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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霄野     唐末大军阀txt下载     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66 不等众驹争槽,现在便让你们二马反目

    “陛下讨逆抚远,臣自当前来朝贺,而蒙召见厚待,实感诚惶诚恐。鄙邦尊奉天朝,世世代代,永结君臣之好。”

    马希范恭身回礼,对着把盏示意的李天衢说着场面话,于礼数上也挑不出半点毛病。只从表面上看起来,也似是个守本分的王爵子嗣。

    然而李天衢却很清楚,这马希范与他二哥马希声,身为正史中楚国的二、三代国主,他们俩倒有个共同的特征,都属于对中原王朝明面上会妥协顺从,而对内统治却残暴不仁的窝里横。

    马希声按正史线继位成为楚国之主,便立刻宣称不再以楚王自居,而恢复节度使藩镇旧制。可以预见的是,如今楚国为了与改制称帝,而同魏朝关系恶化的越国划清界限,马希声更有理由将宣告只称藩镇不称王,而不会给魏朝任何兴师问罪的名义;

    轮到马希范接班成为一国之君,他不但对后唐臣服,而再度受楚王爵。

    之后也会屡番向后晋朝廷进献珍玩宝物,并出兵协助中原王朝征讨反叛势力。所以又被后晋皇帝石重贵下诏赐封诸道兵马都元帅。

    所以比起狂妄到偏要称帝的越国国主刘,马希声、马希范更重视实利,而并不看重那所谓九五之尊的虚名。可是马希声凶暴贪婪,杀戮治下商贾;马希范若得势更会纵情声色,能干出无端杀害商家,而强抢其貌美妻室的歹行...身为一国之君,他们俩一个杀人越货,一个杀人夺妻,又怎么会是治国明主?

    李天衢当然还知晓,如果眼前这看似谈吐有礼有节的马希范做了楚国之主...他骄奢淫逸至极,大兴土木,终日沉溺于酒色当中,祸国害民之甚,也要比马希声更为严重。

    而马希范明面上仍会对中原王朝服服帖帖,可是在自己的地盘,马希声又要征调大批民夫建造九龙殿,用沉香木雕刻八条龙,长达十多丈环绕玉柱相向,而他自己坐在正首,也以一条真龙自居...面对后唐、后晋、后汉几朝政权,他固然不敢妄称帝君,但是于楚国关起门来,自嗨的倒是不亦乐乎。

    再加上马希范那在位时同样奢侈无度的二哥马希声,马楚这一方本来由马殷励精图治,几十年下来勤勤恳恳,施仁政抚民的割据政权,国力遂也开始急剧衰弱......

    然而明知马希范的为人秉性,可李天衢仍面带笑意,将盏中御酒一饮而尽,便又朗声笑道:

    “朕与爱卿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本来听闻楚王近年来病虚体弱,朕也甚是挂念。可他有子如此,马氏后继有人,朕好歹也能为楚王感到欣慰了......”

    但李天衢那一句“楚王有子如此,马氏后继有人”传入耳中,马希范脸上虽然仍是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可他眼中也有一抹异色稍显既逝。

    魏帝此言又是何意?难道在他看来,我才是继任楚国之主的最合适人选?只可恨我二哥...呸!马希声那厮已是大权在握,我又如何能争得过他?可是马希声待父王不敬,性情凶恶,好货贪婪,此等不仁不孝之徒,又怎配继承王位!?

    父王时日无多,而听他的意思,也全因马希声的生母袁德妃那贱妇得宠,遂除长兄马希振以外,楚国国主之位,也将按诸子排序兄终弟及。而我虽排行第四,也只比马希声那厮小了一岁...倘若老天不开眼,而让他这个祸害活到父王这般年纪,难道我还要再忍受大半辈子,又还能做几年一国之君!?

    可是马希声眼下手握权柄,我只得含污忍垢,而对他表示顺服,但倘若能争取得魏帝支持我继位楚国国君......

    李天衢轻飘飘的只一句话,便已使得马希范心中波澜起伏...然而毕竟身为楚国使臣,前来觐见魏朝帝君,马希范自知也不便过早暴露自己的野心,他遂干咳了两声,赶忙谦声道:

    “臣何德何能,怎当得起陛下这般赞誉?鄙邦储君,无论怎的也轮不到臣来做。身为尊奉天朝的藩国王室,微臣竭尽所能,只图能为陛下、父王分忧,也断然不敢有其它非分之想......”

    李天衢闻言,却笑着摇了摇头,随即略把身子往前探去,又意味深长的说道:

    “马爱卿,你可知朕今日为何只召见你一人,而没有诏令其余楚国使臣一同觐见?不错,嗣君人选,楚王自有考量,这是你们马家的国事、家事,朕也不该插手干涉...但是我魏朝也另有一番考量,趁着今日,也当坦诚布公,与你说个清楚......

    刘大逆不道,竟然胆敢僭越称帝,而他与你马家结成姻亲,这件事,朕暂不计较...可是你也应该知晓,当年刘的兄长刘隐,身为清海军节度使,也是受了我朝册封,才成了粤王。然而刘隐在位时节,对我朝向来恭顺,可他兄弟刘继位后便暴戾恣睢、狂妄自大,以所谓的大越国皇帝自居。由此足见臣服于我魏朝的藩国一旦易主,也难保不会反目为敌。

    朕固然愿与楚国马氏永结君臣之好,可是楚王膝下三十余子,朕不知为人秉性,又怎能确认其中任何一人继位,便必定仍会遵从遗命,而继续臣服于我朝?然而朕与爱卿投缘,得以会面欢谈,好歹对于你,朕更为了解。

    所以若由爱卿继位为楚国之主,对于我魏朝而言,当然是乐见其成的。朕还是那句话,不会插手楚国立嗣事宜,但是眼下既已推诚相见,朕的心思,想必爱卿也能够体会吧......”

    李天衢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马希范脸上神情变化。就见那厮嘴上虽然连连推让谦称,可双眼不住骨溜溜的乱转,看来心里也有另一番计较。

    而李天衢之所以向马希范传达出一个讯号,表示魏朝愿意支持他继位成为楚王...这当然也是因为李天衢很清楚,眼下马希范表面上,虽然并没有对自己那个二哥流露出任何不满,可实则心里面想必已对马希声极为仇视了。

    毕竟按史载轨迹,马殷次子马希声虽然得偿所愿,成为楚国之主,可也不知是不是终日不加节制的吃鸡而吃出毛病的缘故,他在位仅两年便离世身亡...而马希声在位期间,马家排行第三的马希旺也因被幽禁郁郁而亡,所以按马家兄终弟及的规矩,楚国国主之位,便传给了楚王马殷的第四子马希范。

    然而马希范继位之后,转过头来便开始往死里打压马希声的生母袁德妃,以及由她亲生的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也足见他对自己那眼下得势猖獗的二哥怨恨之深。只不过由于马希声在位仅两年便离世,所以还没等马希范动谋反的心思,他便已经成了楚国之主。

    但是如今的形势有所不同,马希声较之史载轨迹,会提前许久继承楚国国主之位,那么他在位的时间也有可能会延长近十年...马希范也根本无法推测自己这二哥的阳寿会有多长,而彼此的年纪更轻,他能忍两年,但想必也忍不了更久的年头。

    所以李天衢心说我在这个时候暗示马希范,就算你那二哥会继位成为楚国之主,但是只要有我魏朝支持,你也不必再忍下去,便有机会做一国君主...鉴于马希范对马希声的仇恨情绪,他又会如何作想?

1067 徐温父子,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

    直到酒宴结束,马希范告退之时,倒也没有明确的表示他请求魏朝出手,而扶植他争夺楚国国主之位的意愿...但是李天衢自知对方就算明面上仍不便表露自己的心思,可日后也势必会与他二哥马希声反目决裂。

    毕竟现在楚王马殷虽然大限将至,可还尚在人世。马希范也总不可能立刻央请魏朝出手协助夺取王位,那便是坏了他父亲定下的规矩,直接仰仗外部势力,而与马家走到了对立面上...可就算马希声会继位成为楚国之主,马希范无法长期忍受对他俯首称臣,也必定会等待最合适的机会,去推翻他二哥下台。

    而楚国马氏兄弟反目成仇,李天衢心说形势对我而言,只会变得更为有利。

    就算楚国马家兄弟斗得再凶,对外也向来奉行臣服于中原王朝为国策,而不会给魏朝任何出兵讨伐的口实...便如正史线那般,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几朝内部动荡频繁,更迭得太快,所以从来没有对一直奉表称臣的楚国发动大规模的战事,而马楚这一方割据政权覆亡,也是因南唐趁虚而入所致,并非被中原王朝所灭。

    可是李天衢深知如今的魏朝,对于南面诸国所表现出来的威胁更大,就算楚国以后只称藩镇不称王,也绝不会坐视魏朝相继吞并吴、越等国,而势必会采取军事行动...只要楚国有所动弹,那么要想出个发兵连你一锅端了的名义,这还不容易?

    而等到楚国马希声不得不与魏朝为敌的时候,便是对他含怨怀恨的四弟马希范趁机出手,以夺取国主之位的大好时机。

    李天衢推敲正史中的时局演变,马希范成为楚国第三代国主,而在位十几年临终之时,才会违背他老子定下按排序兄终弟及的规矩,直接将传位给马殷膝下第三十五子的同母胞弟马希广,而引得马希萼裂土分疆、弑君杀弟,之后还有马希崇起兵反叛...这才是史称“众驹争槽”的南楚马殷诸子为争夺王位所爆发的战乱。

    楚王马殷亡故,而由他次子马希声继任在位期间,马家诸子不合反目,也只是初显端倪。李天衢心想按史载线楚国众驹争槽闹得最凶的时候,那我都已经熬成一个老头了...要统一、须趁早,我也不想再等到马希广、马希萼、马希崇那马殷几子长大成人,利用马希声、马希范之间的仇视对立,现在就尽可能的煽动拱火,那也能达到趁虚而入,以图兼并楚国的成效。

    而继楚国来使马希范之后,由越国派来查探魏朝反应的使臣也已抵达汴京...李天衢则压根没打算亲自召见,而吩咐鸿胪寺官员三不五时的前去冷嘲热讽一番。

    刘那厮以为与魏朝彼此疆域相隔得太远,便公然改制自称为大越国皇帝,结果没料到魏军吞蜀入滇,而骇得心慌意乱...而李天衢却吩咐鸿胪寺派出接待越国使臣的官员,对于他们主子僭越称帝的行径,该骂几句就骂几句,但是也不必给出勒令越国立刻去帝号臣服,否则便立刻发兵讨伐的讯号,也不可接受对方定期进奉朝贡,而恢复邦交来往的请求...总之讥嘲几天,便打发越国来使赶紧滚蛋。

    因为李天衢很清楚,正史中的南汉,如今的越国与其它割据政权大有不同,待刘称帝之后,直至灭国前夕,只有两次曾上杆子主动遣使至中原王朝表态愿意定期朝贡...一次是后唐庄宗灭梁入汴;另一次则一直要等到后周世宗柴荣南征大胜,所以向来与中原王朝的关系十分疏离。

    这次刘遣使的动机,与史载线比较也十分相似...无外乎因为中原王朝强盛,亦或已有可能杀至他所统掌的疆域而惶恐不安,遂遣使入朝,观察中原局势,并试探正朔王朝的反应。

    可是你越是要试探魏朝的反应,李天衢心说我便越让你猜不清楚。是打是和,给出的态度十分模棱两可,也不会表露出任何意向,而让越国君臣摸出个头绪。总之魏朝下次出兵又要打谁,你就一直提心吊胆的猜去吧......

    然而除了相继遣使赶赴汴京的楚、越两国,李天衢的注意力,很快的又转向吴国那边。

    “陛下,确实有以海商的名义至我朝市舶司勘合、转售货物的船舶,继续北上而与契丹接触。所幸我朝先是与契丹达成协议,于辽东积利州濒海地域,周围海岛开设海镇,来往船只频繁,要盘查清楚南面又有哪些藩国与契丹来往的更为密切,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徐温...如今虽然架空吴主,而控扼宣城朝堂,然而对我朝还算是臣服恭顺。可这方才平定刘威、陶雅那些对头。他便又图谋不轨,妄图暗结契丹对抗我朝...这徐温果然笑里藏刀惯了,也不满足于架空杨氏而掌控吴国啊......”

    汴京内朝,偏殿当中,近臣解青将眼下所掌握吴国的动向一五一十的报于李天衢知晓。而李天衢面色从容淡定,看来徐温那边暗做手脚,也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徐温终于斗倒了刘威、陶雅、李简等对头,如今在吴国又被拜为大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诸道都统、镇海宁国节度使、守太尉兼中书令,封东海郡王,而仍镇守升州。至于他那义子徐知诰,则已受封为宰相,依然居中辅政...徐温仍将杨隆演那个傀儡按在王位上,实则已是吴国之主,他当然不会甘心一直臣服于我朝。”

    先前吴国内部形势不同于史载轨迹,刘威、陶雅、李简等当初一并追随着杨行密打天下的元勋宿将抱团与徐温对抗,而加剧了吴国的内耗。

    可是随着掌控镇南军藩镇的刘威,坐镇歙州的陶雅相继病逝...反抗自己的主心骨离世,徐温终于还是笑到了最后,只不过他也不免伤了元气。期间宿将李简虽然也只得认怂服软,并将自己的女儿嫁于徐温的次子徐知询,而表示臣服于实际掌控吴国的徐家;可刘威之子刘崇景却仍要和徐温对着干,虽然兵败而丢了镇南军,但也已带领残部西奔楚国,而致使吴国又因内斗而折耗了一定的军力。

    李天衢当然清楚,南吴先主杨行密,比起其他势力的开国君王更有野心壮志...他当年屡屡与朱温对着干,也是要争取入主中原的机会;而徐温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不但要取代杨氏成为吴国之主,同样也要与中原王朝分庭抗礼。

    毕竟按史载直到徐温完全掌控吴国朝堂,再由他义子徐知诰篡权而改吴国号为唐...后来的南唐帝国不同于其他割据势力,而吞楚灭闽,还一直同中原王朝抢着收小弟。直至南唐后主李煜继位,才先后被后周、宋朝打得抬不起头来,之后才不得不去除唐号,改称江南国主,而奉表臣服于中原。

    就眼下而言...李天衢知道夺取他义父基业的徐知诰,现在毕竟与徐温还是拴在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所以还是竭尽所能要辅佐义父重整旗鼓、对抗中原。而衡量如今雄踞中原的魏朝国力,吴国不但要联合楚、越等国,却又还能使出什么阴谋诡计,以图压制中原王朝?

    李天衢先前便经过思量,而回忆一段史载记述:

    知诰用谋士宋齐丘之计,遣使节自海路献美女、珍玩修好,欲联合契丹共取中原......

1068 下一次战争,未必只灭一国

    “徐温为人奸诈、城府极深。他当然也很清楚,就算由徐氏掌控朝堂、控扼吴主,可是再若有称孤道寡的打算,那徐温也不得不忌惮朕的反应。

    所以徐温肃清了内敌,立刻便要算计着如何对抗我朝。而北面有实力牵制住中原的,也就唯有契丹而已了...不过如今耶律阿保机调转兵锋,意图吞并渤海国全境,就算战事顺利,好歹也需要一段时日。

    如果一切都如徐温...乃至他义子徐知诰所愿,吴国在南面联合楚、越,再与契丹暗通欲与我朝为敌,进可谋取中原,退可自保疆域。而我朝遭受南北夹击,倘若顾此失彼,徐温不受节制,便大可以威逼吴主如越国刘那般称帝,再待时期成熟,篡夺杨氏社稷,他不也成了一方天子?

    只不过他们如意算盘打得虽响,契丹届时也很有可能与吴国徐氏沆瀣一气...可现在耶律阿保机无暇南顾,朕便已识穿徐温的阴谋诡计,吴国眼下名义上好歹对我朝称臣。而臣属藩国,竟胆敢勾结外族,而意欲侵袭中原...待证据确凿,这不也给了我朝会师讨伐的名义?届时兵发吴国,天下谁还能说朕师出无名?”

    针对已经掌握徐温、徐知诰父子开始尝试与契丹密谋的讯息,李天衢又沉声说着,眼中不觉也已流露出一抹凛然杀气。

    无论是吴国走海路意图与契丹修好,而密谋共取中原,乃至正史中后来北宋与金国达成海上之盟,要痛打落水狗瓜分日薄西山的辽朝治下疆土...在茫茫大海上频频来往,也会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

    何况魏朝占据扬州、海州、登州、密州...耽罗岛等各处北面走海上贸易的沿江、沿海重点中转口岸,甚至还在契丹治下开设海镇。当初日本派遣唐使到中土,都免不了要看新罗人的脸色,而借道中转以避免频发的海难...以这般时节的造船、航海技术,吴国走水路出长江口,再辗转北上,也势必绕不开要在魏朝治下的港口进行停靠整顿。

    所以只要魏朝事先察觉,再以防万一安设眼线...只要吴国再试图派遣使节与契丹接触,但凡发现航路蹊跷的船舶,也很容易被彻查出来...李天衢又思忖片刻,旋即又对在旁恭听的解青说道:

    “宣张骁速来见朕,巡院侍卫司也须调派密谍,与各处市舶司紧密配合,彻查途径我朝治下口岸,还要走水路赶赴契丹沿海海镇的吴国船舶。

    到底还是贪心不足啊...那徐温与张颢合谋杀死杨渥,犯下弑君从犯的大罪,仍能趁机篡权掌控朝堂,更是将扶植的新主把控在掌股之间。

    可徐温那些权谋手段,在吴国内虽然管用,如今却算计到朕头上来,还以为他的阴谋诡计便能得逞么!?”

    除了对中原王朝相对更为顺服的吴越、闽两国,李天衢相继也大致能确定越、楚、吴三方面对中原王朝的威胁,而会采取的应对方式。

    其中越主刘,无外乎仍旧试图将南面诸国拉下水,而一并对抗中原,但眼下也就尽可能的试图稳住魏朝,而不愿成为最先被讨伐的一方;楚国则正临近国主即将更迭的要紧时期,对于魏朝仍旧奉行尽可能妥协让步的国策,但也不会坐视中原相继吞并它周边邻国,尽力要保住马家打下的江山社稷,所以在危急关头,楚国还是会走到魏朝的对立面上;

    然而实际控制吴国的徐温...近期他对内好不容易肃清反对势力,而对外表现的十分低调,可是徐温一旦腾出手来,吴国就会比其他势力的侵略性更强,而对于中原的威胁更大。所以李天衢经过一番权衡,决定下一个必定要灭的国家便是吴国,而不能再给徐温...乃至他那义子徐知诰,也就是正史中废杨吴而建立南唐帝国的李昪继续壮大实力的机会。

    而李天衢之所以要先灭吴国的另外一个因由...也正是因为徐家父子下出了勾结外族这一步棋,这也自然犯了他的忌讳。

    我之所以能战胜李存勖,而覆亡后唐晋阳朝廷,的确也曾得益于耶律阿保机趁机再度大举发动南侵...可是我魏朝与后唐对持时期,除了考量利用契丹牵制后唐,从头到尾、每步算计,就都不曾想过要以引外族南下为条件,而图谋尽快讨灭宿敌。可是却仍有太多中原军阀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便争相要倚仗外族来实现他们的野心。

    儿皇帝石敬瑭只是作为其中的胜出者,而导致中原王朝在正史中以后二三十年的时间里面对塞北外族势力都处于弱势...直至后周柴荣誓师北伐,又历经宋太祖、宋太宗、宋真宗三代对契丹用兵,却最终形成中原王朝与塞外族裔建立起的帝国对持并立的局面...而在此之前,那些企图勾结外族瓜分中原的阴谋,倘若有任何一条得逞,那么与石敬瑭又有何异?

    徐温的确是个阴谋家,以眼下这般形势,吴国受到中原王朝的威胁更大,所以为了制约魏朝,也势必要与北方另外一方势力加深联系,这个动机虽然可以理解,但如果一切都如他所愿...届时魏朝的处境,就相当于当初遭受南北夹攻的后唐,可是契丹再度坐收渔翁之利,更具备野蛮生长的条件,那么中原还有哪一方势力足以与之对抗?

    如果这个引狼入室的阴谋,当真是由徐知诰向其义父提议的...那么以他的格局,也配自称唐宪宗嫡派子孙,而意图取代南吴另立唐为国号?

    而听李天衢沉声说罢,解青立刻恭声领命,瞧他面色也显得十分兴奋,遂又说道:

    “徐温狼子野心,还妄图统掌吴国、勾结契丹与我朝为敌。可此贼作法自毙,我朝师出有名,再待彻查出吴人与契丹暗中来往的证据...王师渡江伐吴,而陛下再兼并江南诸地,已是指日可待!”

    李天衢倒仍沉思了片刻,又道:

    “但是日后我朝无论以什么名义兴兵讨伐吴国,毕竟唇亡齿寒,楚、越也绝对不会无动于衷。而吴越、闽国就算明面上更为臣服,却也很忌惮我朝挥师杀过长江,所以届时一旦对南面用兵,眼下所维系江南诸国奉表称臣的局面,也将大有不同。

    楚、越等国就算势不得已,可一旦为了支援吴国,便与我朝兵戎相见,那朕虽然也有了兴师问罪的名义。只是如此一来,我朝所见面对的敌国便不止一方...不过早打晚打,这天下势必是要一统的,那些国主虽然对中原构不成威胁,可他们不肯献土归顺,那么到底还是要撕破脸皮。

    向南大举用兵,虽然淮南安仁义、柴再用、王景仁、米志诚...等诸将练兵秣马,也已是蓄势待发。而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朝诸路舟师水军,乃至诸般新式火器也有了用武之地。只是先前灭晋吞蜀,毕竟战事频繁,趁着这段时日对诸路兵马犒军慰师、休歇整顿,乃至河东、川渝等地安抚民心、稳定时局等诸般事宜,非但怠慢不得,还须加紧进程才是......”

    李天衢边说着,忽然转过了头,目光透过牖窗,又意味深长的念道:

    “毕竟按朕想来,下一次战事,应该也为时不远了......”

1069 到了塞外,你便成了外人

    魏朝致力于安抚川渝军民,设立云南宣慰使司,分封滇地诸族各部期间。汴京方面,由巡院侍卫司派出的密谍,也已纷纷奉旨赶赴东面沿海各处市舶司,进行安排部署,专门排查由吴国以州走海商的名义,而驶往契丹的船舶。

    而蜀国为魏朝奇袭,覆亡的实在太快,不止引起南面越、楚等国的恐慌...消息传至塞外,而让那一支格外关注中原时局的游牧势力首领知晓时,也使得他的心头更为沉重,直感到要复兴河东李家霸业的希望也变得更为渺茫......

    陕北麟州,位于后世陕西省最北端,而处于眼下新秦县地界的长城以北。

    此间位于陕北连绵耸立的长城,起初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魏国为保障边境而开始修筑,而后秦国在此设上郡,沿边修葺加固,昔年秦朝大将蒙恬,便曾统领三十万大军于此处进发北伐匈奴...而先前位于燕、赵、秦治下的长城连接在一处,此间遂又以新秦而得名。

    一直到了隋朝文帝时节,突厥集结四十万兵马由此大举入境,突破长城防线,而纵兵大肆掳掠杀戮...是以隋朝又开始修筑这片处于陕北地界的长城,先后五次动用民夫一百四十多万,而历时二十三年...所以麟州新秦,历来都是中原抵御塞外游牧民族入侵的要隘之所。

    位于麟州的长城以南,便是转而归顺于魏朝的折家治下领地。长城以北,便是地处后世内蒙古自治区西南部的鄂尔多斯草原...距离名义上已属于魏朝下辖疆域的边关以北六十里,但见葱葱郁郁的草原上星罗棋布,有大批人马便在此处支起了毡帐,而就地休歇整顿。

    有些头戴毡帽、身穿皮袄,而做典型游牧族民扮相的汉子正在洗刷着卸下鞍鞯的马儿身子;也有些人驾轻就熟的捡拾着随大股人马迁徙过来的红牛粪便,并堆积在支起的泥灶下,不久后,便有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

    还有些生得壮硕的汉子正打着赤膊,而与前来迎战的对手进行角力摔跤,周围也有大批族民席地而坐,瞧着中间扑跤比拼的壮汉,时不时的叫好喝彩。

    只是猬集在此处架起毡帐整歇的人马,其中大多数先前本是后唐横冲都、三讨军下辖的沙陀族裔军士...先前在中原从戎征战,本来与其他势力的汉儿将兵也看不出有什么分别。可是如今他们当中一些人即便保留着曾经的衣甲,但从言行举止看起来,活脱脱就是在塞外长大的游牧族民。

    忽有数十骑自东面飞奔而来,后唐余部将兵循声望去,瞧见位于那拨人马前列的李嗣源之时,也纷纷起身施礼。

    然而遁入塞外草原至今,李嗣源饱经风霜,虽然气度依然十分威严,可从貌相上看来,他沧桑老态也已明显了许多...两鬓大片发髻已呈霜白色,脸上沟壑更为深邃,而李嗣源面色凝重,朝着周围眺望过去,却忽的叹声说道:

    “魏人覆亡晋阳朝廷,这等大恨,固然与我军势不两立...可魏帝速灭蜀国,又兼并大片疆土,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确有雄才伟略,只是魏朝更为强盛,可叹我复兴大业,看来更是遥遥无期了......”

    “主上,虽然魏帝再灭蜀国,且兼并两川进程之快,也着实出乎我等意料...可魏朝北与契丹久后必然交恶,南面又有吴、楚、越等诸国各怀鬼胎,这疆域越是广袤,调度军旅,也就越发难以兼顾。

    而我军东抗契丹,招揽塞北诸部,再聚拢些部族兵马,但凡形成气候,也有机会趁着魏朝无暇兼顾时大举南下。如此收复故土,振兴帝业还有指望,您也莫要过于忧虑了......”

    李嗣源身边,安重诲策马跟随,而出言安抚道。然而瞧他脸上神情,虽然是有意要鼓舞自家主公,只是说道收复故土、振兴帝业之时,也着实没有什么势在必得的信心。

    虽然李嗣源宣称继承后唐帝位,也已按他正史轨迹更名为李亶。只是眼下在茫茫草原上四处漂泊,居无定所,就地支起的牙帐当做王庭,也更似是游牧民族推举可汗的贯例...还要时刻小心提防魏朝、契丹双方的大举围剿,这个所谓的后唐皇帝,也着实太过落拓......

    所以再与其他部族首领打交道,李嗣源也拉不下那个脸,而以朕自称。安重诲等心腹近臣,便只是以主上做为敬称,重新光复后唐江山社稷的夙愿,也只得压在心里,否则有些话在现在这等处境下再讲出来,也只会显得更为寒碜。

    而李嗣源驾马又途径一处毡帐群,就见此间一个新近归附的吐谷浑部落族民向他胡乱施礼之后,便立刻又忙于瓜分不久前寇钞掠边而强夺来的物资。

    李嗣源深恨耶律阿保机,但是也不能只是冒险盯着契丹人掌控的领地去袭扰掳掠...魏朝大军班师回朝,而后发兵入川速灭蜀国。毕竟南面相对更为富庶,而塞外物资更为匮乏,还要诱之以利,竭尽所能的拉拢草原上其余不肯臣服于契丹的部落归附投效...那么眼下就算尚还不具备大举南侵的条件,也总免不了要伺机寇钞掳掠南面已属于敌国治下的领土。

    然而李嗣源就见那些吐谷浑族民大声笑骂着,分取着器皿、首饰、衣袄等从边地汉民那边抢夺的物品,其中甚至还夹杂着些耳环、手镯、发钗...乃至明显是女子所穿着而更为鲜艳的衣裳。然而更为显眼的是,那些饰品,衣裳上面,或多或少都沾染着些殷红的血迹,甚至还有耳垂、断指仍夹杂在其中......

    李嗣源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他又瞧着有个族民抓起件女子衣裳,便把脸贴上去用力嗅着,旋即语调中满是淫邪之意的高声调侃,又立刻引得周围同伙一阵张扬的哄笑。

    李嗣源本为塞外出身,蕃话胡语精熟,当初他一个沙陀人,便还曾以契丹语对着契丹人大骂我势必要将你们屠种灭族...而义兄之一的李嗣恩,又是吐谷浑人,所以李嗣源大概能听出那些吐谷浑族民话中含义。

    而这些方自寇钞掳掠回来不久的吐谷浑族民是在说,还是汉家女子的肌肤更为光滑粉嫩,受用起来更为舒坦,只可惜刚才那个容貌姣好的,才只让五六人快活一番,尸体便已经凉透了......

    李嗣源的面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可他尚还未言语时,安重诲便赶忙催马赶至身侧,而低声言道:

    “主上,我军要拉拢吐谷浑、黄党项、逸利、越利诸族当中对契丹甚为不满的部落,而塞外苦寒之地,部族南下犯边劫掠,本来便实属常事...目前拉拢得几支部落,之所以原因听从主上调遣,也全因他们也需要我军更壮声势,以便于他们攻契丹、袭魏境而掠获更多的钱粮财物......

    而寇钞掳掠,当然也难免杀伤民家。以我军目前的处境,要以重利诱之,也唯有任从这些部落放手劫掠,当真不便设厉法约束......”

    “这个道理,我当然明白!可是这些人掳掠所杀的平民百姓...当初不也是我大唐治下子民?”

    李嗣源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旋即喟然又道,语气中也透着股忿然而又无奈的意味:

    “河东李家虽为沙陀胡人,但当年义父受前朝册封为河东之主,此后非但顾盼中原,与诸藩群雄争霸,还可保境安民,而震慑得塞外诸族不敢大举南侵...如今我固然要收复失地,只是辗转至塞外,再图杀回故土,却也只能祸害黎民百姓么?”

1070 戍边折家,你以为是好捏的软柿子?

    先前数度奇袭契丹兵马,斩首数千,也算是在塞外打出了威风,而吸引来一些零散部落的归附投效...然而随着麾下兵马的成分更为复杂,李嗣源感受到不止肩负的使命任重而道远,自己的心态也变得愈发复杂矛盾,有些抉择他虽然不愿去做,但也已是身不由己。

    李嗣源不得不承认,正如身边心腹安重诲所言,现在他这个游牧势力的首领,就算以后唐皇帝自居,但是眼下也只能按草原上的规矩招抚其它部族。

    当年自己的义父李克用也曾招募塞外游牧族裔,但是有李存璋等义兄整肃军纪,对于那些侵扰百姓、桀骜难制的杂胡兵马执其尤暴横者戮之。然而当年后唐之所以曾把部族军整治得服服帖帖,也全因朝廷有发军饷、赐封地的资本。

    如今李嗣源自知眼下他缺兵少将、物资匮乏。那些肯投效自己的部族,只是为了推举出一个对抗契丹,乃至带头趁机剽掠南面花花世界的主心骨...否则人家又凭什么他这么个流亡君主出力?

    李嗣源从来就没有回避自己胡人的身份,然而当年随着义父李克用入主河东,迄今已逾三十余载。他很清楚要在中原立足,不但对于汉人、沙陀...乃至其他各族百姓都务必做到心忧黎庶,如今临危受命、担负大任,也更要以自己的义弟李存勖为前车之鉴,竭尽全力,做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但如今这般情形,这与入侵故国领土而杀人放火的强盗头子又有何异?

    心绪正复杂时,李嗣源忽的便听前方蹄声阵阵,又有数百骑自远处飞奔下来,也有人吹起了号角,苍凉的号声也立刻在空旷的草原上飘荡开来。

    内心的矛盾终不便对外明言,李嗣源遂一勒战马,坐得笔直,凝视向那群飞奔而来的骑众。片刻过后,他的义子李从珂,便先行策马奔至李嗣源的面前,而高声禀道:

    “吐谷浑、越利等诸部头人已至,前来听候主上示下。”

    李嗣源点了点头,旋即与安重诲翻身下马,便昂然向前走去。那些部族头人则隔着近十丈远的距离,便齐刷刷的勒住缰绳,纷纷离鞍落地。大步迎来,又以草原上的礼节,先行单手抚胸、躬身施礼。

    说起来这些游牧部族,其中吐谷浑为鲜卑分支,当年强盛时也曾建国而自据一方,可如今也早已散落各处...而辗转至当初唐朝关内道北部的首领赫连铎,还为了争夺云中代北地区的统治权,便与李克用针锋相对,最终却落得个兵败身亡的下场...吐谷浑诸部更为衰微,而如今投效李嗣源的这支部落丁壮不过数千,比起已臣服于契丹的吐谷浑同族,数量还远远不如。

    而越利等部族...乃至游离于定难军八部之外的党项羌虽然同样兵力有限,但毕竟蚊子腿也是肉...以李嗣源的后唐余部军旅为主,零零散散的草原部落再凑在一处,如今好歹也有近三万的规模。虽然还远不足以与魏朝、契丹那等大国抗衡,但是通过犯边袭扰,也能对其中任何一方构成军事威胁。

    李嗣源遂强打笑意,上前招呼各部头人。而在众人的簇拥下,由李嗣源草地上平铺的毡毯坐了主位,又有族民相继呈上一罐罐马奶酒,乃至已开拨解剖过的烤羊,旁边还有堆起的泥炉上沸汤咕噜作响,大块的羊肉翻滚,散发出阵阵肉香。

    而入席的部族头领当中,年纪最轻的吐谷浑头人白承福史载有名,按他原本的轨迹,按说再过几年,本来会为后唐封为宁朔、奉化两府都督,并得李存勖赐其名为李绍鲁,在正史线中便为后晋、后汉招抚入塞用以对抗契丹......

    所以白承福先前便与后唐晋阳朝廷有所接触,较之其它部族酋长,他也更期盼能随着李嗣源杀回河东,而在中原争取一片供自己族民栖息繁衍的土地。旁边头人尚还吃得满嘴流油时,白承福思忖片刻,便对李嗣源说道:

    “主上,可恨黠戛斯汗国,以及阻卜等漠北部族,也忌惮契丹的声势,而无意与我军联手...还有大同军自从那谢彦章继任节度以来,巡边十分频繁,我军同样无机可乘。

    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诸部携老带幼,这人丁聚拢,就更要忧心风餐露宿的到处迁徙而居,倘若再撞上黑灾白灾,只怕不知又将有多少牲畜病死冻死,族民也将难以维持生计。

    只派小股兵马犯边劫掠不济事,也只能集结各部兵马,大举袭边,尽可能的劫掠粮草,以充为军饷,而备不时之需。”

    李嗣源闻言,眉头又不住的一蹙,他当然很清楚游牧民族对于农耕文明的侵略性极强,就算盛唐时节,诸多塞外族裔明面上甚至还对中原朝廷称臣,可吃不上饭的时候进行小规模犯边劫掠,这往往也是家常便饭。

    如今要将零散拼凑的部落拧成一团,李嗣源当然也很清楚首先要确保他们的族民能够填饱肚皮,在草原上赶上灾情时,也不至大批冻饿而死...然而李嗣源自打迁入河东伊始,历经三十多年的光景,当初除了与中原群雄厮杀交锋,与一众义兄弟也都是处于抵御塞外民族入侵掳掠的一方。

    结果如今立场互换,以往并没有把胡汉之别看得太重的李嗣源,却忽然感觉到自己身份认同上的割裂感变得愈发强烈......

    何况塞外再往北的阴山地区,尚还属于当年覆灭回鹘汗国的黠戛斯汗国,以及漠北诸部所掌控的领地,相较于招拢草原上零零散散的部落,兵力仍不满三万的后唐,他们当然更畏惧有实力发动几十万大军,治下疆域已极为广袤的契丹;

    越往东去,魏朝与契丹掌控的领土便越呈犬牙交错状,李嗣源思量李天衢、耶律阿保机之间的争端就算逐渐明朗化,可自己如果凑过去...也势必更会遭受魏朝、契丹双方全力围剿。

    而且比起再往西面迁徙...李嗣源深知现在的处境,与义父李克用当年年纪未满三十,还是唐廷为了征讨黄巢,便主动召请他挥师入关勤王时相比截然不同。自己已经年过五十,也不知还能打拼多久。

    何况李嗣源虽然遁入塞外,他却不想远离河东,因为南面的那片故地还有很多当时为势所迫,而只得归顺魏朝的降将降兵,他们本来尽忠于河东李家,而且新降不久,所以若有机会,李嗣源还打算尽可能的去争取策反。

    若是迫不得已,只得集结兵马大举犯边掳掠,而杀入故地州府,以补充粮秣军需...李嗣源思忖与统掌魏朝精锐牙军,而坐镇大同的谢彦章相较,选择对毗邻于河东地界,先前也只是名义上臣服于后唐,而处于折从远治下的府、麟二州下手,似乎也是个更好的选择。

    李嗣源心中暗叹,如若势不得已,也只能以犯境劫掠为目的,而大举发兵南侵...然而就在此时,忽有数骑自东南面朝着大帐这边奔来,从散布的毡帐中疾窜而过时,其中有一人便高声喊道:

    “主上!府州刺史折从远,竟然亲自挥军杀出关口,奉命哨探的部族兵马被杀得措手不及,已是伤亡惨重!”-->

1071 同样归化汉唐,你咋越活越倒退呢?

    麟州长城关口以北二十里的草原上,一场激战早就已经展开。忽然从关隘中杀出,而分成几队拦截塞外部族的骑兵几乎尽着前朝唐廷制式的衣甲,个个人如龙、马如虎,厮杀起来也是极为骁勇。而在塞外进行骑战,横冲直撞的竟也丝毫不落下风。

    反观与这拨骑兵对战的游牧骑手,一个个的穿着褴褛,看来一年四季身上都只有这么件羊皮袄,手中使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除了骑马抄着家伙,就与一群叫花子也没有什么分别。

    而且这伙部族骑众组织散乱,看来过去在草原上若是与其它部落起了冲突,往往也只会扎堆骑马一窝蜂的冲过去厮杀,而缺乏与布阵严整、军纪严明的骑兵部队交战的经验。

    所以随着几声惊呼声乍起,那些焦头烂额的游牧骑手惊慌望去,就见自斜侧还有大批军骑集结成阵,正提速朝着这边推进过来,却更如无头苍蝇那般撞成一团。

    这一支唤作藏察勒的游牧部落,归从李嗣源的时日不久,也不过是在塞外到处迁徙,而实力规模有限的部族之一。

    按说应该再过五十年左右,藏察勒部才会出个名为王承美的首领,先是率部附辽,被封为左手牛卫将军,而在后世内蒙古准格尔旗地界筑城建砦。而后又归顺于宋,朝廷遂又设丰州,便与府、麟二州并称河外三州,王承美受丰州衙内指挥使,子孙世代承袭边关防备使,成了当地有名的大门阀,而历经时代变迁,大多藏察勒族人遂也融入汉家。

    然而就只眼下而言,他们还只是刚刚转迁至后世鄂尔多斯草原的小部落...按中原的说法叫认庙门、拜码头,在草原上所奉行集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法则又十分显而易见。恰逢李嗣源竭尽所能的招拢塞外零散游牧部落,藏察勒部族遂归附投效,眼下便被当成哨探部队,而探觑府、麟二州边关虚实。

    然而藏察勒部骑众却没有料到,镇守关隘的军队不但是一支虎狼之师,更会如此主动,很快便锁定住了他们的位置,而杀将出来在草原上进行骑战...对方的主将,更如柄出鞘的利剑,甫一厮杀,便已是锋芒毕露。

    战团当中,但见一名看来年近三旬,貌相威猛剽悍,全身被劲甲包裹的将领由一彪军骑拥簇着,挟裹起战马疾驰狂奔的势道,手中长刀乱舞,卷起一股股听着格外渗人的破风声。

    鲜血漫天挥洒,游牧骑手相继被劈翻坠落。而那员将领马至刀落,利芒又直朝前方暴卷了过去,迎面那个骑将躲避不及,骇然时只得双手攥紧枪杆堪堪往上一举...然而下一刻却是鲜血喷涌,那枪杆被这一刀砸中,便如遭受泰山压顶那般,而当即急坠落下!

    刀锋自那骑将的右颈劈入,深深的嵌脖梗子里...那人双手仍握着枪杆,还保持着挺举的姿势,双眼却惊骇的瞪得老大,脖颈间还呲呲往外喷血...身子摇晃了两下,便直直从马背上栽落了下去!

    一刀下去,又放翻了名敌骑,旋即利芒霍霍,仍是运转如轮,而这个在战团中骁勇难挡的将领,正是统掌府、麟二州的折家家主折从远。

    “这又是哪里来的杂胡敢前来犯边?怎的这般不经打,我麾下儿郎可还没尽兴呢!”

    折从远豪声笑骂,继续纵马抡刀先前冲杀,只片刻的功夫,便又将七人斩翻下马。不止他杀得性起,连同他身边军骑也都紧紧追上去,死咬住前方溃乱的藏察勒骑众不放,诸般兵刃左挑右斩,连砍带搠,而杀得毫无顾忌!

    折从远的长子折德扆,现在虽然还不过是个方才一两岁大,而尚在襁褓中的奶娃娃...可折从远本排行第三,也是因他治军管民的能力最为出众,而被父亲折嗣伦选定为继承人。上下兄弟几个也多有子嗣,所以跟随着折从远冲杀的将官,也有不少折氏子弟。一家子人冲锋陷阵,齐心协力,更为骁勇难挡。

    由折从远所统领的骑军将士,各个也都如打了鸡血一般,杀得胡骑溃不成军。毕竟折家自折宗本伊始,与折嗣伦、折从远三爷孙代,掌握麟、府二州的统治权,却无意参与中原军阀混战,而且先前臣服于后唐,一直以来履行戍边保疆,抵御塞外民族入侵的职责。

    所以一旦发现有塞外游牧部族意图犯边袭扰,府州、麟州兵马奉令出征将其驱逐杀溃,也是他们习以为常的惯例。

    而且折从远之父折嗣伦体恤疾苦、为政以宽,打理得治下稼穑有通政之咏,庶民无聚敛之怨,折从远继承折家家主之位也是众望所归,而深受府、麟二州军民推崇。在这片土地上已接受折家三代统治的将官军健也都十分清楚,他们与塞外接邻,如若北面有大批胡骑前来,那就是为了侵犯他们的土地、抢夺他们的钱粮、祸害他们的父老乡亲......

    折从远一如既往,再度亲自带领带兵抵御外辱,面对很快要杀上门来的强盗,为折家效命的将士们当然仍按以往的规矩,就是要往死里打!

    藏察勒部骑众从一开始便被打得个措手不及,人荒马乱、士气顿丧,而折家军旅则气势如虹,继续朝着前方涌杀。而折从远驱使战马驰骋,瞧见前方本来便不成阵列的胡骑,已开始乱哄哄的朝着北面退去,遂呵呵一笑,而又朗声说道:

    “这就要逃?若是没种的,就乖乖的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以为归附了李嗣源,便狐假虎威,这都什么阿猫阿狗,也有胆子来冒犯我折家治下州府!?”

    折从远家世三代戎边,他对于塞外部族,又会在什么时候意图南侵犯边的推测通常也拿捏的十分准确。如果哪一年雪下的很大,亦或听闻北面闹起牲畜疫病等消息,折从远基本上便能断定与府、麟二州邻近的游牧部族,很快便会前来试图侵境劫掠。

    而李嗣源统领余部军旅遁入塞北,仍打出复兴后唐山河的旗号,却在草原上招拢零零散散的游牧部族...折从远权衡一番,先前便已做过预判:

    李嗣源要在塞外重振旗鼓,到处招拢兵马,可是苦于粮秣短缺...要让归附的部落甘心为他所用,也势必会有大举南侵剽掠的打算。而相较于坐镇卢龙军的高行周、镇守大同军的谢彦章,以及处于契丹治下的振武军,我折家治下领土,与西面韩家统掌的朔方军则名义上归附于魏帝,实则军权自主,不受魏朝节制,而与北边诸镇魏军各不统属。

    比起朔方军,府、麟二州又与河东更为邻近...那么李嗣源如若南侵,多半会冲着我来吧?

    所以折从远先前就做好了抵御李嗣源兴兵来犯的准备,早先便知已有小股兵马犯边,又探明有胡骑抵至麟州地界的长城关口附近,他遂主动出击,要先行给意图侵袭折家治下领地的部族军一个下马威。又冲杀一阵,折从远若有所感,继续引兵冲杀仍不含糊,却忽的喃声念道:

    “我折家祖上羌族折掘氏,与沙陀朱邪李家本来都已归化汉唐。说起来李亚子的祖父李国昌,与我祖父受前朝册封。都是历经两代,我折家仍是戎边保境,拱卫中原;然而李嗣源你这河东先主的假子...如今却怎到了这般境地?”

1072 剜心之语,直击要害

    折家骑军在折从远的指挥下,杀得藏察勒部骑众亡魂丧胆。又乘胜追击一阵,便有先前部署的斥候轻骑立刻赶来报说,李嗣源统领大股兵马,已经朝着这边迫近过来,折从远遂下令各部将士迅速整顿阵型,并朝着关口的方向退去。

    途中折家骑军,又遭遇后唐将领康义诚所部兵马,双方又打响了遭遇战。虽然后唐余部以沙陀骑兵为主的部队,战力自然要高出藏察勒部族许多...但是康义诚对上折从远,也明显低估了这个家世三代坐镇边塞的地方军阀,一番厮杀下来,还处于下风。

    折从远虽折损了一定的兵马,但是指挥所部骑军从容的突破康义诚的围堵。而待他退返回关口之后,由李嗣源亲自统领的军旅一路追击而来,却并没有撵上折从远所部人马。塞外草原上两次交锋下来,还是后唐方面吃了亏......

    乌泱泱的骑兵朝着前方涌动,无数匹战马渐渐汇聚成一个庞大的骑阵,轰隆隆的马蹄声也在这片草原上回荡起来。然而南面绵延不止的长城城墙翻山越岭,犹如一条蜿蜒于山峦之间的巨龙,望去让人顿感雄伟壮观,而拦截住了北方草原上的骑兵南下的道路。

    已然经过整修的长城城墙紧密相连,而墩台、墙垒上人头攒动,已经铺满了层层叠叠的弓弩手,一捆捆箭枝弩矢也早已搁置齐备。还有大队的军士堆土架石,支起大锅烧开滚油金汁,无论是谁倘若妄图强攻关隘,能否得逞还是两说,也无疑要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北面大股大股的骑军虽然策马向前,可是抵至长城上弓弩射程范围的边缘,也不得不勒马止步。

    毕竟此间长城修筑在绵延起伏的山峦上,虽然说不上十分高耸陡峭,但是天然形成的壁垒,使得城墙、墩台上方的将士居高临下,动用弓弩对意图靠近的北面胡骑进行压制射击。贸然靠近,守军劈头盖脸一通利箭弩矢招呼下来,白白折损人马,实在得不偿失。

    而折从远已经登上了一处墩台,从高处俯瞰过去,就见北面胡骑汇集,周围还有马军呼哨往来。那般场面瞧着虽甚是壮阔,可折从远神色从容,他身边将佐一个个俱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也全然没有因长城外规模庞大的骑阵所而心生惧意。

    而石敬瑭、李从珂、刘知远、安从进、药彦稠...等将领统领所部兵马,在长城关隘下汇聚。李嗣源手持长锤、策马前驱,由一众军骑拥簇着赶至阵前...他面沉如水,朝着长城墩台上凝视过去,就见上方无数把硬弓弩机,也做势要扣弦张满,朝着自己这边瞄准过来。

    统掌府、麟二州的折从远...按说他折家世代本来处于我大唐治下,但是晋阳朝廷覆亡之后,折从远便倒从归附于魏朝,如今看来,他丝毫没有顾念先前受我朝册封的恩典,也全然没有把我这个继位的帝君放在眼里啊......

    李嗣源心中忿恨的念罢,旋即擎起手中浑铁锤,遥指向长城上旌旗林立的那处墩台,便放声大呼道:

    “折从远!你本受先帝册封为牙将,而后担任府州副使,承认你继折家家主而掌统府、麟二州,可恨你受我唐廷皇恩,却执意与我为敌,待我攻破关隘,诛逆讨叛,也势必要你折家玉石皆焚!”

    虽然彼此相隔尚远,可周围军骑开始鼓噪起来,重复李嗣源的言语,传扬开来,而让折从远听得个清楚...可他不屑的冷笑一声,旋即也厉声高呼道:

    “李嗣源!你要先搞清楚,我祖父自云中迁至府州,是于前朝僖宗皇帝时节,任振武军五镇都知兵马使,而后划府、麟二州由我折家镇守,虽受皇恩,也是得前朝唐廷册封,而不是由你沙陀人另立那所谓的唐国恩典!

    你大言不惭,但就凭这两三万兵马,又无攻具器械,我倒不信你有本事攻破关隘!若仍是执迷不悟,便只管前来攻打便是,由我折家在此镇守,无论你还要驱使多少胡骑前来,我也只管让他们有来无回!”

    李嗣源闻言更怒,他牙关紧咬,又厉声叱骂道:

    “就算你祖父是于僖宗皇帝时节受封为官,可是你父子两代,不也是受我朝武皇、先帝降诏册封,得福荫世代统掌一方?想当初我与你父亲还有过几面之缘,国难之时,你折家本当竭力尽忠、匡扶社稷!

    然而我继任帝位,矢志复兴故国疆土,你不思报国,却甘心为南朝藩篱!本是唐廷的官,如今你朝唐暮魏,背反故国,也不过是个转面忘恩、逐利背忠的宵小之徒!”

    折从远听罢,脸上不见半点羞恼之色,却朗声长笑,继而高声笑骂道:

    “我折家受中原王朝赐许,无论当初的大唐,朱温篡立的梁朝,河东李家所立的唐国,还是如今的魏朝...无论对哪朝的皇帝称臣,也不管中原城头变幻大王旗,而又由谁雄踞中原,以正朔王朝自居...我折家家世职责所在,一直都是要戎边保境,维护府、麟二州,乃至河东、中原百姓不受塞外游牧胡骑的侵扰!

    而晋阳朝廷覆灭,不止在我看来,世人都已认为你要复兴延续的唐国便已经亡了!而你妄称继承帝位,却逃入塞外,招聚草原游牧部族,如今这又是做的什么勾当?我折家坐镇边塞州府,祖孙三代,为中原戍边,履行保国安民的职责。如今也不会把你看做唐国功勋宿将,更不会是继位的皇帝!

    朱邪李家虽是沙陀胡人,当年是由前朝册封,在河东扎稳根基,又由翼圣公、李亚子两代好生经营,成就帝业,也是中原一方雄主。我折家既无意插手中原诸藩战事,当初才愿向朱邪李家另立的唐国称臣。可是你既遁入塞外,在中原已无立足之地,便不配再以唐国皇帝自居!

    你李嗣源身为翼圣公的假子,也是沙陀胡人,本来归化汉唐,却又复入狄夷,而纵容杂胡侵害边民百姓...那么在我折家看来,你也不过是个危害中原汉民,而务必要抵御、驱逐的鞑虏酋首罢了!”

    唇枪舌剑,一番对骂下来,因立场不同,折从远、李嗣源虽然都有着各自的道理...然而折从远说得义正言辞,但李嗣源听对方直言不认他为后唐帝君,而不过是“复入狄夷的鞑虏酋首”这般言语传入耳中,便似是一把锋利的剜心尖刀,而狠狠的戳在了他的心头上!

    李嗣源感觉到被折从远直击心中痛处,脑袋嗡的一下,额角登时青筋暴起。然而他眉宇间虽满是恚怒激忿之色,眼中却似也闪过一抹羞惭......

    嘴上虽抵死不愿承认,但是李嗣源心里也意识到折家先前依附于后唐,而自己的义父李克用、义弟李存勖的确是因折家久镇府、麟二州,熟悉边地,而最善于主持北塞边境防备事宜,故而承认折宗本之后的父子两代对府州、麟州的统治权。

    那么眼下折从远宣称仍要履行家世将门的职责,而抗击犯境侵害汉家百姓的塞外族裔,李嗣源心中喟叹对方便势必要与自己这么个拉拢游牧部族犯边的首领为敌...他这些话,又哪里说得错了?

1073 忠心耿耿?贪恋富贵,另立门户

    气势汹汹的杀至长城关隘,结果阵中号角声响起,发出撤兵的命令...大队人马陆续掉头转向,行伍间也颇有种灰溜溜萎靡沮丧的意味。

    李嗣源面色阴沉冰冷,犹如块生铁,他甚至因恚怒而感到心悸抽搐的痛楚...然而又忿恨的朝着墩台上望了一眼,却也只得一兜缰绳,策马转过身去,而统领各部兵马向北方退去。

    来得雷声大雨点小,李嗣源本来打算集结军队,起码从场面上要震慑折从远乃至由他统掌的府、麟二州守军,结果对方却根本不吃这一套。而且一番叫骂下来,也完全没有讨到任何便宜...李嗣源好歹没有因为愤怒而丧失理智,而贸然下令发起强攻,所以他只能暂时撤退。

    毕竟折从远已经做好了据关固守的准备,后唐余部乃部族军都以骑兵为主,的确又缺少攻城器具,如果非要攻打关隘,战士也只得一律下马去攀越山岭,再以临时搭建的长梯等简陋攻城器械,试图以蚁附攻城的方式夺取关口。

    可是折从远麾下的将士也都不是摆设,他们奉令把守关隘,早已是严阵以待。李嗣源自知如若贸然攻打,便如同卯足了力气一脚踢向铁板...眼下兵力有限,他也没有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在府州、麟州一隅的防线立刻打出个突破口的底气。

    不过长城蜿蜒万里,壁垒绵长,也着实难以面面俱到。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如果回避开折从远重点防备的区域,而沿着府州与麟州边塞防线详加查探,想必也能发现趁虚而入的机会。

    毕竟已经被折从远得罪得狠了,李嗣源不但急于通过犯边掳掠的方式,以补充日渐窘迫的军需,又被对方挑明了叱骂他这个后唐皇帝,实则也不过是个复入狄夷的胡人,更是要危害边关百姓的鞑虏头子...如果不在折家统掌的地盘讨回场面,李嗣源自知在诸部首领看来,自己岂不是威严扫地?

    然而李嗣源就算深知折从远善于主持戎边守备防务,可是过往后唐治下卢龙、河东、振武诸镇抵御契丹大军,承受的压力更大,反而犯边侵袭折家治下疆土的塞外部族实力有限。所以李嗣源只知折从远擅守,却又不知那个折家第三代家主到底戎边善守到了什么程度。

    若是比较征战沙场而打出来的威名,折从远的名气无疑要比李嗣源小了许多。而且身为李克用所收的一众义儿当中,论战绩功勋也是屈指可数的名将,如果两军对垒,按说也应该是李嗣源更胜一筹...可是这一次面对李嗣源的大举侵攻,折从远有边关倚仗,还是以他最为擅长的方式来打这场防御战。

    李嗣源也当然不会知晓,折从远坐镇边塞,非但于后唐时节戎卫府、麟二州平安无事,甚至在中原王朝开始为外族压制,而燕云十六州也已尽数割让给契丹的后晋时期,由折从远戎边保境,自始至终都没有让契丹人踏入府州、麟州半步...眼下李嗣源兵马不过三万,而且麾下军队的成分杂七杂八,要突破折从远坐镇的防线,而大肆南侵掳掠,又谈何容易?

    所以四日之后,李嗣源佯攻关隘,又调度兵马迂回转向,其义子李从珂转战西南,终于自一处地势相对平缓的古长城突破出一道缺口,旋即数千胡骑兵锋直指麟州治下银城县,意欲剽掠沿途镇坊财帛钱粮。可是行军不过二十余里,反而落入折家军旅早已设好的伏击圈中。

    折从远预判李嗣源不会善罢甘休,遂有意关门打狗,诱使一拨敌军冒险深入,再设下埋伏往死里打...直杀得犯境的兵马伤亡惨重,而李从珂仗着剽勇善战的身手,虽然奋力突围,可是身中两箭,丢下两千多具尸首,也只得率领残部又退出关外......

    而折从远也并非一味死守,但凡探察长城关隘有胡骑活动的迹象,便选精锐,主动出击,又杀得两拨部族气沮败丧。当后唐其余军旅闻讯赶来,出击的折家兵马也已早早的退入关隘,又摆出一副严防据守的架势。

    这几场小规模的战事打下来,却仍是李嗣源一方得不偿失,偷鸡不着蚀把米,而落入进退两难的窘境...正是因为战事不利,也使得李嗣源麾下,那个先前便对自家主公遁入塞外,历经艰苦,同时对抗魏朝、契丹双方的决策极为不满的心腹近臣,而有了另谋出路的打算......

    “折家不过是统掌两处州府的地方门阀,便已不把主上放在眼里...要攻打府、麟二州剽掠钱粮便如此艰难,还谈何复兴大唐江山社稷?”

    南临古长城与陕北地界,地处后世内蒙古准格尔旗茫茫草原上,散落在旷野间的一片帐篷当中,在一座大帐内正有人沉声说道。

    然而密谋商议,直言否定李嗣源着实不该转战至塞外的那个人...正是曾力主投靠契丹,力争在燕云地界谋个安身之所,利用外族对抗魏朝,而与自家主公先前便闹得很不愉快的石敬瑭。

    此刻石敬瑭面色阴渗渗的,旋即转首环视向帐内众人。除了在他麾下打出名号的心腹刘知远,由石敬瑭暗中撺掇,而参赴这场密议之人,还有曾在河东先主李克用帐下担任先锋使,如今论资历也算是后唐宿将的杜堆金...以及其子杜重威,乃至还有一个由石敬瑭新近在军中提拔的骑将张彦泽。

    而刘知远、杜堆金、杜重威、张彦泽几人听石敬瑭沉声说罢,面色也不由变得更为凝重起来...毕竟他们也很清楚,石敬瑭向来反对李嗣源在塞外苦寒之地重整旗鼓的决策,实在太过艰苦,而且无论苦熬多少年,也未必会有杀回中原的盼头...与其长期艰苦卓绝的在塞外辗转,莫不如尝试投效契丹,那样才更有可能谋取一处封地,而不必再受风餐露宿、颠沛流离的苦楚。

    然而李嗣源仇视契丹,在他看来,石敬瑭的提议无异于认贼投敌,不知廉耻,实在是太过没有下限...要紧关头,方才看清一个人的秉性,彼此的理念又是背道而驰,最终导致他们这对本来亲密无间的君臣关系开始恶化。

    先前被自己的主公兼岳丈痛斥责骂,石敬瑭固然不敢再出言反驳,可是隐忍至今,他不满的情绪与日俱增,遂暗中传唤与其亲近的属下密谋,而旧事重提,不再忌讳表达对李嗣源决策的强烈不满...那么几乎也就意味着一件事:

    石敬瑭已经笃定心思,不甘愿再追随着李嗣源在塞外苦熬下去。仍要按着自己的主张,而意图脱离自己的老丈人自立门户了。

    大帐内几人默然不语,他们虽因与石敬瑭关系紧密,遂被撺掇来参赴这场绝不可走漏风声的密议...但是背弃自家主公,毕竟事关重大,还须好生斟酌才是。一阵沉寂过后,倒是杜堆金先开了腔,而仍有些犹疑的说道:

    “的确正如石都督所言,主上执意于招拢塞外部族,等候时机,意图东山再起,可如今看来,我等饱受颠沛流离之苦,也未必能有复返中原的机会...可是鼓动一部分兵马背主叛离,此事非同小可,而且如若出走,我等去投从契丹,也未必能确保必能受录用安置,这...终究仍有些不妥吧......”

1074 后唐余部,还要分裂下去

    太原为魏军攻陷,而晋阳朝廷覆亡,李克用、李存勖一脉的宗室子弟也悉数为魏朝掌控之后,仍旧甘愿奉李嗣源为后唐皇帝的余部将领,初衷当然是要收复失地,而重振后唐江山社稷。

    所以当初的志愿开始动摇,似杜堆金这等河东宿将虽然有了半途而废的打算,可是真到了要决定叛离出走的要紧时刻,也难免仍有些举棋不定。

    而石敬瑭闻言一时默然,凭心而论,他也曾以为自己是他主公兼岳丈的死忠,这辈子就只会为李嗣源效死卖命下去...但是对于眼下的他而言,觉得自己继续追随李嗣源,在塞外辗转流离,蹉跎了岁月,也仍很难有杀回中原,而谋取功名富贵的机会......

    毕竟正史线中的石敬瑭,于国家动荡之际坚定的拥立李嗣源谋取帝位,他就会是有从龙之功的元勋显贵,当然也会对自己的老丈人一直尽忠。但是李从珂谋朝篡位,而后唐闵帝失势之际,石敬瑭拿住李嗣源之子李从厚,再将这在位帝君献于李从珂请功...对于李嗣源的亲生骨肉便已经没有什么忠心可言。

    如今的李嗣源虽然仍名为后唐帝君,却并非是入主中原,而称正朔的皇帝...石敬瑭不愿再以游牧的方式过活,饱受风霜苦楚,那么所谓的忠义,也就不过是禁锢他争取大好前程的枷锁罢了。

    更何况...石敬瑭想起当日提议通过投靠契丹,以图曲线复国的计划之时,李嗣源却大发雷霆之怒,而对他痛骂斥责的场面...本来最受岳丈的器重信赖,可是从那一天之后,他们这对君臣的关系便已疏远了许多。

    既然已经不再受主公信任,也注定竞争不过李从珂那等同样受李嗣源宠信的后起之秀...石敬瑭心中忿恨的念着,我已受冷落,那继续在塞外流离苦熬,以后又能有什么盼头!?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已决议,便容不得还有半分犹疑!

    石敬瑭脸上神情遂显得愈发阴狠,又断然说道: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杜指挥使,你既也认为流落塞外,历经艰辛,仍难以成就大事,当然也应尽早决断!否则再犹疑下去,你们父子情愿老死于塞外不成!?”

    杜堆金仍没有笃定心思,可正待再言语时,身旁他的子嗣杜重威般抢先接话道:

    “阿爹,您也莫要再迟疑了!但凡有尽早重返中原安身立命的机会,咱们何必又在这苦寒之地遭罪受难?而契丹收买人心,王郁、卢文进、赵德钧...本来尽是我唐国臣子,先前便去投效契丹,不也都得受重用?

    石都督又是何等样人?勇冠三军、威名远播,不比那卢文进、王郁之流更为了得?咱们追随石都督去投契丹,还愁不会受厚待安置?塞外苦寒凶险之地,孩儿一日也不想多熬了!再颠沛流离下去,也没个谋取富贵的指望,若不跟随石都督出走,那还要过多少年头才有机会重返中原?”

    杜堆金、杜重威父子是云中代北地界的汉家军将出身,也是在李克用入主河东时节,开始为朱邪李家效力。

    所以比起沙陀等族裔的后唐将官,杜重威本是汉人,更过不惯在塞外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他为人又好逸恶劳惯了,年纪虽轻,却与石敬瑭相处的十分密切......

    终于盼到了石敬瑭要牵头出走,只要有机会重返中原享福,那就算投靠契丹又能怎的?杜重威当然极力赞成,还要极力劝说自己的老子切莫错失良机。

    眼见自己的儿子也力主按石敬瑭的计划行事,杜堆金低首沉吟,也不再出言表达异议;而后石敬瑭一手提拔的那个名为张彦泽的军将冷哼一声,旋即说道:

    “毕竟还是中原富庶繁华,我本是阴山突厥出身,祖上有机缘迁居河东太原,若有的选,谁情愿在荒僻之地受苦?入娘的,咱们做沙场上搏命的勾当,又图个什么?还不是博个功名富贵,喝最烈的酒、拿最多的金银、用最漂亮的女人...而在最富足的地方享福?

    草他姥姥,要按说我,的确也理当借助契丹人的势要,才更有可能在中原立足。眼下有将主带头,俺也不愿再留在塞北遭这份罪,那还迟疑什么?”

    这个名为张彦泽的将官说话十分粗鄙,他也不过十几二十岁的年纪,虽然起的是汉名,可是却生得双目赤黄,而且五官不但胡人特征十分明显,更是形貌狰狞,时常面露凶戾之色,犹如一只欲择人而噬的野兽。

    而人如其貌,张彦泽不止生性剽悍,秉性凶暴残忍,好色、贪财,还好屠戮虐杀,似乎这般时节那些凶恶军阀所具备的特质,也都集中在这一个人身上。他年纪虽然不大,可如今也已是凶名在外,就连寻常沙陀、吐谷浑等打惯了仗、杀惯了人的将官兵卒,见了张彦泽也都不免要绕着走。

    虽是新近提拔的属下,可石敬瑭对张彦泽也十分看重。毕竟按史载轨迹,他们二人结成姻亲,而且后晋时节张彦泽犯下虐害亲子、肢解僚属、杀人夺妻、侵害百姓...等累累恶行,惹得天怒人怨,然而石敬瑭对他的态度,却仍是纵容包庇。

    毕竟张彦泽性情暴戾,也意味着他作战勇猛...对于石敬瑭而言,便如大户人家豢养的凶獒恶犬,似张彦泽这等极度凶恶的人在帐下听命,肯为自己所用,也不能彰显住他这个上官的威仪?

    而杜堆金、杜重威、张彦泽先后表态,愿意鼓动所部兵马脱离李嗣源,追随石敬瑭前去投奔契丹...石敬瑭深沉的目光一瞥,又朝着自己的亲信刘知远望了过去。

    向来少言寡语的刘知远,也一直没有作声。实则对于石敬瑭意欲叛离李嗣源的决定,他心中或多或少也仍有些犹疑。

    毕竟刘知远也是沙陀人,晋阳朝廷虽覆亡,可是李嗣源却仍在试图复兴河东李家的霸业。即便刘知远也很不看好如今所处的这一支游牧势力,是否又会有夺回失地的机会...可是背弃旧主,而去为契丹外族所用,不也还是要寄人篱下?

    然而刘知远也已经注意到石敬瑭目光灼灼,也已朝着自己这边盯了过来...他转念一想,先帝李存勖时节,石敬瑭本是李嗣源的心腹嫡系,而如今李嗣源宣称继承后唐帝位,而他又是石敬瑭的心腹嫡系...自己的主子要鼓动一部分兵马分家出走,而去投从契丹,刘知远心说李嗣源必然要追究下来,那我又怎能脱得开关系?

    何况石敬瑭趁着统领骑众巡弋一方之时,才撺掇众人前来密议,也决计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刘知远很清楚自己现在必须做出抉择,他遂也不禁暗忖道:

    我本出身微贱,而后投军入伍,毕竟也是到了石敬瑭帐下后才开始受重用提拔。知遇提携的恩情固然要报,只是如今看来,我也难免要背离主上...而后又要投往何处,与石敬瑭也只会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么......

    刘知远心中叹罢,旋即长身而起,向石敬瑭躬身施礼,而又言简意赅的说道:

    “将主既已拿定主意,末将自当遵从!”

1075 去投效契丹,我更方便杀你

    “好!事不宜迟,你们这便去召集人马。趁着主上尚还在府州西隅谋划攻破关隘事宜,我等便开拨往东。至于康义诚、安从进、药彦稠那几拨部曲,与我毕竟算不上知根知底,也不宜再撺掇他们走漏风声......

    永宁那边,我也能劝动她一并上路。好歹我等鼓动七八千兵马,投从契丹,换般活法,去谋个安富尊荣!”

    见自己的得力干将刘知远也一口答应下来,石敬瑭这才安心,又立刻开始安排,便要舍弃自己的主公兼岳丈李嗣源,而仍要坚持自己的打算去投靠契丹。

    按说魏朝雄踞中原,国富兵强、疆域辽阔,魏帝雄心勃勃,广招智谋勇烈之士,而志在兼吞天下...毕竟河东李家的旧臣也又不少也都降从了,我既决议叛逃,也就意味着要与这流亡于塞外而所谓的唐国彻底决裂了...若去投从魏朝,是否能谋得更为远大的前程?

    在下定决心叛离李嗣源之时,石敬瑭倒也曾动过这个念头...可是他很快便打消了归附魏朝的想法。

    毕竟河东李家与魏帝李天衢争霸天下,而李嗣源扛起大旗,宣称延续后唐国祚,与魏朝依然势不两立...石敬瑭心说自己还是李嗣源的女婿,身份特殊,魏朝阵营那边则是猛将如云,李天衢也未必会重用他这个与后唐流亡帝君沾亲带故的降将。

    然而李嗣源义父李克用的女婿王郁,转投契丹,拜耶律阿保机为义父,如今在契丹汉人属臣当中的地位举足轻重...石敬瑭心说我则是李嗣源的女婿,休说那王郁,就算再加上赵德钧、卢文进等降从契丹的后唐降臣,若论厮杀征战的本事,他们哪个又比我能打?

    而且石敬瑭做为正史线五代第三朝的开国皇帝,好歹也有些远见。他观望时局,见契丹不断的扩张,如今不但已经陆续征服了北地诸多部族,占据白山黑水的渤海国、统掌漠北的黠戛斯汗国、南面幽云乃至中原富庶江山...都是耶律阿保机所觊觎的疆土。可是地盘越大,契丹也就越需要扶植代理人统治各片疆域。

    而契丹起源于大鲜卑山的饶乐水,繁衍至今,主要以游牧与鱼猎为生计,那么吞并下渤海、黠戛斯等国的领土,也大可以按照原有的制度进行统治;可契丹陆续兼并幽云北部各处州府,所推行的确是胡汉分治。

    所以耶律阿保机非常重视汉人臣子,石敬瑭自问河东太原出身,起码也是汉化程度极高的沙陀人...如果能为契丹打下南面大片江山出力最多,功盖一众汉臣,那么比起投从治下藩镇节制、约束颇多的魏朝,为契丹卖命,以后自据一方称王...乃至称帝的可能性也会更大。

    当然如此一来,石敬瑭很清楚自己如果甘为契丹的马前卒,那以后也势必要与覆灭后唐晋阳朝廷,兼并诸藩各国,而国力强盛的魏朝为敌了...但是富贵险中求,我既然要脱离河东李家,现在只为自己做打算,要谋霸业,也当然要耽着凶险放手去博!

    当刘知远、杜堆金、杜重威、张彦泽几人各自行事,去召集所部人马准备动身,石敬瑭也踱步出了大帐。再朝着西面广袤的草原眺望过去,决绝的目光中仍透着几分阴冷......

    先前石敬瑭还曾想过,与其只带着几千人马前去归附契丹...李嗣源执意与耶律阿保机为敌,也是自己所要去投从那一方势力的心腹之患。既然终究要与旧主决裂,那么趁着李嗣源不备,便取其首级,做为向阿保机邀功请赏的晋身之资...又会不会更能得受契丹的厚封重用?

    然而石敬瑭同样很快便打消了那个念头,就算已经不是一路人,可李嗣源毕竟是待自己有知遇提携大恩的岳父。即便这般时节,杀主弑君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石敬瑭做人再没有下限,也知道自己倘若真要对李嗣源下毒手,非但必然要遭天下人唾骂,恐怕契丹那边,都会认为他背反旧主的行径实在太过下作...叛逃出走是一码事,可如果连自己的恩主兼老丈人都忍心杀害,那么包括现在打算去投从的君主在内,天下还有谁是杀不得的?

    罢了...主上,您在塞外漂泊得再久,恐怕也很难有机会得偿所愿。也唯有借力于契丹,才更有可能杀回中原,而唐国社稷到底已经亡了...我也不可能再追随您再流荡下去,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希望你我以后不会在战场上相见......

    石敬瑭以李嗣源的名义,命令刘知远、张彦泽等几拨兵马随着他向东进军。走出数百里,已临近契丹控制的地域,才向其他不明就里的将兵道明他要叛离出走,而所要投效的势力,正是与李嗣源势如水火的契丹......

    虽然这七八千兵马是石敬瑭、刘知远的嫡系军旅,大多将官已知内情,也不愿再于塞外流荡受苦,而愿意随着主将投从契丹...然而其中仍有少数人是李嗣源的死忠,得知石敬瑭竟然意欲投敌,惊愕过后,也有人当即勃然大怒,指着石敬瑭的鼻子痛斥其弃信背义,有负主上洪恩,当真是连猪狗都不如。

    而石敬瑭面对众人的斥责,默不作声,脸上也全然没有半点羞惭之色...阴鸷的目光在胆敢站出来痛骂他的那些将官身上转了一圈,石敬瑭便猛的打了个手势,他麾下爪牙张彦泽便呲牙狞笑着,拍马舞刀疾冲了出来,刀锋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便从其中骂得最凶的一名军官脖颈间掠过,鲜红的血雨喷溅开来,旋即漫天洒落,一颗双眼兀自瞪圆的头颅,便被张彦泽一刀斩落!

    “讨死的杀才!这时候还对那李嗣源表什么忠心?不肯随将主投从契丹的,便是该杀的敌人!都到了这里,也别指望再回去报信,这干驴鸟一个也不能留,都给我尽数宰了!”

    张彦泽那双成赤黄色的眼眸凶芒毕露,嘶声狞叫着,他麾下那些凶卒悍兵也纷纷暴起,擎起兵刃直冲了上去左砍右杀。

    本为军中袍泽,可是受石敬瑭指示扑上去围杀的亲信毫不手软的搠刺劈砍。毕竟这路军旅当中,仍旧强烈抵抗投奔契丹的将官兵卒已是极少数,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也被杀得几乎没有抵抗之力!

    临死前的咒骂声、惨叫声与战马的惊嘶声混杂在一处,一双马蹄四下乱踏,如注的鲜血喷射,将一片草地染得通红,而化成惨烈的修罗杀场!

    一名浑身浴血的军校垂死抵抗,剁翻冲杀过来的四名兵卒,他拼命要策马杀出重围,还意图疾驰回去向李嗣源报信。然而惊嘶的战马还没冲出几步,那员军校赫然发现一骑挡在面前...刘知远那对瞳孔犹如点墨的招子凝视过来,他善使的那口大刀映射出森然寒芒,缓缓举起,眼见便要劈斩落下。

    “刘知远!你本是河东太原出身的沙陀族裔,当真也要随着石敬瑭那狗贼背反主上么!?”

    那军校瞪圆了双目,悲忿疾呼,然而他觑见刘知远眼中似闪过一抹犹疑,又好像听见一声叹息...可是下一刻,刀锋依然化作一道寒芒暴卷疾落,而当即将那军校的身子劈成了两截!

1076 石敬瑭说:求求你,当我爹吧

    位于后世北京密云地区,如今与南面魏朝控制的幽州形成对持之势的檀州地界,大股军骑自治所密云城疾奔而出,蹄声隆隆,唿哨声交相呼应,契丹骑兵很快的变化阵型,又呈半圆状朝着伏拜在地上那几人围拢,一对对充满戒备的目光,也直直的投射了过去。

    石敬瑭突下杀手,将麾下那一小撮反对他投效契丹的兵马赶尽杀绝。然而再往东行,遭遇契丹游骑之时,他当然不敢发狠,而立刻高呼表态前来投奔上国。

    先前因李嗣源屡番奇袭,也让幽云地界的契丹兵马恨得咬牙切齿。所以石敬瑭前来表态归附,最先与其接触,而掌守戍边堡的契丹军将也没什么好脸色。

    只是自耶律阿保机、耶律倍父子,与契丹宿将、汉人属臣统领主力军旅调转主攻方向,而兵发渤海国之后,契丹又调来一名地位尊崇的皇室子弟前来暂摄南面军政事务,似乎阿保机也是有意让他多番历练,而日后为经略幽云多做准备...后唐先前便有降臣陆续率部归附,契丹军将也不能自作主张,遂立刻派遣快马至檀州密云,上报又有降军前来投从。

    石敬瑭麾下兵马,已缴械而早早的都被控制起来。他与刘知远、杜堆金、杜重威、张彦泽等亲信也押至檀州。连城门都没有入,便又有详稳喝令他们一众人跪地伏拜,恭迎贵人...刘知远虽然当即面露愠色,却眼见石敬瑭二话不说滚鞍下马,双膝一软、把腚一撅,便俯首帖耳的跪在了地上,那副模样,已是谦卑到了极处。

    大庭广众之下,刘知远也只得随着石敬瑭的其他亲信一并跪拜。未过多时,便有大股军骑冲出了城门,卷带起一阵阵烟尘扑面而来。又有一人在捧旗甲士、亲随护卫的拥簇下,策马缓缓踱来,他貂毡锦服的扮相,披着黑色披风,看来还没过二十的年纪,却几近威仪之态,举手投足间,倒也已有了几分雄主的架势。

    石敬瑭耳根一动,旋即又把脑袋垂得更低,鼻尖几乎快贴到地面上...因为被押至檀州的途中,他也已听闻要处置自己的契丹权贵,正是被耶律阿保机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契丹帝国的二皇子耶律德光。

    天下兵马大元帅这般头衔听着威风,而这般时节,也是契丹主要针对幽云地界所设,而由本国皇族子弟所设的军职。耶律德光虽然年纪不大,可是按史载轨迹,他差不多便是同期接受自己父亲的任命,而参赴南征平、幽、镇、定等州府的战事。

    然而眼下这般形势,契丹尚还不便与魏朝决裂开战,耶律德光仍然受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赶赴檀州,一来是为了考察幽云地势,二来也正是因为李嗣源先前几次奇袭,契丹虽然集结大军东征渤海国,但也要分拨兵力严防戒备,恨不得在塞外尽早剿灭李嗣源那一支流亡势力。

    而李嗣源的心腹石敬瑭带领一部分兵马前来归附,对于契丹而言当然是乐见其成的...只不过耶律德光睥睨俯视,目光落到跪在最前面的石敬瑭身上,他忽的开口,语调中仍透着几分冷漠:

    “你便是石敬瑭?”

    石敬瑭脸冲着地面,也立刻高声回禀道:

    “卑下正是石敬瑭!先前昏昧执迷,与上国为敌,实感惶恐之至!今日率部前来归附,有幸拜谒二皇子,只乞望上国降恩诏宽胥,卑下诚心归降,而愿为二皇子效死竭力!”

    耶律德光虽然不及他兄长耶律倍那般精通汉学,可是与石敬瑭一问一答,汉话同样说得纯熟。只是契丹名为耶律尧骨的他虽慕中华文字,而定汉名德光,言辞也不像耶律倍那般说汉话刻意引经据典...听石敬瑭表态愿归降效忠,耶律德光呵呵一笑,便又直接问道:

    “你那岳父李嗣源仍是冥顽不灵,执意要对抗我契丹,当年与我邦交战,那李嗣源还曾放话必要杀至西楼,灭我种族时,我也曾听闻你在他帐下与我军交战,也是出力甚多啊...你既然是李嗣源的女婿,虽然口口声声说是心诚投从,莫不是诈降吧?”

    石敬瑭闻言,又赶忙疾声表态道:

    “二皇子,先前只因各为其主,卑下也只得与上国为敌,如今朱邪李氏社稷都已覆亡,只是旧主...李嗣源一意孤行,仍旧不肯任命顺从,可卑下当真已识得大势所趋,诚心归降,此心天地可鉴!

    此后也必然为契丹上国尽心竭力,而甘做二皇子的飞鹰走狗!日后上国南顾之际,也当为前驱,为契丹开疆拓土,以报厚恩!”

    耶律德光听了,仍是神色淡然,而挥了挥手,又有些慵懒的说道:

    “罢了...你麾下兵马已由我军看束住,谅你也闹不出什么风浪。而父皇亲自统领大军东征渤海国,眼下也无暇顾及你这一众降臣...我暂且让你们有个安身之所,至于如何收录,再授以官职,我还没拿定主意。

    毕竟就算我契丹重用归附的汉人、沙陀降臣,你石敬瑭终究是李嗣源的女婿...虽然李亚子在位之际,我契丹与晋人屡番厮杀,可杀入太原晋阳,灭了他李家社稷的终究是魏朝,你那岳丈也忒不识时务,就凭他麾下微末兵马,以为招拢些塞外零散部族,便能与我朝、魏朝抗衡不成?而你与李嗣源本来关系匪浅,如今特来投从...我也不能不戒备提防啊......”

    石敬瑭又听耶律德光说罢,甚至顿感心急如焚。毕竟他很清楚,唯有尽快得到契丹的重视,而能在燕云地界谋得一块地盘,才是自己以后能做大势力的依托。

    可是后唐方面,王郁、卢文进、赵德钧...等倒从契丹的降臣一茬接着一茬,而起先表态愿意为他耶律氏效忠卖命的言语,实则翻来覆去也都是那一套路数...想必对于耶律阿保机、耶律德光父子而言,听也听得腻味了。

    石敬瑭没有想到,因为自己是李嗣源的女婿,所以听耶律德光的言语明显不信他是诚心归降,待他一众降臣的态度不冷不热,就不清不楚的被安置在契丹治下,也没得承诺讨得个军职差遣,实际上与被监禁没什么分别...这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必须要尽快取信于耶律阿保机,乃至契丹权臣显贵...那样我才有机会盖过其他汉臣,毕竟王郁、卢文进等人,已效力于契丹时日久矣,更受信任,而我如今来投,也没赶上助契丹东征渤海而建功立业...若不尽早得受重用,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打下一片江山!?

    石敬瑭心中念着,极为焦虑。然而如今这般形势,与史载轨迹截然不同的是,石敬瑭除了几千兵马,也没有什么本钱讨好契丹,更没有心腹谋士桑维翰,在他起兵背反后唐,又与赵德钧争相向契丹摇尾乞怜之时,出使而在耶律德光面前表态“将竭以中国之财以奉大国”,而从早到晚跪于帐前,号哭流涕,以拜求契丹的支持...所以石敬瑭心知还是要靠自己,现在便要拉下老脸,以争取耶律德光的信任......

    寻思罢了,石敬瑭遂一咬牙,他保持着跪地伏拜的姿势,却撅着腚手足并用,当真如同狗一般蹭蹭蹭又往前爬出数步,旋即高声疾呼道:

    “蒙二皇子收容,卑下感激不尽!只是卑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乞望二皇子能够应允!”

1077 本来的儿皇帝,以后史称孙儿将军

    眼见石敬瑭爬出身来哀求,耶律德光眉头微微一蹙,说道:

    “你还有何请求,但说无妨。”

    石敬瑭依然低垂着脑袋,双目直视地面,而大声高喊道:

    “王郁本是唐国武皇之婿,也能得以投从上国,拜陛下为义父。而李嗣源既是武皇义子,不但是唐国先帝义兄,按说与王郁同辈。武皇又曾与上国陛下以兄弟相称,故而先前唐国与上国邦交来往时,先帝便以叔父之礼而待陛下,还按叔母之礼仪侍奉可敦......

    卑下既是李嗣源的女婿...为表投从上国心诚,乞望二皇子收卑下为义儿,此后为我契丹效死竭力,不至要尽忠心,卑下即便赴汤蹈火,更要为二皇子尽孝心!”

    耶律德光起初听来,直感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这降将,咋还掰扯起我父皇母后、李克用、李存勖、李嗣源、王郁...与你之间的辈分与关系来了?

    然而听石敬瑭把话说到最后,耶律德光先是一愣,旋即有些讶异的问道:

    “你是说...要认我做义父?”

    石敬瑭蜷缩着身子伏在地上,仍大声回禀道:

    “正是!卑下诚心实意,愿拜二皇子为义父,乞望恩准!”

    耶律德光的面色已经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他沉吟片刻,眼见石敬瑭从方才开始便一直伏拜在地上,俯首帖耳,也瞧不见他貌相如何...便又说道:

    “你且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石敬瑭恭敬的应了一声,仍保持着跪姿而缓缓起身。耶律德光就见他颌下蓄着浓密的络腮胡须,按说貌相生得十分威武,可眼下却是满脸的谄媚之色。当两个人的目光对到了一处,耶律德光又见石敬瑭挤出巴结的笑容,那张脸也如菊花般绽放开来......

    只打眼一瞧,就能看出彼此起码相差十岁的年纪,可眼见年长的石敬瑭仍是这一副认爹心切的模样,耶律德光倍感滑稽,也不由的扑哧一下,而直接笑出了声来。

    这种情况下,石敬瑭还点头哈腰着,陪着耶律德光干笑了两声...然而在他身后,也不得不跪拜在地上的刘知远眉头拧成老大一个疙瘩,显然自己这个主子为了向巴结契丹显贵,奴颜婢膝,竟然做到这个份上,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毕竟刘知远之所以愿意为石敬瑭效死卖命,也全然因为他这个将主以往推崇李牧、周亚夫等名将,处事内敛稳重,且每逢战阵奋不顾身、悍不畏死,而在军中也素有威望...就算刘知远也认为,若要打下一片江山,不得已也只有借力于契丹,可是人但凡有些廉耻心,又怎会做到这般地步?

    眼见石敬瑭上杆子认个少年郎做爹,刘知远心里也有些泛恶心,这也未免太过分了...何况契丹国主耶律阿保机尚还在位,这耶律德光不过是二皇子,而你竟然要认他做义父...那耶律阿保机都成了爷爷辈,你岂不是自甘当孙子?

    可是就算属下刘知远都为他臊得慌,石敬瑭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虽然他没有听过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句话,可是按石敬瑭想来,到了这个节骨眼,什么颜面都可以抛下...毕竟其他后唐降臣投从契丹的时日更久,也都是想方设法的讨耶律阿保机等帝君、权贵的欢心。石敬瑭还要争取尽早得受重用,他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以最为卑微的态度,向契丹表态自己就会是忠实的奴仆。

    至于耶律德光虽然不由的笑出声来,可他很快的面色一整,又轻咳了两声,并没有因为石敬瑭厚颜无耻的认爹行为,而对其再表露出轻蔑不屑的神情。

    就算还只是二十不到的年纪,可耶律德光的亲生父亲阿保机毕竟是一代雄主,而他的生母述律平有智谋、多权变,虽是女子,可是性情狠辣、手腕强硬,尤胜契丹朝中诸多显贵权臣...耶律德光深受耳濡目染,论权谋手段不但胜过他那兄长耶律倍,也善于驭下之术,深知又该如何驱策那些汉人降臣竭尽所能的为其卖命......

    毕竟按史载轨迹,随着石重贵继承后晋帝位,与契丹之间关系迅速恶化。耶律德光许诺汉将赵延寿灭晋之后,便扶植他为中原皇帝,赵延寿遂使出浑身解数,南征身先士卒,而殚精竭虑的为契丹思量如何覆亡后晋而尽取中原。

    可是契丹大军南下,耶律德光转头却又对晋军主帅杜重威承诺“赵延寿威望素浅,恐不能帝中国。汝果降者,当以汝为之”...而促使杜重威统领的十几万大军弃械降服。由耶律德光玩弄人心,也很清楚为契丹卖命的不少汉人臣子图谋的又是什么。换种说法,他知道又该如何最大程度的调动那批降臣的积极性。

    而石敬瑭骁勇善战,又是与契丹势不两立的李嗣源帐下得力干将,他率部归附,此消彼长,耶律德光当然倍感欣喜...在确定石敬瑭的确诚心归降的情况下,他本来便打算重用其协助契丹开疆辟土。

    可是彼此初见,耶律德光又刻意摆出一副对石敬瑭冷淡戒备的做派,本是打算让他的心一直悬着,而在危机感的驱使之下,更为卖力的为契丹竭力效死。

    然而石敬瑭直接拜求认爹,这倒有些出乎耶律德光的意料之外。

    这般场面虽然看来有些荒唐,可是耶律德光拿定了主意,便翻身下马,驱步上前,亲自将跪在地上的石敬瑭扶了起来,说道:

    “汉人有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我也深感有理。石将军归从我契丹,也可称得上是识时务的英杰啊......”

    耶律德光正说着,忽的一顿,随即强忍笑意,而有言道:

    “而你说的倒也在理,父皇曾与李克用结为兄弟,又认了他女婿王郁为义儿。李嗣源身为李克用的假子,你又是他的女婿...如此论下来,即便石将军比我年长,可你的请求,倒也算不上不符情理......

    我当然也期盼石将军能为我契丹建功立业,除了君臣之谊,我也想能与你推心置腹...也罢,石将军这个义子,我便认下了。”

    石敬瑭闻言,那满面感激之情已是溢于言表。他便如当真见了久别重逢的亲爹那般,双膝又是一软,还要往地上跪,耶律德光拦都拦不住...而石敬瑭眼眶含泪,嘴唇也微微颤抖着,突然又把头往地上重重一捶,当即“嗵!”的一声,便磕了个重重的响头...他语音哽咽着,又高声叫嚷道:

    “义父在上,请再受孩儿一拜!”

    耶律德光身为契丹国主耶律阿保机的次子,饶是心有城府,可眼见石敬瑭这副做派,还要上前伸手去扶,单是憋笑便已十分辛苦...而杜堆金、杜重威、张彦泽等人还老老实实的伏在地上,刘知远却不动声色的抬头乜了一眼,眼见石敬瑭、耶律德光那“父子相认”的场面,他面色立沉,立刻把头别了过去,也已是没眼看了......

    投从契丹,可石敬瑭向耶律德光谄媚示好,也实在太过没有下限...刘知远心中也不由喟叹,我等追随着他前来归附的亲信,以后岂不是更抬不起头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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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祝诸位看官虎年大吉,虎虎生威,事事顺心。

1078 分崩离析,你注定杀不回中原

    石敬瑭率部投从契丹,为耶律德光所收录的消息传至魏朝境内之时,身处于汴京皇城的李天衢又听禀奏报说,李嗣源也已放弃继续试图进犯折从远坐镇的府、麟二州。后唐余部与部族兵马不得已还是要西迁,这回则又轮到了同样名义上归附魏朝,而坐镇朔方军的韩洙要遭受那一支塞外游牧势力的侵袭了。

    朔方军藩镇治所位于后世宁夏吴忠市境内的灵州,当地胡汉杂居,也是号称关中屏障、河陇咽喉,而抵御塞外部族向南侵攻的要隘之地...当地牙军通常由汉儿与边民藩族所组建,而边防军先前由韩洙之父韩逊镇守一方,非但打理得治下物阜民丰,同样也是抵御外族入侵寇钞的行家里手。

    只不过如今继承节度使之位的韩洙上马治军、下马管民的本事终究及不上自己的老子。面对塞外大股兵马入侵,他主要也只得采取守势,利用地形城险严防死守。虽然也足以遏制住敌军大举南下,但治下不少镇坊村落,还是不免遭受胡骑侵袭掳掠,而让李嗣源这一支流亡势力的军需补给得到了一定的补充。

    韩洙不得已,也只能派遣快马赶赴长安报急求援。而自从陆续兼并河中军、定难军等藩镇之后,司掌西京留守司军政事务的严可求先前便已梳理过面北边防事务,凤翔、邠宁等几镇牙军,乃至早已归附的党项七部做为偏师,而朝着朔方军的方向集结,以力图重挫李嗣源那一方犯境敌军。

    然而让李天衢十分留意的是,先前李嗣源进犯麟州时,还曾亲自出马与折从远叫阵对骂过...可之后转战朔方军,根据呈禀至汴京的军情所知,几场战事下来,后唐余部由安重诲、王建立、安从进等将领带兵厮杀,至于李嗣源这个军中主心骨,却再也未曾露过面。

    “...石敬瑭那厮甘愿做契丹的爪牙,对于李嗣源而言,不但如断一臂,想必他眼下深感痛心疾首,遭受重大打击,也已是心力憔悴了吧......”

    李天衢喃声念道,心想就算五代时节意图倚仗契丹的势力,为满足一己之私,而宁可引狼入室、祸乱中原的军阀,石敬瑭绝非是个例。可是如若比较向外族奴颜屈膝的丑态,他也无疑是最为让人不齿的一个...但是无论怎么说,李嗣源先前毕竟将石敬瑭看做是十分信赖的心腹嫡系,委以重任,还将自己的女儿下嫁,也足以看出他本来对那军中后生又是何等器重。

    然而被曾经最亲近的人背叛,这对李嗣源会造成的伤害,也是可想而知。

    更何况已过壮年的李嗣源,如今还要在塞外饱受颠沛流离之苦,相当于白手起家、重新创业,然而招拢了一些零散部族,这才稍微有了那么一点点起色,帐下一大战力却叛逃投敌,兵马也直接折损了三四成...这要是换成他义父李克用那等暴脾气,如果遭受这等背叛与打击,都有可能气得当场暴毙过去......

    然而按原本的轨迹,李嗣源做的是中原皇帝,而且他励精图治,匡扶社稷,也深受臣民推崇。却在暮年仍旧因为次子李从荣发动兵变,遭受惊吓又因极度悲骇而病逝身故...现在的李嗣源固然还要忍辱负重,把天大的担子抗在自己肩上,可是他的内心,也还没有强大到能够熬过自己至亲的背叛。

    何况除了石敬瑭以外,李嗣源现在还可以依赖的心腹近臣、亲子义儿...一个个的,也都是随时都会引发内乱的定时炸弹。

    李嗣源的长子李从审已经战死,次子李从荣现在也应是少壮年纪,可是他残暴擅杀,骄横跋扈,与诸臣不合,而且他虽为沙陀人,可是于河东出生,颇喜儒术,与汉人纨绔子弟也没什么分别,想必同样厌恶于塞北颠沛流离的以游牧为生计...走正史线李从荣密谋称帝,甚至煽动牙兵要造自己老子的反,如今也不会一直甘心在苦寒之地受苦,以李从荣的为人秉性,干出什么事也都不稀奇;

    然而李嗣源另一个非常器重的后辈李从珂,却又看不惯自己义父的亲生子嗣皆无雄主之才,想必一有机会,便会意图篡夺李嗣源亲生血脉的基业。他这个正史中的后唐末帝也不是省油的灯,而且在军中亦有威望,如果李嗣源御下开始表现出颓势...那么李从珂就算对自己的义父仍旧有所忌惮,可他也不会甘愿一直屈居于人下;

    可是李嗣源的心腹之臣安重诲...则对李从珂极为仇视,偏偏他自己为人刚愎专断,专横妄为,就连手刃官员、诬害同僚的事都干得出来,而如今流亡于塞外,安重诲政治上的才能没有用武之地,狭隘记仇、盛气凌人,常好与同僚结仇交恶的缺陷还要被放大,他自然也是一个容易引发内斗的不稳定因素;

    再加上康义诚、安从进之流,按史载可也都是因为举事背反,而被讨灭诛杀的...现在李嗣源身边最为亲近的臣子,彼此仍然相互仇视,这人心散了,队伍当然不会好带。

    而且李天衢知道李嗣源如果按原本的轨迹继李存勖的帝位,而入主中原,以正朔帝君自居,他固然会是个好皇帝...可是李嗣源做为一朝天子,也仍会有让后世诟病的弊端。

    做为李从荣的父亲,李嗣源大概也清楚自己那次子的能力与秉性...可是却仍旧任命他为河南尹,判六军诸卫事,还加封天下兵马大元帅,而后还兼中书令,与宰相分班居右等要职...他明显也曾打算传位给自己这个残暴不仁的次子。而李嗣源的纵容,却也给了李从荣恃权跋扈,甚至密谋发动兵变的机会。

    李天衢心想那二儿子李继弘骄狂自大、手高眼低,轻视功勋宿臣,而经过考察之后,见他绝不会是做皇帝的料,就理当打发其做个闲散亲王...哪怕是亲生骨肉,可是涉及国家大事,更是关乎千秋大业,又怎能容得自己的子嗣祸乱江山社稷?

    所以李嗣源做为一个皇帝,仍不免存在着御下乏术的弊端,整治藩镇不力,致使反覆试探的孟知祥最终据两川而谋反自立;还有权臣安重诲跋扈而不能制,次子李从荣骄纵而不得法,乃至安重诲多次力谏李从珂久后必然意图篡权,夺取李嗣源亲生一脉的基业,他同样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最终为后唐覆亡而埋下了隐患......

    就眼下的形势而言,李天衢推敲李嗣源先是因石敬瑭的背叛而深受打击,可是他同样无法化解麾下一众心腹之间的争端仇怨...那么这一支在塞外游荡的流亡势力,以后的结局也极有可能会是:

    还有将领会陆续反目内斗,军旅逐渐分崩离析,直至彻底消散。

    进行过一番推想,李天衢心想趁着眼下休养生息之际,精力主要用在抓治国安邦上,他遂把奏书一合,而也不免有些感慨的说道:

    “就算你李嗣源苦心孤诣,仍要砥砺前行,矢志要复兴河东李家的帝业。可是身边心腹尽是各怀鬼胎,也根本不可能同仇敌忾,久后必然再生内乱,还谈何宏图霸业?

    即便你尚还能袭扰边塞,尚还能对我朝北疆造成一定威胁,可夺回故土、杀入中原,到底已是不可能的了...想必这辈子,你我也没有机会再会面了吧......”

1079 不止以武戡乱,更要以文教化

    虽然边塞尚有李嗣源意图犯边,可魏朝内部还称得上时局稳定。趁着休养生息时节,李天衢每日上朝批奏、治理国事也是毫不耽搁,毕竟除了兴兵征战、兼并天下,还要致力于文治教化,维持治下政通人和。

    只是李天衢也感到统掌一个庞大的国家,每日日理万机,每日都要付出很大的精力...然而什么明君垂拱而治,不费力气打理得国家朝堂清明,便能安享太平的说法,终究也只是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李天衢叹念既然不愿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业半途而废,要做个好皇帝,又怎能不宵衣旰食的勤政治国?

    而有一日上朝,官居弘文馆大学士的李遇上书请奏,也引起了李天衢的特别注意。

    这李愚本为唐朝时节的河南府参军,因为朱温图谋篡唐,而大肆屠戮前朝官僚...他便曾劝请时任建国军节度使的韩建发兵救驾、兴复唐室,结果韩建本来便曾与李茂贞、王行瑜等军阀合伙变着法欺辱唐昭宗皇帝,后来还直接降从于朱温,又哪里会听李愚的劝?不得已,他也只能逃到山中隐居避难。

    本来按李愚原本的轨迹,仍会被梁国录用,直至后唐灭梁,他被赐封为翰林学士,又以随军判官的身份参与灭蜀战事,军书战表,皆出其手,而后仕途便一帆风顺,甚至还曾取代冯道做到了后唐宰相,而于末帝清泰年间病故。

    不过当年李天衢于宣武军大败朱温,梁国不得以退入关中地界据守。李愚也就不必再为梁末帝录用为官,而再归降于后唐,则是直接出仕效命于魏朝,并一步一个脚印的,时至今日也做了京官朝臣,而在弘文馆任职。

    然而李愚极力要奏请帝君应允的事宜,也与其按正史线所达成的成就如出一辙...他上书请奏,要以雕版印刷之法大规模印刷《易》《书》《诗》等儒家九经,以供民间广为传播。

    雕版印刷术,虽然隋唐时节便已问世,不过按这般时节文人的普遍看法,认为手抄一遍胜过日读十次,换而言之就是后世常说的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所以除了一些寺庙内的佛经,现在民间主要流行的书籍仍是手抄本,雕版印刷技术也并没有得到朝廷的重视,而普遍流传开来。

    按正史也正是由于五代时节李愚的极力倡导,才算是开创了官方大规模进行书经典籍印刷的先河,促使中华印刷业飞速发展,而从手抄时代进入印本时代。所以李愚首倡雕版印刷的普及,为了当代书籍经典的传播,乃至中华文献流传到后世的保存,也可说是利在千秋。

    而李愚上书奏请,也给李天衢提了个醒,除了眼下于国有利、造福于民的帝君职责之外,从推动中华文明传播的角度而言,自己同样也能尽上一份力...遂吩咐李愚在退朝之后,赴文德殿再详议由官方推广印刷书籍文献事宜。

    蒙皇帝单独召见商议,李愚也显得十分激动。他是那种十分典型敬仰圣贤的读书人,而且也能做到身体力行,为官清廉刚正,今番上书请奏的目的,也纯粹是为了运用雕版印刷之法以兴文教。

    毕竟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自唐末以来乱世杀伐,寻常百姓为了填饱肚皮、为了自保,更多的是去从军入伍谋个生计...就算寒窗苦读十年,不是也照样挡不住当头一刀剁下来?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大多厮杀惯了的将官兵卒,自问手中握着的刀就是道理,又有多少人会有耐心听书生引经据典?

    正如五代后晋时期出生的宋初贤相吕蒙正作诗有言:玉皇若问人间事,乱世文章不值钱...所以这般时节的文人,相较于治世地位更低,各处自据一方的开国君王,当年几乎也都是靠着厮杀征战,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而打下的地盘,所以或多或少,也都倾向于军阀政权,那么国家文化普及方面也必定耽误了下来......

    可是魏朝时局相对更为稳定,起码也具备大兴文教的条件。李愚也正按他原本的轨迹那般,想到了以雕版印刷推动文化教育。又见帝君李天衢如此上心,他更是倍感欣喜。到了文德殿,刚受了李天衢赐座,李愚便将身子前探,而殷切的说道:

    “陛下,三馆藏书文献,乃至国子监、州学、县学所用儒经史书,而且时日一久,过往贮藏若不得当,也极易受潮发霉,再要抄纂时也时常疏漏舛误。

    而化民成俗,其必由学。为使我朝教化深入民心,臣以为可广颁天下,召雇能雕字刻印匠人,并挑选史馆、弘文、集贤学士校勘核定,规定雕版刻印模本,不得更使杂本交错,装订成本,更易于存放阅读。

    而陛下雄才伟略,诛逆讨凶,以武功定祸乱,《礼记·学记》有言:古之王者,建国君民,教学为先。如此推行雕版印刷之法,以鼓励民间向学之风...则更是以恒以文治谋太平。”

    李天衢听李愚情绪高昂的说罢,他先是点了点头,旋即笑道:

    “卿所言甚是,正所谓服民以道德,渐民以教化。治国安邦,不但肃清吏治、鼓励农耕、量刑定法、筹赋理财等诸般事务,施教于民、布政以道也同样疏忽不得。

    而以雕版印刷之法刊定文献,核正九经等典籍内容,的确应当采取。我朝既然要改制刊印书籍,不妨再多加上几部书经典籍大加推广。而陆续将由我朝设立专门官署,统一编注校勘、印刷发行的文献书籍,也不妨与弘文殿、集贤院众学士再商议斟酌一番。

    而且按朕想来,关于我朝将推行的印刷之法,也想与卿再好生合计合计......”

    眼见帝君很认可自己的提议,李愚不但甚是欣喜,也很好奇关于雕版刊印书籍的技术,李天衢又能提出什么见解...他遂又连忙说道:

    “陛下有何指示,臣自当洗耳恭听。”

    李天衢沉吟片刻,便侃侃而谈道:

    “雕版印刷之法,本来是在光滑的木板粘贴抄写书稿,稿纸上字成反体。工匠再以刻刀将版面上没有字迹的部分削除,而凸出字体,于印刷时于平整凸起处涂上墨汁,拂拭纸背,字迹便留于纸上,再统一穿线装帧,而变成书册.......

    可是朕也曾想过,如若将文字逐一制呈单字字模,即便是不常用的冷僻字亦可随制随用,而平时排列保管于字盘当中。便如专掌朝廷典司图籍、藏书编校的秘书监那般,朕亦会设立专门官署打制、贮藏字模。如此刊印书籍时,便按原本稿件挑选单字,再重新排列到字盘内,仍是经涂墨印刷,待印完之后,再将字模拆出,待下次印刷时再覆编排使用......”

    李天衢一边说着,一边又凝视向听得已开始面露讶异之色的李愚,而似笑非笑的说道:

    “此法与雕版印刷相较,想必刻版也会更为省时省力,且更易存放保管,且较之整片雕版出现错字之时,也更易于更正...朕也想过改良雕版印刷,便谓之此法活字印刷术,也当择选工匠进行反复研制试造,不知李卿以为此法如何?”

1080 要忙大事,你也不必和他闹别扭了

    李愚这次上疏请奏,本来还以为要向李天衢讲解一番雕版印刷术的功效,以及对印刷普及前景的展望云云...结果却没想到对于这个尚还没有大规模普及印刷技术的了解,当朝帝君不但门儿清,甚至举一反三,倒过来竟然意图改良雕版印刷,而打算开创什么活字印刷术...这也着实把李愚给惊着了。

    毕竟李天衢身为马上打天下的天子,即便并非不通文墨的武夫,但是做皇帝的,也当是以治国之道、帝王心术为重,又怎会对民间这等技艺如此上心?

    虽然李愚也知道李天衢先前设立军器监火器作坊,而对于研发诸般火器十分重视。可是这般时节战事频繁,诸国君王秣兵历马,打造军器应用于战争也实属常事。可是似雕版印刷乃至尝试创新的技术,高坐朝堂的皇帝知微见著,竟然立刻便想着又当如何改良...这可就十分稀奇了。

    毕竟历朝各代的文人有个普遍现象,就是把他们视为新奇的技艺,乃至科技发明看做奇技淫巧,通常都会报以嗤之以鼻的态度。崇古守旧,而更推崇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但凡有什么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发明一经问世,通常也不会受到统治阶层的重视,往往也要经历旷日持久的过程,才能被社会慢慢接受,并广为普及。

    所以隋唐时节技术便已十分成熟的雕版印刷,一直到了五代时期由李愚首倡,才得以大规模的普及运用;北宋仁宗皇帝时节,虽然活字印刷术便已经问世,可是终宋一朝,普遍使用的仍是雕版印刷术,一直到了明朝汲取宋、元时的传统技术,才得以广泛的应用。

    然而李天衢本身就是长在红旗下的穿越者,对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讲究的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真要是一味的崇古,那都在乌龟壳上刻甲骨文罢了,对推动文明的发展又能有什么益处?

    每个朝代的文人风气各有特点,而趁着前朝覆亡、新朝一统的过渡期,李天衢心想也正可以通过雕版、活字印刷的广泛应用,为下一个正朔王朝的文人特征奠定基调。要考取功名,你们可以苦读圣贤书,去学治国安邦之道,但是本朝同样会大加鼓励农业、手工业等方面的创新研发技术。

    但凡受了九年义务教育,起码都会知道中国四大发明当中的活字印刷。而李天衢暗忖再通过自己更进一步的了解,由皇帝亲自下场倡导发明,从长远看来,于国于民不也是天大的好事?

    所以李愚听得愣怔,而尚还没来得及回复之时,李天衢便又说道:

    “只是若单以木料为单字字模,遇水更易膨涨,也难以长久保存...也可以尝试以铜、锡、胶泥制字,再试用松香、蜡、纸灰等物混合涂在铁框上,再将活字按模本逐次排序,镶嵌于其中,当然也须经过工匠调试才是...如此相较于雕版印刷,大部分重复的文字不必反覆雕刻,自然也更为省工简便。”

    李愚不由得嘴巴微张,忽的发觉李天衢凝视过来,也立刻回过神来,而躬身道:

    “陛下奇思妙想,别出机杼,微臣实感敬服!实则上奏之前,臣已详细探访了一番,与雕版印刷之法相较,正如陛下所言,书经典籍,也都有大量文字重复,而如若预先预备单个活字,随时拼版,也能加快制版刊印。

    印刷事毕,拆版后的活字亦可反复使用,而且占用的空间也会比雕版小了很多,不但易于存储保管,单制一块活字,到底要比重制整块雕版更为省工省时。至于这活字印刷之法又能否应用,臣以为...也确实可行!”

    李愚奏请朝廷,而设立官署大规模推广雕版印刷,而刊印九经等儒家典籍,事先当然会详加考察一番。雕版印刷的制作工艺、刊印流程、又当如何保管等事宜,他也尽是了然于心。

    而李天衢提议不用整块雕版印刷,而制作单字模块排列在字盘内,再进行涂墨印刷...按说这等工艺发明,本需要世世代代日积月累的经验,可是在这个时代,也已经具备了研发改良活字印刷的条件。李天衢要做的,无外乎就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而李愚又是懂行的人,所以他自然是一点就透。

    李天衢见李愚的反应,遂又颔首说道:

    “既然如此,既然弘文馆司掌校正图书、教授生徒、参议朝廷制度及礼仪等事务。朕会下诏另设印刷作坊,至于广招工匠,以及安排刻字、刊印、选墨择纸、编纬造册、保管存放等一应人手,李卿自然熟知印刷之法,自然要你由主持。

    除了九经之外,朝廷要统一刊印的文献典籍,朕还要合计一番,过后再说于你知晓。而工坊设立初期,仍不妨以雕版印刷书籍,与研制试用活字刊印事宜齐头并进...而所有事宜一共又需多少开支,待你估算出个数额之后,再呈禀上来,朕自会调拨国库钱财予以支持。

    李卿,此事若成,你非但为朝廷立下大功,而首倡推广刊印书籍,以兴教化的事迹,也足以青史留名了......”

    本来便已是满面春风的李愚听李天衢说罢,虽然嘴上仍称谦道逊,可是他脸上喜色也明显多了几分...毕竟人都有不同的追求,而李愚出仕为官,他非但性格刚直,敢于发表政见,而且清廉自守,从来不置办田宅家产,就一直官署内供臣僚歇酣的别馆暂住...按原本的轨迹,他还是当过后唐宰相的人,而于患病之时,明宗李嗣源派人前往探视,却见李愚室徒四壁,卧榻也不过是旧毡破席...李嗣源闻报后都甚是感叹不已,又赶紧下诏赐绢百匹、钱百千,乃至帷帐什物,为李愚置办家当......

    入仕为官不求财,所以李天衢拨调国库钱物,也根本不会疑虑李愚又会不会趁机中饱私囊...似他这等人骑士就是图个在世的时候,乃至于史书上能够留个好名。

    所以当李愚意识到雕版印刷可以取代传统的抄纂方式,不但能推广书籍,更能使得大量极具价值的文献得以保存...他开始详察探访,自问已经对雕版刊印这等工艺已经了解的十分透彻,便立刻上书请奏李天衢,也是铁了心势必要做成此事。

    而如今眼见李天衢不但极为痛快的答应了下来,要地给地、要人给人、要钱给钱...不但如此大力支持,还给他支招,告知他又当如何才能使得刊印文献典籍的成效能够最大化...李愚对于自己所效力的这个主公,自然也是满心的感激之情。

    涉及到个中细节,又交代一番之后,李愚谢恩告退,欢天喜地的,便准备甩开膀子去操办设立工坊、核查雕版、招募工匠等一应事宜...然而刚起身,李天衢忽的又叫住了他,而长声说道:

    “啊...对了,方才想起来,朕这些时日也曾听说,李卿时常讥嘲冯道冯学士,而直言对其为人甚是嫌恶...就算平素彼此有些争端,朕倒是以为,你们毕竟同殿为臣、都是同僚,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到底也不宜闹得太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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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末大军阀介绍:
乱世人命风烛,这是个血腥、混乱、残酷的时代,更要命的是在这个乱世当中杀业最重的时间与地点出现,开始唯有只身独力的险中求活。
在这个礼崩乐坏、山河破碎的时代,想挣扎求生,并成为一方豪杰注定踏着尸山血海前行。然而终将面对颠覆大唐江山社稷的冲天大将军黄巢之后,还有秦宗权、朱温、李克用、李茂贞、孙儒、高骈、杨行密、诸葛爽、李匡威、王建、钱鏐、马殷、刘隐...等藩镇割据,在多如牛毛的大小军阀势力中要一枝独大,逐步壮大终结这个乱世,熟知这个历史的李天衢心中大致也已有了个计划......
只不过这条路,注定不好走。唐末大军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末大军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