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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末大军阀全文阅读

作者:云霄野     唐末大军阀txt下载     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231 骑兵作战,你占不了上风

    随着赵思温一声令下,由他统领的骑军甲士排成楔形冲锋阵,便犹如离弦之箭一般,训练有素的驱马加速,紧紧握住手中兵器,身子也朝着前方微俯,一队队凶芒毕露的招子朝前望去,便疾速朝着白承福所部吐谷浑族民,以及在关口处接应的大同镇牙军冲杀了过去。

    眼见契丹兵马追击杀至,并且已经持着明晃晃的兵刃向这边袭来,这也难免引起吐谷浑族民的恐慌。他们更为仓惶的往关隘内涌去,大批车仗往前挤却堵成一团,还有大批牛羊也开始不受控制的四散奔走,也致使当场的形势更为混乱起来。

    关隘进出口一时间被堵死,也使得大同镇牙军难以集结成大阵。眼下暂时也只有凭着谢彦章统领的三千骑军,以及白承福统领的部族青壮抵御契丹军发动的攻势。

    “契丹也未免忒狂妄了些!岂容尔等在我大同军眼皮底下如此造次?”

    虽说形势有些紧迫,可是谢彦章非但毫不慌乱,似是感到受敌人轻视,他隽秀而不失英气的脸上登时浮现出一抹愠意。除了几队维持秩序,确保吐谷浑族民尽快入关的军士,谢彦章接连号令,三千劲骑也迅速展开阵型,动作之快,也足见这支骑军不但军纪严明、训练有素,也是经久战阵锤炼的精锐之师!

    大同镇牙军要为自己的族民与契丹军奋战,身为部族酋长的白承福当然不会作壁上观。

    虽说眼下还要尽快让本部妇孺老幼入关,如此应战也未免有些仓促...可是如今得以与魏军并肩作战,心中便多了几分底气,白承福又是为势所迫,也只得举部南迁入关,结果契丹还是不依不饶的追杀了过来,他心里也憋着股邪火,遂以吐谷浑语仰天高呼,语调中也透着股苍茫的豪壮之气!

    吐谷浑青壮族民,一个个都如打了鸡血一般,也纷纷呐喊响应,抄起长短马战兵器,便要去抵御那股契丹骑军...敌人都已经杀到眼前,而且正要前来屠戮他们的妻儿家小,那么这个时候不去拼命,又更待何时!?

    若是能够从天空鸟瞰下去,就会见到几拨骑阵卷起烟尘滚滚,犹如张牙舞爪的野兽一般,扑上去便要与敌手撕咬成一团...激荡的撞击声终于响起,战马的悲嘶和士兵的惨嚎混杂在一处,霎时响彻长空。从气势上看起来,倒是谢彦章亲自统领的大同军锐骑占了上风,双方甫一厮杀起来,便将一排排看似森严齐整的骑阵冲撞得混乱不堪。

    赵思温统领的这支骑军,多数为投从契丹的燕地降兵,还有少部分奚族、乌古里骑士,这近万兵马普遍都骑术精熟、善于战马,然而如今与大同镇精锐骑军交锋,相继滚落尘埃,摔得盔歪甲斜,却又很难撼动疾驰突进的大同镇骑军阵型。

    即便赵思温又分拨左、右两翼,迂回直接杀向聚集于关隘附近的吐谷浑族民,意图不断的加剧乱势,也不是没有可能杀入关隘,而一举拔了魏军北境的这道屏障。

    然而由白承福亲自统领的吐谷浑青壮骑兵,也已源源不断的催马上前,要拦截住自两翼杀来契丹骑军。后面可都是自己的家人至亲,所以哪怕是以性命为代价,除非从他们的尸首上迈过去,也绝不能让这些契丹骑军越过雷池一步!

    血肉四下里飞扬,谢彦章统领麾下精锐骑军便犹如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刀,轻易的剖如契丹骑阵。保持战马快速冲锋的状态尽可能发挥出威力。即便凿入敌阵仍是马不停蹄,只顾一往无前地往前冲,再与敌骑擦身而过时马战兵刃顺手招呼过去,穿透敌方骑阵,旋即又兜马回身,来往再度冲杀过去。

    赵思温当然也很清楚骑兵作战,要发挥出最大战力,则务必要维持高速冲驰状态的道理...可是他忒过急于袭击南迁入关的吐谷浑部族,与谢彦章所部精骑交手却落了下风,还有大批吐谷浑骑兵涌杀过来,拦截去路,不少骑兵甚至不得已勒住缰绳原地缠斗。如此厮杀,战力大打折扣。

    正值焦头烂额之时,谢彦章已然又指挥大同镇骑军转向冲杀过来,纵马来回绞杀,竟已然能维持紧密的阵列,化作一把尖刀从后方突至,再撕开道口子,还要另行趟出一条血路!

    按说赵思温本来也是能在敌军中反复冲杀,纵横决荡的勇将,而且前不久覆灭渤海国的战事当中,他时常奋勇争先,也未曾贪图享乐,而沉浸于酒色之中。只是赵思温领兵作战,多是倚仗其膂力过人、骁勇悍猛的身手,耶律阿保机也十分赏识似他这等打起仗来敢打敢拼的性情...可单论调度指挥、临阵应变的能力,他与谢彦章比较可就相距甚远了......

    听闻大同军节度使谢彦章,乃是魏朝开国名将葛从周的义子,得传授兵法,尽得其妙...他尤其善于统领骑军,敦阵整旅,左旋右抽,行军交战迅逾风驰雨骤,甚至素来以骑军为傲的河东沙陀问其名也不由心生忌惮...今日一战,方知谢彦章果然名不虚传。只统领三千骑并,势头上便已能压制住我军!

    心中忿恨的念着,然而凡事总需要亲自试过才知道,现在的赵思温方才大概意识到自己急于发起攻势,也未免争功心切,而有些冒进急躁了...若只是与谢彦章统领的骑军数目进行对比,一万对三千,可对方只要兵精将勇,配合默契,那也很有可能以少胜多。

    赵思温虽然自问带兵绝非庸才,可是敌军主将谢彦章在仍能维持军阵严整的情况下,指挥调度麾下骑军整齐划一,所能发挥出的战力彼此却不在一个档次上,那么面对数倍于几的敌人,他要克敌制胜也不是什么问题。

    更何况,还有白承福统领的吐谷浑骑兵,为了保全部族也都铁了心要来拼命...这也让赵思温感到压力陡增。他挥舞着手中大刀,怒吼如雷,拼命的催马提速,他身后的骑兵也发出声嘶力竭的喊杀声,驱使战马面对狂涌而来的魏军精锐军马,直接便对冲了过去!

    身为一路兵马的主将,却也只得亲自参与厮杀了...赵思温手中大刀骤然抡起,掠过当面从来的一名魏军甲骑胸口,两马高速交错而过之际,刀锋撕裂开当胸铠甲,登时鲜血激溅,那名骑兵便向后倒栽坠马。然而此刻骑兵对冲之际,完全没有躲闪的余地,双方马术精熟的骑士奋力挥舞着兵刃,还是契丹方面落马的士兵更多。

    又厮杀一阵,赵思温已不由得喘起了粗气,他的目光凝视向骑军骑阵中那杆猎猎舞动的牙旗...本来还打算仗着个人武勇,便去直取位于敌阵中心处的谢彦章。然而依稀瞧见那大同军节度使周围,有层层叠叠的精锐骑军护卫冲驰,赵思温情知如若贸然撞阵,非但不可能伤及谢彦章,自己也很难全身而退......

    再这样下去,只怕已是撑不到援军杀至...可恨只差那一步,便能截杀住意图迁至南朝的这支吐谷浑部族,但终究还是会功亏一篑么!?

1232 国战的规模,名将云集

    直至另有契丹兵马杀至,吐谷浑族民大概也都已转移进关隘当中。大同镇牙军立刻出关列阵,也完全能够放开手脚与敌军交战。

    而新近抵至关隘左近的契丹军旅尚在观望时,大同军将士正在徐徐展开阵型,虎视眈眈,与北面契丹军旅保持着对峙状态。进可与来犯的敌人对决,退则能复入关隘,据险抵御对方的攻势。

    如此一来,赵思温也就无法再通过冲击吐谷浑部族而加剧乱势,再伺机一举抢夺城关...他陷于战团中亲自厮杀,不但已拼得气虚力乏,耳畔噗的又有闷响声起,慌忙转头望去时,方才发觉自己的左肩被一柄马刀挑中,肩甲已然迸飞,连带着还被剜下了大块肉,殷红的鲜血登时便从伤口处泊泊涌出。

    感到肩头一阵火辣辣的灼痛,甚至有些无力提起手中的大刀,赵思温知道再硬拼下去,只怕自己的性命便要撂在此处...他也只得气急败坏的下令撤兵,招呼麾下骑军尽快从战场中脱身。

    可是在这个过程中,谢彦章统领麾下精骑趁势掩杀,仍然尽可能的收割人命。又有不少军骑惨遭屠戮,相继坠马毙命,余者已骇得心惊胆战,只顾跟着赵思温一路突围奔走,而在原地留下了许多无主战马打转悲嘶。

    契丹既然已有其它军旅赶至,谢彦章、白承福也不便再追击下去,遂统领所部兵马,从容的退回关隘当中。赵思温拼得伤重退返,枉自折了三千余人,还是未能歼灭由白承福统掌的吐谷浑部族。大同军再度紧闭关隘,南面还有在后世被誉为“天下九塞,雁门为首”的雁门关做为屏障,契丹大军如若一时间想不出良策妙计,那么想经由云中代北之地入侵河东,就算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恐怕也很难有什么成效。

    契丹大举犯境,侵入北疆各地的战报,如雪片般传至汴京,自然已引得满朝愤慨。双方和平的假相已经彻底撕毁,李天衢近日以来调兵遣将,魏朝各路主力军旅相继将于河东、河朔集结,先重挫契丹锐气,之后还要参赴反守为攻的北伐大战当中。

    只是期间还有不免让人惋惜的消息传来,李天衢得知大将王景仁因病长逝,还有于平定静海军战事当中立下大功的吕师周,在返程途中因水土不服而染了疾症,也已病故...毕竟生死无常,李天衢感叹这般时节,时不时会有上了一定年纪的文臣武将噩耗传来,这种事当然也是自己无法改变的。

    按常情与法例,李天衢遂下诏追封王景仁、吕师周,嘉奖抚恤家眷子嗣,至于安仁义、米志诚等将帅则因年事较高,且管治当地兵事有责,也不必北上参战。然而刘词、符彦卿、安审琦...等军中青壮派的将领,处于锐气正盛的年纪,也都奉李天衢的诏令率部北上,由符存审挂帅,再与卢龙军高行周、大同军谢彦章、横海军王晏球、府麟折从远等将帅配合作战。

    而魏朝开国名将,同样亦是军中威名最盛的铁枪王彦章,也已是五旬过半的年纪,虽说他当初武名远播,而于连斗李嗣源、石敬瑭、李从珂、刘知远等一众猛将之后更是威震天下,可再后来逐渐低调,也有种退居二线的趋势......

    但是打了大半辈子的仗,王彦章所参与的,却几乎都是属于中原军阀之间的内战。如今终于要与契丹这个逐步崛起的强大势力展开决战,他常谓人死留名、豹死留皮,势必要让自己的武名在青史中被记录得更为深刻...如今这场大战,关乎中原王朝,与塞外异族帝国的国运,王彦章又怎能置身事外?

    所以王彦章极力请命,既然廉颇老矣,尚能战也...李天衢也不愿让这个肝胆相照的股肱之臣失望,遂应允调派他赶赴大名府统领一路兵马,虽主要在后方策应。可是根据战局走向,王彦章或许也将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至于魏朝西北方面,当初册封那几镇节帅当中,虽然康延孝于讨灭后唐的战事中身亡,而后康怀英也已病逝,只还剩下智将刘鄩,虽然如今也已是六十多岁的高龄...可契丹再是兵马众多,其疆域也已拓张至后世阿尔泰山一带,对方主要还是须从代北、燕云向南侵攻,魏朝西北面边防将承受的压力有限,机智多谋的刘?只须采取守势,应该也不会给契丹人可乘之机。

    更何况...本来奉旨经略安抚川蜀之地的夏鲁奇,他这个生得大老粗模样的猛将却通吏道、善抚民,能够做到上为国家、下安生聚,眼下则治理巴蜀地界时局趋于稳定。他遂也已奉诏由川入陕,还有朔方军康福做为偏师辅助,也将投身进这场国战当中;

    水路方面,按李天衢估计,如今距离寿终正寝之日应该还差得远的柴再用,与其子柴克宏,还有原本的楚将王环、岭南名将苏章配合协作,则统领舟师大举北上,以莱州、登州与耽罗岛等地口岸为据点,袭扰契丹辽西、辽东治下沿海区域,并且待时机成熟时,再考虑是否可以运兵登陆,去进攻敌国腹地。

    而常言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魏朝要投入这般规模的军力,粮秣军需、后勤补给的筹集、运输、分配、保管等事宜更是怠慢不得。汴京内朝文德殿中,李天衢便与即将动身启程的符存审等将帅进行军议。期间对于契丹入侵的方式,战略嗅觉十分敏锐符存审仍然甚感蹊跷,这些时日经过他前思后想,便又向李天衢表述心中的想法:

    “按说当初契丹国主耶律阿保机,当年亲自统兵二十万却遭受重挫,为晋主李亚子杀败而只得逃回北地。而后虽卷土重来,占据原晋国北隅各处州府,也全因但是我军士气如虹,李亚子又因宠信伶宦奸佞而致使诸路军将寒心气沮,遂除了归从于我朝的降将之外,也有众多晋将倒戈献地于契丹......

    如今耶律阿保机已与我朝开战,可契丹即便有不少汉将为其卖命,与我军相较,到底还是长于野战、短于攻城,若要尽快侵吞疆土,也应当集结大军主攻一个方向,才更有把握攻克我朝名城重镇...可是如今契丹化整为零,分兵侵袭大同、卢龙北疆诸地,正是贪多嚼不烂,致使南侵的势头进展缓慢。

    契丹如此兴师动众,按说绝会不只为了袭掠寇钞。耶律阿保机如此用兵,也必有所图。按臣看来,他似乎并不急于尽快南下攻城掠地,非但有意要诱使我朝集结大军北上,而且非要在蓟北一隅与我军决战......”

    李天衢听罢微微一笑,旋即意味深长的说道:

    “符爱卿聆音察理,果然善于揣测敌军用意。毕竟耶律阿保机要与我朝全面开战,他也需要有更多的把握才是...契丹分拨多路兵马侵攻,而不急于南下,的确别有用意。

    毕竟我朝大军陆续北上,也唯有于会师燕云北隅一带驻扎屯戎,而与契丹对持之时,占据定州、易州的北平王王都,方才能够做为契耶律阿保机的内应,而派上大用场啊......”

1233 看破阴谋,将计就计

    符存审虽然精谋韬略,如今五十多岁的年纪,气力上而言即便已过壮年,可是指挥用兵较之当年更为沉稳老道,这大半辈子的仗打下来,也如正史的轨迹那般大小百余战,未尝败衄,完全称得上能决策制胜的当世顶级名将...可是他毕竟没有读心术那般的神通,也不似李天衢那般熟知这个时代的历史,能推敲出一个人在某些处境会做出的抉择。

    所以听李天衢说罢,符存审面色仍不由微微一变,先是问道:

    “当年北平王王处直,唯恐李亚子以诛讨张文礼的名义吞并赵国之后,再吞并与其唇亡齿寒的北平国,遂暗中遣使引契丹入关,后来却致使其义子王都篡夺王位...如今王都明面上臣服于我朝,却当真要重蹈他义父的覆辙不成?”

    李天衢长叹了一口气,随即悠悠念道:

    “当初王处直背反晋国而勾结契丹,是怕李亚子以后将吞并北平国;如今王都要归附契丹以图对抗我朝,也是不愿坐视我朝兼并他的领土...养儿篡夺了义父的王位,而他们也都是因为不愿舍弃把握在掌股之中的权力。

    自唐末乱世至今,毕竟曾礼崩乐坏,各方诸侯桀骜难驯,诸处藩镇形成由来已久的顽疾,并无君臣父子之念,自据一方惯了,为了称王称霸,无论是以下克上、杀父弑君、骨肉相残...乃至勾结外族,这等人自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王都既会背叛他的义父,为了把握住手中的王权,如今当然不惜会为外族卖命。

    朕断言王都必然已暗结契丹,毕竟我朝陆续兼并昭义、朔方两镇,归义军曹议金识得时务,也自愿上表奏请将藩镇改制为经略府。如今北平只据两州之地,领土也已完全被我朝包裹住,王都必然不会无动于衷,而他若不甘自废王号,赴京前来领受赐封以享清福,那么他也就只有投靠契丹这一条路可以走。”

    听李天衢言之凿凿,有十足的把握。符存审再想到这些年来自家主公揣度人心、推测时局走向往往甚是准确,他也已是见怪不怪了...故而符存审又静下心来,思索了一阵,便道:

    “如若契丹有北平国这个内应可用,而刻意要与我军与蓟北一隅进行决战...我军往来转运后勤粮秣,则多须经由幽、易之地,毕竟北平国小兵微,比起阵前倒戈、突然背叛,若要予以我军更为沉重的打击,王都以地利之便,要向契丹透露我军后方虚实,想必是要打军需补给的主意!”

    对于符存审的推测,李天衢也深感认同...虽说按正史轨迹,王都那厮,是在李嗣源继任为中原帝君之后有了危机感,又发现后唐宿将王建立与权臣安重诲不和,王都便暗做手脚,派遣使臣去怂恿王建立谋叛自立,又向青、徐、岐、潞、梓五帅传蜡书做煽动的勾当...结果因事发而招致中原王朝派兵征讨,最终落得个国灭身亡的下场。

    然而如今与北平国邻近的卢龙军、横海军、大同军等藩镇,如高行周、王晏球、谢彦章这些节度使并未与朝中权臣闹不和,对魏帝李天衢向来表现得也甚是忠心...王都如若还是按到处发密信的套路,暗中拆台,去煽动中原王朝的地方官员造反,人家反手一个告发,便能立刻定下他意图谋反的大罪...如今周边时局大不相同,王都应该不会蠢到那个份上,而主动给魏朝出兵直接灭了他北平国的名义。

    本来王郁迫于眼下早晚要被魏朝吞并的形势,李天衢能推断他必然已经遣使去向契丹表态愿意归附,但是尚还不能完全确定,他与耶律阿保机打算如何勾结在一处......

    然而符存审所言,也正印证了李天衢心中的猜想。毕竟他战略思维极为敏锐,当能确认北平国将会做为契丹的内应,而耶律阿保机又刻意要诱使己方大军集结,并于蓟北一隅与之展开会战的情况下,便立刻推想出对方这是意图摧毁己方大军的后勤补给......

    换而言之,按三国演义官渡之战的例子,北平王王都这是把自己当成了许攸,将耶律阿保机放在曹操的位置,而将魏朝军旅视为袁绍统领的那十余万大军了。

    这场会战魏朝投入了大多主力军旅,每日消耗的粮秣数量也将十分庞大。再加上契丹广派兵马,四处袭掠,那么北疆诸镇牙军,还要救应大批的乡民安置于城郭当中,各地的镇坊村落、田亩耕地暂时也将处于荒废状态...这还须添上无数张嘴要吃饭,魏朝后勤补给压力极大。如若契丹当真能够利用王都为内应,顺利摧毁魏朝大军粮秣等军需物资,那么从士气而言,也必然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而诸路魏朝主力军旅再是精锐善战,可人毕竟是要吃饭的...耶律阿保机先是不断的分兵袭扰,避免正面决战,直至魏军因食物短缺而军心动摇时,再集结重兵发动致命一击,那么按他最为乐观的预计,便将予以各支魏朝倚仗的精锐之师猛烈打击,造成惨重的伤亡...契丹大军趁势南下,不是便足以占取河朔全境,甚至有机会杀过黄河去?

    只不过事先被看破的计谋,也已彻底无用了...李天衢、符存审这对君臣相视一笑,旋即又一番细议过后,李天衢便又嘱咐道:

    “王都暗结外族,而根据契丹诸部兵马的动向,既已大概能推断出对方作何打算。那么我朝诸路军旅会师于蓟北,之后又当如何将计就计,就全由符爱卿自行抉择了......”

    李天衢自知以符存审有深谋远虑,话都已经点名了,基本能确定已看破敌军的计划,又该怎么利用对方所使的计策,反过来去让对方中招吃大亏,自然由他这员帅才全权定夺便是...符存审闻言便站起身来,向李天衢躬身施礼,便道:

    “臣遵旨,也必不负陛下重托......”

    ...魏朝、契丹双方兵马,在这段期间又历经了几场遭遇战。而随着彼此军旅不断的向蓟北区域开拨过去,魏朝方面所调度的大队役夫军士,也都赶着驴马车仗,输运着粮秣、衣袄、箭枝等诸般军需物资,确保前线与契丹对持的军队无后勤补给之忧。而这成批成批的车仗,也调派了几拨兵马小心护卫着,再不出几日光景,便将途径至少明面上而言,眼下还向魏朝称臣的北平国治下疆土。

1234 尔虞我诈,你我都在做戏

    北平国易州南隅,与魏朝治下成德军地界交汇的武遂城地界(后世河北省保定市徐水区),有三千北平军按魏朝的指示,押送五千石粮秣在此恭候。就等着魏军押运后勤的部队前来,再协从运输北面军旅所需的物资。

    做为名义上臣服于中原王朝的藩属国,魏朝、契丹两大国开战的地点,又与北平这一方割据政权相距不远...王都自然也免不了要出钱出粮、出兵出力,还务必要保障魏军的运输部队从本国治下疆土经过,乃至调派兵马协助转运物资。

    所以魏朝那边传过话来,易州方面便要立刻备置军需后勤,派遣兵马前来与魏军碰头。大量的车仗,由征调的民役车夫看管,就暂且搁置在道路两旁。

    而马匹也主要做为战争资源,长途运输还是主要以骡子、驴提供拉运的畜力,在这般时节北方通常耕种的粟、麦、大豆等农作物装置在车子上,也已塞得满满登登。

    而北平王王都的心腹谋士和昭训,倒奉令前来接应途径本国领土的魏朝军旅。此刻的他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意,眺望魏军运粮队伍已出现在视野之内,且向这边行进过来,已愈发的临近...和昭仍是训笑吟吟的,却对身边的军将暗声说道:

    “你协同魏军输送转运粮秣,来往路径须记得清楚,回来也务必要向我原原本本说个明白。”

    听那北平军将低声领命,和昭训眼见统领兵马护送魏军后勤的将领与这边已相距不远,便主动迎了上去,朝着对方施礼道:

    “北平使相和昭训,见过上国将军,鄙邦为王师准备的粮秣已准备停当,望请接收。后续辎重军需,经州府官吏整理清点之后,也将按指示陆续往北转运,以助天朝王师征讨契丹。”

    魏军那员将领披甲绰枪,仍坐在马背上,而微微弓身回礼道:

    “我乃骁卫上将军符彦超,奉旨押运辎重赶赴幽州,劳烦足下动员人手备置粮秣,我也必会禀奏朝廷,待战事过后,对北平予以回报。”

    和昭训听了心思一动,暗忖魏朝运输后勤,果然甚为重视...还要由执掌枢密院的重臣符存审膝下长子符彦超负责押送辎重。不过由我北平内应行事,以协同提供军需补给的名义探查个明白,想必也能摸清楚魏军后方虚实......

    心里面打着鬼主意,可和昭训表面上仍做欣喜状,连忙又道:

    “原来是符将军!令尊德详公威震天下,今日又有幸识得将军尊颜,果然将门虎子,在下深感荣幸。符将军这一路风尘仆仆,甚是劳苦,在下已备置酒席款待,另献猪羊犒劳待押送辎重的王师将士,请将军务必赏光。”

    符彦超微微一笑,却缓缓摇头,回道:

    “军令在身,耽误不得,我还须尽快护送辎重车仗,赶赴涿州良乡、固安二地,以保障我军补给供应。所以也只得拂了足下的美意,还望勿怪。”

    符彦超回复的十分客气,而看似不经意的言语,却也立刻引起了和昭训的注意...魏军转运辎重至涿州,以良乡、固安做为集散地,的确便于向蓟北各地输送物资,只要再确定这个消息,便可以暗中派人报于契丹知晓,而一举摧毁魏朝大军的后勤补给!

    北平国易州,正与正史中后晋割让于契丹的燕云十六州接壤,而后耶律德光发兵南征,再到后周世宗柴荣大举北伐...彼此各有得失,由中原王朝夺回燕云十六州当中的瀛州、莫州等地,可易州却为契丹所占,此后一直处于辽、金、元等北方异族政权的统治之下。

    而眼下易州西北面的妫州、新州、蔚州都为契丹所占,契丹如果从西面迂回,意图杀入处于卢龙军军事中心处的幽州以南,袭击涿州、蓟州等地,则势必要经过北平国治下疆土。

    和昭训自知己方势力地狭兵微,魏朝与契丹开战,也没指望北平国能成为一路主力军旅...无外乎就是指使他主公王都提供一定的粮秣军需,做辅助打个下手,而最大的作用还是在于契丹一旦从西南面进攻,北平国则必定最先警觉,届时便立刻据城御敌,并通风报讯,告知魏朝在易州发现敌军大举入侵。

    可是如果北平国暗中倒从耶律阿保机,放任契丹大军经过易、定二州,并指明目标,突然奇袭后方,也必然能将魏军杀得个措手不及,摧毁后勤补给,乃至全盘打乱对方的战略部署...便能够协助契丹席卷南下,迫使魏朝势力收缩到黄河以南去。

    经过暗中来往密谋,耶律阿保机也已经承诺,如果王都协助契丹能得以重挫魏军,便可将祁、涿等州府便将划入版图,如此一来,北平国的疆域扩张一倍不止...更为关键的是,魏朝不再会是悬在脖颈上的利剑,契丹则需要扶植汉人管理汉民。和昭训从自家主公王都的立场上考量,自然是要竭心尽力的做内应协助契丹。

    又殷勤的寒暄过一番,和昭训又做惋惜状,恭请符彦超接收过北平提供的军粮之后继续上路。大队大队的军士与民夫,便又开始驱使着车仗启程,无数辆骡车、牛车、驴车排成一串长长的队伍,满载粮草辎重逶迤而行。

    而王都也已吩咐下去,魏军运送后勤辎重的部队经过易州治下满城、遂城、容城、涞水...等地时,非但一路畅行,当地官吏也自会安顿天朝王师,至少眼下而言,北平国还须对魏朝表现出毕恭毕敬的态度。

    至于和昭训知会过的那名北平军将,也跟随着符彦超护卫的辎重部队,带领三千兵马协同押送北平国提供的军需补给...然而他经过和昭训时微微颔首,以眼神示意,心里也很清楚自己真正的目的,是要去亲眼确定魏朝大军存放粮秣后勤的位置,周边守备虚实,以及来往道路是否通畅等情报,再回来向和昭训禀告,再暗中遣使传递于契丹知晓。

    当符彦超的背影渐行渐远,和昭训脸上那和善恭顺的笑意也渐渐褪去,旋即他满面尽是狡黠权诈之色,又暗自念道:

    还要再观察一段时候,切不可急躁,也务必要将魏军后方虚实打探得清清楚楚...还要等候更多的魏军相继北上,于蓟北集结...毕竟魏朝出动的兵马越多,届时绝其粮秣,对其士气所能造成的打击便将更为严重...契丹则再化零为整,集结大军趁势掩杀,又焉有不胜之理?

    如此一来,不但北平国可以保全,趁着魏朝与契丹南北抗衡,大王还有机会开疆拓土,另行成就一番大业!

    和昭训心怀鬼胎,冷眼目送魏军辎重部队远去,然而他却不知,符彦超已听过其父符存审的叮嘱,自然也已经得知北平国眼下虽向魏朝臣服,又情愿提供粮秣补给,可是却已暗中勾结外族,意图借助契丹的势要对抗己方势力。

    策马驶出一段的距离,符彦超又不动声色的侧过头,拿眼角余光朝着后面乜去,忽然他轻轻的哼了一声,面露冷笑,双眸中也流露出一抹寒意......

1235 有些爪牙走狗,比主子更为残忍

    魏朝各路军旅,辎重部队陆续往大同军、卢龙军北隅进发的过程当中,如渔网般撒开的诸部契丹兵马自然也不会闲着,好似见缝就钻的苍蝇,仍然不断的杀掠造孽。

    可是谢彦章坐镇大同军,北隅有雁门关等天险关隘做为屏障。由于契丹分兵多路,派往袭扰云中代北地区的兵马数量绝不足以攻陷关口,若无内应配合,唯一的机会就是将大同镇牙军引诱出来进行野战。

    然而单论谢彦章指挥骑兵的能力,放眼整个五代时期,也可说是屈指可数的,先前契丹汉将赵思温便吃了大亏。如若还敢到关隘附近叫阵搦战,那也纯属是寻死找不自在。

    而契丹虽然因为控制燕云北隅,可以绕过居庸关南口,向卢龙军藩镇内部进行侵攻...可是由高行周亲自镇守的治所城郭固若金汤,契丹除非出动大规模的兵马,进行不计代价的猛攻,否则也难以对城防构成什么威胁。

    何况以往虽然契丹胡骑善于骑战,中原汉人则更善守城,普遍而言自然是扬我所长、蔽我所短...但是偏偏高行周还真就有那实力主动出击,出城去与来犯契丹军旅进行野战。

    也有心气甚高的契丹将领,不信自己统领马军进行骑战就赢不得汉人魏将,便立即对出城的卢龙镇牙军发起了攻势。

    双方便立刻厮杀,战事逐渐胶着。而双方骑军混战在一处,致使彼此活动空间愈发有限之际。高行周便亲自统领亲随骑军骤然杀出,从敌军侧翼直插了上去,正面奋战的牙军更是抖擞精神,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

    契丹骑阵,遂被卢龙军奋勇的精锐甲骑往来冲突,被截成数截。统兵出战的契丹军将这才知道厉害,立刻下令撤退,跑得倒快...而高行周在战争中接连遭逢几员骑将,亲手连挑八人,鼓舞麾下牙军士气大振,然而他也很清楚自己切不可贪功冒进,周围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大规模的契丹兵马,切断后路,如若导致治所沦陷,那他这个卢龙军节度使可就难辞其咎了......

    所以尽可能接应周围镇坊村落的百姓进城安置之后,高行周虽敢于出城迎战,但是也谨记败军莫追,不可擅离自己把守的城郭...但是有他坐镇,也足以震慑得其余契丹军旅再未曾按耶律阿保机的旨意,进行会师整合之前,不敢再轻易的撩拨幽州治所的守军。

    可是耶律阿保机派发多路兵马侵攻,高行周虽然善于治军、作战勇猛,毕竟分身乏术,也着实难以面面俱到...卢龙军治下蓟州遵化县,虽有守城牙军奋死抵抗,可还是不免被契丹攻破,不久后此处城郭便是一片人间炼狱般的惨象......

    通常侵略的一方攻破城郭,尤其是游牧文明侵略农耕文明所组建的政权之时,往往也只会在打算将敌国百姓,变成己方势力治下子民的情况下,才使得城中百姓幸免于难。耶律阿保机先前南侵之时,便是意图要掳掠大量的汉民,要以汉制管汉民,更须填补大量的奴隶乃至发展农业、手工业、商业等方面的人口,故而频频下达旨意,命令侵掠的军尽可能避免不必要的杀戳。

    然而如今契丹分兵多路南侵,魏朝各路大军很快便将抵至蓟北地区...再掳掠得大量的人口,这一来一回耗费时日,更会延俄了战机。所以耶律阿保机也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契丹宫帐、部族军的主要收支就是来源于战后的劫掠...所以契丹诸族各部骨子里最凶蛮的野心也被激发出来,就是要杀得越狠、抢得越多,才能鼓舞士气、犒赏三军。

    所以攻破了遵化县的契丹迭剌宫帐军、部族军,甚至还有汉军,又派出多支小股部队四下搜罗杀掠,当地百姓遭受灭顶之灾,却也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如狼似虎的凶兵抢粮食、抢牲口、抢财货...糟蹋女子,甚至见人就杀...男丁也只有少数人活下来,还要被契丹兵当做仆役使唤,从事修筑工事、挖掘战壕等苦力活,或是直接推到战场上当做炮灰用。

    而如今被世人唾骂为“孙儿将军”的石敬瑭身边心腹张彦泽,此刻也正在遵化县城中来回策马奔走着,他手中大刀刀锋兀自有鲜血滴落,上面还覆着些碎末肉渣...冲入城郭之后,张彦泽杀性大起,亲自挥刀接连斩翻近百人,然而其中大多数却只是奔走不迭的无辜百姓,他也只单单为了满足杀欲,便桀桀狂笑着,追着哭嚎奔走的平民便劈斩起来......

    沉重的大刀再度挥动起来,卷起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一名惊嚎奔跑的汉民被快马追上,脑袋被当头一刀劈成两截...张彦泽再杀一人,他那对犹如野兽般赤黄的招子当中,满满的也尽是股癫狂暴虐的戾气......

    按说张彦泽虽是突厥人出身,过去毕竟曾效命于治下多为汉民的后唐帝国,然而自打追随石敬瑭投从耶律德光之后,一旦逮着机会,他往往也要比没有军令节制的契丹人,乃至塞北部族军更为残忍,更为凶暴...张彦泽满面狰狞、凶目圆睁,来回寻觅着宰杀的目标,口中还高声嘶吼道:

    “终于攻破一处县坊,天皇帝既然没有明令禁止,便没有军纪约束咱们!抢得什么,便都算自家的,军中驮马,还有换乘的战马上,都驮上抢来的女子与财货!要掳汉人男丁做奴隶役工,便由宫帐军、部族军去经手便是,咱们见到的男的、老的、幼的...尽管宰了,不必顾忌!

    老子麾下的汉军都听清楚了,你们招子都须放亮些,若是抢掠财货女子时与契丹宫帐军争到了一块去,退让一步倒也无妨。可其它劳什子乌古里、比沙笰、黠戛斯...的部族军也胆敢来与咱们争执,不管来的是谁,只管拼他娘的!

    但凡还抢来些细皮嫩肉的貌美女子,也都要先给老子留着!若是契丹贵人来责问拖延了脚程,再杀了抛在路上便可...但如若不来追问,就留着快活享用!”

    ...遵化县被攻破,与遭受屠城别无什么分别,契丹军旅肆虐造孽过后,但见城中火光四起,处处废墟,大片的建筑已被烧成一片白地,而契丹军旅管杀不管埋,街巷胡同间横尸无数,无论男女老幼,而几无一个活人......

    而肆意杀戮过后,又在财富、女色...等欲望的驱使之下,不得不说,也这是一种在短时间内刺激军队战意的手段...攻下遵化县的契丹诸部兵马也都如打了鸡血一般,很快又扑往蓟州治所渔阳县,各个眼红心热,恨不得立刻攻破那处人口更多、且更为富庶的城郭,再尽情宣泄他们心中的兽性!

1236 危在旦夕,强援杀至

    渔阳县作为蓟州的治所,也是卢龙军治下一处人烟稠密的大城。现在自然就相当于契丹诸部兵马眼中的肥羊,直恨不得要尽快攻破城关,继续肆意烧杀掳掠,以血腥的方式洗荡此处城郭。

    虽然契丹并不以攻城而见长,可是好歹通过覆亡渤海国的战事中累积了一定的经验,又有汉人军将传授法门,也让契丹诸部将官汲取了些如何攻城拔寨的手段。

    此刻城关下方,有大队的士卒擎起盾橹,倚住墙角,架起了几架长梯。而在长梯周围,还猬集着一批批以部族军为主的士卒。他们大多甲胄不全,挤做一团,一个个都脸色煞白,眉宇间也分明带着几分惶恐惊惧,就看来也都是被驱赶着前来扑城的。

    毕竟被逼到城下的炮灰,以及前几拨扑城的部族军战士,几乎都在之前的攻势中丢了性命...渔阳城墙下方,到处铺满了尸首石块,后方的壕沟上面架着的便桥插着一片箭簇,桥下也尽死状各异的残尸堆叠在一处。

    来不及再转运来大型器械,掘地攻城又忒过耗时费力,攻打渔阳县的契丹军将,还是简单粗暴的勒令汉人工匠打造出一些长梯,壕沟外有是一排排弓弩手,在拼命的朝着城头抛射箭雨进行掩护,主要以蚁附攻城的方式,试图抢占城关。

    然而采用这等战法,就是要拿人命去填...契丹宫帐军又注定要高人一头,先上去要搏命的注定是部族军与汉军。而上方箭如雨下,还有滚木擂石、灰瓶金汁劈头盖脸的招呼下来,顿时激起一阵阵凄厉至极的惨叫。

    就算身上有甲胄防护,可是被烧开的滚油粪汤浇到,照样还是会被烫得个皮开肉绽,大批士兵惨嚎奔走,却又被凌空砸落的石块压倒,只一会的功夫,城下便尽是死状凄惨的尸体。

    所以等到下一拨士兵扑倒城墙下方,眼见周围尽是同伙的残尸,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他们瞧得心惊胆寒,却又不得不攀上长梯朝着上方涌去。

    然而死守渔阳城的魏军将士也不好过,城外契丹军旅纵马飞驰而射,施发的一蓬蓬箭簇,化作无数寒芒掠过半空,不时的有人被射倒。其中一名牙军指挥使声嘶力竭的督促麾下军卒御敌,一支箭簇射来,却当即贯入他的咽喉...那指挥使步伐踉跄,头下脚上,便直接从高耸的城墙下直挺挺摔了下去。

    由弓箭掩护着,已经有不少部族军士兵攀登上去,纷纷翻越过墙垛口。守军见状,立刻红着眼睛扑杀过去...攻守双方又开始展开激烈的白刃战,兵器相击、火花四溅,不住的有人栽倒。其他人也只顾红着眼睛冲杀上去,混乱的战团中也不断的有鲜血飙射!

    渔阳城内,寻常百姓有的惊呼奔走,有的抱成一团。还有更多的民壮协同魏军死守城池。他们也都很清楚,契丹军队一旦攻破城郭,那么自己的家人至亲,便将惨遭灭顶之灾,即便还能苟且偷生,却仍不免了要被异族蹂躏...但凡有血气的男儿,无论军士平民,自然也只有拼上自己的性命,与侵犯自己家园的敌人血战到最后一刻。

    可是眼见攀越上来的契丹将兵越来越多,据守城关的魏朝军民虽然仍在抵抗,不少人眼中却已流露出绝望之色...我们却是已经尽力了,可是死撑到了现在,只怕再坚持不了多久了...难道还是难以阻挡契丹鞑子的攻势,可怜我们要连同妻儿家小惨遭毒手么......

    反观城外的契丹兵都红了眼睛,后方的士兵按所部将官号令,都兴奋地爬上战马,已然做好了待城门大开之时,便立刻发起冲锋的准备。至于那些被驱赶着蚁附攻城的部族军兵卒,付出了惨痛的伤亡代价,自然也期盼能够得到丰厚的回报,他们如像野兽嘶吼上前,被契丹人勒令填命攻城而心生的怨气,也将要对城中的汉人军民肆意发泄一通!

    而渔阳城南门,却是效命于契丹的汉军将兵,也已有不少人杀上城关,就在城外督战的张彦泽估计再不出许久功夫,便能夺下城关,继而率领麾下兵马杀入城内,他那副凶恶的嘴脸既狰狞又亢奋,已准备随时挥军冲杀过去,屠尽宰光渔阳城的守军,再去进行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

    毕竟张彦泽其人,正史中他做为契丹的走狗,于覆亡后晋的战事中便打着“赤心为主”的旗号最先杀入京城,旋即纵容麾下军士大肆烧杀抢掠,捉捕平民,以砍头腰斩取乐,甚至还入宫强取末帝石重贵的嫔妃,闹得天怒人怨。

    甚至张彦泽的主子耶律德光到了京师之后,听闻张彦泽的兽行都勃然大怒,而将其囚禁起来,询问城中汉人官民“彦泽当诛否?”...最后张彦泽便落得个被押解“至北市,断腕出锁,然后斩首,市人争破其脑,取其骨髓,脔其肉而食之”的下场,也足见其罪恶滔天,而让中原汉人百姓恨得深入骨髓。

    张彦泽一心要做契丹的走狗,只不过契丹却还掂量着要通过恩威并施的手段试图控制汉民...他的行径就连耶律德光都看不下去了,判其死罪,也算是给中原百姓做出个交代。所以眼下的张彦泽,既然还在为契丹卖命南下侵略,对于汉人军民而言,他无疑就是个最为凶残暴虐的屠夫。

    然而张彦泽正紧盯着城关那边,却忽的有一员汉军小校催马本来,疾驰到他身边时,便立刻禀说道:

    “都指挥使,有哨骑急来传报声息!魏朝左骁卫上将军夏鲁奇,也已进入蓟州地界!西面远拦子军发现敌军踪迹,且战且退,便立刻派快马前来禀告军情,如今夏鲁奇所部魏军,距离渔阳城这边,已不过三十多里的路程!”

    什么!?夏鲁奇统领的魏朝军旅,已经抵至蓟北地界?这却要先前所预料的要提前了些时日!

    张彦泽闻言一惊,他那张脸也立刻沉了下来...趁着卢龙军高行周迫于形势,只得固守治所,那便可以趁机相继攻破他治下其它城郭县坊。但是魏朝另一员名将夏鲁奇也已挥军赶至,可就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了......

    本来按契丹兵制,每逢出征之时,则将诸军兵马分为宿卫军、先锋军和远探拦子马三部分,而远探部队择选选慓悍者数十人至万人,深入敌区,探明敌方虚实,以确保军旅能够顺利前进。

    所以契丹用兵,有别于中原军队小规模的斥候轻骑。用于巡哨探径的远拦子军旅往往人数更多,甚至也充当做主力军旅使用。一旦敌方有大军接近,远拦子军发现敌情,便奔驰游走与之周旋,并且立刻向附近同僚部队传递军情,所以没那么容易被敌军一口吃掉。否则的话,夏鲁奇也很有可能突然奔袭杀至,将正在围攻渔阳城的契丹军旅杀得个措手不及。

    可是就算已提前得知夏鲁奇驰援渔阳,而让我军有了防备...张彦泽不由的撮起了牙花子,暗念那厮名头甚响,要对付他统领的军旅,也远远要比攻破渔阳这一城的守军更为棘手...夏鲁奇很快便要杀至此处,那么这场仗,打还是不打?

1237 魏朝虎臣,对上契丹猛将

    虐杀部下、屠戮平民,张彦泽动辄剖心、剜口、砍手、截要、断足,斩首...往往会是个最为残暴不仁的屠夫。可是一听魏朝军中威名远播的夏鲁奇即将杀至渔阳城下,他的胆气却不由得堕了几分。

    毕竟魏朝自王彦章、葛从周、符存审开国时期的名将之后,下一代涌现出来的将帅之才当中,夏鲁奇称得上出类拔萃,由他统领的军旅也不可小觑。

    眼下契丹可以在卢龙军治下疆土到处肆虐,也全因镇守藩镇的高行周分身乏术,暂且只能死守幽州。可是魏朝另一路精锐之师既然也已进入蓟北地区,并且眼见要与之展开激战...张彦泽寻思是不是应该先避其锋芒,与其它几路军旅会师之后,再与夏鲁奇所部魏军交战,方才更为稳妥?

    可是张彦泽就算想得再多,如今围攻蓟州渔阳城的诸部军旅当中,他也只不过是个副手...城郭西侧,由契丹宫帐军组成的阵列中心处,一员生得雄壮、身形魁梧的将领闻报后

    “魏将夏鲁奇?我倒听闻过他的名头,南朝吹捧他摧锋陷阵,所向必克,马战厮杀的本事,在军中也是屈指可数...哼!我契丹儿郎东征西讨、南伐北战,称雄于塞外,也多有能征善战的勇士,难道还比不过他了?”

    那员契丹将领骑乘着战马肩高腿长,雄骏异常,浑身上下,犹如泼墨一般的漆黑。瞧身上披挂的铠甲样式便知,他在契丹军中也是个地位很高的人物...这人手中提着一口乌沉沉的长柄大刀,马鞍得胜钩上也挂着一杆马槊,看来也是个惯于冲锋陷阵的猛将。

    而统领这支契丹宫帐军的那员将领名为耶律老古,乃是如今的北院夷离堇,而于正史辽太宗年间便改称为北院大王的耶律斜涅赤之侄,所以他自然也是契丹国中尊崇的贵胄子弟。

    这耶律老古本来直隶属于耶律阿保机帐下,为契丹平定内乱、征服部族,屡立战功...然而按史载轨迹,耶律阿保机发兵侵掠燕、赵之地时,与后唐军屡在云碧店一带展开激战,耶律老古便因自恃勇武而轻敌,径直杀向敌人兵锋,却久战不下,拼得身上多处创口,再回到营中便因伤重不治而战死......

    而耶律老古心说放眼整个契丹国中,若论剽悍善战,自己与萧阿古只、耶律沤里思三人都可称得上军中翘楚...如今终于开始与中原王朝展开国战,他正盼着要来会一会南朝军中的成名人物。

    所以听闻魏朝军中声名显赫,尤其是马战武勇被世人称道的夏鲁奇即将杀来,耶律老古登时起了争强好胜的心思,第一个想法,就是要与对方决出个胜负雌雄...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而又念道:

    由我统领的宫帐军、部族军、汉军总计两万兵马,据远拦子探马来报,夏鲁奇应该也是急于赴援蓟州,亲自统领一万五千余骑先行,兵力上而言还是我军占据优势...如若撤军,岂不是要堕了我军的威风?

    比拼统军厮杀,我便不信会输于那夏鲁奇,两军交战时若有机会,也合当与他亲手比试一番,且看看南朝那所谓屈指可数的虎将,到底又能有多大的本事...也不必再去召唤其余同僚军旅,就在这渔阳城下,如若能擒杀住夏鲁奇,便必然能一举重挫魏国的锐气!

    耶律老古心中念罢,便厉声喝令道:

    “传令命部族军、汉军攻城的部众退下,眼下不必急于抢夺城关。渔阳城就在这里,也逃不到哪里去!诸部兵马立刻集结列阵,就等候那夏鲁奇挥军来援,而先除了南朝一路军旅的主将!”

    按耶律老古军令吩咐,攻打渔阳城的部族军、汉军部众,便犹如潮水般退了回去。其中张彦泽得知耶律老古打算在城下等候夏鲁奇率部前来,再与之厮杀,虽然不由低声啐骂了口,却也只得按军令行事。

    轰隆隆的马蹄声不绝于耳,契丹诸支部众开始集结在一处,期间相继又有探马如流水一般,将夏鲁奇所部兵马的动向传递过来,直到这片严阵以待的契丹将兵,也已能眺望见地平线的那一头,渐渐浮起一道淡淡的黑线。

    那道黑线从远望去,似是在朝着这边缓慢蠕动着...实则近看则奔速极快,又过了片刻的功夫,便渐渐扩散做一片乌云。那团乌云自然是由无数魏朝甲骑所组成的,漫卷过渔阳城西面的那片旷野,卷起冲霄杀气直奔涌而来。

    烟尘漫天,翻滚如潮。随着那大批的甲骑愈发临近,战马嘶鸣奔腾之声,也变得愈发的清晰。而在弥漫的烟尘当中,渐渐的还能望见诸式魏军旌旗卷动招展,成批剽悍迅猛的骑军,也尽数出现契丹军旅的视线当中。

    驰援至渔阳城下的魏军甲骑,骑乘的多是上好的河西马、青唐马、西域马,也多是在夏鲁奇出川入陕的途中,于关中地区对军队配置进行的补充...每名骑军甲士,得胜钩上都挂着马战用的长兵刃,身上还携着马刀、铁锏等诸般马战短兵。

    夏鲁奇统领的骑军,除了一万旧部之外,还途径朔方军地界之后,而由转任统掌当地军政事宜的康福所补充的五千多名沙陀军健...那些骑士纷纷从背后、弓囊取下骑弓绰在手中,每一骑鞍侧都挂着三四个撒袋,其中插满了轻箭重箭,也正要与契丹军比拼下看谁的骑射本事到底能更胜一筹......

    本来以为再过不了多久,城关便要被异族攻破...然而眼下瞧见有大股援军驰援杀至,死守渔阳城的牙军将士、平民百姓顿时体会到了劫后余生的欣喜,城头上方也爆发起一阵阵激烈的欢呼声。统领牙军据守城关的将官,调遣民夫堆土叠石、抢修城防,随后也都瞪大了双眼,与周围军士民壮一起,死死的看着城外赶至的援军凝视过去,只盼着他们能够杀溃契丹这一路敌军。

    而夏鲁奇与身后一彪亲随奔至阵前,较之平常他的表情显得十分狰狞,便犹如一尊凶神,身披着重甲、手执大枪,双眼中早已燃起了灼热的烈焰,甚至还有股凝重的杀气透过乌沉沉的铠甲上散发出来......

    由于李天衢先前便已料想到与契丹大战将至,夏鲁奇受诏令启程及时,这一路风尘仆仆,挥军赶至蓟北地区。而途中他便已听闻过契丹分遣多路兵马,到处袭掠杀戮的暴行...而夏鲁奇为人忠义刚猛,闻知敌国外族蹂躏汉民百姓,心中登时燃起一股熊熊烈火,只盼着能够尽快扫荡外敌,眼下他恶狠狠的凝视向对面列阵的契丹兵马,突然嘶声怒吼道:

    “契丹鞑子!祸害糟践我汉民百姓,在城下列阵,看来也分明是等着与我军厮杀一场。便让你们有来无回!众儿郎随我杀过去,杀光那些鞑子!”

1238 汉入胡,而为虎作伥者,更是该杀!

    烟尘卷动,蹄声如雷。由夏鲁奇亲自统领的魏军锐骑,就如同一道道钢铁洪流一般,直朝着在渔阳城下的契丹军旅涌杀了过去。对面环绕在耶律老古周围的契丹军将、亲卫,则在紧张的等候他们的主将下达军令,只须臾功夫,他们便听见耶律老古厉声咆哮道:

    “部族军从两翼夹击,汉军抄后拦截,契丹宫帐儿郎,则随我从正面冲杀过去!”

    契丹诸部兵马闻令而动,纷纷催马提速,也犹如黑色狂潮一般冲杀而出。但见几股烟尘滚滚,从两翼夹击过去的部族军骑兵,都纷纷掣出骑弓,朝着魏军骑阵的方向瞄准过去,就是一轮箭雨射出。

    而魏军甲骑眼见敌方进行骑射,也分毫没有慌乱,他们纷纷伏低身形,避开从身边划过的箭簇,箭雨洒落下来,大多却并没有命中目标。纵然有些箭簇落在兜鍪、铠甲上,最多溅出几点火星,便纷纷散落坠下...纵然也有些战马中箭,可是入肉不深,反倒激得战马长鸣怒嘶,并加速狂奔起来!

    反观魏军骑众外围,那五千多名沙陀骑兵眼见敌军进行骑射,当然要立刻还以颜色,他们的身子在颠簸的马背上坐得四平八稳,手中骑弓也已纷纷挽满,搭在弦上的箭簇,也立刻向眼见要从侧翼驶过的契丹部族军锁定过去。

    箭雨撕裂开空气,发出凄厉的呼啸声,便狠狠的攒射下来。当即便有数百余名部族骑兵被射翻坠落,哀嚎声顿时交织成一片。沙陀骑兵的反击明显更为有效,被更多箭簇射中的战马悲嘶前倾,连带着上面的士兵扑倒翻滚,后面的骑兵收势不及,相继也被绊得人仰马翻...致使阵形竟已变得越发混乱不堪!

    毕竟契丹的部族军,由黄头室韦、乌古里、敌烈部...乃至草原上不少零零散散的小部落所组成。本来不是一条心,却被契丹人强行征服,这些部落以畜牧为主,虽然在马背上张大,也惯于骑射,但是以往在塞外与其他部落厮杀冲突的规模也较为有限。

    反观如今归顺魏朝的沙陀骑军,都历经中原军阀连年混战的磨砺考验,所以更善于进行大规模的骑兵作战。

    所以比起抢先发动攻势的契丹部族军,如今协同夏鲁奇作战的沙陀骑兵更能沉得住气,选择在骑射弓箭杀伤更为有效的范围内进行骑射,效果也是十分显著!

    眼见从侧翼夹击杀去的部族军落了下风,亲自统领骑兵从正面冲杀过去的耶律老古却不以为意,本来他也只是打算让那些臣服于契丹的北地胡骑前去袭扰牵制,一举杀溃南朝的骑军,还是要由耶律氏的宫帐子弟出手才是!

    契丹宫帐军骑,便紧紧跟随着耶律老古策马疾驰,扬起了手中马战长短兵器,各个杀气腾腾,已准备好与夏鲁奇所统领的魏军甲骑狠狠撞在一处。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冲杀在队伍最前的夏鲁奇突然一声怒吼。他麾下骑众立刻拨马转向,在高速冲驰的状态下疾转向另一侧,竟然朝着本来意图从侧翼夹攻的部族军那边涌杀了过去!

    耶律老古见状,惊异的瞪大了双眼,他身后一众契丹军骑也不由目瞪口呆...夏鲁奇统领所部军骑,以及那五千多名沙陀骑士展现出了这个时代顶级的骑术水准,前列甲骑一往无前,擎起百来杆挺直的矛槊,但见一片钢铁寒光闪动,便席卷向另一侧反应不及的部族军!

    剧烈的碰撞之声乍起,人马重重相撞,所发出重物撞击、骨骼碎裂等可怖声响连成一片。夏鲁奇一马当先,撞入部族军骑阵侧翼,手中大枪卷动起来,连挑带刺、或扫或砸,转眼间就将七名敌骑挑落马下,枪锋旋即又从一名乌古里骑将的脖颈掠过,颈侧血管登时被割断,鲜血飚射四溅,也直淋得夏鲁奇满脸都是!

    麾下甲骑紧跟着夏鲁奇凿入阵中,将部族军阵列冲击得松动溃散,顿时又是一阵阵人仰马翻,无数把兵刃盘旋卷落,激起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再不出许久功夫,便可以将部族军的阵列给冲成两截!

    部族军的战力,比起锐气正盛的契丹宫帐军到底还是要差出一截。眼下又突然遭受夏鲁奇统领锐骑的迅猛攻势,被杀得个措手不及,众多骑士便犹如被狂风卷过的落叶一般,纷纷坠倒毙命,战马惊嘶着炸缰狂奔,余众也似是要被吓破了胆。

    夏鲁奇统领骑军,眼见敌军主将耶律老古来势汹汹,主动从正面涌杀过来,却并没有进行无脑直冲...他也注意到了,从两翼夹攻过来的部族军阵容相对更为杂乱,显然也算不上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那么就先杀溃那些于周围袭扰的部队,挫敌锐气,回过头再来收拾敌方主将统领的契丹宫帐军!

    枪锋不断的发出浑重的破风声,夏鲁奇抡舞大枪,用双腿控马,只顾朝着前方冲杀。激得血雨飞溅,而当他杀透部族军阵列之后,双眼又往右侧一瞥,便厉声吼道:

    “向东转去,再杀溃那拨敌骑!”

    身后甲士听得夏鲁奇军令,又纷纷拨马转向,然而兵锋所向,则直扑向正要包抄绕道后方的契丹汉军!

    如今轮到统领汉军的张彦泽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他眼见夏鲁奇挥军轻易杀透一侧部族军的阵列,转而又朝着这边涌杀过来,也不住感到几分胆怯...这厮用兵,原来如此凶猛霸道!这却又要冲着老子来了!

    疾驰突进的魏军铁骑,终于又撞上惊慌失措的契丹汉军,而这次凿入敌军阵列的撞击声,甚至比方才还要惨烈几倍!

    夏鲁奇如发了狂一般挺枪疾刺,在他身边,也立刻两处雪亮的锋刃。面前那些汉人将兵惊恐的神情已是清晰可见,他们扯着嗓子惊呼乱嚎,下意识的挥起手中兵刃,可动作到底还是要比夏鲁奇与一众锐骑慢了半拍!

    兵刃破甲,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紧着着又是利器切割血肉的闷响频频乍起。契丹汉军前几排的士兵,几乎被一扫而空。夏鲁奇接连挺枪直刺,相继将那些奔走不迭的马步将兵搠翻捅倒,枪锋狠狠的又搠入一名敌将的面门...一时间那些骇得魂不守舍的汉军将兵,也都下意识的要避开这一尊势不可挡的杀神!

    双眼寒光森冷,流露出腾腾杀气...而夏鲁奇一边纵马冲杀,一边环视前方那些溃动的契丹汉军将兵,忽然又厉声大骂道:

    “瞧尔等发饰衣装,明明多是汉人,反而甘做鞑子的走狗!往日效力于中原与我朝的军阀倒还罢了,可如今我朝兼并诸国,好歹已能让天下大多百姓能安居乐业,不再如先前那般,饱受兵灾战乱,颠沛流离之苦...你们却还为虎作伥,充当契丹的鹰犬奴才,胆敢前来祸害汉民百姓,更是该杀!!”

1239 连斗三军,凶猛惨烈!

    当初跟随石敬瑭投从契丹的后唐将兵,除了汉人,便是以接受汉化程度很深的沙陀人为主...而眼下由夏鲁奇统领的魏朝汉将汉兵,以及五千归顺的沙陀骑兵,直接凿入张彦泽指挥的契丹汉军当中,从血脉上而言,却也的确是一场同胞之间的厮杀。

    然而夏鲁奇乃至麾下锐骑,看来也是因为激愤与震怒,所发挥出来的战力也有所加成...反观效力于契丹的汉军将兵,阵列遭受魏军精锐骑军的猛烈冲击,又听得夏鲁奇的厉声喝骂,气势上便已被死死压制住了......

    混乱的战团中,便不断的发出喀嚓喀嚓的砍杀声,一路杀入深处。契丹汉军将官兵卒,相继一排排的被割倒,遭受铁蹄践踏,顷刻间变成了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夏鲁奇仍在纵骑突进,势若疯虎,手中大枪来回翻舞、挡者披糜...而他那对满是怒火的双目来回寻觅着,要从契丹这拨汉人军旅当中,抓出来看看又是哪个走狗统领这拨为外族卖命的敌军。然而目光在溃动的人群中扫视几圈,却并没有发现目标。

    原来张彦泽眼见来势十分凶猛的夏鲁奇,亲自带领着麾下精锐甲骑很快便将杀入自己所统领的军旅阵中...看对方使得那杆大枪勇冠三军,称得上能够在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的当世虎将,只怕比起魏朝当初的首席猛将王彦章,也已是不遑多让...张彦泽情知自己就算也称得上剽勇过人,但明显还是敌不过夏鲁奇,对方气势正盛,如若贸然应战,自己也很有可能会被夏鲁奇暴起一枪搠死......

    所以张彦泽赶忙命令身边军校放下旌旗,旋即驱马直朝着军阵斜侧奔去...魏军骑众来势迅猛,已是避无可避,那么他遂立刻打算避其兵锋,以免得魏军突袭破阵之时,赶巧不巧得当面撞上夏鲁奇那尊杀神。

    然而一个人动弹得容易,契丹汉军进退时成行成列的行动起来,更就更容易引得阵脚大乱...故而夏鲁奇轻易得摧锋破阵,诸般兵刃翻飞,无数马蹄四下纷沓,直杀得面前溃乱的敌兵性命如割草一般快速消耗着!

    接连杀透契丹部族军汉军两拨军阵,可是此时也已有不少魏军甲骑陷于阵中,催马疾驰的速度也不免降了下来...夏鲁奇再复当面一名敌骑挑落之后,环顾左右之时,忽觉雷鸣一般的马蹄声愈发清晰,也已在近处轰响起来...无数契丹宫帐军骑士发出忿怒的怒吼,集结成阵,也已源源不绝的朝着这边直撞过来!

    耶律老古眼见那一股直撞如由他统掌的部族军、汉军中卷起漫天血雨的南朝甲骑。虽然尚还未杀到他契丹族宫帐军这边来...可是他瞧着那些归附于本国的汉军将兵,以及草原上其它部族兵马被杀得哀嚎惨叫,忽的发觉敌军大将夏鲁奇,便好似刻意要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一般。耶律老古顿感怒火中烧,脸上肌肉也不住抽搐起来..你南朝军马就算表现的再是强悍,我契丹却还是要带着这些草原部族扬我军威,一路席卷南下,那么你们也是我势必要战胜的敌手!

    所以耶律老古状似癫狂,立刻下令宫帐军转向之后,便催马疾进杀去。在他身侧,那些契丹耶律氏的宫帐贵胄也都拼命策马跟上,统领着大股契丹军发出狂嗥怪叫声,拼命催马、涌动上前,正要去截击住夏鲁奇所统领的魏军骑众,拼命要尽快加入战团!

    但夏鲁奇目光扫去,就见契丹宫帐军转换方向,也直往自己这边截杀过来,而为首的那员敌将身躯极是粗壮,手中绰着一杆大刀,披覆着那身甲胄,看来也明显是契丹军中的宗室勋贵子弟...他正怒吼连连,那对招子中透出的怒火,也直朝着这里射来。

    接连杀透两阵,虽然杀得契丹部族军、汉军非但阵列溃乱,各部将兵心惊胆战...可是魏军方面也难免付出一定的伤亡,而戎卫在夏鲁奇周围的那些亲随甲骑,他们身上铠甲遭受刀砍、斧凿、枪刺...等打击,留下一道道甲叶残破,皮索迸裂的创痕,浑身衣甲血迹斑斑,而除了沾染上敌人溅出的血迹之外,自己身上也或多或少刮着几处伤口,正有泊泊鲜血涌出......

    “弟兄们!渔阳城内的黎民百姓,眼下就只有咱们去拯救,也莫要辜负了咱们这一腔热血!我辈行伍儿郎,又岂能容得契丹贼子侵犯我朝、祸害黎民?都随我一并去杀敌建功!”

    夏鲁奇又奋声呐喊,鼓舞得周围甲骑健儿眸子燃起血战到底的战意...要驰援的城郭就在眼前,如果让城中的百姓落入外族之手,被契丹如犬羊那般的屠戮。那对他们这些以保家卫国的军人而言,无疑将会是天下的耻辱...这个时候,也唯有和契丹军一直死战到底,且看到底又会是谁的命更硬!

    所以夏鲁奇麾下骑军纷纷嘶吼响应,继续抄起兵刃,急催坐骑,便只朝着契丹宫帐军那边撞去!夏鲁奇、耶律老古的目光则已经对在一处,似是隔空碰撞,激得火星四溅,而他们这两员统军主将,心中倒都是相同的念头:

    尽快除掉面前那员敌将,再将敌军彻底杀溃!

    由夏鲁奇统领的精锐甲骑,与契丹宗室勋贵所统掌的宫帐军骑军,也终于狠狠的撞击在一处。双方密集队形如此对冲对撞,可留出供马匹回旋奔驰的空间有限,所以大多甲骑冲势被遏制住,无法催马奔驰游走。再定睛瞧去,就见敌人已杀至眼前,那必然须立刻抄起兵器,当即便要分出个生死!

    兵刃激荡翻飞,鲜血喷射飞溅,双方将士呼喊怒骂之声,也混杂成一团...彼此身上披覆的甲胄被马战长短兵刃砍着划过,又溅起点点火星,还有些骑兵则直接被破甲透体,当即栽倒了下去,而坠入进马蹄卷起那格外浓厚的尘埃当中。

    在夏鲁奇周围浴血奋战的那些魏军骑军,无论汉儿、沙陀,有的人因一时间被几员敌骑盯上,刀剁枪戳,遭受致命重创...可是他们于弥留之际,却突然张开森森白齿上已满是鲜红血液的嘴巴嘶吼,旋即直接纵身跃了过去,将面前的敌骑扑倒,双双直从马背上坠了下去...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哪怕是用手掐、用牙咬,临死前也总要再拉上一两个垫背的...两支精锐铁骑的碰撞之后,立刻展开激战,而战况凶狠惨烈,直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耶律老古那边,也终于催马冲至夏鲁奇面前,他眼中凶芒暴盛,正将手中那杆沉重的长杆大刀挥舞得呼呼生风,再抡臂砍去时,口中还用契丹语大声叫嚷道:

    “夏鲁奇!你名气不小,且看到底又有几分本事!我耶律老古正要取你的人头,以在南朝扬名,你纳命来吧!”

    “胡语夷言,老子不懂!既然刻意要来寻我厮杀,都是要取彼此性命,孰生孰死,就用手中的家伙说话便是,还聒噪个什么!?”

    夏鲁奇厉声回骂,旋即双臂发力搅起手中大枪,锋刃闪动着寒光,也犹如一条毒龙般直刺了出去!

1240 持枪携剑,骇破敌胆!

    眼见夏鲁奇挺枪直搠,耶律老古虽然放出狠话,抡刀便砍,可心里也早已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想起方才这员虎将亲自做为箭头,卷起一路血光,接连杀透两拨阵列,直至奔至自己面前,麾下多少自恃勇力的骑将上前挑战,转眼间却被捅翻,当者无不披靡...耶律老古倒也不敢托大,想要格荡开对方的杀招,刀锋便与夏鲁奇直搠过来的大枪狠狠撞击在一起,直震得他双手虎口发麻。

    从斜侧却又有一名契丹骑将咒骂着催马从来,意图协同耶律阿古尽快袭杀了这员魏军大将。然而夏鲁奇反应极快,抢先一步挺枪直刺,当即攮翻那名骑将,一脚在卡在马镫当中,便被惊嘶的战马拖了出去。

    耶律老古就见身形高大的夏鲁奇犹如脸上溅满了鲜血的怒目金刚,好似只是顺手一枪刺出,便将自己身边的一名亲随牙将搠翻落马,雪亮的枪锋,旋即又直指朝着这边指来...耶律老古心中怒火更盛,他又争强好胜惯了,岂能容得敌将在自己面前大显威风!?

    魏朝、契丹双方混战成一团的骑军甲士,眼见他们的主将展开厮杀,也都怒吼着朝这里涌来。

    契丹宫帐军骑兵,意图尽快支援耶律老古,无论如何也要取了夏鲁奇这个劲敌的性命...再杀溃前来赴援的魏朝军旅,再去继续方才的战事攻破城关,洗荡了蓟州治所;

    由夏鲁奇统领的汉儿、沙陀锐骑,则以自己的身躯做为屏障,拼死要守卫他们的主将...将乃兵之胆、兵是将之威,那些奋力厮杀的骑军健儿,都甚是推崇夏鲁奇这个上官,到了该搏命的时候,大不了拼得一死,却又能如何!?

    故而以夏鲁奇、耶律老古这两员猛将为中心,拼命聚拢涌杀,彼此间生命快速流逝着,爆发出阵阵呼喊怒骂声。

    被杀透冲垮了阵列的契丹部族军,经过各部首领急声整顿,惊魂稍定的骑兵,也开始乱纷纷地朝着魏军骑众,与契丹宫帐军厮杀的去处涌杀了过去。

    即便方才军阵被夏鲁奇率部冲击得七零八落,而见识到了中原王朝精锐之师的厉害,可是这些归顺于契丹的部族深知塞外广袤的土地,被这个新兴崛起的帝国统治着...他们也必须遵从契丹人的命令行事,否则便是会没有靠山倚仗的无根浮萍,在草原上遵循弱肉强食的法则,以后也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更何况,方才扑城填命,便已折损了许多儿郎的性命。既然付出了太多,当然不能舍弃成倍的回报...眼下也就唯有协助契丹贵人,杀溃这一路来援的魏军,还要赶快打破城关,杀入城中去抢女人、抢财货、抢牲口...那我们受契丹征召南下,每次厮杀下来族民们的血才不算白流!

    重整队列的契丹汉军,也从左右两侧朝着中间的战团夹击了过去。张彦泽目光阴渗渗的,带领着一彪骑兵,看来趁着契丹宫帐、部族、汉军合围之势,正打算从后方暗算夏鲁奇。

    张彦泽虽然怯于与夏鲁奇正面硬抗,可是若是趁机从背后偷袭,他还是有这个胆子的...何况契丹主将耶律老古的确也称得上勇武过人,由他暂时吸引夏鲁奇的注意力,如若偷袭得手,那么袭杀魏朝一路统军主将的大功,不是也要算上我一份?

    张彦泽心中盘算着,瞧那那副嘴脸,就好似是一只来回游走的豺狼,一直紧盯着前方正在鏖战的猛虎,准备从后面突然扑杀上去暗算目标。

    就在夏鲁奇周身左右厮杀的魏军骑兵即便已拼得伤痕累累,却仍是舍死忘生的直扑了上去,与不断涌来的契丹兵马恶狠狠扭战成一团。可供双方回旋避让的空间愈发狭窄,直从马上栽落下去的士兵,在地上还要继续与敌人扭打,不断的以命换命,而伴随着马蹄纷沓落下,地上又多了一滩滩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尸首。

    而处于战团中心处的夏鲁奇虽然不断的抢攻过去,周围时不时仍有敌骑偷袭过来...即便他转眼间又将三个从斜侧杀来的契丹骑将挑落马下,可身上却也多处两道伤口,痛楚也正向周身漫延开来。

    不过夏鲁奇分毫不乱,按说寻常骑将混战之时,稍有不慎便容易被人袭中致命处...可是夏鲁奇即便身上挂彩,他往往本能的遮护周身要隘周全,遭受致命重创的几率更低。使得那杆大枪所能控制的范围甚大,左冲右突之间,不但能接连搠杀从周围偷袭过来的契丹敌骑,还能不断的对面前的耶律老古构成威胁。

    毕竟按史载轨迹,夏鲁奇就算身陷敌阵,在一千对一万人的绝对劣势下,他持枪携剑,哪怕拼得伤痍遍体,却还能亲手斩翻搠杀得百余人...战争经验格外丰富的他,也十分擅长进行乱战厮杀,起码现在气力还撑得住。何况周围还有大批魏军甲骑誓死护卫,至少眼下而言,哪个胆敢靠近过来,意图从旁偷袭,却只会落得个被搠翻毙命的下场!

    只是契丹鞑子,乃至为其卖命的走狗奴才意图合围截击,把我彻底军困死...眼下冲驰不开,只得近身死战,麾下儿郎的性命精贵,就算与胡骑一命换一命,我也觉得不值!

    夏鲁奇心中寻思着,与耶律老古一番激战下来,这个同自己厮杀的这个对手本事到底有几斤几两,大概已掂量得清楚...耶律老古力大过人,使得那杆大刀大开大阖,的确可称得上是个劲敌。然而这个契丹主将使得马战长兵刃的打法,直来直去,也明显是久经沙场历练出来的,比起中原马战本事高强的武将,招式章法也就少了几分变数......

    心中打定了主意,夏鲁奇遂厉喝一声,攥紧枪杆疾刺出去,然而却搠了个空。耶律老古眼见有机可乘,那对招子中登时迸射出狂喜之色...好!看来这夏鲁奇也是愈发急躁,乱了章法,正可一刀下去取其首级,以成就我的武名!

    然而耶律老古抡刀劈落时,夏鲁奇单手带住大枪,只把身子微微一侧,刀锋便从他胸脯前掠过...反而是耶律老古急于求成,不知夏鲁奇这是卖了个破绽,这一刀劈出,按后世游戏术语,却是被骗出个硬直...两马交错之际,夏鲁奇眼中精芒暴涨,直拔出腰挎那柄刃如秋霜的佩剑,便朝着耶律老古的脑袋劈落下来!

    耶律老古与夏鲁奇这一番厮杀下来,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他手中那杆势大力沉,攻势迅猛的大枪上,却浑然没有料到对方竟还有这一手。卖个破绽、侧身避让、抽剑劈斩的动作快到一气呵成,就好似完全能预判到自己下一步的动作一般!

    双手还绰着大刀刀杆的耶律老古,因为用力过大,身子几乎要贴在了马背上。当他连忙侧首望去,就见夏鲁奇俯视下来,眼中杀气森然,而他手中利剑划出的寒芒也已卷落下来...眼中方自流露出惊恐之色,剑锋便已切入颈项。下一刻血光迸溅,耶律老古的人头滚落,那具无头尸首,又当即喷射出鲜红的血液,化作漫天血雨挥洒下来!

1241 敌军将领,杀一个不够,还要再擒一个!

    战阵之中,双方杀红了眼的骑军甲士,就见夏鲁奇一剑斩落耶律老古的人头,几乎在同一时刻都高喊出声来...当然魏军方面的骑军儿郎所发出的,是振奋的欢呼声,反观契丹各部兵马,则是气沮慌乱的惊呼乱嚎!

    耶律老古与他原本命途轨迹中的死法也十分相似,同样是因为自恃勇武而轻敌,径直要去与强敌交锋而落得个身死的下场...他地位尊崇,不但是北院夷离堇耶律斜涅赤的侄儿,在契丹军中也是成名久矣的勇士。结果眼睁睁的看着耶律老古被夏鲁奇斩杀,当即便对他麾下兵马的士气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契丹诸支部曲轰然哗乱,不少宫帐军的将官立刻想到的是耶律老古身死,也不知自己将会面临什么样的责罚...愈发的心慌意乱,战意也已大打折扣。

    而耶律老古这一死,军中虽然还有些契丹耶律氏的宗室儿郎,大多却不过是初上战阵要多些历练的少年郎...眼下军旅群龙无首,彻底乱做一团。反观夏鲁奇斩下耶律老古的首级,猛然转头,瞪视向周围惊慌失措的胡骑兵马,迅速收剑入鞘,提枪催马,又奋声咆哮道:

    “仗还没有打完呢!渔阳城下的敌军,务必要驱杀干净!”

    本来便已为夏鲁奇刚猛绝伦的战姿所震慑,何况连番厮杀下来,这还真就让对方在千军万马中取了上将首级...如今契丹诸部兵马再看待这员魏军虎将时,心态就好像是独行于深山野岭中之际,却撞上了一头吊睛白额的猛虎!

    当夏鲁奇又发出振聋发聩的喊杀声,驱马直撞入耸动散乱的人群中时,又引得大批胡骑惊嚎起来...他手中那柄沉重的大枪上下翻飞、寒光闪烁,仍如一条巨蟒在战团中翻滚着,枪锋所过之处,契丹骑兵便如波分浪裂,纷纷倒毙马下!

    魏军锐骑受到鼓舞,紧紧跟随着夏鲁奇如潮水般掩杀过去,原本便已阵脚大乱的契丹队列终于崩溃,人人脸上满是畏惧神色,而相继转身意图尽快脱离战场!

    既然契丹宫帐军阵型崩散,都已经开始溃退...大批部族军的杂胡骑兵,还没待魏军甲骑杀至面前,便也都惊慌着拨马回身,只顾朝着北面奔逃过去...各部酋首,眼见他们头顶上的契丹贵人无意再战,那么也只有随大流赶紧撤兵,否则不知还有多少族内儿郎要陷在这里枉送性命!

    渔阳城头上方,大批百姓先是齐声扯着嗓子为援军呐喊助威,眼见奋力血战的夏鲁奇所部军旅,已然纵横驰奔,反过来去追击撵杀胆气已丧的契丹败军,欢呼声更是震天价响...城门缓缓被打开,把守渔阳的卢龙镇牙军当中,也分拨出几队轻骑,加入进追击敌军的行列...总之去歼灭那些险些攻破城关的外敌,能多杀得一个,便要再算上一个!

    夏鲁奇急催坐骑,带领着麾下骑军儿郎掩杀过去,正肆意而痛快的收割人命之时,他目光忽然一凝,正从不远处溃乱的人群当中,望见不远处正要拨马转身的契丹汉军主将张彦泽。

    古往今来,无论在什么时代,背叛自己民族而投靠侵略者,愿意充当其走狗的败类都尤为可恨...所以本来夏鲁奇便深恨投从契丹的汉将汉兵,竟然甘愿为外族南下祸害同胞百姓,所以他打眼瞧见契丹汉军的旗号,便立刻要朝着那边撞杀过去...结果一眼望去,却刚好与张彦泽那对招子对了个正着......

    偏偏张彦泽生得狰狞丑恶,貌相特征也十分明显。他若是刻意在行伍间隐藏身形倒还罢了,结果方才打算趁着夏鲁奇与耶律老古厮杀鏖战之际,张彦泽却是从后面悄然杀上意图偷袭魏军主将。

    然而夏鲁奇一剑斩落耶律老古的人头,致使契丹诸部兵马的士气一下子跌倒了谷底...魏军骑众开始进行反扑,张彦泽却已经策马疾驰而来,他还没回过神来,就惊然发现周围契丹宫帐军的阵列开始崩散,成批的兵马相继溃逃,又有大批凶神恶煞的魏军锐骑已经朝着自己这边撞杀过来......

    “儿郎们,朝西北面冲!不可放过那干助契丹作孽的奴才!”

    夏鲁奇怒目圆睁,厉声叱喝,擎起大枪便朝着张彦泽那边指去。而他胯下坐骑,已如离弦之箭一般疾窜了出去,只须臾间的功夫,他与那个助契丹南下侵略,祸害汉人百姓又格外残暴凶恶的屠夫便已不过几十步远的距离!

    本来以为能趁机抢份大功,结果却是主动往上送,而正要撞到夏鲁奇的枪锋上...张彦泽那张丑脸狰狞扭曲,而双眼当中却也不由流露出一抹惧意...周围部族杂胡骑军惨叫连天之声,依然不绝于耳。开始进行反扑的魏朝骑军掩杀蹂躏,而夏鲁奇要催马杀到自己面前之时,几乎也不会再有任何阻碍!

    现在就算转身试图逃走,可是眼见夏鲁奇所骑乘的那匹宝马爆发力极强,转眼间便已奔至面前不远处...张彦泽又见周围乱纷纷的人头涌动,而夏鲁奇直探出来的枪锋,也已直朝着自己的胸脯疾搠过来...他情知逃无可逃,当即以最恶毒的言语咒骂了句,不得已也只得绰起马刀,硬着头皮好歹先挡下对方的杀招,再伺机突围奔逃出去!

    很快的,周围血光飞舞、杀声如雷。张彦泽身边那些汉军将官,很快便被紧随着夏鲁奇掩杀过来的魏军甲骑给撞散杀溃。夏鲁奇使得那杆大枪盘舞开来,势如矫龙飞天,左右横摆,上挑下拍...又是接连几枪刺来,直迫得张彦泽手忙脚乱,只能勉强挥舞兵刃护住周身要害,也根本无暇盘算如何试图脱身!

    按说张彦泽为人凶狠残暴,一身的马战本事,正要与人厮杀起来,大抵也算得上这般时节骑将的中上水准...然而夏鲁奇在这般时节,却无疑已经代表着虎将个人武勇的最高水平。

    即便方才与契丹猛将耶律老古恶战过一场,夏鲁奇身上多了几处创伤,也消耗了一定的气力...可是他无论率部摧锋破阵,还是前去单挑斗将,也明显是属于那种越战越勇的类型,先行斩杀敌军大将,也是愈发的亢奋,战力似乎也都强了几分!

    何况如今进犯蓟州渔阳的契丹大军溃退,这已然成了定局,夏鲁奇更能冷静的思索如何与这个丑陋凶恶的敌将厮杀;反观张彦泽眼见大股魏军甲骑轻易杀溃自己身边的亲随将兵,很快也要朝着这边杀来...则是愈发的心慌意乱,而他越是慌乱,便越容易出现破绽......

    两骑交错而过,八蹄腾跃而起,夏鲁奇眼见张彦泽大声喝骂着,不管不顾的便抡刀劈来。他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傲然笑意,旋即竟单手举枪一架。

    待枪锋与刀锋撞击的那一刹那又使出个绞字决,伴随着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摩擦声,枪锋转至刀锋上方时,夏鲁奇再猛然发力,张彦泽便顿感手中绰着的大刀上似是压着块巨石...夏鲁奇扭款狼腰,探出另一只手,直抓住对方腰间鸾带,旋即从丹田中爆发出一声犹如惊雷般的怒吼,竟然提着张彦泽脱离马鞍,而生生将他举了起来!

1242 某些败类,早些杀了,是造福于民

    再被夏鲁奇狠狠的往地上一摔,张彦泽被摔得七晕八素,额角当即磕破,登时鲜血直流...他还待挣扎时,一队魏军甲骑却已上前将其团团围住,将明晃晃的兵刃指了过去。还有十几名军士扑了上去,又将张彦泽死死按在了地上旋即五花大绑,捆个结实。

    魏军兵马继续乘胜追击出二十余里,直杀得沿途尸首累累,入侵蓟州的这一路契丹军旅,主将耶律老古为夏鲁奇所杀,统领汉军的张彦泽亦被生擒活拿,也只剩下八千上下的兵马狼狈地逃返回契丹治下疆土。

    此役夏鲁奇虽然大发神威,可是战后方才发现自己身上那几处疮口虽不致命,伤势却也不可谓不重,还须包扎处理...他旋即统领着骑军打扫战场,在渔阳军民的招待下加以安顿,很快又西行与步军会合,至幽州与高行周会合,暂先休养,有专治金疮的郎中诊疗,还要尽快养好身子才是。

    夏鲁奇所部军旅之后,刘词、符彦卿、安审琦...等各路魏军,也已相继进入蓟北地区。而契丹方面,已开始出现高级将领阵亡,士气遭受严重打击,也不复先前那般要在燕云地域到处烧杀劫掠的嚣张嘴脸,又忌惮魏朝精锐军旅的不断添加,攻势有所收敛...双方实际掌控的区域,也依然与两国先前边界大抵相当。

    这段期间,渔阳大捷的战报也已传至汴京。此役拿下的战俘,既然都曾在攻破县坊村镇后有过烧杀劫掠、祸害百姓的暴行,索性尽数斩首、一个不留。至于那张彦泽,由李天衢亲自朱笔御批,就直接将那厮活剐了,再枭首示众便是。

    虽说处决战后的俘虏,往往是杀人不过头点地,也不必非要采取如此残忍的极刑...可是经过救还的汉民百姓,以及遭受契丹洗荡的城郭镇坊生还者指证,敌军大肆杀掠,相较于契丹与其它部族的兵马,却就要属张彦泽统领的汉军最为残忍。

    魏军宿将,也都深知他们主公李天衢的脾气...往日就算势不两立的敌人,可如若对方生平口碑甚好,也曾做过些为世人称道的事迹,那么如若条件允许,便让对方落得个体面的死法,而善待其遗孤家小,以尽可能的予以尊重;可如果是孙儒、李罕之、高澧...如今就再算上这张彦泽之流,残害无辜百姓的手段极为残忍暴虐,那落到自家主公手里,必然要受尽零碎苦楚,也别指望能落得个痛快的死法了......

    李天衢自然很清楚张彦泽这厮,向契丹阿谀谄媚时十足一副奴才相,做了鹰犬走狗,祸害汉民百姓又是个丧心病狂的屠夫。按说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也说不准谁将会战死,谁又将被生擒活拿...现在魏朝、契丹双方还未展开全面会战,夏鲁奇在赴援渔阳的战事中拿住张彦泽,也算是意外之喜。

    那也就没有必要留着这厮,直接剐了,若是按史载轨迹,张彦泽本来还有二十多年的活头,也不知还要有多少百姓将会受其戕害...李天衢心说现在我便让这恶贼性命提前了账,这也的确算是为老百姓做好事了......

    而契丹多路侵攻,现在已然碰了钉子...李天衢寻思我朝几路大军于蓟北会师,耶律阿保机又有内应协助,眼见如今时机大概已经成熟,那么契丹的阴谋诡计,不久后也已要着手准备了吧......

    ※※※※※※※※※※※※※※※※※※

    位于顺州治下的燕山西南面山麓间,契丹汉军挖土成壕,以树木做栅栏,而扎下一处诺大的营盘。如长蛇一般的骡马车仗驶入寨中,上面堆得满满的都是器械辎重粮草,有军士立刻上前,手持钢刀,或是挥舞着皮鞭,叱喝那些被拘来做苦力的汉民百姓尽快装卸物资。

    诸队军士以此间营盘为中心,在外边一圈圈的巡视,还不断的有哨骑进进出出,传递军情...毕竟南面魏朝的主力军旅相继集结,也有可能会向顺州这边发起攻势,所以此处州府,以汉人为主军旅严防戒备,也容不得有分毫大意......

    而营盘内中心处的大帐里,忽然想起一阵激烈的喝骂声。却是暴怒的石敬瑭将桌面上砚台、笔架等物品一把扫开,旋即一脚将帅案踢翻,发出巨大的声响...筋骨如铁、黑脸黑面的石敬瑭胸脯剧烈起伏着,双眼中也尽是怒火,看来已气得不轻......

    毕竟先前有兵马至幽州治所附近寻衅时,便已眺望见他的妹夫杜重威被割了脑袋,还用石灰处理过了,就高高的挑在城头...如今得知同样有意要与自己结成姻亲的张彦泽,于被俘后甚至还被魏军处于剐刑,之后同样枭首示众...石敬瑭接连痛失两个亲信,按他想来,魏朝这也是针对他有意为之。

    就算杜重威、张彦泽不是什么用兵如神、武勇绝伦的帅才猛将,可是他们毕竟是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心腹...石敬瑭用着放心,也知道彼此的利害完全绑在一处。然而魏军对待这类的战俘又格外的狠厉,似乎就是在向石敬瑭传达“你们既然投从契丹外族,就会落得个如此下场”这类的信息,这也刺激到了他内心的敏感处,也就难免要大发雷霆。

    更何况...石敬瑭也很清楚,自己认了现在也还不过二十出头年纪,要比自己小了十来岁的契丹二皇子耶律德光为干爹,如此一来,其他契丹宫帐贵胄自然不便在明面上为难他...可是无论是宫帐军、部族军,还是统掌其它汉军的将领,只怕也没少在背后嘲笑他这个耶律阿保机的孙子辈为“孙儿将军”......

    嘴都长在别人身上,而且人家说的也都是实话,石敬瑭纵然心中憋火,自己也不便与人因此事争执起来,所以也就只得充耳不闻...要迅速得势上位,除了奴颜婢膝的向耶律德光这等手握重权的契丹皇子示好,自己也需要有足够的实力,去为契丹建立功勋而得到认可...否则自己也就不过是一个争取帝王宠信的弄臣。

    石敬瑭虽然以卑贱的态度向契丹讨好会毫无下限,可他却又绝不甘心做一只在终日在契丹帝君身边摇尾乞怜的狗。至少在石敬瑭本人看来,他这只不过是在隐忍,便犹如为他仇家夫差尝粪问疾的越王勾践那般,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打下一片属于他自己的江山社稷。

    然而魏朝、契丹双方还没展开全面会战,石敬瑭便已折了杜重威、张彦泽两个心腹,犹如断了一条臂膀,实力打了折扣...再这样下去,非但对于契丹的利用价值会越来越小,自己只怕也难以竞争过同样讨好于契丹的汉人臣子!

    “...将主虽然折了两员得力干将,可越是如此,则越须冷静才是。”

    眼见石敬瑭勃然大怒,好生发泄一通,肃立在一旁的刘知远面沉如水,本来一言不发...直到有些看不下去,刘知远也不由皱紧了眉头,出言劝谏。而石敬瑭气喘吁吁的,转过头瞪视过去,目光所过之处,分别落在了刘知远...以及大帐内另外两人的身上。

1243 后晋、后汉,另外两个爪牙

    除了刘知远之外,大帐内另外那两人一个生得张麻脸,皮肤黝黑、面容丑陋...那副模样,就是唐朝时节从东南亚诸地购入的昆仑奴有些相似。那人生得那副尊容虽然不便恭维,可是他目光炯炯,眉宇间也透着股狠劲,看来也是个敢与在沙场上搏命的主。

    这人名为慕容彦超,却是刘知远同母异父的兄弟。由于他的家乡故地位于后世辽宁省锦州市的昌黎屠何一带,所以早先便是受契丹统治。

    而后听闻与自己都是同一个妈生的兄长刘知远,也已追随他的将主石敬瑭投从契丹,由于得到二皇子耶律德光的重用,如今在燕云北隅治军统兵。盘算着有熟人关照,也已到了投军年纪的慕容彦超,意图尽快出人头地,所以也就没有按其原本的轨迹那般,最早投从至后唐明宗李嗣源麾下,而是直接投靠刘知远,而顺理成章的为石敬瑭效力;

    至于另外一人名为景延广,在军中新近由石敬瑭提拔起来。其父精于箭术,谓之“射不入铁,不如不发”,所以景延广专用三石硬弓,臂力过人,且以能挽强而著称。

    当初梁晋争霸,而后由魏朝、后唐覆亡梁国,瓜分疆土之时,景延广正值初投行伍之时,遂由后唐军旅收编,转而又在石敬瑭统掌的军旅中效力。他也正如自己史载的轨迹那般,受到石敬瑭的赏识提拔而铭感五内,所以在自己这个恩主身边辅佐,行事也十分谨慎。

    只是对于石敬瑭投靠契丹的抉择,景延广一直便颇有微词...正史中他极力建议由石重贵继承帝位,手握重权,便决议对契丹“称孙不称臣”...放话称我后晋现有十万口横磨剑,正等着看你契丹敢不敢来,而也已有了与耶律德光为敌的打算。

    然而景延广得势之时固然敢主导后晋与契丹交恶,却又根本没有战略部署可言...契丹真打上门来,诸如高行周、符彦卿等将领兵少苦战,催促景延广派兵救援。可是这厮却是按兵不动,闭关龟缩而不敢出,惹得契丹兵马便对后晋军叫嚣“景延广唤我们来,却为何不战?”......

    景延广先是放话挑衅契丹,后来却又怂了,只是终日饮酒作乐、任意胡为。结果耶律德光发兵南征,公然向后晋要人,景延广只得去向耶律德光哭天喊地的请罪,敢做不敢认,却还是饱受酷刑折磨,只求早死早超生,遂在押送北上途中自我了断了性命。

    所以眼下的景延广,虽然有些排斥为契丹卖命,但他到底只是个有蛮勇的武将,也不过是个手高眼低、色厉内茬的主。也不过是因为景延广身手过人,有挽强能使硬弓的本事,而自己要鼎力辅佐的石敬瑭还正值龙精虎猛的年纪,喊耶律德光为义父也叫得十分顺口...景延广也就只能偶尔发些牢骚,却仍是心安理得的在契丹的汉军中任职。

    如今于大帐当中,非但有正史中的后晋高祖石敬瑭、后汉皇帝刘知远齐聚一处,也还要再加上史载轨迹中的后晋、后汉两朝开国功臣慕容彦超、景延广也各自追随他们的主子。只是眼下而言,这四人也都是为契丹卖命的汉军军将而已。

    而石敬瑭发泄过一通,经刘知远提醒,这才稍微回过神来...他表情渐渐平静下来,又对着刘知远、慕容彦超、景延广三人摇了摇手,说道:

    “知远说的在理,是我有些失态了...只是痛惜重威、彦泽时乖命舛,竟会如此轻易为敌军所擒,落得个这般下场...哼!魏人还真是要把事做绝,接连害我心腹性命,此仇不报,我枉为人也!”

    刘知远眼见石敬瑭已是尽可能保持冷静,可是再一番言语下来,他眉宇间怨毒阴狠之色又变得愈发浓郁起来...他眉头紧蹙,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毕竟眼下魏朝几路主力军旅陆续于蓟北会师集结,要兴兵复仇,又谈何容易?

    契丹先是派发夺路兵马侵攻,顺州一隅的汉军任凭调动,而为契丹宫帐军引路打辅助...如若集结军旅南下,这事石敬瑭也做不了主,而必须听候契丹权贵的旨意才是。何况若要再与魏朝精锐之师交锋,也势还是非倚仗契丹的军力不可......

    慕容彦超眼见沉默寡言的刘知远又闭上了嘴巴,他既然于正史线中力挺后汉,后来支持北汉对抗后周...故而比起将石敬瑭认作主公,慕容彦超实则更倾向投效与他是同一个老妈所生的这个兄长...所以眼见刘知远又卖起了关子,他索性也默不作声;至于受石敬瑭提携的景延广,则是口出狂言惯了,便直站出身来,拍着自己的胸脯放话道:

    “标下蒙明公抬举提携,便如拨云见日一般,而得以晋身升迁!魏人害明公心腹,标下便甘为先驱,哪怕赴汤蹈火,也愿南讨魏人,以效衔环背鞍之报!”

    听景延广直表忠心,石敬瑭面露苦笑,也只微微颔首,算是做出个回应...他提拔景延广,只是因为发觉对方剽悍善射,打仗的时候自然能用得上。

    然而杜重威、张彦泽相继被魏军处死,当初一并前来投奔契丹的杜重威之父杜堆金也已病逝...石敬瑭情知自己身边,也就只有刘知远能审时度势,适时能够提出一些颇有见地的意见来,至于慕容彦超、景延广,石敬瑭只是要用他们在战场上为自己拼命,也没指望这二人在这个时候能够提出什么有用的建议。

    只是眼睁睁坐视魏军剪除自己的羽翼,石敬瑭心中怨毒的怒火无处发泄。又眼见亲信刘知远再复缄口不语,他也知道自己现在也不过是在无能狂怒罢了......

    经过一阵沉默,忽然却有几人大踏步径直走了进来,石敬瑭登时又满面怒容,正要呵斥又是谁胆敢不经传报,便往大帐里闯...然而他定睛望去,瞧清了为首的那人相貌,叱骂的言语便登时又咽回到肚子里去。

    因为石敬瑭分明瞧见为首的那人身着锦裘,由几名契丹宫帐亲卫护卫着,脸上则挂着几分玩味的笑意...却正是他的“干爹”耶律德光。

    “不知义父移驾至营盘中来,孩儿有失远迎,乞望恕罪!”

    石敬瑭便犹如变脸一般,满面狰狞怒意骤然不见,换成副诚惶诚恐的嘴脸,便来到耶律德光的面前,直接拜了下去...而刘知远、慕容彦超、景延广三人眼见石敬瑭那动作麻溜的,对待耶律德光非但做尽孝子贤孙状,还如同一只见到主人归来的家犬...心里再是不愿,却也只得行礼伏拜。

    “无妨,这次督巡,是我晓谕值守营盘的军士不必传报,你当然不会知晓,这又何罪之有?”

    耶律德光笑呵呵的说着,旋即扫视了一圈,眼见大帐内经过一通打砸宣泄过后狼藉的模样,又转过身来,凝视向仍伏在地上石敬瑭,并意味深长的说道:

    “我也知道征调你统领的汉军做为偏师,而协同契丹宫帐、部族军南下,却不料为魏人所败,致使你折损了些将官...看来你因痛失心腹,也是怨忿的很呐......”

1244 成就野心,契丹国主南下

    听耶律德光话中带话的问罢,石敬瑭的心顿时咯噔一下,他赶忙回复道:

    “蒙义父看重,我等感激涕零!只恨为我契丹出力还是太少!天皇帝、义父但有吩咐,我辈也只管上前,管它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也自当效死,毫无半点怨言!

    故而汉军将兵纵有折损,也是尽了他们的本分。孩儿只恨,魏人虐杀我心腹手段忒过。即便两军为敌,可杀人不过头点地,碎剐枭首,这又何尝不是在羞辱我契丹汉军将兵?孩儿深以为恨,只盼能尽早报仇,当然也还须遵从义父的旨意行事!”

    “呵呵...你有忠孝之心,我都看在眼里。按理耶律老古自恃勇武,不待与其它军旅会师,便要去与魏军夏鲁奇鏖战,这也是轻敌了...也使得你又折损了一个亲信,可是上了战场,做的就是把脑袋掖到裤腰带上的搏命勾当,你也只得想得开些。

    说来也确实可恨,魏军处置你麾下的汉军将官格外酷厉,无外乎就是因为晋人李存勖身死、李嗣源亡故之后,你们前来投效我契丹,而非是去归顺南朝。哼!都说人各有志,怎么在南朝看来,向魏国投降,才算是顺应大势,而效忠于我契丹,便是大逆不道了?”

    耶律德光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拉起石敬瑭这干儿子,又道:

    “你要报仇,我当然也会给你机会。只是眼下而言,你统领汉军谨守边界,严密注意南面魏人的动向,尤其是这段时期,绝不可有任何纰漏...再不出几日,萧阿古只、耶律拔里得、耶律郎五、萧翰等几路军旅,也将陆续至顺、妫、檀一隅,安顿兵马等事宜,也要由你多担待些。”

    石敬瑭闻言面色微微一变,心想萧阿古只等人,可都是契丹军中手握实权的勋臣显贵。而他们也开始率部集结,那么恐怕也就只意味着一件事了...只稍作思索,石敬瑭便连忙又试探问道:

    “我契丹诸路军旅亦开始集结集聚过来,莫非西楼那边......”

    耶律德光点了点头,而长声说道:

    “是啊...经王郁传报,魏军会师于蓟北,而北平国做为内应,趁着为南朝提供粮秣军器之时,也已核实魏军会将辎重补给主要囤放于何处...沿途各地守备虚实,大致也探查得明白。父皇眼见时机大概已经成熟,已从西楼移驾南下,而准备实施大计了......”

    ※※※※※※※※※※※※※※※※※※

    西楼龙眉宫南隅的草原间,先是有大批策马绰弓的契丹锐骑疾驰而过。后方军旅仪仗,一眼望不到尽头。队伍间的那些车仗上大多还装束着毡制帷幔,取下搭建起来,便将是一座连着一座,好似要蔓延到天边去,而可供大批契丹骑士就地歇息的毡帐。

    位于队伍正中心处,还有一辆巨大的马车,前前后后竟有数千名骑士拱卫着,而朝着南面缓缓缓缓驰去。

    那辆马车由十几匹马牵引着,四面为格外厚实的牛皮障幔所笼罩,看上去整个车棚便是一处庞大的移动毡帐,而在车前还竖起一杆大纛,顶端置着一头面目狰狞,宛然如生的狼头,而就在狼头下方,还有毛茸茸的纛尾随着劲风吹过,便迎风摆动起来......

    按契丹之制帝君“出有行营,谓之捺钵”,这便是耶律阿保机的行营大帐。戎卫在周围的大批骑军,则尽是护卫契丹皇室的斡鲁朵宫卫军...耶律阿保机要亲自移驾南下,至少在他看来,自己有很大的几率能够一举重挫魏军主力,再向南侵攻占据大片疆土。

    此时捺钵大帐正面的帷幔敞开,耶律阿保机大马金刀的端坐在当中,他眺目望去,但见前方天高地阔茫茫草原,心想再不出数日光景,便将进入燕云北隅,南面广袤的疆土,也已是志在必得...而他这个契丹帝国的皇帝亲自出山,心中也正寻思着:

    朕既然亲自南下,想必也足以引出魏帝李天衢了吧...有北平国做为内应鼎力协助,也极有可能一举摧毁魏军的后勤辎重。届时南朝大军军心动荡,再趁势进行全面进攻,那么也不是没有机会擒执...亦或袭杀南朝皇帝。如若能得偿所愿,致使中原大乱,那么我契丹想要谋取的,又何止是黄河以北的河朔地区?

    耶律阿保机越想越是激动,黠戛斯、渤海国、黄头室韦、六奚诸部...自己已征服那许多的国度与部族,如今再往南顾,还有魏朝这个最为强大的时候,如今也是时候迈过那道坎,去要实现自己野心大业,而让契丹世代子孙,以及臣服于这个帝国的所有子民铭记朕的丰功伟业!

    ...差不多在同一时刻,位于原吴越国明州治下的三江口,也就是后世集内河港、河口港和海港于一体的宁波港口岸,一艘艘巨大如城的楼船缝隙间,还停泊着大小无数舰船,黑压压的连成一片。

    还有大批船夫水手如工蚁一般,或是光着膀子卖力地装载粮秣、衣袄、火弹...等辎重,眼下战船上的武器都已完成配装,诸般火器大概配备妥当,再经过核实确认之后,各部水师将士便可以登船启程了。

    其中岭南名将苏章,带领原越军水师自广州走水路而来,与柴再用、柴克宏、王环等水军将领会合。即将北上的魏朝舟师,也收编了越、楚、吴、吴越等国的一部分水军将兵,即将赶赴耽罗岛海镇,自然是准备袭扰契丹国治下的沿海地域。

    尤其是位于后世辽西、辽东的临海地区,魏朝舟师如若载运军旅,选择在最恰当的时机出手,便犹如一把尖刀,狠狠插在敌国的咽喉要地。也大有机会截断契丹控制下的燕云北隅,与东面白山黑水诸地之间的联系。

    如今装载武器、粮秣等物资的事宜大概已办得妥当,而几支舟师相继集结,现在就差最后进行船舰的检视工作,以及记录诸部水军所乘船只等相关的事务,便可以离港启程了。

    三名小校,就在船坞登记造册,核对经过整编后的魏朝各路水师所见驾驭的船舰。毕竟眼下整装待发的诸部水师,除了原本的魏军舟师之外,还有吴越、吴、楚、越诸国的降将将兵,也可说是来自于五湖四海,要将这些本来分属于不同势力的水军将官兵卒拧成一股劲,除了再经过实战磨砺,组织秩序也同样怠慢不得。

    那几名小校登基名簿,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正排到一员看来年纪甚轻的水军低阶将官,他便踏步上前,朗声禀道:

    “金陵水军队正刘仁瞻,与麾下五十军健,按将令于西港上艨艟船,随金陵舟师于申时登船启程。”

1245 吾辈汉儿武人,刀口理应一致对外

    按说魏朝兼并南面诸国,各方势力降从的水军经过收编重整,今日来核实停泊在口岸所将登上的船只,以确认不会出现任何纰漏的诸级将官也是一拨接着一拨...两三个时辰下来,负责登记的那几名小校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所以听那名为刘仁赡的队正报备过名头,隶属于哪路舟师,又将于哪处港口登船之后,便放他过去了。

    然而其中有个本来吴国宣州芜湖的小校忽然回过神来,便喃喃念道:

    “咦?刘仁赡...这名头,我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那小校连忙回头望去,却间后面有职事在身的军健船夫仍在忙忙碌碌着,一片熙熙攘攘、人头涌动,也再也瞧不见那个自称为刘仁赡的水军队正身影。

    那个名字,对于这小校而言也只是感觉有些熟悉,正主也不知跑哪去了,又想不起来以前到底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那小校挠了挠头,便转过身来,索性也就不去多想了。

    而这个刘仁赡,与当年带领一拨残部败兵藏匿于山林中,却得知吴国覆亡,便遣散麾下兵卒自行离去,自己则隐匿起来的那员小将自然是同一个人。

    当初听闻宣州宣城、升州上元都已被魏军攻破,而徐温自焚而死,徐知诰则在突围逃亡途中被射杀,杨行密那一脉的杨氏宗室子弟,除杨濛独身仗剑于宫门前,于亡国之时赴国难身死之外,也都乖乖地顺从而被魏军押解至汴京...刘仁赡固然甚感悲忿,当时的他也绝不可能随大流索性便降从于魏朝。

    然而流落于江湖间,经过一段时日的冷静,刘仁赡自然也意识到既然吴国幕后的统治者徐温死了、徐知诰也死了,国主杨隆演实则早在魏、吴国战期间便已郁郁而终,无论先主杨行密的四子杨溥,乃至其他子侄被终究也只会是做个傀儡君王的命...吴国到底已经亡了,现在也不会有人再意图复辟国祚,而都接受了成为中原王朝治下军民的事实。

    那么仅凭自己一人,就算还能掀起些许风浪,却不是只会让时局趋于稳定的江左、江右百姓再次遭受战乱之苦?

    而后观望魏朝又连灭楚、吴越、越三国,并且平定静海军,又将交趾诸地划入版图...刘仁赡发现自己到底还是不甘心只做个看客,毕竟他少通儒术、喜读兵书,自幼磨砺下来,也是为了实现自己生则封侯、死则庙食的心中抱负,而不愿一直荒废下去...刘仁赡当然也很清楚,若是还要实现自己的志向,那么他则势必要投身于魏朝军中效力。

    直到听闻兼并各处割据势力的魏朝,要与北地崛起的异族契丹公然开战的口风,刘仁赡便再也按捺不住,迈过了自己心里那道坎,而投入了重新经过整编的金陵水师军中。

    也到了船队乘员开始登船的时候,刘仁赡按所属的舟师编制分批逐次,行至西港,就见他要搭乘的那艘船体狭长,以生牛皮蒙船覆背的艨艟船上军健、水手已经就位,位于船体两厢的棹孔那边,左右前后除了弩窗矛穴,也已架起了几只用于施发猛火油弹的新式抛石机。

    周围船舰上来往走动的同僚将官、水手兵卒川流不息,呼唤喝令声频频响起。而刘仁赡麾下那五十多名军健眼见所部队正已至,便迅速肃立施以军礼,便犹如刘仁赡当初做为吴国军中后起之秀统管部队时那般,他年纪虽轻,却甚得麾下兵卒推崇。

    刘仁赡探明他长兄刘仁规,与其他族亲归降于魏朝之后仍有官禄加身,自是生计无忧。不过他认为投到魏朝军中效力,那么父辈福荫,以及之前于吴国军中的军阶官职也理当统统舍弃,就相当于在行伍中从头干起。

    而刘仁赡之父刘金,虽然是昔年辅佐吴国先主杨行密的“三十六英雄”之一,先前他从戎不久,在军中也只能说是小有名气。所以刘仁赡投从至金陵水师,也不至于引起轰动...只不过麾下兵卒几乎都是原吴军水兵,人多眼杂,自然也有老兵知道刘仁赡将门子的身份。然而在他的要求之下,麾下军健也都是看破不说破,就由着刘仁赡隶属于魏朝金陵舟师的水军队正,来统领他们这些兵卒。

    直至明州三江口这片港汊忽然又有号角声接连响起,会集于此的诸路舟师相继启航。大海苍茫,但见樯橹相接、张帆如云,伴随着连绵不绝的号角声中,一艘艘战舰驶出港口,进入碧波万顷的海洋,便浩浩荡荡地朝着北面驶去。

    刘仁赡则一身戎装,手按腰挎的刀柄,矗立在艨艟船首。他双眼微眯,面朝万顷波涛,感受着踩在脚下甲板微微颠簸,一股咸鲜的海风扑也面而来...这次也主要是在近海区域航行,北上行至位于莱州、登州的牟平、文登市舶司口岸(后世山东省威海市一带),诸部舟师再经过检视船体,补充后勤物资,便将开拨至耽罗岛海镇,再等候上面军司传递来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而刘仁赡心中正感慨时,自己所隶属的船队中一艘楼船,正从他身处的艨艟船旁边驶过。刘仁赡下意识的侧目瞥去,却忽见那艘楼船竖起的那干大旗上,绣着老大一个“魏”字迎风猎猎飘扬......

    按说当初自己是徐温麾下的水军将官,在长江水战中意图阻击中原王朝的舟师,那时的刘仁赡做为吴国军中的将门子,望见打出这般旗号的军队之时,还势必要与对方拼得个你死我活...然而如今的刘仁赡,却是要在那干旌旗之下奋勇作战,麾下那五十多名军健本来多是吴国水军兵卒,现在也都是按中原王朝的军令调遣,而赶赴北方去准备与魏朝的敌人作战...一时间五味陈杂涌上心头,意识忽然有些恍惚,也不由得让刘仁赡的心绪复杂起来。

    然而过了良久,刘仁赡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意,他长吁了一口气,随即喃喃念叨:

    “罢了...当初自唐末乱世以来,群雄割据,诸国纷争,大多却都是汉人打汉人。而汉家儿郎,尤其是我辈行伍军人,本来便是要抗御外辱的。

    如今契丹夷类还道我中原内乱,以为有机可乘便大举入寇,管他当年是魏人、晋人还是吴人...溯本追源,到底也都是前朝大唐治下的汉人,世道乱得久了,确实到了该重建一统治世的时候。来的既然是契丹外族,我等汉儿武人也理当同心协力,把刀口一致对外才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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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人命风烛,这是个血腥、混乱、残酷的时代,更要命的是在这个乱世当中杀业最重的时间与地点出现,开始唯有只身独力的险中求活。
在这个礼崩乐坏、山河破碎的时代,想挣扎求生,并成为一方豪杰注定踏着尸山血海前行。然而终将面对颠覆大唐江山社稷的冲天大将军黄巢之后,还有秦宗权、朱温、李克用、李茂贞、孙儒、高骈、杨行密、诸葛爽、李匡威、王建、钱鏐、马殷、刘隐...等藩镇割据,在多如牛毛的大小军阀势力中要一枝独大,逐步壮大终结这个乱世,熟知这个历史的李天衢心中大致也已有了个计划......
只不过这条路,注定不好走。唐末大军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末大军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