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6 特殊兵种,岭南战象
浈阳县城头上杀声乍起,城门也被缓缓打开,也着实有些出乎在外扎营的魏军将士意料之外...不过几员将官很快反应过来,想到极有可能是城中有人不愿再被越国挟裹着抵抗丧命,便趁夜发动叛乱,遂立刻召集骑军甲士,犹如迅雷疾风一般朝着浈阳城的方向卷去。
魏朝军旅方自抵至英州浈阳扎下营寨,
这还没来得及发动攻势,再连带着向城内施射招降檄文,奉劝守城军民早降...城门便已大开,其余守兵措手不及,当意识到大批民壮哗变,而引魏军入城之时,
就见乌压压的铁甲劲骑沿着街巷到处穿梭...未战先乱,越国守军苦不能敌,一部分人弃械投降,
余者也只得狼狈的溃逃出城......
这还不过一夜光景,便已拿下了此处与越国国都兴王府接邻的州府治所。
魏朝宣称三年不征赋税,还承诺以后轻徭薄赋的消息在越国治下领土传扬开来,相继又有大批的流民走出深山野岭,争相前来寻求魏朝军旅的安顿...其他仍处在越国统治下的民众听到风声,当然也难免都蠢蠢欲动起来。
平民百姓,自然也都盼望着与妻儿家小过富足安乐的好日子,然而刘?贪婪暴虐,已经压迫得治下黎民敢怒不敢言。如今魏朝杀入岭南地界,有了变天的机会,又怎能不去争取?
所以不出三日光景,由赣南虔州南下的魏军,转战至越国东隅的潮州治所海阳县之时,就见城门楼上已经竖起降旗。有意归降的守城将佐聚集军民,发动哗变杀死上官,将首级悬挂竿首,
便干脆的开城归降于魏朝。
如此两路魏军继续趁势南进,非但兵临越国的陪都齐昌府(地处后世广东省兴宁市城北枫林坪)城下,途径英州的兵马,也已行进至位于兴王府北隅的清远县地界。
然而魏军先锋骑众,遭逢前来迎击的三万越军,却败下阵来...经奔逃至主力军旅的将士报说,越国竟然动用了数百象兵布于前阵。仅凭骑兵的冲击,也根本无法撼动那些高度过丈的特殊兵种...越军趁势掩杀,魏军先头部队眼见不敌,也只得尽快掉头撤离,所幸凭借着骑兵进退来往机动性更强的优势,虽然吃了一场败阵,但是伤亡的人数也并不算多。
只不过往日就算是厮杀征战惯了的将官士卒,也从来没有与战象这种主要在热带、亚热带丛林地区才被运用于战争的特殊兵种交锋的经验...甚至大多人压根都未曾见过,各种信息拼凑在一处,也只知道大象躯体庞大、皮糙肉厚,较之战马虽然行动缓慢,但是跋山涉水、穿越林间如履平地,如果这种体重超群、力大无穷的动物聚集在一处,
再狂奔碾压过来,恐怕的确也很难遮拦得住......
正史中的南汉国的确设有象兵,也有第三代国主刘晟派遣巨象指挥使,
统领象兵攻克贺州的史载记录。而如今这般时节,越国便已经如史载所述的那般“教象为阵,每象载十数人,皆执兵仗,凡战必置阵前,以壮军威”。
而行军至清远的魏军部众,还有不少本为后唐降军的沙陀将官。他们骑惯了马,可这辈子便从来没有同大象这种生物打过交道...面对如此交战经验为零的兵种,这场仗却又该怎么打?
“...野兽通常畏火,而大象再是庞大,到底也不过是兽类罢了...当年也曾有南朝名将宗悫南伐林邑国时,使得蛮酋战象因受惊而转向奔走,反而冲击得林邑军全盘溃败。
何况我沙陀儿郎调教坐骑,也须确保战马每逢战阵时能保持镇定而不惊骇,否则战马炸营冲撞起来,便会致使全阵溃乱崩散。虽曾听闻大象易于驯化,可是遭受莫大惊吓,一旦发起狂来,越兵又如何能驾驭得了那等巨兽?”
正当几名军将议论纷纷之时,凭着先前几战功绩,如今也已官居南面行营马军左厢都指挥使的安审琦沉思一番后,眼中精光流露,忽的喃喃念着。他随即抬起头来,又朗声说道:
“虽然岭南多为山地丘陵,我军自从经过韶关之后,大多攻城器械转运不便,要输送至此处尚还需要一段时日...可是眼下随尚还有百来枚猛火弹,与几架轻型投石炮具随行伍进行。
既然越军以战象为前驱,依我之见,我等便不妨以逸待劳,就地扎下营栅。集结弓弩手于木栅后方,再架起投石炮具,待敌军来时,便以火箭、火矢、火弹集中向前阵象兵攻去,待战象炸乱奔走时,再集结骑军,趁势掩杀过去,而一举击溃越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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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安审琦统领,而已抵至兴王府清远县地界的魏朝军旅遂停止行进,开始以逸待劳,就地整歇,又派遣军士竖起高高栅栏,并在另一侧支起处处营帐。一座座镶嵌着倒刃尖刺的拒马,则被搬抬到栅栏前方,并拿链子拴在一起,一端被杵在土地里,用以阻挡敌军的冲势。
几座望楼也已被搭建起来,周围人头攒动,忙忙碌碌的尽是按差遣劳作的军士。诸部将官们来来去去,大声号令者,督促麾下士卒们的动作尽量再快一些。
而安审琦估算时日,自从麾下先锋骑众与以战象为前驱的敌军交战,不得已再退返回来传递军情,按说越国韶州、英州失守,对方也绝对不能任由兴王府的北面门户之地一直被魏军掌控...越军也势必会盘算着尽早夺还失地,小胜一场之后,也极有可能继续趁势北进,试图尽早击溃由中路南下的魏军。
推算越军行进的速度,就在此处严阵以待,对方应该也就在这一两日之内,便将来到这里。
又过了两日,轮班值守的士卒挎弓携箭,登上了望楼一直向远处观望。一时间暂无敌情,待得无聊烦闷的军士,也不由与身边的同僚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聊起了家常。
可忽然间,一处望楼上有名眼尖的士兵目光一凝,赶忙手搭凉棚,张头探脑着朝着远方望去,就见被派出去进行警戒哨探的骑兵自南方疾驰而来,滚滚蹄声愈发清晰,也使得栅栏这一边其余兵卒都警觉了起来。
撒开了警戒网进行哨探的那一众轻骑,一边策马疾驰,一边高呼示警。魏军将士听闻声息,也连忙动弹起来,奔走相告。一队队士卒迅速集结,他们所携的箭矢上也都已绑附着浸满油脂的麻布等易燃物。下方安置着木轮,也能抛发出猛火油弹,射程可达百来步远的轻型投石车也由军士牵引着,一一落定校准了方位,旋即又有一众士兵捧来猛火油弹,尽皆摆放在投石车的左近处。
处于望楼上的士卒,仍是伸长了脖子朝着哨骑轻骑驶来的方向眺望过去,不一会的功夫,便有人瞧见有无数黑点出现在地平线的另一头。然而以往与敌人相互发现踪迹,便立刻准备交战的经历有所不同的是,有些士兵不由的睁大了眼睛,他们也已能望见行进中的越军前阵的兵种,可明显比雄壮魁梧的战马还要大出几倍不止,便如一排排移动的小山,朝着这边缓缓逼近过来......
1187 看起来威风霸气,可缺陷太过明显
庞大的身躯也被一层铁甲覆盖住,犹如柱子般的粗腿四平八稳的向前迈进着的战象背上也设有乘筐与座椅,一名军士手执驯象用的鞭子,腰间还挂着把钩子,就坐在邻近大象脖颈的位置,口中发出指令,挥动鞭子,时不时伸手拉扯象耳,以确保胯下庞大的坐骑按照他的命令乖乖地行进。
每一头战象背上最顶端,也都有一名军官居高望远;乘筐搭在象背两侧,周围也都搭起挡板用以遮蔽箭矢,近十名士兵身处当中,手持长矛、弓弩等武器,亦有大批的步卒排成阵列,紧紧在后方次第而行。
战象每踏出一步,便能听见嗵嗵沉重的闷响声,前列却忽然有一头大象似乎感受到大战将至的杀伐气息,遂躁动不安的摇晃着脑袋,长长的象鼻左摆右晃,那两只犹如巨大蒲扇的耳朵也立刻扇动起来......
坐在那一头大象脖颈间的驯象手,连带着乘筐与座椅中的将官、士兵身子顿时一阵摇晃。那驯象手当即喝骂起来,竟然抄出挂在腰间的铁钩,便扎进象耳当中,旋即又发力一扯!
象耳登时被铁钩撕扯得鲜血淋漓,大象发出惨嚎声也显得格外的凄厉...然而承受强烈的痛楚,这些战象也只能服从驯象手所发出的命令,任凭使唤,准备去撞翻践踏出现在眼前的所有敌人。
而象阵后列,越军大将李守鄘处于中阵当中,他凝重的目光朝着前方眺望过去,脸色也甚是阴沉。
先前与梁克贞奉旨挥军救援吴国,却遭逢符彦卿阻击,不得已只得退返回去时,李守鄘便已经切身感受到魏军的厉害...如今西路的敌军虽然由岭南名将苏章前去抵御,暂时力保住封州不失,可是魏朝中、东两路侵攻的军旅,却已接连攻取韶、英、潮等几处军州...对方足以威胁到都城兴王府,如今的形势自然已是万般危急。
越国当然远远不及魏朝那般疆域辽阔、兵多将广,就凭几百头战象,也不可能扭转被动的局面...只是敌军已经杀上门来,眼下却又还能如何?也唯有倚仗象兵这个在特殊环境下组建的兵种,且先击退由中路杀来的魏军兵马,之后又当如何面对魏朝的全面攻势,也只有以后再去想!
李守鄘遂咬了咬牙,即刻高声喝令道:
“魏人临时搭建的栅栏,也难以抵挡住战象的冲击!象兵立刻压上去,冲垮魏军的阵列,还须尽快收复英、韶二州,阻敌于韶关之外,方才能力保住兴王府不失!”
前阵那一排排驯象手听得李守鄘下达军令,便立刻开始战象加速起来,由慢而快,本来便如涌动山丘的象群,发出响亮震耳,且绵绵不息的怪叫声,更是犹如洪水倾泻一般。直朝着前方集结成阵的魏军席卷而来!
当一定规模的骑军集结成阵,发动冲锋之时,给人带来的感官冲击便已是格外的惊心动魄。而眼睁睁看着这种比战马大出几倍不止的庞然大物,聚集在一处朝着自己这边碾压过来...自然也更会让人感到心惊胆战!
魏军军阵这边,行伍间也不住引起一阵骚动。毕竟这般时节,大象在中原也早已绝迹了...处于消息相较于后世十分闭塞的时代背景下,就算听过象这种生物,绝大多数魏军将士却也都没有亲眼见过。
所以眼见越军前阵成群的象兵已经开始发动冲锋,饶是不少往日厮杀惯了的将士也不由得惊呼起来,他们面面相觑,心中质疑那些庞然大物看起来不但体型巨大,又是格外的皮糙肉厚,恐怕寻常拒马鹿砦也拦将不住...只凭临时扎下的栅栏,再集中射击,当真便能阻截住那一股前所未见的骑兵冲势么?
“不得慌乱!扰动阵列者立斩!尔等大多久经战阵,也都很清楚如若未战先乱,而不能稳住阵列,在战场上也将任由敌人宰割!”
也早已赶赴前阵的魏将安审琦,立刻便驱马来回奔走,厉声呵斥,稳住军心...他目光坚毅,面色也甚是从容。
毕竟安审琦这员按史载轨迹戎马一生,屡次抗击契丹,历仕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四朝的五代名将作战极具魄力。正史线中他奉旨阻击契丹,主帅与数千兵马却被数万敌军围困,驻守于安阳行营中的诸将闻讯之后,尽皆不敢救援,唯独安审琦豪言遂调集骑兵,立刻出援,而趁着沙尘大作,袭破击退契丹大军。
所以即便要与那种在战场上前所未见的庞然大物交锋...安审琦认为自己的应对之策,也很有把握促使敌军的象兵溃乱,那当然是说干就干,也绝对不会有半分迟疑!
在安审琦的喝令鼓舞之下,那些本来心里有些发憷的将士很快也稳住了心神,立刻各司其责,按所部上官的指令动弹起来...一队队军士擎起弓弩,上了弦的箭矢上,所绑缚的易燃物也尽被点燃,登时一排排火光便朝着涌动过来的象群那边瞄准了过去;
投石车发出吱嘎嘎的响动声,在一众军士的操控之下,被放置在皮套内的猛火油弹上的火引也都被点燃,大致校准了方位,一并施发出去,也足以在前方引燃一片火海。
安审琦先是缓缓举起了手臂,双眼微眯,目测着冲杀过来的象群与己方军阵的距离...屏气凝神了一时片刻之后,他双目骤然圆睁,眸中精芒暴涨,以掌做刀,狠狠朝着前方劈落下去的同时,口中也厉声喝道:
“放箭!发射猛火弹!其余将士,立即鼓噪呐喊起来!!”
一篷篷被点燃的密集箭雨,陡然间便掠空而起,投石机所施发出的猛火弹也发出更为浑重的破风声,划出一道道抛物线,直射到半空当中。天空登时火光犹如繁星点点,旋即犹如暴雨一般,劈头盖脸的朝着仍在加速奔驰的象群疾落了下去!
砸在地上的猛火油弹迸裂,火苗顷刻间点燃流淌的火油,整片地面都腾地燃烧起来;火箭攒射疾落,密集如雨。而天生近视的大象,如果眼前忽然火光暴涨,也极容易遭受惊吓,兼之它皮肤虽然也生得极厚,可是皮肤间的褶皱不但很薄,也非常的敏感...就连遭受蚊叮蜂蛰,都会感到十分的难受......
所以即便战象身上,也都披上一层层铁甲,用以加强对箭矢枪矛的防御力。但是铁导热的速度却又很快,倘若硬生生的踏入火势蔓延的区域,对于大象而言,那种突如其来的惊吓与痛楚,也着实难以承受。
爆发的火势,也卷带起滚滚浓烟,直朝着冲来的象群扑面而去,也似的整个队伍立即淹没在一片烟雾当中,那呛人的硝烟,也散发出让野兽着实无法忍受的气味...更何况还是比狗的嗅觉还要灵敏许多的大象?
如此火弹与火箭袭落下来,登时骇得那些看来冲锋起来,便所向披靡的大象陡然要止住冲势,再被硝烟那么一熏,也纷纷发出极度惊慌的叫声,立刻又返身向后方逃去。
有几头看起来格外笨重的战象乍见火光,因为惊惧竟然双脚前扬,几乎呈人立起来,而骑乘在上面的越军将兵,当即被掀翻坠落,惊呼尖叫着从高处重重的朝地上砸去!
1188 摧枯拉朽,越国覆灭的倒计时
一头、两头、三头...战象们都如发了疯一般,转头拼命的往后方跑去,尤其是那些身上沾染火焰的大象,还要疯狂的摆动起身躯,乘坐在上面的那些驯象手与越军士兵,也都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甩飞了出去。
...列成阵势的魏军士兵,这才正要准备施发第二轮火箭、火弹,战象便已尽皆调头逃跑了。
那些大象也都听见同伴发出恐惧的叫声,纷纷相互感染着,扬起象鼻仰天不断的长嗥一声,甩脱那些拼了命要牵住缰绳,乃至又要拿铁钩撕扯象耳的驯象手。扭头转腚,一个个运足了力气奔跑...那些抢先奔逃的大象,仍然身上生疼,心中更加恐惧,只顾嘶吼着狂奔,也完全不会顾忌身后乌泱乌泱的越国士兵......
按正史线中原王朝覆灭南汉的战例,本来会是在四十多年以后,由宋朝名将潘美奉旨南征。宋军则在韶州莲花峰遭遇由南汉都统李承渥统领的象兵,潘美的打法则是“尽索军中劲弩布前以射之,象奔踶,乘象者皆坠,反践承渥军,遂大败,承渥仅以身免”......
所以集中弩矢,进行密集射击,便足以起到致使大批战象溃退的效果。而安审琦动用猛火油弹,以及大量的火箭火矢,也更能加剧象兵溃乱奔逃的势头。
前有宗悫,后有郭逵、沐英、邓子龙等相继大败象兵的战例,对上这等特殊兵种,往往起初都是因为毫无与之交锋的经验,被那些庞然大物的阵仗所慑,难免要吃上一场败阵...可是象兵虽然能打出人们意料的战绩,但局限性与缺陷同样十分明显,但凡善于临阵应变的将才,很快便能相处破解成群战象冲击的手段,甚至还能起到反噬敌军的效果。
本来随着象兵结阵行进的大批越军士兵,尽皆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就瞧着那一头头庞然大物反而迎面疾奔过来...那些往日看起来憨憨的大象体型虽大,可经过驯养向来服服帖帖,但是近距离瞧着这些战象发疯发狂,且嗥叫着狂奔过来的模样,竟会如此恐怖!
摆荡起来的象鼻每一次扫去,登时将几名士兵荡飞。受惊发狂的大象可不管前方是否人头扎堆,拼了命迈动犹如墩柱的巨腿,将面前闪避不迭的军卒活生生踏倒...象群一路碾压过去,所过之处,便是一片片几乎尽被踩遍,勉强还能看出人形的尸首!
本来试图以战象开道,去冲击魏军军阵的越军部众,阵型反而被大批掉头狂奔的大象冲击得七零八落...大批士兵已经被活活踩死,恐惧的情绪立刻蔓延开来,后阵的士兵见状也都惊嚎起来,越来越多的人也纷纷调转方向,只恨爹娘没个他们多生出两条腿来,撒丫子亡命奔跑,自然也绝对不想落得个被大象踩成肉饼的下场。
眼见敌军阵容完全崩溃,安审琦自知时期已经成熟,便立刻擎起长枪,拨转马头,豪声下达骑军追击的军令。
数千骑军健儿轰然回应,声如炸雷,驱使着胯下坐骑搅起烟尘,铁蹄叩击着地表发出隆隆的轰鸣声,挟裹起追击踏平眼前一切生灵的威势,便开始朝着前方的越军溃兵漫卷而去!
至于统领这一路以象兵为前阵的越军主将李守鄘,就惊骇的望着犹如山洪倾斜过来的象群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赶忙驱使胯下惊嘶着已经开始尥起蹶子的战马避让开来。
然而还有大批的溃兵从前面奔逃过来,人头涌动,一个个肩碰着肩,脚绊着脚...前拥后堵,乱成一团,又有不少士兵被不敢落后的同僚顶翻撞倒,无数双脚旋即又从他们身上践踏过去,非是遭受大象践踏,却也落得个被活活踩死的下场...而本来拥簇在李守鄘身边的亲随将佐,大多被溃逃过来的人群撞得个人仰马翻,一时间挤压在一处,根本脱身不得,未过多久,但发狂的象群碾压过来,便将他们彻底吞没!
“滚开!滚开!休得拦路!!”
李守鄘气急败坏的嘶声喝骂,不得已接连斩杀了几名挡到面前的士兵,侥幸没有被直冲过来的大象将其连人带马顶翻踏倒。可是他惊慌的听着重物碾压血肉的闷响声,以及清脆的骨骼碎裂声频频响起,脑袋嗡嗡乱响,也直感心惊肉跳。
身处于溃乱的人群当中,成群庞大的战象就冲自己的身边接连呼啸而过...李守鄘眼睁睁看着麾下一名军校先是被大象顶翻,沉重敦实的象脚旋即狠狠的落下,军校“噗”的口中喷出一大片血雾,胸膛便被踏得彻底凹陷了下去,胸腔内骨骼想必尽皆粉碎,脏器遭受挤压也将化作一团粘稠的血糊;
那边又有一员偏将在人潮中坠下马去,还没来得及挣扎起身,就见一头大象迎面抬足踩落,好似顶梁圆柱的大脚,甚至将整个脑袋给笼罩住...那员偏将绝望之下,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然而下一刻,他的头颅便如同被石磨砸中的西瓜那般彻底爆裂开来......
本来以为利用象兵集结冲阵,再是不济,好歹也能打胜几阵...可是战象炸营溃逃,反而却使得我麾下这几万兵马全盘崩散!
李守鄘心中忿恨的骂着,突然又听见滚滚马蹄声愈发清晰起来...那些侥幸未被大象踩死的越军士兵惊魂未定,也慌张回头望去,就见大股魏军骑兵如潮水一般掩杀过来,更是骇得魂飞魄散,也唯有继续拔足狂奔,拼了命奔逃下去...可是两条腿的,又怎能快过四条腿的?
但杀气腾腾的魏军铁骑,以虎入羊群之势恶狠狠的扑倒越军溃逃的残阵当中,锋利的长矛,也如穿朽木那般,轻易的洞穿将后背朝向自己的越军士兵,便只会是一场单方面的血腥屠戮。
先是被己方军旅的象群冲击得支离破碎,阵型星落云散,完全化作一盘散沙...又有魏军骑众接踵杀来,奋力挥舞着兵刃犁出一道道血路,越军将官兵卒,自然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其中有些反应快的兵卒,立刻便抛下手中兵刃,赶忙跑到一旁伏在地上,高呼愿降,以争取能够受魏军纳降,盼来活命的机会。
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已然是近在咫尺。李守鄘眼见一彪敌骑甲士已经朝着自己这边冲杀过来,两旁又有两彪锐骑拦截去路,情知来不及逃脱,他也只得厉吼一声,拍马挥刀上前,就要与冲驰在最前面那个手持马槊的魏骑甲士战成一团。
然而李守鄘先前与袍泽梁克贞一块,虽然也有平定交州的功绩,也并非尸位素餐的平庸之辈...可是他这个越国军将,与围攻过来的这些沙陀骑兵相较,驭马骑术上到底还是落了下乘......
李守鄘先是挥刀挡格,两般兵刃狠狠的撞一起。剧烈的金铁交鸣声中,他感到一股反震力传来,身子在颠簸的马鞍上猛的一个趔趄...待李守鄘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却惊然发现对面那个坐得四平八稳的魏军甲骑单手带住马槊,呛啷啷抄出腰挎的佩刀。几乎在同一时刻,五六名骑士犹如鬼魅般已然冲至他的周围,凌厉而冷冽的无双目光尽皆投射过来,旋即便是几道寒芒暴起。
身上当即迸射出几道血泉,李守鄘瞪圆了双眼,身子却直挺挺的向后栽倒下去,而在弥留之际,他还怅然念道:
完了,一切都完了...看来再不出许久,我越国便将覆亡了......
1189 岭南名将,也已无力回天
安审琦大破象兵,越军将领李守鄘也已战死沙场,几万兵马非死即降,也已经灰飞烟灭...随后不过两日,清远县也已被攻占。越国国都兴王府,遂也将完全暴露在魏朝大军的攻势之下。
而且中路魏军继续推进,便已经行进至属于珠江三角洲平原的地带...本来山地丘陵,
大多分布在后世广东省的中北部地区,而兴王府濒临南海,三面又有山丘环绕着,魏朝军旅从北往南,途径的地势相对崎岖坎坷,大批笨重的攻城器械也难免转运不便。
可是魏朝军旅先是集中攻城用具的火力攻克韶州,
随即宣告免除岭南赋税三年,
承诺轻徭薄赋,又促使民众哗变,迎魏军入城而拿下英州,继续大举南下,便将一马平川,集结大军围攻兴王府。
至于先前挥军驰援封州,暂时力抗阻击住西路魏军的越国名将苏章,也只得选择引兵东返,不得已要退守都城兴王府。
苏章身为屡建奇功的宿将,在越国军中威望甚高,诸部将领也都认同他的抉择。先前虽然打水战力挫了装备新式炮具、火器的魏军舟师,也相当于给麾下将士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但是魏朝的军力占据绝对优势,兵发三路。苏章却是分身乏术,拆了东墙补西墙,还是难以阻止魏军去抄老家...若是国都也被敌军攻破,死守封州还有什么意义?
疲于奔命的数万越军,不得不踏上赶赴兴王府的路程。面色阴沉的苏章则亲自押阵,位于队伍的最后方...他的脸生得棱角分明,浑身散发出股犹如豹子般干练剽悍的气质,
只是面色阴渗渗的,也明显能看出苏章因为近期战事吃紧,形势险急而焦头烂额,不过几日的功夫,颌下的胡须与鬓发似乎便白了几十根......
身边忽然响起军校的示警声,苏章的身子猛然一震,再瞪目朝着远处眺望过去之时,号角也已隐隐的传入他的耳中。伴随着悠长的号角声,从西、两个方向有无数的小黑点密集涌出,逐渐会合,直至犹如一股狂涛怒潮,铺天盖地的朝着越军行伍这边涌来。
哼!果然不出我所料,西线的魏军也预料到我不得已只能退守兴王府,便立刻调遣部众围追堵截,而意图于半路吃掉我统领的兵马!
眼见远处人马如潮,又听得蹄声如雷,苏章虽然毫无半点惧意,可是眉宇间戾气密布,
反而满腔怒火。
本来与魏朝那等大国交锋,
实力原本就相差得十分明显...便如少了车、马、炮与对方下象棋博弈。苏章心说就算我这边打得有声有色,
可是怎奈何其它地方的守军不给力,己方的仕、象、卒子已被吃掉不少,人家的棋子都已经开始围攻主帅,眼见就要将军形成死局了...那么这仗还怎么打?
不得已到处救火,苏章统领军队这又要来个大迂回,去与各路侵攻的魏军交锋。对方自然是要痛打落水狗,咄咄逼人的便追击围攻过来,苏章倍感焦头烂额,也早已憋得满肚子的火,眼见敌军果然追击杀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即便如此,苏章也很清楚现在自己也必须冷静下来。由他亲自押阵,当即号令,麾下诸部兵马相递传达军令,密集而又迅速地开始变换阵列。
数千魏军甲骑,率先呼啸而来。眼见那一拨骑众渐渐的形成楔形箭头阵,直朝着这边涌杀过来。满面煞气的苏章,旋即便厉声喝令道:“神弩军!列阵!”
越国神弩军,便如梁国厅子都,后唐鸦儿军、义儿军,吴国黑云都,乃至吴越八都兵、武勇都那般,以效命于岭南刘家兄弟的精锐牙军为班底,由宿将苏章司掌,也是一支训练有素,且装备着精良劲弩的弩兵部队。
所以随着苏章一声令下,三千弩手迅速行动起来,从前方同僚队列间穿插而过,很快便集结成阵,干净利落的扣动机括,将一支支羽箭搭于弦上。吱嘎嘎的上弦绷响声中,弩弦尽被拉成了满月状,弩机也齐刷刷的平举起来。所有弩手表情严肃,两眼微眯,便朝着前方涌杀过来的魏军瞄准了过去。
弓弦响处,刺耳地锐啸声划破长空,密密匝匝的弩矢挟裹起森寒的杀机,所发出极为锐利的破风声,直听得人心惊胆怵。以神弩军操控的劲弩进行密集齐射,又是处于有效的射杀范围之内,也完全足以重创敌骑,将大批魏军甲骑连人带马都射个对穿!
然而几乎在劲弩齐发的同一时刻,魏军驱马疾奔的甲骑,也随着所部上官的号令声,提缰转向,楔形冲锋阵忽然一分为二,朝着左右两个方继续迂回疾奔。
眼见越军反应迅速,在敌将苏章的指挥下弩手立刻结阵,迎面便要进行齐射。汹涌突进的骑兵,自然也要发挥所长,没有头铁到去硬碰硬的道理。
这一轮密集的弩矢袭至,虽然也有些骑兵在兜马转向时闪避不迭,而不免被射倒了些许人马...可是统领骑军最先向越军布阵发起冲击的将官也早有防备,争取尽快与敌军短兵相接,然而在冲驰之际也仍要注意回避对方的强弓劲弩,兼之魏朝马军将士普遍骑术精湛,及时变阵,也已将伤亡的人数控制到了最低。
不过苏章也已经想到魏军也极有可能利用骑军众多,发挥出高机动性的优势要采用声东击西的战术,这数千骑军先诱使神弩军施射弩箭,再趁着两轮齐射的当口,继续催马疾进,试图寻常己方军阵的软肋再狠狠的凿杀进来。
所以苏章又迅速下达军令,神弩军将兵齐射过后,又迅速朝着后方退去。当成队架起盾橹护住要害,手持长枪的步卒立刻变为前阵之时,甲骑洪流分别从左、右两翼,便已然冲杀袭至,只不过他们瞪目望去,就见迎来的是成片的盾橹,以及密集的枪矛!
魏军甲骑奋力斩杀,借助战马疾驰的冲势,刀拖枪搠,隔断就近敌军士兵的咽喉,搠入对方的胸膛...但是由苏章统领的越军,也绝非一触即溃的孬兵弱将,他们不甘示弱,成排的长枪交替刺出,上搠人、下刺马,也使得不少魏军骑兵中枪坠落,毙命于阵前。
犹如洪流般涌动的两拨骑军,从越军布阵的两侧擦身而过,也并没有贸然意图凿入敌阵深处。来回几番冲势之下,却也使得越军本来严整的阵型有些松动起来。
魏朝方面的骑军,行伍间号令声频起,避免胯下战马被人群拖住,而变成任由步卒宰杀的目标,仍是尝试的撼动越军的外层队列;而越国方面的步军,即便前方手执盾橹与长枪的士兵当中,有些人不甚被敌骑马战兵器伤及要害,也立刻同僚上前补位,直杀得死伤枕藉、血浪滔天。
苏章眸子中的杀机愈发浓重,然而只得睁大了双眼,密切关注着战局的变化...这也十分考验他临阵应变的能力,不断的下达军令,力图稳住阵列,直至喊得嗓子都已有些沙哑了...而苏章脸上神情也变得更为凝重,心中急虑,也不由得暗念道:
即便我还不至于无能到被这一路敌军轻易杀败,可是在退返回兴王府之前,魏军倘若呈合围之势,源源不断的向我军发动进攻,只怕即便能力抗一时,可是却还能撑得了多久?
1190 后追前堵,你注定回不去了
厮杀了近半天的功夫,魏军这边并没有发现一举击溃敌阵的机会,便一声令下,骑众相继撤离。苏章则迅速整顿军旅,继续率领麾下兵马东行。
然而魏军骑兵编制占绝对优势,利用战马不但可以摧锋破阵,还能起到高机动性的代步作用;而越军绝大多数都是步军编制,只能用双腿赶路...所以攻方每一次经过休歇整顿,都可以在积蓄体力之后,轻易的追击过来。
可是苏章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赶路,无法阻止魏军随时追击过来,不停的消耗他们的体力与战意...所以长路漫漫,几拨魏朝骑军阴魂不散,突然杀至,大小战事又不知经历了多少。
这一路边退边战、边战边退,停停打打、打打停停...苏章统领军旅行至位于后世广东省肇庆市东南部的端州七星岩、葫芦山一隅,但见前方山岭迤逦如蛇,再穿过这片山岭抵达,走个几十里路,就能进入兴王府地界,而与把守都城的守军会合了。
可是苏章也很清楚,几路魏军合围,绝不会轻易让他如愿以偿。只怕接下来的这一段路,也必然是杀机重重......
“报!苏将军,经卑职探明,魏人的确已陈兵于前方山岭当中!”当赶至苏章面前的军校禀说军情时,他的声音中也透出几分疲惫与怵惧。
“慌什么?魏人据岭拦截,本来便在意料当中。敌军挡路,便当集中兵力突围杀过去,难道还要留在这里等死不成!?”
苏章厉声叱喝,实则他心里也在喟叹魏朝大军南侵的进程之快,竟然已推进到连通端州、兴王府的要隘之地...岭南百姓在这二三十年的时间里,本来都是刘隐、刘?兄弟治下的子民,然而魏朝大军杀至,很多州府望风归顺,民众发动哗变,都打算响应中原王朝,推翻统治着这片土地的越国皇帝...也足以证明自家主公失尽民心,而中原强大的威胁一旦南下,越国社稷便已是摇摇欲坠了......
只不过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面色沉重的苏章双腿一磕马镫,胯下战马轻嘶一声,便扬蹄奔驰起来,身后号为五郎将的五个子嗣,乃至一众亲随护卫紧紧相随,朝着军阵的前方赶去。
然而大致瞧清了山岭间敌军摆开的阵势,苏章也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早预料到魏朝军旅,会处心积虑的截击由自己统领的这一路越军主力,于七星岩、葫芦山这一片山岭地带必要展开激战,可却没有料到对方已扎下的营寨的阵势会是如此规模。
魏军背依山岭安营扎寨,自下而上山岭便被密匝匝的军寨所覆盖。很明显对方也已料到苏章会预判最合适的伏击地点,没打算设伏击进行奇袭,索性就大大方方的摆开阵仗。离远望去,依稀也能看见山岭间标示魏军的旌旗迎风飘扬。
而安审琦、许存等由中路南下的魏军将领站在山岭上方,居高俯视,瞧着由敌将苏章统领的疲惫之师。这一路追击,几番交战,对方依然能坚持下来,也很认同苏章带兵打仗的本事。可是正因为如此,也必须要趁着这个机会,尽可能消除掉这一路敌军。
直至苏章下令全力突围,神弩军将士施发弩箭,可是由于安审琦与许存等将领早已是好整以暇,统领所部军旅居高临下的进行阻击,成片箭簇弩矢来往穿梭,一番交锋下来,越军的伤亡率还是要远远的高于魏军。
山岭上重重防线当中的士兵奉令绝不许妄动,只管施发弓箭,或是抬动落石只顾朝着扑倒岭上的敌军士兵招呼过去。一俟被其靠近,便要进行惨烈的白刃战。短兵相接时,神弩军的劲弩便再无用武之地,毕竟忌惮误伤好不容易攀杀上去的友军,也不能胡乱发射。
进行生死搏杀的双方将士,待分清敌我后立刻挥刃劈砍,然而即便有一些善于攀山越岭的越军士卒,好不容易突破了一道防线,再向上方攀爬上去,很快又有密集的箭雨射来,等候在上面的,还有一道道魏军严阵以待的防线......
如此这般,越军将兵拼了老命,每前进一步,便都要付出巨大的伤亡代价。本来此间七星岩、葫芦山一隅的山岭,也算不上如何高耸险要,但是不断的人扑倒战死,四溢的鲜血,也染红了这座山岭上大片土地。
就连苏章这个军中主帅,也已亲自上阵突围,他在一彪亲随军士的戎卫之下,掌中使得那口长刀所过之处,倒也足以杀得个分波辟浪。在苏章的带动鼓舞之下,一众越军将士也尽是血贯瞳仁,哪怕拼得伤痕累累,也都如了疯一般,只是本能地向前冲去,而以尸体和鲜血铺就出一条道路。
锋刃劈出一条凄冷的寒芒,苏章方自奋力将一名截杀过来的魏军步将斩翻,骤然间却听到刺耳的尖啸声袭来,他赶忙要闪身躲避,却是为时已晚...但听“噗!”的一声闷响,苏章陡感右臂一阵麻木,紧紧握于掌中的长刀也险些脱手,惊觉低头,就见一枝狼牙利箭已经贯穿他的右臂!
又是一波箭雨漫空射落,骤然哀嚎惨叫声顿时交织成一片。那些亲随军士,也赶忙赶上前去为苏章格挡射来的利箭,期间仍不断的有人中箭扑倒...这还没有冲到山岭中段的位置,主帅便已中矢,这也使得突围越军将兵的士气遭受重创!
就连苏章本人,也只得拖着条膀子,任由亲随护卫护拥着,再转向朝着山岭下方退去,他虽然善于治军作战,却也并没有达到用兵如神的当时顶级名将的水准,何况如今这般形势,也着实是有心杀敌,却又无力回天。
对于更多的越军将官士兵而言,即便意图拼命突围,可毕竟生得是肉体凡胎,背上也没生出双翅直接越过这片山岭。起初好不容易鼓舞起来的战意,被迎头痛击,而在遭受重挫之后,也渐渐变得萎靡了下来。
所以本来气势汹汹、杀意腾腾的往山岭上扑去的诸部士兵,也只得随着他们的主帅如潮水般退了下去,各支部队拖成稀稀松松的人群乱哄哄往吓跑,那副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的模样,也显得万般狼狈。
而身处于高处的安审琦、许存等魏军将领,眼见这一次越军主帅苏章所发动的突围战果然失败,也立刻吩咐传令下去,未过一时片刻,众多魏军将士齐声呐喊,洪亮的声音在山岭中回荡着,也是经久不息:
“下面的越军都听清楚了!我朝王师南征讨逆,刘?非但益恣凶狂、妄自尊大,更是好行苛虐,乃设炮烙、刳剔、截舌、灌鼻...等诸多酷刑,又广务华靡,苛政盘剥,致使一方之民,犹如身居炉炭当中!故而我军征判讨逆,也是为岭南百姓生计福祉而来。
元凶恶首,虽法在必诛。可顾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尔等胁从将士,情有可原。故而若肯反邪归正,改过自新,我朝也会纳降录用。否则如若执迷不悟,你们也注定无法突围出去,即便有漏网余孽逃回兴王府,也不过是苟活一段时日罢了!奉劝尔等早识时务,早些投降归顺,也莫要自寻死路!”
1191 降与不降?最后的机会
负伤败退下来时,又听见上方魏军齐声高喊劝降...苏章虽然气得七窍生烟,但也仍是无可奈何,只能由一众亲随军士拼死护卫着退下山岭。
只得在荒郊野外扎营,军帐内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受伤的士兵...不少受疮较重的伤兵在席子上辗转呻吟,其他尚还能走动的军卒按所部上官的军令安排值哨、汲水、生灶、树立栅栏等职事。
然而大多人脸上肉眼可见的,满是疲乏气馁之色...毕竟长途劳累、疲于奔命,还要连日玩命的厮杀,纵然是铁打的汉子也熬不住。何况死撑到了现在,也仍看不到扭转战局的奔头,遭受心理与身体的双重煎熬,足以逼迫得人快要发疯。
在山岭上设立道道防线的敌军,也很有可能主动进行奇袭;后面还有大股追兵,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奔袭杀至,意图将他们这支战意已临近崩溃的军队一网打尽...营寨内里绝望与恐惶的情绪蔓延开来,已有不少人想到魏军齐声劝降时所说的言语,盘算着我军已陷入前有狼、后有虎的绝境,与其白白送死,也莫不如就此降了吧......
打起的火把发出忽明忽暗的光亮,几个亲卫军士,在一处大帐之外按刀绰枪,缓缓走动着。苏章就坐在当中,他中箭的胳膊已经拔除了箭头,再经清理血污、敷药包扎,好歹受的是皮肉伤,并没有危及生命;而苏章那号为“五郎将”的五名子嗣,这一路连番交战下来,也已有三人身上挂了彩,兼之劳累奔波,先前又突围失败,他们一个个的,也都已提不起干劲......
然而苏章面色忿怒,看来仍不甘就此认命服输...他沉吟了片刻,便断然说道:
“孙武子有言:置之死地而后生,如今我军也已是身陷死地了...也合当激励士兵奋勇死战,无论如何也要突围出去!毕竟再拖耗下去,待西面魏朝骑众杀至,遭受夹攻,则只有死路一条。
即便先前被杀退了回来,我自会再去阵前考察一番,你们也速速去传令诸部儿郎做好准备,趁着夜色掩护,不计任何代价,也要冲破山岭上魏军的营寨!”
啊?都已落到这般境地,却这还要打下去?
苏章那五个儿子闻言,不由面露苦色,彼此间大眼瞪小眼的示意一番...他们五个的性情,尽皆是豪侠任气之人,换而言之,也都是放纵任性、不加检点的主,而且对越国皇帝刘?实则已甚是不满,又怎甘愿为了这摇摇欲坠的社稷死战到底?
所以相互间交换过眼神,苏章的次子苏义略作迟疑之后,便率先劝道:
“阿爹,我军趁夜突围,只怕也在魏人的意料当中,也必然预先防备...要杀出端州,奔赴兴王府的机会实在渺茫,眼下诸部将士便已扛不住了,这次突围倘若再若失败,只怕会被生生拖垮,反而不攻自溃,明知前面是个火坑,我们点解还非要往里面跳?”
话说到这,苏义顿了一顿,眼角余光瞟向面沉如水的苏章,注意着他老子的反应,又小心翼翼的试探劝道:
“以孩儿之见,咱们既已拼到了这个份上,也着实不该再负隅顽抗下去。莫不如...就此降了吧......”
“衰仔讲咩啊?收嗲啊你!”
苏章听罢却勃然大怒,蹭的站起身来,下意识朝着腰间本来挎着佩刀的位置摸去,却致使中箭的疮口迸裂,又感到一股强烈的痛楚...他怒目瞪视,旋即又厉声骂道:
“自从圣武皇帝(刘?之父刘谦追尊谥号)于前朝被拜为封州刺史伊始,我苏家便是刘氏治下子民。我少事襄皇帝(刘?之兄刘隐谥号)为牙将,蒙受知遇提携大恩,辅佐主公据南粤而自霸一方。正所谓食君之禄,必当分君之忧。
如今社稷危难之际,如若因惜命而降从于魏人,岂不是要让世人笑我是贪生怕死、背忠忘义之徒?你却敢怂恿我背主投降,如若再敢妄言,我先一刀斩了你这衰仔!”
眼见自己的老子暴怒,苏义这边悻悻的住了嘴,可是一旁排行老五的苏信却又冒头发声道:
“阿爹,二哥说的哪里错了?就算我苏家效忠于刘氏,可当初赏识提拔阿爹的,乃是先皇旧主,至于他这皇弟...不甘做个粤王,非要做什么大越国的皇帝,这才招致魏朝挥师征讨。
我苏家待他也已是仁至义尽,可是那刘?却又如何?他愈发猜忌我辈武人,大量启用文官士人掌政,一步步削减我等的权势。说什么唐末武将专权乱政,就算姑且忍耐下来,可如今朝中那些冇叼嗨的阉宦又凭什么愈发得宠,这也都要骑在我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军将头上作威作福了!
国无危难时,刘?冷落打压武将;如今越国形势万般险急,他怎的不用士人与阉宦为他去与魏人搏命?若是先帝在世,我苏家为刘氏赴死卖命,这也倒还罢了...可若是为了那刘?搭上我们全家的性命,孩儿当真不愿!”
按下葫芦起了瓢,这边刚呵斥住了一个提议投降的儿子,结果又一个兔崽子按捺不住站出来发声...苏章顿感脑袋嗡的一下,因忿怒气血上涌,眼见已经忍不住要下狠手之时,却又被自己的长子苏仁给拦了下来。
“阿爹,刘?妄自称帝之后,便下诏搜刮掠尽南海珍宝,都要据为己有,他暴政苛政,您也都看在眼里。那些得宠的仕人阉宦,一个个锦衣玉食、远远的躲在兴王府中坐享荣华富贵。可到了这般时节,要抵抗魏朝大军,浴血厮杀、命贱如狗的却是我们...又何止是我们兄弟五个?诸部儿郎也都甚不甘心呐......
事已至此,孩儿也只得直言,阿爹说食君之禄,必当分君之忧。可古人却还有言: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可如今那自称大越国皇帝的刘?...又算是什么明主?魏朝连灭诸邦,又招降了多少智谋勇烈之士,阿爹顺应大势所驱,哪里又会有人会笑您是贪生怕死之徒?
我们兄弟五人只是觉得,如果仅仅是为了那刘?,我苏家都搭进去而此后家道凋零,这的确也未免忒过不值啊......”
“你...你们......”
再听长子一通劝说下去,苏章胸膛剧烈起伏,却又见自己那五个儿子眼巴巴的望来,看来他们彼此也早已统一了想法......
苏章乃是封州出身,是土生土长的岭南人。而当初刘?之父刘谦开始与岭南地界割据一方,做的便是封州刺史...所以对于苏章而言,投军从戎,为刘家效命也都是顺理成章的事。辅佐自家主公从节度副使、节度留后、藩国王爵,乃至又由刘?弟继兄位,自称改制做了大越国的皇帝,他也从来未曾有过改换门庭、另谋出路的打算。
可是眼下苏章又惊又怒,这才发觉自己膝下五子,对于方今效命的主公其实早已是愤懑颇深,而且意见完全一致。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五个儿子说得也都是实情...都说虎毒不食子,当老子的,却与五个儿子的想法完全相反,难道还要因为死忠于刘?,便“大义”灭亲,将自己这五个亲生骨肉尽数斩杀了不成?
又听其余子嗣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下来,苏章也不复方才暴怒的模样,而是沉默了下来...过了良久,他便颓然坐下,又懊恼的发出一声长叹。
1192 狂惯了的暴君,不可能再屈居人下
山岭下方临时扎下的营盘内打出了降旗,但苏章派出的两名子嗣前往魏军营寨,表态愿意归降的消息传开,绝大多数越军将士,实则也着实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他们的主帅终于想开了,不用再顽抗下去,也就不必再受魏军的夹攻,而白白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只是苏章的面色依然十分难看,他本来并没打算向魏朝投降...然而这一辈子打生打死,搏命建功又是为了什么?到头来所打下的家业,不还是要由自己那几个儿子来继承?
更能让苏章感恩戴德的,也的确是岭南先主刘隐,毕竟他才是岭南刘氏这一方割据政权的实际奠基者。至于继承兄位的刘?,虽然为人聪慧,又能效法其兄极其重视安置任用仕人,可是也的确太过残暴贪婪,“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用在他身上,其实也完全适合......
按史载轨迹,本来是膝下那五个儿子被人告发谋逆,均被处以斩刑,而苏章则因劳苦功高免受牵连,然而所效命的主公让自己绝了后,报不了杀子绝嗣大仇,遂落得个郁郁而终的下场;可如今却是苏章那五个子嗣不愿再为刘?卖命下去,便合伙苦劝他们的老子回心转意...权衡思量过一番之后,苏章遂也只得降了。
本来由越军中流砥柱苏章所统领,奔赴国都兴王府的数万兵马,已然弃械投降,任凭魏军安置;又不出两日光景,由刘?划出循州齐昌县所设,位于后世广东省梅州市一带的陪都齐昌府,同样遭受东路魏军的猛烈攻势,大片的城墙再也支撑不住,连带着上方碟墙、箭垛、守军便突然崩塌了下来。
城外欢呼声大作,大批步卒立刻如潮水般涌入城中,后方诸部骑军也都也纷纷驱使战马列阵,已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剽悍的魏军将士挥舞着手中兵刃左劈右砍,血光乍现,迎面之敌纷纷扑倒在地,人群很快便被杀得肢离破碎。守军仓惶反击,却难以抵挡住魏军的攻势,已如无头苍蝇一般混乱不堪,渐渐的已经失去了巷战抵抗的力量。
越来越多的越军士兵开始转身奔逃,而位于齐昌府中心处的府署当中,先前也已亲身领教过魏朝军旅的厉害,亦有曾征服交州战功的越军大将梁克贞神情木然的坐在帅椅上,瞧着面前那些神情慌惧的麾下将佐,他沉吟片刻,便唉声叹气的说道:
“罢了...还打甚么?大势已去,齐昌府注定是守不住了,就算侥幸杀出重围,再退守至都城,可是如今我邦社稷大厦将倾,兴王府背临南海,再被魏军攻破时,又还能往何处退去?也不必再让儿郎们枉送性命了,传令诸部儿郎放弃抵抗,我...也决意投降了。”
※※※※※※※※※※※※※※※※※※
由东、中、西三路南下的魏朝大军,击溃各地抵抗的越军部众,步步为营,便已会师于越国国都兴王府城前。做为唐朝时节岭南道道治,以及广州都督府治所的所在地,自刘?僭号称帝后,又模仿前朝帝都长安规格,所以城郭规模宏大,城防守备也极是坚固牢靠。
然而当各部魏军兵马,相距出现在兴王府城头上那些惶恐不安的守兵视线中时,开始扎下营盘,挖掘壕沟、设置拒马、转运辎重...并按部就班的组装安置诸般大型攻城器械,似乎也并不急于发动攻势,倒颇有些在敌人的城下练兵检阅的架势。
而兴王府内城、郭城、任嚣城、西城乃至市区港汊等几大区域当中,那些在最底层挣扎求生的贫苦百姓闻知魏朝大军已兵临城下,绝大多数人却似是在惨淡昏暗的生活中发现了一线曙光...毕竟魏朝宣称三年免除岭南治下诸州赋税,并承诺以后也将会轻徭薄赋。其中当然也有些人难免感到心里没底,质疑极有可能覆灭越国社稷的中原王朝是否当真能够兑现承诺。
但是在商业气息极为浓郁的越国境内,尤其是在国都兴王府城中。没有钱,就意味着不会有任何权宜保障。在这个国家奉行的准则,便是赚钱成主,亏本为奴;钱多你就是人上人,钱少则只能是人下人...赋税极其苛重,只能被官府与富贾活生生踩在脚底,就算尚还能挣扎求生,也只能为奴为婢的过活...那么为何不盼望着魏朝直接灭了越国,而将一切推到了重新来过?
兴王府内的豪商富贾则心思各异,他们最担心的是魏朝灭越,会影响到他们的财路...毕竟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对于商贾而言更是如此,魏朝如果进行围攻,封闭水陆,而这场战争拖耗得越久,对于他们而言,无疑也将会变得愈发不利。
其中也有不少富贾豪族从长远考虑,已经开始思量着待魏朝攻破兴王府,覆亡刘氏越国社稷时,自己又当如何动用财物打点,打通关系,再攀上以后中原王朝所任命的官员门路......
然而对于越国王朝公卿而言,眼下他们各个骇得毛发森竖,心中也都已恐惧到了极点。
“陛下!陛下饶命啊!!”
兴王府内城,由刘?遣人“悉聚南海珍宝”,大兴土木,而被装饰得极度富丽堂皇、珠光宝气的玉堂珠殿当中,一批金瓜武士直接冲了进来,按皇帝旨意,薅住六名文臣便往殿拖去......
原来魏朝大军杀至兴王府城下,恐怕亡国之日也已不远矣...刘?召集群臣商议,起先他表现得失魂落魄,以颓丧绝望的口吻,连声敦促恳请殿内众臣想出应对之策。
其中有一员文臣以为刘?情知大势已去,只是一时间还没有下定决心就此奉表宣称甘为亡国之君,而任凭魏朝处置发落...所以他思量片刻,便站出身来谏言越国继续抵抗下去,也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魏朝雄踞于中原久矣,趁势一举兼并南面诸国,也已是势不可逆,所以劝谏刘?与其玉石俱焚,也莫不如就此献城投降,以保宗嗣。
既然有人开了头,很快也有两员文臣出列附议,连称这般心思已是战不可战,也唯有投降归顺而已。
然而刘?就静静的看着那那七嘴八舌,出言劝他降魏的臣子,久久不发一言。渐渐的,他脸上颓丧无助之色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满面尽是显得格外病态的狠戾神情...但那六个建议投降的文臣也察觉有异,声音渐小之时,刘?却忽的开口,而阴测测的说道:
“好啊,你们果然急于要投从魏朝,而要背弃朕另谋功名富贵...枉朕提拔重用,你们尽食国家俸禄,却不思保国之法,国难当关,恭为朝廷重臣,说什么对抗魏人,不过是以卵击石,其实都是在为一己做打算!社稷垂危之时,你们也只想着自家的前程,当真是罪无可恕!
来人啊!将六个罪臣给朕拉下去,分别处于刳剔、炮炙、支解、烹蒸、虿盆、兽咬六种酷刑。再传朕的口谕,将这些罪臣的家眷,也都拉到兽山,去喂狮虎等兽类!
当真是板荡识忠臣,而不肯忠于朕的逆臣贼子,又留之何用?杀!杀!都给朕杀了!统统杀光!”
1193 垂死挣扎,你就折腾吧
那几名出言劝谏刘?自去帝位,而就此降伏归顺于魏朝的臣子闻言,当即如遭雷殛,纷纷跪倒在地嚎哭乞活。然而冲入殿中的金瓜武士,仍是不由分说的将他们拖拽了出去,哀嚎尖叫声久久在玉堂珠殿内回荡着,犹如九幽地狱中正遭受酷刑的鬼号声一般。
周围那些差点也要站出身来附和投降提议的文武官员,一个个也都看在眼里,各个心惊肉跳,一想到方才也险些站出身来,暴露出自己打算投降的念头,眼下则必然要与家人一并落得个极为凄惨的死法...他们的心咚咚跳得愈发激烈,身子也不由微微颤抖起来,已感到冷汗浸湿了后背一片内衫。
然而伴君如伴虎,其余诸如王定保、赵光裔等刘?身边的近臣,往日与他们这主公相处时,也都须小心翼翼的揣摩上意。今日眼见刘?看似颓然无助,似乎已有认命服软的打算,却也并没有立刻站出来提议不如就此降了吧......
毕竟刘?可是被越国百姓唤作“蛟蜃”的暴君,他的心思,又岂是轻易可以琢磨得清楚的?
一众臣僚把头垂得更低,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殿内犹如死一般寂静。可是刘?犹如一条欲择人而噬的恶龙,阴渗渗满含杀意的双眼,仍在那些臣子的身上来回扫视着:
“怎么?众位‘爱卿’一言不发,这是认定了我大越必亡,所以便作壁上观,你们就只是坐视着魏人杀入城来,将朕从皇位上赶下去不成!?”
垂首肃立的群臣闻言,更是心里发颤。现在谁要是敢冒头出来提议降魏,则惨受酷刑必死无疑...再听刘?话中含义,就连沉默不语,也会激起他的杀心!只怕再接下来,刘?还会打算随机点名,但凡哪个朝臣被他点中,看来也仍是难逃一死!
按说刘?虽然极度残暴贪婪,可他延续其兄刘隐对待士人的方式“皆辟置幕府,待以宾客”,竭力延揽中原名士,又按杨洞潜等重臣的建议兴学校、倡教育、置选部、行贡举。极为重视文教、重用士人,所以也有大批饱读诗书的士大夫为越国所用...只是术业有专攻,这么群搞文化的臣子,也并没有那等“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智谋机略。
本来越国朝中素以有权谋胆略而著称,一时间也能打理得岭南地区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当年也曾几次出使魏朝的重臣杨洞潜,如今却早已病逝...朝中文人墨客出身的臣子长于引经据典、吟诗作赋,可逼迫他们立刻想出妙计迫退兵临城下的魏朝大军,也实属赶鸭子上架。
然而如今官居越国兵部尚书的赵光裔,也感觉到刘?的目光已落到自己身上,他浑身一震,也只得硬着头皮出列,并躬身说道:
“陛下,魏朝的确兵强马壮,如今三路敌军并进,已杀至兴王府城下,的确难以长久死守下去...可是静海军杨廷艺,虽然勾结交趾土豪时节起兵叛乱,背反我朝而以节度使自居,魏帝却并未下诏承认由他统掌静海军治下州府。
故而臣以为...杨廷艺为守一方基业,同样也要提防魏国吞并静海军全境疆土。趁着魏军尚未封锁全面南海,可派遣使臣走海路前往交州陈述利害,承认杨廷艺藩镇节度的地位,并与静海军结成同盟,彼此唇亡齿寒,相互救应,意图共同对抗魏国。
而静海军出兵救援,好歹能牵制住魏军一部分军力。诚然兴王府军民仍须抱着与都城共存亡之志,或可拖耗得魏朝大军疲乏懈怠。正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也,而敌军多是北方之人,于岭南长久厮杀下去水土不服,如此存必死之心死守到底,或许仍有几分保存社稷的指望......”
赵光裔再说下去,却愈发的心虚,话语也不住有些支吾起来...魏朝三路大军都已杀至兴王府城下,就差这临门一脚了,又怎会轻易放弃?兴王府大概率仍无法会被敌军攻破,越国社稷覆亡,恐怕也只是早一时、晚一时的问题。而拉拢静海军结成抗魏同盟,事成与否还是两说,当初越国联楚结吴,一并试图阻止魏朝向南扩张的势头,结果楚、吴两国都已被中原王朝荡平吞并了,静海军区区一处藩镇,又能提供多大的助力?
可是眼见刘?就要问到自己头上,赵光裔情急之下,绞尽脑汁想出个主意,好歹也要做出个交代。只不过求援静海军,据城死守,一直耗到魏朝退兵...这话虽然是赵光裔说得,可是就连他自己都不信。
然而刘?听赵光裔说罢,反而渐渐平静下来,口中还喃喃念叨:
“如此这般,就算希望渺茫,可起码也还有一线保存社稷的指望.....”
话说回来,刘?回想起当年还是魏帝李天衢亲口承诺,由其兄长刘隐攻取静海军,中原王朝便会许以他们刘家粤王的封号...刘?遂与梁克贞、李守鄜等将领挥军平定交趾诸地,将静海军治下疆土也都划入己方势力的版图当中。
可是刘?改制称帝以后,也发觉交趾地区实在不好管理...当年他动用自己多年以来精心钻研改良的酷刑,也已对当地仍有叛乱意向的土豪世家进行过一番血腥清洗,虽然一时间也能震慑得静海军治下其余豪族不敢再轻举妄动,但是前段时日,果然又有本地牙将出身的杨廷艺举兵起事,脱离越国,再复以静海军节度使自居。
按说杨廷艺这个名义上的越国臣僚既然谋反自立,刘?固然恨不得在他身上变着法将所有酷刑都用一番...可是之前便已意识到交趾地区的民众很难服从越国统治,打了再叛、叛了再打,长久以往下去,也将不断的消耗越国的军力、物力、财力。
刘?虽然为人贪婪到了极点,妄图搜刮尽南海珍珠财宝据为己有,可他主要就专在岭南这一只羊上薅羊毛,对于交趾那等叛乱频率太过频繁,统治所投入的精力、成本过大的地区本来便不算十分上心。所以按正史轨迹,发兵征讨却大败过一场之后,刘?不得以也就只得接受杨廷艺名义上仍受诏谕臣服于南汉,实则占据静海军藩镇做为一方独立割据政权的事实。
正是病急乱投医,而静海军虽然只是一处藩镇,不足以与吴、楚等国相提并论,可好歹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能取到的援手有一个,便必须要算上一个...杨廷艺那厮迫切的煽动当地牙兵背叛我大越国,朕虽然恨不能将其杀之而后快,但他好不容易据地自立,也绝对不愿魏朝剥夺他世袭统治一方土地的权力。
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朕与杨廷艺,也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也应该能料想得到,我越国若是亡了,魏帝下一个要对付的,便会是他静海军了.....
刘?心中念罢,便如回光返照一般,他眉宇间流露出要孤注一掷的癫狂之色,双眼中也透出几分神采:
“好!速速派遣使臣,乘海船赶赴静海军,务必要让那杨廷艺知晓如今静海军与我越国的利害关系,尽快发兵牵制魏军...而魏人已杀至城下,社稷存亡于一线间,朕也决心与兴王府共存亡,决不降魏!”
1194 灭国之战,准备万全
派出的使臣火速启程,乘船走海路赶赴静海军,要去说服先前却曾背反越国,夺取交趾统治权的杨廷艺,试图将他也拉下水来,承担魏朝大军的一部分攻势。
刘?则歇斯底里的号召殿内众臣务必要与他一并同兴王府共存亡,言语中也满是恫吓之意,旋即又立刻动身,要亲自赶赴外城北侧,督令把守城关的越军将兵死守到底,绝对不可有半分懈怠。
声势浩大的皇帝仪仗,自皇城起驾,途径内城,直朝着地处东城和北部郊区的任嚣城区域赶去。这一路上,镶满金银玉器,雕刻龙凤图案,用宝石珍珠为装饰的龙辇窗帷敞开,刘?那对凶芒毕露的招子,就朝着外面来回寻觅着。
这个被称作“蛟蜃”的暴君,还就犹如一条盘踞在南海的恶龙一般,今日张牙舞爪的冲出了海面,一路巡游下来,也随时都有可能大造杀业。
不止是针对满朝公卿,刘?要亲眼死死盯着,他想抓尽兴王府内散布留言、而加剧城中恐慌的贩夫走卒;更恨不得揪出所有惶恐退缩、消极应战的将官士卒...将那些现在便认为越国社稷只怕保不住了军民,都公开处于最为残忍的极刑。在这等火烧眉毛的要紧关头,在刘?看来,便更需要杀一儆百,而尽可能的稳定住局势。
毕竟刘?生性极度病态酷虐,对于他而言,改良设立诸多惨绝人寰的酷刑,不但是要亲自观览,让自己能够身心愉悦的爱好...那种给治下军民带去的恐惧,也是他维持统治的一种工具。
越国社稷如今摇摇欲坠,刘?这条本来称霸南海的蛟蜃也已被逼到了绝境...他仍盘算着要以残酷虐杀立威,其实心里还有一个极为疯狂的想法:
朕乃是汉室遗宗,堂堂九五之尊,岭南地界上至公卿、下至平民,都必须要死忠于朕!就算社稷保不住了...兴王府全城的臣僚军民,也都要给朕陪葬!
然而待刘?抵至任嚣城最外围的城门左近处,由一众阉宦前呼后拥着登上城关,再朝着远处眺望过去时,他脸上筋肉猛的一阵抽搐,眼眸中也不住的流露出几分惧色。
因为刘?瞧见集结的魏军阵仗,让人望之便顿感目眩神驰...但见规模浩大的营盘当中旌旗如林,便犹如兴王府城外北隅凭空出现一片密密麻麻的森林,也大有投鞭断流的气势。
更关键的是,连成一片的魏军连营当中,多支来回走动的队伍井然有序,也明显是训练有素的精锐部队。就在连营与兴王府之间的那片区域,几支骑军进进出出,战马嘶鸣奔腾,刘?也感到一股肃杀之气,似是扑面而来。
三路魏军会师,而大批攻城器械,也已是势不可挡的输送到珠江三角洲平原地带,陆陆续续抵达兴王府城外北隅;李天衢也已早做预备,除了粮秣、衣甲、箭枝等辎重补给,还要对药理学研究极深,早年便曾游历岭南,收录众多药物形态、性味、主治、附方、服法、禁忌...等资料编辑成书的波斯裔大臣李珣针对岭南的水土气候,所募集大量的草药也一并转运过来。
历朝各代,但北方的势力集结重兵大举南征,打到后世广东省地界,往往也会因不适应当地湿热的气候,致使军中有疫病滋生,战力大打折扣。当年冲天大将军黄巢一路转战至广州,按史载便意图“欲据南海之地,永为巢穴”,而作为继续与唐廷对抗下去的根据地,结果也正是因为疫病蔓生,故而“死者十三四,部下劝请北归,以图大利”,不得已黄巢也只得放弃广州,继续到处流窜。
所以李天衢考虑到了南征大军,也会有因水土不服导致大批将士染病的可能性。正好有药学家李珣可以对症下药,眼下虽然仍不免有些士兵,因为不适应当地湿热的气候而染病。但是军中并没有出现大规模疫病,对于士气与战力的负面影响也已控制到最低的程度。
一望无际的魏军兵马,海量的攻城器械、辎重车仗汇聚,连营中也漫起股萧瑟的杀气充斥于天地间...刘?瞧得直感到沉重的巨石压在心头上,他当年做为自己兄长刘隐身边的二把手,也时常统军出征。虽然算不上什么能征善战的将才,可是带兵打仗方面,到底还是有一定的见识与阅历。
所以刘?大概也能察觉到,在城外汇聚集结的诸部魏军兵马,各个人如虎、马如龙,瞧这般声势,的确是称得上足以席卷天下的熊罴虎贲之师;
反观周围把守城关的越军将兵,则深知越国刑罚军法酷厉,所以皇帝亲自到城头巡视,他们各个如临深渊,只是在恐惧的驱使下慌慌张张的排成队列。可是行伍间依然不免流露出惶恐与忧惧,所表现出来的精、气、神,自然也远不及城外如狼似虎的魏朝大军......
可是即便明知城外魏军士气如虹,从气势上而言,便已经死死的压制住兴王府守军...刘?死死咬着牙,牵动着腮帮筋肉突突跳动着,突然嘶声喝道:
“尔等可都听清楚了!外围任嚣城倘若失守,非但司职把守城关的将官兵卒悉数人头落地,连带妻儿老小、家眷族亲,也都要丢下南海喂鱼,扔入石山喂狮喂虎!诸营设督战官,魏人攻城时,谁若退缩,便就地格杀!
另在城下设大镬几口,若有人扰乱军心,则立刻抛入当中,活活蒸死!就算城门被轰开,城墙崩塌,你们便拿身躯去堵,拿命去填,总之无论如何,也务必要把魏人挡在城外!”
刘?歇斯底里的嘶声喊罢,便又在亲随宦官、宿卫甲士的拥簇下从城门楼上行将下去。即便他也很清楚,魏朝大军如今完全掌握主动权,攻势轻重缓急,要往哪里打,也全由对方的计划而定。
至于守城的一方,只能倚仗城险,尽可能让攻城的敌军付出更多的伤亡代价,但是形势渐渐的还是会往攻方倾斜。而且魏朝的辎重补给,也将源源不断的输送过来,对方也根本不可能出现粮草无以为继的情况,那么防御体系再是牢固的城池,早晚会有被攻破的一日......
可是刘?这个自诩重立大汉宗室社稷的所谓帝君,如今却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也与一个眼见要落得个倾家荡产,可搏红了眼死活不肯认输的亡命之徒没有什么分别...按他想来,我若是只能做个亡国之君,那你们统统也别想好过!
再不出两日光景,激烈至极的战鼓声,自魏朝连营的方向响起,也引得得兴王府城头上彻夜难眠、惴惴不安的越国守军一阵骚动。从营盘中鱼贯杀入,相继集结成阵的将士眼眸中迸射出灼热的杀意,纷纷按着军令调遣行动起来。
诸队军士推动着望楼井阑、云梯等诸般大型攻城器械,与一个个排列整齐,行进间整齐划一,井然有序的方阵也朝着城郭的方向缓缓靠近过去。
行进的军阵中忽然又爆发出如潮的喊杀声,下一刻旌旗卷动,战鼓擂鸣...这场要攻取越国国都兴王府的战事,便已然打响了。
1195 恐怖统治,这时候已不奏效了
高耸林立的投石炮具,施射出巨大的石弹呼啸着砸在城头上,碎裂迸射碎的石块溅射,砸在周围士兵的额头、脸上,登时鲜血淋漓,直感到火辣辣的疼;还有些倒霉的兵卒闪避不迭,遭受疾坠下来的石弹碾压,半截身子直接化作血肉齑粉。
还有混合狼毒、沥青、砒霜等成分的毒烟弹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乌黑的弧线,相继坠在城头上方,很快便熏得那些越国士兵双目红肿、流泪不止,有的人直感喉咙又痒又痛,开始接连咳嗦,激烈到差点要把肺给咳出来众人慌忙要浸水的麻布遮住口鼻,前堵后拥,愈发混乱。
城头到处弥漫着呛人的气味,而待毒烟稍散,一架架云梯经过搭在护城河上的壕桥,便已搭在城墙上方,大股的魏军将士涌将上前,蚁聚攀爬,不久后城头便开始了刀光剑影的白刃战。
兴王府外围城防不断的遭受轰击,本来坚固厚重的城墙上也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纹,也有些区域开始倾斜崩塌。然而众多早已被强征,而在城墙后方等候的民壮在越军士兵的威吓驱使之下,便扛起先前备置好的沙袋便往崩塌的位置奔去。
城墙上下血光迸溅,箭矢来回穿梭,随时都有可能被坠落的砖石砸中,亦或被流矢射中而毙命于当场。可是刘?下了死命令,谁若胆敢退缩,则就地格杀,所以那些越军士兵也都是发了狠心,凶神恶煞的驱使民众去填补城墙忽然哗啦啦的响动声乍起,又有一片城墙崩塌下来,砖石瓦木不断掉落,下方那些搬运沙袋的民夫闪避不及,被砖石砸中,随即便被活埋在瓦砾当中!
战事大概又持续了一个时辰,轮班率部进行攻城的安审琦策马肃立,眺望注视着战事,他权衡一番,情知兴王府历来是岭南的名城要地,更兼城高壕深,也绝非是朝夕可破的寻常城池,虽然还是要不断的对守军施压,但是眼见今日似乎没有夺取城关的机会,诸部魏军也须进行休歇整顿安审琦遂忽的开口,对身边的军校吩咐道
“传令下去,鸣金收兵。”
眼见扑城的魏军将士相继退兵,众多体力透支的越军士卒惊魂稍定,歪歪扭扭的瘫倒在残破的城墙上,也实在没有力气再做动弹。城墙上下各处都有血肉模糊的尸体,而攻方毁坏的云梯、撞车等攻城器械,以及守方损毁的床弩、狼牙拍等守城用具上面余烟未尽,也散落的到处都是。
而除了战死的士兵与民众,还有四十多名民夫,却因为目睹城关上犹如修罗炼狱一般的厮杀惨状,而下意识的后退,遂被刘?下诏任命的督战官当场格杀其余被强征来守城的百姓眼见自己的亲友死于非命,也不住呼天抢地的呜咽嚎哭,然而更多的人行尸走肉一般面无表情、神态麻木,拖着疲惫、伤痕累累的身子,在监工军士的喝骂声中,犹如牲口一般继续劳作
待次日一早,魏军再度发动攻势,战争的情形也与第一轮攻城十分相似。只是成片耸立的投石炮具,又抛射出大量的猛火油弹,在城头上漫延成一片火海,又有大批越军士卒,乃至被迫协同守城的民众被翻滚的烈焰吞没。即便这一次面前迫退了敌军的攻势,可是据守兴王府的守军、民夫伤亡数量,便又多出了四倍不止
直至魏军进行第三轮攻城,同样还是相似的场景城墙垮塌下来一大片,而拥挤这片区域的将官士卒,遂与碎死断垣被挟裹在一处,翻翻滚滚地滑落下去,被深深的埋入了碎土裂石当中。
又有一批民壮受士兵威逼胁迫,只得扛起沙袋,往那片石弹、火弹随时都有可能砸落下来的区域赶去。然而那一众人当中,有个看来也不过十三四岁大小,便被捉来充当民夫的少年郎忽然双膝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便放声大哭道
“我娘早就已经病死了!我大哥被逼着抗沙袋填补城墙,只因骇得一时驻足,也被你们给杀了!清点尸首时才发现阿爹也被坠落的砖石砸死我全家都死了,一个人活得还有什么奔头?也不如早些死了了事!”
一名监督民众的越军指挥使,本来就已是焦头烂额,他眼见还有民夫胆敢撂挑子抗命,便立刻抄起手中钢刀,并气急败坏的说道
“奉陛下旨意,若有人胆敢扰乱军心,便丢人大镬当中蒸死,还不快把那小儿给我抓过来!你们一个个在那儿杵着作甚?其余刁民赶紧奉令行事,如有不遵者,仍按常例,皆杀不赦!”
然而这些被强征来的平民百姓,与以往只得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的反应大有不同他们的确也已经忍得够久了,眼见那少年郎凄苦,心中本来便生出一股感同身受的悲忿之情,再听那越军将官当真要动用酷刑,人群中登时一阵骚动。
其中有个民夫冲出了出来,怒不可遏的厉声骂道
“平素兴王府那些达官贵人以往锦衣玉食,我们则命贱如狗。眼下城破在即,他们还是远远的躲在内城里,如今要来填命的还是我们!往日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这还打算要我们的命!
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只求能够活下去,可是你们这些当官的尤其是刘?那个狗皇帝,谁又拿我们当人看!?”
“咱们穷苦百姓,本来便盼望着魏朝大军能早日杀入城中,把刘?那狗皇帝赶下皇位,好歹活得也不至如此凄惨只可恨现在还要受胁迫来填命,眼见头顶上终于要换另一片天了,若是这个时候枉死,岂不是忒过不值了!?”
“你们这些干行伍行当的,多是岭南地界出身,好歹也有妻儿家小,难道还要再为虎作伥,为刘?卖命非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
“本打算待魏军攻破城关,咱们这些老百姓只管迎候中原王师便是,可是眼下被逼到这个份上,也只有反了!只得做搏命的勾当,也不该去与魏军厮杀,应该去杀光那些以往压榨咱们的狗官,让他们偿命!为我们的家人亲友报仇雪恨!”
一石激起千层浪,又有许多人站出身发声痛斥!伴随着越来越多的愤怒咆哮声,大群默然肃立的民夫,甚至还有不少士兵长期以来积压的怒火,便如像火山一般爆发开来。愤怒的咆哮声此起彼伏,很快便犹如汹涌的海啸声,在残破的城墙下回荡不绝!
几名本来将这些百姓视如牲口般的越军将领,惊然发现周围大批民夫不再如以往那般,只是一味顺从忍受,反而要发泄尽心中无尽的忿恨之情他们一时间骇得也都不知所措,很快的,那些激忿填膺的民夫便朝着就近的将官扑了过去,拳脚相加,相继将其放倒,捡起石块,搬起沙袋又狠狠的砸了下去。
同时甚至还有不少士兵,也扑向他们以往的上官,抡刀便砍,挺枪就刺顷刻间惨嚎声频起,几名反应不及的将官倒了下去,当场哗变的军士抢将上前,绰起手中兵器仍旧狠狠的招呼下去,也恨不得将倒在地上的军官斫为一滩滩肉泥!
1196 惹犯众怒,国都城破
越来越多的士兵响应哗变倒戈,忿怒的人群恨声咒骂着,举起木棍、捡起石头,咬牙切齿地扑向了那些倒在地上乱滚乱爬的的军官,混乱的势头也在不断加剧着,再不出多久的功夫,兴王府外围任嚣城的城防体系,便将彻底陷入瘫痪状态。
暴动的势头仍在不断蔓延着,其余那些声嘶力竭,焦急的指挥麾下士兵抵御魏军扑城的越国将官,甚至还没闹清楚怎么回事,就发现他们的身后杀声大作...临阵倒戈的军民犹如滚动的雪球一般,规模不断壮大,甚至足以冲击城关,与外侧进行猛攻的魏朝大军形成夹击之势!
面对那些气势汹汹,朝着自己这边杀来的人群...有些越国士兵反应慢了些,当场便被放翻撂倒,劈头盖脸的遭受痛击,待无数双脚从他们身上践踏过去,也早已被踩得不成人形;
然而更多的越国军卒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便立刻摘下头盔抛在地上,直接转过身来,响应着民众喊出“杀狗官!杀狗皇帝刘?!”、“越国当亡!迎魏军入城!”...等口号。上一刻,他们还是硬着头皮抵挡魏军攻势的士兵,这时候便疾呼改天换地,成了要恭迎魏军入城的军民其中一员。
所以当成队成队的魏军先登锐士扑上城头,激烈搏杀一番,正要抢夺城关之时,有人朝着城墙内侧望去时,当场不由看傻了眼...还真有这等好事?兴王府守军竟然已经闹起了内讧,大批民夫已经开始进行暴动,还有众多士兵参与响应,那么攻破越国都城的时间,也必然会比所预想的要快上许多。
终于,本来紧闭的城门缓缓被打开,魏朝一队队马步军众鱼贯涌将进去。也有些越国军将好不容易聚拢些溃兵败卒,正要往内城退去时,却猛然意识到:
不对啊...如果继续为越国刘氏卖命下去...先前刘?不是已下了死命令,倘若外围任嚣城失守,我等连同妻儿老小尽数都要被处死?
去他娘的!就算继续抵抗下去,退守到内城,反而却没有活路,那我们也莫不如一并降了,协从魏军尽早覆灭越国,方才能保全得我等与家小的性命!
...按越国国主刘?本来的打算,他歇斯底里的下诏倘若兴王府外围失守,则负责把守任嚣城区的所有将兵连同家眷皆杀无赦,还另行安排督战官,株连家属,并在城下设几口大镬烹杀抗旨的军民,妄图利用恐怖逼迫越国将兵与民夫顽抗到最后一刻,可是如今却完全起到了适得其反的效果。
以往越国没有外来的威胁,刘?据岭南滥用酷刑,遂尚还能以恐怖的手段震慑的治下黎民敢怒不敢言。可是如今魏朝大军都已杀至兴王府城下,城中百姓身陷于黎明前的黑暗当中,对以后改朝换代的生活翘首以盼...结果却还要被强迫着协助守城来填命,被逼无奈之下,也势必会进行大规模的暴动;
对于那些死守城关的越军将兵而言,外围任嚣城区失守,按刘?下达的诏令,便意味着他们与家眷都已被宣判了死刑...所以在场仅剩下那一小撮对于降从于魏朝仍有些迟疑的将官士卒,也都已笃定了心思,当然要立刻临阵倒戈。
除了群情激奋的暴动民众,几乎所有把守外围城关的越国将兵,也都抛下了兵器,争相去向杀入城中的魏军兵马示意自己诚心归降,赶忙表态愿意带路指引,并去规劝把守内城的同僚部众放弃抵抗。
所以不久前虽然身处于攻守双方,彼此还处于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敌对立场,可是率先冲入城中的诸部魏军将士,反而被大批民众热烈欢迎王师的态度,乃至众多越军将兵挤破头过来要抢着引路协从的“盛情”弄得一时间愣怔在当场......
城关左近人声鼎沸,仍是乱作一团,周围也仍有忿怒的民众,正在围殴痛击那些以往对他们恫吓打骂的兵卒...大概理清楚头绪,魏军部众也立刻开始调派人手,维持秩序,再从临阵倒戈的降军中择选出一些将官,即刻往兴王府内城的方向杀去。诸部兵马立刻动弹起来,如狂涛怒潮般沿着长街漫卷而去,再不出多久的功夫,便将控制住兴王府北部的任嚣城整片区域。
而兴王府由内城、郭城、任嚣城、东城、西城和西部市区等几大块区域组成,其中皇城内殿位于内城,郭城坊市密布、人烟稠密,西部市区则为富贾豪商的聚集区。地处北隅的任嚣城不但是拱卫内城屏障区域,也多有越国公卿官员的府邸设在此处。
所以杀入兴王府的魏朝大军一旦控制住任嚣城这片城区,便将擒获大批越国官员。
然而诸如越国兵部尚书赵光裔、中书侍郎王定保、礼部侍郎李殷衡等朝中重臣,虽然相继都有仆役连忙前来报说民众暴动、守军哗变,也已有大批魏军杀入城中...可他们却都不打算再携家带口的往内城逃去,而是正冠裣衽,或与一家老小,或独坐在厅堂当中,就等候着魏军冲入府邸中来,再任凭魏朝处置便是。
如赵光裔等以往受刘?提携的文臣心中喟叹,他们情知自己所效命的越国皇帝虽是个极度贪婪残忍的暴君,可是他重用文人、重视商业,也并非百无一用的昏君。
其中于前朝进士及第的王定保,当年为躲避中原战乱南入湘地,却没有机会拜投楚王马殷,再至岭南投到清海军刘隐帐下被辟为幕客,直至刘?改制称帝,便立刻许于其高官厚禄加以重用;
李殷衡则为赵郡李氏那等名门望族出身,祖父李德裕官居太尉,却因受诬陷与排挤家门子弟尽被贬谪,可他至岭南时却被刘隐、刘?兄弟盛情挽留、加以重用;
而中原望族世家的赵光裔,虽因战乱滞留岭南,却“耻事伪国,常怏怏思归”...刘?则即遣人仿照其笔迹,发付使者待书信将他膝下儿子连同家眷都接到兴王府,殷勤挽留,并许以高官厚禄,最终打动得赵光裔肯尽心尽力为其所用。
所以这些越国重臣,也都是因为刘?要争取士人的支持,推诚相待,的确也曾表现出最大的诚意,而让他们曾经以为效命于越国,为刘?所用,才能充分地发挥出自己的才干。
只不过越国皇帝刘?性情偏激极端,犹如生着两张面孔,一方面他极为重视招揽提拔文人士大夫,可是另一方面,他残忍弑杀、贪猥无厌,而且自从改制称帝之后,他做为暴君的一面也显露的愈发明显。
就算又已经意识到刘?太过狂妄自大,与魏朝交恶,对内又滥用暴政酷刑,这也已经危害到了国本...但是赵光裔等人也都见识过了经刘?改良施行的那些令人发指的酷刑,他们哪个还敢犯颜直谏,而激起那条南海蛟蜃愈发不知收敛的杀性?
兼之近期以来,刘?也更为听信身边的阉宦,如赵光裔、王定保、李殷衡等大臣也绝非分毫不通安邦治国之道的昏官庸臣,只是他们在朝中的作用,无非是处理好本职政务,可是如今已着实没有什么话语权可言。
所以这些留在自家府邸中,就候着魏军上门的朝中大臣心中喟叹,大概也都是同样的想法:
罢了...非是我不肯为越国殚精竭虑,可是陛下...刘?闭关自擅、妄自尊大,到底还是自取其祸。古人言比干剖心、子胥抉眼,忠之祸也...我等何等何能?不敢死谏而招致灭顶之灾,当然也不配与古时先贤比肩。只是扪心自问,过往为刘?尽忠,虽也要顾及自保之道,可是能做的也都已经做了...如今越国将亡,我们也已是无能为力了......
1197 流亡海外?想得倒美
迅速控制住了任嚣城城区的魏军兵马,由降军将官引路,直朝着兴王府深处涌去。按越国禁军编制,把守内城的六军十二卫惊闻敌军占领外围区域,便连忙集结部曲,紧闭城关,在极为仓促的情况下慌张失措地组织反击。
然而魏朝大军既然已经突破外城,再攻入内城,只怕也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再加上临阵倒戈的降将高声喊话,规劝内城守军莫要再徒劳抵抗,理当尽早降从才是...越国六军十二卫军心更为动摇,已有不少士兵有了投降的打算......
至于内城皇宫当中...这两三天下来,如坐针毡,难以入眠的刘?又遭受沉重的打击,他面色一片惨白,两支眼珠凸出,便犹如孤魂野鬼一般。
刘?无法置信,按他想来,就算如今只得龟缩死守兴王府,可好歹集中兵力,勒令城中军民拼死抵御,起码还能撑个一年半载...但这才过了几日光景,魏朝大军进行的第三轮攻势,便已抢夺城关,杀入兴王府...现在派往静海军的使者甚至都还没有抵达目的地,都城眼见就要被敌方彻底占据!
渐渐的刘?的神情有变得狰狞起来,犹如一只择人欲噬的野兽,他两眼中又迸射出怨毒的戾色:
“除了据守内城的六军十二卫,兴王府中所有百姓,无论男女老幼,都拘去为朕死守!还有死守任嚣城的那些废物杀才,竟敢玩忽职守,如此轻易的便让魏人杀入城关,将他们的家小全部抓来,全都给朕杀了!”
就在刘?面前,几名内侍宦官匍匐在地上,为首的那人哭丧着脸,立刻便回道:
“陛下,眼下已是火烧眉毛,还哪里顾得上去捉那些败将败卒的家眷?宫中禁卫都有不少人已逃散了,魏军也随时都有可能杀入内城,这又该如何是好啊!”
刘?浑身一震,不由踉跄的连退了几步,口中却只是喃喃念道:
“如何是好...又该如何是好...不...朕乃堂堂天子,岂能做任人宰割的亡国之君!”
意识到大势已去,可刘?不甘心通过自焚等方式了断自己的性命,更是抵死不愿向魏朝讨饶,而任凭李天衢发落处置。就算只据岭南一隅,可是他仍执着的认为自己才是九五之尊...毕竟刘?自视极高,原来在改制称帝之时,便曾对越国众臣放话称“寡人今生难成尧、舜、禹、汤,但也不失为风流天子”;而他对于中原王朝的态度,也向来是“见北人必自言世居咸秦,耻为南蛮王,呼中朝天子为洛州刺史”...所以性情极端自高自大的刘?自知,无论如何,也绝对不能落到魏帝李天衢手中!
可是想必再过不了多久,魏朝大军便将杀入内城...如今打又打不过,刘?不甘自裁,又决计不愿向魏帝低头,却又还能如何?
就算岭南兴王府保不住了...可是琼崖岛上(海南岛古称)尚还有琼、崖、振、儋、万安五州,就算只与隔海相望的雷州不过数十里的距离,可是好歹还能走海路逃脱出去,即便魏朝挥军再度杀来,我便逃往吴哥、占婆、迦罗舍佛、室利佛逝...等海外诸邦,尽可能的多收拾些珍珠财宝上路,再多招聚些士兵,只要有财有兵,朕于海外仍然可以自据一方,重建霸业!
忽然刘?脑中灵光一现,可立刻想到唯今之计,恐怕也只有流亡入海了...毕竟三路魏军会师于兴王府城下,直捣越国国都,然而岭南东道尚还有不少州府没有被攻破,魏朝要攻占岭南全境,也尚还需要一段时日。
而琼崖岛虽然与雷州半岛相距不远,但也算得上孤悬海外。虽说不同于与后世旅游胜地的情况截然不同,在这般时节,那处海岛还属于闭塞落后,通常做为官员流放的蛮荒瘴炎之地...但是如今逃亡要紧,哪里还有挑肥拣瘦的余地?
刘?也很清楚自己丢了岭南,就连国都兴王府都守不住,那么就算走海路逃到琼崖岛,可是据琼、崖、振、儋、万安五州之地,也着实难以抵御魏朝大军的攻势...但是好歹自己争取到了喘息的机会,毕竟越国海贸发达,刘?对于南洋诸邦的形势也较为熟悉,再继续逃亡下去,魏朝就算在中原如日中天,又已一路打到了岭南,可是势力也尚还难以触及化外各国。
当年我父亲与兄长,既然能在岭南地界打下一片江山社稷,我刘?也照样可以在海外卷土重来,延续我大越国祚,一有机会,势必还要再来夺回我岭南故地!
刘?心中发狠的念着,情知眼下片刻耽搁不得,遂当即厉声咆哮道:
“除了据守内城城关的宿卫军,六军十二卫其余兵马,与内侍宦官尽可能收拾内库金珠财宝,随朕尽快赶赴南隅港汊,乘船出海,逃亡琼崖岛。
殿后军士...在内城玉堂珠殿,以及郭城、东城、西城等各处城区多放上几把火,朕既然守不住兴王府,索性焚城罢了,与留着城中臣民归从于魏朝,最好所有的人都与城郭同归于尽!魏朝大军就算占据兴王府,也不过将得到一片残垣废墟罢了...朕将失去的,他们也休想得到!”
...现在已是争分夺秒的要紧时候,刘?也顾不得再整理衣裳,只能喝令着几员亲信宦官随他尽快上路。而刘?的长子刘耀枢、次子刘龟图早年夭折,至于正史中南汉第二任国主,刘?的三子刘弘度(登基后改名刘玢)则压根还没有出生...所以他倒也不必去急召膝下子嗣一并逃亡。
至于刘?的正妻,还有楚国开国君王马殷之女这层身份的马皇后,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如今就连楚国都已经亡了,她还有什么利用价值?还有后宫其他嫔妃...眼下的刘?,满脑子想的就是如何逃亡出去,于海外东山再起,继续享有把持一方生杀大权的无上权力;惦记的也只是又能携带多少财富,还能带领多少兵马流亡海外,还岂能为了些妇人,而延误了逃亡的时机?
只要有钱有兵,再打下一片江山,妻妾自然还会有的。刘?心说朕年富力强,以后自据一方,开枝散叶,还愁没有子嗣来延续刘家的帝业?
然而从玉堂珠殿中出逃之后,这一路下来,尚还跟随在刘?身边的宦官尖着嗓子沿途喝令叫唤,也不过又招聚了几百名军士慌慌张张的一并往南隅港汊的方向奔去。也有几队军士奉令到皇城内殿纵火,可是那些将官兵卒奔至刘?搜刮南海珍宝,而建成玉堂珠殿当中之时,却都已看花了眼。
极尽奢华的宫殿当中,诸般金银珠宝、奇异珍玩装饰于其中,而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这些将官兵卒也立刻回过神来,想到:
对啊,如今刘?都已弃城逃命去了,我等又何必再干纵火焚城这等有损阴德的事,也不必再追随着他去流亡。皇城内这些珠宝,尽快拿枪杆戳,用刀背撬,总之能拿下多少便算多少...焚烧郭城、东城、西城那等差事也不必干了,待拿够了金银财宝,再去招呼死守内城城关的同僚不必再拼命了,索性就直接降了便是!
1198 南海蛟蜃,你的末日到了
本来便已经倾向于弃械投降的内城宿卫军,当得知国主刘?已经裹携珍珠财宝逃亡南面的港口,意图流亡海外的消息之后,自然也不愿再徒劳抵抗下去,连声高呼愿降,便打开宫门,放魏军进入内城。
时间紧迫,刘?乘上匹快马,与若干宦官带着一小撮士兵,匆匆装束了几车财物,便往口岸港汊的方向赶去。这一路下来又生怕魏军已杀入内城,不断的快马加鞭,又致使不少内侍、兵卒掉队,直到刘?狼狈的抵达位于兴王府南隅入海的港口时,也仅剩下数百人尚还跟随在他身边
由于魏朝大军杀至兴王府,刘?先前便已下达禁海令,一来是提防戒备魏军舟师走海路登岸,二来是要禁锢住各国商贾,乃至兴王府内走海贸的豪商因战乱而携家产离开兴王府。
所以停靠在口岸的船舰密密麻麻,虽然帆樯如林、舷帮相接,可是眺望远方海天一线,也别无船只在海面上航行,若是乘船逃离,也能以最快的速度驶离海港。
然而刘?登上了规模也犹如海上小型行宫的龙艘御船,再朝着周围望去,就见也有随行的军士登上另外两艘纲船,本来从皇城内库中打包裹携的金银珠宝,再逃往港口的途中似乎又遗落了不少,眼下能携带上路的还不够个零头之数刘?的心在滴血,往日自己处心积虑,盘剥搜刮的资产绝大多数不是要亲手毁掉,便就将会归魏朝所有对于这种极度贪婪爱财、极端好大喜功的暴君而言,江山社稷没了,所剩下的财产也不过九牛一毛,也当真比自己被活生生剐上十几刀还要难受。
仅凭如今掌握的财富,再加上几百号人,虽然可能在化外之地最多也不过只能做个土豪富家翁但是眼下刘?心中盘算着,只能将琼崖五州当做中转站,赶在魏军追击杀至之前,尽可能召集五州兵马,席卷所有钱粮继续流亡,那么起码在海外海外邦国也能组建起一支规模不容小觑的武装力量。
自唐末乱世以来,中原群雄割据一方,刘?心想我刘家尚且在其中能有一席之地化外诸国形势,也远不如汉唐中土那般群雄龙争虎斗的规模,那么另起炉灶,朕也依然会是称霸一方的帝君!
虽说以刘?本人的意向耻为南蛮王,一味的宣称叫嚣自己是汉室华夏正统的皇帝,如今却沦落到要去抢他素来瞧不起的化外蛮夷地盘,这让刘?难免感到心中万般憋屈然而别无他法,如今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当刘?回头以无比怨毒的目光,又环视了一圈他曾只手遮天的兴王府城郭市坊,很快又回过头来,便大声叱喝船夫赶紧开船。如果时间允许,刘?固然还想搬尽南海珠宝上路,或是确认不得已遗留下来的财富尽皆付之一炬还要将万商云集、宝货充盈,起码表面上也营造出繁荣富庶景象的兴王府烧成一片残垣废墟,城中百姓最好也尽数消亡,不能给魏朝留下任何利益之后再离开此地但是魏朝军旅此刻或许已经杀入内城,他很清楚必须立刻乘船逃离,逃得越快越好。
一艘御船、两艘纲船遂扬帆起航,驶离港口,然而也不过驶出近十里的功夫
“可恨着实可恨!朕的江山朕的社稷朕的财宝但就算只能流亡海外,只要朕还有一息尚存,便仍是主宰一方生杀大权的真龙天子!”
面色阴渗渗的刘?双目中满是血丝,他咬牙切齿,满腹怨念,脑袋中正浮现出极为恶毒的幻想又不住的回头望去,却并没有眺望见兴王府那边有火势漫起,刘?更觉忿恼之际,突然却听见船头那边,有军士带着哭音的惊嚎声响起,他浑身登时骇得一个激灵,又赶忙前去一看究竟。
奔至船头,刘?定睛放眼望去,面色唰的一片惨白,双腿一团,险些直接瘫坐在甲板上。
因为刘?分明望见,远方插桅林立,扬帆蔽空,正有大量战船浩浩荡荡,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朝着这边驶来,那般阵仗犹如在海面上移动的连营堡垒,看来也足以封锁兴王府的入海口,就如同张开一张巨网,那将往西南面奔逃的这三艘船舶裹在当中!
李天衢当然很清楚,越国国都兴王府,也就是历来属于海上丝绸之路主港的广州地理位置特殊,位于珠江下游,濒临南海,也是地理位置极为重要的海外贸易港口;
而且李天衢还记得,如果按正史的轨迹走下去,再过个四五十年,本来应当是刘?的孙子,南汉末主刘鋹便是于兴王府即将城破之时,打算装载十几艘船的珍珠财宝,与嫔妃一并逃亡入海。结果还没出发,他所宠信的宦官却指使卫兵先行乘船出逃,将他这个本来的主子抛在岸上刘鋹遂只得投降,乖乖的赶赴汴梁任由宋朝安排处置。
推敲刘?的为人秉性,素来狂妄惯了,多半会不甘于跪伏在中原天子面前请罪认怂,他如若又不愿自绝性命,那么几乎可以断定其会打算入海继续流亡下去,在化外之地再打下一片地盘,还要称孤道寡着继续以皇帝自居。
所以起先发兵讨伐越国,李天衢并没有立刻下旨水陆并进,只是分西、中、东三路军旅向南推进,直至会师于兴王府城下。可是东路魏军拿下位于越国东部的潮州,控制住后世广东省汕头市那等同样属于海上丝绸之路重要门户的港口州府之后,魏朝舟师经东海、入南海,也有了可以停驻转运的口岸。
集结会师的魏朝大军从北面打,集中兵力猛攻兴王府北部外围的任嚣城,可是已经停泊于潮州港口的魏朝舟师,起初却并没有协同走水路攻击位于兴王府南隅的口岸为的就是要让刘?有一种他还有后路可退的错觉,眼见国都守不住了,就只能乘船往海上逃。
毕竟越国国主刘?性情极端偏激,不甘向中原天子跪地求饶如若他自知身陷于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绝境当中,便只会挟裹兴王府臣民负隅顽抗到最后一刻,也有极大的概率会意图纵火焚烧尽城中的一切财富甚至所有性命。
可是刘?如果以为自己还有退路,以后也还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形势又在万般急迫的情况下,他也来不及纵火焚城,焚烧尽以往搜刮的财宝,亦或再胁迫大批民众惨受战祸殃及然而刘?一旦弃城入海,兴王府守军即刻便会土崩瓦解,魏朝军旅也将更为轻易地全盘占领城郭。
所以他这条祸害南海的蛟蜃,先是犹如被一个法器罩住,慌忙东闯西撞,磕得头破血流,以为身陷绝境之时,却忽然发现法器上有个缺口可以供它钻出去也就来不及再吞噬祸害同样被困在当中的其它生灵,这条蛟蜃必然要尽快穿过缺口逃生,殊不知刚探出头来,一把除妖斩魔的神兵利器就刚好悬在它的脖颈上,旋即便会凌空劈落下来
李天衢虽然远在汴京皇宫当中,可是岭南兴王府这边形势的演变,基本却也都在他的意料之内。
1199 拓疆至南海,下一个目标
成排的大舰都鼓足了风帆,快艇更是全速行进,轻捷地滑过海面,犁出无数道白色的浪花,大批舰队便朝着刘?所处的御船逼近过去。魏朝名将柴再用之子柴克宏,正矗立在其中一艘楼船的船头,他双眼微眯,眺望过去,很快便锁定住了他要截击的目标。
一旦有船只驶离兴王府港口,很快却会被用于侦察,在近海区域游弋的快艇发现。而刘?好大喜功,就连入海逃亡,都要登上高三四十尺,长近两百尺,上分四层,黄金壁玉而装饰格外华丽,船头刻有龙首的御船...在海面上行驶,被撞破行踪后,也立刻会让人意识到越国皇帝应该就在那艘船上。
所以柴克宏的目光集中在那艘御船上,当即沉声下令道:
“全速前进,拦截上去,切断那三艘船舰的去路!命前阵战船上将士鼓噪起来,勒令对方立即停船,听凭我军发落。否则猛火油弹齐发,烈焰焚船,让他们尽数葬身于海中!”
犹如海涛巨浪一般澎湃的呐喊声,自魏军舟师前列的战船上齐声响起。御船、纲船上那些军士、船夫各个哭丧着脸、面色灰败,看来已有了就此放弃逃亡,而任凭魏军发落的打算...然而眼见大批战船朝着这边迫近过来,刘?的眼角剧烈抽搐了几下,突然嘶声咆哮道:
“鼓足风帆、全力摇桨,只管撞上去!继续朝着西南面行进,无论如何也要冲出一条路来!!”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刘?也绝对不肯去做被魏朝擒获的阶下囚。所以他拔出腰间宝剑,歇斯底里的喝令同处于御船上的残余将兵继续鼓帆摇桨。几个追随着刘?一并上船的内侍宦官,却尽皆跪倒在他的面前,各个哭哭啼啼,为首的那个尖着嗓子哀求道:
“陛下!如今当真已是无路可逃了,与其白白丧命,不如就降了吧...好歹臣服于魏帝,仍能保全得性命......”
然而那个宦官话还没有说完,刘?手中利剑,便当即从他的口中贯入,剑锋又从脑后探出!那名宦官嘴中鲜血迸溅,身子直接瘫倒了下去。而暴怒似狂的刘?拔出宝剑,又朝着其他跪在地上哀求的几名内侍劈斩下去,仍如发了疯一般嘶声骂道:
“阉奴!狗奴才!朕本来还以为你们无儿无女,也当尽心竭力效忠于朕,可是危难关头,你们这些阉奴只顾自己性命,竟然蛊惑朕降魏!朕当日是如何说的?哪个还敢妄言投降,都要杀光!”
一剑一个,刘?将这几名本来甚是宠信的宦官尽数搠翻斩杀,鲜血溅得衮龙常服斑斑点点,他满脸的癫狂暴戾,看来随时还有可能暴起杀人......
可是除了刘?所处的御船仍在海面上行进着,其余两艘主要用以成批载运货物的纲船,却渐渐地停缓了下来,直至收帆闭舵,船只也只是在海面上起伏廷候着,甘做俘虏等待魏朝战船前来处置。
眼见就只剩下那艘最为显眼的御船,仍旧不管不顾的行驶前冲,柴克宏目露杀机,便沉声喝道:
“冥顽不灵,非要自寻死路!越国国主夜郎自大,也敢妄称天子对抗我朝,他又以暴政害民,死有余辜,按陛下口谕也并未言明非要生擒活拿住这刘?。眼下既然仍不肯降伏,那也就不必押解他去汴京,在此处教其伏诛便可!”
随着柴克宏再度号令声起,前排战舰迅速转舵调整方位,将船身一侧对准直撞过来的御船,一排排抛石机上猛火油弹也都已安置妥当...自三个方向,呈半包围状拦截过去的船舰上的将官,几乎在同一时刻高声下令,一排排火弹便被抛石机施发出去,发出呼啸破风声,密匝匝的射向刘?所处的大舰!
龙舟御船的体积庞大,周围又没有战船护卫,便如同在海面上行驶的活靶子...由抛石机施发的猛火油弹密集射去,在接触到船身时厚实的瓦罐迸裂,点燃的火引沾上火油,顷刻间便是烈焰焚天。再经海风一吹,蔓延开来,火势很快便不可收拾!
御船几乎近半被冲天的烈焰吞没,登时又引得狼哭鬼嚎声不断的响起...不少士兵闪避不及,置身于火海当中,杀猪般的惨嚎声相继戛然而止,扑倒在甲板上的残尸,也将逐渐的化作一具具焦炭...其余身上沾染火焰的兵卒,乃至惊叫着从船舱中奔逃出来的水手,纷纷鱼跃蹿出,越过船舷纵身直栽入汪洋无际的海水当中。
都已经到了这步境地,与其留在船上被活活烧死,当然还是要跳入海中,待魏军船只来时,再哀声祈求表示我等也当真都愿降了,也免得葬身鱼腹...可恨刘?那厮,眼下只怕已是发了失心疯,还如何能到海外再打下一片江山?我们也是猪油蒙了心窍,着实不该一路追随他至此!
然而冲天的火光,虽然倒映在刘?戾气满布的双眼当中,他也感受到了滚滚热浪扑面而来...可是刘?当真似已入了魔怔一般,他浑然不顾御船逐渐被火势吞噬,眼见大批军士相继弃船跃入海中,他提起锋刃上兀自有鲜血滴落的宝剑,癫狂的咆哮也变得愈发沙哑,又要朝着那些正要跳船的士兵们冲去!
眼见刘?好似个疯子一般提剑杀来,几个正要跳海的将官兵卒不绝腾的心头火起,他们抄起手中兵刃,也朝着刘?疾冲了过去。
你这条南海蛟蜃!往日我们这些宿卫军怕你畏你,也全因你设下刀锯、刳剔等那般酷刑实在忒过恐怖,我等伴君如伴虎,战战兢兢,也生怕触怒了你...可是如今越国都已要亡了,你还当自己是一手遮天的皇帝不成?
眼下还要胁迫我等为你陪葬,也不差这一时片刻,就在跳船前先砍了你的脑袋,再向魏军乞降,或许还能领受封赏!
“咯咯咯...你们这些叛贼,竟然还敢对朕持刃相向?朕乃是堂堂天子,九五之尊,对朕不敬,便是大逆不道,罪该万死!朕要把你们连同妻儿家小尽数开膛破肚、剥皮抽筋,要用尽酷刑,让你们尝尽零碎苦楚而求死不能!”
刘?眼见被他逼急了的那些越军将官士兵,竟然绰起兵刃也向自己这边杀来...他双眼赤红,更如死鱼般突出,而歇斯底里的嘶吼喝骂时,不觉口水化作飞沫,不断的喷溅出来,便犹如他每次亲眼观看死囚受酷刑虐杀的时候,都能感受到一种病态的愉悦感,犹如享用美食一般,口水直落而下的那副丑恶嘴脸......
然而几名气势汹汹杀向刘?的将官兵卒刚奔出几步,忽的却停住了脚步,旋即惊恐的朝天空望去,又纷纷发出惊呼尖叫声,立刻丢掉手中兵刃,弃下刘?,便直接纵身跃过船舷。
“不准逃!你们都也别想逃!胆敢背叛朕的叛徒,一个不留,朕要统统杀光!”
刘?扯着嗓子怒吼,一边拔足狂奔,一边癫狂的抡起膀子做劈杀状。然而很快的,他忽觉身后又破风声骤然袭至,原来又有几颗猛火油弹凌空落下,刚要落到刘?周身左近处,旋即轰得烈焰暴起,他的身子也当即被彻底吞噬!
1200 岭南降臣,可重用的文武才干
刘?所处的御船最终完全被烈火吞没,发出必必剥剥的响动声,渐渐的沉没下去。船头上雕刻那栩栩如生、面目狰狞的龙首高高翘起,渐渐被火势包裹,最终没入海中,便好似真有一条曾在南海兴风作浪的恶龙遭受讨伐,最终葬身于海中......
越国国主已然伏诛,魏军部众轻易控制住了兴王府各处区域。当诸队士兵冲入皇城玉堂珠殿,身临于此间搜刮岭南各种珠珍宝玩而建成的大殿当中,不由啧啧称奇;还有魏军部众抵至房屋商铺稠密的西隅市区,就见其中设有蕃坊(唐朝时供外国商人聚居的场所名称),也有不少来自于大食、波斯、拉其普特...等各处海外胡商,如今也都要乖乖的开门接受盘查。
按说当年黄巢转战至广州,屠尽胡人,也使得当地海外商贾一时绝迹...可是广州在海贸方面久负盛名,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刘?改制称帝,又改称广州为兴王府之后,又大力招徕海商,所以相继又有海外商贾前来开设蕃坊,倒也有几分当年盛唐长安胡人汇聚的气象。
西城市区还多有私家园林,就见此处人工挖掘的河道交错,风景也甚是优美...只不过魏军将兵行至刘?大型土木所修建的特辟宫苑,但见环绕的高台假山当中,有狮虎等猛兽来回踱步,看来也都是因为吃惯了人肉,所以一见高处有人探头望来,它们仰头发出狂躁的咆哮声,也让人难免感到心惊胆战。
更何况,在刘?的宫苑旁还设立刑房,以及毒蛇遍布的池塘...行将进去便似乎感到阴风阵阵,眼见那些刑具上的斑斑血迹,再想明白它们的用途之后,饶是久经战阵杀惯了人的老兵,浑身也不由的打了几个冷战......
兴王府虽然营造出一副商贾云集,繁华富庶的景象,可是在街坊偏僻而又阴暗的角落间,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平民数目,看来也要远远超出寻常城郭的比例。他们畏畏缩缩的蜷在街坊胡同犄角旮旯,眼见有巡查的魏军经过,也都眼巴巴的望将过去,眸子中尽是期盼之色。
越国满朝文武公卿,也都服服帖帖的接受盘查安置。魏军仍按例在兴王府内搭起棚子,生灶发粮,赈济城中贫苦百姓。而兴王府既已完全由魏军掌控,岭南西隅罗、雷、顺、白等各处州府,包括琼崖岛五州之地...越国全境,也已彻底并入魏朝版图。
当捷报传至汴京皇城,李天衢得知刘?果然意图乘船入海逃亡,却终究落得个遭受烈焰吞噬,死在水火当中的下场,心说他这也可说是多行不义必自毙...魏朝速亡越国,大概也在李天衢的意料当中。虽说正史中宋朝灭南汉,前前后后可打了八年左右,也完全是因为正史中那时的格局尚还有南唐、后蜀、北汉、南平、吴越等诸国并立,北面还有契丹随时会南下搅局...宋太祖赵匡胤相继覆灭各处割据政权的过程中,也随时都要为全局着想,自然也难免有些顾忌。
然而魏朝却可以集中兵力,专攻越国。契丹耶律阿保机眼下只惦记要吞并渤海国全境,暂无暇南顾。魏朝往南打,便大可以放开手脚,发动饱受暴政盘剥之苦的岭南民众响应,所以过程也十分顺利。
如今年纪也不过三十多岁的刘?既然已死,他长子、次子又相继夭折...那么正史中南汉第二代国主刘玢、第三代国主刘晟、第四代国主刘鋹,当然也都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了。
李天衢又想到正史中刘?的第三子刘玢骄横奢侈、荒耽酒色,喜欢与无赖娼女鬼混,稍有不如意便滥杀身边随从;第四子刘晟弑兄篡位,旋即屠尽自己的亲生手足与子侄辈,竟还将一众侄女都抓入后宫淫乱,又修造“活地狱”诸般酷刑,属下稍有小过,便要被处于极刑虐杀,这比起他那变态老子还有过之而不及;到了刘?孙子辈刘鋹继位,又专用宦官,宠信巫女,再将宗室族亲清洗一遍而翦除殆尽......
自刘?伊始,这祖孙三代,可以说把暴君、昏君常做的那些缺德带冒烟的歹事都做遍了。
所以这一方割据政权较之原本的轨迹,已提前几十年灭亡,对于岭南百姓而言,也只会是好事。
刘?又别无需要押解至汴京按亡国宗室身份安置的子嗣,李天衢遂下诏分拨些财帛,给予越国后宫嫔妃,教她们各自归乡便是。至于刘?的正室马氏,既然本是楚王马殷的女儿,便将她一人带至汴京,与他那些同住大杂院的亲生兄弟姐妹团聚便可......
越国覆亡,又有大批文官武将降从于魏朝...李天衢心想岭南名将苏章归顺,大概也在情理当中,倒也可以委以其重用,而且很快便能派上用场;本来刘隐、刘?兄弟身边的智囊谋臣杨洞潜,虽然已经病逝,但是还有赵光裔等文臣,倒也可以委以要职。
何况这赵光裔本来就倾向于为中原王朝效命,只是被刘?软磨硬泡、软硬兼施的留在了岭南。走正史线他后来又被拜为宰相,也能打理得政事清明,辑睦四邻、边境无恐...而为相二十余年,时称贤相。
按说刘?、刘玢、刘晟、刘鋹这四代国主非是暴君、便是昏君,可南汉正史中的国祚却得以延续五十五年。起初也亏得有谋臣杨洞潜倡导文治,开科取士,制定典章制度而打好了底子,随后又有赵光裔这等能臣在其位、谋其职,以尽可能的维持局面...否则几代国主一直败坏社稷,致使反抗暴政的农民起义频发,应该也撑不到宋朝大举南下,这一方割据政权便早该亡了。
所以岭南地区并入魏朝,该由朝廷调派官员进行直辖统治,不妨就任用熟知当地民情的赵光裔总掌岭南诸州政务。许以其封疆大吏的权限,却又不必如以往效命于刘?时那般担惊受怕的过活,按说应该也更能展现出他治国安邦方面的能力。
又斟酌一番,考量派往岭南诸州任免的官员人选...李天衢沉吟片刻,忽的沉声说道:
“南征将士还要多担些劳苦,尚还不能就此班师歇养...毕竟为了一劳永逸,灭了越国之后,也理当一鼓作气,将静海军仍旧意图裂土分疆,自立一国的土豪门阀连根拔起......”
李天衢遂又召唤内侍总管张居翰前来觐见,并写下圣旨,吩咐道:
“将朕的诏书送至御史台进奏院(按唐制,进奏院是各处藩镇驻京师办事机构,司掌向名义上臣服的节度使传达朝廷诏令、文牒等职事),择选一名使臣立刻前往静海军。那杨廷艺不是煽动交趾军民背反越国,而自称节度使,并愿向我朝奉表称臣么?朕会许以其高官厚禄,可是他也必须携家眷亲自赶赴汴京觐见受封。
如若他不肯奉诏,便是阳奉阴违、心口不一的逆臣贼子。交趾诸地本于唐时设立安南都护府,而后又设立静海军。大魏传承前朝正朔,静海军交州各地,本来便应是我朝治下疆土,又岂能容得静海军自据一方,不受朝廷转任调遣,而只是名义上对我朝称臣?
那杨廷艺若肯奉诏便罢,可如若不肯,则南征大军稍作整顿之后,便立刻杀往静海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