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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霄野     唐末大军阀txt下载     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26 越国救兵那边,形势也十分严峻

    本来已经动了杀心的马希声,再听姚彦章这一番言语说罢,他顿时语噎,又如同滩烂泥般倒在王座上,失魂落魄的把身子缩成了一团,也再无半点发狠叱骂的底气。

    马希声没有料到往日在自己面前服服帖帖的四弟马希范,竟然会协助魏朝对付自家兄弟...他当然恨不能将马希范扒皮抽筋、挫骨扬灰,可是现在想那些还有什么用?

    毕竟至少眼下,马希范还有魏朝这个强大的靠山,马希声奈何不了自己那个四弟...相反的,现在可是马希范要夺权篡位,又怎么可能放过他这个二哥?

    马希声也曾想过,如今既然已是穷途末路,索性发狠心引火自焚罢了,也免得活着受辱...可是联想到烈焰焚身时所将承受的剧烈痛楚,马希声最终还是打了退堂鼓,他并没有自我了断生命的勇气。

    弃守长沙府,图谋东山再起?可天下虽大,哪里才会是自己的安身之处?

    湘楚北部,已经尽为魏朝所掌控;东面吴国治下领地,大多也为魏军攻占,而且徐温也已是自身难保;西面湘西诸州,也已响应马希范的檄文举兵背反,何况巴蜀地界已是魏朝下辖疆土;去投奔越国,寻求自己那妹夫刘的庇护?南邻韶关地处湘楚南大门的郴州,统掌那处州府的刺史彭玕,更是马希范的老丈人,那么往南奔逃,岂不是自投罗网?

    据守长沙,不过是在等死;可是放弃长沙奔逃,也只会死得更快,而且更容易落到马希范的手中...马希声虽然不看重对外称帝的虚名,可是他物欲心极重,当然决计不愿舍弃一国之君的权利...偏偏马希声也不得不承认,长沙府必定守不住,自己若要保命,恐怕正如姚彦章所言,也就只得主动乞求去做魏朝的阶下囚,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

    凄凄惶惶的马希声,再度朝着殿内环视过去,就见一众属臣把头垂得更低,似乎也都认同姚彦章的提议,只是不便站出来附和明言罢了...他摆了摆手,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便步履蹒跚的往殿外行去,口中又有气无力的说道:

    “今日且散了吧...到底又当如何,我还须仔细思量一番......”

    留给马希声思前想后的时间并不多,不过两日后,便有大批魏军于长沙府城前集结,从城墙这边远远眺望过去,但见城外大阵人喊马嘶、气壮如山,旗幡蔽日,军械如林...反观长沙府的守军,大多士兵面露惊惶之色,显然一桩桩己方军旅惨败、倒戈的消息相继传至楚国国都,戎卫长沙的军旅士气遭受打击,军心动摇,也很难再激起死守抵抗的战意。

    至于楚国国主马希声...两日内他独处于寝宫当中内心挣扎、踌躇思量。然而得知魏朝大军已经兵临城下,马希声自知已容不得他再思虑下去,也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当年要安葬自己的父亲马殷之际,马希声倒要庆贺自己终于成了一国之主,便于发丧期间,接连吃下数盘鸡汤;如今他却下令命王宫内的厨师当日杀五十只鸡以供膳食,因为马希声也很清楚,自己以后不会再是一国之君,也无法继续在湘楚之地仗权肆意妄为下去了......

    长沙府的城门缓缓被打开,楚国司徒李铎按马希声的旨意,赶赴魏朝军寨表态愿奉降书顺从...楚国国主唯一的条件,便是乞请能够受魏朝以亡国君王之礼相待,至汴京领受份闲职,起码能保证自己生计无忧。如果魏朝应允,长沙府也将会不战而降。

    至于魏朝又将扶植哪个人继任为楚国国主...到了那个时候,马希声已然宣告辞去武安军等藩镇节度使的职务,赶赴汴京受魏朝直接管束,也与他没有任何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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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或早或晚,攻破长沙府也已成定局。不过如果能够兵不血刃取下楚国国都,避免魏朝将士的无谓牺牲,以及会对城中百姓造成的附加伤亡,这当然也是再好不过的...所以杀至长沙府城下的魏军暂缓攻城,派遣快马赶赴江陵,奏请主张对楚战事的枢密使符存审知晓,由他来定夺是否答应马希声提出的条件。

    然而与此同时,地处于后世江西省最南端,如今属于镇南军虔州治下的信丰县地界。北上援吴的越国兵马,与接管了虔州全境的魏朝军队双方斥候经过几番小规模的遭遇战后,双方主力军旅确定彼此的位置,一场大战,自然也是在所难免的。

    魏朝锐骑甲士催马突进,化成一道道汹涌的洪流,挟裹起要碾碎一切生灵的气势向敌军席卷过去。

    第一排的骑士与越军的步阵狠狠相撞,锋利的长矛轻易的捅穿了面前敌兵,紧接着如串糖葫芦一般,枪锋又刺进身后步卒的躯体...还有很多人被汹涌而来的战马一头撞飞,至于那些扑倒翻滚,旋即遭受铁蹄践踏的士兵,若是当场气绝身亡,倒也少受了许多身折骨碎的零碎苦楚。

    越军军阵顿时一阵耸动,正当后几排的士兵惶然不知所措时,后续杀至的魏军铁骑又挥舞起锋刃雪亮的马刀接踵而来...大批训练有素的骑兵,迅速形成一个个锋利的箭矢冲锋阵型,而意图将敌军阵列切割成数段。

    眼见魏朝的骑军骁勇剽悍,统领这一路越国兵马的主将神情变得愈发凝重起来...他名为梁克贞,用兵亦有谋略,做为效命于刘的武将,按其史载评价“勇略亚于苏章”,大概也可说得上是越国军中二号人物。

    按梁克贞先前的战绩,也与正史线“刘大有三年,交州乱,命克贞征之,俘其节度使,入城掠宝货而还。南人大恐,咸服兵威”的记述如出一辙...也正是他奉刘之命,挥军共讨囊括安南交趾之地的静海军藩镇,擒执住节度使曲承美,而交由国主刘发落。

    然而当初虽然统兵横扫静海军,梁克贞如今面对中原王朝的精锐之师,也立刻觉察到这次的敌手,与静海镇牙军,乃至交州当地土著世家绝不可同日而语...他观望片刻,又断然下令道:

    “收缩阵列,结成圆阵防守!”

    很快便发现了魏朝骑军意图的梁克贞立即下达军令,阵脚在骑兵的冲击下,已经开始松动的两翼步阵便开始逐步收缩,后阵弓弩手按所部将官的号令进行抛射,前阵长枪兵、刀盾兵则相互策应着收缩队列,与后方辎重车仗车辆愈发靠近,而渐渐形成一个呈椭圆型的阵型。

    “梁都统,魏人果然要仗着骑军众多,欺我越军马少,便意图先声夺人,冲垮我军阵列!形势有些不利,如今却又当如何?”

    另一员同样曾参与征服交州战事的越国军将李守鄘,也策马急奔至梁克贞身边,忽然他双眼目光一凝,立刻又朝着东北面眺望过去,就见一拨敌军缓缓的开拨过来,行伍当中立起一杆大旗迎风猎猎飘扬...李守鄘依稀瞧见旌旗上打出的旗号,他狠狠咒骂了句,又沉声说道:

    “魏朝虎翼军都虞候,南面行营诸道左厢马步军都指挥使...来的是那魏朝元勋宿将符存审第四子,而在魏军中被唤作‘符第四’的符彦卿?”

1127 下一代的名将,也已成长起来了

    魏朝枢密使符存审,赫赫武名威震当世,也早已是让其它诸方势力武人闻名色变的名将。而他膝下诸子相继入仕从戎,其中排行第四的符彦卿已开始脱颖而出,“符第四”这个称谓,实则寓意符家老四统兵御将的才能,才更接近他们的父亲符存审。

    梁克贞、李守鄘也听闻过符彦卿的名头,知他勇而有谋,善于用兵,虽然对方也还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却也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稳住队列!若是被敌军骑众冲垮了阵型,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死死托缓敌军冲击的势头,那么魏军甲骑,除了骑乘在战马上,也与步兵别无分别,诸部将士紧密配合,杀光意图踏阵的敌军!”

    就算越国同样战马资源匮乏,梁克贞毕竟也是征战阅历丰富的武将,明知魏朝成编制的骑军部队很多,也不乏久战成名的虎狼之师...他当然也早已经做好了要与大规模敌军骑兵交战的心理准备。

    只是北上救援吴国,眼下不能据守城池,在不得不与魏军进行野战的情况下,还是要采用拒马枪阵。面对呼啸而来的骑兵,配备长枪盾橹的步兵务必排成紧密的阵型,将手中长枪指向敌人,以尽可能的稳住阵列,削弱敌方冲击的势头。

    在梁克贞的指挥下,大批步卒疾步上前,将紧绰的盾橹重重的砸在地上,一支支长枪从缝隙中探出,枪锋一端斜斜举起,顿时排布成一片锋刃密集森寒的步阵。冲透了几层队列的魏军甲骑,则继续驱使战马撒开四蹄飞奔如箭,手中的军器高高举起,阳光的映射下耀出片片寒光。

    沉闷的撞击声不断响起,重重地撞在盾橹上,身躯也被几支长枪贯穿的战马惨嘶倒地。被颠翻的骑士迅速扑起身来,忿声喊杀着仍朝前方冲去。无数把兵刃四下挥舞,碰撞声和咒骂声,与伤重垂死的战士所发出的惨叫声混成一团,这场野战交锋愈发惨烈,每一刻都有更多的生命消逝在这片旷野上。

    也已抵至战场的符彦卿眺目观望,他兜鍪顶竖红缨,披膊肩甲犹如虎头,胸甲前后各置枚护心镜,乌黑鳞甲披挂,也端的英武威风...而较之与后唐军交战初临战场时,他眉宇间也明显多了几分成熟与稳重,那副貌相与气质,倒当真与他父亲符存审转投李天衢效命的时候有七分相似......

    李天衢当然很清楚,符彦卿的三个女儿于后周世宗、宋朝太宗时期都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也相当于北周时节貌相仪容俊美,膝下三女做了三朝皇后的皇家老丈人独孤信...女儿都生得貌美,符彦卿这个做父亲的长相当然不会差了...再加上他以箭术超绝而闻名,出征打仗时那副扮相,按李天衢看来,活脱脱就是从后世所看的《水浒传》连续剧中走出来的小李广花荣......

    要与符氏联姻,李天衢心说那估计也等到我的孙子辈了...眼下倒也不必想得那么远,总之我打好了根基,那么儿孙自有儿孙福。只单论迄今为止符彦卿交出的战绩,累功升迁,逐渐独当一面,听闻但凡朝廷颁发的赏金财物,符彦卿也是尽皆分给属下,所以诸部也都乐于为其效死竭力,而且他不喜饮酒,谦恭下士,与宾客属僚言谈时从不倨傲自矜。

    所以让符彦卿统掌一路兵马,现在的他,便如完全符合上流良将的标准。

    而符彦卿观望了一阵,面色从容,又淡淡的说道:

    “越国派出梁克贞、李守鄘挥军救吴,面对我军骑兵的冲击,能迅速指挥步军列成紧密的阵列抵御,敌军并非是一冲即溃的乌合之众,看来他们倒也有些用兵治军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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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援吴国的越国兵马虚实,大概也摸得清楚了,今日也不必再与他们纠缠下去,传令各部人马收兵。尽可能策应落马的将士从战团撤离,再往虔州北隅退去。”

    符彦卿刚下达了军令,在旁他的五弟符彦能便策马踱至身侧。符存审膝下九子,符彦超、符彦饶,符彦图、符彦卿相继出仕从戎,如今排行第五,按史载轨迹,也做到了楚州防御使的符彦能已年过十五,也领受个军职差遣,趁着魏朝大举南征,就在符彦卿身边帮衬,多涨些军中阅历。

    听符彦卿下令收兵,符彦能却有些不解,便连忙问道:

    “四哥,越将梁克贞、李守鄘,统领支援吴国的兵马看来就这六七万人,我军虽只一万五千兵马,可是若早些派遣快马去与安节帅、柴节帅、王将军、米将军...等诸路同僚互通声息,集结军力,也未尝不能一举歼灭这路敌军。

    如今既然交锋,我军骑兵部众,已冲击得敌阵耸动...那又为何不再厮杀一阵?只要能冲垮敌阵,也有一鼓破之的可能。可是现在便退,岂不是还要任由越国的援军继续北上?”

    符彦卿摇了摇头,转头望向身旁那脸上仍带着几分稚气的五弟,又道:

    “这次与越国兵马交锋的目的,就是要先摸清敌将梁克贞带兵打仗的本事深浅,如若这六七万越兵不过是军纪懈怠、战力低迷的乌合之众,那么我军一举将其杀得溃败,固然再好不过。可是眼下看来,梁克贞并非易与之辈,他麾下越国兵马,也不是一触即溃的孬兵弱卒,一万五千兵马,仅凭这一场战事,也吃不下这路敌军。

    我军虽半数以上为骑兵,你认为越军阵列有所耸动,便仍有机会冲击得敌方全盘溃散...但按我看来,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再打下去,我军诸部骑军陷于敌阵当中,也没有必要再徒增伤亡。

    如今统领淮西军、淮南军的柴、安两位节帅,乃至我朝南面征楚招讨正使、副使所部兵马,还要攻打升州上元、宣州宣城等要地。徐温、徐知诰据城死守,还有吴将周本挥军去救...我等最好不要劳烦其余诸路同僚军旅。以一万五千兵马,牵制住越国援吴的军旅,不可急于一时。”

    符彦卿沉声说着,也颇有几分当年父亲符存审对他耳提面命、言传身教的意味,继而对他这五弟符彦能言道:

    “你且记得,不谋一域者,不足以谋全局。为将者,也切记要沉得住气,不可只因一场战事的胜负得失,便鲁莽冒进。先想想越军这次出兵的目的是什么,他們到底还是要继续北上去驰援徐温的...可是从虔州南隅,一直打到吴国国都宣城,乃至徐温所在的升州上元,又谈何容易?

    骑兵的长处,不只在于集结成冲锋阵势,前去摧锋破阵,更在于来去如风,胜则进击,杀溃敌众,不成则引兵归返,敌军却是追之不及...就因这次战事而言,如果没有十足冲溃敌阵的把握,骑兵深入,却更容易被敌军包抄起来,那么兵马的伤亡折损,便是得不偿失了。

    可是我等既然能够确定越军的动向,即便形势险恶,却还要继续北上...那么我军也不必急于同敌军一局定胜负,半途频繁利用骑军进攻,疲敌扰敌,直待其人困马乏,又当如何一举拖垮击溃越军,我也已经想出个主意了......”

1128 举步维艰,还要断你后路

    当符彦卿、符彦能所处的军阵当中鸣金声起时,一队队魏军锐骑相继拨马转向,铁蹄纷沓,便徐徐朝着东北面开拔而去。

    正在战团中厮杀的骑军甲士,也立刻口头传递讯息,连声叱喝,一边去救应那些虽然从马上坠落,可是仍在缠斗激战的同袍。不再往敌阵深处凿去,大多骑兵不慌不忙的掉头撤离。

    谨守阵列的越军步兵,发现魏朝骑兵已经开始撤退。虽然迅捷如风的骑军队列中,亦有骑射手回身张弓射箭,越军后阵又抛射出一蓬蓬箭簇,空中箭雨交织。很多人气喘吁吁的格挡闪避,不过激烈白刃战就此告终,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可梁克贞死死凝视着渐渐远去的魏军骑众,面色依然十分凝重。因为他很清楚符彦卿所统领的敌军并非是被打跑的,而是从容撤兵...对方不知何时还要再杀回来,一直紧绷着神经小心防备,也未免太过被动了。

    然而即便眼下的处境十分尴尬,梁克贞自知他奉越国国主刘的旨意出兵救吴,那还是要继续带领军队北上。符彦卿摆明了就是要利用骑兵机动性强的优势,想打就打、要撤便撤...可是就算能预判敌将的计划,却也只得硬着头皮死撑下去。

    是要从后世江西省的最南端,北上至安徽宣城、江苏南京地界...沿途大多州府却都成了敌占区,继续行军下去,必然举步维艰。

    随后几日内,符彦卿便充分地发挥出骑兵机动性强的长处,骤然杀出、迅速集结、迂回包抄,试图冲垮敌阵...饶是梁克贞小心应对,也不过是让对方付出些许伤亡的代价,越国兵马终日却如惊弓之鸟一般,在魏朝骑军攸忽往来,稍触即退的攻势下,也搅扰得愈发疲惫不堪。

    直至梁克贞、李守鄘所部越军顾前顾后的行进至虔州、吉州交界处的泰和县地界,魏军骑众袭扰的频率逐渐减少,也让人困马乏的诸部将兵不禁松了口气...可是梁克贞却感到事有蹊跷。

    即便现在尚还未曾收到魏朝大军已经杀至长沙府城下,楚国国主马希声也愿奉降表,与魏军协商愿意赶赴汴京请罪的战报。可是梁克贞已经知晓楚军那边的战况极为被动,甚至也有亡国之危...盟军自顾不暇,越国这路援兵却要尽快前去与徐温、徐知诰会合,才更有可能保住吴国这一方唇亡齿寒的势力。

    所以对于已经被魏军攻占的州府,梁克贞也无暇去为吴国收复失地,越军进行的方向,只能是先援宣州、后救升州。可是符彦卿做为这一路敌军主将,他的职责所在,按说也应该是拦截越国北上支援徐温的兵马。但是魏军先前频繁进行袭扰,眼下却又似凭空消失一般,这可就有些反常了......

    那符彦卿...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

    ※※※※※※※※※※※※※※

    韶州韶关以北的蔚岭关,也是进入岭南的要冲地带,地处于这般时节又被唤作西京古道的咽喉之地。当年虔州卢光稠与岭南刘家兄弟相互攻伐,韶州蔚岭关反复易主,如今也已成了越国提防由湘、赣南下军旅的前哨关隘。

    天色渐亮的时候,蔚岭关墙壁的轮廓为薄薄的雾气所笼罩。关墙上方一名越军士卒不由得打了个哈欠,又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心想着差不多也是时候换下一拨人轮班值守了......

    然而那个士卒转过身去,正要伸脚踹向旁边打着瞌睡的同伙之时,他忽的耳根一动,隐隐的似听见远方有什么异响声传来...那名越国士兵立刻手搭凉棚朝着北方眺望,然而远处薄雾弥漫,一时瞧不真切,他倒也眼尖,突然目光一凝,瞳孔霎时缩紧,登时又惊嚎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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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城墙上站岗的所有越国军卒登时清醒,他们再一齐翘首朝着北方眺望过去时,人群中便轰的发出一阵阵喧哗惊呼声!

    因为一排排身披锐甲、手持军械的马步军众,也开始喊起整齐的号子汹涌而前,被铠甲包裹的军健人头涌动。而魏军后阵,又竖起一座座高塔,乃是打造的较之寻常制式更为高耸的井阑,伴随着嘹亮整齐的号子声中,下方安置木轮不停翻滚着,便如移动的望楼,缓缓的也向着蔚岭关的方向势不可挡的推进了过去。

    一名军校惊恐的高声呼喝,命令身旁的士卒速速前去传报,去告知尚还在梦乡当中的蔚岭关守将魏朝的军队...也不止是在楚、吴两国攻城略地,而是也已杀到越国下辖的疆土了!

    而符彦卿手绰长枪,催马缓缓行进,兜鍪下那对锐利的招子凝视向城头,忽然他又喝令一声,行伍间响起的号角声陡然间更为嘹亮,缓缓行进的的魏军将士也已逐渐开始加速。

    “壮哉我大魏!”

    一排排身披厚重铠甲的步卒喊着整齐的号子,率先推进,不久后,便已然推进到距离关隘出不足百步的距离。蔚岭关上方依然是一片混乱,住持防务的军将尚未赶来,眼下暂时也没个指挥守军御敌的主心骨...那员越军军校情急之下,也只得歇斯底里的大声喝骂道:

    “乱不得!我看哪个杀才敢退,定斩不饶!还愣着作甚,放箭!放箭!快他娘的放箭!”

    “飕飕飕飕飕”...一阵并不算如何密集凄厉的箭啸破空声响起,散乱的箭矢,便从蔚岭关上方疾射过去。然而天色微明的功夫,把守此处关隘的将官士卒尚还在睡梦当中,守夜的兵卒终究十分有限...又是在十分仓促的情况下,未曾列成紧密的队列,再按部就班的施射出一轮轮箭雨...这又能多大的杀伤力?

    蔚岭关前,随着一名魏军指挥使高声下令,前阵重甲步卒立刻将手中盾橹朝着地上发力一搥,铿锵声不绝于耳。霎时间,面形成一道道坚固的盾墙。缭乱的箭矢攒射而至,大多却直接插在了盾面上,而前阵步卒,基本上都是毫发无损。

    相反的,早就严阵以待的诸部魏军弓手按符彦卿的军令,迅速疾步向前,奔至前方步卒所组成的盾墙后面列阵,步弓挽在手上,利箭也已搭于弦上,一对对冷冽的招子,也都朝着蔚岭关上方瞄准了过去。

    “放箭!”,符彦卿身旁的五弟符彦能,也发出高昂的号令声。魏军弓箭手张弓、放弦的动作一气呵成。顷刻间,一蓬蓬锋利的狼牙羽箭便破空而起,挟裹起一片更为刺耳凄厉的尖啸声,掠过半空,然后便如犹如锋利的雨点般倾泄而下!

    霎时间,蔚岭关上方登时响起连绵不绝的惨嚎声,魏军精锐弓箭手更为整齐利落的攻势,在箭雨攒射之上,致使拥挤成一团的守军士卒顿时死伤惨重,第二轮箭雨打击旋即便至,又有两三百人当即中箭身亡,还要不少士卒于拥挤推搡时,还直接跌落了下去...以及那些虽然还有口气在,可身上却插着几支箭簇的伤兵哀嚎不息!

    符彦卿观望蔚岭关上方,眼见突袭的形势大概如他所料的那般,便又沉声喝道:

    “立刻将井阑车推上去,贴近城墙,在关隘内其余守军来援之前,准备好猛火油,再烧他个魂飞魄散!”

1129 扰敌疲敌,再发动致命一击

    比蔚岭关还要高出几尺的井阑车继续行进,四周皆用坚固的挡板钉死,外面还覆上层牛皮。下方成批的士兵迈步挺进,仍昂首发出洪亮的号子声,操控井阑与关隘壁垒也是愈发的临近。

    距离在井阑上方的魏军甲士登高眺望,就见很多从梦中惊醒的越军士兵慌忙聚集,正朝着城墙这边疾奔而来...一枚枚引燃了火引,盛满了猛火油的瓦罐被抡动起来,骤然被抛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越过了城墙,又朝着下方疾坠而去。

    嗤嗤燃烧的引线,随着瓦罐相继破裂,霎时间便引燃了四下里激溅的猛火油,致使蔚岭关墙壁的另一侧顷刻化作一片火海,又有不少越军士兵闪避,浑身登时被烈焰包裹,发出犹如杀猪般的惨嚎声...其余军士骇得连忙后退,就眼睁睁的看着前面的同僚葬身于火海当中!

    如此一来,蔚岭关关口上方与里面的守军大多被火势隔绝开来,不少士兵惊骇的瞧着井阑车缓缓贴近,前方的挡板突然倾倒,“轰!”的声砸在墙垛上,便在半空中形成一道道高悬的木桥,一头搭在蔚岭关墙头上方,另一端则连接井阑车的内部。

    高昂激荡的喊杀声乍起,在井阑车内侧的魏军精锐步卒汹涌而出,这些汉军将士手执锋刃森寒的兵器,犹如一群扑食的野兽,从悬空的踏板上狂奔过去。越国士兵贼兵被杀得个措手不及,待他们回过神来,已有数百人涌至蔚岭关城头上方,而且通过其它井阑悬空搭起的木桥,越来越多的魏军锐士相继蜂拥而至。越来越多的守军士卒,哀嚎着倒在血泊之中,照此情形,再不出一时片刻,关隘上方数目本来便十分有限的越军士兵就将被魏军精锐赶尽杀绝!

    蔚岭关内侧的火势稍缓,然而一直紧闭的闸门已被缓缓拉动吊起...迅速抢占了关口的魏军部众,迅速一拥而上,开始转动绞盘。策应外面蓄势待发的同僚准备向关隘内部的守军发起势如怒涛狂潮的猛攻。

    大批骑军甲士,遂如风卷残云一般朝着蔚岭关内侧掩杀过去,无数铁蹄激烈的叩击着大地,发出震耳欲聋的隆隆声,不止是地面,似乎整个关隘也跟着震颤了起来。

    率先策马杀入蔚岭关的骑兵眼中杀意凛然,纷纷扬起马刀,一排排雪亮森冷的刀刃登时映寒了长空...所过之处,倏忽间鲜血暴溅,溃乱的人群当中,到处又溅射出触目惊心的血红色!

    由符彦卿所统领的骑军到底是魏朝立国前便屡立功勋的精锐之师,各部将士尽皆身强力壮、剽悍勇武,蔚岭关内守军战力本来般处于下风,而且被杀得个措手不及,再瞧着敌军步兵纷纷涌上关口、火势吞噬着前面的同僚,旋即又有大批锐骑如旋风般涌杀进来...也早已是亡魂丧胆,甫一厮杀,便纷纷败下阵来。

    越来越多的越军士兵惊惶不堪,哭嚎着四下乱窜。腿脚慢慢些的被狂奔而过的骑兵顺手一刀过去,扑倒在地、登时毙命...很快便被狂涌杀入关隘的魏朝马步军众杀得溃不成阵。

    这个时候,主持蔚岭关防务的越军指挥使方才疾奔过来,他又惊又怒,登时面前大批兵卒就好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奔走,便立刻拔出佩刀,接连斩杀了三名奔逃至面前的士卒,又歇斯底里的厉声喝骂道:

    “不准退!临阵退缩者斩,赶紧重整队列,立刻夺回关口!”

    “飕!!!”

    然而一支簇尖寒芒闪烁的狼牙利箭破空而来,但那越军指挥使惊觉望去时,就见一点寒芒倒映在自己的瞳孔中,并且疾速放大...下一刻血光飞溅,利箭径直从他的右眼穿入,去势未绝,又从后脑贯出。这个越军指挥使高举在空中的手臂猛的一顿,五指缓缓松开,掌中佩刀落地的同时,他的身体摇了几下,旋即仰面倒了下去。

    差不多一百五十步开外,符彦卿缓缓的收起硬弓,他目光透过人头攒动的骑阵,迅速锁定看似是蔚岭关守将的目标,便以他便以他高超的控弦之术张手一箭过去,便射杀了仍然试图顽抗的敌将...符彦卿随即冷眼环视,又高声大喝道:

    “蔚岭关已经被我军攻破,惜命的就速速弃械伏在地上,听候发落,仍要负隅顽抗之人,也唯有死路一条!”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蔚岭关内铺满了死状各异的尸首,还有两千多名越军士兵垂头丧气的蜷缩在墙角,他们当然早已被缴了兵器,眼下被聚拢到了一处,由几队魏军士兵看管着,也没有人胆敢妄动。

    符彦卿正吩咐身边的军校派人迅速收殓尸骸,并清点负伤的士兵人数之时,符彦能策马奔来,便对符彦卿兴匆匆的的说道:

    “四哥果然轻易拿下这蔚岭关!接下来我军又当如何,是否趁势一鼓作气,再挥军往南,打下韶州韶关?”

    “韶关乃至岭南之地的北面门户,越国必然会设重兵把守。我等一万数千兵马,即便有机会攻占韶州治下诸处关隘县坊,还要分兵据守,更受牵制。

    而北上援吴的梁克贞乃是越军宿将,我却还曾听闻,越国还有个苏章掌管禁卫诸军,论骁勇善战、行军用兵更胜梁克贞,堪称一时名将。越国国主刘,一边要救援吴国,一边却也要提防我军南下犯境。所以他派遣梁克贞、李守鄜挥军北上,还要委命良将主持北面边防,那苏章也很有可能于韶、英等州府领兵整顿防务......”

    符彦卿做沉思状,旋即又道:

    “继续往南打,便是画蛇添足了...这次我朝南征的目的是要吞并吴国,而楚国国主马希声既然挥军援救吴国,对抗我朝,如此也有了杀入湘楚之地,胁迫马希声屈从的名义。即便楚国另立新主,复向我朝奉表称臣,可历经这次惨败,陛下再要想出个名目灭楚,那马家治下疆土,也已是唾手可得。

    可是越国与我朝本来有楚、吴相隔,镇南军治下虔州虽为我军所占,又与越国接邻,可是我朝占据赣南之地时日不久,立足未稳。梁克贞、李守鄜所部越军援吴,固然要设法杀溃那一路敌军。但至少眼下而言,也着实不宜继续南下,以图杀入越国腹地。待我朝吞吴灭楚之后,再集结大军南征越国,方才更为稳妥。

    不过韶州韶关,虽然暂且不必去攻打,诸如蔚岭关等哨关要隘却不防一举扫平了,此举不是为了攻入越国,而是要让梁克贞所统领的敌军更为瞻前顾后......”

    符彦卿沉声说着,按他的想法。越国方面,也没有料到楚国迅速全盘溃败,而吴国各处州府也为魏朝军旅轻易攻破...梁克贞所统领援军目前的处境如履薄冰,却还要继续北上,那么对那一路敌军所能造成最为有效的心理打击便是...切断他们的后路。

    毕竟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更何况随时都要卖力厮杀的行伍军人?都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可是眼下梁克贞所部越军举步维艰,军心动摇...如果这个时候,再刻意让他们得知后方蔚岭关等关隘失守,也很有可能陷入有去无回的绝境中时...对于那一路越军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1130 另一路救兵败退,吴国孤立无援

    得知蔚岭关遭受敌军奇袭被攻破的消息之后,越国韶州方面,也立刻调集三万人马,迅速出兵。不但要尽快夺回失地,还意图歼灭犯境的魏军部众。

    然而心急火燎的越军将兵赶到蔚岭关时,见到的却是到处铺满了残砖断瓦,仍有星火余烬未熄的残垣断壁。

    符彦卿攻破了关隘,也并没有久留,他吩咐麾下将士把所有缴获的粮秣、军械一并装束了进行转移,再放上几把火,将所有笨重的守具烧光。就连战俘都一股脑押解着北上撤离,只空留下一处防御工事尽毁的关隘......

    然而不出十日光景,梁克贞面皮紧绷,目光阴沉的凝视着跪倒在他面前的伤兵败卒...符彦卿将战俘安置在虔州治下县坊,又从中挑选出五十多人,调度骑军押解至梁克贞所部越军所处的吉州泰和县地界,旋即便让他们赶紧滚蛋,去向梁克贞报说蔚岭关被魏军攻破,由他统领的越国兵马也将被截断后路。

    周围众多士兵不住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他们脸上非但满是疲意,人人脸色苍白,互相而顾,也都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惊惧之色...梁克贞也能感觉到麾下兵马消极怠战的情绪日渐加深,他默然良久,看来已拿定了主意,遂忽然说道:

    “传令下去,全军转向,返回越国境内...无论是宣州宣城,还是升州上元,我等也不必去了......”

    梁克贞此言一出,在旁的李守鄜先是一怔,旋即疾言道:

    “敌军刻意押送这些士兵前来报讯,也分明意图动摇我军军心!何况你我奉旨出兵援吴,如若半途而返,岂非有违陛下旨意?”

    “继续北上,也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届时全军覆灭,也照样无法保住吴国!只怨吴人实在太过不争气,虔、吉、江等诸处州府已尽为魏军攻取,我军已是寸步难行,楚国那边的救兵也已指望不上,那又非比非要往鬼门关里撞?”

    梁克贞冷哼一声,旋即又沉声说道:

    “再往北去,还有魏朝淮西、淮南军,以及面南征吴诸部兵马...如果北面各处州府尚还处于吴国掌控之下,再加上楚国那一路援手,我军尚还有机会与徐温、徐知诰会师抵抗魏军。但眼下我越国派出的救兵,也不过是一支孤军罢了...不是更容易为魏军各个击破?

    魏人刻意驱使这些战俘前来报讯,的确是要迫使我等知难而退,但是眼下这般形势...我军的确自顾不暇,再让敌军断绝了后路,诸部将士人困马乏、士气受挫,要硬撑下去,还不知有多少险战恶仗要打...这又能撑得过几时?待返回兴王府时,陛下那边...便由我去如实禀奏,我国日后又当如何抵御魏朝,还须从长计议,可是眼下既然无力援吴,这数万兵马,也总不能去白白送命!”

    李守鄜闻言也不由沉默了下来,虽然心有不甘,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眼下战局的确正如梁克贞所言。按原本的计划,吴、楚、越三国联手,相互救应,先前以为也会有与吴国硬碰硬的底气。

    然而吴国本来最为仰仗的水军,却被魏朝舟师杀得大败溃退,完全丧失控扼长江水路的主动权...魏军又动用了王景仁、米志诚等吴国旧臣出身的降将,一边攻打一边拉拢,又策反了刁彦能等先前交情深厚,而司掌一方军旅防务的将领。

    谷魸

    还有卢光稠的子嗣与心腹谭全播重返故地,致使虔州全境迅速降从,越国援兵北上进入镇南军地界,却反而如同深入敌境要处处小心提防...梁克贞、李守鄜也忍不住心里骂娘,埋怨吴国要求救兵,好歹自己不是也该争气些?你的地盘沦陷得实在太快,我军又怎能救得过来?

    至于楚国那边...情况也是大同小异,吴、楚两国全面溃败,那么越国这一路援军在明知后路要被截断的情况下,反要头铁继续往北面打,这不就是主动要往火坑里面跳?

    所以权衡一番之后,李守鄜也认同了梁克贞的决定,统领部众掉头撤兵,又匆匆班师踏上返回越国的路程。然而越国兵马长途跋涉而来,几番苦战,疲于奔命、后继乏力,而且士气愈发的低落...眼下也尚还没有脱离险境。

    行军行伍蜿蜒如蛇,队列间大多士兵疲惫不堪,感觉身披的铠甲愈发沉重,也都不禁低声埋怨着既然转向撤军,当初又何必救援吴国,来受这般露宿旷野,整日戒备着以防偷袭,乃至杀阵搏命等苦楚?

    麾下兵马愈发疲惫,怠战的情绪加深而多有怨言,梁克贞心中自然清楚得很...可现在他也顾不得想那许多,只盼着能尽早撤返至越国治下疆土才能心安...毕竟眼下仍处于敌占区,魏朝军旅说不上什么时候便会突然杀出。

    就算已经决定撤兵,避免继续北上去与更多的魏军精锐之师交锋...可是梁克贞深知又经过连日的折腾,由他统领的这一路军旅徒步而行,也早累的精疲力尽,随着气力、士气持续消耗,如果再次与魏军交锋,只怕战力还要再打上几分折扣......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但擂动的蹄声,隐隐传入行进中的将士耳中之时,整个越军队伍,也顿时骚动起来。

    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愈发响亮,直直连成一片,轰隆声犹如洪雷,使得大地都在微微颤抖...慌张的越军将兵赶忙望去,视线之间,突然一片旗帜招展,紧接着就见大队大队的甲士出现在地平线的那一头,当有眼尖的军校依稀瞧见远方骑阵行伍间竖起的那杆旌旗之时,赫然发现来的这一拨敌军,正是前些时日曾交锋过的符彦卿所部兵马!

    符彦卿策马踱至阵前,他眺望对面越军那打眼一瞧,便显得有些凌乱的行伍阵势,又沉声说道:

    “我麾下骑军来往如飞,从容休整,而越国兵马连日奔波,气衰力乏。此消彼长,如今应该也正是时候一举破敌了......”

    符彦卿旋即高声号令,一队队魏军锐骑奉令开始徐徐向前开拔。铁蹄践踏,隆隆作响,一队队骑兵先是催马缓缓前行,不过片刻的功夫,又策骑轻驰起来,随着轰隆隆的蹄声愈大,便犹如一座座移动的钢铁丛林,刀枪并举,人在喊、马在嘶,汹涌奔腾的骑阵当中,也登时掀起冲宵的杀气!

    可恶!那符彦卿...到底还是要趁势挥军前来猛攻!

    梁克贞狠狠的咬了咬牙,他旋即与李守鄜连声喝令,组织麾下兵马列阵抵御敌军骑众的攻势。

    本来战事打响,与先前的形势十分相似,符彦卿动用骑兵助攻,梁克贞指挥以步军为主的军旅步阵死守...然而呼啸的骑军途径,手绰大槊长矛的甲骑冲锋在前,又有无数英勇剽悍的精锐骑兵呼啸在后,卷起漫天尘土,犹如天兵天将一般漫卷冲杀过去...非但重重的撞击在敌军布阵上,又有骑军部队早先便按军令调遣,迅速迂回、包抄、突袭、穿插...越军步阵外围处处人仰马翻,惨嚎不绝,仓促间排列的队列迅速便被冲破了几层,较之先前那场战事,却显得更为疲软!

1131 阴谋家的野心,也快到头了

    几队锐骑凿入越军愈发凌乱的军阵,忌惮的撞击声、凄厉的惨嚎声霎时交织成一片,前阵顿时一片血雨翻腾,大批步卒已经无法魏朝铁骑的冲锋,便如秋收的庄稼那般,被一片片的犁倒。

    先前梁克贞面对符彦卿所部骑军的攻势,指挥步军尚还能组成密集的阵型拼死一搏,如果对方要死磕,伤亡也势必十分惨重。然而明明是同样的军队,眼下越国步军气力更为衰竭,又因长途跋涉、无功而返,士气也低迷得很。

    符彦卿这才使出了真本事,指挥骑军正面冲击、迂回包抄、声东击西、直捣软肋...使得越国步军晕头转向、疲于应对,直至前后队列不分,乱成一团,自然也就只能被汹涌突进的锐骑冲击得七零八落。

    眼睁睁的看着前面道道兵刃盘旋卷落,激起血光飞溅,众多同僚惨嚎着扑倒在地,旋即被奔腾过去的战马踏得血肉模糊...大批步卒心惊胆战,士气与斗志都已然降到了极处。饶是仍有些将官军校厉声叱喝,试图控制住颓势,却眼见更多人开始惶恐后退,能够坚持守在原位上的士兵变得越来越少......

    梁克贞、李守鄜眼见大批士卒开始如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奔走,阵列难以维系,溃败之势无可避免...他们也只能忿恨的喝令往南奔逃,使得魏朝军旅很快便形成了一边倒追杀的局面。

    符彦卿以一万数千之众,大败越国援吴的军旅...梁克贞与李守鄜带领败军一路狼狈溃逃,又抛下无数的尸首,加上途中离队失散的兵卒,逃回越国下辖疆土时剩下两万多人,直接折损了三四成的兵力。

    楚、越两国相继溃败,吴国自然更是独木难支,仍在负隅顽抗的城郭也如狂风巨浪中漂泊的小舟,随时都有可能倾翻沉没。

    吴国权相徐温所处的升州上元,连日以来也面临巨大的攻击压力,损毁的防具、残破的衣甲、横七竖八的尸体...在千疮百孔的城墙上处处可见。浓重的血腥味,乃至呛人的糊味四下里弥漫,到处都是惨烈至极的景象。

    尤其当魏朝抛射出大量的猛火油弹,大片的城墙登时烈焰冲天,暴蹿的猛火肆无忌惮的在城墙上蔓延着,各处城关热浪滚滚,逼迫得守城士卒只得躲得远远的,眼睁睁看着守城用具相继焚毁,还有那些被烈火吞噬的同僚疯狂挣扎的身形......

    不但上元城下,乌压压的人头涌动,与城墙上方狼狈抵抗的守军不断的对射...魏朝舟师也已经突破临近上元城的港汊水寨,江面上那一艘艘楼船,也如同大型的攻城堡垒,无数的水军健儿像工蚁那般往来不息,不断的运送着石块、火弹,准备继续轰击陆上那愈显残破的城墙......

    升州上元,也就是后世的南京城,虽然在南北朝时节便已是舟舶继路、四海流通的繁华景象,可是昔日南朝故都,被隋朝攻破时宫宇已早被付之一炬。按史载也要等到南唐取代杨吴政权之后定都金陵,扩建城邑,得山川水势之利,形成独具防御特色的军事要塞。

    徐温也是意识到了上元城地理位置的重要性,而至此开设霸府,并已打算将升州升为金陵府,取代都城成为吴国第一名城要所...可是他经营上元城的年头毕竟有限,眼下繁华归繁华,但城防设施,也还远没有达到走正史线他义子徐知诰篡吴迁都至此之后,继续修筑加固兴建的城郭规模。

    所以即便现在的上元城,比起寻常城郭还算是城防坚固,可是如果遭受声势浩大的魏朝军旅夜以继日的猛攻,似乎还差了一些火候。

    谷樽

    更何况,走正史线再过个五十多年,宋朝大举南征,一路势如破竹,最后三面进攻,照样还是一举攻入已经由南唐三代国主经营加筑的金陵城...若是大势已去,再坚固的堡垒,也终究会有被攻破的一日。

    诸如云梯、壕桥等大批由良工巧匠成批量打制,经由舰队输送渡江的诸般攻城器械,由大批军士操控着,又推至城下不远处。成排耸立的投石机,也正向城头发射出成片的石弹、火弹,沉重的石块呼啸破空砸落,对于坚固的城墙所能造成的破坏也十分明显。石弹砸在城门楼上,致使大片的砖石断木崩塌,砸死了不少士兵,还有惊惧的军卒闪避不迭,直接被急坠下来的石弹打翻,当即被碾成血肉齑粉;

    而刻意被猛火油弹锁定住的区域,也与火海地狱根本没有分别,大量火弹纷纷砸下,不断的助长火势,守城用具被大片焚毁,慌乱的吴军士卒根本无法靠近这片区域,城墙被隔绝开来,同时也使得守军混乱的势头不断加剧。

    在攻城器具的掩护下,大批魏军士卒利用云梯、井阑蚁附攻城,终于又有一员步将率先登上城墙,他抡刀便斩,一名吴军小校首当其冲,胳膊顿时被卸掉,血雨冲天而起,又有杀猪般的惨嚎声响起。那员步将继续挥刀冲杀,相继又有七八名士卒被他斩翻,还有几人顿时头上脚下的栽下城去!

    有先登勇士领头冲杀,顿时在城头扫开一片空间,周围几架长梯,源源不断都有军卒攀爬了上来,大批悍勇步卒争先疾奔,纷纷扬起手中钢刀长枪,便朝着眼前那些吴军守卒涌杀了过去。

    经过连日攻城,这已经是魏军第四次冲杀上城头,与吴国守军进行白刃战厮杀了...前几次虽然能够倚仗城险,勉强打退敌军的进攻,怎奈何魏军动用了大量精良的攻城器械,气势上又完全处于上风,攀上城墙的将士各个如打了鸡血一般,反观吴国守军苦苦抵御攻势,熬到了现在,却盼不来任何一路的援兵,无论气力与意志也都临近于极限了...就好比一颗参天大树,却不断的被利斧凿击,已是摇摇欲坠,现在也随时都有可能轰然倾倒。

    目睹不远处麾下守军节节败退,涌杀上城关的魏军锐卒也已抢占了大片空间。吴将李德诚在一众亲兵的掩护下不断的后撤,面色苍白,眼中满满的也尽是骇惧之色。

    李德诚这个被誉为福将的宿臣,当初由徐温任命指挥吴国水军,同魏朝舟师于油江口进行水战,结果却没料到成了新式火器的试刀石,大败亏输,逃回升州上元。由于战事紧急,徐温也顾不上追究其战败之责,他还要分担据守上元城的防务,不免仍要硬着头皮抵挡魏军的攻城,也难免心急如焚,连日上火,嘴上都已起了老大一个泡......

    一个人的运气,到底比不过天下大势...李德诚倒是有心死守保住上元城,可是其统军用兵的本事本来便是比下有余,不上不足。随着吴国元勋死的死、叛的叛,还有周本那等不愿参与朝政国事,处于半归隐状态,如今就算兴兵来救,也已是远水解不了近火的名将...吴国将才凋零,只得让李德诚来挑大梁,而与魏朝辈出的将才交锋斗阵,这也当真是难为他了。

    “徐公...徐公眼下又在何处!?”

    情急之下,李德诚当即又失声大叫起来,然而斜侧又有一阵犹如山呼海啸的喊杀声传入耳中。当他惊惶望去,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手中紧绰的佩剑,也颓然落到了地上...李德诚面色凄苦,可眉宇间似乎也有一种“这累活我干不了,爱咋咋地”的释然,便叹声说道:

    “罢了...事到如今,再打下去还有什么意义?这上元城...恐怕终究是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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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2 投降是不可能的,毕竟不会有好下场

    顺着李德诚的目光望去,就见另一侧也有大批魏军将士攀上城头,还有贴近过来的井阑前置的挡板骤然坠落,重重的砸在城头上,不断的有剽悍锐卒奋力冲杀,踏出条条以尸首铺就出来的道路......

    残破的城门,缓缓的也被打开。魏军已经抢占城关,很快外面汇聚的敌军都将冲入上元城中,听命于徐温的吴国守军都已杀得精疲力竭,更是死伤枕藉,不计其数...但凡明眼人都很清楚,上元城被魏朝大军攻破,也已经成了定局。

    其余各处统兵把守城关的吴军将领,大多疲倦得直不起腰,佝偻着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脸上满满的也尽是败馁沮丧之色。眼见城门大开,一员军将连忙率部前去阻止敌军涌杀进来...可是当他怔怔的凝视着如狼似虎席卷入城的大股魏军兵马,不由骇得又止住了步子。

    这员军将又朝着周围环视过去,就见身边的士兵满面惊恐,绝望的望向如潮涌杀进来的魏军兵马,也明显不愿意再垂死顽抗下去...他长叹一声,把手中长刀往旁边一抛,便连忙喝令麾下士卒弃械伏在道路两旁,垂首伏身,而任凭碾压过来的魏军兵马处置。

    虽然在这般世道,又是做着搏命的勾当,人命也显得愈发的轻贱不值钱...可是任谁也都不愿白白付出自己的性命,那么也就只能尽早投降了。

    上元城内各处官邸当中,大多臣僚都在吩咐着仆役敞开大门,待魏军来时,便将跪倒在地,高呼愿降...按说于升州上元霸府中任职的官员,几乎也都是徐温信得过的党羽,可是他们如今一个个的,急于表达降意,也生怕被魏朝兵马误认做仍要抵抗的吴国臣子,而顺手杀尽除绝......

    毕竟眼下就连徐温本人,对于上元城这场攻坚战事,看来也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了。

    起初魏军攻城,徐温尚且还能主持防务,终日急躁的调兵遣将、检视城防,还接连下令斩了三员备战稍有疏失的军将...可是魏朝大军的攻势一轮猛过一轮,任谁都很清楚若无外力救援,上元城必定会被攻破。

    随着时日的推移,无论是城中的文臣武将,还是在吴国权倾朝野的徐温,也渐渐的意识到楚、越两国的救兵终究是盼不来了。徐温遂也不再似守城战打响初期那般狂躁焦急,而是愈发的沉默寡言,近两日他在自己关在霸府官署当中,自闭独处、谁也不见。

    主子如此,他麾下臣僚当然更为悲观消极。树倒猢狲散,甚至有些官员寻思着如何暗地里打开城门,向魏朝投诚,策应大军杀入城中,也好在中原王朝谋个高官厚禄,偏偏这一次魏军抢占城关,已经迅速涌杀进入上元城中。

    到了这般境地,几乎也不会再有人愿意追随徐温赴死,魏军兵马很快便将杀至眼前,也就只能是投降须趁早了。

    上元城中心处,唐末五代时节按照汉晋、南北朝的官制,设立成就王业的藩王霸府,历经曹操、高欢、朱温、李存勖...等枭雄专掌的府署机构,非是在位时便篡位称帝,便是由儿子辈被夺权取代前朝社稷,同样受追尊成了皇帝...徐温设立霸府,再委派其义子徐知诰在吴国都城辅政监国,他的用意自然也是不言而喻:

    杨氏吴国国主的位子,以后不是换我来坐,便是由我的子嗣取而代之。

    然而如今戎卫升州霸府的军士大半逃散,使女、仆役也几乎逃了个精光...也只剩下七八个下人忙前忙后、慌里慌张,在节堂四周堆起泼了油的薪柴。徐温却正矗立在节堂前方,面色木然,双目当中全无半点神采,就怔怔的瞧着在节堂内外堆积的柴火越来越高,若是点上一把火,应该会使得此间象征着他在吴国无上权势的官署机构...很快便化成一片火海。

    “差不多是时候了......”

    谷褪

    外面传来的喊杀声愈发清晰,虽然身着锦衣华服,可是双颊凹陷、脸色苍白,也犹如一只孤魂野鬼的徐温喟叹了声,旋即转头朝着身旁手执火把的胥吏望去,又有气无力的说道:

    “火把给我,你们都散去吧......”

    “徐公......”

    那名胥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按照徐温的命令,颤巍巍的将火把递了过去。待面无表情的徐温接过了火把,那名胥吏神情悲戚,如丧考妣,匆匆施了一礼,便掩面而去了...不过他背向徐温,很快便撒丫子奔跑起来,蹭蹭蹭那步子迈得飞快,就好似这一把火已经点燃,且烧到了他的屁股上一般......

    那几名仆役见状,各自摸向踹在怀中受徐温赐予的财物,面面相觑片刻,便做鸟兽散,而将徐温这个曾在吴国只手遮天,与一国之君实则别无两样的权臣抛在了身后。

    徐温孤零零的矗立在当场,过了良久,他忽的凄然苦笑,旋即迈出了脚,手执着火把,一步、一步的朝着节堂当中走了过去。

    吴、楚、越三家抗魏的计划,终究难以成事,苦守上元,到底还是难以抵挡住魏朝虎狼之师的大举猛攻...那么向魏帝李天衢低头,降从于魏朝以求保全性命?这个想法,徐温从来就不曾有过。

    当年魏朝任命据地叛离的田頵,将他掌控的领土划入己方势力版图之内,徐温做为吴国使臣,便曾出使表达强烈的抗议...然而通过那次机会,他与李天衢那当世枭雄亲身接触,便能隐约的感觉到对方身上透着股难以捉摸的气质,他很难让人看得透,却又十分善于揣度人心。

    就算对待敌国民众,魏朝军旅军纪严明,尽可能做到秋毫无犯,所以魏帝李天衢在各地民间的风评甚好...可那只是针对老百姓,通过徐温的了解,也知道李天衢对待他所认为心怀鬼胎的文臣武将,出手那可狠着呢......

    那蜀国权臣王宗弼又落得个什么下场?他软禁蜀帝王衍乃至后妃宗亲,胁迫其交出皇帝玺绶,便上杆子去向魏军乞降谈判,然而魏帝李天衢反手就把他给办了,直接将王宗弼交给川蜀百姓处置,结果让其落得个被积怨极深的川蜀百姓群体手撕。

    何况还有李振、高郁、张全义...等魏朝开国功勋,也都因营私结党、仗权敛财等罪责,李天衢遂动用雷霆手段,大举清洗,肃清了那些为他打天下的近臣。

    徐温扪心自问,就算与蜀国王宗弼同样是势倾朝野的权臣,自己却更注重民生,绝对不会竭泽而渔的盘剥祸害治下百姓...可徐温很清楚自己犯上弑君、挟主弄权,又已经暴露出成则进取中原,不成则南北对立的野心...似李天衢那样的雄主,又怎么可能容得自己在魏朝立足?

    所以苟活乞降,无非是枉自受辱,到头来还是不得好死...按徐温想来,那么也莫不如采用自焚这等君王覆亡之时,也显得更为悲壮的方式来自我了断性命。

    然而徐温凄凄惨惨的又走出数步,已是万念俱灰,忽然心头却倍感悲凉...他也不由得暗叹道:

    询儿、诲儿、谏儿...我膝下五子,正妻妾室,还有义儿知诰也注定是在劫难逃...但是他们大多都在宣城,可叹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今日我却也只得孤零零的一人上路了......

1133 徐温之后,就轮到徐知诰了

    徐温根本就没指望徐知诰坐镇的吴国都城能够抵御住魏朝大军的攻势,升州上元既已失守,那么宣州宣城早一时、晚一时,也必然会被敌军攻破。

    这就是个死局,根本无从化解...徐温是个出色的阴谋家、野心家,却也算不上高明的谋略家。何况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尝试过图谋对抗魏帝李天衢,但是野心与计划已被看穿,计划相继失败,到了这个时候,即便明知对方意欲何为,徐温深知败亡已是不可逆转的了。

    徐温心中感叹,当年自己在追随先主的三十六英雄当中,不过就相当于是个小老弟,起初功绩平平、声名不显。虽然因言谈举止颇显威严,而又被人唤作徐瞋,但那时要震慑住在道上厮混,做贩私盐勾当的江湖汉子尚可,与吴国其他战功赫赫的元勋相较,可就显得有些不起眼了。

    也是后来杨行密发觉徐温虽然沉默寡言、不善交际,但为人机警干练,尝能谋而后动,便对他愈发重用。从那以后,徐温便如忽然开了窍一般,非但常常参与军议,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手段也是愈发的厉害......

    回想往事,徐温本来既感到庆幸,又十分的得意...当初先主杨行密,也是个老谋深算、城府极深的主,他察觉到自己的小舅子朱延寿有篡权夺位的野心,甚至可以在两三年的时间里假装自己患了眼疾,就连妻室在自己的面前与男子勾勾搭搭都能装作视而不见,最终使得朱延寿相信他当真打算让权托付,赶忙前去觐见,便落得个被杨行密设伏诛杀的下场。

    似杨行密那等枭雄,却不会想到自己亲手提拔重用的属下,以后会发动兵变弑杀他的长子,并将他的次子视为控扼在掌股之间的傀儡,距离篡取他杨氏吴国国主之位,也已不过一步之遥。

    然而到头来,终究还是一无所有...徐温凄然感叹自己在吴国斗倒了所有对头,野心膨胀,却终究无法逾越过魏帝李天衢那座大山。成王败寇,他也只能接受这等命运。

    “以为能够成就的宏图霸业,原来到底也不过是浮梦一场啊......”

    徐温一边失魂落魄的说着,一边走入节堂,未过多时,火势便蔓延起来,烈焰飞腾,噼啪作响,一阵劲风卷过,无数火星登时漫天飞舞。看来升州霸府再过不了许久,便将化为一座火山......

    上元东城城门口处,又有一队队衣甲鲜明的骑士策马开拨进来,牙军侍卫,犹如众星捧月般拥簇着一员主将进入城郭。却是愈显沉稳老练的安仁义,还要指挥所部牙军迅速扫清城中顽抗的吴军余部,全面控制住此处名城要地,他颌下胡须大片花白,一副颇具威仪的老将模样。

    素来以箭术为傲的安仁义,如今也是魏朝开国功勋中资历最深的老将...虽然若论弓箭的本事,他虽然早已过了壮年,也仍是一副“我不是针对谁,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的拽模拽样,但也不得不承认打水战半路出家的柴再用成就大功...若不是他打水战一举挫败吴国主力水师,魏朝军旅与后勤也就难源源不断的渡过长江天堑,并对升州上元迅速形成合围之势。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安仁义与柴再用本为淮南军藩镇正、副节度,虽说不上嫉恨,可是看柴再用大逞威风,他也就难免会有争强好胜的心思...所以围攻升州上元,安仁义牟足了劲的打,如今终于攻破城郭,他自然也感觉到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

    而安仁义刚催马过了城门,一彪军士便押解着已经弃了军械,表示愿意任凭魏朝处置的吴国平南大将军李德诚前来听候发落。他睥睨俯视过去,就见李德诚垂头丧气,便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彻底蔫了,他硬着头皮临危受命,硬撑到了现在,显然也不愿意再与魏军厮杀下去......

    安仁义固然不会知道,按他原本的命途轨迹,于最后情知已是穷途末路之时,会将自己的人头连带着最为宠爱的美妾,当做顺水人情,赠予这个吴军福将...将吴国疆土并入魏朝版图,要尽快稳定局势,对于已经认命愿意归降的吴国文臣武将,还是要尽力安抚才是...安仁义心中念罢,他面色稍缓,便吩咐身边的军校说道:

    “既然已经放弃抵抗,也须好生安置吴国俘虏。对于愿意听候发落的敌军将领,朝廷那边发来的谕令之前,暂且幽禁起来,但也切不可怠慢了。”

    李德诚耷拉着脑袋,听安仁义说罢,也知道作为战败的一方,这个时候只能认怂服软。然而他嘴唇微动,正要说些感恩戴德的言语时,突然周围喧哗声大作,一名魏军牙将也立刻对安仁义说道:

    “安节帅,您快看!那边起了大火!”

    安仁义连忙眺目望去,就见位于上元城中心的位置火势漫卷而去,烈焰滔天,滚滚热浪卷起夹无数灰烬也在不断的翻滚着...他的目光迅速又落在李德诚身上,疾声问道:

    “城中起火的位置,又是哪里?”

    李德诚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立刻便意识到那边的大火又会是谁点起的,也想到了徐温应该就置身于火海当中,想必已是一命呜呼了。

    一阵悲戚之情,不由的又涌上心头,毕竟李德诚暗叹徐温不但是他李家的亲家公,本来也是自己的靠山...李德诚虽然为徐温效命,或多或少,也是出于攀权附贵的打算,但是两家联姻,彼此好歹也有些交情。所以即便李德诚也能想到徐温若是为魏军生擒活拿,恐怕也注定不得善终...可如今眼见他落得这般下场,自己也难免感到有些伤感。

    然而眼下既然认命只得放弃抵抗了,李德诚还要挂念保全身家性命,也顾不得再为徐温的下场感到悲戚...安仁义既直接问话,他很快便回复道:

    “禀告安节帅,徐公...鄙国东海郡王徐温,于升州上元设立霸府,遥决军国大事,总揽民政兵权,而起火的位置...正是他所处的霸府。”

    “难道是徐温那厮...已纵火自焚了?”

    安仁义脸上掠过一抹讶然之色,旋即他沉吟不语,心中则暗念道:

    这倒也省却了不少功夫,按陛下的意思,徐温狼子野心,我朝本来就不曾打算招降他归从,也不能留那他的活口...不过稳妥起见,倒还要彻查一番,以确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寻思罢了,安仁义又朝着烈焰升腾的去处望去,旋即沉声喝令道:

    “调拨兵马,速速前去救火,决计不能让火势蔓延开来,倒要累害得上元城中百姓枉遭池鱼之殃!也务必要查明徐温的霸府当中,又有多少具尸骸!

    遣快马走报水、陆围城的诸部兵马,绝不可让城内有任何一人趁乱走脱。再立刻搜捕霸府中的胥吏、仆役,拘过去看个清楚,以尸骸的身形与所处的位置辨识。到底葬身于火海当中所有人都是什么出身,必须要核实清楚!

    升州上元虽然已经攻破,可是稍作休整,还要立刻进军。毕竟徐温那义子徐知诰...尚在还据守宣城负隅顽抗。”

1134 纵然飞蛾扑火,吾往矣

    待诸路魏军肃清城内守军,彻底控制住升州上元城之时,霸府火势好歹也被几拨兵马扑灭。只是烧毁的残垣断壁弥漫着呛人的浓烟,一时难以靠近,直到城内喧嚣的喊杀声、哭嚎声渐渐平息,以浸湿的布条掩住口鼻的士兵,便涌入霸府的废墟中去,并从当中发现一具焦尸。

    虽然那具尸首烧得焦黑,也着实难以辨认。可是根据尸体的身形,被发现时所处的位置,乃至拘来的霸府胥吏亲口供述,基本上也可以确定那具尸首...的确是纵火自焚的徐温。

    吴国实际上的统治者已死,上元城内吴国文臣武将败馁气沮,也都不愿再抵抗下去...魏军遂又分遣兵马,在城中到处奔走,告知百姓各安其事,并排查是否有什么城狐社鼠会趁乱做些扰民的勾当。

    上元所有吴国官员的名薄,也都已记录在册。经过清理尸骸、整顿兵马,本来因为战事而惶恐不安,生怕遭受兵灾波及的上元城内民众也逐渐稳定了下来。

    然而次日一早,大队大队的军卒整装待发,按照各自的部曲迅速列队,骑军将士早已翻身上马,成千上万匹战马扬蹄嘶鸣,无数匹战马四蹄翻飞,敲击得大地都在微微颤抖,由各部军将指挥着,又朝着南面开拨而去。

    再攻破宣州宣城,基本上就意味着吴国这一方割据势力也将被魏朝覆灭。

    诸路魏军齐头并进,宣城遭受围攻,也已持续了一段时日,形势也如先前徐温死守的升州上元那般极为险恶,也随时都有可能被魏军的先登锐士抢占城关。

    一次次攻势过后,宣城的城墙肉眼可见的愈发残破,环绕城郭的护城河也几乎都被填平。城墙下方,也有不少散落的攻城器具,周围也难免仍有些来不及收殓的魏军士卒尸骸...然而宣城满目疮痍,大片的城墙塌垮,即便有守军士卒与民夫役工面前用沙袋、木栅加以修补,也未必能经受住魏军下一轮的猛攻。

    宣城当中大片的房屋也被拆光,石块与木梁都被搜集起来,以当做消耗性的守城用具...很多厮杀得精疲力竭的伤兵倚在墙垛后,目光呆滞,愣怔出神;被强拘来协助修补城防的民夫,也只得在监工军校的威逼喝令下来回劳作着,都如行尸走肉一般,不见半点生机与活力。

    直到又有大批的魏军兵马向宣城逼近过来,残破的城关上尖叫惊呼,混乱的人头涌动,虽然也会有将官军校厉声喝令麾下兵卒不得惊慌,可就连他们脸上也满是绝望之色......

    然而这一次魏朝马步军中行进至弓箭射程边缘处,纷纷擎起手中硬弓,却是射出一蓬蓬上面绑缚着招降檄文的钝头箭矢,旋即又如潮水一般退了回去...宣城守军惊魂稍定,也立刻有识得些字的兵卒上前捡起掉落在城墙上的箭矢,取下绑缚在上面的文书,再打开看时,便发现魏军射入宣城的檄文,想要传达的讯息概括起来便是:

    升州上元已由我军攻破,吴国权臣徐温也已经纵火自焚。那徐温实乃乱臣贼子,以挟制吴王独揽军政大权...然而如今徐温既然自尽,就相当于你们的主子都已经死了,那又何必再负隅顽抗下去?

    徐温乃至他的亲子义儿挟主不忠,不遵君臣之道,名为吴臣,实为国贼,那你们又何必再为他们效死竭力?若是还挂念妻儿老小,也须识得时务,还是早些降了吧...我军暂缓攻势,也是容得你们好生斟酌考虑。如若还是冥顽不灵,终究会落得个城破人亡的下场,那可就是你们咎由自取了......

    魏军把升州失守、徐温身死的消息迅速告知于吴国守军知晓,无疑也是要让他们的士气遭受进一步毁灭性的打击...至于上元城内的大多吴军将士觉得魏军兵马射入城中檄文应该属实,毕竟眼下形势万般险恶,无论是宣称宣城、还是升州上元,早一时、晚一时无论那座城郭先被敌军攻破,也都在情理当中...城中慌乱恐惧的情绪加剧,当然也有不少人已动了归降于魏朝的心思。

    谷姷

    但是据守宣城的吴军将兵也都很清楚,全盘指挥吴国都城守军,苦苦抵挡魏军猛攻的首脑,毕竟是徐温的义儿徐知诰...自己的义父于上元城破时纵火自焚,他与魏朝旧怨未了、又添新仇,恐怕也不会就此轻易放弃抵抗......

    与此同时,同样隶属于宣州治下,距离吴国国都宣城不过一百来里远的旌德县地界...在一处密林边缘,吴军宿将周本遥望北方,双眉紧锁,面色也显得十分沉重。

    魏军南征吴国势如破竹,各处州府相继被攻破,周本为了勤王护主,沿途招聚兵马,却万万没有想到尚还未驰援至宣城救应先主杨行密的子嗣,吴国便已是危在旦夕...这一路杀来,他所统领的兵马也曾与魏军厮杀过几阵,虽然奋力迎战,得以迫退敌军,可是周本所部军旅也难免付出一定的伤亡代价,又因各种突发因素,而出现了大量的减员......

    而周本沉思之时,他膝下长子周邺、次子周弘祚匆匆奔到身边。他们二人身上衣甲也都有几处刀砍斧凿的缺口,残破的衣袍上血迹斑斑,根本无暇清洗...再加上两日不曾洗漱整理,蓬头垢面,那般模样也都显得十分落魄狼狈。

    当中周邺踏前一步,他满面愁容,而向周本禀道:

    “阿爹,上元城沦陷,徐公也已自焚身死的消息看来并非魏人捏造,宣州治下其他城郭县坊,也都已降从于魏军,也只剩下国都宣城仍在苦苦死守了......”

    周本面色如铁,却只是点了点头,并还是言语。

    周邺见状,与他的二弟周弘祚对视一眼,旋即愈显为难的说道:

    “虽说这一路招聚了不少周围军州的溃兵败卒,可是与魏军厮杀几阵,除了阵亡与重伤而无力再战的将士,这两日又有不少兵卒趁夜潜逃...眼下尚还能厮杀的兵马,也不过六千余人。

    何况我等执意挥军勤王,与魏军交锋几阵,所幸也都是些偏师别部,并未与魏人主力军旅厮杀...但是只怕我军踪迹,魏军也必然知晓,只怕也很难出其不意奇袭敌军,只这些兵马...若执意要驰援宣城,只怕也与飞蛾扑火别无分别......”

    “就算飞蛾扑火,那又如何?毕竟大王还在宣城,难道你以为你老子会是弃主求生的鼠辈不成!?”

    周本突然厉声喝道,打断了周邺的言语,旋即转过头去,瞪视向他这两个儿子,又奋声道:

    “即便徐温镇守的上元城失守,可我最迫切要保住的,是方今在位的先主子嗣!你老子是个粗人,先主长子杨渥小儿打压迫害旧臣,致使我等宿将心灰意冷...而后少主年幼无知,便由那徐温专政,我也想不明白,让他监国辅政,会不会对先主打下的这片江山社稷更为有利......

    所以我只会尽行伍军将的本分,想不明白的事,也不会去多想...但眼下吴国正值生死存亡之际,国主危在旦夕,休说眼下兵马只六千余人,纵然只有我一个,也势必要取救!”

1135 曾经的同袍,如今的敌人

    眼见周本铁了心要赶赴宣城救援吴王杨隆演,周邺踌躇片刻,又迟疑的说道:

    “这六千多名士兵当中,不少人身上也都带着伤,又经过连日奔波,风餐露宿,也有些兵卒已生了病,战力仍会打上几分折扣。围攻宣城的,也尽是魏人的主力军旅,还要继续厮杀,只怕也是九死一生啊......”

    周本的次子周弘祚,也着实不愿继续参赴这场与自杀也没什么分别的战事,便立刻出来接茬道:

    “是啊!阿爹,咱们无谓搭上性命,这还有什么意义?徐公都已亡故了...方今在位的吴国国主,也不过是个不成器的小儿,兴许这一两日内,宣城也要被魏军攻破。退一万步讲,就算国都尚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时日,可是大片疆土皆已沦陷,吴国注定要亡,那我等又何必再拼命下去?”

    “住口!你说的这是什么混帐话!?”

    周本闻言,登时勃然大怒,他猛的喝止住周弘祚,双目圆睁,又厉声骂道:

    “身为行伍军将,为主尽忠效死,不正是职责所在?我既然追随先主打下这片江山社稷,自当舍生忘死,抵御外敌,你得享官爵俸禄的时候,怎的不推三阻四?穿上这身戎甲,就容不得你贪生怕死!

    我周本的种,也应该是有忠肝义胆的男儿。你若是再说什么畏死怯战的言语,扰乱军心,我便亲手杀了你这不肖子,以清理门户!”

    周弘祚眼见周本虬髯戟张,满眼煞气腾腾,意识到自己的老子说要抽刀杀人,也绝不是一时气话...骇得他面色发白,当即噤声不敢言语。而周邺则在旁垂首不语,很清楚他的父亲已抱着必死之志驰援宣城,也绝不会有回心转意的可能......

    周本脸上怒气渐消,又挺直了身板,旋即转过身去,大踏步又朝着众将士聚集整顿的位置走去。

    周邺、周弘祚认为仍要挥军去救援宣城,也无疑是自寻死路...周本身经百战,当然很很清楚下一场战事几乎没有胜算可言。而且就算侥幸突破重围,杀入城内与守军会合,恐怕也仍然抵挡不住魏朝精锐之师的猛烈攻击。

    可是身为吴军将领,国难当头,拼死奋战,这不是理所当然的?

    这就是周本的坚持,虽然他只是个纯粹的军人,并没有经纶济世之才,也不知道先前任由徐温专权掌政,是否才会对吴国更为有利...可是方今的国主,毕竟还是先主杨行密的子嗣,如今国都城破在即,那么他尽忠职守、义之所在,纵然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辞!

    本来在密林中歇息的伤兵,三三两两的瘫坐在地上,大多人身上血迹斑斑,其中伤势较重的虽然已经过包扎救治,但是也仍不由的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可是眼见主将周本大踏步的行来,就地歇息的将士纷纷起身,伤兵也相互搀扶着,颤巍巍的直起身子...不过片刻的功夫,数千双目光,便朝着周本这边集中过来。

    周本环视一圈,扫视周围憧憧人影,忽然高声疾呼道:

    “我周本与众将士屡经杀阵,是彼此以性命相托的交情,你们也自然清楚我的为人!明人不说暗话,我军继续北上,再不出许久,便将杀至宣城,而那边诸路魏军汇聚,很有可能于那一战过后,我们所有人都会战死。

    谷庑

    但是敌军兵临城下,满城军民...尤其是吴王危在旦夕,吾辈不但是于这般世道要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更是为吴国效命的行伍军人,国主有难,关乎社稷生死存亡,又岂能乞命求活?也到了我等拼命的时候,纵然阵亡于城下,死则死耳,也不过是杀身成仁罢了!

    是我要带领众将士去打这场九死一生的恶战,责无旁贷,黄泉路上,咱们早几步、晚几步,也终能得以相会,彼此还能有个照应...我便要去与围攻宣称的魏军决一死战了,你们可又愿与我同去?”

    周本麾下这些将士闻言面面相觑一番,虽然也难免有些人脸上流露出慌惧伤悼之色...但是这也称得上大浪淘沙,已经气沮败馁,又不愿意继续与魏军死战而枉送性命的士兵,前些时日相继都已潜逃走了...仍然追随周本一直奋战至今的吴军将士,也都是他的铁杆嫡系,纵然明知胜算微乎其微,生机十分渺茫,但仍会追随着自家将主效命赴死。

    毕竟周本每逢战阵必然以身作则,身先士卒的先登陷阵,直至今日伤口遍体、身无完肌。他为人又豪爽勇猛,平常最大的嗜好便是与人把酒言欢,还时常乐善好施,往往也很容易与军中将士打成一片。

    所以听周本振聋发聩的喊罢,在场虽然也有不少士兵心生悲凉,但相继高声呐喊,无数声音汇聚到一处,声浪如潮,也显得十分的悲壮:

    “谨遵西平王军令!”、“赴援宣城,勤王救主!”、“咱这条性命,也早就决议交托给将主!”、“不就是搏命么?怕死的便不干这行当了,正是报效将主之时,哪个又愿意做临阵脱逃的孬种!?”......

    周本眼见周围众多将士高声响应,饶是他这个汉末东吴周美郎的后人,无论貌相、气质都与截然相反,倒更似是《三国演义》里面性如烈火、豪猛直爽的猛张飞...可是这个时候,周本顿感一股热流涌上心头,他的眼眶似乎也有些红润了,还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刻,周本便猛的转身,一把又抄起插在泥土间的长刀,他大踏步的朝着北面宣城的方向走去,旋即又豪声喝令道:

    “众将士随我去,救援大王,与魏军再痛快的厮杀一阵!”

    虽千万人,吾往矣...周本统领着六千多名将士行出密林,继续北上,行伍间也透出股赴死如归的悲壮气概...然而各处州府失守,吴国国都宣城,再无其它救兵可以指望,由他率领的这一路孤军先前历经几番战阵,行踪基本已被魏军掌控,也根本不会有奇袭劫营的机会......

    所以当周本带领麾下兵马出了密林,经由旌德县继续向北进发,也立刻有斥候探马向围攻吴国都城的魏朝主力军旅传报声息...位于宣城南面扎下的营寨中心处,魏朝南面征吴都招讨使王景仁身处于大帐当中,听军校禀说周本所部吴军不久后便将杀来的军情,他默然良久,也不由的喟叹一声,说道:

    “当年为先主效命的一众同袍当中,李神福治军用兵、筹谋用计,当为翘楚,我与田頵以擅统骑军而见长,论控弦骑射,则首推米志诚...但是步战厮杀,周本勇不可当、悍不畏死,也是当初军中数一数二的虎将...当真是世事无常,本来的同袍战友,如今却成了战场上要以生死相搏的敌手......”

    毕竟王景仁当年遭受上一代国主杨渥无端征讨,为了自保遂只得出走;而米志诚则是因为徐温要排除异己,害得他家破人亡,也只能衔恨叛逃...可是他们与周本本是同僚,彼此无冤无仇,相反的,王景仁、米志诚对于作战悍猛,从不惜命的周本也甚是敬佩。

    然而感慨过后,王景仁脸上神情逐渐的凝重起来,他缓缓起身,又沉声说道:

    “同僚袍泽,终究已是过去的事了,传令下去,调度兵马面南列阵,也是时候去会一会故人旧友了......”

1136 老将不死,尚未凋零

    当周本与周邺、周弘祚二子率领六千多名将士继续北进,依稀能望见宣城城郭的轮廓之时,却又发现魏军巡视哨探的骑兵,张开了稀疏了队形,呼哨往来,并且有更多的还在不断的从各处涌出,也已摆开准备迎战的架势。

    各部步兵与弓箭手,则踩着整齐的步伐,成行成列的从军寨内开拨出来。迅速列阵,一排排望不到头的人潮在向前挺进,盈野杀机,很快便充斥于天地之间。

    周本神色如常,大踏步的向前迈进,可他身后的士兵却不安的朝周围张望过去,就见魏朝诸部军旅陆续集结,并呈包围之势向这边碾压过来...他们这一路军旅几乎没有骑兵,意味着所有人一旦被魏朝大军盯上,也就只有死战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宣城城外东北面,也有大队大队的马步军众正在汇聚,时任魏朝面南征吴招讨副使的米志诚,冷眼朝着向城郭徐徐而进的周本所部兵马眺望过去,眸子却流露出令人心悸的杀机:

    “就算我与你周本...以往都是为先主竭死效力的同僚,可当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你受徐温那狗贼安抚,兼任安西大将军、太尉、中书令等要职,又进封西平王爵禄...我为吴国出生入死,到头来被权奸谋害,却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这等深仇大恨不共戴天。吴国合当覆亡,你却执意要保,那也怪不得我不念当初同袍的情分了......”

    米志诚旋即缓缓的举起了右臂,紧随在他身后的将官立刻呼喝起来。嘹亮的号角中响彻军阵,行伍汹涌如潮,与王景仁所统领的兵马彼此呼应着,一步步朝着周本所处的军阵迫近过去。

    周本昂起头来,朝着远方眺望过去,他依稀瞧见行伍间迎风招展的旌旗上打出的旗号,倒不由的慨然一笑,口中还喃喃念道:

    “米志诚,王茂章...呵呵,如今该唤他做王景仁了,原来要取我性命的敌将是老相识...老子已年近六旬,相熟的旧友越来越少,眼下却还要与故人搏命,也罢...既已是各为其主,索性便与他们杀得个你死我活!”

    周本感叹说罢,他双目瞳孔倏然缩紧,又擎起手中长刀往前用力一劈,厉声高吼,犹如山中虎啸: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大丈夫凭一腔热血,矗立于天地间,到了拼死效命的时候,又岂可做缩头乌龟?儿郎们,握紧手中的兵器,让魏军知道我吴国尚还有敢与赴死拼命的好男儿,驰援宣城、救驾护主,杀!!!”

    话音未落,周本便擎紧了手中长刀,如离弦之箭一般拔足狂奔了出去。在身后越来越多的吴军士兵,也歇斯底里的嘶吼起来...即便他们大多人深感绝望、沮丧,可是既然已决议追随周本死战到最后,那种负面的情绪一直在累积,眼下却也算是有了个发泄的机会,所能爆发出来的能量...自然也是相当惊人的。

    排山倒海般的喊杀声中,六千余名兵卒拼命疾驰,犹如决堤的狂涛怒潮,直朝着正前方的敌军席卷而去,狂奔的人群中诸般军械齐聚,也映寒了宣城南面那一片旷野。

    眼见周本反而主动发起了冲锋,魏军军阵这边,不少将官兵卒面露异色,行伍间也不住一阵人头涌动...毕竟吴国这路救兵势孤力薄,竟然还敢抢先攻来,也有些出乎于预料之外。然而坐镇中军的王景仁神色如常,只是不由感慨的念道:

    “不愧是悍将周本,还是一如既往的身先士卒,尚能激起那数千残兵的战意。也当真可惜了...我虽敬你的为人,但如今已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自然也不必再留什么情面!”

    王景仁旋即把手中大枪往前一指,高声喝道:

    谷璪

    “弓箭手,准备!”

    随着王景仁一声令下,他身边一众将佐、军校也立刻动弹起来。号令声不绝不耳,神情严肃的弓箭手纷纷排好了队列,迅速将步弓握在手中,抽出箭囊中的箭支搭在了弦上。

    “放箭!”

    当高昂的号令声再度响彻长空,已然张弓搭箭的弓箭手立刻松手,被拉拽成满月状的弓弦迅速回弹,数千支羽箭空中顿时形成一片密集的乌云,划出过一道道抛物线,然后便挟裹着锐利的尖啸声,如雨点般铺天盖地攥落了下来!

    眼见箭雨袭至,周本仍保持着高速狂奔的状态,但立刻抡舞起长刀,不断的打落疾落下来的箭矢。然而连续不断的惨叫声,自他的身后传来...闪避不迭的吴军士兵在箭雨的打击下,不断的哀嚎倒地,有的人直接被射穿了身上要害而当即毙命,有些人中箭扑倒,也已是血流不止、奄奄一息,还有些本来便带伤的士兵本来便体虚乏力,恐怕也再挨不了多久,便将彻底丧失战力。

    魏军的箭雨一轮接着一轮,拼命狂奔的吴军士卒一批接着一批的倒下...周本麾下以步军为主,又急于杀出一条血路,冲入宣城与守军会合,那么他也就只能带领着兵卒不停的向前猛冲。可是如此一来,他麾下的弓箭手也就无法排成紧密的队列,张弓搭箭、予以还击...其余步卒只能冒着箭雨拔足狂奔,双方还为进行白刃战之前,彼此兵力的差距,便仍在不断的拉大着......

    可是经受了几轮箭雨,尚还有命在的将士一边狂奔,一边怒吼,还高高举起手中兵器奋力挥舞...眼见周本亲自带领的吴军部众距离军阵这边,已不过数十步的距离,列于阵前的弓箭手迅速后撤,手执盾橹长枪的重装步兵则按所部军官的指令,早已列成整齐的阵形迈步前行,一排排长枪从盾橹组成的盾墙缝隙间探出,耀起一片兵刃寒光。

    近了,越来越近了......

    周本率先冲到拦截在面前的步阵左近,眼见枪锋森然如林,其中就近的几杆便直朝着他这边齐搠过来。他厉声怒吼,奋力一刀挥出,以雷霆万钧之势,将那几杆长枪荡开,旋即竟然拿自己的身子狠狠望去冲撞,肩膀重重的撞在盾橹上,也顿时让后面的兵卒步履踉跄的连退数步!

    冲势生猛的周本,虽然是徒步冲锋陷阵,可他本人便犹如一匹雄俊的烈马一般,拿自己的身子在盾墙上撞出个缺口,便迅速杀了进去...就在附近督战的一名军校眼见周本轻易的凿入阵中,他骇得登时一怔,下一刻便见到一抹寒芒卷起,从自己的脖颈掠过,旋即血光飞溅,头颅飞起!

    周围的士兵惊觉回过神来,就见周本势如疯虎的撞杀破阵,也纷纷惊呼喝骂着,齐举长枪,直刺过来。周本在朝前冲杀的同时,不断的抡刀荡开从各个方向搠刺过来的长枪,冷不防一支长枪枪锋,擦过了他的肩头,破碎的甲片迸射,撕扯开一片血肉...可是感受到撕裂的疼痛,却更让周本战意勃发,便如发了狂的猛虎一般!

    毕竟身经百战,拼得体无完肤,以往纵然伤重了些,便以烧红的烙铁烫治创口,依能谈笑自若,全无惧色的周本...受了些伤痛的刺激,也只会让他更加的亢奋!

    “就凭你们,也想拦住老子?挡我者死!”

    周本嘶声怒吼,虽然他已年近花甲之龄,挂伤力乏,也深知这一战与赴死没有什么分别...可周本爆发奋起,更是犹入无人之境,手中长刀上劈下挑,左斩右剁,好似暴怒扑击的野兽,一时间将周围魏军步兵杀得如波分浪裂一般,也无人能阻他片刻!

1137 尝试东山再起,必须把握这个机会

    由周本领头带动,伴随着他身后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大批吴军士兵蜂涌的撞杀破阵,当先又有周邺、周弘祚与一些步军操着盾牌钢刀紧紧追随周本直扑上去,撞入人群当中就是一通劈砍。也致使王景仁统领的军阵前列一阵耸动。

    然而魏军步阵大致仍能维持阵列整齐,无数锋刃森寒的长枪直搠,其他妄图撕裂开敌军阵型的吴军士卒,相继被捅翻搠杀,混乱的战团中很快的又铺上一层层尸首。

    除了周本、周邺、周弘祚父子三人,以及数百决意死战的数百甲士,绝大部分士兵仍被阻截于步阵外侧。统领军旅,从另一侧夹攻过去的米志诚面色冷冽,又是一声令下,成批的骑兵立刻驱使战马狂奔开来,几千只翻飞的铁蹄激烈的叩击着地表,发出连绵不绝的隆隆声,前列甲骑将手中的马槊平举起来,便朝着吴国步军的斜侧方

    疾驰而去!

    城前突然展开激战,宣城城墙上方的守军自然也都张头探脑,密切关注着下方打响的战事。然而眼见周本所统领的军旅即便如扑火的飞蛾一般,奋力要从敌阵中杀出一条道路,但是眼见大股大股的魏军合围夹攻过去,只怕这一路救兵也是凶多吉少,就算还能再硬撑一阵,但还是免不了要被敌军悉数歼灭的下场。

    “闪开!国相至此,你们都瞎了眼不成,都给我让开!”

    忽然一队军士奔至城门楼左近处,当即厉声叱骂起来,喝令聚集前方士兵立刻让出一条道路。官居吴国尚书左仆射,受义父徐温任命控扼朝堂的徐知诰面色阴沉,凝视向城外杀声喧嚣的战团...他分明瞧见周本挥军来援,形势却万般险恶,脸上却不见焦急之色,似乎也不打算派兵出城前去接应那员,前来支援宣称的吴国宿将......

    因为徐知诰也很清楚,周本是吴国杨氏的死忠派,就算他能接受徐温权倾朝野的事实,却绝对不会任由权臣篡取吴国国主之位...如今社稷危在旦夕,周本抱着必死的决心前来救援,也不是为了要保住他这个徐温的义子,而是为了吴王杨隆演赴死前来,就算拼得个沙场阵亡,也是在所不惜。

    可是...如若周本知晓吴王杨隆演那个傀儡已经死了...他又会如何作想?

    当年徐温长子徐知训徐知训骄横恣肆,常公然侮弄欺凌吴国国主杨隆演,待他身死之后,由徐温的义子徐知诰控制宣称朝堂...他虽然没有自家那个不成器的义兄那般明目张胆,可是对杨隆演也会施以长期精神上的打压......

    而杨隆演因长期受制于徐氏父子,早就已经积郁成疾,又时常酗酒解忧,很少用食,久而久之便染上重疾,长期卧床生病,于二十四岁便一命呜呼了...按他原本的命途轨迹,差不多也正在这段时期病故,加上魏朝大军兵临城下,吴国社稷覆灭在即,杨隆演这个傀儡国主却又无力改变任何事,形销骨立、积郁攻心,自然也只会死得更快,他短暂而又窝囊的一生便就此终结。

    吴王驾崩,若是在平常时期,徐知诰与他义父徐温当然会立刻从先主杨行密的子嗣中再择选一人,扶植到王位上继续个傀儡国主。可是如今吴国危在旦夕,城内守军惶惶而不可终日...如果在这个时候宣布杨隆演的死讯,也无异于雪上加霜,更有可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当徐知诰得知杨隆演身故的消息,他立刻下令秘不发丧,吩咐亲信将吴国国主的尸首仓促包裹住了,就放置在寝殿当中,还假传吴王旨意,命令宫禁内宿卫、内侍、宫女...甚至王后嫔妃、宗室子弟一律不得靠近,还威胁那极少数的知情者如何任何人走漏了风声,他们连同宣城当中的族亲家眷便将被尽数屠戮。

    可是无论杨隆演生死与否,也都无法阻止魏军继续向宣城发动猛攻。周本在危难关头率领援军杀来,徐知诰想到的却是万一他突破重围,有机会冲入城中...但那个性如烈火的吴军宿将得知杨隆演的死讯,也很有可能会找我兴师问罪吧......

    所以周本对于我而言,早晚也会是个威胁...不过现在趁着他牵制住魏军主力,我也正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才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知诰俊杰,诸将子皆不及也”...

    徐知诰的脑筋转得飞快,他拿定了主意,忽然厉声喝道:

    “立刻传令下去,召集城内所有兵马,宣城也不可再守下去了...除了我传唤的心腹,也不必再去招呼其余臣僚。趁着周本与魏朝大军厮杀,打开西门,集结兵力,一并突围出去!”

    得知升州上元已经沦陷,而自己的义父徐温也已身死的消息之后...徐知诰也意识到宣城必定是守不住了,只是先前魏朝大军四面合围,已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根本无处可逃...徐知诰当然不愿坐以待毙,而且他与徐温的思维相似,认为就算开城投降,以魏帝李天衢的为人秉性...到时要做他砧板上的鱼肉,非但很难得受重用,也多半不会落得个好下场。

    徐知诰想到宣城既然已是死地,那么当然要想方设法的尽早从此处逃离出去...吴国社稷必然覆亡,他只有舍弃朝堂权相的权力,虽然要摆脱魏军诸部军旅的围剿,也仍将会为难重重...可是只要能突围逃脱出去,届时带领残部兵马,还有越国刘那边可以投奔。

    就算魏朝日后也必然会趁势南征越国,可眼下是涉及到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也只有争取尽早脱离险境。以后的事,再走一步、看一步了......

    然而徐知诰此言一出,在他周围一众将士闻言登时喧哗声大作。吴国西平王周本,不惜舍命冒死杀至国都,前来与魏朝大军浴血奋战...可是徐知诰非但不会发兵前去策应周本入城,甚至完全将其当做弃子,还要放弃宣城引兵脱逃...这也未免忒不地道了!

    “徐知诰,你意欲何为!?”

    吵杂的声潮当中,登时又有一声叱骂声传来。却是徐温的次子徐知询,也由一众亲随军士拥簇着,驱散开周围的士兵,疾步赶到徐知诰面前。徐知询方自登上城墙,隐隐的也听见徐知诰下令要放弃宣城突围的言语...他又惊又怒,立刻赶了上去,便指着徐知诰的鼻子劈头盖脸的喝骂道:

    “你这厮不过是父亲收养的义儿,深受我徐家提携大恩,才有如今这般尊崇的地位。可是如今形势险急,危难时刻见人心,你便意图弃城脱逃,这还打算将徐家舍弃在宣城?父亲果然看错了人,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

    然而徐知询话音未落,忽觉眼前一花,旋即脖颈处也感到彻骨冰寒。徐知诰面沉如水,突然拔出腰间佩剑,森寒的剑锋当即贴在徐知询的脖颈上...而徐知询骇得愣神之时,徐知诰那对招子恶狠狠的瞪视过去,又一字一句的阴声说道:

    “是啊...我不过是义父的养子,而你与那早已死透了的徐知训,一直以来,也不过把我当做你家的家奴看待...可是如今义父既已身死,你倒还敢对我大呼小叫?”

1138 南唐开国皇帝,怎甘屈居人下?

    徐温的义儿徐知诰,竟然对他义父的亲子徐知询拔刃相向,登时引得周围吴军将士一阵惊呼。而徐知诰把持国都宣城的军政大权,绝大多数守军都由他来调遣。听命于徐知询的侍从人数上处于劣势,眼见这对义兄弟要反目动手,都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也没有人敢站出来为他们的主子出头。

    剑刃贴在脖颈上,也使得徐知询身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他惊怒的瞪视过去,却见徐知诰满眼煞气,面色狰狞,看来真有要挥剑杀人的打算...徐知询到底是色厉内茬之辈,当即骇得手脚冰凉,哪里还敢放半句狠话?

    徐知诰瞧着前一刻还嚣张跋扈的徐知询,眼下又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他满脸的轻蔑鄙夷之色,又狠声说道:

    “是我一直在为辅佐义父殚精竭虑,而你到底也不过是个子凭父贵的废物!到了现在,还看不清眼前的形势,往日忍你倒也罢了,可如今你还胆敢对我不敬,这便是自寻死路了......”

    在吴国,徐知诰畏惧的本来便只有他的义父徐温...按史载轨迹,徐知诰长年在朝辅政,可他终究也不过是个义子。徐温倒也曾想过委命亲子徐知询代替徐知诰执政,奈何自己那二儿子论能力就是不够争气,所以他也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直到徐温拿定主意改由徐知询辅政,徐知诰探得风声,第一反应是大为惶恐,便准备上表奏请卸职让权,离开国都,退而执掌一处军州。不过就在徐知诰上表请辞的前一夜,却又收到了徐温病逝的消息,他反手便剥夺了徐知询的兵权,将这个数度意图与自己争权的义兄弟给拿捏得死死的。

    所以徐温只要还活着,徐知诰也断然不敢动任何歪心思。一来他感念义父的养育提携大恩,二来自问权谋心机,也着实不该与徐温那个老狐狸走到对立面上,那就只能对徐家一直保持俯首帖耳的态度...可是如今大概能够确定徐温已经死了,他的亲生儿子大多又是不成器的废物,那徐知诰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既然已公然撕破脸皮,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徐知诰紧握剑柄,想到这些年来自己勤勤恳恳,为徐家掌控吴国出力最多,可就仅仅是因为义子的身份,便要被徐知训、徐知询这些义父的亲生子嗣呼来喝去,甚至还曾意图谋害他的性命...徐知诰只要挥动手臂,剑锋便将轻易的割破徐知询的咽喉,而让他血溅当场!

    “义兄!万万不可!”

    眼见徐知诰便要挥剑抹过徐知询的脖颈,却又有两人高声疾呼,连忙奔跑过来。徐知诰眼见来的是自己义父徐温膝下三子徐知诲、四子徐知谏,却登时冷静下来,按捺住了心中泛起的杀意。

    徐知诰虽然心中记着徐温诸子当中的老大、老二对他轻蔑嫉恨的仇,可是与老三、老四却相处得十分亲近。其中老三徐知诲帮理不帮亲,曾多次向徐知诰告知徐知询要算计他的计划,所以按正史线直至南唐篡吴,徐知诰改名为李昪做了南唐皇帝,唯独对徐知诲这个义兄弟的后代十分厚待;

    当初徐知训、徐知询合谋设伏兵摆下鸿门宴,意欲谋杀徐知诰,便是老四徐知谏给他暗示,让徐知诰以如厕的名义逃脱躲过了一劫。而后徐知谏因病早亡,还致使当时已经被徐知诰斗倒失势的二哥徐知询伏在他棺材上哭诉你小子胳膊肘往外拐,我也只得认了。但徐知诰那螟蛉之子已经篡取我吴国与徐家的权势,再也没人与其抗衡,也没有人能阻止他谋国篡位,你到了九泉下还有何面目去见吴王与父亲......

    谷擁

    所以眼见徐知诲、徐知谏急忙来劝,徐知诰默然片刻,忽的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手中架在徐知询脖颈上的长剑,也缓缓放了下来...他环顾四周,又沉声说道:

    “知诲、知谏,就算周本率军来援,宣城也已是注定守不住了...徐府上下,唯有你们两个,可以带着家眷随我突围,如若执意留下来,那便各安天命吧...其余人等,尽皆按我号令行事,现在形势险急,还有谁胆敢妄动的,我也不在乎杀些人以儆效尤...至少眼下还是由我统掌宣城守军,胆敢违令不遵者,皆杀无赦!”

    虽说现在要杀掉屡番与自己做对的徐知询,便如捏死一只虫豸那般轻巧...可是徐知诰情知身为徐温的义子,如果只是为了泄愤报怨便杀掉自己义父的亲生子嗣,那也将招致世人非议;而吴国到底还是保不住了,那么也就不必再扶植杨氏其余宗室子弟继位...徐知诰也想过于自己撤离之前,是否又该将先主杨行密的子孙屠尽杀绝,也免得他们落到魏朝手中?

    徐知诰很快也打消了那个念头,既然吴国杨氏宗族子弟不会再有什么用处,那么他们是生是死也都不重要了...妄下杀手,只是让自己徒增恶名罢了。徐知诰狠狠的咬了咬牙,心说现在也顾不得其它,不能再因任何事耽搁下来...最要紧的,还是迅速召集所用亲信与兵马,尽快趁乱出城奔逃,才更有可能摆脱魏朝大军的围堵追击!

    ...宣城南面,奉米志诚将令出阵,已经如怒潮般席卷过去的魏军甲骑,已挟裹起强大的惯性,狠狠的撞上凌乱的吴军阵中。霎时间翻滚的人潮中绽放出璀璨的血花。残肢抛飞、战马嘶鸣,兵刃的寒芒四处闪现,鲜红的血液已经染红了大片的土地......

    即便追随着周本前来救援宣城的吴军将士已有近半数的士兵战死倒毙,还有不少军卒瘫软的倒在地上,嘴中大口大口的呕出鲜血,也已是气若游丝...虽然他们也都抱着必死之志,可是如今处于绝对的劣势,生得终究还是血肉之躯,身陷于杀阵当中,也终究难免要阵亡于城下。

    而魏军大将王景仁所统领的军阵当中,周本毕竟年事已高,他身上又多出四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也早已累得气喘吁吁。方自又抡刀剁翻一个抢攻过来的魏军小校之后,周本忽的听见宣城那边响起嘹亮的号角声,一时间压过了喧嚣的喊杀声,他也立刻转头朝着城郭的方向眺望过去。

    伴随着一阵阵号角声响起,宣城西面的城门缓缓打开,旋即便有大批向潮水一般倾泻而出,便朝着西边仓惶的席卷了过去。

    徐知诰面沉如水,正处于这一路向西面突围的兵马当中。现在也还说不上一无所有,仍能率领些嫡系兵马试图尽快脱离绝境。虽说即便能够逃出生天,恐怕倒是也免不了要向越国国主刘卑躬屈膝的讨好,还要处心积虑的算计,又能否争取来更大的权势.....

    但是徐知诰自问我现在也不过三十出头,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就去效法越王勾践那般的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但是我这一辈子,也绝对不可能一直俯首帖耳的屈居人下!

    至于周本...倒也要谢过你舍命前来救援宣城,由你带领残部兵马决一死战,吸引围城大军,正好可以破坏魏军的部署,而让我争取到突围逃脱的机会...只是你想必已不可能生还,也正好可以下黄泉去与你要保的吴王相会了!

1139 杀身成仁,吴国最后的忠烈

    追随徐知诰的,还有王令谋、崔太初、姚景、王舆、周宗、马仁裕、申渐高...等一众嫡系心腹,身处于向西突围的兵马当中。无数黑点渐渐形成汹涌澎湃的狂潮,便朝着宣城城外西侧的连营军寨滚滚而去。

    拼死突围,固然仍不免死伤惨重,但是有周本所带领的兵马主动前来充当诱饵,吸引住王景仁、米志诚等敌将统领的主力军旅,也为他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所以必须要把握住这次机会,当然也就顾不得周本这员赴国难血战的忠烈宿将了。

    至于仍在宣城南面同魏军激烈搏杀的吴军将士起初不明所以,按说戎卫国都的同僚军旅,不是应该打开南门速速前来接应,彼此拧成一股劲,而共同对抗声势浩大的魏朝敌军?却为何要往西边打,这岂不是要让魏军各个击破?

    直到有一员已杀得浑身犹如血葫芦的军将有所察觉,当即悲愤的喊道:

    “咦?宣城守军到底要干什么?怎么往西边冲去?难道他们压根就没打算接应我们进城,直接弃城突围,直接把我等当做弃子!

    老子日你十八辈祖宗!咱们豁出性命,拼死前来救援,你们这些囚攮的却见我等弃之不顾,就算注定活不过今日,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一石激起千层浪,周围伤痕累累、力乏气衰的吴军将士相继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也都不由哭嚎着斥责咒骂起来...然而他们眼下深陷敌阵当中,与不断围攻过来的魏军兵马早已杀得眼红脑热,现在纵然想走,也早已晚了......

    与其说是浴血奋战,实则与遭受惨烈血腥的屠杀也没什么分别...周本的长子周邺嗔目怒吼,随着他激烈的动作,身上那几处深可及骨的伤口,却仍有殷红的鲜血泊泊涌出,很快便染红浸湿扯烂的内衫。

    周邺年少时便十分勇猛,作战风格也与他老子周本也有几分相似。可是面对源源不断杀来的敌军,他左支右绌、疲于应对,早已劈卷了刃的长刀抡砍,狠狠地剁进一名魏军步卒的胸膛。然而利刃撕裂血肉的闷响声,几乎在同一时刻也在周邺的身上响起!

    前后左右皆是密密麻麻的敌兵,根本避无可避,周邺拼得伤重力乏,虽然勉强又斩杀了一名敌兵,可是冷不防一支冰冷的长矛从斜侧探出,狠狠的攮进了他的腰肋...周邺猛的浑身一阵抽搐,又见周围如潮的敌军一并涌杀上来,数百支锋利的长矛迅速交错成一片钢铁倒刺,已然将他彻底包围......

    阿爹...咱们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来救援宣城,可恨却是城中那些驴鸟却要舍弃我等,如此战死,也当真不值啊......

    周邺心中喟然念罢,疾刺过来的长枪便开始疯狂的搠穿,先后在他的身上开出了无数个血窟窿...周邺便如同滩烂泥倒在血泊当中,动弹不得,而渐渐的气绝身亡......

    至于周本的次子周弘祚,面对从四面合围过来的魏军将士,他眉宇间虽然尽是慌惧绝望之色,可终究还是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嚎叫,旋即举起手中兵刃,迎接从正面涌来的敌军部众直接冲杀了上去。

    谷竤

    按周弘祚原本的史载轨迹,虽然他倾向于由徐家篡位夺权,取代杨氏成为吴国国主,不但协助徐温、徐知诰父子捕杀了杨行密膝下第三子,而意图摆脱徐家的控制,遂向周本求助的杨濛;更是以他老子的名义劝进徐知诰称帝,而致使周本悲恸长叹“大丈夫岂能复事二姓乎”,又过了十余日,遂因愧恨忧郁而死...如此看来,周弘祚不惜蒙骗自己的父亲,而要协助权臣权夺君主宗室的王位,也更像是个卖主求荣,逐利惜命的宵小之徒。

    然而直到后周大举征讨南唐,舒、泰、蕲、光...等诸州望风归降,唯独周弘祚奋力抵抗,兵败后则慷慨不屈,投水自尽,不但世人将他比作八王之乱时为守护晋惠帝战死的嵇康之子嵇绍,他本人也被记录于《十国春秋》的忠烈部名臣列传当中...所以周弘祚会协助徐家篡取吴国杨氏基业,也是出于趋炎附势,乃至保住家世前程的目的,可他也并非纯粹的贪生怕死之辈。

    所以周弘祚眼见如今已是万无生理,已被自己的父亲挟裹着只能深陷于死地当中。这个时候如若跪地乞活讨饶,只怕仍不免要被杀得眼红的魏朝敌军顺手宰了,英雄好汉做不成,临死时再要乞求活命,不但会被世人耻笑,还要致使家门蒙羞...既然横竖都是个死,那就莫不如死得轰轰烈烈!

    身上衣甲残破,又拖着憔悴伤疲的身躯...周弘祚如发了疯一般拼命的抡动着手中兵器。然而一员魏军骑将突然策骑冲来,战马长嘶扬蹄,两支前蹄重重的蹬在周弘祚的胸脯上,直接将他踹翻。

    盏大的铁蹄,再度狠狠落下,登时又发出一连串让人闻之心悸的骨骼碎裂声,周弘祚张嘴喷出一团血雾,胸膛顷刻间便凹陷下去一大块,他身子不定抽搐着,眼中生命的神采也已开始渐渐的消散......

    我好恨呐...本来以为徐温势倾朝野,也早晚会有废黜杨氏篡位的心思,而阿爹又忒过忠直,日后难保不会与徐家起了冲突,反倒要给我周家招致来灾祸...先前还曾想哪怕瞒骗过阿爹,也要与徐温、徐知诰打好关系,可如今什么都不用多想了...想必是徐知诰早就有弃城突围的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却对我们父子弃如敝履,到头来吴国难免覆亡,我等也终究难免一死,那也就只得死得壮烈些,起码身后尚还能留得个好名......

    周邺、周弘祚这两个亲生骨肉已相继战死,混战的人群当中,忽然又有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声乍起,周本手中的长刀连环劈出,暂时迫退了强攻上来的敌军,扫除了一片空间,可是他步履踉跄不定,也随时都有可能一头栽倒下去。

    宣城内的守军既然向西突围,不知大王与先主宗室子嗣是否也在当中,如若能牵制住围城大军一时,而策应大王逃脱出去,那我战死于此也算是值了,只可叹以后也无法再为吴国竭力效死下去......

    周本叹然念罢,虽然他使得长刀砍到卷刃,便立刻劈手多下敌将的兵器继续厮杀,也已砍卷了三把长刀,记不清到底已亲手斩杀了多少敌军。可是他终究已经年迈,又是血肉之躯,也完全是在透支着自己的力气与生命死撑。

    眼见黑压压的敌方马步军众,汇聚成一片片浩瀚的人潮,也如一块大山般沉重的压在周本的心头上,令他喘不过气来...宣城那面这片旷野间,已经横七竖八的倒卧着无数具尸首。虽然周本已经杀得头昏脑涨,并没有亲眼看到周邺、周弘祚的死状,可是他基本上也能意识到自己那两个儿子,恐怕与所有追随他前来救援宣城的兵马一样,几乎也都已经被魏朝精锐之师歼灭。

    粘稠的血液,仍从身上各处惨不忍睹的伤口滴落下去,周本顿感脑袋一阵眩晕,紧绰长刀的双臂也显得愈发吃力,就算不继续血战下去,再不出一时片刻,周本情知自己恐怕便将因伤势过重、失血过多、元气耗尽等原因身死。而他的意思愈发模糊时,忽的却听有人叹声说道:

    “周将军,你我本是有同袍情分的旧识,血战至今,你也为吴国尽忠职守,也已是仁至义尽了...我知你的为人秉性,想必绝不肯归附降从,那便由我这个故人亲手送您上路吧......”

1140 想要逃出生天,可是你逃得掉么?

    当周本颤巍巍的抬起头来,朝着前方凝视过去,就见王景仁在一众锐骑的拥簇下缓缓出阵,他眸中流露出几分感慨、几分敬佩,又沉声说道:

    “说起来当初我为杨渥小儿无端攻讨,被迫出走奔逃,辗转投从于魏朝,与将军也已逾十余载不曾相会,今日重逢,却要生死相搏...先主的子嗣,到底不堪为国君,所以辜负了将军的一片忠心,我倒也为您感到不值啊......”

    周本虽然已是性命垂危,但他仍呲牙一笑,旋即擎起手中长刀,尽可能的挺起身版,而豪声说道:

    “王将军,当年你被迫叛逃,我也知道你的苦衷,的确是先主的长儿不成器,无端迫害我等旧臣宿将,所以我也不会叱骂你是背忠忘恩...只是每个人各有活法,既然你转而做了魏国的军将,势必要覆灭我等追随先主打下的江山社稷...那也就不必再废话了,尽管放马过来便是,老子唯有死战而已!”

    王景仁闻言嘴唇微动,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叹息一声,便举手往前一挥...他身边的将佐即刻厉声喝令,周围一众甲士驱使战马甩开四蹄,便朝着周本直接冲杀了过来。

    天地苍凉,周本只身一人,面色决然,悲壮满怀,突然又嘶吼一声,也断然擎起长刀,无所畏惧地向着迎面涌来的魏军骑众冲杀而去......

    怒目圆睁的周本早已拼到了油尽灯枯,在他身旁又倒下几具尸首,而残破的甲胄之上,也尽是大大小小刀砍枪凿的痕迹...躯体上交错的刀伤枪疮遍布,整个人几乎都已染成了血红色。一杆大枪,也捅穿了周本的胸膛,枪锋直接插入泥土,倒也支撑起他的身躯屹立不倒......

    然而虽已经气绝,周本瞪圆双眼,怒视前方,嘴巴张开仍似要嚎叫一般...他表情狰狞,宛然如生,至死也仍透着股凛然难犯的威武气概。

    王景仁凝视着周本的尸首,心绪十分复杂,也不住喟然叹息,便对身旁的将佐吩咐道:

    “周本与吴国将兵,也都须如我军阵亡的将士一般收殓尸骸,好生安葬......”

    王景仁旋即又转过了头,再瞟向西面漫卷起的烟尘,面色便立刻沉了下来,与周本厮杀时眼中的敬重感慨之色,也顿时消逝不见:

    “宣城守军将周本所部救兵当做弃子,集结兵马向西突围,眼下要攻取城郭也是易如反掌...传令命左厢军旅趁势占夺城关,也务必要尽快控制住吴国宫禁乃至城中官衙府署...其余将士,随我向西追击。

    必然是徐知诰情知宣城早晚要被攻破,再死守下去,也无异于坐以待毙...他便趁着我等与周本统领的援军血战之时,便意欲突围脱离险境。哼!他如意算盘打得倒响,可是我朝几路军旅围追堵截,那徐知诰又能逃出多远!?”

    谷馤

    此时此刻,徐知诰统领的军旅滚滚向西,约莫两万数千兵马,疾驰猛赶时拉开的队伍行列,也足有五六里地的距离。至于其余据守宣城的吴军兵马,情知大势已去,也不想再追随着徐知诰一条路跑到死,所以也早已趁乱四散逃了。

    所以仍旧残留在城中的溃兵,也与乌合之众没什么两样,既然自徐温死后,便仓促司掌吴国军政大权的国相都已弃城逃了...面对如狼似虎的魏朝大军,他们当然也不愿再负隅顽抗下去,还要抢先打开城门尽快表态投降,以争取个宽大处理......

    徐知诰所处的军阵急于突围,一旦行动起来,便不便挟裹起巨大的惯性,所有亲信、家眷、军卒都挟裹再当中,滚滚人潮混乱不堪。向西刚奔逃出一段路程,便已有不少车仗掉队...混乱的人群中哭喊声震天,所有逃出宣城的人都向尽快脱离险境,其中夹杂着那些养尊处优的文官,乃至徐知诰与他麾下嫡系的家眷...都与逃难的流民没什么两样,也致使溃乱的势头不断加剧,便如天崩地陷一般!

    徐知诰则沉着张脸,在颠簸的马背上尽可能伏低身子,快马加鞭亡命奔逃...他将城中三千余匹军马都集结起来,尽可能维系周围队列的严整,至于被远远甩在身后的溃乱人潮,现在他也顾不得了......

    毕竟徐知诰很清楚,吴国国都内的战马数目本来有限,向西奔逃的军旅也以步兵为主。而魏朝却多有精锐骑军,真要是被人追撵着打,只怕也着实难以摆脱敌军的围追堵截...他急令麾下嫡系臣僚携妻带子,赶车追随着突围的军阵仓惶奔逃,也难免于途中溃散掉队,但是好歹或多或少,也能托缓魏军追兵的脚程。

    就连自己续弦所娶的正妻宋福金,乃至徐景通、徐景迁两个幼子,眼下身处于颠簸的马车当中,也早已被徐知诰远远的甩在了身后...毕竟他的长子徐景通也才不过六七岁大小,次子徐景迁尚还在襁褓当中......

    妇孺幼子,也骑不得马,便如三国演义里刘备奔逃至长坂坡时在乱军中走失的甘夫人、糜夫人,在亡命奔逃的路程中也有极大概率会被冲散掉队。

    而徐知诰携妻带儿,与麾下那些嫡系臣僚带着家小突围,也做好了放弃其中大多人的心理准备...我不能让你们落入魏人之手,但是又不能让你们成为拖累我脚程的累赘...一并上路,到底还能逃出多远,也只得自求多福了!

    如今徐知诰这一拨混杂着大批官员家眷的军阵,溃乱之势便如群狼驱赶着羊群,亡命奔逃间也不免自相践踏...然而剽悍轻捷的魏军甲骑,也源源不断的集结成阵,迅速追击过来。

    训练有素的魏军骑众,虽然一时间难以追击已奔逃出好远一段距离的徐知诰与其亲兵部众,但是大批战马飞速疾驰,很快便扑向突围军阵后列的人群。骑军甲士顿时迎了上去,放手乱砍乱刺。血光四处迸溅,溃乱的人群中哭喊之声,顷刻间又爆发得更为激烈起来!

    更大的声浪在人潮中暴起,原本便难以维持秩序的队列,顿时炸散开来...众多步军士卒直接放弃与魏军交战,撒腿便逃,然而一时间却无法判断还要往向何处逃去...众多军卒只是下意识的要赶紧从死地脱离,然而如若继续随着徐知诰向西突围,也将会一直遭受魏朝骑众的穷追猛打!

    乱势不断的加剧,后面的逃兵推翻前面的同僚,紧接着又被从旁撞来的兵卒撞到...大批人自相践踏,脱离行伍,也就再不受所部将官的军法约束。这些吴军士兵本来不明所以,方才只是仓促结阵出城突围,然而徐知诰带领一小撮骑军,也早已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了...这些溃军败卒便纷纷丢掉手中兵刃,拼命拔腿狂奔,还要解去身上负累的衣甲...所以四下逃窜,距离那些追击上来的魏军骑兵越远越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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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291/ 第一时间欣赏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 作者:云霄野所写的《唐末大军阀》为转载作品,唐末大军阀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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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末大军阀介绍:
乱世人命风烛,这是个血腥、混乱、残酷的时代,更要命的是在这个乱世当中杀业最重的时间与地点出现,开始唯有只身独力的险中求活。
在这个礼崩乐坏、山河破碎的时代,想挣扎求生,并成为一方豪杰注定踏着尸山血海前行。然而终将面对颠覆大唐江山社稷的冲天大将军黄巢之后,还有秦宗权、朱温、李克用、李茂贞、孙儒、高骈、杨行密、诸葛爽、李匡威、王建、钱鏐、马殷、刘隐...等藩镇割据,在多如牛毛的大小军阀势力中要一枝独大,逐步壮大终结这个乱世,熟知这个历史的李天衢心中大致也已有了个计划......
只不过这条路,注定不好走。唐末大军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末大军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