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6 千辛万苦的路程,已快走到终点
树倒猢狲散,除了白承福所统领的吐谷浑族人,其余奔走的部族兵马,也都纷纷惊呼着寻路逃离,只打算离魏朝虎狼之师越远越好,当然不愿继续追随着李嗣源踏上死路!
云州北隅关隘的草原上也早已化作一片惨烈的修罗场,大批兵马为魏军骑众歼灭,
还有不少部族做鸟兽散各自逃离...仍在催马疾驰的李嗣源目睹周围的景象,双目似要喷出火来,几乎咬碎钢牙......
最让李嗣源心头滴血的是,来回张望过去,总能看见麾下已为数不多的沙陀儿郎,军中子弟相继倒在血泊当...他也十分清楚,当初效命于后唐的将官兵卒,无论沙陀、汉儿亦或其他族裔,大多数对于复兴故国已不会再抱有任何幻想...仅存的这些仍以后唐军人自居的将士,
眼下却不断的被魏军追兵剿杀歼灭,就算侥幸能突围逃离,恐怕死忠于自己的嫡系兵马,距离消亡殆尽,也已为时不远了!
毕竟颠沛流离、砥砺前行的李嗣源虽然愈发感到力不从心,可他一直仍怀着复兴后唐社稷的梦想...他的命途轨迹,自从与义父李克用相会的那一日开始便已有了定数,就是要为河东李家打下的山河效死竭力到生命中的最后一刻。
然而自己选择的路也只会愈发崎岖坎坷,石敬瑭等心腹也都不愿再走下去,遂叛离出走,去投从世敌契丹...放手一搏,反而被魏朝识破计划,李嗣源忿恨的想到自己招聚后唐余部兵马,也试图利用草原游牧部族夺回故国失地的打算也显得愈发的可笑......
毕竟魏朝富庶强盛,幅员辽阔,这才只出动了两路藩镇牙军,
如若倾举国之力,还能调动多少精兵强将?而他就算将麾下男女老弱都加到一块,这才只试图夺回云中代北三处军州,便已是一败涂地...那么又中兴后唐的夙愿,如今看来不更像是一个笑话!?
兵刃翻飞,鲜血飞溅,战马惨嘶...就在李嗣源身后不远处,汹涌而来的魏军铁骑仍旧犹如一股势不可挡的怒潮,顷刻间凿入阵中,两拨骑兵剧烈冲撞,凶狠惨烈,让人瞧着直感触目惊心!
更兼从周围几个方向又有魏军锐骑迂回杀来,做势要形成一个包围圈,终于一彪甲骑发出激荡雄壮的喊杀声,已然出现在李嗣源的视野之内,奔涌的骑阵中一名军将也立刻喝令道:
“李嗣源在此!休要让他逃了!”
李嗣源闻言瞪圆了血丝满布的双眼,恶狠狠的朝着前方等去,就见对面近千军骑奋声喊杀,急催战马,
以一往无前的气势,
就朝着这边疾速推进过来...一味奔逃,
到底还是无法甩脱阴魂不散的敌军甲骑,早已是邪火满臆,几欲要气炸了胸膛的李嗣源怒目圆睁,一股狂暴的怒意也似从眸中迸发出来!
“挡我者死!!!”
李嗣源歇斯底里的厉声咆哮,立刻抡起手中浑铁锤呼啸着旋转起来,格外浑重的破风声呼呼作响,让人闻之便顿感胆寒心悸。
伴随着激荡的马蹄声,两支狂飙疾进的骑军终于撞在一处,霎时兵刃相击大、人嚎马嘶,断肢残躯卷起血雨漫天飞舞...一员卢龙军骑将死死盯着冲驰在阵列最前方的李嗣源,抡刀要砍,然而与那对狂怒野兽般的眸子对在一处,那个急于立下头功的骑将一时间为李嗣源的气势所慑,也不住心里咯噔一下!
沉重的浑铁锤后发先至,以重逾千钧的力道扫中那员卢龙军骑将,胸膛顷刻间便砸凹陷进去...当即砸得他口喷鲜血,身子从马背上倒飞出去时,胸骨、肋骨也几乎尽皆迸裂...李嗣源双臂一摆,紧绰的浑铁锤抡动起来,又自上而下狠狠的砸中了旋即上来的骑兵头颅,喀嚓嚓骨骼清脆的碎裂声中,那名骑兵的脑袋便如砸碎的西瓜般绽裂开来,红白之物霎时凌空飞洒。
谷辟
正要趁势宣泄满腔怒气的李嗣源手中大锤抡舞的越来越快,但听得“嗵!”、“嗵!”、“嗵!”、“嗵!”...重物剧烈砸击的闷响声不绝于耳,他所过之处挨着便死、碰着便亡,撞出一条人仰马翻的血路,旋即又有十余骑被他砸翻坠马!
然而几拨魏军相继截击过来,身陷于血腥的混战之中...李嗣源感到自己已身陷入无穷无尽的剽悍敌骑当中,他在身后的余部儿郎也在奋力死战着,双方身披的铠甲遭受兵刃搠砍凿击,溅起点点星火,而随着道道血泉喷溅,便意味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转眼便已终结!
眼下李嗣源却只得将注意力都集中在陆续杀来的敌骑身上,再加上满腔的悲愤与狂怒驱使之下,他很快便杀得头昏脑涨,而紧紧追随着他的亲卫兵马,几乎也都在拼死奋战着...直至骤然听见身侧有几声凄厉的箭啸袭至,李嗣源惊觉有异,连忙抡锤格挡,却也已迟了片刻!
几支羽箭虽然相继拨落,可旋即又是噗的一声响,李嗣源顷刻间便感到右臂一阵麻木,紧绰在手中的浑铁锤也险些脱手掉落,他低头望去,就见一枝狼牙箭簇几乎将自己的右臂贯穿,剧烈的痛楚也在顷刻间蔓延开来......
虽然遭受箭疮,但李嗣源咬紧牙关,仍要硬撑着继续突围冲杀出去...然而很快的,又有大批魏军甲骑从斜侧冲撞而来。其中为首的那员将领摆动着迅猛矫捷如鹞鹰一般盘旋的亮银枪,他的面庞上、甲袍上也已然溅染了不少敌人的鲜血...却正是卢龙军节帅高行周,待他于乱战的人群中发现李嗣源的踪迹之后,便一马当先,亲自直扑了过来!
“李嗣源!你执意与我朝为敌,到底也不过是自取灭亡罢,莫要再枉费力气,纳命来吧!”
眼见高行周气势汹汹的挺枪朝着自己这边杀来,李嗣源催马疾进,也厉声回道:
“高家小儿,你要取我的性命,也没那么容易!”
两马相接,炸起激荡金铁交鸣声,李嗣源的浑铁锤与高行周的亮银枪狠狠撞在一处,霎时璀璨的火星迸溅四射。虽然李嗣源使得是马战钝重兵器,力道稍占上风,可是高行周迅速收势,紧接着又接连此处几枪,李嗣源格挡招架,忽然枪锋便擦着面颊疾掠而过,也使得他刹那间感到由枪尖上散发出来的寒气直透肌肤!
双方虽然都是当世论武勇出类拔萃的虎将,可毕竟高行周比李嗣源年轻了将近二十岁,更为年富力强...所以一番交锋下来,他也逐渐占得了上风,而周围魏军锐骑趁势掩杀,已经开始利用人数上的优势夹击围攻急于突围的兵马,追随李嗣源的儿郎力战不敌,纷纷栽落下马,只一会的功夫,便又折损了近千骑,更是自顾不暇,也无力去援助他们的主公!
当李嗣源再度要发力抡起浑铁锤横扫过去,却陡感插入右臂的箭枝撕裂筋肉,便又是一阵钻心剧痛,使得他的动作迟了片刻...就在那电光火石的功夫,李嗣源瞪目望去,就见高行周眼中精芒暴涨,眼见又要搠出势如惊鸿闪电的一枪...他心中也不由喟叹了一声,暗忖道:
白马银枪高思继之子高行周...当年我与周德威等同袍联手,按郭崇韬的计划袭取横海军,而伏击急于回援治所的魏朝牙军...那高思继正是死在我的面前,如今却是这高行周要取我的性命,这倒也算是报应不成?
然而李嗣源方自念罢,陡然间却又听到不远处战团中有人疾声吼道:
“休得伤我义父!”
1157 将星将坠,你已经尽力了
战团中又是一通人仰马翻,却是李从珂这个李嗣源的义子连扫带挑,将挡在面前的敌骑扫落下马,并迅速催马蹿出。他双臂筋肉鼓起,力道自体内爆发出来,便抡起马槊,狠狠的朝着高行周扫了过去。
高行周则好整以暇,
摆枪一搅,便用巧劲招架开李从珂的攻势...虽然拼命冲杀过来救援李嗣源,但李从珂再是骁勇,方才厮杀血战冲出一条道路时,他背上也已挨了两刀,浑身满是血污,
动作也不由得迟缓了几分。
所以当亮银枪再度疾如闪电般连刺过来,
李从珂奋力格挡,
突然却顿感腿股一痛。高行周手中长枪到底还是刺中了他的左腿,锋利的枪尖旋即抽出,疮口便登时鲜血淋漓!
更何况,目前可不只是高行周以一敌二,周围还有数百卢龙军精兵锐骑,眼见李从珂催马冲杀过去救援李嗣源,也尽皆奋声喊杀着扬起兵刃,意图尽快涌杀过来...然而自另一侧,身上同样挂着几处伤口的安重诲歇斯底里的奋声喝令,指挥一拨骑军死士狠狠的踢动马腹,迎着如墙迫来的大队魏军骑士,也鼓足最后的气力冲杀了上去!
李嗣源、李从珂都已伤重力乏,面对高行周的攻势如若稍有疏失,随时都有被搠翻坠马的可能。周围又有大片魏军甲骑抢攻上来,他们胯下坐骑也只得在那里团团转着圈子,甩头惊嘶,扬起蹄子刨得碎草与土块四下飞扬...然而随着一众亲随兵马发狠涌杀过来,
也为李嗣源与李从珂撞出一片可供突围的空间!
“找死!”
高行周眼见从斜侧又有敌骑歇斯底里的催马扑了上来,他喝骂一声,旋即突然发力,枪锋便轻易的搠入迎面上来的骑将胸膛。霎时间血流如注,然而高行周正要拔出长枪,却发现那员奄奄一息的骑将仍旧瞪眼恶狠狠的凝视过来,他双手也兀自握紧搠入自己胸腔的枪杆死不撒手。
“主上!快走!”
周围一众亲卫兵马也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声,这等形势下,仍旧甘愿追随李嗣源而不肯离去的儿郎,也都是甘愿为他赴汤蹈火的死忠将士...所以他们每一个人抱着必死之心,眼中都透着股有去无回的悲壮。
哪怕已经身处绝境死地,也还是要与不断截击过来的魏军甲骑血战到底,到最后无非就是一死而已...那些已经被彻底围困住的沙陀骑士,也都已困兽之斗的势头拼命的挥舞着手中兵器,要死死缠住掩杀过来的大股敌骑,总之为了掩护李嗣源突围逃脱,能多拖得一刻便算是一刻...命悬一线的士兵,哪怕在从马上摔落之前,也要尽可能扑向就近的敌骑,将其一并拽下马去;至于那些摔落倒地的,
则在马蹄朝着自己践踏过来时,
还要尝试着去挥刀劈斩马蹄,
以试图拖缓对方的冲势......
“挡我者死!都给我滚开!!”
戎卫着李嗣源的义儿李从珂趁着亲卫骑兵暂时缠住高行周之际,好不容易兜马回身,又冲出一条血路,他纵骑突进、势如疯虎,手中大槊上下翻舞,先前与高鹞子那员当世虎将交手一番,眼下催骑破阵倒也感到压力小了不少...一时间他也杀得个挡者披糜,在他周身左右,也有十余骑甲士誓死追随,也如一柄锋利的钢刀,不断的往敌军深处凿去,硬生生要在截击过来的魏军骑众当中撕开一道缺口。
李嗣源则有心腹安重诲紧紧跟随,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伏在马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神色沉重万分,也十分清楚,自己暂时能从高行周所部敌军的围追堵截下脱身,可是麾下大批亲军儿郎拿自己的命换来的。而敌军仍是源源不绝的涌杀过来,那些陷入敌阵的将士,也终究难免要被魏军骑众屠牛宰羊一般尽数歼灭......
这也更让李嗣源感到心如刀绞,那些对自己最为忠心耿耿的将士,就这么白白断送了性命...本来矢志要复兴故国的军中子弟又还能剩下多少?
这次即便能侥幸逃脱,可是遭受毁灭性的打击,也休要再妄想与魏朝、契丹那等大国抗衡...难道麾下余部兵马,就只能永远在白黑成灾、荒茫贫瘠的草原上颠沛流离,如丧家之犬一般挣扎度日?
绝望、挫折、沮丧、悲愤...等无数极为强烈的情绪混杂在一处,犹如无数把尖刀狠狠地戳在李嗣源的心头...身担千钧重负,到底还是难成大业,也使得他急火攻心,忽感喉头一甜,噗的喷出一口鲜血,身躯在颠簸的马背上晃了几晃,眼见便要一头栽落下去!
紧紧策马在旁追随的安重诲见状大惊失色,也亏得他眼明手快,一把拽住李嗣源,赶忙扶在马背上,连同身后一众残兵继续朝着西北面仓惶奔逃。
而大同、卢龙两处藩镇牙军汇聚成一片狂涛怒潮,如砍瓜切菜一般的狠狠剿杀陷于阵中的敌骑,很快又调度兵马,继续朝着李嗣源奔走的方向紧紧追杀了过去。谢彦章则在一众亲随的拥簇下奔出关隘,眼见空旷的草原上目所能及处,横七竖八的到处倒卧着后唐余部兵马的尸体,他又眺目朝着西北面望去,便沉声念道:
“可不止我们两路牙军,镇守府、麟二州的折从远,奉旨也将统领所部兵马围剿晋人余孽...李嗣源只得一路逃亡下去,还能硬撑得了几时?”
...东面有大同、卢龙两路牙军紧追不舍,而西面又有折从远尊奉魏帝李天衢旨意,统领麾下兵马进入塞外地界,意图夹击围剿...所以李嗣源与其败军残部也只得继续逃亡下去,于云州北隅西北面五十里处,匆匆赶赴曹氏、魏氏等妻妾,以及李从荣、李从厚等子嗣所处的游牧营帐,也唯恐魏朝几路军旅追击杀至,还要立刻收束一应物资继续奔走。
不出两日光景,一路紧追不舍的高行周所部卢龙军,以及折从远所统领的府、麟二州兵马,便已发现李嗣源与其残部的行踪,又立刻统领轻骑快马加鞭的疾驰猛追...察觉敌军追兵迅速逼近,李嗣源却因伤重气乏,悲恸欲绝而一病不起...安重诲、李从珂虽然暗地里彼此仇视,可是在这等火烧眉毛的要紧时节,也很清楚眼下切不可与魏军厮杀。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后唐余部兵马也只得舍下绝大多数车辇、牛羊、毡帐...等会托缓脚程,但是却在塞外游牧不可或缺的辎重物资,轻装逃亡,继续朝着草原深处奔走而去。后唐残余军将,乃至李从敏等李嗣源的子侄辈也在断后的战事中阵亡...而其余人等,即便能够摆脱魏军的追击,他们在塞北苦寒之地的生计也将愈发的艰难......
自李嗣源从云中城下突围伊始,麾下兵马乃至部族军因阵亡、被俘、逃散...也已几近消耗殆尽,也只不过尚还余下两千多名败兵伤卒,后唐旧将除了安重诲、李从珂二人,几乎已尽数战死。
这一路奔逃的过程中,大多时候不省人事的李嗣源转醒过来时,对于眼下的处境更感椎心泣血。是以又过了不到一日光景,待李从珂等人前去探望时,却见他们的主公如今已是行将就木、气息奄奄了......
1158 苍茫大漠,追忆过往
苍茫的大草原上,一匹驮马拉动着平板车踯躅踱步,李嗣源正握在上面,他的身子被张毯子给裹住,用兽皮袄子垫着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已是十分的虚弱。
连日奔波逃亡,
惊魂未定的妻儿家眷、余部兵马好不容易得以喘息之机,就地歇息整顿。李嗣源再悠悠转醒过来,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因为李嗣源觉得自己四十多年前,自己应该也曾在这里盘住过一段时日。
然而当年过着逐水草而住的游牧生活,居无定所,
李嗣源也不知道哪里算是自己的家乡...亦或者说,当初在大漠上曾经经过的地方,也都可以说是他的家乡。周围的景致对于李嗣源而言,是他从记事开始便身处的环境,有一种似是而非的亲切,这也使得他心中无比感慨,更觉黯然神伤。
人世间走了一遭,兜兜转转一番下来,没想到临了时候,我这也算是重归故地了...李嗣源心中喟叹念罢,他的思绪忽然间回到了几十年前,追忆遥想起自己尚还在塞外随着部族迁徙漂泊的那段岁月......
虽然宣称继任后唐皇帝之际,李嗣源便将自己的高祖、曾祖、祖父母、父母也都追尊为皇帝,可实际上他双亲早亡...少年时节的李嗣源也不过是个塞外沙陀小部族当中的落拓族民,那时的他便沉默寡言,行事低调内敛,只是每日为生计操劳,性情磨砺得较之年龄相近的沙陀儿郎也更为坚韧。
只是当时年方十三的李嗣源,
每日惦记的就是自己放养的牲口会不会被野狼咬死,近几日又能否打到些猎物,遭遇黑灾、白灾自己是否有冻死、饿死的可能,乃至为了争夺水草丰茂的地区,会不会再与其它游牧部落大打出手...等诸多关乎生计的问题,什么天下大事与他本来也没什么关系。
虽然也曾听部族内有人谈及,南面大唐那边,有个名为黄巢的反军大首领转战各处,甚至杀入唐人的国都长安,又要建立起一个新的帝国...可这些事对当时的李嗣源而言,也仍旧太过遥远。
毕竟李嗣源所在的部族规模有限,唐廷即便时局动荡,中原王朝似乎也要变天。可终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些镇守北疆的藩镇牙军,也不是轻易能去招惹的...所以李嗣源随着部族仍旧操持着以往的游牧生计,直至沙陀人中的朱邪氏那支大部族,听闻曾经接受唐廷册封,而后却又出塞流落于草原上的首领寻到他所处的部落。
李嗣源知道朱邪部的首领名为朱邪赤心,曾为唐廷册封为阴山都督,并赐名李国昌,统领沙陀三支部落兵马,在南面云中代北地界还曾历任守提使、防御使、刺史等职务。只是后来因恃功横恣,与唐廷闹得很不愉快,
遭受昭义军、卢龙军、吐谷浑都督几路兵马的夹击,也只得流亡遁入塞外。
可是不出一年光景,朱邪赤心离开阴山鞑靼的领地,卷土重来,却是招聚塞外各部沙陀族民,打出扶唐社稷的旗号...那时的李嗣源也没觉得自己会迎来命途的转机,毕竟一个族群内地位低微,且方才十三岁的半大少年,沙陀诸部被朱邪赤心召集,共谋大计,与他又能有什么关系?
然而李嗣源还记得那一天,自己因射猎到的黄羊与部族内的青壮起了争执,他以一敌众,也仍抱着股凶强好斗的狠劲。毕竟草原上生存不易,与天斗、与地斗、与其它族群斗...甚至还要与部落内的族民去争去抢,李嗣源深知自己父母早亡,更要发下狠心,表现得更为强硬...否则如若别人以为他软弱可欺,恐怕以后也注定无法抬起头来。
只是斗殴得愈发激烈,李嗣源将几个少年放倒在地,打得他们鼻青脸肿、满脸是血...其中不肯服输、好勇斗狠的甚至掏出随身割肉用的小刀持刃相向,闹到无法收场,额角也被打破,嘴边仍有未擦干血迹的李嗣源,便如负伤的野兽一般,他瞪目来回怒视,依然不肯退让。
忽然却有一彪身着黑衣黑袍的骑军疾驰而来,驱散开那一众沙陀少年,并将李嗣源团团围在中间。当李嗣源警惕的望去,也本能的察觉到这拨由沙陀朱邪部招聚的锐骑久经杀阵,俱是剽悍凶狠的精锐甲骑,也绝非寻常游牧族民能够比得上的......
其中为首的那个人,李嗣源眼见其骑乘着一匹通体油光锃亮的黑鬃战马,虽然隐约瞥见他有只眼睛一片混沌,看似眇目失明,可另一只招子睥睨俯视下来,也仍透出股凛然势威...对方年纪看来也不过比自己大上个十来岁,李嗣源却能深刻的感受到那人身上散发出一种雄主的霸气。
这,便是他与自己的义父李克用初次相会时的情景。
李嗣源也还记得,那时的李克用饶有兴致的打量过来,旋即便用沙陀语大声问道:
“方才我已观望过一阵,你小子这般年纪,箭术还算可以...独自与众人厮拼,不但带种,身手倒也不错,你又唤作什么名字?”
“我...叫邈佶烈......”
“邈佶烈?那你可知道我是谁么?”
“您...是到访我们部族的贵人,应该是朱邪赤心首领的儿子,我也曾听闻沙陀诸部都称呼您为飞虎子。”
一番对答下来,李克用遂又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
“飞虎子、三郎、独眼龙、李鸦儿...我的称谓很多,只是如今招聚我沙陀诸部,复入代北在即,以后还是按唐廷赐名唤作李克用...小子,我看你是个可造之材,又是否愿意到我帐下效力,一并去中原争个出人头地?”
李嗣源闻言一愣,随即不由的低下了头,有些迟疑的说道:
“我有名无姓,身份低微,也还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又怎敢奢求得受贵人提携?”
李克用听罢,登时仰天哈哈大笑,随即他豪情满臆的说道:
“十三岁怎么了?老子十三岁之时便已冲锋陷阵、上阵杀敌,就凭本事让沙陀的勇士敬服!十五岁助唐廷征讨举事叛乱的庞勋,论功受封为云中牙将,在中原也打响了名头!
你出身低微又能怎的?我提携的儿郎,有栗特囚俘,也有回鹘牧羊奴,以及汉儿的军籍子弟...自然也会栽培我沙陀的后生!按汉人的话来说这叫唯才是举,不管出身、无论族裔,只要是我瞧得入眼的人,就会给予博个前程的机会!
我辈沙陀,于大漠流落过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与其在塞外蹉跎了岁月,也合当在这般世道一展宏图霸业!既是男儿大丈夫,就休要再婆婆妈妈的。小子,愿不愿随我到中原去,助我打下一片江山,直接说句痛快话便是!”
李嗣源也还清楚的记得,当年他怔怔的听李克用豪言说罢,胸中也陡感热血澎湃...遂狠狠的一咬牙,断然说道:
“我虽年少识浅,蒙贵人赏识,自此鞍前马后,愿供驱策!”
李克用昂然一笑,继而又道:
“休要再叫我贵人,这倒显得生分了...既然你愿追随我到中原去博个前程,以后非但汉话也要说得纯熟,而你说自己有名无姓,存孝、存信、嗣本...由我提拔的儿郎,都随我按唐廷赐姓而改姓李,那也该给你取个汉名了...你便也不再叫邈佶烈这等无姓无根的名字,从今以后,你就叫李嗣源吧......”
1159 魂归塞外,之后又是内斗仇杀
自从更名为李嗣源开始,便已刻上了河东李家的烙印...李嗣源感慨想到自己先是为义父身边鞍前马后的历练,之后又做为义兄李存信的偏将奋勇作战,也有机会组建了自己嫡系兵马横冲都...征梁灭燕、血战契丹,至今四十余载,也是鞠躬尽瘁的李克用...乃至义弟李存勖开疆辟土。
然而时至今日,李嗣源虽然又高举复兴后唐社稷的大旗,当初诸如李存璋、李嗣昭、李存进、李嗣恩、李存贤...等同样受义父李克用发掘栽培的义兄弟都已亡故,那一代结成手足情谊,都为河东李家出生入死的同袍也只剩下他一个,这也让李嗣源倍感孑然一身,踽踽独行,喟叹自己也早该上路了......
义父...既然我已竭尽全力,到底还是不能重振大唐社稷...听人言顺势而行不可逆势而为,我屡番图谋夺还失地,也累害得边地黎民惨遭剽掠、饱受兵灾...即便还能再硬撑个几年,只怕当年河东故地的百姓反而会对我军余部愈发仇视。长此以往下去,也只会遭世人唾骂,如今我命在旦夕,万事皆休,复兴大业已无力再去坚持下去,罢了...这样也好......
李嗣源心中感叹念着,他复兴后唐社稷无望,遭受心理与身体的双重打击,已是油尽灯枯...更何况身处塞外苦寒之地,又遗失了大批的辎重物资,环境万般艰苦...李嗣源也不具备充分调理颐养的条件,身体状况继续恶化,甚至已能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
然而深思一番过后,李嗣源那张脸上饱受风霜侵袭的皱纹,却似乎舒展开几分,眼中也流露出一抹释然之色。环视周围草原,远方倒也有几处连绵起伏的沙包上稀稀落落的铺着灌木、树丛,再仰望天空,在大漠感受天地似也变得更为宽广辽阔了许多...李嗣源怔然出神,忽然喃喃念道: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我李嗣源既是胡人,如今也已重归故地,也就不必再颠沛流离下去了......”
但李嗣源转醒过来之时,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便吩咐自己的心腹家眷不必相随,只唤来几名军士驾马赶车,护卫着他在周围体会少年时节无比熟悉的塞外景致...忽的听李嗣源喃声念着,随即便沉默下来,那几员亲兵怔然望去,就见李嗣源再不见半点动静,遂也连忙焦急的问道:
“主上...主上?”
李嗣源面色安详,仍然平静的躺着,无论周边的亲兵如何召唤,也始终不见他回应。那几个军士有所察觉,连忙上前探鼻息、把脉搏...随后有人嚎啕大哭,也有的满面悲戚,又赶忙催马疾驰,去向就地整歇的那一众人等报说噩耗......
正史中的后唐明宗,也被后人惯称为李克用十三太保中的大太保李嗣源,也已与世长辞了。
得知李嗣源的死讯,安重诲、李从珂、李从荣...等嫡系心腹、子嗣家眷蜂涌奔去,都聚集在车仗前,登时跪下一大片,开始呼天抢地着哀嚎痛哭...其中安重诲跪地捶胸,悲戚的高声呼道:
“呜呼主上!复国大业未成,您怎就如此去了!?”
安重诲身为沙陀将门子,自从从戎入仕以来,便一直为李嗣源效力卖命,彼此视为知己,结成莫逆之交。即便这些年下来虽然历经凶险艰厄,可安重诲也都随着李嗣源一路走了下来,然而自己的主公到底还是去世了...他当然也难免悲恸不已。
只不过安重诲嚎哭悲号,心中也焦急的念着以后又当如何是好之时,他的目光,忽然与同样跪地恸哭的李从珂对在一处...虽然他们两人脸上都挂着泪痕,可四目相对之际,眼中也都闪过一抹煞气......
※※※※※※※※※※※※※※※※※
李嗣源的遗体下葬不过两日光景,这片草原上,却忽的又有激荡的喊杀声响起...李从珂驱使着胯下战马疾驰,握紧了手中大槊疾刺出去,槊锋狠狠的捅穿面前一名甲骑的胸脯,旋即发力一扬,便将那员骑将挑飞了出去...李从珂又恶狠狠的瞪视向面前一众惶恐惊惧的骑兵,又厉声说道:
“可叹主上驾崩...只是我辈儿郎也不能坐以待毙,还是要谋个出路,但安重诲心胸狭隘、嫉恨同袍,以往仗着主上宠信,更是专横跋扈、恣意妄行惯了,我与那厮也是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顾念军中情谊,我也不愿把事做绝...众将士好歹也记得,我自小便追随主上...义父出生入死,身经百战,拼得满身创伤,我待军中将士如何,你们也都看在眼里。如今要推举新主,愿意追随我的儿郎,咱们便仍是一并搏命的交情。
但有谁非要追随安重诲与我作对,这个不开眼的便是榜样,也休怪我不念旧时情分!”
李从珂厉声嘶吼着,而汇聚在他身后的兵马,也占了后唐余部的八成以上...反观挡在安重诲面前的军骑松散稀疏,而且听李从珂威言恫吓一番,已有不少兵卒连忙驱使战马赶到对面,重新站队,而倒向了李从珂一方......
安重诲则又惊又怒,恶狠狠的瞪视向公开要撕破脸皮得紧李从珂...他满脸怨毒之色,但眉宇间仍不禁流露出一抹惶恐,也感到自己的心正在往下沉。
毕竟安重诲、李从珂之间本来便怨尤极深,尤其是当年饮酒时因口角,而挨了李从珂一通拳脚之后,安重诲便始终记恨他,也没少在李嗣源身边进言其久后必为大患...李从珂自然也能察觉到安重诲对他的敌意,先前当然也时常思量如何除了这个对头。
但是安重诲与李从珂二人,对于李嗣源而言一个是他的心腹,一个是他的义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也不会为了偏袒一方,便非要取另一方的性命...所以过往安重诲、李从珂不便明面上闹到鱼死网破,但是如今李嗣源既死,他们再无任何顾忌,当然要赶紧除了对方的性命!
然而眼见绝大多数兵马已倒向了李从珂一方,安重诲狠狠咬着牙齿,又在绞尽脑汁地思量又该如何化险为夷...他早年投至李嗣源帐下,虽然也曾带兵上阵,但是久而久之,安重诲做为李嗣源的左膀右臂,更多的是在为他的主公出谋划策,在军中的威望也实在有限。
毕竟安重诲虽也有一定的政治才干与权谋手段,也并非那种城府极深,而深谙处世之道的智者...他性情外露,容易得意忘形,而且极为记仇,按其本来的轨迹也曾在中原王朝成为势倾朝野的权臣...但是所谓的权臣,掌握的一切权势也都是皇帝给的,如若失了圣宠,不能为君主所容,以前即便权势滔天,往往也是爬得越高、死得越惨......
如今君主李嗣源既然已经离世,安重诲也再没有任何倚仗。现在谁能掌握的兵马更多,谁才会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后唐余部还剩下两千余人,虽然数目不多,但安重诲也很清楚,自家主公的嫡系军旅,除了李嗣源之外,当要数他的女婿石敬瑭、义子李从珂在军中的威望数一数二。
而石敬瑭早已带领的一部分兵马叛离出走,李从珂便是最受余部兵马推崇的将领...对方又已挑明了彼此之间的仇怨,安重诲情知自己已经失势,那还拿什么去与他斗!?
1160 篡位夺权,须把事做绝
“李从珂!主上方才下葬,你便煽动兵马意图戕害同袍么?我等已是危如累卵,还要内讧操戈,早晚也只有死路一条!”
虽然安重诲极为惊慌,仍是尽可能的稳定心神,便对李从珂疾声说道。他双眼却骨溜溜的来回乱转,寻思着如何脱离险境...然而安重诲这时才注意到,李从珂忽下数十亲兵不动声色的驱马绕后,已然截住了自己有可能拨马奔逃的去路,也根本不打算给他走脱的机会。
李从珂则提着锋刃上鲜血滴落的大槊,驱马一步步的朝着安重诲迫近过去,他面露冷笑,语调中又满是怨忿的恨声说道:
“同袍?你又何时曾把我当做一并为主上效命的袍泽?也休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向义父屡进谗言,说我本是螟蛉之子,野心勃勃,自当拔本塞源,除恶务尽...所幸义父英明,见我肝脑涂地,每逢战阵不惜赴汤蹈火,才不曾受你的蛊惑而枉杀忠良。
如若由你这狗贼得势掌权,即便我对义父忠心耿耿,只怕早晚也要被你构害枉死!与其被你这个狗肚鸡肠的宵小算计,我为何不能铲除祸害?”
听李从珂杀气凛然的说罢,安重诲更是如坠冰窟。可是他平素为人强势惯了,也抵死不愿向李从珂求饶乞活...更何况,对方简单粗暴的煽动余部兵马,要清除所有与之对抗的隐患,纵然伏地哀求饶命,又能有什么用处?
安重诲遂心怀惧意,却仍旧深吸一口气,旋即猛的喝骂道:
“我乃主上身边的心腹股肱之臣,你却意欲煽动兵马害我性命!如此谋逆不轨,意欲挟持主上的亲生骨肉而篡位夺权,那么我当初警示主公你保藏祸心,又哪里说得错了?
今日就算你取我性命,也仍是死期将至!无论魏朝、契丹,都势必要将意图复兴唐国的兵马赶尽杀绝,你也必定不得好死!”
李从珂闻言面沉如水,他浑身上下满满的尽是杀气...也已缓缓的擎起了手中马槊,又阴测测的说道:
“这般形势,无论我还能再撑多久,也先要取了你的狗命!我对义父向来一片赤胆忠心,绝不会似石敬瑭那狗贼那般背恩弃义!可恨你这狗贼却屡番在义父身边恶言中伤毁谤,眼下还敢斥责我篡位夺权?义父既已过世...可是除我之外,谁还有资格做这些儿郎的主心骨!?”
李从珂狠声叱骂,目光倒不禁朝着另一侧瞥去...就见他义父所遗下的孤儿寡母,此时也都畏畏缩缩的聚在一处。除了自己的生母魏氏,已由李从珂派遣亲兵单独安顿起来...李嗣源的正室曹氏,子嗣李从厚、李从璨乃至偏房妾室本来便已是六神无主,眼见李从珂、安重诲又闹起了内讧,甚至已是杀人见血、兵戎相向,他们都受怕担惊的抱成一团,也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李从珂正要策马冲驰,擎起大槊亲自去取安重诲的性命之时,他忽的又听见一阵马蹄声纷沓而来,骑在马背上的那人隔着老远,便开始厉声喝骂道:
“李从珂!你到底要干什么?还有你们这群厮鸟,好大的狗胆!没要知道如今父皇驾崩,你们便应奉我为主,有我的指令,也敢擅自在此聚集闹事!是要造反不成?”
李从珂听那人趾高气扬的叫骂,便知是义父李嗣源的亲生次子李从荣那个不开眼的又要来摆出一副唯我独尊的做派...他冷眼转头望去,眉宇间不但满满的也尽是轻蔑鄙夷之色,眼中也已流露出一抹杀意。
李嗣源的长子李从审已然战死,而在李从珂看来,自己的义父其余亲生骨肉都是不成器的废物...尤其是这个李从荣,他非但未曾为后唐立下寸尺之功,而且以往养尊处优时,便只好与一干谄媚之徒饮酒饮酒作乐、骄奢淫逸惯了,甚至残暴擅杀,虐待下属,素来轻视旧臣宿将,完全就是个子凭父贵的纨绔膏粱子弟。
偏偏自己的义父李嗣源虽然有雄主之才,可他对于自己亲生子嗣无论才能、性情,向来也都十分宠溺。李从珂的心态,与南吴徐温的义子徐知诰倒也相似有些相似...虽然义父是因纳了母亲为妾,我才被他收为养儿...可是这些年来,我也完全是因为每逢战阵悍不畏死,杀得浑身疮口遍布,以勇猛刚毅而闻名于军中,这才得到义父...以及先帝李存勖的认可。
可是仅仅因为我是义子,到了子承父业的时候,便非要转而去为那些扶不上墙的烂泥卖命,这又凭什么!?
所以当李从珂又转头朝着策马本来的李从荣凝视过去,他也毫不掩饰眼中流露出的杀机...毕竟李从荣自从不得已遁入塞外以来,只能舍下本来锦衣玉食的生活,非但终日满腹怨言,与军中将领的关系也闹得很僵...他虽然是李嗣源的种,体内流淌的是沙陀人的血,可是生于河东地界,以往养尊处优惯了,完全就是一副汉儿官宦二世祖的跋扈做派。
可是李从珂自问能与麾下兵马完全打成一片,他能受军中将士的拥戴,也完全是以往自己拿命拼下来的...无论汉人、沙陀,但凡是投身行伍的军人,当然更会推崇能够与他们一并搏命厮杀的将军,而不是那种一直高高在上,而将他们这些士兵当做蝼蚁的达官显贵。
所以按正史轨迹,李从珂于自己的义父李嗣源过世之后起兵反叛,而遭受后唐诸路军旅讨伐。他苦守凤翔府之时,面临朝廷重兵的猛烈攻势,已是城破在即...李从珂却攀上城头,卸下身上衣甲,露出浑身以往征战时所留下创疤,又声情并茂哭诉一番,便成功的策反大批的征讨军将士临阵反水,转而为他卖命,遂反败为胜,一举组织反击,挥军东进,兵锋直指都城洛阳,诸处州府无不望风归降,后唐后来陆续派出征讨军旅,也都转投到李从珂麾下......
李从珂在李嗣源嫡系军旅中的威望,自然可想而知,眼下的他也很清楚这一点...就算李从荣是自己义父的亲生骨肉,但是他早已惹犯众怒,军中将士根本不可能奉其为主。偏生这个不长眼的货色,却始终看不清个眉高眼低!
但李从荣气急败坏的驱马驶来,又要张口喝骂之际,却见李从珂满面狰狞,又擎起手中马槊朝着自己这边指来,他而忽的一阵,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而李从珂又冷冷一笑,语调中也满含杀气的说道:
“李从荣...你还当真看不出个眼下的形势?本来你是义父的子嗣,若非不得已,我也不想把事做绝,可是如今你如此狂妄自大!往日我再是忍你让你,可如今既然义父已经过世...且睁大你那对招子好好瞧瞧,余下的军中儿郎,谁又肯奉你为主!?”
1161 正史中的后唐末帝,也是死期将至
乍闻李从珂招聚兵马,竟然意图直接对安重诲下手,也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李从荣极为气恼,便立刻赶来大呼小叫,也颇有股宣誓主权的意味。
可是眼见李从珂满面阴霾的凝视过来,并目露凶光,言语也甚是不敬...李从荣又惊又怒,当即又破口大骂道:
“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若不是父皇纳了你娘做小妾,又抬举收你为义子,你们娘俩当初也不过是在镇州苟活的蝼蚁贱民!是我家给你了扬名立万的机会,却是养虎为患!好啊,父皇方才下葬不久,你便辜恩负义,如此悖逆不轨,当真是猪狗不如!”
李从珂本来便已是杀机大盛,又听李从荣这一番叱骂,更是犹如一把火炬丢在了堆积涂满油脂的柴薪上...他的神情显得格外的狰狞,也很清楚今日非但必然要杀了安重诲那个死对头,自己义父的亲生次子李从荣,若要留着他也只会是个祸害!
“我并非一直意图篡夺义父的基业,但是形势险恶,受众人推举为主,也当由能者居之!量你不过只仗着是义父的子嗣,便恃权横行、傲上欺下,怎配为人君?就算麾下儿郎就只剩下这两千多人,着实势单力薄...可是我把他们的性命看得精贵,也不能白白被你糟践了!
李从荣,即便你是义父的骨肉...到底也不过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大唐社稷仍在时,容你忍你倒也罢了...可如今我等处境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将万劫不复。你却仍是这般不可一世,扰乱人心,也怨不得我辣手无情了!”
李从珂阴测测的沉声说罢,旋即双目凶芒暴涨,又断然厉喝道:
“还等什么?动手!”
在李从珂身边的一名亲信军校,随着他主子喝令示意,兜鍪下那对招子登时透出一股阴冷的杀气,杀机盈露,立刻便与十余军骑驱使战马放开四蹄狂奔开来,朝着李从荣那边疾冲了过去!
李从荣则惊愕的看着那些面目狰狞的军骑策马冲来,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骇得寒毛直竖,心慌意乱,便又口不择言的惊叫道:
“你...你敢杀我?我可是父皇的亲生子嗣!要害我性命,便是大逆不道!”
然而由李从珂指使的那十几名军骑,已然疾驰杀至,为首的那名军校抡臂挥刀,森寒的锋刃凌空划过。随着利刃入肉的闷响声起,李从荣的脖颈间顿时浮现出一道鲜红的血痕,下一刻,血液便如喷泉般从割裂开的伤口激溅而起!
李从荣双目如凸出,死死地瞪视向前方,眼眸中的不甘、绝望、恐惧、怨恨...渐渐化成一片混沌,他扭曲的表情也慢慢的凝固。也根本无须旋即杀至的骑兵上前补刀,李从荣又无力的呻吟了一声,身躯便猛的向后倾倒,而从惊嘶仰蹄的马儿上跌了下去。
在另一侧,也两队军骑拦住去路的安重诲仓惶回头望去,就见李从珂催骑汹涌杀来,对方的眸子中也迸射出如恶狼一般的狠戾之色,又语气森然厉声喝道:
“狗贼,你受死吧!”
久不曾亲自上阵杀敌,长期在李嗣源身边参议军机,安重诲早年在军旅中磨砺的身手也都撂下了...他虽然也是沙陀族裔,可是汉化得较为彻底,平常为目不识丁的主公诵读汉文奏书,却根本听不懂李嗣源与其他臣子用沙陀语相谈的内容...所以安重诲除了恣意妄行,在大庭广众拔剑擅杀下僚时,骨子里尚还有塞外胡人那种粗莽暴戾的狠劲,但也绝对不会是李从珂的对手。
然而已是无处可逃,转眼间,安重诲就见李从珂那张狰狞凶煞的面孔已然愈发的清晰。他遂也发了狠心,抽出腰挎的佩剑,口中嘶声喝骂,用尽了平生气力,恶狠狠的朝着李从珂劈斩了过去!
可是利剑撞在大槊上,登时被荡飞了出去...李从珂握紧槊杆,发力再刺,便如穿朽木一般,轻易的攮进安重诲的胸膛。鲜红的血液,从安重诲的口中汩汩溢出,可他那对招子依然犀利,眼眸中也满是怨毒的火焰...“噗!”安重诲用力喷出一口鲜血,溅得李从珂满脸都是,他虽气息将绝,却仍以诅咒的恶毒口吻恨声道:
“李从珂...你这厮果然包藏祸心,但是就算残余兵马被你煽惑,早晚也不得好死...就算今日注定要死在你的手上,我就在黄泉路上瞪大了眼睛好好瞧着...且看你又会落得个何等凄惨的下场!”
脸上鲜血淋漓的李从珂,就冷眼瞧着安重诲临死前恶言诅咒,他双手忽然握紧槊杆,发力一绞,大有要安重诲胸腔内的脏器绞成一团稀烂的势头。马槊又用力往下一带,便将他的躯体狠狠掼摔在了地上。
李从珂冷眼凝视着被他搠杀的安重诲尸身,眼神依旧十分狰狞,可实则也感到心里没底...彼此之间有宿仇旧怨的安重诲,以及妄自尊大的李从荣,固然必须都要尽快除了,剩余这些兵马的指挥权,也要牢牢的把握在自己手中...但是之后又当如何?
继续在塞外颠沛流离下去,生存空间不断的被压缩,但是考虑生计便已举步维艰。魏朝、契丹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们这些残余势力,李从珂自知就只这两千多名兵马,如若宣称继承后唐帝位,也未免忒过寒酸...而且塞外能够招聚的零散游牧部落,几乎都被打得分崩离析。如今自己这般处境,与四处逃亡的流寇头子又有什么分别?
如今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李从珂心中暗念着,毕竟蚊子腿也是肉,这两千多名余部兵马,好歹必须由自己来掌控。然而李从珂也十分清楚眼下属于非常时期,如果按子承父业的常例,他这个李嗣源的养儿,本来没有资格取代李嗣源的地位。李从珂寻思着虽然李从荣虽死,但是自己义父的亲生骨肉,也不止仅剩他一个......
所以李从珂阴沉的目光,又朝着一旁望将过去。李嗣源那些畏缩成一团的妻妾子嗣,眼见李从荣、安重诲血溅当场,也都骇得惊叫出声来。他们却尽是妇孺孩童,也无力改变任何事。当李从珂朝着这边瞧来时,则正与李嗣源膝下第三子,如今也不过六七岁大小的李从厚对视在一处。
若是按本来的正史轨迹,李从荣发动宫廷兵变事败被杀,却也使得年老体衰的李嗣源病情加剧,所以后来便由李从厚成为嗣君,继位成了下一任的后唐帝君。然而不过几个月后,李从珂便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叛乱,一路反推,招降诸路征讨兵马倒戈,李从厚胆战心惊,也只得逃离洛阳,途中却被当时正要率军入朝的石敬瑭擒获,而被软禁在卫州府衙当中。
李从珂则挥军进入洛阳,受百官三次上表劝进,便以太后的名义下诏先将李从厚废为鄂王。在自己的义父灵柩前即位称帝之后,便立刻遣人去给李从厚灌鸩酒将其毒杀...由此也能看出李从珂虽然对义父李嗣源甚是敬畏,他在世之时也断然不敢有篡位夺权的念头。但是对于自己看不入眼的所谓义兄弟,李从珂谋朝篡位,下手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然而眼下李从珂凝视着还只不过六七岁大的李从厚,心想与自己争权的李从荣已死,如今木已成舟...这个黄毛小儿,也不可能成为自己的威胁,但是带着这些孤儿寡母继续流亡,到底也只会是一群累赘啊......
1162 故人相见,分外眼红
李嗣源的妻妾子嗣,由李从珂指使的兵卒驱赶聚在一处,他们眼睁睁看着其余军健整顿行囊,将仅剩不多的物资栓束在马匹与车仗上...这些妇孺孩童不久后也意识到,自己的夫君、父亲已经离世,再没有强大的靠山可以倚仗,看来李从珂便已经打算将他们抛弃在这片大漠上。
几顶毡帐,三辆车舆与三匹老痩的驮马,几匹牛羊,以及十几名自愿照托他们已过世的主公遗孀遗子的军士...这便是李从珂经过一番斟酌后,给他义父家眷留下的所有物资与人手。
毕竟李从荣残暴擅杀,先前与诸将不和,在余部将士中的口碑很差...可是李嗣源其他子嗣不过是半大的孩童,自家主公下葬也不过才一日光景,李从珂自知如若对自己义父遗留下的孤儿寡母再下毒手,也必定会激起其余将兵的强烈排斥。
然而意图奇袭复夺云中代北之地,却偷鸡不着蚀把米...非但兵马损失惨重,绝大多数游牧赖以生计的牛羊、辎重也落到魏朝军旅手中。李从珂也不愿带着多余的负担继续流亡下去,更何况李从厚、李从璨等义父的子嗣如今虽尚还年幼,但以后也未尝不会记得他们的义兄鸠占鹊巢、篡夺兵权的仇。
杀也杀不得,带又带不得...所以李从珂最终还是决定,自此便与自己义父的遗孀义子分道扬镳,就将他们留在大漠自生自灭。
虽然李从珂也很清楚,在这片弱肉强食的草原上,这些孤儿寡母如若遭遇其它游牧部落,也有可能遭受掠夺与屠戮,不是将死于非命,便会沦为奴隶...可眼下这般形势,哪里还顾得上那许多?
面如生铁般冰寒的李从珂,遂高声喝令,一抖马缰,带领着愿意追随他的骑众疾驰而去,便将那些留在原地啼哭的妇孺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然而如果要卷土重来,东山再起,依然是难如登天,现在就连要养活余部儿郎,生计都成问题...李从珂到底也是出入过几次尸山血海的军将,胸中也自有一腔傲气,当然无法容忍自己带领着一群叫化子似的残兵草原上苟活下去。
所以即便近几年内复国无望,可是最起码也先要在塞外具备做个草头王的实力,要粮要马要牲畜,乃至盐、铁、衣袄...等物资,而现在这等形势下,到底还是要做流窜剽掠的勾当。
可是进犯魏朝,险些被打得全军覆没,麾下兵马也尽皆心有余悸...要在短期内获取大量的辎重。李从珂不甘心一直苟延残喘,所以他很快便又动了袭掠契丹治下疆土的心思。
李从珂当然也很清楚,凭他这些微末兵马,若要与契丹那等大国对抗,也无异于蚍蜉撼树...但是眼下国主耶律阿保机亲自挥兵攻打渤海国,契丹主力军旅大部分调往东面。
况且奇袭剽掠,并非是要与敌军硬碰硬...李从珂心想在契丹诸部兵马闻讯合围过来之前,便立刻遁去,即便仍是耽着凶险要虎口夺食,可与其在塞外苦寒之地颠沛流离下去,麾下儿郎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冻死饿死...也只能再去博一回了!
...不出半月光景,属于正史中的燕云十六州地界,眼下也正由契丹占据的武州(位于后世河北省张家口市)治下的一处镇坊,也已彻底陷入进一片混乱当中。
可怜了当地的汉人百姓,先前契丹趁着魏朝、后唐国战,而入侵幽云北境...武州治下黎民受塞北外族统治,也只得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的过活。如今李从珂统领麾下兵马奇袭杀来,冲入镇坊横冲直撞,杀人放火,见人便抡砍猛刺,为数不多以汉儿为主的守军,便如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蹿,而相继被驰骋而来的杀得溃乱。
当地百姓惊呼着满街奔走,也仍不免有多少被到处催马疾奔的军骑踏倒枉死...犹如饿了几天的狼群一般的骑兵,沿着街巷四下席卷,嗷嗷呐喊着冲向镇坊内各处仓廒、商铺,一路上人喊马嘶,蹄声如雷,喊杀声更是震耳欲聋。
而李从珂一马当先,他挺起大槊,当即洞穿面前一个闪避不迭的将官,旋即双臂一抡,将其尸首生生挑飞了出去。尸身摔落在地,旋即又被纷沓过去的铁蹄踏得不成人形...李从珂继续催骑冲驰,瞪圆了双眼来回张望,口中还厉声喝道:
“尽快洗荡县坊!若敢抵抗的,无论军民,立刻宰了!”
也不过一时片刻的功夫,镇坊内便有几百具死状凄惨的尸体倒卧在地上。李从珂奇袭剽掠,却也不能逗留太久,遂催促麾下兵马尽快将所有能带上的粮秣等物资尽快席卷离去。然而几名骑兵自镇外的方向疾驰而来,为首的那个军校焦急得额头上青筋都绷了起来,还没待奔至李从珂身边,便嘶声大喊道:
“主上!契丹人已有兵马杀至!”
什么!?我等剽掠武州边隅的这处镇坊来得突然,距离治所城郭还有一段的路程...可别处的契丹兵马,为何会来得如此之快?
李从珂当然也很清楚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的道理,起初自己的义父李嗣源遁入塞外时,虽然接连袭击过几次驻守于燕云地界的契丹军旅,还割下成排的人头,插在木桩上立威,当然也难免致使契丹小心戒备,恨不得早些集结军旅,将他们这些游荡于草原上的后唐余部彻底剿灭。
但是眼下契丹集中兵力意图侵吞渤海国,而随后一段时日,后唐余部兵马辗转袭扰魏朝北疆,又意图通过降将内应夺回云中代北之地。如今再复杀来,也是意图杀个措手不及。按说契丹虽然也多有便于长途奔袭、能骑善射的马军,但是要兼顾戎卫燕云几处州府...只这一处镇坊忽然遭受侵袭,按说其它地方军旅的反应也不会如此快。
但是现在也来不及多想了...李从珂立刻吩咐身边将佐尽快传令下去,命令尚在镇坊内烧杀劫掠的兵马尽快撤离。如果被疾行杀来的契丹军旅给缠住,那么拖耗得越久,形势便将越为凶险。李从珂自知麾下仅剩这两千多人,再也经不起无谓的伤亡...如若被敌军彻底困死,只怕所有人的性命都要撂在这里!
可是当李从珂率先拨马转向,慌忙奔出镇坊之时,他也已然能看见东面烟尘滚滚,契丹骑军势如一群狂奔的野兽,嗷嗷地怒声喊杀,拼命地催骑加速,便朝着这边冲刺而来。但眼下彼此还相隔数百步远的距离,只要尽快撤离,应该也不会被那拨契丹骑众拦截住。
“不必理会杀来的敌军,向西北面冲过去!”
李从珂遂擎起马槊,大声喊道。然而他带领麾下军骑,一口气方才奔出十里左右的距离,便又惊然发现西面同样也有大股的敌骑突然杀出,也是纷纷嘶声呐喊,成群的战马扬蹄狂奔,犹如潮水一般朝着这边倾泻而来。
眼见夹攻拦截过来的骑阵尘烟滚滚,声势骇人...李从珂面色狰狞、神情焦虑,忽的瞧见西面那拨敌军中打出的旗号,他双目瞳孔骤然暴缩,并一字一句,而又咬牙切齿的狠声念道:
“石敬瑭!给契丹人当奴才,巡戎边防,而如今要对昔日袍泽下手的...果然会是你这狗贼么!”
1163 契丹的鹰犬,与后唐的末主
升腾起来的烟尘,距离自己所处的骑阵越来越近。李从珂尚还没有从迅速发起冲锋,已然迎面冲来的敌军骑众当中捕捉到石敬瑭的身影...可是陆续杀至的契丹兵马围追堵截过来,一场血战,也终究是在所难免的了!
进入弓箭射程范围以内,自东面统领骑军杀来的契丹详稳厉声号令,他周围甲士纷纷擎起长枪、抽出马刀。也有大批骑兵在颠簸起伏的马背张弓搭箭,
不过片刻功夫,隆隆蹄声当中破空声乱响,七八支羽箭,已经带着劲风射来!
战马惊嘶声连成一片,眼见夹击过来的敌军不断迫近。李从珂麾下同样以在马背上开弓骑射见长的军士也立刻开始反击,一轮箭雨,旋即也施射出去。飕飕的箭簇在空中交织划过,落到涌动的人马当中,也不免有些兵卒被利矢射中,
当即从马上栽倒跌落了下去。
双方经过两三轮对射之后,进行骑射的军健也都纷纷收起骑弓,操起马战长短兵刃,催骑提速到了极处,蹄声如雷,转眼间便要撞到敌方阵中!
李从珂催马疾进,也不断的抡舞着大槊疾射而来的羽箭。可是他身边军骑饶是拼命的挥舞军械,不少人身上都挂着几支利箭...也不过一会的功夫,便有百来骑轰然栽倒。
周围不断逼近的契丹骑众相递号令,一并冲击过来,霎时重物撞击声,兵刃碰撞声,乃至混杂在一处咬牙切齿的喝骂声此起彼伏。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处,也让李从珂直感头昏脑涨,只顾朝着前方猛撞过去。
李从珂虽然骁勇善战,也称得上是个好将军,
可他却不会成为一个英明的君主。知道自己势必要诛杀安重诲、李从荣这些威胁到自己的对头掌权,又放逐了义父李嗣源的其余家眷妻儿...但真等到完全由他统掌后唐余部兵马之时,实际上也是两眼一抹黑,只是下意识的认为眼下物资紧缺,便贸然前来袭掠契丹治下疆土。
毕竟李从珂按史载轨迹,他便向所有愿意追随他叛乱的士兵承诺予以重金赏赐,可是篡位称帝事成,他画出的大饼却又无法兑现,遂开始搜刮后唐平民百姓,非但闹得民怨沸腾,被削减奖赏的诸部将士同样十分不满,遂在军中流传歌谣“除去菩萨,扶立生铁”,寓意着实不该推翻生性软弱而小字为菩萨奴的闵帝李从厚,而助性情严苛强硬犹如生铁的李从珂篡权夺位。
所以李从珂急于扭转眼下窘迫的处境,也只得涉险前来,却没有料到契丹又启用石敬瑭等降将,反应得如此之快...可他毕竟也有统帅威仪,每逢战阵必然奋勇争先,长期亡命流离下来,也早已深得麾下余部兵马的军心...所以眼下死战的沙陀军骑也很清楚,如今形势虽然万般险急,
但也还是要追随李从珂尽可能闯出一条生路出来!
只是大股契丹军骑不管不顾的截杀上来,长矛马槊、互相交错,马刀利剑、闪耀生寒。人马撞击拥堵在一处,几乎没有闪避的余地,也生生拖住了李从珂麾下兵马突围的冲势...兵刃相继搠入对方的身体,在这一刻,又不知道有多少拼死厮杀的骑士,几乎在同一时刻翻身落马!
“给我滚开!”
李从珂大吼一声,又一槊搠出,攮入迎面杀来的敌骑胸腔。滚烫的血液溅在脸上,更是激起了他的凶性。然而更让李从珂恼恨的是,他冲杀一番,发现从西北面截杀过来的敌军骑众当中,很多士兵也明显有别于髡发左衽的契丹人,反而多是沙陀骑兵...可恨石敬瑭那个软骨头,他甘愿跪舔契丹,上梁不正下梁歪,麾下以三讨军为主的嫡系兵马,眼下也都成了为世敌卖命的爪牙!
忽然间李从珂眼中杀机更盛,因为他眼见统领一彪骑军迎面冲来的那人眼神冷漠、神情冷冽,一身坚甲包裹住其雄壮的躯体,手绰也同样绰着杆大槊,只是默不作声的催马要赶来厮杀...他不正是本来还是同僚袍泽的石敬瑭!?
虽说石敬瑭先前叛离出走,投奔契丹;李从珂亦然发动兵变诛杀自己义父的次子李从荣,并放逐其余孤儿寡母任由他们自生自灭。无论是哪一方斥责另一方对不起李嗣源,也都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但是李从珂仍以后唐社稷延续下来的主心骨自居,对于投从契丹的石敬瑭更为深恶痛绝,所以故人在杀阵中相会,他便抢先厉声喝骂道:
“石敬瑭!你卖主求荣,甘愿做契丹的狗奴才,也未免太过下作无耻了!眼下又要来为虎作伥,我誓要杀你!”
石敬瑭听李从珂劈头盖脸的叱骂,却仍是默不作声,只是他眼中凶狠狰狞的戾色明显又浓重了几分...挟裹起凄厉破风声的两杆大槊狠狠的撞在一处,登时发出一声激烈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石敬瑭、李从珂在同一时刻感受到猛烈的反震力如潮水般倒卷而回,直震得双臂发麻,也都立刻稳住身形,旋即又咬牙朝着对方攻去!
石敬瑭与李从珂,一个是李嗣源的女婿,一个是李嗣源的义子,当初同样是后唐军中的后起之秀,皆以勇武著称于行伍间,彼此自然早就有相互较近竞争的心思...只是如今在战场上相逢,则是不留任何余地的让置对方于死地,
他们二人马战本领,本来又在伯仲之间。而李从珂比石敬瑭大了七岁,眼下也还不过三十中旬上下的年纪,双方都远没到迟暮老矣的时候,所以真刀真枪的厮杀起来,也是打得个旗鼓相当,任谁也无法轻取对方的性命。
然而眼下形势,并非只是李从珂、石敬瑭二将单挑斗将...陆续杀出的契丹军旅,利用人数上的优势不断的合围涌杀过来,搅起一片血肉翻腾。
就算李从珂麾下余部兵马也都如发了狂一般的奋力厮杀,但也终究不过两千多人,面对着层层叠叠的契丹骑军的围剿,尽皆面色惨白,有的人知道此时此刻已经身处绝境,只能出垂死野兽一般的嚎叫奋力砍杀,却到底难免被搠翻刺倒的下场。
何况除了石敬瑭以外,追随着他一并投从契丹的刘知远、杜重威、张彦泽...等军将各自统领部曲合围而来。李从珂尚还在与石敬瑭纠缠搏杀,也注意到麾下将士的性命在飞速流逝着,他也难免心慌意乱。忽的石敬瑭又挺槊直刺,锋利的槊头使得甲叶碎片迸溅...李从珂虽下意识的闪身躲避,可在他腰肋处仍不免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鲜血从划破的伤口泊泊涌出,李从珂当即惊出了一身冷汗。当他再朝着石敬瑭瞪视过去,却见对方玩味的打量过来,嘴角也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笑意...性情沉默寡言的石敬瑭,方才只顾闷头厮杀,也一直没有因为李从珂的辱骂而反唇回击,可眼下他却忽然张口,便阴测测的说道:
“你骂我是契丹的狗奴才,可是那又怎样?我还能活下去,也仍有另起门户,去谋宏图霸业的指望...而你不知变通,如今也已是难逃一死了......”
1164 大势既已去,宁可站着死,不能跪着活
石敬瑭的妹夫,也是铁了心为契丹卖命,正着要图个功名富贵的杜重威声嘶力竭的指挥兵马扑上去。虽然他从父辈开始,便在李克用帐下效力,但如今就心念着得契丹贵人的重用...什么矢志复兴后唐社稷的余部儿郎,他们的人头,也都是自己赖以得赏受封的本钱;
同样与石敬瑭结成姻亲,
生得双目赤黄,性情格外残忍凶暴的突厥人张彦泽的眸子中也迸射出野兽一般狠戾的凶芒,他癫狂的挥舞着长刀,斩杀面前奋力抵抗的余部兵马,溅到脸上的鲜血顺着脸庞滑落,流到他的嘴边,张彦泽还伸出舌头舔舐起来,神情亢奋,
更是狰狞如鬼;
而石敬瑭的心腹爱将刘知远,
则如鬼魅一般已然出现在李从珂的身后...刀锋过处,十几名骑兵残肢抛飞,坠马倒毙,他那对招子杀意凛然,手中长刀旋即又化作一道利芒,便朝着李从珂的后背劈斩了下去!
已被石敬瑭刺激得愤怒到极点的李从珂,恨不得立刻将这个对头一槊刺死,也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陡然听见身后有凄厉的破风声袭至,李从珂骤然一惊,下意识的俯身闪避,连缀的甲叶却被刀锋劈得迸碎开来,连带着后背肌肤撕裂开来,也是一片鲜血淋漓!
李从珂的五官甚是扭曲,他双眼血红,虽然身遭重创,
可是却也仍如浑若不觉一般,只得咬着牙死撑下去...他舞槊乱拨乱打,
也只是勉强遮护住要害,
但是背上大股鲜血如喷泉般从剖开的创口喷涌而出,胯下骑乘在战马来回打转,也已是伤痕累累......
李从珂面露疲态,气力已严重透支,他也完全是凭着一股狠劲在苦苦支撑着...但刘知远手中的长刀再度如闪电般劈斩过来,李从珂厉声喝骂着抡起大槊奋力迎击,却仍是顾此失彼,让石敬瑭抓住了可乘之机,他手中马槊也挟裹起开碑裂石的力道,又狠狠的横扫了过去!
胸膛登时似被一柄大锤砸中,李从珂顿觉气窒,整个身体也先后倒飞了出去。当他从空中重重的坠落坠落到地上,扬起一地尘灰,还未待挣扎起身时,石敬瑭便策马赶上,探出的大槊槊锋便已经紧紧的抵在了李从珂的咽喉上...一股寒意从锋尖直透肌肤,也让李从珂当即感受到冰寒彻骨的绝望!
“来人!将李从珂给我绑了,带回去向贵人请功!”
石敬瑭眸中杀机森寒,
旋即厉声喝道。至于李从珂麾下那两千多名余部兵马,
面对不断涌杀过来的契丹军旅截击剿杀,
纵然亡命反抗者,但很快便淹没于敌军的铁蹄之下...除了少数伤重被俘者,也难逃被尽数歼灭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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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双臂被剪住的李从珂颤巍巍的抬起头来,就见自己已经被层层叠叠的契丹军士包围。而在他的正前方支起一处毡帐,就见一个看来尚还不及弱冠之龄的契丹青壮半坐半卧于帐中,对方头戴十分典型的契丹毡冠,身子被高官显贵者标配的紫黑色貂裘包裹住,他笑吟吟的凝视过来,那对目光,似乎也与把玩老鼠的猫并没有什么分别。
李从珂恶狠狠的怒目瞪视过去,就见石敬瑭、刘知远...等背离出走、投从契丹的叛将都肃立在毡帐左右。瞧他们那一副对侧卧的那个契丹青壮恭恭敬敬的奴才相,李从珂也立刻想到听闻耶律阿保机统领麾下心腹,连同他长子耶律倍一并挥军东进,意图侵吞渤海国全境...那么眼前那个年岁不大,看来却地位尊崇的契丹显贵,应该便是契丹国主的次子,而督巡燕云北隅州府的耶律德光了。
耶律德光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李从珂,忽的悠声说道:
“当年李嗣源于我契丹南下时率部潜行溪涧,攻我军不备,还曾狂言要将我契丹杀种绝类时,我便听闻过他这义子李从珂突阵血战,也曾杀得我军儿郎震恐败退...那笔账,我可还记得清楚,今日也总算擒住了这个祸害。
按那些俘虏的败兵供言,李嗣源这个我契丹的大患,应该当真已经含恨亡故了...晋人余孽由李从珂统掌,如今也已被一网打尽。根除这一路的边患,我也终于能够心安了......”
耶律德光长声念着,旋即又斜眼朝着石敬瑭乜去,又意味深长的说道:
“敬瑭,你做得不错!亲自为我擒执来李嗣源这义儿,还真的能狠下心来,与你旧时的袍泽彻底反目...这倒也足见忠心可鉴!如此为我契丹建功立业,富贵功名,也绝不会亏待了你!”
石敬瑭闻言,也连忙转身过去,他垂着头、弓着腰、撅着腚向耶律德光称谢道恩,言语中也满是股感激涕零的意味:
“义父过誉了!卑下有幸能为契丹上国效命竭力,自然便是义父...以及契丹贵人帐下的飞鹰走狗,为主分忧,非但是份内的职事,更是要尽忠孝之心。纵然赴汤蹈火,义父但有谕令,卑下也自然是万死不辞!”
本来心中悲愤已极的李从珂,亲眼见到石敬瑭对耶律德光一口一个义父的叫唤着,也完全是一副谄媚的嘴脸,他竟然也不由的一愣...毕竟当年石敬瑭之所以能受义父李嗣源的青睐,也的确是因为他在军中沉稳内敛,寡于言笑,又喜读兵书,而效法古时名将李牧、周亚夫的行事做派...是以当初的石敬瑭,给人的感觉也往往会是个颇具威仪,也不会轻易低眉折腰的军中悍将。
然而即便早知石敬瑭背主求荣,转而为契丹卖命效忠...李从珂却万万没有想到他对耶律德光如此巴结讨好,竟会不要脸到这种程度...再朝着两旁望去,眼见石敬瑭在那契丹二皇子的面前这般的低声下气,似乎完全将对方当做亲爹供着,周围诸如刘知远等将领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过这个时候,也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眼下石敬瑭也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又生得满面虬髯、身形粗壮。然而从貌相上看来,对着至少要比他小了十岁的耶律德光以义父相称,又叫得心安理得,完全是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李从珂即便很清楚自己已如砧板上的鱼肉,将会任人宰割...可他目睹眼前的景象感到太过荒唐滑稽,竟也不住噗嗤的直接笑出了声来。
李从珂的笑声越来越大,就好像是被人点中笑穴一般,笑不可仰,也已然直不起腰来...耶律德光面色也不由的一沉,又朝着李从珂那边望去,便语气森然的问道:
“李从珂,你如今已落在我的手里,是杀是剐,也全由我一言而决,性命都已悬于他人之手,你还有什么可笑的?”
李从珂却毫不理会耶律德光,待他笑得气息稍微平稳,缓缓挺起身来,便又抬头朝着石敬瑭望去,旋即笑骂道:
“石敬瑭,原来你就是这般活法!还真便如传闻的那般,认了这契丹的黄毛小儿当义父,而甘愿做契丹国主的孙儿?哈哈哈哈...原来骂你做契丹贼子的狗奴才,都算是抬举了你!
你说我难逃一死,可是似你不知分毫廉耻。就算再苟活下去,也不过是要让世人耻笑罢了!”
1165 不止经略燕地,还要图谋中原
眼见李从珂肆无忌惮狂笑着,石敬瑭面色铁青,眉宇间终于流露出几分羞恼之色,直恨不得立刻上前割下对方的舌头;耶律德光则饶有兴致的看着如发疯般狂笑的李从珂,而他双眼中的杀意,也渐渐变得浓郁起来。
李从珂在众目睽睽之下,狂笑得似乎已陷入癫狂状态。自知已是死到临头,
实则他也难免感到恐惧...本来也曾想过是否应向契丹乞降求活,而苟全自己的性命......
虽然受其义父李嗣源的耳濡目染,李从珂也极为仇视契丹。可是即便按正史线他篡位成了后唐帝君,鉴于当时的国情,他对契丹这个北面崛起的帝国态度也甚是矛盾。
原本的轨迹中石敬瑭上书李从珂得位不正,宣称应将皇位让于旧主李嗣源的其他子嗣,也是摆明了要走他的老路谋朝篡位...朝堂中也已有人预料到石敬瑭必然会向契丹请援。便有吕琦、李崧等臣僚谏言应以联姻和亲、进献金帛等手段尽可能的稳住契丹,
绝不能让对方与石敬瑭联手沆瀣一气。
李从珂原本还真曾打算对契丹暂且服软,毕竟当年汉高祖刘邦历经白登之围,便将鲁元公主嫁与匈奴,约定长城以北,受命单于,并且每年送与匈奴大量的丝绸、粮秣...等物资。而后汉武帝北击匈奴,再到汉宣帝时节匈奴分裂两部,北匈奴大举西迁,南匈奴不也仍是只得称臣归附于汉?
偏偏当时又蹦出个误国愤青薛文遇,忿言以天子之尊,屈身奉夷狄,不亦辱乎?反复无常的李从珂便“帝意遂变”,斥责提议与契丹和亲的属臣有损皇帝威仪。结果征讨大军中伏兵败,五万被困的兵马投降,石敬瑭遂与契丹大军联手趁势南下进逼国都洛阳,中原王朝
遭受重大打击,志气消沉的李从珂遂终日嗜酒悲呼,怯于与领兵决战,而再度瞧见当时力谏不可与契丹和亲的薛文遇,
遂咬牙切齿的恨言“我见此物肉颤,适几欲抽佩刀刺之”...但最终还是举家引火自焚,不愿再被契丹人擒执住而受辱。
所以李从珂身处绝境,也并非毫无惧意。可以他的性情而言,却又拉不下那个脸,如石敬瑭那般下作毫无底线的跪在契丹权贵面前叫爸爸...所以眼见那个对头侍奉耶律德光那副奴颜婢膝的嘴脸,李从珂反而笃定了心思,想着死到临头,也莫不如摆出副视死如归的做派,似石敬瑭那贼子这般无耻下作的对外族阿谀谄媚,就算有苟全的机会...可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耶律德光便冷眼凝视着放声狂笑的李从珂,忽的又沉声说道:
“的确正如敬瑭所言,李从珂这厮不甘降从,难以制伏,留着他的性命,也只会是个祸害。甘愿效忠于我契丹的晋人降臣大有人在,也不少他一个,罢了...李从珂既要赴死,成全了他便是。”
石敬瑭得耶律德光授意,连忙躬身领命。当他那对凶芒毕露的豺目再落到李从珂身上时,
又伸手接过了一张角弓,伴随着吱嘎嘎弓弦被拽动的闷响声,森寒的簇尖便瞄准了过去...还有百来名军士也纷纷拈弓搭箭,一支支冰冷的箭簇,也都锁定住目标。
当李从珂的笑声渐渐才平息下来,他满目恨意的瞪视过去,眼见石敬瑭绰着角弓,锋利的箭簇已直直的朝着自己指了过来,又嘶声喝骂道:
“当年追随义父与梁贼鏖战,驱逐契丹仇寇时,我屡番身陷敌阵,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争个建功扬名,也早就想到哪一日也难免马革裹尸还葬...又岂是贪生畏死的宵小之徒?
石敬瑭,你这孙儿将军却是厚颜无耻、恬不知羞!又与契丹的家奴有何分别?就算你为外族谄媚卖命,讨赏谋得一番功名富贵,但无论生前身后,你这走狗的名声也已臭了!
我李从珂,不肯屈居于人下,就算不会是名垂青史的英豪雄杰,但世上走这一遭,也与乱世中欲谋个宏图霸业的男儿一般,死则死耳,也不怕后人评述我又是何等样人...可是你越是得受契丹重用,便越要被世人痛骂为卖国求荣的奸贼!即便有机会被契丹扶植,助外族奴役中原汉儿,遂了你称孤道寡的心愿,到头来你也必然不得好死,还要留下千古骂名!”
石敬瑭已经在尽量控制情绪,以免得在耶律德光的注视下因羞恼暴怒。可是李从珂这一番话说下来,顿时直戳戳的刺到他心中痛处...双目绽起如野兽般凶戾的杀意,石敬瑭右手一松,绰于弦上的利箭脱弦而出,刺耳的锐啸声划破空气,箭簇当即从口中仍是叫骂不止的李从珂胸膛贯入,溅起几滴血珠凌空洒落!
“呃!”
李从珂的叫骂声戛然而止,蹬蹬不住的倒退了几步...即便感受到箭簇凿入血肉的强烈痛楚,可他仍是尽可能的挺起身板,怒目瞪视过去,不愿在石敬瑭这个死对头面前露怯...既然到底都不免一死,那当然就应该死得更壮烈一些!
可很快的,周围一众军士弓弦响处,箭如雨来,近百来支利箭狠狠的贯入身体,将他硬生生射得如同只刺猬一般...李从珂不断颤抖着,可他的双眼仍旧死死的瞪视向石敬瑭,只是眼眸中的神采渐渐涣散,旋即身子一软,先是单膝跪倒,旋即猛的往前面扑倒...只是李从珂虽然再不见半点生息,也仍是死不瞑目、双眼圆睁......
李从珂这个正史中五代十国第二朝的末代皇帝,虽然较之其原本的命途轨迹有所不同...可是他终究还是于篡夺自己义父李嗣源的基业后不久,败于以契丹为靠山的石敬瑭之手,而落得个死于非命的下场。
石敬瑭阴测测的凝视李从珂扑倒在地的尸首,过了片刻,他便赶忙转过身去,行至毡帐前方,对耶律德光毕恭毕敬的报道:
“义父,李从珂已然伏诛,擒俘的那百余名兵卒,是否也一并杀了?”
“晋人剩下的那些余孽,追随李嗣源、李从珂于塞外流亡,仍妄图复国,按说为人臣者,当效法也...可他们看来也都是铁了心要与我契丹为敌,自然也都留不得,固然要斩草除根。至于李从珂的家眷,也都一并打入奴籍了吧......”
耶律德光悠声说着,随即眼中多了几分赞许之色,又对石敬瑭说道:
“李嗣源虽然难成气候,但招聚得晋人余部与草原上零散部落,一直以来与我契丹作对,到底也是一路祸患。而他终究还是亡故了,如今其义子李从珂也已毙命,少了一方后顾之忧,父皇得知后也必然欢喜。届时论功行赏,也不会辜负了你的功劳。
而我受父皇教导,虽是契丹迭剌部出身,也是因慕中华文字而定了汉名德光,自小读汉书,喜欢南朝风物,也乐意于汉儿英杰...以及似敬瑭你这等迁入河东,归化汉唐久矣的沙陀才干来往。
今日终于将不肯降从于我契丹的晋人余孽荡灭除绝...你的忠心,我也都看在眼里。不止眼下经略燕地少不得你,为我大军前驱,再为我契丹开疆拓土,更为远大的前程,可就等着你去争了......”
1166 耶律德光的意向,石敬瑭的野心
听耶律德光出言勉励,石敬瑭自然又是一通点头哈腰、道恩言谢,也很清楚这个契丹二皇子也是十分迫切的要培植自己的党羽嫡系,务必再立功勋、成就大业,还是为了赢得他父亲耶律阿保机的信任。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中原群雄割据,纷纷称孤道寡的一方势力,往往也都是父辈打下一片江山后,他们的儿子为了继承一国之主的位置往往处心积虑、机关算尽,甚至不惜骨肉相残...契丹国主耶律阿保机如今毕竟也已年过五旬,所以到底要选定哪个子嗣为继承人,也是他需要反复斟酌思量的大事。
毕竟耶律阿保机以雷霆手段,废除了契丹本来轮流推举各部夷离堇为主的部落联盟制,建立世代延续家天下的帝国,又下毒手杀害大多部族的首领...以后契丹国主之位,也必须由他的儿子来做。
而耶律阿保机膝下四子:耶律倍、耶律德光、耶律李胡、耶律牙里果,其中次子耶律德光眼下虽然不能说必定会继承他父亲的皇位,但是成为契丹国嗣君的可能性也是相当得大。
因为大皇子耶律倍汉化的程度太深,尊孔尚儒,主张契丹应该全盘汉化,以儒家为治国之术,已经与皇后述律平为主,主张以契丹宫帐捺钵制为主,儒家汉学为辅的权贵闹得很不愉快;三皇子耶律李胡眼下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走的却是另一个极端,他较为排斥接受汉学,听闻生性格外的残忍酷虐,动辄便在奴隶脸上刺字,甚至水溺火烧得虐杀...虽然他深受皇后述律平的宠爱,却不受父亲耶律阿保机的待见,加上年纪尚轻,支持其继位的契丹权贵很少,几乎也不太可能竞争过他那两个兄长。
至于四皇子耶律牙里果,则年幼识浅,生母并非是在契丹宫帐内极具话语权的皇后述律平,也根本不会有继承契丹国主之位的可能。
然而二皇子耶律德光,一方面读汉书、识汉字,另一方面又仍保留契丹旧俗,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只是涉及到契丹嗣君人选,他最大的竞争者耶律倍如今随着父皇阿保机东征渤海国,已经吞并大片疆土,按最近的消息得知大军攻破重镇扶余城(后世吉林省农安县),兵锋所向,已经直指渤海国国都忽汗城(后世黑龙江省宁安市)......
自己的兄长就在父亲身边划策献计,出力极多,这也让耶律德光有了嗣君之位旁落的危机感。他也急于展示自己的能力,更要争取父皇的重视...肃清与契丹敌对的后唐余部的战功,这也只是与耶律倍竞争的筹码之一。而攻略燕云之地,才是耶律德光凭战功争取父皇耶律阿保机认可的关键所在。
所以石敬瑭很清楚,耶律德光势必会倚仗他这等能征善战的后唐降将...自己都已经拜这个契丹二皇子为干爹,彼此自然也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如果耶律德光以后当真能够继承契丹皇位,那么自己这个义儿,不是最有可能得契丹扶植治汉地、统汉军、管汉民...而实如一国之君?
即便再往南拓张,也终究难免要与中原正朔的魏朝开战,若非做好万全的准备,契丹也绝不会轻易对那个庞然大物用兵的...但是彼此治下大片地广人稀的疆土,对于契丹人而言,中原富庶之地,也始终是他们觊觎垂涎的目标。而且魏朝、契丹双方,于幽燕之地两相对持,愈发的剑拔弩张,早晚也必然会大动干戈...石敬瑭心想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也势必要拿命去拼。
想到这里,石敬瑭不住的狠狠咬了咬牙,又暗念道:
如李从珂那般强充好汉,也终究免不了死于非命。就算难免要遭世人唾骂,可我既然已经忍辱负重到了如此境地...也绝对不能错过任何成就霸业的机会!魏朝虽然强盛,可是只要能利用契丹再搅动起风雨,当然还是要博他娘的!
※※※※※※※※※※※※※※※※※※
当李嗣源抱憾身死,李从珂诛杀安重诲、李从荣掌握兵权,随后却又于剽掠武州治下镇坊的战事中为石敬瑭擒杀,后唐余部军旅也已尽数消亡...等消息传至魏朝治下疆土,由折从远坐镇的麟州北隅关隘,巡哨的兵马竟然发现包括李嗣源遗孀曹氏,遗子李从厚在内的十余人自塞外一路艰辛而来,诉求他们也情愿接受魏朝处置,也着实不想继续在草原上颠沛流离下去了。
李从珂下了狠心,放逐他义父其余孤儿寡母...而在生存环境恶劣的草原中,这些妇孺仅剩下十余名军士相随,生活物资又极度匮乏,如果继续在塞外流荡下去,那么距离死期也为时不远了...他们也根本没有能力扭转时局,只盼着能够继续活下去,那么这些无处可依的李嗣源遗孀遗子,反而只得来祈求魏朝的庇护。
这一路下来,虽然所幸没有遭遇其它游牧部族的攻击,可是在险恶坏境中长途跋涉,李嗣源的几名妾室与遗子李从璨于途中病死、冻死,李从厚与曹氏等人也都吊着一口气,每个人衣衫褴褛,与叫花子也没什么分别,身子都已极度虚弱...若是迟个半日光景再被麟州巡哨兵马发现,他们恐怕也难免要尽数埋骨于塞外草原上。
权掌府、麟二州的折从远暂且安顿下李从厚、曹氏等孤儿寡母,便立刻遣人赶赴河东太原陈述情由,再转呈报于汴京朝廷知晓。毕竟李嗣源宣称继承后唐帝君之位,他的遗孀遗子,是否又该按亡国的宗室家眷之制相待,也需要由魏朝帝君李天衢定夺才是。
得知李嗣源已经亡故的消息,李天衢也甚是感慨...除了晚年先是放权,后是猜忌权臣安重诲,乃至选立嗣君等问题上表现得昏庸不明,致使君臣离心,父子猜忌,也加剧了后唐帝国后来内乱的趋势...李嗣源大体上仍称得上五代明君。只不过如今天下时局出现了太多变数,他也没有机会证明自己会是一个好皇帝了。
李天衢原本对于李嗣源的印象很好,但很清楚他这个李克用十三太保中的大太保,无论是做为继承社稷的君主,还是为河东李家效命的元勋宿将,也不可能降从于其它任何一方势力。到底还是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李天衢自知要达成一统天下、重建盛世的丰功伟业,那么自己与李嗣源之间的关系走到最后,也必然会是势不两立。
先前后唐晋阳朝廷覆亡,李嗣源临危受命,要接过李克用、李存勖的班而复兴社稷。他想必也很清楚在魏朝、契丹两大敌国的夹缝间要东山再起,能够重振后唐江山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然而李嗣源也只能咬着牙硬撑下去,历经磨难、砥砺前行,直到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了,李嗣源抱憾身亡,实则对于他而言,应该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沉吟良久,李天衢忽的长叹了一声,随即便吩咐道:
“传诏下去,将李嗣源遗子李从厚,遗孀曹氏等几名家眷都接至汴京,我朝既然能安顿得河东李家前两代君王...乃至蜀、吴等亡国宗室亲属生计无忧,也不多他们几个,以后做个顺民,起码也不必再担惊受怕的过活了。”
1167 对付契丹的另一路兵马,当然多多益善
李嗣源膝下第三子李从厚,小字菩萨奴,因为性情软弱慈善而又被世人唤作菩萨,他本来就不是当皇帝的料,也根本没有能力复辟后唐社稷;
而李嗣源另一子嗣李从璨也已在流亡途中暴毙,正史中的幼子李从益,本来才是做为后唐明宗最后的血脉,
于末帝李从珂、后晋高祖石敬瑭在位时顾念义父、岳丈的情分,遂将他被供养起来。结果于十七岁时,后汉立国,李从益却被手段更为狠辣的刘知远所杀,然而在这个时空当中,他则压根还没有出生......
所以李天衢基本上也能够断定,
这些孤儿寡母对于魏朝不会构成任何威胁。虽然与李嗣源本来属于敌对的立场,
祸不及妻儿,而让这些遗孀遗子衣食无忧,
仍能得以延续血脉,这也是能给予李嗣源那个敌手最后的尊重了。
除了这些在草原上难觅生计,反而只得南投魏朝的妇孺孩童,大同军藩镇北境,倒也有一路游牧势力派来使者,乞望向魏朝请罪而接受册封。
吐谷浑部首领白承福,与其它几支零散部族本来投从李嗣源转战塞外。可是历经云中代北惨败,他带领族民又立刻脱离后唐余部军旅...只是白承福也已把契丹得罪狠了,出于部族生存环境的考量,他也就只得向魏朝服软认怂,以期望能有强大的靠山可以倚仗。
李天衢记得这个白承福于正史中后晋将领安重荣谋反,晋末帝石重贵与契丹绝盟时表现得格外活跃,就是要站在代北沙陀的一方与契丹对着干。毕竟由于安重荣私召吐谷浑诸部入塞,也惹得契丹耶律德光勃然大怒,便遣使者对着儿皇帝石敬瑭好一通臭骂,后晋朝廷震恐畏惧,便派兵搜索驱逐并、镇、忻、代...等诸州吐谷浑部族。
白承福遂受耶律德光指使的后晋压迫,
对于契丹也是愈发的敌视。
然而后晋到了石重贵继位当政,
不甘继续跪舔契丹叫爸爸,也乐得利用白承福所领导的这一支游牧势力,遂赐封他为大同军节度使,吐谷浑族民接受中原王朝册封,栖息于河东岚、石之间,而成为一路随时可以奉征召用以对抗契丹的军事力量。
只不过白承福受后晋利用,名义上虽然受封为一方节度使,可他妥妥的就是个大冤种...每逢战事往往出力不讨好,直至刘知远权掌河东生杀大权,成为有实力与朝廷分庭抗礼,甚至建制立国的一方军阀,对于白承福所统掌的吐谷浑部盘剥也是愈发苛重。
白承福不甘一直被压榨着忍气吞声,遂又打算带领族人复入塞外。可刘知远闻讯后也是人狠话不多,立刻派兵发动奇袭,诛杀名义上仍受中原王朝册封的首领白承福,乃至吐谷浑部族大姓,经过血腥屠戮,
“其羊马赀财巨万计,
皆籍没之”,总之打仗时要你出兵出力,平常钱粮供奉也是往重了征收...你熬不住了便想跑?那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吐谷浑人所掌握的财富物资要榨到一点不剩,都给我拿来吧你。
吐谷浑虽然还有一部分族民得以苟延残喘,甚至后来也成了北汉国的一路主力军旅。但是北汉末帝刘继元却又忌惮吐浑军统帅卫俦深得军心,遂听信宦官谗言将其诛杀...主心骨含冤被害,军心顿时瓦解,自白承福伊始归附中原的剩余吐谷浑族民也逐渐消散,直至这个民族的称谓,在后来的史书记载也彻底绝迹。
而眼下的形势则是,白承福先是将宝押在了李嗣源身上,可是意图复国的后唐余部势力已经彻底烟消云散...契丹还要秋后算账,也必然不会放过白承福所统掌的吐谷浑部族。可是只要能接受中原王朝的册封,大树底下好乘凉,契丹投鼠忌器,好歹也不会轻易对归附于魏朝的部族出手...这也就不难理解这一拨吐谷浑部族,为何会来向魏朝请罪,急迫的表态愿意臣服归附了。
李天衢寻思一番过后,遂长声说道:
“白承福先前既然曾受李存勖册封,为宁朔、奉化两府都督,晋国许以的功名,我朝自然也能给他...传诏于代北筑卫城,以奉正朔,谓归顺臣服之意置奉朔府,封白承福为都督,此后便受大同军藩镇节制。他治下的吐谷浑部族也可以于北塞边关周边的水草丰茂处放牧,倘若契丹前去攻打,当受卢龙军、大同军藩镇,乃至府、麟等州府边关军旅庇护。
如若白承福以后若是愿意带领部族入塞,河东岚、石之间,汾河之侧草地广阔,其间草软水甘,最宜养牧,将他们安置于那里也未尝不可...而眼下奉朔府吐谷浑族民,也可与代北定期互市,以战马、牲畜、皮货...对换丝绢、茶叶、布匹、盐巴、乃至日用器皿等商物,而白承福受封奉朔府都督,许以他的俸禄,亦能兑现为其部族迫切所求的物资,可以定期关支领取。
只不过...待我朝对塞外用兵时,白承福尊奉诏令,务必出兵协同。而他治下的吐谷浑族民,如若有侵袭剽掠边关汉民的举动,也必然严查不赦!以后如果经查证白承福有不臣之心,便即刻剥除官身爵禄,边关诸镇军旅讨逆伐判,也就怪不得朕对他统掌的吐谷浑部族辣手无情了......”
前思后想斟酌一番,李天衢深知白承福所部吐谷浑部族,自始至终对契丹都是保持敌对的态度。他这支游牧势力,在草原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虽然难以独立对抗契丹,但是军力也远胜过寻常塞外的零散游牧部族。
所以正史中吐谷浑部族在白承福的带领下入塞,会是愤慨石敬瑭割地向契丹自称儿皇帝,而忿言“此晋之万世耻也!”,遂起兵反晋的将领安重荣所倚仗的军力;在石重贵继位之后,也可以作为一路藩镇牙军;甚至余部族民到了后周、宋朝时节,也会成为孤悬于太原的北汉政权的一支主战部队。
相较于北汉开国皇帝刘知远对白承福所部吐谷浑人往死里利用,盘剥侵辱,逼得对方意图重返塞外时,便派兵大肆屠戮,一股脑将羊马财物尽数抄没的行径,非但实属杀鸡取卵,也未免太不地道了...李天衢心说即便须恩威并施,也不妨以更怀柔的手段安抚吐谷浑部族。只要对方肯接受中原王朝的安置,便如到了宋朝时已彻底融入汉家的沙陀族一般,吐谷浑人的民族差别也将逐渐消失。
至少眼下而言,白承福所统掌的吐谷浑部族与契丹交恶,可是本来投效的李嗣源、李从珂为首的后唐余部势力却依然灰飞烟灭...面对一方强敌的威胁,势必要寻求另一方强大势力的庇护,也决计不能重蹈覆辙将两头都得罪了。所以他这支吐谷浑部族内附中原,只要不受盘剥压榨得太过分,白承福鉴于眼下的处境,想必也会死心塌地的臣服于魏朝。
李天衢心想早晚要与契丹展开国战,而吐谷浑这一支由鲜卑分化出来的游牧民族,也以骑射而见长。加以赐封招抚,日后便会多出一路对付契丹的偏师兵马,那又何乐而不为?
1168 僭越逾制,如今就是要彻底搞垮你
招抚请求内附的白承福所部吐谷浑人,李天衢近期精力主要仍用在整顿并入魏朝版图的吴国州府吏治政令等事宜。本来由徐温好生经营的升州上元,如今也按着那片土地原本的称谓变动,将其升为金陵府,以后也会做为中原王朝位于长江下游之滨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发挥名城要埠通江达海的重要作用。
于幽燕之地,尊奉李天衢诏令,
也调集了大批的民夫,就在北面契丹人的眼皮底下开始筑城...兴建的城郭择选的地点处于古时燕国燕都,也是正史中后来辽国的南京幽都府、金国的中都燕京、元朝的元大都地界,布局呈东西对称,内城城墙则是呈规则的方形。
李天衢也不愿过于劳民伤财,所以一开始也没打算一举筑起座占地规模打达到千里、甚至万里的巨型城郭,起先修筑内城,也可以作为皇帝北巡的行宫,
以及日后对契丹用兵的桥头堡。还须要由后人积年累月的逐步扩建,
眼下也是急不得的......
毕竟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北京也不是。
然而李天衢处理政务的这段时日,自湘楚之地陆续又有消息传至汴京,也让他立刻意识到魏朝开疆拓土,很快便又要兼并大片的地域。
“陛下,马希范自从入主长沙府之后,以武安、武贞等诸镇节度自居,仍向我朝奉表称臣。也是愈发的纵情声色,奢欲无度,他卖官卖爵,听任奸佞下旨庶人捐钱便可拜官,且按献财多少定下高阶高低,为富不仁的富商大贾,尽皆加官进爵,州府官员转调回长沙府,也必须还要额外供奉重金;
马希范又向楚地百姓强征苛捐杂税,
致使各处民众因不堪重赋而离向逃亡,
楚人遂又派出营田使邓懿文四处查核逃税田亩,
缉捕流民,若是仍交不上税赋,强壮者则充军,贫穷体弱者受重刑,遭受族灭全家的平民也是大有人在;
溪州彭家,虽是马希范的亲家,可是他继位后也仍向溪州土家诸部征收重赋。税赋严苛繁多,甚至还更甚于马希声在位时期...领上、中、下溪州及保靖、永顺等州的土家众部酋王之子彭彦晞,听闻近期以来与湘黔十州部族来往频繁,看来也有举事反楚的打算了......”
汴京内朝偏殿当中,如今官居殿中监的近臣解青整理这些时日以来,由湘楚之地那边探明核实的讯息,而正向李天衢一五一十的报道。他忽的顿了一顿,旋即又别有深意的说道:
“而且马希范下旨大兴土木,加筑兴建天策府,门窗栏槛皆以金玉作装饰,墙壁也都朱红色的涂刷,
还置黄金长枪大槊。马希范甚至改制的襆头脚长丈于,
以寓意龙角,
近期又要再建九龙殿,
而按其楼宇、宫室、园囿、冕服朝冠的规格...的确也可以按僭越逾制治他的罪了。”
李天衢倚着御椅安坐,听解青报说罢了先是点了点头,旋即长吁了一口气:
“楚国开国君王马殷,虽为秦宗权、孙儒贼军余孽,但是自从转战至湘楚之地,受唐廷任命判湖南军府事,直至后来又进封楚王,也不失为勤政抚民的明君...可偏偏他的子嗣都不堪为一国之主,马希范仰仗我朝迫使他兄长退位,篡权统掌楚地,便如此败坏他父亲打下来的江山社稷,可他也想不到报应会来得如此之快吧......”
以僭越皇帝规格的名义向马希范兴师问罪,虽然也说不上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是这般乱世割据政权向中原王朝奉表称臣,对外宣称接受上国册封,可实则关起门来按帝王的规格,便如马殷建立楚国时按史载所述“楚王殷始建国,立宫殿,置百官,皆如天子,或微更其名”...无论对于宗主与藩属而言,在很多时候也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李天衢自知各处割据势力的君主,往往也不会像桀燕刘守光、岭南刘?那般好大喜功,非要对外宣称自己是什么大燕、大越国皇帝...对外低调、对内高调,总之按期朝贡,接受中原王朝的印信,身兼朝廷都元帅、尚书令等挂名的官职,无论是以一国国王,还是诸镇节度自居...咱明面上都已甘愿俯首帖耳的做小弟了,便如正史中的南楚家传六代,一直对外宣称为楚王,亦或接受中原王朝任命的藩镇节度留后,对内只是过一过做皇帝的干瘾,也不至于太过苛责吧?
可是李天衢按不好听的讲就是要吹毛求疵,马希范方才显露出逾制的苗头,就要大举兴师问罪,也颇有些后世“左脚先进公司被开除”的梗那般意味...因为他很清楚,马希范对内再是盘剥百姓,昏庸无道,也决计不敢公然与魏朝为敌,所以要全盘吞并楚国,就算是鸡蛋里面挑骨头,只要有个兴师问罪的名义,就理当出手了。
如果是在当年邺、赵、吴、楚、北平、吴越...等诸国并立,而且梁国、后唐等世敌尚未覆亡的时期,李天衢自知倘若当时以僭越逾制的名义,便明目张胆的入侵兼并各方势力,也势必要招致所有一方君主的警惕,会选择投从当时同样于宣称为正朔,乃至入主中原的野心向来很强烈的梁国、后唐阵营,而形成联合抗魏的局面。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方今在中土称孤道寡的,在南面就只剩下吴越、闽国,以及已经丢了半壁江山的楚国,还有先前早已称帝,眼下却面临魏朝的威胁而瑟瑟发抖的越国...李天衢心想要加快一统的进程,也不再顾忌吞并它国的理由是否过于牵强。
说到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便如宋太祖赵匡胤说的那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什么宗主藩属的名分,那只是乱世诸国合纵连横的相处之道罢了。可天下乱世纷争,终究还是要回归大一统的治世,但凡游离于朝廷之外的割据政权,早晚必然要灭了你。现在机会既然成熟了,那又何必再等下去?
李天衢心中念罢,便缓缓起身,又断然说道:
“楚地既然已去王号,须由我朝转赐的藩镇节度使旌节、符信统掌一方,马希范也不过是武安、武贞等诸藩之主,可他竟然也敢僭越帝制,目无皇权,怀不臣之心,废黜其一应官身爵禄!
而马家父子两世、三代国主经营湘楚之地,先有马希声公然响应吴国,胆敢与我朝为敌;后又有马希范罔上虐下、面从腹诽,亦不可再由其司掌楚地。好歹马殷当年打下南楚社稷,好歹也能治政安济百姓,也着实做到了上奉天子,下奉士民;
可是马希范骄侈僣忲,取快一时,压榨盘剥湘楚黎民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如今湘楚也不必再由马家统掌下去了,也理当并入我朝疆土,如今也已关乎一方百姓的福祉...而马希范先前倚仗我朝,兴兵举事,逼迫他兄长马希声退位,也已坏了他父亲兄终弟及的遗训,楚地文臣武将,都是为我朝势威所慑只得奉其为主,也尽是敢怒不敢言...如今轮到我国兴师征讨马希范,楚国旧臣宿将、三军将士,又有谁肯为他效死卖命?”
1169 要全盘吞并的,不止是楚国
次日一早,李天衢于上朝时便称马希范僭越逾矩、大逆不道,遂下旨出兵征讨。可是除此之外,他还又下诏令称吴越王钱镠素来臣服,也甚是敬服那个长者治国有方,治政恤民,使得治下人心安定、地方富庶,遂再受朝廷赐封为太师。只可惜割据一方,虽闻名久矣,却始终无缘一见,遂宣召吴越国主赶赴汴京觐见。。6
只是李天衢这道诏令一出,也登时引得朝堂众臣一片哗然魏朝帝君先是斥责楚地马希范僭越罔上,出兵征讨,已是摆明了要全盘吞并楚国;可是他随即便夸赞吴越国钱镠向来臣服于中原王朝,理当加封厚赏,还说什么一直想与那个长者当面会晤然而漂亮话讲得再多,又能安得什么好心?
虽说按正史轨迹,帝君途径臣服藩国领地,北平王王都便曾亲自逢迎征讨契丹,途径定州的后唐庄宗李存勖,设宴欢饮。之后李存勖驾幸邺都,王都也曾亲自前去朝觐,留宴十日,相处得其乐融融;
而后唐覆灭梁国之后,南平高季昌为了与他干爷爷朱温划清界线,遂不听谋臣梁震的劝谏而亲自赶赴洛阳入朝觐贺,李存勖果然打算将他直接扣下,只是听智囊郭崇韬进言“唐新灭梁得天下,方以大信示人,今四方诸侯相继入贡,不过遣子弟将吏,而季兴以身述职,为诸侯率,宜加恩礼,以讽动来者。而反縻之,示天下以不广,且绝四方内向之意,不可”李存勖这才暂时罢免了将南平王扣留下来的心思。
只是高季昌返程归去之后,李存勖又反了悔,遂发密令火速至命当地节度使截留高季昌。密诏传到时,高季昌早已连夜离开返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当时已经避李存勖的爷爷李国昌名讳,而改名为高季兴的南平国主心有余悸,遂有言这一趟有二错我去朝拜是一错,后唐君臣再放我回来便是二错。
由此可见,这般时节做为奉表称臣的一国之主,如若离开自己当家做主的领地,前去朝觐中原王朝的皇帝,有极大的概率会被直接扣下当然也会接受改封赐赏,但是无兵无权,也就只得宣称愿意献土彻底纳入正朔帝国的版图
你既然来了,那也就没有必要再走了,就安心做个高官厚禄的显贵公卿吧。只不过你的后世子孙,也就别指望世世代代的延续割据政权的国祚了。
可问题是,但凡有些权谋心术的魏朝臣僚,也都能意识到帝君李天衢这次可不止是要兼并楚国全境疆土,竟然还要连带着吴越国一锅端了钱镠与吴越国文臣武将也都不是傻子,又怎会看不出魏朝的用意所在?
而吴越国自从最开始受朱温的梁国赐封以来,谁做为中原正朔,便向来极为恭顺,就相当于四方诸侯当中的模范生前番楚、越联合吴国抵抗魏朝,本来自身处境也受到威胁的吴越国却也选择按兵不动,虽然没有直接派兵协同魏朝攻讨吴国,但明面上也宣称中原王朝兴师讨伐暗中谋逆的藩属合情合理。
本来魏朝覆灭宿敌后唐之后,帝君李天衢吞蜀灭吴,进入滇地设立云南宣慰使司,这又连带着要直接吞并转而降伏臣服的楚国,对外扩张的意向愈发强烈,也已是昭然若揭而魏帝诏令吴越国主赴京朝觐,对方立刻会察觉中原王朝已打算将己方势力彻底吞并,那么宗主臣属的邦交形势将急速恶化,也会彻底打破彼此间向来和睦的关系。
覆亡吴国,整顿并入版图的州府吏治政事,梳理官员任命等事务,这才不过两三个月的光景参赴战事的诸路军旅稍得歇息休整,这便又要对外用兵,甚至还是要同时吞并顺服称臣的楚、吴越两国如此发动战争是不是忒过频繁了些?所以内朝大殿当中,即刻便有一些臣子表达出自己的异议。
然而方今位居魏朝左丞、右丞的王师范、冯道两位执宰要臣,乃至善于推测时局走向,素来以有远见而著称的谋臣梁震等人,也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表示马希范僭越逾制,当然该打;还认同吴越王钱镠向来恭顺,素有贤名,那陛下久慕其名,便邀他赶赴汴京觐见,这也没什么不妥的啊
毕竟已经熬成了魏朝权力高层的老资历王师范,初会李天衢时便以世叔相称,时至今日,他大概能揣度清楚自家主公的心思,而且也认同中土乱世,诸国割据的形势也当尽快终结虽然紧锣密鼓的还要吞并吴越、楚国两邦,用兵频率的确相对频繁了些,可是考量财赋收支、军费用度、以及三军将士的情绪士气等因素,尚还在可以支撑的程度之内,王师范当然也不会站出来刻意唱反调。
至于冯道早些时候,也已经直谏言明李天衢对外发动战争未免有些穷兵黩武了。可李天衢当时直抒胸襟,表达清楚了自己要在有生之年不但要一统天下、终结乱世,甚至还要重复大唐盛世的心愿冯道也能感受到自家主公那种时不我待、当争朝夕的主见,冯道也就相当于又切换到了少说多做,明知不可为,便莫要强自出头的政坛不倒翁模式。
毕竟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可是陛下自有另一番见解,再劝谏也是没用,那么我又何必再多言赘语?冯道早已想得分明,料到魏帝李天衢近期接连用兵,为的可不止是吞并吴、楚两国而已他当然也不打算再出面质疑魏朝对外用兵的抉择。
而朝堂中但凡识得些眉眼高低的官员,眼见王师范、冯道、梁震等时常参赴军机大事的重臣大多都倾向于魏朝讨伐楚国,以及宣召吴越国主赶赴汴京觐见的抉择,也都意识到了在动兵戈,也是势在必为直至大殿内议论声稍歇,李天衢便轻咳一声,他坐在龙椅上环视一圈,随即朗声说道
“朕意已决,众卿也不必再劝,非是朕为了宏图霸业,便致万千黎民疾苦可长痛不如短痛,瞻前顾后得忒过,何时才得太平盛世?什么谨事中原、永修睦好,天下分久必合,又岂能容得诸国一直裂土分疆,而苟全一隅下去?在朕看来继而兼并楚、吴越两国的时机,也已然成熟了!”
前番楚国支援吴国,却被魏朝杀得全盘溃败,本来与中原王朝隔江相望,可魏军也已趁势过江又占据朗州等地。而楚国国都长沙府东北面,与朗州接壤,位于洞庭湖南岸的益阳地界,驻守边地的楚国部曲士气一蹶不振,每日按例巡视的士兵也都是懒洋洋的,就连各部将官也都甚是懈怠。
毕竟上次魏朝杀得势如破竹,轻易的杀至国都长沙城下,就连国主马希声都乖乖的请罪降从,亲自赶赴到汴京被幽禁了起来如今篡位夺权事成的马希范,更是仰仗魏朝将他的兄长推翻下台,也断然不敢招惹中原王朝直感到抬不起头来见人,那么戎卫边境的士兵们还能有什么精神恪尽职守?
忽一日,按例巡视的士兵慵懒的应付着差事,却忽见一支兵马自北面疾驰而来。带队的军校立刻打起了精神,再伸长脖子眺目望去,就见远处涌来的那边军旅行伍中,也分明高竖着魏字大旗!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
1170 兵不血刃,一路顺风顺水
眼见大股魏军来势不善,带队的楚国军校第一反应,却是慌张的呵斥麾下兵卒决计不可轻举妄动,以免得被魏军兵马借机生事倘若双方冲突起来,楚国处于绝对弱势的一方,上司也很有可能会严惩与对方发生武装摩擦的部曲以息事宁人。既然费力不讨好,那谁还肯履行自己的本职差遣?6
那名军校旋即又露出一副讨好的笑脸,点头哈腰的主动靠了过去,便要去问上国王师劳驾前来,不知有何贵干而身披冠胄衣甲,手绰刀枪森然的先行魏朝骑军策马驰来,带队的那名指挥使眼见巡哨的楚军军校倒陪着笑脸主动往这边凑,他冷眼凝视过去,旋即就沉声喝道
“马希范逾制僭妄,苛酷昏聩,着实不堪统掌湘楚之地。我军奉旨讨伐,尔等若想活命,立刻抛下军械,听候我军发落!”
那楚国军校脸上的笑意登时凝固住了,然而还没等回过神来,一队队魏军锐骑便从他身边穿过,擎起手中骑枪马刀,旋即喝令那些杵在原地发愣的楚军士卒赶紧丢掉兵器,聚在一处,便如同一群战俘般乖乖的不许乱动。
最先发现魏朝自北面再度侵袭入境的楚军边地守军,没有伤亡一兵一卒,却也没有任何一人胆敢反抗,便都已经被魏军的先头部队给控制住大股兵马到了益阳城下时,甚至当地的县令、驻军将官闻讯后也立即大开城门,又连忙命令麾下兵卒牵羊赶猪,再捧着酒坛熟肉前去搞劳孝敬
毕竟自楚国向魏朝称臣以来,尤其是北面朗州等地都已被对方占据以后楚国各地守将哪里还愿枉送性命与魏军对着干?所以即便还没摸清楚对方兴师动众前来的用意,他们也都是先打算慰劳上国王师,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想法,以尽可能的化解争端。
然而抵至益阳县城前的魏军兵马,酒肉该收的收,却仍是如狼似虎扑进了城中又未过片刻的功夫,城头上方便已升起魏朝的旌旗
一日过后,位于后世湖南省北部,当年以楚国忠臣屈原于此投江自尽而名传千古的汨罗江流域,临近玉笥山的归义江口水寨。经历先前的惨败,本来与魏朝江陵隔江相望的楚国余部水军,也只得退守于此然而眼见大批魏朝战船沿江而下,但见舟楫相连、桅帆相接,直朝着水寨这边驰骋而来,先前曾遭受魏军新式火器惨重打击,却也侥幸生还的水师将兵各个也都如惊弓之鸟一般,惊呼着奔走示警,很快的便陷入恐慌当中。
“将军,先前便已投从魏朝的廖爽、廖匡齐父子遣人前来传话,说是已然得知国主逾制,不守君臣之礼,犯下僭越大罪,大军遂前来征讨并奉劝我军不得抵抗,受罪叛逆,法在必究,但湘楚军民,也不该枉受池鱼之殃。可如若冥顽不灵,执迷对抗王师,大军到处,也必然剿除顽寇,殄灭宵小。这我等又该如何是好啊?”
归义江口水寨的官署厅堂当中,也正有一员将官面色焦虑,向先前统领水军驻守于油江口的水军都指挥使都指挥使王环急声禀道。而王环当初于油江口水战虽然被魏朝舟师杀得大败,但兀自率领残军遁入洞庭湖水域要打游击战继续抵抗眼下的他却满脸的意兴阑珊,乍闻大军压境,也丝毫提不起半点干劲
上次湘楚之地还是由马希声统掌之时,魏军大举南征,楚国水军伤亡惨重,就算经过重新整顿,也已是大伤元气。再与军力、规模、装备处于绝对优势的魏军舟师交手,打肯定是打不过的,也只有被对方杀得灰飞烟灭的份。
但不战而降的话,先贤屈原可就是在这汨罗江、玉笥山地界因楚国覆亡在即,而极度悲恸遂沉江自尽,我若是不做丝毫反抗,便直接降从的话这也未免忒过讽刺了些
但是如今篡夺楚国国主之位的马希范,本来便是背叛了他的兄长而不守君臣之道阴谋得逞后便横征暴敛、剥削百姓,奢侈无度、排斥忠良。魏帝又已经动了彻底吞并楚地的心思,说起来马希范得位不正,也是罪有应得,看来楚国已是注定保不住了,那我又何必要让麾下儿郎枉自送命?
王环寻思罢了,忽然长叹了一口气,便沉声说道
“非是我不肯为楚国竭忠赴死,前番难挡魏朝大军,虽形势万般险恶,我也已统领余部儿郎奋死抵抗,自问不负忠义。可是那马希范却又是如何做的?他煽动诸蛮背反,临阵倒戈,为魏军引路而直捣长沙府,就相当于在我等当时护国保境的将士背后狠狠捅上一刀!
都说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可他马家的子嗣明明是大敌当前,却为了争权夺位同室操戈,致使我军多少将士枉然搭上性命。如今统掌湘楚之地的马希范,本来就是阴谋得逞的逆臣,那么我等又何必为其尽忠效死?
派遣名军校去回信,告知魏军我等不会抵抗再吩咐下去,叫诸部儿郎不必惊慌,各归其位,不可妄动,就候着魏朝水军前来接管水寨便是”
益阳、归义江口水寨,乃至宁乡、湘阴、昌江(后世湖南省岳阳市平江县)等地,不出两三日的光景,也尽是望风而降,继续往南进发的魏朝军旅也根本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期间固然也有极少数楚军将兵忿于丝毫不做抵抗,便乖乖的任凭魏军处置,这也未免太过窝囊。但是也正如王环的想法一般,虽然楚国上一代国主马希声也不是什么好鸟但是感念开国君王马殷的恩德,楚国本来也不乏有愿意为马家竭忠效命的将官兵卒。
可是马希范最先搞窝里斗,把胳膊肘往外拐,而谋反事成的乱臣贼子,结果如今却成了楚国国主。当初对马家越是忠心的将士,对他的忿怨反而也会更深更何况马希范自从大权在手之后,便腐化堕落,愈发的贪图享乐,再加上“魏军不可敌”的消极心态早在军中蔓延开来,即便有极个别的将兵意图反抗,可是受身边绝大部分同僚的影响,也都悻悻的收手按捺下来,只得随大流着任凭魏军的发落。
而长沙府以西,同样还是位于溪州地界,先前由彭氏父子统领土家族诸部接迎魏朝使臣的那处山城如今却少了当初穿针引线的马希范在场,土家族民依然是载歌载舞、摆设宴席,好生款待魏朝再度派来的使者。
马希范本是土家诸部首领彭瑊的堂女婿,先前也因有彭家的支持,方才能招聚一定的军力,而投从魏朝顺利夺下他二哥马希声的国主之位可是马希范篡位得逞之后,反而广立名目,向彭家统掌的诸族聚集地区强征苛捐杂税,此举也无异于过河拆桥,当然已引起彭瑊乃至将继承他诸部首领之位的亲子彭彦晞强烈不满。
土民各部,本来便已有了起兵反楚的打算然而魏朝派出使臣,许诺只要肯归附中原王朝,彭家便能享有世治其地、世管其民、世掌其兵的权力,而且纳贡数额,也要远低于楚国强征的重税所以统掌土家族诸部的彭氏父子尽是欢喜过望,便好似是正瞌睡时就来了送枕头,他们所将做出的抉择,自然也是十分明显了
。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
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