江大地主,傅大官和各粮商之间的关系又很好,再说,而今自己的四娘娘家本就是搞船运的,自己还有西山快运,这不通过朝廷私下里的运作动静就会小很多。
“好,你若办好此事,朕就给你升官。”
“陛下万万不可,臣就是陛下手里的一枚尚未过河的小卒子,而今不过是尽一份绵薄之力为陛下分忧罢了,另外就是微臣有个小小的请求。”
“你讲!”
“今日之事,请限于此间我们三人知道。”
“准!”
“另外……臣还有一事相求。”
“……”
“臣想去后宫,却没腰牌颇为麻烦,这事……”
皇帝大眼一瞪,取出了一块玉牌丢给了傅小官,“滚!”
第172章 四道密令
傅小官手握这玉牌屁颠屁颠的滚了,皇上这才露出笑脸,说道:“你看,朕就知道他有主意。”
“陛下,可万一东边还是会打呢?”
“那就打呗,只要有一个月的粮食支撑这仗就能打,怕啥。”
董康平想了想,道理确实如此,一旦东边真的开了战,也就意味着这庙堂之上彻底撕破了脸,陛下肯定不会再手下留情,血洗上京在所难免,那么有一个月的时间也就足够了。
当然如果傅小官预计的没错,东边战端未能开启,这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个好事。
陛下需要准备,那些隐藏着的人也需要徐徐图之,他们是大虞的既得利益者,他们并不希望大虞就此乱了,甚至就此垮掉,哪怕是有皇子牵涉其中,也是不愿意看见如此结果的。
傅小官当然也看明白了其中的关系,所有他笃定陛下只要将那些人一斩,将再将钦差召回,这事儿自然也就化解了。
这颗大树虽然腐朽,可它不能倒啊!
树倒猢狲散,它若真倒了,辛苦几代人经营起来的门阀自然也就没了依附,两败俱伤的事情,若不是万不得已,是没人会去玩的。
出了御书房,傅小官向后宫走去,凭着手中的玉牌一路畅通无阻。
到了蝶仪宫外,年公公迎了出来,看了一眼傅小官挂在腰间的玉牌,颇为惊讶。
“老奴见过小主子。”
“九公主呢?”
“回小主子,九公主殿下去了太后娘娘处,太后娘娘留了九公主殿下还未曾回来。”
“哦……现在我有三件事情要细楼去办。”
“小主子请讲。”
“其一,岳州洞庭湖中有一岛屿,岛屿上有一座山,名为君山。这山下有一处小渔村,村子里住着一个独臂老嬷嬷,这个独臂老嬷嬷带着一个小姑娘,按照时间算,今年估计才六岁。我要知道这个独臂老嬷嬷是谁,她以为为生,还有就是这小姑娘的来历,记住,要准确而且详细的消息。”
年公公心里一怔,点了点头。
“其二,派人密切监视上京城南的水月庵,我要知道里面那个老尼姑是谁,还有就是所有与她有接触的人我都要知道是谁。”
“其三,我要西部边军大将军薛定山的所有资料。”
“其四,我要知道东边敌我双方的动静,记住,是任何动静!包括夷国庙堂之上对虞朝的策略,也包括东部边军在兵力上的部署!
“任何一件事办好之后都着人立刻送到我府上,年公公,有没有问题?”
年公公躬身行礼,“对于细雨楼而言,小主子不需要问有没有问题,只要是这天下之事,细雨楼一定能够为小主子查个清清楚楚。”
这倒令傅小官有点意外,如此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细雨楼的实力。
“如此甚好,我先走了,希望早日得到消息。”
“小主子慢走,老奴这就去安排。”
傅小官转身离去,年公公那佝偻的腰慢慢直了起来,那双浑浊的眼也渐渐明亮,他看着傅小官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视野之中,这才转身去了蝶仪宫里。
尚贵妃正在看书,听了年公公的汇报,点了点头。
“这么说……他知道的事情还不少。这第一个问题暂时不能告诉他真像,时候未到啊,先拖着吧。这第二件事情就按照他的意思去办,至于这第三件事……也给他吧,顺便再多给他一条消息,四皇子的母亲安贵妃就是薛定山的妹妹薛冰清。”
……
离开皇宫傅小官和等候在此的苏墨一道径直回了府。
他在离宸轩里坐下,令春秀取了笔墨纸砚来写了一封很长的信,然后仔细再看了一遍,又加了些许才将这信装入信封之中递给了苏墨。
“这件事事关重大,我只能请你亲自去跑一趟了。”
“去哪?”
“临江,把这封信亲手交给我爹,切记,亲手交给他!并且不能让人知道你的行踪!”
这是苏墨与傅小官认识以来第一次见到傅小官如此慎重的对他说一件事,那么此事定然十分重大,他便也慎重的点了点头,问道:“既然去了临江,我要不要去西山看看?”
“不,你去了临江之后就去岳州,岳州洞庭湖上有个叫君山的山下有一处渔村,那渔村里有个独臂老嬷嬷带着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姑娘。杀了那个独臂老嬷嬷,不要动那小姑娘,你暗中看看谁会去和那小姑娘接触。如果有人带走那小姑娘,你就跟着他,直到确定他们的落脚点。”
“好!”
“然后,你返回上京,找一个晚上去水月庵点一把火,看看里面那个老尼姑会往哪里去。”
这什么破事?苏墨愕然的看着傅小官,傅小官摸了摸鼻子笑了笑,“这老尼姑不守妇道,我就是想知道她冰清玉洁的表象之下究竟还有什么龌龊的勾当。”
“说人话!”
“额……好吧,这老尼姑可能知道是谁想要杀我。”
“当真?”
“我还骗你不成?”
“那我今晚就去点一把火不就得了?”
“傻啊,你还得跟踪她,时间哪里够?现在最重要的先回临江!”
苏墨想了想,将信揣入怀里,“三师姐会保护你。”
他转身走了出去,换了一身青色衣服,背着那把长剑去了金陵城里游荡。
傅小官也离开了傅府,果然苏柔跟在了他身边。他去了董府,向董袁氏和董书兰报了平安,说伯父很快也会回来,还请伯母大人再做一道红烧狮子头晚饭时候吃。
看着他轻松的表情,董夫人和董书兰终于放下心来。
“趁着这时候还早,我和书兰去一趟秦老家里,他有封家书还在我身上得给他送去。”
“去吧,可记得回来吃饭。”
董修德觉得自己母亲这变化是不是太快了一些,他也要去挺美看看,于是也说了一句:“娘,我晚上也要回来吃饭。”
“滚犊子你!”
董修德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幽怨的看了一眼一脸贼笑的傅小官,觉得自己恐怕真不是亲生的。
傅小官和董书兰乘着一辆马车走了,在马车上董书兰才认真的问了一句:“当真没事?”
“肯定的,你相公我都亲自出马了还能有什么事?”
董书兰的小拳头落在了傅小官的身上,傅小官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上下其手间,董书兰顿时招架不住。
因为傅小官得到了父母的认可,董书兰心里那份沉甸甸的心事终于放下,少女的心里洋溢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心里这份喜悦表露无遗。
“轻点……!”董书兰羞怯的将脸埋入了傅小官的怀里。
“这样,舒服吗?”
这人……真讨厌!
外面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这马车里春意盎然娇意涟涟。
眼见着就快要到秦府,傅小官松了手,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董书兰坐了起来,瞪了傅小官一眼,整理了一下衣裳,打理了一下头发,脸上的红霞却久久无法褪去。
这可如何是好?
董书兰心想若是在傅府里面,自己真能把持得住?
这尚未成亲呢,可千万别被他得逞了。
“成亲之前,你不许碰我!”
说完她自己便噗嗤一笑,傅小官却一脸无辜,“这真不能怪我。”
“难不成还怪我了?”
“这个你必须承认,我的书兰啊,你实在是太美了,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美,我是个正常的男人,如果面对如你这般美丽的女子还无动于衷……我岂不是禽兽不如?”
董书兰丢了他一个白眼,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十五岁的少女谁不希望听见心爱的人儿夸耀?何况还是这禽兽一般的人儿!
两人下了马车,在秦秉中府前吹了半柱香的冷风,心里的那股火气终于散去,两人这才走了进去。
门房通报之后,秦秉中亲自迎接了出来。
“秦老哥好!”
“傅贤弟好!”
“哈哈哈……!”
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爽朗的笑了起来,随后董书兰也向秦老请安问好,秦老带着他们向晚晴轩走去。
秦若雪也在这里,她正在看书,一边看一边骂,这傅小官不是个东西!
他不是个东西!
明明贾宝玉喜欢的是林黛玉,明明林黛玉喜欢的也是贾宝玉,可这不是东西的傅小官却偏偏安排了如此狗血的剧情!
就因为林妹妹体弱多病?
就因为王夫人喜欢的是薛宝钗?
可老祖宗是喜欢林妹妹的呀!
可怜的宝玉,直到成亲之日才知道娶的不是林妹妹。
可怜的林妹妹,在宝玉的大婚之日吐血而亡……
秦若雪又哭了,哭得稀里哗啦的,一边看一边哭一边数落着傅小官,于是……到得门前的傅小官就很尴尬了,秦秉中也很尴尬啊,秦若雪还在一边哭一边骂呢!
“傅小官,你这个薄情之人!你始乱终弃!你……呜呜……你……你还我的林妹妹!”
“啊,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傅小官低声说道。
“啊,好,好!”
秦秉中能有什么办法呢?
为了这破事,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和秦若雪说过了,那是一个故事,故事不是真的,傅小官不过是借此书来说明一些道理。
可架不住这少女心事啊,据说这红楼一梦完结时候,上京城里对傅小官的骂声连绵不绝……哎,这小子,作孽啊!
第173章 文行舟
秦秉中这宅子里颇为冷清。
虽然大红的灯笼也已经挂起,各处的清扫也已经完毕,但人确实少了一点。
秦成业没有回来令秦秉中有些伤怀,不过在看过了秦成业写给他的那份信之后也露出了几分欣慰,这孙子可算是懂事了,虽然并没有按照他所计划的路线去走,但是信里说他在西山所做的事是伟大的事,是能够让他发自内心高兴的事。如此这般,秦秉中倒是看开了。
“这过完年你还去临江书院吗?我觉得没有必要再去了,就留在上京吧,我以后呆在上京的时间也会更长。”
秦秉中想了想,孙子既然已经去了西山,这府上就剩下一个秦若雪也确实不大像样,于是点了点头,“如此也好,我就呆在上京,为那些圣学作一份纾著罢了。”
“对于武朝的大儒文行舟此人,老哥你了解多少?”
秦秉中微微一怔,“文行舟?此人和我年岁相仿,一生来过虞朝三次,第一次是泰和……大约是泰和二十年,那时候我等都还年轻,和你这般大小。他代表武朝来虞朝参加兰庭集上元节文会,在那文会上作了一首《青玉案、上元》的词,一举夺得了那年上元节诗词魁首,并留名在千碑石上元节诗文甲字第一列。”
“第二次差不多是泰和四十年了,这时他已经扬名天下,被誉为武朝文坛第一人。这次他来虞朝为的是学子交流,他带了五十武朝学子前来,就住在了稷下学宫,他也讲学,也听我们的教习讲学,这次呆的时间比较久,大概有半年左右吧,我和他还有当今的国子监祭酒上官文修,算得上是比较熟悉了,也经常在一起饮酒交流。我是很佩服他的,他对于圣学研究颇深,自从他二十岁左右就在武朝传播推广圣学,并说服了当时的武帝立圣学为国学。那次他所带来的五十弟子都是极有才学之人,他们在学宫再学圣学半年,然后随着他返回了武朝。”
“自那以后,圣学在武朝传播的更快,武朝的文事也愈发鼎盛起来。”
“这最后一次……是宣历元年,我朝新皇登基,文行舟带使团前来祝贺,我与他又有过一次长谈,这一次并不愉快,因为我们对于圣学的理解有了偏差,准确的说,是他认为这圣学并不完美。”
“总之,文行舟此人肯定是有大才学的,至最后一次相见之后,我也曾时常反思,这圣学传承至今上千年,其实历朝历代都有大智者在将它进一步完善。而今圣学推崇的是仁义礼智信治天下,文行舟的观点是,这仁义礼智信……得教化者当然明理,可对于那些未曾得教化者,却并不能约束他们。所以这天下才有各种罪犯,如盗窃者,弑父者,叛君者等等。他提出在仁义礼智信之外,还应该有法,他对此法的解释是法度、法规,用度以衡量人们做事的准绳,以规来定人们做事的分寸。然后定以罪责,加以宣扬,如此人们才知道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能去做。”
秦秉中一口气说了很多,傅小官对文行舟的了解通过这一席话有了初步的概念。
这人……当真了不起!
他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的圣学,开创了一个崭新的局面,如果他的这一学术能够在武朝得到推广,那么武朝就是这个历史上从人治转为法制的第一个国家。
对于文行舟个人来讲,他已经站在了一个新的高度,对于武朝这个国家来讲,它必然走在别的国家的前列!
“你问文行舟所为何事?”
“是这样,明年寒食节武朝文会我要去一趟,听闻文行舟是武朝大儒,想必会遇见,所以了解一下这个人。”
“哦……”秦秉中微微颔首,沉默片刻说道:“你若是见了他,替我带一句话给他。”
“秦老哥您讲。”
“就说……经过这些年的思索,我认为他是对的,如果他已有著书,请他带一本给我看看。”
……
一番长谈至酉时,天色已晚,傅小官和董书兰告别了秦秉中,返回了董府。
路上董书兰问起了秦秉中的那番话,“秦老既然认为那文行舟是对的……这岂不是对虞朝的圣学体系产生了极大的冲击?”
“历史总是往前的,当历史发展到一定程度,这圣学就需要跟着进步。事实上我也认为文行舟的观点是对的,只是……依然不完善。”
董书兰就觉得奇怪了,这么新奇的观点你仅仅一听就觉得不完善?
“那你倒是说说如何才是完善的?”
傅小官笑了起来,“我若说君权神授本就不对,你会不会去告发我呀?”
董书兰瞪了他一眼,“净瞎说,你这思想很危险,可万万不要说出去。”
“哎……我知道啊,所以呢,这种著书立说之事,我是没那胆子的。”
回到董府董康平已经在家,见傅小官和董书兰回来便招了招手,两人走了过去,在董康平的下首坐下。
“那件事陛下的意思就你们俩去完成,所有的银钱不经由户部,而是通过书兰向你家里付出去。但是不能一次性向书兰的户头上注入过多的钱,所以你傅家前期得垫付,这事儿你得有个底。”
傅小官顿时就不乐意了,哪有这样做生意的?
董书兰不明所以,看向了父亲,董尚书简略的将事情给董书兰讲了一番,董书兰也不乐意了,这是国家的事,凭什么让傅家来垫付?
那可是一大笔银子,且不说傅家拿不拿得出来,万一这中间出个啥岔子,傅家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董康平看着傅小官也很无辜啊,“这是你给陛下的建议,你想想,若是大笔资金流向了书兰的户头,这有心人一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陛下的意思是通过挺美,将这些钱分批的转入书兰的户头,这就没有人会去注意了不是?”
而董康平没有说出来的是——国库的库银在安排完了明年必须花销的那部分之外,已经不足以支付这一笔钱了!
这特么的,果然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看着傅小官吃瘪的模样董康平笑了起来,又道:“你走之后,陛下召集了六大门阀在朝中的大臣,很是将他们骂了一顿,然后赏了一根胡萝卜,定于明年二月二将那些入罪的官员统统问斩,并言明开朝之后就召回钦差。”
如此看来,陛下采纳了他的意见,这就是示敌以弱了。
“另外就是大皇子来了御书房。”
傅小官眉头一蹙,问道:“大皇子?他所为何事?”
董康平点了点头,“大皇子虞问天,其母亲薛冰蓝便是当朝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在诞下大皇子时因为难产而死……大皇子自小就没有娘亲。目前朝堂上支持陛下立大皇子为太子的呼声很高,一来是薛家暗地里的鼎力支持,二来也和他这身世有关。”
“等等,不是,这薛冰蓝也是薛家的人?”
“是啊,薛家两个女人嫁给了陛下,另外一个就是四皇子的母亲安贵妃薛冰清。”
傅小官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这薛家……倒是出人才啊。
“大皇子重武,幼年时候因为体弱,当时还未曾登基的陛下就给他请了名师教习武艺,据说现在身手极佳。他来御书房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求陛下能够同意他在二月二南山皇家园林举行一场狩猎——他的意思是这天下承平已久,文虽能治国,但武才能安邦,所以这场狩猎他希望能够邀约一些文人才子参加,至少让他们看看勇士是如何搏杀野兽的,让他们见见血,如此方能知晓战争的残酷,才能明白武者存在的意义。”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傅小官心里是认可的,虞朝如今文风太盛导致文人地位崇高,武人在庙堂之上难以和文人抗衡,若是无战事倒是相安无事,可若是真爆发了战争,由文人来主导这战争可就是极大的麻烦。
对此他并未放在心上,董康平又和傅小官说了一些庙堂之上的事,这让傅小官受益颇多。
没多久董修德兴冲冲的回来了,走入大堂欢喜的说道:“今儿个挺美的销售破了纪录,就连那刚刚上市的香皂也快卖完了……妹夫啊,这香水和香皂如今可是个稀罕物,你可得多弄点才行。”
这一声妹夫叫的傅小官心里一乐,因为董尚书的手一哆嗦拿在手里的茶杯差点掉了下来。
“那香皂作价几何?”
“妹妹定的价格,六两银子一块。”
“……”傅小官看向董书兰,董书兰抿嘴儿一笑,“你不是说过的么?当市场需求大于供给的时候,产品的成本不影响售价的。”
可是……这香皂的成本不过区区五文钱,董书兰居然敢卖六两银子!
不过傅小官对此是表示赞同,“你做的很对,后面这香皂会源源不断的送来。”
随后那老嬷嬷走来说晚饭已经备好,可去饭堂用饭了。
桌上果然有热腾腾的红烧狮子头,傅小官很欢喜,这表示自己终于得到了丈母娘的认可。
董袁氏心里也很欢喜,老爷说傅小官将那问题解决了,还帮了自己一个大忙——这小子不错,看来以前倒是错怪他了。
董修德也喜欢吃这红烧狮子头啊,他咽了一口唾沫,筷子刚刚伸过去,就听得“啪”的一声脆响。
董袁氏瞪了他一眼:“你急个啥?这是我给小官做的!”
董修德一脸哀怨,这特么的,究竟谁才是你的亲儿子?
第174章 苏苏 上
宣历八年十二月三十,金陵城又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纷纷扬扬的洁白精灵飞舞在天空,白了树梢枝头,也白了屋顶飞檐,却红了那傲雪的梅。
虞问筠独立梅园,任由雪花落在她的发梢眉间,小嘴儿嘟着,看着那枝头上几朵已然绽放的梅花,心想玄武湖畔那处宅子里的梅花应当也以盛开了吧。
皇室礼仪甚多,这过年期间就更多,昨日里去见过了皇奶奶,陪着皇奶奶聊了一整天。
今儿个本打算出门透透气,可母妃却说这大年三十的,哪里还有往外跑的道理,所以……那人独自一人在上京,他的大年三十该怎么过呢?
会不会他寂寞?
书兰能不能出来陪陪他?
哎……皇奶奶说找个日子让他进宫瞧瞧,这不是什么好事情,因为皇奶奶就是想问问他,林黛玉为什么没有嫁给贾宝玉?
是啊,为什么呢?
虞问筠也看完了红楼一梦,她也不明白啊。若说是因为林黛玉体弱多病,贾府怕她不能生养,可如果娶了林黛玉再纳了薛宝钗为妾,岂不是两全其美?
对于自己和傅小官之间的事皇奶奶似乎也有所察觉,言语里多了一些旁敲侧击的告诫,似乎皇奶奶并不喜欢傅小官,可皇奶奶却未曾见过他呀。
难不成就因为那一本书?
虞问筠百思不得其解,心想只有等他去见过了皇奶奶之后,希望皇奶奶能喜欢他吧。
……
玄武湖畔傅府,董书兰和傅小官并肩站在一处大厅里。
傅小官让春秀将府上所有的人都叫了过来,他的面前放着一口箱子,箱子里是满满的一箱红包。
这是昨儿晚上春秀和他两人包的,当然后面苏柔也参与了进来,她仅仅是好奇,不知道这玩意儿用来作甚。
这些红包每一个里面都是十两银子的银票,少爷说,这过年了,得给大家发点奖金——想来就是奖赏的金钱。
傅府在董书兰和虞问筠的操持之下而今有了足足一百八十个家丁奴婢,另外还有三十个来自西山的护院,这些人济济一堂的站在大厅里,也不知道少爷要干什么。
“今儿个大年三十,这些日子里大家的付出我们都看在眼里,我的未婚妻,你们未来的主母,她是心地善良之人,觉得大家都很辛苦,这大过年的理应给你们一些奖励。所以今儿个把你们叫来,就是你们的主母要亲手将这奖励发给你们,希望你们在以后的日子里能够为这府邸尽心尽力。”
这事儿傅小官昨夜就和董书兰说过,她觉得颇为新奇,这府上的人每月的月钱可一文都未曾少过,为何还要给他们发那啥红包?
傅小官的一番解释她算是弄明白了,原来这就是鞭策的意思。
而今傅府并不缺银子,她沉默片刻之后也同意了。
下面的人群骚动起来,这里面许多人都是董书兰亲手挑选出来的,他们所得之月钱比这上京绝大多数主家给的还要高,现在主母居然还要奖励他们,这无疑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董书兰面带微笑,如春风一般。她的心里非常欣喜,因为傅小官说她就是未来的主母!
她的小嘴儿轻启,“这傅府的规矩我在这再次重申一次,大家尽心尽力,我是不吝于奖励的,但若是有偷奸耍滑甚至有损傅家利益之人,我也是容不下他的。大家相处的时日尚短,以后的日子很长。我不是刻薄之人,但也请你们能够自律。”
“这个东西叫红包,今年未曾考核,那么大家都是一样,每人一个红包,里面是十两银票!”
人群顿时轰动,一个个面色激动,十两银子啊!
他们每月月钱大约九百文,这十两银子……岂不是相当于干一年的收入了!
上京城没有哪一家的家主如此大方,哪怕是六大门阀也没这可能。
所以……“奴婢多谢主母!”
“小人定然为主母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天……小人这是,这是走了什么运能遇见如此善良大度的主母!”
“……”
董书兰这才明白了其间的快乐,她开心的笑了起来,被这些人恭维的感觉真好,尤其是那一声声的主母,更叫得她心花怒放。
“好了好了!”董书抬手虚按,人群终于安静,“这有奖自然就会有罚,明年将会对你们考核,年底的红包将会根据考核来定,做的好的人这红包自然会更大,可若是有做的差的人,这奖励恐怕就会更少,至于有损傅府利益者……非但没有奖励,我还会视其情节轻重要么逐出傅府,要么交官府查办,你们……可得清楚了!”
苏柔坐在远处绣花,听着这里的一切,觉得这对人儿颇为有趣。
苏珏坐在一旁看书,忽然抬头看着苏柔问了一句:“三师妹啊……我们有没有那啥红包呢?”
“你都不会花钱,要那红包作甚?”
苏珏略感尴尬,收回视线又端正的看起书来。
苏柔扬了扬眉,那双细细的眼睁开看了看苏珏,这呆子,就知道看书!
董书兰停顿了数息,又说道:“好了,我的话就说到这,啰嗦了一些,就是希望你们能够记住。现在一个一个的来,领了红包就出去,今儿个也给你们放假,想要买点什么就出去买吧。”
人群乱了一阵子,然后规矩的排好了队,一个个从董书兰的手上接过红包,一个个都躬身行礼口呼多谢主母。
红包发完,人群离去,外面的院子里有各种欢呼声传来,无不是对主母的赞美。
董书兰从袖袋中取出了一个大红包,对春秀招了招手:“春秀,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啊……”春秀连忙摆手:“奴婢不敢,请主母收回。”
董书兰将春秀的手儿抓住,将红包塞入她的手里,说道:“我知道你从小服侍少爷至今,要说这功劳没有人比你的功劳更大的。你也知道少爷很忙,这府上的事啊,还得要你多操点心。毕竟这府上别的人我的了解都还不深,只有你,才会真正的为少爷着想,为这傅府着想。”
春秀泪珠儿扑刷刷的流了出来,她很惶恐,因为少爷长大了。
今儿个少爷宣布了这董家小姐就是主母,这董家小姐也开始行使主母的权利,自己一下子好像变得不再重要,少爷好像以后也不再需要她了。
“你这小丫头哭啥呢?主母给你的赏赐是对你的肯定,书兰说的没错,我和她都很忙,这家里的事多少会有遗漏,还得你帮忙给盯着才行。要不这样,这府上的管家就你来当好了。”
春秀一听连忙摆手,“奴婢没那本事,奴婢就会服侍少爷少奶奶,只要少爷少奶奶不嫌弃……奴婢便服侍你们一辈子!”
董书兰笑了,“你这丫头,我们倒是希望你能服侍一辈子,可你终究得嫁入的呀。你可看看是否有中意之人,若是有了告诉我一声,我去为你做主。”
“奴婢、奴婢没想嫁人。”
“那是你还没遇见喜欢的人,行了,我们得走了。”
傅小官和董书兰离开了傅府去了董府,春秀茫然了很久,然后去了主屋,独自一人将这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想着这就是未来少爷和少奶奶的居所,想着曾经的少爷和现在的少爷,止不住又泪流满面。
少爷是真的长大了,走出了临江,在这上京城里安了家,有了两个美若天仙的未婚妻,只是这董家小姐成了主母,另一位可是九公主殿下啊,那九公主殿下总不可能是妾吧?
大厅里苏柔拿着绣好的鸳鸯看了看,放在了桌上,一声叹息:“人家郎情妾意,我却还得去那暗处守着……大师兄,你说说这究竟是什么破事?我怎么觉得我们被小师弟给套住了?”
苏珏抬起头来,一脸严肃,“三师妹切莫怨天尤人,这不单单是小师弟的想法,这也是师傅他老人的看法……另外,师傅来信说,六师妹苏苏已于十二月二十离观游历天下,恐怕是会来上京与我们一见的。”
苏柔微微一怔,“这小妮子呆不住了?”
“倒不是呆不住,师傅说……观里方圆百里的鸟都没了。”
苏柔大笑,“苏苏离开一段时间也好,二师兄可越来越胖了。”
“我担心的是,若苏苏来了这里,可如何是好?”
苏柔一想,这倒是个问题呀,她那琴音一起,这上京城里白鸟来朝,岂不是引来了别人的注意?
“要不……我去将她赶走?”
一个粉雕玉琢的人儿背着一把巨大的黑匣子施施然走了进来。
那是一张琴匣,比她的身体还要宽,上端超出了她的脑袋至少一半,看上去颇为怪异,可她似乎早已习惯。
她扎着两个小辫子,穿着一身单薄的灰布麻衣,赤着一双似乎比这雪还要白的脚丫子,一手提着一双绣花鞋子,一手拿着串冰糖葫芦儿,一边走一边舔着,丝毫没觉得冷,也丝毫没有考虑过这形象的问题。
她不需要形象,无论她是何种形象,她都是这天下最好的形象!
“三师姐,你这是要把谁赶出去呢?”
苏苏舔着冰糖葫芦儿走到了这处大厅里,苏珏才猛然惊醒,问道:“你是如何进来的?”
“哦,把他们都打晕了,我就走进来了。”
第175章 苏苏 下
一般而言,大年三十这一天都是在自己家里过的。
傅小官比较特殊一点,他虽然在这上京有一个家,但因为他并没有成家的原因,所以他依然死皮赖脸的跑去了董府。
至于苏珏苏柔以及刚刚到傅府的苏苏他们,他们本就是孤儿,以前过年也都是在观里,并没有感受过什么特别之处,而今他们在傅府,区别就是这府上的灯笼很多,府外的大街上很是热闹,别的……好像也没啥了。
董夫人对于傅小官要来家里过年这事并无半点意见,因为傅小官送来的那些箱子已经打开看过了,里面居然有五大箱白花花的银子!
董夫人清点之后,单单这银子就有足足三万两之多!这对于董府而言,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产。——上一次来上京时候,傅小官着苏墨跑进去偷董书兰时曾听到过董夫人和董修谨的那番对话,这董府并不富裕傅小官是知道的,所以他没顾董书兰的反对,自作主张另外送了这三万两银子,想着看在这白花花的银子的份上,希望丈母娘能够对自己更喜欢一些。
显然这个目的达到了,现在董夫人再看傅小官,便愈发觉得这少年果然不错,书兰的眼光也果然不错,幸亏老爷的坚持,否则若是失去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婿倒是可惜了。
她偶尔还是会用燕熙文加以比较,傅小官和燕阀当然比不了,但现在看来傅小官这脑子比起燕熙文灵活很多,听闻他深得陛下喜欢,若是再有老爷暗地里相助,想来在这朝堂之上也能混个风生水起。
这样也就行了!
哦,仿佛记得他有脑疾,这可不行,他的优势就是脑子,这脑子若是犯了病可就麻烦,于是董袁氏去厨房亲自做了一盅天麻乳鸽汤,当傅小官和董书兰来到董府走入前厅的时候,那老嬷嬷捧着一盅天麻乳鸽汤放在了傅小官的面前。
“这是家母亲手所作,取的是陛下赏赐给老爷的蜀地天麻,用三月大的乳鸽以文火慢炖两个时辰,此物乃补脑佳品,请公子趁热吃了。”
董书兰脸上荡漾着微笑,董修德顿时整个人又不好了。
傅小官可开心了,他乐呵呵拿起汤匙毫不客气的喝了起来,还赞不绝口道:“伯母之手艺天下无双,令小官深切的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董修德瞪了傅小官一眼,“妹夫啊,你究竟给我娘下了什么迷魂汤了?”
傅小官嘿嘿一笑:“二舅哥,伯母大人慧眼如炬,何须我下什么迷魂汤。我告诉你啊,这汤的味道真的很美,你想不想尝尝?”
“滚!”
董修德忽然觉得这个妹夫似乎没那么好了,自从他来到董府,这才两天时间,娘亲就彻底的偏向了他,自己这个亲儿子似乎毫无存在感——这特么的,怎么有种引狼入室的感觉?
傅小官当然忽略了董修德的感受,嗯,这二舅哥的感受并不重要。
随后董康平走了出来,四人围坐在茶台前烤着火煮着茶聊起了家常。
傅小官说着临江的家事,说着和董书兰的第一次见面,说着自己确实是因为董书兰而改变等等。
他这边聊天惬意安然,玄武湖傅府里陶然亭中师兄妹二人也聊得颇为愉快。
苏苏坐在凳子上一双光洁的脚丫一晃一晃,看着大师兄苏珏的那双大眼睛一闪一闪。
“这么说,这个姓傅的确实有几分才学?”
苏珏点了点头,“师兄我看过他写的那红楼一梦,也看过留于千碑石上的那一首诗,这人是有才学的,可奇怪的是他好像并不注重这个东西。”
“师兄此言怎讲?”
“我压根就没见他看过四书五经,我初次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当了小官,却不是通过科考,而是另辟捷径写了一篇关于赈灾的策论——那策论你应该知道吧,师傅让我们出观保护他,正是因为小师弟送来的那篇策论。”
苏苏歪着脖子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呀,我可不喜欢看书,尤其是什么策论,太伤脑筋了。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就当官了啊,再然后就被绑架了,差点给弄死,不过这小子也是命大,小师弟说找到他的时候他浑身都是血,可把小师弟给吓坏了。可这小子也是胆大,他居然把绑架他的那两个绿林匪人给弄死了!”
苏苏瘪了瘪嘴,说道:“不就弄死两个绿林匪人么,小师弟不是教给他了九阳心经和全真十三剑?若是他打不赢才奇怪了好不!”
苏珏端正了一下坐姿,很认真的看着六师妹,说道:“你以为这天下人都能像你这般?他根本没有练出内功,也根本连剑都没有,他就是比普通人精力旺盛一点,力气稍微大一点,可那两个匪人据小师弟说至少也是三流高手,换着别人,哪里能够逃跑得掉甚至还能反杀的?”
苏苏这才有些诧异,哦,对,师傅说如我这般的妖孽天下无双,他肯定是没法和我比的,那确实凶险,倒也说明了这人有勇有谋。
“你此次出观师傅有没有叫你带什么话给我们?”
苏苏两手一摊,“没有啊,就是说观里太清冷,还是红尘热闹一些,叫我此次行走天下多了解一些人情世故,然后寒食节前后去一趟武朝,找那个北望川的弟子晏归来比划比划,中元节时候去一趟樊国,找佛宗宗主的那个弟子枯蝉也比划比划,就没了。”
苏珏皱起了眉头,武朝,寒食节,傅小官不是正好也是寒食节去武朝参加文会的么?师傅此举的意思……倒是有些意思。
回想起今年四月二十八,那夜无月而星稀,师傅于观内的洗星湖旁钓鱼,自己当时正在清洗师傅刚刚钓起来的一尾鲈鱼,二师弟在一旁生火,三师妹在一旁绣花,四师弟在湖里抓鱼——抓住这鱼之后再挂在师傅的鱼钩上,师傅就是这么钓鱼的——五师弟在漫山遍野飞来飞去找寻野葱,六师妹在弹琴,七师弟拿着一根棍子在打飞来的鸟,小师弟拔着鸟的羽毛。
师傅忽然向天上看去,然后莫名其妙的冒了一个字:“啊……”
这个啊字就很奇怪了,师傅似乎很是惊讶,然后他去了五层楼上拿了一张罗盘回到了洗星湖旁,将这罗盘摆在地上,掐着手指算了足足一炷香的功法,然后又沉默了一炷香的功法,最后叫小师弟出观了。
没人知道是为什么,直到十月,师傅说你和老三也该出观了,保护好你们小师弟保护的那个人,可别让他死了。
现在十二月,六师妹也出观了。
那么……那个晚上师傅究竟算到了什么?
而今看来傅小官确实与众不同,包括他在西山所做的那些事,以及他所训练的那支队伍,都与这个世界不一样。
难道,这傅小官,真的是天命之人?
“你想什么呢?”
苏珏收回思绪,“我在想,其实这就是师傅的安排了,因为傅小官也是要在寒食节前赶到武朝。”
“他也要去?去干啥?”
“他去参加文会。”
“哦,师兄,我饿了,有没有银子呀?”
苏珏就很尴尬了,这傅小官当真没有给他们红包啊,以前生活在观里根本用不到银子,现在跟着傅小官有吃有喝也用不到银子,所以……他真没有。
苏苏狡黠的一笑,“嘻嘻,我就知道你没有。”
“难不成你有?”
苏苏点了点头,站在地上,“走,反正三师姐不在,师妹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苏珏一想,今儿个府上放了假,还真没饭吃,那不如跟着六师妹出去吃点。
“好,让师妹破费了,师兄我下次请你。”
苏苏光着脚丫踩着雪地背着双手一蹦一跳的跳出了傅府,她带着苏珏穿行在繁华的街道上,左看看右看看,偶尔在一处摊贩处停下,拿着那贩卖的布娃娃瞧瞧,偶尔又在一处糖人摊子前停下,看着那师傅熟练的捏着糖人,然后又离开,来到了一处桥头的小酒铺子前面。
今儿个已经是年三十,许多的商铺都未曾营业,街道上更多的是这种流动的商贩,这处小酒铺子也不例外。
一个简易的布棚子遮挡着稀疏的雪花,里面只有寥寥两桌人。
这其中的一桌四人看起来是绿林中人,因为他们的背上背着剑,或者身边放着刀。而另一桌六人看起来像是行商,他们的身上挎着一个布褡裢,脸上带着微笑,正在喝茶。
苏苏带着苏珏走了进去坐在了桌子前,吆喝了一声:“老板,点菜!”
旁边武人那一桌四人转过头来看向了苏苏,然后眼睛一亮,居于上首的那位中年汉子乐了,“哟,还有这么水灵的小妞?来来来,小妞,陪爷几个一起喝一杯!”
苏珏正要动怒,苏苏却一把按住了他,她看向那汉子也乐了,不容易啊,这饭钱算是有了。
“哟,爷啊,要不……爷几个来陪本姑娘喝一杯?”
“这感情好啊,呵呵,俺这就去陪这小美人儿喝一杯!”
第176章 你受不了的
苏珏惊讶的看着苏苏,苏苏冲他眨了眨眼睛。
苏珏心想这六师妹在观里就是古灵精怪的丫头,可从来不是个吃亏的主……这么看来苏苏也是没银子啊?好吧,这饭钱总是需要有人掏的。
老板娘围着个细花布围裙走了出来,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问道:“姑娘想吃点什么?”
那汉子伸手一挥:“走走走,我们这还有酒菜。”
老板娘一怔,这些泼皮她可招惹不起,这小姑娘这么漂亮这年三十的怎么跑这里来了?看这姑娘的穿着,天可怜见的,这么冷的天就穿着一件单薄的麻衣,连鞋都没有,哎呀……看那双脚都冻得像雪一样白了,遇见了这些泼皮,这小姑娘可是会吃大亏的,可怎么办才好?
老板娘看向苏苏使了个眼色,苏苏却像没察觉一般,她那双眉毛一皱,盯着这汉子说话了:“本姑娘可不会吃你们那些剩下的酒菜,没银子就给本姑娘滚!有银子本姑娘可要点一桌新鲜的……爷啊,你有没有银子呢?如果没有你就吱个声,不要在本姑娘面前装那什么大尾巴狼!”
除灾金刚吕奉顿时乐了,作为黄河大盗宫身长身边的八大金刚之一,他走南闯北混迹江湖十余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也是第一次被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给训斥。
他来到了苏苏的桌前,从怀里摸出了一锭足足十两的银子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小妞,爷有的是银子!”他的手离开桌面,那银子居然被他这一拍深深的镶入了桌面里。
苏苏看着镶在桌上的银子,愕然的瞪大了眼睛。
“呀……爷这么厉害!果然是有银子的,要不……先吃个饭?”
吕奉也乐了,这小妞一看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恐怕是她身边那书生的丫环。
他打量了两眼苏珏,这书生怕是个呆子,坐在那里像个木头一样,也可能是被自己这一下吓傻掉了。
他坐在了桌前,“想吃什么你只管点,爷今儿个高兴。”
苏苏顿时开心的笑了,冲那还站着的老板娘喊了一嗓子:“喂喂喂,你这有什么好吃的尽管上来,这银子你呆会挖出来就行,全算你的了。”
吕奉心里一怔,这特么可是十两银子,这破地方就算是把这桌子摆满最多也就值一两银子好不!
他有些肉疼,毕竟打劫一次也不容易,而且此来上京可不是为了打劫,而是得想想法子救出三变叔和宋大宝黄四郎三人。
可这小妞话已经说出去了,若是自己不答应,倒显得自己小气吧啦的,这当然有损除灾金刚的形象,所以吕奉也只能蛋、疼的吼了一嗓子:“你特么没听见啊?快去快去,好酒好菜给爷端上来。”
他们左侧那一桌行商模样的人也转头看了一眼,然后默默的低头吃饭。
吕奉带来的三个手下依然在原来的位置上坐着,一边喝酒一边吆喝两声,想着头儿今日可是走了好运,居然遇见了这么一个水灵灵娇滴滴还没有任何城府的姑娘,估计头儿在办完这上京之事后会把这姑娘带回平陵,毕竟头儿三十来岁了至今才抢了三个夫人回去。
那老板娘转身走入了厨房,心里一声叹息,为那小姑娘感到担忧。
这生意还是得要做的,再说那些痞子她也得罪不起。
小酒铺子的饮食很简单,很快一大盘子牛肉和三个蒸菜端上了桌,还有一坛子酒也抱了过来,吕奉将那酒坛子打开,给苏苏和苏珏二人倒了一碗。
“来来来,小妞儿,遇见就是缘分,我们干一碗!”
苏苏端起那酒碗闻了一下皱起了眉头:“这酒不好喝,天醇或者添香还差不多……我饿了,你自己喝吧,我先吃点东西啊。”
说着她放下酒碗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还用手肘碰了一下苏珏,“吃啊,呆会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苏珏也拿起了筷子,吕奉就不乐意了,这小妞还想喝天醇添香呢,老子都没喝过,他正要发火,苏苏却夹了一片牛肉放到了他的碗里,“爷啊,你可得多吃点才行,不然我担心你呆会受不了的。”
吕奉顿时大笑起来,身后的三人也大笑起来,这小丫头的话有点意思。
“小妞啊,爷受得了,爷怕你受不了啊!”
“唔,那赶快吃,吃饱了试试看谁受不了……先说好了,受不了可别哭,也不许叫,这大过年的可别吓着了别人。”
“这话可是你说的,好,我喜欢,不过你叫可以,爷喜欢听,呆会不妨放声大叫,叫得越大声爷越开心。”
苏苏瞪大了眼睛,这什么人啊,呆会我揍你应该是你叫啊,我为啥要叫?本姑娘可没这嗜好。
不过看在这白吃一顿的份上,那呆会就试试满足一下这臭男人的愿望。
老板娘又端上来两个炒菜,苏苏和苏珏埋头吃着,那吕奉端着酒碗大口的喝着,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苏苏。
一炷香的功夫,一桌子菜被苏苏和苏珏吃光了,苏苏打了个嗝站了起来,看着吕奉问道:“那,现在你找个地方?我可给你先说好哦,得找个偏僻的地方,最好是没有人,不然被看见可就不好了,毕竟这事儿有点吓人。”
吕奉放下酒碗,大乐,“好好好,爷也是这个意思,毕竟这光天化日的被人看见也不好,要不你跟我来?”
“哦,那爷带个路。”
吕奉和他那三个手下打了个招呼,着他们在这等着,他带着苏苏离开了这小酒铺子,向他们所居住的偏僻院落走去。
苏珏没去,他只是深深的叹息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
看在那三人的眼里,这书生为了一顿饭就把这么漂亮的丫环给卖了,实在无用。
苏苏背着双手在雪地里一蹦一跳的跟着吕奉来到了院子里,她四处打量了一下,然后仔细的听了听,这里果然偏僻,方圆百米都没有一个人,嗯,很好。
吕奉搓了搓双手,一脸猥琐。
今儿个是走了桃花运了!
这么精致的姑娘居然就用了十两银子就哄了过来,待这上京的事做完,可得把这姑娘带回吕梁,让他们眼馋眼馋才行。
他抬脚向屋子走去,苏苏惊讶的看着他的背影,他转头招了招手,“进来啊!”
“不是,进去干什么?就这里不好吗?”
吕奉又乐了,这小姑娘的爱好居然比自己还要奇特,可这地上厚厚的雪,太冷了啊。
“外面太冷,进来,进来暖和。”
苏苏就觉得这人奇怪了,打个架哪里还需要暖和?打起来里自然就暖和了呗。
“我还是觉得外面好,外面宽敞一点,里面太窄了我怕你施展不开呀。”
额……这事儿需要那么大的阵仗?
吕奉也懵逼了,“难道床上还不够?这床挺宽的,快快进来!”
苏苏皱起了眉头,这人想的是啥?居然敢打本姑娘这个主意!
她乐了,嘻嘻一笑,从那雪地里飘起,一瞬间就冲到了屋里,一把抓住了吕奉的脖子往外一拉,单手一轮,“砰……!”的一声,吕奉被掼倒在地,激荡起一地的雪花翻飞。
吕奉一家伙被摔得两眼冒星星,心里一惊,这娘们居然是个高手!
他从地上跳起,手中已经握住了他成名已久的冷月鞭,那双眼睛此刻无比慎重的盯着苏苏,问道:“你究竟是谁?”
苏苏背着双手脚丫子在地上踮了踮,仰着脖子嘻嘻一笑,“说好的不问名字呢,我不是也没问你的名字么。”
“你究竟想怎样?”
苏苏愕然的张开嘴儿,偏着脑袋:“不是吃了你一顿饭吗?陪你练练呀。”
吕奉顿时一怔,我特么的不是这个意思啊!你究竟是怎么理解的呢?
这小姑娘身手厉害,刚才那一下虽然很突然,可自己居然没有办法躲避,难不成这是四大门派中哪个门派的高手弟子?
这个梁子可不能结!只有算自己倒霉。
“看来姑娘对我有些误解,算了算了,请姑娘吃饭也是在下的福气,走吧走吧,你且回去。”
“这怎么行?说话得算话,爷啊,我还要叫给你听呢!”
吕奉很想说爷不想听了,但他没法说出口,因为就在这一刹那,苏苏那双光洁如玉的脚已经踹到了他的面前。
吕奉飞快的后退,手里的冷月鞭唰的一声抽了出去,苏苏举起了手,一把将那鞭稍抓住,然后轻轻一扯,吕奉顿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鞭上传来,他被这一扯往前一带,他的脸就砰的一声撞在了苏苏的脚上。
“啊……!”
他手中的鞭子一松,整个人被这一脚踹飞,再次砰的一声掉在了雪地里。
“爷啊,我来了哦!”
苏苏手握长鞭,凌空一抖,啪的一声爆响,“呀呀呀呀……!”
她一边大叫一边抽着鞭子,鞭子劈头盖脸的落在吕奉的身上,他顿时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
“喂喂喂,说好的你受得了的,你别叫啊!”
“啪……!”
一鞭子生生将吕奉的大腿抽断,“不许叫!”
苏苏一声大吼,吕奉冷汗淋漓,锥心的疼痛让他又一次止不住的大叫。
“我叫你不许叫!叫不不许叫!叫你不许叫!……!”
吕奉没叫了,苏苏蹲在地上看了看,“我就说你受不了的,为什么非要逞强呢?”
第177章 小魔女
苏苏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儿回到了小酒铺子。
苏珏正了正冠帽,连问都没问,而是说道:“我们该回去了。”
“哦……好吧。”
吕奉的那三个手下就有些惊奇了,老大呢?这小姑娘依然活蹦乱跳的……难不成老大当真老了?
于是其中一人看向苏苏问道:“我那大哥呢?”
“哦,他受不了呀,躺着呢。”
三人放下心来哄然大笑,“走走走,回去看看大哥,等把那狗曰的傅小官抓住,得给大哥好生补补。”
三人起身就要离开,苏苏却忽然说道:“等等……你们刚才说要抓谁来着?”
那人闭了嘴,另一人笑道:“没有没有,这小子喝多了,我等告辞,改日大哥自然会去寻你。”
“哦,他恐怕不会来寻我了,他不行啊,几下就不行了,没劲。”
三人面面相觑,不对啊,大哥不是经常说他很生猛的吗?
难不成这是假的?
三人顿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转身离开了小酒铺子。
另外那一桌的行商也走了,小酒铺子清静了下来,老板娘这才走了过来,小心的问道:“姑娘,你可吃了亏?”
苏苏一怔:“没啊,他不是我的对手呢。”
“啊……姑娘什么意思?”
“哦,就是他打不过我,被我揍了一顿,估计……废了。”
老板娘大吃一惊,那颗悬着的心渐渐放下,“好好,这些天杀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姑娘快回去吧,我这也得打烊回家了。”
“哦,好吧。”
苏苏起身和苏珏离开,那老板娘看着镶在桌面的银子喊了一声:“姑娘,这银子……”
苏苏背对着她挥了挥手,“说好了银子是你的!”
老板娘抬眼看着苏苏的背影,过了许久收回了视线,两根手指落在了桌上,生生将这一锭银子给夹了出来。
这时从那厨房里走出了一个瘦长的男子,他的左手端着一盘牛肉,右手拧着一个酒坛子,他向远处望了一眼,看向了老板娘。
“十三娘,这趟浑水……好像有点深啊。”
这个叫十三娘的老板娘轻轻点了点头,“若不是柳九妹出了面,我特么才不会来趟这浑水。祝竿,你说这小魔女会不会是道院的那位?”
祝竿坐在桌前吃着牛肉喝着酒,“难说,没有人见过那小魔女……应该不是,师傅不是说那小魔女修的是琴么,她没琴。还有就是师傅说观主大人禁止了小魔女习武,那吕奉虽然差了点,可也有个三流高手的水准吧。”
十三娘也坐了下来,吃着牛肉喝着酒,过了许久才说道:“你错了,我现在敢肯定她就是小魔女苏苏。”
“为啥?”
“因为他旁边那书生是道院大师兄苏珏,也因为小魔女天生体质怪异,这么冷的天穿着那么单薄的麻衣还打着一双赤脚……这天下除了她还能有谁?”
祝竿皱起了眉头,“这岂不是更麻烦?一个苏柔我们俩就搞不定,现在这傅小官的身边还有大师兄苏珏和小魔女苏苏这两个高手……这活儿太烫手,依我看,不如算了。”
祝竿话音未落,十三娘手中的筷子突然往空中一夹,祝竿豁然长身而起飞到了天上,视野里尽皆是街上闲逛的人群。
他落了下来,十三娘的筷子夹住了一张纸。
她拿着这张纸看了看,递给了祝竿,“看来……我们想走也走不掉了。”
……
苏苏和苏珏路过那糖人小贩的时候她又买了个糖人,一边走一边吃着,忽然问道:“大师兄,这傅小官究竟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呀?”
苏珏顿时无语,“他没干伤天害理的事!”
“那为啥刚才那些人要抓他呢?还有就是那酒铺子也有问题,那老板娘明明是个高手,偏偏还要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这岂不是在掩盖什么吗?另外就是那厨房里也有一个高手,那牛肉切的厚薄完全一致,我本来还以为是个黑店,可他们又没对我们做什么,你说说他们究竟又想干什么呢?”
苏珏没有料到平日对啥都不在乎的六师妹居然有如此敏锐的观察能力,他当然知道有两个高手,所以他才没有跟着苏苏去。
他本来以为那两人会用毒,但那两人确实又什么都没做。
正如苏苏所言,这就是欲盖弥彰,肯定是有问题的。
但看起来这两人和那四人又不是一伙的,有点复杂啊。
对于苏珏来讲,这种事情就太过烧脑,不是他的专长,所以他想了很久才说道:“这事儿吧,还是让傅小官去处理。”
苏苏瘪了瘪嘴,也没再去想这个问题,她一边走一边买,眼见着苏珏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多,然后她的手里也拧满了东西,两人这才返回傅府。
“抢的银子?”
“这哪能说是抢呢?他打输了,战利品当然归我了,呀……大师兄,忘了给你买一身新衣服,这不过年了么,哎呀,你等等我去给你买去。”
“别!你可打住,我喜欢穿这一身,倒是你,买这么多衣服干啥?”
“好看呀,我去换一身我们去找傅小官吧。”
“找他干啥?”
“……师兄,不是有人要抓他么?那就告诉他一声呀,让他被抓去呗,不然我们怎么知道是谁要抓他?”
这话好像没毛病,苏珏点了点头,等着苏苏换了一身浅绿色的裙子,两人离开了傅府向董府走去。
傅小官依然在董府。
一起用过午饭之后董康平邀请他下下棋,这活儿他会,而且曾经还拿过奖。
董书兰坐在一旁煮茶,董修德坐在另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
傅小官执黑子,棋风颇为凌冽天马行空,董康平的棋风却很稳重浑厚大气,于是棋秤上的局面是傅小官主攻,董康平攻守兼备。
棋局已过半,此刻黑子的局面并不好,白子防卫深严攻守有度,黑子似乎有些孤注一掷的感觉,于是这黑子中一条尚未成气候的小龙就被这白子反扑而割裂,眼见着就奄奄一息要丢了性命,傅小官似乎没有要救的意思,他居然在一处莫名其妙的地方落了一子。
董书兰皱了皱眉头,董修德嘴巴一瘪,好吧,这妹夫诗词做得好,这棋嘛……可就有点臭了。
董康平手里捏着白子却迟迟没有落下,“泰和年间虞朝有一位大将军名叫彭屠,此人戎马一生战功卓著,尤其以泰和十三年驱逐荒人为鼎盛。他是虞朝唯一一个杀入荒人领地三载,将荒人彻底打服,逼迫当时的荒人首领拓跋布上了降书的将军。此后,先帝封赏彭屠为镇国公,并入了太庙。”
董康平的白子落了下去,彻底杀死了中路的那条小龙,又道:“彭国公著了一本兵书,名为《战策》,里面有一句话,善战者,当以策为先,三军之众,皆以策而行,为将者,当以正合,以奇胜。”
傅小官微微有些惊讶,这以正合以奇胜可是孙子兵法里面的句子,以后有时间得看看这彭屠所写的《战策》。
董康平此番话的意思是执棋者便是战场上的将军,那些棋子就是手里的兵。从目前的局面看来,傅小官的兵……似乎用得不好。
然傅小官继续在看似无关处落子,董康平严守阵地,偶尔追击。战事已从中场的大军对垒变成了边路的小股作战。
“你这棋路倒是新鲜,嗯,有点意思了。”
傅小官在边路取得了一个个小的胜利,但总体的局面看起来他依然是输了,至少董书兰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大势极其重要。
“嗯,这一子落的极妙,这便是以奇胜。”
傅小官又将董康平杀出的一小股棋给包围吃掉,局势居然在慢慢的扭转,董书兰看得很认真,心想这蚕食之法,莫非还能赢?
至此局终,傅小官终于举手投降,董书兰仔细一数,傅小官居然仅仅输了一子!
傅小官双手一摊,正要说话,董康平却摆了摆手注视着棋秤。
然后他将手里的白子丢入瓮里,摇了摇头,“封棋,书兰将此局存留。”
董书兰不明所以,此局分明傅小官输了,为何还要存留?
“你空了再去仔细研究。”
傅小官没料到董康平居然看了出来,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外院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喂喂喂,我们来找傅小官的,你们若再要拦我,我真的会把你们打晕的哦。”
这是个女子的声音,显然不是虞问筠,傅小官和董书兰四目相对,皆有疑惑,然后二人起身走了出去。
依然端正的苏珏身边站着一个穿着一身绿裳,头上扎着两个小辫子,嘴里舔着一根冰糖葫芦儿,还赤着双脚踩在雪地上的精致小姑娘。
董书兰让护院退了下去,那小姑娘俏皮的看着董书兰,忽然灿烂一笑,“姐姐好美呀!”
董书兰一怔,不好意思的也笑了起来,“妹妹也好漂亮!”
苏苏舔了一口冰糖葫芦儿看向了傅小官,神色有些惊讶,“你就是傅小官?”
“你是……?”
“我叫苏苏,你……”苏苏上下打量着傅小官,“你这人……马马虎虎!”
第178章 第一百七十八章 除夕夜
夜色渐浓,天空又飘起了大雪。
上京城灯火通明,天空中时不时有烟花绽放。
董府也早已张灯结彩,客厅中有觥筹交错之声,有欢声笑语传来。
这是傅小官来到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除夕夜,他很开心,虽然离家千里,但此刻他却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董府彻底的接纳了他,尤其是丈母娘对他的态度,那可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这让傅小官偶尔会觉得是不是在梦中。
“小官,来,尝尝这个清蒸鲈鱼。”
“小官啊,多吃点,试试这个凤尾虾。”
“修德!那是我给小官做的松鼠鱼,你别动!”
“……”
董修德受到了一万点暴击,“娘啊,我就想问问,究竟谁才是你的亲儿子!”
席间众人大笑,董夫人这时才觉得有点不妥,她瞪了董修德一眼:“不懂事的东西,人家傅小官远在异乡没有亲人,娘当然要对他好一点了!”
傅小官冲着董修德一笑:“二哥……咱娘说的没错,这女婿也是半个儿子,你平时里吃了那么多好的,我这可是第一次,你这当哥哥的就让着一点呗。”
董书兰的手在桌下掐了傅小官一把,傅小官裂开嘴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小妮子下手真狠!
董修德瞪着傅小官,“你这是第一次?你都在我家吃了四顿饭了!”
“修德,闭嘴!……”董夫人呵斥了董修德一声,一脸笑意的看向苏苏三人,“你们可别客气,到了这里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想吃什么随意一些。”
苏珏端正的颔首致谢,苏柔微微一笑“谢过夫人!”苏苏这是第一次感受到除夕夜原来可以这么热闹,她的眼圈儿瞬间就红了。
董夫人看着苏苏,多么好看的小姑娘啊,只是……“姑娘,你穿这么单薄会不会冷?”
饭厅里燃着炉火,当然是不冷的,苏苏有些哽咽,摇了摇头:“夫人,我、我不冷。”
“来,吃菜,这个松鼠鱼可是这上京名菜,姑娘你尝尝。”董夫人夹了一大块松鼠鱼放在了苏苏的碗里,苏苏的泪珠儿顿时扑刷刷的流了出来。
“啊,姑娘这是怎么了?”
“谢谢夫人,我、我没事。”苏苏撩起袖子擦干了泪水,埋头便吃了起来。
苏珏微微一叹,有些歉意的对董夫人说道:“其实我们都是孤儿,自幼在道院里长大,出观之后与傅公子相识,得了傅公子照顾,我师兄妹几人也就留了下来保傅公子平安。苏苏年幼,想来是想念亲人有些失态,还请诸位原谅。”
对于道院,董康平是知道的,毕竟江湖之事也在庙堂的眼里,何况这上京城就有五皇子所建立的轻风细雨楼。
他没有料到傅小官还和这些江湖中人相处甚深,这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当然是他傅小官强大的助力,可若用不好,也可能伤及己身。
他举起杯来,“小官自上次被匪人绑架之后,我也极为担心他的安危,不瞒你们,小官在上京的仇人是有的,或许还很厉害,所以以后小官的安危可就托付与你们了,来来来,我敬三位一杯以表谢意。”
苏珏三人举杯,“董老爷放心,我等保证傅公子无恙!”
气氛渐渐缓解,苏苏也从回忆中走了出来,她频频和众人敬酒,说着些观里的趣事,惹得大家阵阵欢笑,也惹得董夫人越来越怜爱这个精灵古怪的漂亮小丫头。
其乐融融的晚宴吃到了亥时末,桌上的碗盏收去,大家去了前厅,有女婢奉上了茶水蔬果和一应糕点。
作为虞朝的习俗,这年三十的晚上是要守岁的,虽不至于通宵,这子时却要守过去。
傅小官在董康平和董夫人的对面坐下,想了想,开口说道:“伯父伯母,我是这么想的,你们听听看是否可行。我想明年春,请我父亲来上京提亲,将我和书兰的事情定下了,因为您知道我明年寒食节之前就要启程去武朝,这事不定下来……我不放心啊。”
董书兰顿时羞涩的垂下了头,心里砰砰的直跳。
董康平和董袁氏对望了一眼,然后看向了傅小官,眼神颇为严肃。
“对此我和你伯母并无意见,这件事定下来也好,我所希望的是,来年你要在这朝中给我混出个模样来!”
他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又道:“书兰大哥去了河南道任了道台一职,在来信中说了许多问题,我也不瞒你,而今虞朝看似繁花似锦,但实则根子里已经腐朽。陛下来年是要大整吏治的,这定然触动六大门阀的利益,甚至可能会要了他们的命!所以陛下的意思是……这虞朝就让它乱上几年。这是陛下的大魄力,我等既然为朝廷命官,自然要为陛下分忧。”
董康平捋了捋胡须,“建功立业这是最好的时机,我希望你能把握住,不求封侯拜相,至少也要官居三品,如此才算暂时在上京站稳了脚跟。”
傅小官一听,陛下这是要刮骨疗伤?
这可不是一般的痛啊!
毕竟是生长了两百余年的毒瘤,这一乱,恐怕就真的是大乱!
但正如董康平所言,这确实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如果六大门阀真被铲除或者哪怕是削弱,这新的势力也必然会起来。
他慎重的点了点头,“我会一争!”
这个决定在前次来上京的时候就已经定下,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家人,若是想活得更好,他就必须去争!
“嗯……”董康平喝了一口茶,“我就怕你不争。”
董书兰看着傅小官有些担心,董修德不以为意,在他的心目中,这妹夫若是要争那就肯定没有问题,毕竟这妹夫可不是表面所见的这种好人。
这妹夫坏的很,阴了不少人,据说燕熙文回了上京结果根本没来过董府,据说施朝渊对家族子弟说惹谁也别去惹那傅小官。
看看,这就是两大门阀的态度,他们至少在表面上是不愿与傅小官为敌的——也不知道这小子究竟如何做到的。
苏苏听不懂这些事,只是觉得傅小官也挺可怜的,活得不自在。
人活着不就追求个自在么?何必把自己弄得那么辛苦?
“伯父,既然陛下有了这份决心,小侄倒要冒昧提醒一句,这户部可管着国家的国库,这国库中的银子……可得小心计划了。小侄以为,这一乱,恐怕不是两三年的事,就算是三公主殿下下嫁荒人君王平了那荒人南下的野心,可东边的夷国怕是会趁此机会踏过洗马原的。樊国和武朝的态度我不了解,却不得不防啊。”
“所以你明年出使武朝是有深意的,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至于国库……确实非常紧张,明年的税赋会增加两成,这是不得已的事。”
傅小官点了点头,说道:“其实如果朝廷给与商人更多的方便,给与格物更多的支持,这税赋的问题是很好解决的。”
“哦?此话怎讲?”
“朝廷最大的税赋收入来自于商人,但而今商人的地位低下,导致有才能的人不屑于当一名商人。如果朝廷能够抬高商人的地位,将他们与士族并列,这便会大大提高商人的积极性。商人重利,若是再得名声,那么必然会有更多的人去营商,而不是一窝蜂的想要当官。这商业一旦繁华,所创造的税赋就能迅速提高。而格物之道并非小道,研究格物可以改进器具,改良方法,就比如织造行业,若是重视格物,织机可以更加先进,产量和质量就能更高,一来降低了成本,二来解决了供需矛盾,这其实也是繁荣了商业。而且格物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它让人们去追寻事物的真理,明白其中的奥妙,这是一个知识积累的过程,甚至可以强大一个国家,并造福子孙万代!”
不仅仅是虞朝,事实上武朝樊国和夷国对于商业都是不看重的,反倒是生于那苦寒之地的荒人,对商业的重视远超三国。
但异国通商却不是所有商人都能做的,这需要来自陛下所赐的圣旨。但商人逐利,事实上虞朝和荒人之间的走私从未曾断过,而且数量还极其巨大。
对于虞朝而言,这是一笔巨大的损失,傅小官提及此事,董康平一声叹息。
“你的话……很有道理,过往年你理个条陈,我递给陛下看看。但也别抱太大的希望,毕竟这步子跨得有点大,士族……恐怕会强烈反对。”
“嗯!”傅小官笑了起来,因为士族根本不会反对。
“好了好了,这大过年的你们还谈着这些事。马上就子时了,来来来,我也给大家发个红包,祝你们呀,来年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官运亨通,财源广进!”
董夫人一脸笑意,将红包一一发下,就连苏珏三人也有一份,这让苏苏更加开心,并小心翼翼的珍藏了起来。
“我们去放烟花。”
一行人来到了院子里,有仆人将那一箱箱的烟花抱了出来,放在了雪地上。
此刻上京城的天空已经有许多的烟花绽放,傅小官点了一根香递给了董书兰,“你来!”
董书兰小心的点燃了引信,跑回了傅小官的身边。
“嘭……!”的一声响,这来自于西山的烟花首次在上京城的天空璀璨。
第179章 第一把七十九章 走亲
宣历九年正月初一,晨。
一夜喧嚣的金陵城仿佛还沉睡于梦中未曾醒来,傅小官已经起了床,并一如既往的锻炼了一番。
苏苏也早早的起了床,她坐在一处阁顶上,那双光洁如玉的小脚丫一摇一晃。她偶尔看看在院子里跑步的傅小官,心想这人闲得……若是跑步也能跑出武道修为,那天下的武者哪里还需要冥想打坐那么麻烦,所以更多的时候她是望着东方的天空。
大雪初霁,天空高远,一轮红日升起,喷薄而出的万丈霞光映红了苏苏的脸。
那张精致的脸上蛾眉曼睩,目腾光些。她的嘴角慢慢翘起,脸上荡漾着笑意,小嘴儿微翕,露出了几颗晶莹的贝齿。
她在回味。
回味着昨夜在董府的一切,原来,这就是过年。
她捏了捏袖袋中董夫人给她的红包,这就是压岁钱了。
幼时的记忆涌上心头,有些缥缈朦胧,太多年岁没有去想,居然已经渐渐的远去,再想捡起来时,才发现已经如此的支离破碎了。
她将双腿曲起,双手抱着膝盖,看着那并不刺眼也毫无温度的太阳,想起了傅小官昨夜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不同的青春,同样的迷惘。然而,青春会成长,迷惘会散去。黑夜过后,太阳照常升起!
是啊……黑夜过后,太阳照常会升起。
就像现在一样。
嗯,这家伙挺会宽慰人的,不像大师兄,大师兄总是会说:你去想它作甚?也不像二师兄,二师兄会说:活在当下,岂不是更好?也不像三师姐,三师姐会说:想多了徒增烦恼。
他们都是孤儿,对于过往,终究是不愿意去回忆去面对的。这……或许就是成长中的迷惘。
苏苏深吸了一口气,因为傅小官的那一句话,她觉得自己彻底的走了出来,仿佛拨开了迷雾,心情变得轻松,就连这太阳,似乎也变得愈发的漂亮。
一股气息在苏苏的丹田升起,然后肆无忌惮的生长,然后苏苏站了起来,她的身周方圆十米忽然起了异样。
苏珏一步踏入了空中。
苏柔一下子飞到了对面的屋顶上。
傅小官停下了脚步,愕然的向苏苏看去。
她身上的那身黄裙子无风而动,阁顶上的积雪忽然激荡,那些积雪居然绕着她的身子在缓缓的旋转,然后越来越快,没多久,周围的积雪尽皆飘舞,然后将苏苏包裹其中,就像那阁顶上堆了一个雪人儿一样。
傅小官极为惊诧,向苏珏望去,苏珏的面容紧张,就连歪了一寸的冠帽都忘记了去整理,苏柔手中的绣花针已经停了下来,她的眉宇间也是傅小官未曾见过的慎重。
“这是……?”
过了数十息,苏珏放下心来,他落在了傅小官的身边正了正冠帽,“哎……六师妹又要突破了!”
“突破成啥样?”傅小官好奇的问道。
“九阳心经一共九层,六师妹原本就修炼到第二层师傅就没让她再炼了,可现在……她居然没有练也要突破了!看这阵势,恐怕不是突破第三层的问题。”
傅小官大为佩服,这特么的,人比人得死!
自己一有空就打坐,更是将那九阳心经倒背如流,可这数月过去,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所谓的气感,可人家苏苏压根都不用修炼,还压都压不住的就要突破了。
“这……会不会有问题?”
苏珏摇了摇头,“师傅说……不去强求,顺其自然,现在六师妹就很自然,当然没有问题。”
傅小官又抬头往那雪人儿看去,在阳光的照耀下,那雪人儿散发着褶褶光芒,很是好看,确实有高人的模样——“她为什么会被雪给包起来呢?”
“因为……她太热了!”
傅小官一怔,这解释,强大到他无法理解。
好吧,且看看这高人突破是如何景象。
然后并没有别的景象。
半个时辰之后,包裹苏苏的那厚厚的积雪慢慢融化,她的身遭起了一层淡淡的雾,那雾在晨风中袅绕,然后散去,然后苏苏露了出来,那身黄裙子居然未湿分毫!
她睁开了眼睛,依然看着那朝阳,甜甜的一笑,于是那太阳似乎都失去了光芒。
她又坐了下来,小脚丫一摇一晃,低头看向傅小官,“喂喂喂,看什么看呀?没见过美女呀?笨鸟先飞知道不?你还不飞快点?”
傅小官顿时无语,这特么的太打击人了!
他垂头继续跑步,心里想的却是这小妮子长大了不知道会有多少男人为她神伤。
……
董书兰于辰时三刻来到了傅府,昨晚两人的事基本定下,就等着过些日子傅大官来上京提亲,征得了父母的同意,她今天需要带着傅小官去走走亲戚。
并不正式,却很有必要。
董家和袁家都是土生土长的金陵人,两家都有人在朝中为官,也都有人在经营着某些生意。
此举的必要性主要有两点,其一是向这些亲戚表明自己和傅小官之间的事已经得到了父母的认可,那么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就莫要再想着法子为她撮合某个门阀的公子。其二是表明傅小官此后是要久居上京并入朝为官的,董袁两家有官身的人不多,位置也不高,虽然帮不上傅小官什么忙,但也请不要添乱。
其中比较麻烦一点的是董书兰的二伯和三舅,二伯董详芳如今是鸿胪寺少卿,正六品的官儿,说起来比傅小官那从五品的朝散大夫还要低上半级。
三舅袁祟是门下省右司郎中,也是正六品的官儿。这中书门下直接受燕北溪领导,所以三舅是最为热衷于将董书兰嫁给燕熙文的。
这些亲戚昨晚董书兰已经详细的给傅小官讲过,目的是希望傅小官的心里有个底,因为可能会有人给他脸色。
傅小官的脾性她清楚,这可是一个不会吃亏的主,但这些亲戚毕竟是长辈,希望到时如果不是太难看,那么就忍一忍。
傅小官对此并不在意,毕竟不是像施朝渊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至于吃亏……能娶董书兰吃点亏受点委屈又何妨。
“你看看还需要准备什么不?”傅小官问道。
“已经够了,这并非正式拜访……等我们定亲之后可还要去一次的。”
“行,那我们准备出发。”
在春秀的安排下,府上的家丁将一应分好的礼物装上了马车,足足四辆马车出发了,穿行在刚刚醒来的金陵城里,碾着昨夜燃放烟花爆竹之后留下的一地残红,向董袁两府的亲戚家而去。
随行的有苏苏和春秀。
苏苏是因为好奇,她觉得这事儿有点意思,毕竟在观里可不会见着。而春秀是要安排几个家丁搬送礼物,另外她也想看看董家的亲戚究竟怎么样,不然以后老爷问起,她该如何回答?
对于这样的应酬不是傅小官所擅长的,前世自己孤儿一个,哪里有什么亲戚?
然后经过了严苛的训练,成了一匹独行的狼,连女朋友都没有一个,自然也没有增加亲戚。
所以在董书兰的大伯二舅三姑四姨的府上,傅小官说的话并不多,更多的是董书兰甜笑着向他们隆重的推出傅小官,然后说着一些年节的祝福和他们拉着家常,再然后便告辞去下一家。
这些亲戚几乎都在金陵营商,家中子弟多为学宫学子,只有董书兰的大伯家的三儿子董修牧是宣历五年进士,宣历八年十月领了个实缺外放去了黄河北道宁州河余县任了县令一职,也算是步入了仕途。
对于傅小官这个名字他们都是早有耳闻,知道这个临江来的小地主可是个了不得的才子,所以这些亲戚们明面是很喜欢的,至于背后——他们却依然摇了摇头,觉得董书兰这孩子那么精明,董康平这人那么有见地,却为何舍了燕阀的燕熙文,选了这仅仅挂了个闲职的傅小官!
在商人的眼里,这个投资虽然说不上亏,但明显没什么赚头,可若是投向燕阀,就算是这些亲戚们可也多少能沾上一点光。
现在这光就这样熄灭了,大家当然遗憾,可这毕竟是董康平家的事,就算是大哥董明凡也不好说什么。
“下面我们要去的是二伯家,就是昨晚给你说起过的鸿胪寺少卿。昨晚你走之后父亲倒是告诉我二伯可能并不会为难你,因为寒食节你将去武朝参加文会这事就是由鸿胪寺操办,二伯是知道将由你领头。二伯这人很精明,虽然官职小一些,但在朝中的结交甚广,想来他是知道此中含义才对。”
傅小官抓起董书兰的手儿放在手心里,笑道:“你真的不用担心我,反倒是你,挺累的吧,辛苦你了。”
董书兰微微一笑,脸上飞起了两朵红霞,“我没觉得累,我觉得很好,真的。我以前是担心父母的,现在最大的难题已经解决了,这其中有长公主殿下的帮忙,但更多的还是你呀……小官,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坐在后面一辆马车上的苏苏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儿,一边舔着一边说道:“这事儿……无趣!”
春秀转头看向苏苏,这小姑娘似乎很喜欢吃甜食,“甜食吃多了会胖的。”
苏苏扬了扬那双漂亮的眉,心想像二师兄那样顿顿吃肉才会胖的。
第180章 一笑了之
“说来你不信,我还真的就想当个富贵少爷,可是实力不允许啊!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们一声,你们说了这么多,就没想过那燕阀为何没有找我麻烦?”
傅小官端起茶盏,袁祟的视线一凝,袁夫人也皱起了眉头。
作为门下右司郎中,袁祟的官并不大,但接触的却几乎都是虞朝各地的大事。
作为虞朝最高行政机构,虞朝各道的奏折都是通过中书门下审核然后递交宰相大人,这天下之事除非是陛下的密报,否则没有不知道的。袁祟已经在门下省担任右司郎中五年,虽然未曾能与宰相燕北溪说上几句话,可他却明白燕北溪是个怎样的人。
能够稳居于一国宰辅,燕北溪当然不是一个善人。
然而袁祟却并没有意识到一点,这朝中之事,有那么一小部分并不是从下往上传递,而是自上而下的秘密。这秘密并不会传到袁祟这一级别,所以他知道的秘密基本没有。
比如长公主殿下去见了董康平。
比如董修谨为何会外放当了一道道台。
也比如长公主殿下和宰相燕北溪曾经有过一次深谈达成了若干共识等等。
这不是袁祟的错,错就错在他的地位太低。
所以傅小官这一问,他是懵逼的,是啊,如此强大的燕阀,怎么就没找过傅小官的麻烦呢?
而且目前的形势说明董康平对这二人之事是同意的,精明如董康平这般的人,难不成会因为傅小官的文采而让书兰下嫁?
袁祟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很是疑惑,但他依然坚持了自己的看法。
“至于燕阀为何没有找你麻烦,这事我管不了。但我是书兰的三舅,对于书兰的婚事我还是能说上两句。燕熙文和书兰同在金陵长大,也曾经同在学宫求学,可谓之青梅竹马。燕熙文是燕阀的长子长孙,未来是要继承燕阀家主之位的。可你呢?少年人,人贵有自知之明……”
袁祟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门房领着燕熙文走了进来。
今儿个老大初一的,燕熙文不明白这袁府为何一大早给自己递了个帖子,说着有极为重要的事需要请他来袁府一见。
燕熙文想来想去自己和这袁府都没什么牵扯,好吧,他就是好奇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所以他来了。
然后,他愣住了。
这特么的!
袁祟这老王八蛋居然这么坏!
董书兰在这里,傅小官也在这里,这本就是燕熙文心里最大的痛,他已经从父亲那里知道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也已经知道了自己和董书兰之间再无可能,他一直在逃避这破事,今儿个倒好,这袁祟居然将这事摆在了台子上。
燕熙文没有表露出来,他一脸和煦,向傅小官深深一揖,这便是行了那弟子之礼。
袁祟夫妇愕然的张开了嘴,惊诧的看着,就见燕熙文向傅小官走去,在傅小官的身旁坐下,笑道:“傅兄,在西山时候得你厚待,知道你来了上京我本来还寻思初三请你去四方楼一聚。这择日不如撞日,眼见午时将近,中午我请你吃个饭?”
这又是什么情况?
袁祟夫妇本以为这燕熙文一来定然将傅小官碾压成渣,他肯定是会向书兰表明心意的,只要燕熙文这态度一出来,再加以宣扬,碍于燕阀的脸面,燕师道是肯定会去董府提亲的。
只要这亲事一提可就由不得董康平怎么去想了,董康平只有同意,因为燕阀丢不起被拒绝的脸。
可现在燕熙文非但没提,他甚至仅仅是很抱歉的看了看董书兰,然后就这么坐着随意的和傅小官聊起天来,还要请傅小官中午去吃个饭!
两人之间哪里像有夺妻之恨的那种仇视!
两人居然像许久未见的老友!
傅小官思忖了一下,董书兰一起去不合适,还没订婚呢,可不能让董书兰和这厮接触。
所以他笑道:“多谢熙文兄美意,今儿真的不行,我和书兰拜访亲戚,呆会还得回董府交了这差事。你何时去瑶县?要不明日我在四方楼定一桌邀约一下方文星他们一起聚聚?”
“初五就得动身,本来是不该回来的,只是心里有些事情必须回来一趟。那就定在明日,我去四方楼定一桌,这事儿你得听我的,毕竟我可是土生土长的金陵人。方文星他们也都补了实缺,大致也是初五就要离京奔赴各地上任,这以后要想再聚一起可就有点难了,哎……!”
燕熙文一声叹息,端着茶盏喝了一口,“那快乐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啊,其实我真希望过了正月十五再走。”
“想在上京多呆一些日子?”傅小官并不惊讶,因为回来一趟着实不易,这一去恐怕又是一年了。
燕熙文摇了摇头。“倒不是留恋家里,而是因为正月十五兰庭集上元诗会。我想要赢你一局啊,中秋诗会输了我心服口服,可上元节诗会我不一定再输给你对吧?可惜了,这一局恐怕难以扳回,你若在上元诗会上作了什么好诗词到时候可记得去一封信说给我听听。”
袁祟夫妇就更加迷茫了,我请你来是为了你和董书兰的事,你们居然借着我这地方叙旧!
是不是搞错了方向?
而且看这两人的聊天,似乎二人之间还有友谊存在!
这特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袁祟也不敢问啊,哪怕燕熙文仅仅是个小小县令,他也依然不敢去问,甚至此刻他只能听着。
董书兰倒是觉得燕熙文似乎变了许多,这人确实是个好人,希望他以后能够找到喜欢的人吧。
傅小官倒没有料到燕熙文想要留在上京的目的是这样,他摸了摸鼻子笑道:“熙文兄啊,要说治理一地我估计不如你,可若是论到诗词文章……哥哥不是和你吹牛,你真的拍马也赶不上。”
燕熙文气鼓鼓瞪了傅小官一眼,然后泄了气,又一声叹息:“你知道吗?其实我本可以直接去任一州知州的,可爷爷不允……”然后他又高深莫测的看着傅小官,“说来你恐怕不信,爷爷对我说的原话就是这样:论诗词文章,你不如傅小官,论治世之道,你也不如傅小官。那么,你就和你父亲一样,从一县之地开始吧。”
“听听,我特么都怀疑那究竟是我爷爷还是你爷爷!哪有自己的爷爷夸别人损自己的孙子的道理!”
傅小官乐了,这小子当了两个月的县令,一身痞子气息重了不少。
然而这话听在袁祟夫妇的耳朵里却如一道惊雷炸响,什么?这傅小官居然得到了燕北溪如此高的评价?
他凭什么?
就那篇赈灾策论?
“熙文兄,你得相信你爷爷说的话,毕竟姜还是老的辣对吧。”
“滚!”
“哈哈哈哈哈……!”
外面阳光灿烂,此间两少年谈笑风生。
哪里有什么仇恨,哪里又有什么争风吃醋狗屁倒灶的破事。
燕熙文生于政治世家,是明白政治这两个字的。他喜欢董书兰这没有错,可他在知道一小部分背后的真像时,就已经明白自己和董书兰没有可能了。
他也不知道傅小官为何会被长公主殿下看中,也不明白傅小官为何会被尚贵妃看中,他不需要知道其中缘由,只要有这结果,他就已经能够判断出不少的事情。
这一次查办贪墨之事,燕家也有损失,但比起其余五阀,燕阀的损失算是最小,因为燕北溪干脆利索的断腕,并在背后与尚贵妃达成了某些协议。
而作为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傅小官,燕熙文已经开始足够的重视他。
傅小官是一枚棋子这他很清楚,以前他以为在查办贪墨之事引发之后,傅小官这枚棋子就会被舍弃,可随后的事情看来,他非但没有被舍弃,而且极有可能过了那条河,变成了能够横着走的卒子。
因为那份赈灾方略,也因为随后他要去出使武朝,甚至与极有可能在年底随三公主殿下去荒国,任那和亲使节一职。
这些看起来似乎不重要,但敏锐如燕北溪这种老狐狸,却嗅出了其中不一样的味道。
“这虞朝的朝廷,官官相卫盘根错节,看来陛下是不想再忍了。这小子倒是应了局,在最合适的时间出现,只怕……到那风云际会之时,这小子会一朝化龙啊!”
这句话是燕北溪对燕师道说的,就在昨晚,燕熙文自然也听见了,他明白了爷爷的意思,只是他还是没看出来这小子凭什么就能够化龙。
“你在这上京要呆多久?”燕熙文问道。
“恐怕时间会很长。”
“那瑶县投资那事呢?可是说好了的,你别忘记了!”
“这个你放心,赚钱的事我记得最清楚,我已经写了家书给父亲,开了年父亲就会和张管家去你的地盘看看。不过咱俩丑话说在前头,该缴纳的税赋我一文都不会少你的,可你千万别干涉我的经营方式。”
燕熙文笑了起来,“你当我闲得慌?好了,明儿中午四方楼见。”
他说着站了起来,对袁祟说了一句话:“你呀,我看你就是闲得慌!”
第181章 第一把八十一章 你就是闲得慌
“说来你不信,我还真的就想当个富贵少爷,可是实力不允许啊!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们一声,你们说了这么多,就没想过那燕阀为何没有找我麻烦?”
傅小官端起茶盏,袁祟的视线一凝,袁夫人也皱起了眉头。
作为门下右司郎中,袁祟的官并不大,但接触的却几乎都是虞朝各地的大事。
作为虞朝最高行政机构,虞朝各道的奏折都是通过中书门下审核然后递交宰相大人,这天下之事除非是陛下的密报,否则没有不知道的。袁祟已经在门下省担任右司郎中五年,虽然未曾能与宰相燕北溪说上几句话,可他却明白燕北溪是个怎样的人。
能够稳居于一国宰辅,燕北溪当然不是一个善人。
然而袁祟却并没有意识到一点,这朝中之事,有那么一小部分并不是从下往上传递,而是自上而下的秘密。这秘密并不会传到袁祟这一级别,所以他知道的秘密基本没有。
比如长公主殿下去见了董康平。
比如董修谨为何会外放当了一道道台。
也比如长公主殿下和宰相燕北溪曾经有过一次深谈达成了若干共识等等。
这不是袁祟的错,错就错在他的地位太低。
所以傅小官这一问,他是懵逼的,是啊,如此强大的燕阀,怎么就没找过傅小官的麻烦呢?
而且目前的形势说明董康平对这二人之事是同意的,精明如董康平这般的人,难不成会因为傅小官的文采而让书兰下嫁?
袁祟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很是疑惑,但他依然坚持了自己的看法。
“至于燕阀为何没有找你麻烦,这事我管不了。但我是书兰的三舅,对于书兰的婚事我还是能说上两句。燕熙文和书兰同在金陵长大,也曾经同在学宫求学,可谓之青梅竹马。燕熙文是燕阀的长子长孙,未来是要继承燕阀家主之位的。可你呢?少年人,人贵有自知之明……”
袁祟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门房领着燕熙文走了进来。
今儿个老大初一的,燕熙文不明白这袁府为何一大早给自己递了个帖子,说着有极为重要的事需要请他来袁府一见。
燕熙文想来想去自己和这袁府都没什么牵扯,好吧,他就是好奇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所以他来了。
然后,他愣住了。
这特么的!
袁祟这老王八蛋居然这么坏!
董书兰在这里,傅小官也在这里,这本就是燕熙文心里最大的痛,他已经从父亲那里知道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也已经知道了自己和董书兰之间再无可能,他一直在逃避这破事,今儿个倒好,这袁祟居然将这事摆在了台子上。
燕熙文没有表露出来,他一脸和煦,向傅小官深深一揖,这便是行了那弟子之礼。
袁祟夫妇愕然的张开了嘴,惊诧的看着,就见燕熙文向傅小官走去,在傅小官的身旁坐下,笑道:“傅兄,在西山时候得你厚待,知道你来了上京我本来还寻思初三请你去四方楼一聚。这择日不如撞日,眼见午时将近,中午我请你吃个饭?”
这又是什么情况?
袁祟夫妇本以为这燕熙文一来定然将傅小官碾压成渣,他肯定是会向书兰表明心意的,只要燕熙文这态度一出来,再加以宣扬,碍于燕阀的脸面,燕师道是肯定会去董府提亲的。
只要这亲事一提可就由不得董康平怎么去想了,董康平只有同意,因为燕阀丢不起被拒绝的脸。
可现在燕熙文非但没提,他甚至仅仅是很抱歉的看了看董书兰,然后就这么坐着随意的和傅小官聊起天来,还要请傅小官中午去吃个饭!
两人之间哪里像有夺妻之恨的那种仇视!
两人居然像许久未见的老友!
傅小官思忖了一下,董书兰一起去不合适,还没订婚呢,可不能让董书兰和这厮接触。
所以他笑道:“多谢熙文兄美意,今儿真的不行,我和书兰拜访亲戚,呆会还得回董府交了这差事。你何时去瑶县?要不明日我在四方楼定一桌邀约一下方文星他们一起聚聚?”
“初五就得动身,本来是不该回来的,只是心里有些事情必须回来一趟。那就定在明日,我去四方楼定一桌,这事儿你得听我的,毕竟我可是土生土长的金陵人。方文星他们也都补了实缺,大致也是初五就要离京奔赴各地上任,这以后要想再聚一起可就有点难了,哎……!”
燕熙文一声叹息,端着茶盏喝了一口,“那快乐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啊,其实我真希望过了正月十五再走。”
“想在上京多呆一些日子?”傅小官并不惊讶,因为回来一趟着实不易,这一去恐怕又是一年了。
燕熙文摇了摇头。“倒不是留恋家里,而是因为正月十五兰庭集上元诗会。我想要赢你一局啊,中秋诗会输了我心服口服,可上元节诗会我不一定再输给你对吧?可惜了,这一局恐怕难以扳回,你若在上元诗会上作了什么好诗词到时候可记得去一封信说给我听听。”
袁祟夫妇就更加迷茫了,我请你来是为了你和董书兰的事,你们居然借着我这地方叙旧!
是不是搞错了方向?
而且看这两人的聊天,似乎二人之间还有友谊存在!
这特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袁祟也不敢问啊,哪怕燕熙文仅仅是个小小县令,他也依然不敢去问,甚至此刻他只能听着。
董书兰倒是觉得燕熙文似乎变了许多,这人确实是个好人,希望他以后能够找到喜欢的人吧。
傅小官倒没有料到燕熙文想要留在上京的目的是这样,他摸了摸鼻子笑道:“熙文兄啊,要说治理一地我估计不如你,可若是论到诗词文章……哥哥不是和你吹牛,你真的拍马也赶不上。”
燕熙文气鼓鼓瞪了傅小官一眼,然后泄了气,又一声叹息:“你知道吗?其实我本可以直接去任一州知州的,可爷爷不允……”然后他又高深莫测的看着傅小官,“说来你恐怕不信,爷爷对我说的原话就是这样:论诗词文章,你不如傅小官,论治世之道,你也不如傅小官。那么,你就和你父亲一样,从一县之地开始吧。”
“听听,我特么都怀疑那究竟是我爷爷还是你爷爷!哪有自己的爷爷夸别人损自己的孙子的道理!”
傅小官乐了,这小子当了两个月的县令,一身痞子气息重了不少。
然而这话听在袁祟夫妇的耳朵里却如一道惊雷炸响,什么?这傅小官居然得到了燕北溪如此高的评价?
他凭什么?
就那篇赈灾策论?
“熙文兄,你得相信你爷爷说的话,毕竟姜还是老的辣对吧。”
“滚!”
“哈哈哈哈哈……!”
外面阳光灿烂,此间两少年谈笑风生。
哪里有什么仇恨,哪里又有什么争风吃醋狗屁倒灶的破事。
燕熙文生于政治世家,是明白政治这两个字的。他喜欢董书兰这没有错,可他在知道一小部分背后的真像时,就已经明白自己和董书兰没有可能了。
他也不知道傅小官为何会被长公主殿下看中,也不明白傅小官为何会被尚贵妃看中,他不需要知道其中缘由,只要有这结果,他就已经能够判断出不少的事情。
这一次查办贪墨之事,燕家也有损失,但比起其余五阀,燕阀的损失算是最小,因为燕北溪干脆利索的断腕,并在背后与尚贵妃达成了某些协议。
而作为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傅小官,燕熙文已经开始足够的重视他。
傅小官是一枚棋子这他很清楚,以前他以为在查办贪墨之事引发之后,傅小官这枚棋子就会被舍弃,可随后的事情看来,他非但没有被舍弃,而且极有可能过了那条河,变成了能够横着走的卒子。
因为那份赈灾方略,也因为随后他要去出使武朝,甚至与极有可能在年底随三公主殿下去荒国,任那和亲使节一职。
这些看起来似乎不重要,但敏锐如燕北溪这种老狐狸,却嗅出了其中不一样的味道。
“这虞朝的朝廷,官官相卫盘根错节,看来陛下是不想再忍了。这小子倒是应了局,在最合适的时间出现,只怕……到那风云际会之时,这小子会一朝化龙啊!”
这句话是燕北溪对燕师道说的,就在昨晚,燕熙文自然也听见了,他明白了爷爷的意思,只是他还是没看出来这小子凭什么就能够化龙。
“你在这上京要呆多久?”燕熙文问道。
“恐怕时间会很长。”
“那瑶县投资那事呢?可是说好了的,你别忘记了!”
“这个你放心,赚钱的事我记得最清楚,我已经写了家书给父亲,开了年父亲就会和张管家去你的地盘看看。不过咱俩丑话说在前头,该缴纳的税赋我一文都不会少你的,可你千万别干涉我的经营方式。”
燕熙文笑了起来,“你当我闲得慌?好了,明儿中午四方楼见。”
他说着站了起来,对袁祟说了一句话:“你呀,我看你就是闲得慌!”
第182章 于无声处惊雷
自始至终,燕熙文从走入这香茗轩就和袁祟说了这一句话。
“你呀,我看你就是闲得慌!”
这就让袁祟很尴尬了,自己一番好意想要成全你和书兰,这好意没成,反而落了这么一个不是。
燕熙文已经离开,董书兰笑盈盈的看着袁祟,说道:“三舅啊,你们也看见了,所以小官和我的事情,还希望能够得到你们的祝福。另外,当我们订婚的时候,希望三舅和三舅娘能够参与,书兰感激不尽。”
董书兰和傅小官离开了袁府,袁祟和夫人面面相觑,依然没有回过味来。
……
“还是无趣!”
苏苏将最后一粒冰糖葫芦吃在嘴里,腮帮子微微鼓起,一边细细咀嚼一边说了这么一句。
春秀不同意,她觉得很有趣。
“为何无趣?我家少爷赢了,你没见那袁家家主和主母的脸色?前面那么嚣张的模样我都恨不得上去给他两巴掌,可我家少爷为了顾全大局终究忍了,然后那燕公子来了之后在我家少爷面前可是毫无半分张扬,我看啦,他还谨慎得很。那可是上京燕阀的大少爷,身份可精贵了,却不一样被我家少爷的文采风流给折服?所以呀,这袁家家主和主母最后才像吃了苍蝇一般的难受。”
对于这些道道苏苏无法理解,她一直生活在道院,住在道院最高的那处山上,就连那些普通的弟子都甚少接触,虽然师傅说这红尘和那观里是不一样的,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的思维依然维持在简单直接这个境界。
她压根没想过其中还有这么些道道,所以在听了春秀的解释之后有些诧然。
“这么说……你家少爷真有几分本事?”
“那是当然!”春秀骄傲的扬起脖子,“我家少爷尚在临江之时,他的名气已经惊动了这偌大的金陵城。我给讲呀,少爷的名声想来早已传遍虞朝,因为就连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武朝也都知晓了。不然武朝为何会点名要我家少爷去参加寒食节文会?”
苏苏将嘴里的冰糖葫芦咽了下去,蹙眉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难道那红楼一梦就真的那么好看?
看来我也应该去看看。
只是昨日和这傅小官说起有人要绑架他之事,他为何至今毫无反应?
这就是不动如山?
还是胸有成竹?
苏苏没有再去想,反正这是傅小官的事儿,若是有不长眼的匪人真要来劫了傅小官,凭着她和大师兄三师姐的身手,除非来的某个武圣,否则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傅小官和董书兰的马车在一间茶楼旁停了下来。
“你等我一下,我去买点茶。”
“家里不是有茶吗?”董书兰疑惑的问道。
“嗯,据说这香叶楼来了一批产于岭南的岩茶,味道极好。”
傅小官说着下了马车,走入了香叶楼,径直上了三楼。
三楼不卖茶水,只卖茶叶,香叶楼的掌柜叶无岁此刻正捋着胡须很认真的品着一杯香茗。
正值大年初一,采买年货的人年前已经买完,这时候三楼上并无他人。
傅小官四处打量了一下,这三楼布置得不错,古色古香很有意境。
叶无岁没有料到会有人来,抬眼一看这少年公子,起身迎了过去:“公子想要买点什么茶?”
“明前龙井二两,太平猴魁三两,君山银针四两,再加太湖飘雪五两。”
叶无岁心里一紧,笑道:“公子,不好意思,明前龙井断货,太湖未曾飘雪故无飘雪,要不换点别的?”
“那就蒙顶甘露二两,太湖既然未曾飘雪,那便改为美人雨丝五两。”
叶无岁躬身行礼,“公子请随我来。”
傅小官跟着叶无岁上了四楼,心想这特么谁想出来的切口,太麻烦了,以后得改简单一些。
四楼的四周放着许多茶叶,中间有一张茶台,叶无岁请了傅小官入坐,然后说道:“十二月听候使者令谕。”
傅小官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纸递给了叶无岁,“我还有事,你按照这上边的指示查查,越快越好,有了消息就在你这窗口放一盆梅花,自然有人来取。”
“十二月知晓。”
“给我来两斤岭南岩茶,要好的,我送人。”
“好。”
叶无岁转身去取了一方木盒递给了傅小官,“最正宗的岭南岩茶,肉桂香的,十两银子一斤。”
这特么还得给钱?
傅小官还以为自己是内部人员,能免费喝茶呢。嗯,这事儿改不得,估计是尚贵妃的私产。
他付了二十两银子,拎着茶盒下了楼,叶无岁看着那背影消失,这才看向了手里的这张纸条。
又是南门!
还是绿林匪人!
唔,是听说那地方有个人被打残了,可这指令里并不是要调查是何人打残了那人,而是调查那人的身份,还有那小酒铺子……叶无岁思忖片刻,也下了楼。
傅小官一行回到了董府,与董康平和董夫人在翠沁轩里坐下,董康平面色平静,可董夫人却有些紧张,她问道:“怎样?可顺利?”
董书兰笑着点了点头,“和昨夜里预想的差不多,二伯没有为难我们,就是三舅……他居然请来了燕熙文。”
“啊……!”董夫人心里咯噔一下,“是不是起了冲突?”
董书兰摇了摇头,“没有,燕熙文倒是比以往改变了许多,至于究竟变在哪里我又说不上来,就是……”董书兰蹙着眉头想了想,又道:“就是觉得不再像以往那般书生气很重,沉稳了不少,言语之间少了那迂腐气息……”
董书兰将一应细节说与了父母,最后董夫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因为董书兰的坚持,这燕阀是彻底没办法攀附上了,小官这女婿人也还不错,就是没有根基啊!
就算是夫君说这小子在那庙堂之上有不小的助力,可这一切终究要他自己去奋斗出来——可怜的孩子,这官路是那么好走的么?
自己的夫君同样是没有根基,占得了曾经和当今的天子同窗的份上,得陛下之信任而今才奔了个户部尚书,哎,也不知道傅小官能够走到哪一步。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且去为他做些好吃的,也只能为他做点这样的事了。
董夫人离开了翠沁轩去了侧院厨房,傅小官和董康平闲聊着,主要是董康平在说,说的是这些亲戚间的细碎事情。
“书兰大伯的三儿子董修牧,沾了这次惩治贪赃枉法的光,等了近三年时间,去岁十月领了宁州河余县县令一职。你和秦老关系颇好,秦老的儿子秦定芳去岁九月去了黄河北道任宁州知州……”
这句话董康平并没有说完,傅小官已经懂了,他正想表个态,反正这人情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就是请秦老在给秦定芳的信里提那么一嘴罢了,董康平却又说道:“黄河北道前任道台而今下了诏狱,说来这人我也认识,曾经也是稷下学宫的同窗。他叫周渡,走的是费老太师的路子。”
“黄河南道的道台谢岭现在被停职查办,此人当初深得施家前任家主施老太爷的赏识,自从施老太爷从枢密院退位之后,此人便和燕阀往来密切。这一次……估计在劫难逃。黄河北道道台的提名而今有两人,一个是燕阀的燕秋平,也就是燕北溪的次子。另一个是薛家的薛知秋,此人原本是黄河南道蔡州知州,在任五年风评颇好。这次黄河南道之灾害以他所管辖的蔡州损失最小。”
“无论是燕阀还是薛阀,都看上了这黄河北道道台这个位置,施阀似乎并无动静,所以这谢岭估计很快就会被拿下。”
“总之,这一次算是大换血了,过了初七开了朝,后续还有很多调动,在我看来,陛下会启用更多新人,但事实上这些新人还是归属于六大门阀。所以啊,你自己得多长个心眼,陛下这个人,可不是个昏君。”
这最后一句话董康平的声音很小,但很重。听在傅小官的耳里,皱在了他的眉间。
他对皇帝的认识并不深刻,仅有的几次见面觉得这皇帝颇为和蔼,再加上有虞问筠这一层关系在其中,他是没有把皇帝往坏的地方去想的。
可此刻董康平却如此慎重的说了出来,其意思自然就是陛下知道这一切,那么要解决这个问题,依然要落在六大门阀的头上。
这事傅小官也想过,对于一代帝王而言,这种权谋之术傅小官并不会有认为不妥,他也愿意当一个孤臣,成为陛下手中的一枚横冲直撞的小卒子,不为别的,只为了能在这世界舒服的生活下去。
那么自己的这心眼应该长在哪里?
趋利避害?这显然不行。
卸磨杀驴?
这倒是有可能。
只是目前自己还未曾拉磨,那么现在还并不迫切。
思来想去,要想避免这一情况还是得要强大自身。
不需要和陛下产生冲突,但手里得掌握足够的资本——倒不是说要造反,造反这种事情太累,傅小官并未曾想过,而是要让陛下离不开自己,这该从何处着手?
“就如你那棋局一般,从细微处着手,于无声处……惊雷!”
第183章 改革试点计划
宣历九年正月初二。
昨日艳阳高照,今儿个居然又飘起了雪来。
苏苏和苏柔坐在陶然亭里,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裙子,头上的两个小辫子也解开了,变成一个马尾巴绑在脑后。
但她的小脚丫依然没有穿鞋,此刻就坐在凳子上一摇一晃的。
“三师姐,你和那傅小官接触的比较多了,他这人……真的很厉害?”
昨日苏苏听了很久董康平和傅小官之间的对话,当然,太多的事情她听不明白,所以才觉得他们都好高深的样子。
苏柔抬起头,那双细细的眼睛睁开了一线看了看苏苏,“六师妹啊,别怪师姐没提醒你,这好奇可不一定是个好事。”
“你这话不对,师傅不是说过武学之途就是因为好奇而始?人们希望像鸟一样飞翔,希望能够如猿猴一般敏捷,希望能如黑熊一般大力,于是人们开始各种模仿才慢慢有了武功,也才慢慢有了内功,也才能像那鸟儿般自在了不是?所以……好奇使人进步!”
苏柔笑了起来,那双眼就变得更细,“可若是你对一个人,还是一个才十六岁的少年产生了好奇,你就肯定会去了解他,比如现在。然后随着你对他的了解越来越多,你就会发现你的心里已经没有了别人。这就是……好奇,使少女沉沦!”
苏苏瞪大了眼睛,愕然片刻,然后咯咯咯笑了起来。
“师姐你真逗,他能有那么大的魔力?就因为对他的了解加深就会被他吸引?就会将他放在心里?就会不顾一切的嫁给他心甘情愿的为他生猴子?拉倒吧,这事情我可想都未曾想过。”
这次苏柔没有回答,她又看了两眼苏苏,垂头继续绣她的鸳鸯。
想当初,自己不就是因为好奇大师兄为啥喜欢正那冠帽而沦陷的吗?
似乎回到了从前,苏柔忍俊不禁露出了微笑。
大师兄那冠帽里似乎藏着什么秘密,她总是喜欢拿根竹竿去捅上一竿子,然后大师兄会说一句别淘气,然后他会举起双手将那冠帽端正。
曾经有一段时间,苏柔对此乐此不疲,因为二师兄说大师兄的冠帽里有一只小鸟——苏柔的脸儿忽然红了,哪里有什么小鸟,分明是一只大鸟好不好!
那次大师兄终于生气了,并破天荒的第一次斥责了她,还将二师兄好一顿打,可大师兄至今没有说为什么会在那冠帽里养一只鸟。
这小妮子现在还小,因为生活在观里的原因,她比这外界的同龄女子更加单纯,心里并没有及笄就要找个男人嫁掉的概念,所以……她肯定会掉进那坑里,然后自然爬不出来。
对这事苏柔仅仅是提醒了那么一句,至于以后苏苏究竟会不会掉入傅小官这坑里,她也颇为好奇。
苏苏依然摇晃着双腿看着玄武湖上越来越大的雪,过了好一会儿,从袖袋中摸出了一本书看了起来,苏柔抬眼一看,红楼一梦,完犊子了。
……
巳时末,燕熙文来到了傅府,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尾巴,燕小楼。
这是燕小楼第一次来傅府,心里很紧张也很好奇,路上一直在想,傅小官会在干什么呢?这大过年的,他独自一人在上京,会不会觉得孤独?
然而哥哥的一番话却狠狠的伤了她的心——“小妹,哥也承认傅小官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少年郎,可是,你晚了不仅仅是一步!”
随后她便知道了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傅小官原来是在董府过的年,昨日里他还随着董书兰去拜访了董家的亲戚——也就是说,他们俩的事儿已经定了下来,此间再无障碍。
燕小楼虽然带着笑意但心里的失落却依然表露无遗,她垂下头想要下车,却又觉得心里不甘,可这去了傅府见了傅小官又有何意义存在?
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
“哥的意思是,你能否抛开那个情字?傅小官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就像董书兰一样,我已抛开了那个情字,心里便放下了,觉得董书兰就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马车依然在向傅府而去,燕小楼想了很久,她依然没有想明白应该以何种心态去看傅小官,应该如何才能将那个情字抛开!
林黛玉看透了吗?她没有。
薛宝钗看透了吗?她同样没有。
林黛玉收获了贾宝玉的爱情,却没有收获到最终的幸福,而薛宝钗没有得道贾宝玉的爱情,却得到了贾宝玉这个人。
虽然最后依然是个悲剧,但她们至少曾经拥有。
随着对傅小官的好奇越来越深,燕小楼发现自己也越陷越深,而今想要从那坑里爬出来,才觉得居然没有落脚的地方。
燕文熙一声叹息,心想那家伙当真是个害人精!
小妹与他的接触只有一次,就是在兰庭集第一次见面,一起在四方楼上吃了一顿酒,然后……然后燕熙文就知道小妹的心丢在了傅小官的身上。
她只看红楼一梦,她问得最多的是关于傅小官的事,她听的最认真的也是关于傅小官的话题。
好奇……果然会使这情窦初开的少女沉沦,这偌大的上京城里,这样的少女绝非自家小妹一个!
那么,如何才能帮助小妹一把呢?
而后的行程里,燕熙文想的是这个问题。
傅小官在离宸轩里接待了燕熙文兄妹二人,他煮的是一壶岭南岩茶。
燕熙文进了傅府见到傅小官之后一直注意着他,傅小官仅仅是看了看妹妹,脸上神情丝毫没有波澜,一如既往的热情,那双眼睛并没有被妹妹惊艳。
这家伙……燕小楼可是上京三美之一,若论容颜,那是和董书兰虞问筠并列的存在,若论学识,自己这小妹甚至比董书兰和虞问筠还要高上那么一点——可他却仅仅是看了一眼!
“此茶味道甚好,尤其适合在这冬天里饮用,二位尝尝。”
傅小官斟上茶递给了燕小楼和燕熙文,又道:“昨夜里我仔细的想了想,瑶县贫瘠之地颇多,西山工坊倒是可以多建一些。我这里倒是有一些内心话想和熙文兄聊聊,你若是不喜,那便当我没有说过。”
燕熙文端起杯子嗅了嗅,不就是岭南岩茶嘛,还以为什么好玩意儿,这东西燕府多的是。
“傅兄请讲。”
“我个人的认为是这商业比农业更重要……我就知道你会很惊讶,且听我说完。”傅小官看着这兄妹二人惊诧的目光笑了起来,“受困于这落后的生产力——也就是农耕技术,导致农田里需要大量的农人。他们的效率是极为低下的,我家就是地主,这事儿我很清楚。终其一年,每一个壮年的农人所种出的粮食如果折算成银两,不过区区四五两银子——你没有听错,也就我们四方楼吃一桌酒席的钱。”
“但是在我的工坊里,就算是小工每日的薪酬是二十文,一月就是六百文,一年就是七千两百文,也就是至少七两银子,比种田多收入三两银子。若是有一技之长者,这银子是要翻倍的。”
“所以简单的一比较,对于他们而言,他们的收入增加了。对于你这父母官而言,种田所收的赋税更是远远比不上我那作坊所缴纳的赋税的。”
“我的想法是,当瑶县的工坊建成开工之后,你以父母官的身份,去说服部分农人,让他们洗了脚上田去进工坊,这可是开创了先河,瑶县之振兴繁荣指日可待,传至朝廷,熙文兄此功劳可就极大。”
燕熙文蹙眉沉思,过了片刻,问道:“那田地怎么办?总不可能荒着吧?”
“你那瑶县也几乎都是我的地,哪有让它们荒着的可能!不瞒熙文兄,西山研发中心已经在研制新的农具,来年春耕春播就能实用,到时熙文兄就知道其效率远远超过人力。”
“说得详细点。”
傅小官嘿嘿一笑,“这么给你讲吧,如果以前一个人能够耕种田地十亩,那么在使用了那些器具之后,一个人至少能够耕种三十亩,而且还更轻松。”
燕熙文顿时瞪大了眼睛,如果傅小官这话是真的,对于农耕而言,那就是跨越式的发展,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真?”
“我岂会骗你,不过我话可得讲在前面,那些器具的生产没那么快,得先满足下村,然后才能轮到你瑶县。”
“傅兄你这就不厚道了,一边一半,如何?或者要如何提高那些器具的生产?你需要什么只管说。”
“我需要铁匠,大量的铁匠!甚至可以在瑶县成立一处农具作坊专门生产那些器具。”
燕熙文思忖数息,大手一挥,“瑶香铸造局归你,等我回了瑶县,你派个人来和我接洽。”
傅小官倒没有料到燕熙文会如此干脆,这样当然更好,他手里的铁匠几乎都在凤临山里,而且他的那些铁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就这样,虞朝第一个改革试点计划成立了。
从农业开始,从瑶县开始,许多的农人们因为瑶县农器作坊的那些工具从农田里解放了出来,他们走进了作坊,变成了工人,开始创造出大量的价值,成为了风雨飘摇的虞朝一道最亮眼的风景。
这是后话。
就在燕小楼崇拜的目光中,傅小官带着苏苏跟着燕熙文离开了傅府,往四方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