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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末大军阀全文阅读

作者:云霄野     唐末大军阀txt下载     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46 这人我不要,你领回去吧

    许存轻飘飘一句言语,就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的扇在了张虔钊的脸上,也当即激得他羞恼难当!嘶声叫骂,张虔钊拍马挺枪,看来也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便径直朝着许存冲杀了上去。

    许存见状冷哼一声,策马相迎,两骑迅速靠近,抡舞起来的两般兵刃霎时撞击在一处。然而这一次再度交锋,张虔钊便倍感压力,就见许存挥舞刀光耀眼,强攻过来的声势骇人,他虽然恨不得一枪将这敌骑搠于马下,可一番交锋下来,终究仍是落了下风!

    可恨!上次与这厮交锋,他果然是诈败而留有余地!

    而许存麾下军骑亦是虎吼连连,鼓噪着催马合围过去,如潮水般掩杀向其余后唐残兵。血光崩溅,惨叫声交织成一片,然而很快便戛然而止,断肢残躯便已散落一地,毕竟张虔钊身边已不过寥寥数人,很快便被势不可挡的魏军锐骑赶尽杀绝!

    要对付许存一个,便已倍感棘手...眼见周围又尽是敌骑军健,张虔钊心中大骇,手上招式更是乱了章法。许存瞧得真切,轮转长刀,恶狠狠的砸将过去,用刀背狠狠的砸中张虔钊的胸脯,当即将他从马背上拍落下去。

    几员军骑迎将赶上,纷纷探出兵器。张虔钊还没来得及挣扎着站起身来,便发现几把森寒的锋刃距离自己已不过两三寸的距离......

    许存居高临下,俯视过去,打量着仍怒目瞪视过来的张虔钊,忽的冷声喝道:

    “把这厮给绑了,暂且押将下去。以后当如何发落...自当由陛下定夺!”

    ...位于赵州高邑魏军连营以南,转运押送的粮秣辎重,也都相当于一个个鱼饵,最先要咬上钩中招的安审通折损了不少兵马,只得败返而去;张虔钊更是沦为魏军俘虏,麾下兵马大多倒戈降从,余众几尽悉数覆没。

    而自赵州南部已经被魏朝控制的柏乡、临城方面,一拨军骑疾驰北往,朝着李天衢所处的连营急行而去。途中也难免遭遇后唐骑将安金全麾下马军,而又要厮杀一番。

    激战一番,彼此付出了一定的人马伤亡之后,便听得一阵苍凉的号角声自北面响起。魏军连营南面寨门被打开,突然杀出一路人马来。诸队军骑如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涌杀过去,狂冲疾驰,血肉横飞,也杀得个当者披靡。

    眼见魏朝连营已经派出骑军接应,前来截杀的后唐军骑兵力有限,只得迅速提缰转向,立刻朝着另一个方向撤离。而直到安金全与麾下安审晖、安审琦二子亲自统领一拨锐骑杀至之时,由南自北而来的魏朝马军已经进入连营,寨门紧紧关闭,从寨栅、望楼生出密密麻麻的弓弩守具,也将对贸然进入射程的敌军发动猛烈攻击。

    安金全面沉如水,眺望魏军连营。他颌下花白的胡须在风中凌乱飘荡,脸上那道道沟壑看着也更为明显...安金全面色变得愈发凝重,忽的又道:

    “本来打算尽量切断魏帝所处的连营与周围各处州县之间的联系,再以轻骑袭扰魏人后方,掠获辎重,尽可能补充军需。可是审通侄儿落得场惨败,张虔钊更是被南朝俘虏,麾下大半兵马倒戈降从。

    其余诸部兵马终究会得知此事,陛下尚未与魏帝正面交锋,我军士气便已遭受打击了......”

    听自己的父亲沉声说罢,幼子安审琦眉头轻蹙,低头沉吟,若有所思;而安全金的长子安审晖却面露不甘之色,当即豪声言道:

    “以孩儿之间,父亲也无须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魏帝知陛下挥军前来,却也只是结寨固守,看来对我军也甚为忌惮。如今我等几路轻骑就在魏军连营周围游哨,不也是来往自如?

    就算眼下又落败一阵,可陛下即日便将亲至,届时誓师奋进,鼓舞三军用命,也未尝不能一举攻破连营。而魏帝身处于营盘当中,若能一举擒杀住他,那是再好不过,再不济杀得他奔逃败返,那我朝趁势大举南进,声势上也但能一举压制南朝!”

    安全金听着自己这个长子豪言壮语,却冷哼一声,说道:

    “两国交锋,又是面对魏帝这等劲敌,又岂是像你说的那般轻巧容易?唉...你往日用兵,虽然数战有功,可到底还是不及审琦思虑周全。

    你以为魏帝是怕了我军声威,这才结寨固守?可他若会怕,又怎会御驾亲自前来?就算比起朱温狗贼...魏帝只怕更为狡诈多智,麾下更有大批虎狼之徒相辅佐,想必他也是有意要诱使陛下前来......

    偏偏以我朝形势而言,陛下又势必要来,如若这一切仍在魏帝的算计之中...那对我军而言,形势只怕会愈发险峻......”

    而魏军连营,行营帅帐当中。李天衢得知夏鲁奇、许存以辎重车仗为饵,大败后唐骑将安审通,还有张虔钊所部大多兵马倒戈的军情。他固然欣喜,可心中却也不免犯起了嘀咕。

    张虔钊被生擒活拿住,而且也一并押解至连营中来了?不过这厮...似乎也没有刻意招募重用他的必要吧......

    李天衢当然清楚这张虔钊虽然受李存勖重用,后来甚至还为李嗣源擢升为一方节度使...可是他气度偏窄、性情急躁,用兵时极其容易上头,让他统掌一方兵马,也很有可能要误大事。

    走正史线王晏球奉旨攻讨背反李嗣源的北平王王都,本来定州治所城防坚固,不宜急攻,张虔钊做为偏将却偏要尽早攻夺下城关,却让王晏球及时喝止叫停住了他的愚蠢行径。

    张虔钊反而不认为是自己用兵躁急,还到处宣扬王晏球畏怯,不敢攻城。而惊动得后唐朝廷促令攻城,王晏球不得已采取强攻,枉自损兵折将......

    王晏球被逼到份上,也只得拉着使臣环顾城郭,有言“城高峻如此,借使主人听外兵登城,亦非梯冲所及。徒多杀精兵,无损于贼,如此何为!不若食三州之租,爱民养兵以俟之,彼必内溃”...这才使得李嗣源认同王晏球全权自主攻城,不再促战,最终才得以攻破定州治所,而覆灭北平国一方割据政权。

    更不用说张虔钊躁急到强迫士卒死战,反而以激起兵变,也只得前去投奔统掌西川之地,而占了天大便宜的孟知祥。而后在后蜀政权也做为实权派的将领之一,张虔钊坐镇一方时的行径,按史载有言“入蜀,取人产业,黩货无厌,蜀民怨之”...明显也不是什么好鸟。

    虽然这张虔钊也可说是史载中的后蜀名臣,可打仗你尽会添乱,治理一方正史也不会是个好官,那我要你干嘛?

    李天衢寻思一番,遂悠声言道:

    “且先好吃好喝的让那张虔钊在营盘内安住几日,不过派遣甲士严加看守,不得让他观察诸营兵马与营盘工事部署。毕竟朕与李亚子如今虽互为敌手,先前邦交来往,同讨共敌,也可说神交久矣。

    待那李亚子挥军亲至之时,不妨就把这张虔钊放还回去,到底朕当初也与河东翼圣公交情匪浅,就算彼此大战在即,这也算给故人之子做个人情吧......”

947 两雄相会,魏帝晋主

    黎明时分,位于赵州高邑的连营北侧的望楼之上,值守的兵卒遥望见又有后唐军马出现在视野当中。

    哨望的军健,很快也注意到比起先前敌将安金全所部轻骑,正朝着连营这边靠近的敌军行伍中诸式令旗上下翻飞,从地平线另一侧源源不断的仍有兵马涌出。后唐军阵的规模,也在不断扩大着。

    当值守的士兵意识到后唐帝君李存勖,很快也将抵至此处,他立刻高声示警起来。实际上也不必由哨望部众走报军情,轰隆隆的马蹄声如滚滚洪雷,数量庞大的骑军迫近连营,也早已惊动得营寨内诸部将士开始动弹起来。

    当先有数百名后唐哨骑,已经扑倒魏军连营前二百步左右的距离,并张开了稀疏的队列。其余的轻装骑兵也朝着其它方向涌去,一队队充满敌意的目光朝着营寨那边望去,保持警戒,而时刻注意着魏军的动向。

    呼哨往来的后唐骑兵,明显是在试探连营那边弓弩乃至其它守具的射程范围。他们在马背上也几近耀武扬威之态,大战前夕,看来也是要向敌军尽可能的彰显自己的实力。

    而连成一片的魏军营寨当中,相继也有鸣锣喝令声相继响起。一队队衣甲齐备、手绰军械的将校兵卒飞也似的奔出营帐,在空地间迅速排成队列。只一会的功夫,连营各处依寨肃立的魏军排列得整整齐齐,肃然无声,密集队列间一排排兵刃寒光闪动,寨墙之上也已是人头涌动,而布满了强弓硬弩。

    除了环绕连营挖掘的壕沟,寨墙内外也早已排布下层层叠叠的拒马鹿砦。箭矢石块也早已备置妥当,虽然后唐大军来得突然,可是魏朝大军也俱是精锐之众,非但战备工作竟然有序,不见一丝忙乱,而且绝大多数将兵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早就盼着要与本朝最大的敌人血战几场!

    河东战神李亚子,他终于到了么......

    李天衢听闻后唐大军杀至,与符存审等几员将领自中军大帐行来,也登上了连营北部的高台。就见视野之内规模浩大的后唐骑军,刻意排开成疏散队形...本来成建制的骑兵队伍给人带来的视觉冲击便更为震撼,如今极目望去,就见向来以骑军为傲的后唐军旅便如一望无垠的草原林海那般。

    但见得如此规模的骑兵,李天衢也不难理解当初李存勖择其中精锐,以少击多,却又为何能杀得能骑善射的契丹大军溃败北返了。

    呼哨喝令声接连响起,除了在天地间撒开的骑军,还有一排排步卒朝着前方涌动。其中夹杂着汉语、沙陀语、吐谷浑语、栗特语等诸般号令声,持诸般兵刃的兵卒杀气腾腾,连同挎弓携袋的弓箭手,一层层的铺开也是一眼望不到头!

    魏军连营这边,矗立在寨墙之上的魏军将士也早等着大战一场。然而眼见后唐马步军众所组成的军阵人浪向前翻卷,顿感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不少人瞧着微微色变,也不由得感到一种触目惊心的震撼。

    而一并与李天衢登上高台的魏朝枢密使符存审,他环顾着连营外后唐大军形成如此声势骇人的场面...这个按原本的轨迹会对河东李家居功至伟,同周德威、李嗣昭三人一并配飨庄宗庙廷,而与其他后唐开国功勋直接拉开一个层次的五代名将眼光毒辣,忽的沉声说道:

    “晋主也是处心积虑的要鼓动起麾下兵马死战之意...可是权衡晋人国情,而太过刻意得激励士气...便如破釜沉舟,若是战事不利,那么士气衰竭得更快,而直至军心势如山倾之时,也终究无法挽回局面了......”

    李天衢闻言微微一笑,并未言语。很快的,他又眺望见后唐军阵那边捧出了无数面翻卷的旗帜。诸如戎旃、戎锋、大纛...以及用牦牛尾为装饰的旄旆迎风招展,随着一队队捧旗骑士策马前驱,所过之处便爆出一阵阵山呼海啸的呐喊声,最前列捧着仪仗旌旗的骑士,簇拥着当中一员浑身劲甲披挂,骑乘雄俊神驹的青壮汉子。诸部后唐将士所组成的人浪相继为这一彪骑军让开条道路,口中还激昂的高声喝道:

    “陛下威武!陛下威武!”

    来的这个人,当然便是后唐帝君李存勖了。

    李天衢眼见李存勖亲自出马这般声势浩大的排场,心里也不住的感叹他也难怪是威震天下的一代名将。

    风华正茂、锐气方张,暂且不论他身为人君的弊端,只评论李存勖做为一员将领在沙场上做展现出来的凛凛雄姿...他这等扮相,与后人所畅想冷兵器时代勇冠三军、气吞山河的将帅形象也十分吻合。

    对于河东李家父子而言,似乎都是成名要趁早。李存勖的李克用,十三岁一箭射中双鸭而名震军中;十五岁便冲锋陷阵,而且作战生猛,往往要冲驰在一众将领的最前面,而被将士敬称为“飞虎子”;

    再经历流亡漠北,卷土重来,李克用又于二十六岁便杀得名震天下的黄巢自长安败逃;而受封陇西郡王,称霸河东,又亲手栽培得众多能征善战的义子,傲视北地诸藩之时,他的年纪还尚未满三十岁......

    而如今的李克用之子李存勖,自幼能骑善射、胆略过人;年方十一便随着他父亲征战四方,颇有功勋;每临战阵,他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冲杀得更为勇猛...直至李克用含恨病逝,李存勖继位之后励精图治,也曾使得晋军大振声威,而建立后唐帝国。又不甘屈居于魏朝之后,而终究要向魏帝李天衢发起正面挑战...现在的他,也不过是年近三旬之龄。

    魏朝、后唐两国帝君亲临战阵,统领着规模达到十万以上的兵马。两相对垒,置身于其中的将士也难免感到有些透不过气来...目所能及之处,尽是密匝匝的军阵队列,与诸式招展翻卷的旌旗,连营内外、天地之间,但见似乎也被一股凛然杀气所充斥着。

    而李存勖神情凝重,他朝着魏军连营那边架起的高台凝视过去,忽的一勒缰绳,胯下神骏的宝马也立刻就止住了步伐。拥簇在他身后宿卫周围骑士也纷纷勒住战马。

    待李存勖紧握右拳,忽的举起。身后一望无际的浩大军阵,当中所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呼喝声也渐渐平静下来,直到寂然无声。一时间只听得烈风卷起旌旗的猎猎扑响声,以及战马嘶鸣鼻响声...本来震天撼地的声浪静止下来,那股浩大军阵对持时剑拔弩张的萧杀之气,便显得更为浓烈!

    眺望见高台周围打出的仪仗,李存勖自然也已锁定住李天衢这个生平劲敌所处的位置,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即便如舌绽春雷那般,以洪亮的嗓音放声大呼道:

    “久闻魏主英雄盖世,朕慕名久矣,只叹无缘亲会!今日两国交锋,势必要一分高下,才终得与魏主相见,只是天无二日...毕竟天下能称正朔的,只能有一个王朝!而魏主既篡居中原,以正统自居,朕虽敬您为一代枭雄,却也终究是我河东李家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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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气温骤降,从两三天前开始头晕身子发热,一直就是发烧没发烧之间反反复复...状态不太好,今天似乎情况更严重。

    这几章开始主人公都与李存勖碰上了,重头戏更要注意...还是保持更新,但今明两天单更缓缓身子,还是注意不能生病,尽可能保持状态,而特此交代一下......

948 法理之争,这嘴仗终究是要打的

    李存勖振聋发聩的喊罢,周围宿卫甲骑又立刻高声迎合起来,而齐声高呼道:

    “膺图受命,中兴唐祚。唯陛下英武,当君临天下!”

    矗立于高台之上,听着李存勖高声宣称天无二日,还有大批宿卫骑士为其造势...而且李天衢心说我毕竟称帝久矣,且一直以来占据中原,无论是上表臣服的诸国君王,还是后唐方面的文臣武将,本来也都惯以魏帝相称。

    可李存勖却在这个时候刻意只称魏主而不称帝,就如魏朝的立场一般,也不会承认由他河东李家继承了唐朝宗室,而只以晋主称呼。

    当初唐朝已经覆亡,先前好歹共同讨伐朱温梁朝,就连他老子李克用对于魏国称帝立朝一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彼此尚未决裂之时,彼此邦交往来之际,李存勖也认同李天衢皇帝的身份...他如今突然改口,李天衢也知这李亚子也明显是要表达一个讯息:

    你我二人,能称帝的只有一个。哪一方能争取到最后的胜利,谁就是受天命的正朔皇帝!

    就算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自唐末乱世,群雄逐鹿,本就是强者为尊。可是两雄争霸,明面上这法理之争的嘴仗,也终究还是要打的...李天衢心中念罢,也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底气中足的大声喝道:

    “由古至今,岂有不覆不灭之朝?汉书有云: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必兴灭继绝,修废举逸,然后天下归仁,四方之政行焉!朕祭前朝唐室,虽起于布衣之中,然为苍生征乱伐暴,终得以驱逐梁贼,克定中原,进而覆灭闰朝,慑服诸镇,遂登天衢,而建皇极!

    河东李家,与前朝李氏,血脉族裔,岂是一家?你伪称尊号,僭越以唐朝宗室自居,还道世人不知你家世出身为何?令尊有雄武之略,赴难唐室,扶前朝国祚,以勤王救驾之功而受封晋王,已享恩命之报。可是你不满足于做晋王镇守河东,非要僭号以唐皇自居,终究还是要大动兵戈,而置天下黎民于水火之中!”

    就算彼此距离尚远,高声言语也听不真切,可李天衢周围宿卫也开始高声附和,形成声浪传递出去...而李存勖闻言,脸上登时戾气满布!他忿然抬头,又怒声喝道:

    “朕与祖上先人,虽乃沙陀朱邪部出身,然于唐室有兴复大功,得赐国姓,也意味着我河东李家便为朝廷宗室!梁贼闰朝终灭,自当由朕延承正朔、中兴唐室!

    反而是魏主你枉为受封于唐廷治下一方节度,趁唐室衰微,梁贼乱政之时生谋逆之心,僭用天子銮舆!朕一登大宝,为正朔雪耻,矢志中兴,而重振社稷,也正当入主中原,讨逆定乱,也是势在必为!”

    听着这一番关乎法理之争的嘴仗下来,李存勖也已吵出了火气...李天衢摇了摇头,又高声喝道:

    “先朝宗室,本是陇西李氏出身,自立国建制以来,靺鞨茹氏、安息安氏、回纥阿布思氏...乃至与令尊同受唐廷赐封的党项拓跋思恭,皆得赐以国姓。

    即便过往诸族勋将有大功于国,也理当受庙食享祭。可你沙陀只得赐国姓为由,便以正朔自居,难道这也要让靺鞨、安息、回纥,乃至契丹...等诸族各裔都有了为中国之主的法理?如此一来,对于华夏中土而言,也必然是遗祸无穷!

    两雄争霸,以图问鼎中原,你固然有你的道理,朕也是为大义所驱!能廓开大计、成就帝业的雄主,也并非一味善于征战杀伐,也终需上顺天命、下应民心。扪心自问,就算由你争得天下,让黎民百姓能够安居乐业,生计富足,纵观晋人治下诸地民情...你当真敢说自己便是个能施仁政抚民的明君么!?”

    本来怒气冲冲的李存勖,又听得李天衢这一番言语下来,顿感如遭雷殛!他再是恚怒,却已哑口无言,而一时间根本无法出言反驳!

    是啊...受唐朝赐封国姓的,可不单单只有沙陀朱邪部...李存勖自知就算河东李家归化汉唐久矣,华夏中土到底还是以汉人为绝对主体,如果再顺着李天衢的观点争论下去,沙陀人如今势大,便可以宣称为唐朝宗室的话...靺鞨人、安息人、回纥人、党项人等民族同样得赐李姓,那么有朝一日,是不是也可以宣称自己有资格做中原的皇帝?

    李存勖情知他若是硬着头皮再争辩,恐怕也会使得麾下军中终究比例最多的汉家儿郎心生排斥。

    李存勖转念再想,还打算以扶唐国祚,讨灭篡唐梁贼的角度,来彰显他沙陀李姓有别于其他族类延承唐廷宗室的合理性...可是他却忽的又意识到,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当年将朱温赶出中原、而龟缩于关中的人是李天衢;后来杀入长安,覆灭伪朝而出力最多的,也还是他李天衢......

    尤其是李天衢最后那一句话说完,李存勖浑身一震,却也不由得感到心虚。

    可恨...我将李天衢视为劲敌,却终究还是低估了他的辩才!再争执下去,只怕却见会动摇我军军心......

    李存勖咬牙念着,他渐渐俯身探手,却从马鞍得胜钩上摘下了惯使得那杆呈三棱状枪尖锋刃赛霜欺雪,无论刺击、劈斩,皆是杀敌利器的长枪...森寒的枪尖,缓缓的朝着连营那边的高台上指去,李存勖脸上满是煞气,又嘶声厉吼道:

    “以父皇与魏主过往的交情而论,朕理当以尚父之礼相待...可是也正如魏主所言,你我各执一词,也终究无法达成共识。再做言语争执,也到底难免一战!

    而两国交锋,终究会血流成河、生灵涂炭...而朕早曾听闻魏主骁勇过人,当年征战沙场,也时常亲赴杀阵,当年于虎狼谷一役,更是亲手斩下那名动天下的黄巢首级!

    朕幼时便于军中磨砺,蒙父皇栽培,每逢战阵厮杀,也常好亲自斩将夺旗!与其驱使你我麾下兵马搏命厮杀...魏主可又敢与朕对决一阵?两军将士都不必插手,朕也情愿只以一个武人的身份,来领教魏主的武勇!”

    得...争论不过,你便要直接动手了?

    李天衢轻声一笑,心说以李存勖的为人秉性,即便身为君主,可是每逢战阵亲冒矢石,而搦战要与敌将对决这种事,他也真干得出来...而听得李存勖直接向自家主公发起挑战,高台上除符存审以外,也有将领连忙低声劝说什么“陛下切不宜轻动”、“万金之躯,岂可轻赴险地”......

    又是微微一叹,李天衢心说我也不至那么不靠谱吧?两大国的皇帝就让麾下十几万大军眼巴巴看着,而亲自上阵单挑...这算是怎么回事?恐怕演义话本都不敢怎么写。

    李天衢忽的又想起,王彦章曾评述他如今的武艺进境,大概已与当年的朱瑾差不多一个水准。至于李存勖自是艺高人胆大,论马战武艺在河东众多名将当中也是屈指可数。

    而李存勖即便沉湎于声色,看来仍时常打熬武艺,仍敢与亲自出战,身手即便有所退步,却也还没到荒废的程度。假设一对一的对决,李天衢心说自己也仍有为对方击杀的可能,两雄竞争霸业,又不是武侠小说里去争夺武林盟主...所以李存勖这番邀战,李天衢心说当然也没有亲自出手的必要。

949 刚一见面,便要动手

    葛从周统领扬武镇主力牙军,与坐镇娘子关的周德威相互牵制;而横海军还有个李嗣源,王彦章也奉旨先行一步,挥军经由恩、德等州府,与淄青军王晏球配合而要夺还横海镇失地......

    如若王铁枪在此,也正可派他出阵,且看你李亚子又肯不肯应战。不过斗将终究不是两军交锋的常规作战方式,要克敌制胜,到底还是要将汇聚于连营外面的敌军彻底击溃...李天衢心中寻思着,遂高声喝道:

    “李亚子,难道你以为只逞匹夫之勇,便能做得这天下之主了?朕还没有必要亲自出手,由我朝虎贲之师坐镇于此,你也休要再妄想入主中原!

    虽然大战在即,毕竟念在你是故人子嗣的份上,朕到也当唤你声贤侄。先礼后兵,也由得你且先安营扎寨,再派兵出阵厮杀!而先前已杀溃你两拨兵马,而由我军俘获的将领,你且领回去便是!”

    李天衢高声说罢,连营北面寨门被缓缓打开。一队军卒抡刀抡枪着叱喝轰撵,便将先前为许存所擒的后唐将官张虔钊赶出了军寨。

    这几日张虔钊虽然不至忍饥挨饿,可是被撵出了连营时身着一身破烂衣裳。他低垂着脑袋,也是一副蓬头垢面的落拓相...在李天衢、李存勖这两国帝君乃至魏朝、后唐无数将士的注视之下,张虔钊羞惭已极,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再见人......

    本来张虔钊为魏军所俘,又被五花大绑着按在马背上,一路被押解至李天衢所处的连营中来...他极为慌惧,也曾寻思着是否就趁势降从于魏朝。

    可是要投降也是个技术活,张虔钊自知如若表现得贪生怕死,只怕更要遭魏朝君臣鄙视,也再抬不起头来做人。然而想好了应该感慨一番,叹言非是我不肯忠于旧主,只是大势难违,也须识时务而只得归降的说辞...结果魏帝李天衢压根就没打算搭理他这个后唐俘虏。

    直至李存勖统领大军亲自杀至,张虔钊便被拎出来,又被赶出连营...众目睽睽之下,张虔钊直感惭愧无地,却也只得从寨门前一排排拒马鹿砦的缝隙间擦身而过,再步履蹒跚的朝着后唐军阵的方向走去。

    而大致看清从魏军连营中被赶出来的那个人,却正是自己曾提拔重用的张虔钊...李存勖的面色立刻沉了下来,神情霎时间变得十分难看。

    念在朕是故人之子,所以先礼后兵?说得好听!朕与你大战在即,这时候却放出被生擒俘获的张虔钊,还不是要动摇我军军心!?

    而张虔钊垂头丧气的一步步挨到了李存勖身边,仍把脑袋垂得低低的,不敢直视自家主公的目光...当张虔钊刚要伏地请罪,却听得李存勖低声喝道:

    “不许跪!快退回本阵,也不要再让三军将士面前摆出这副窝囊相...否则你这厮不止败军丧师,还动摇军心...就算斩你首级,也难赎罪责!”

    张虔钊闻言浑身一震,立刻加紧步伐,赶忙朝着后方奔去。而连营高台之上,李天衢面露玩味的笑意,又大声喊道:

    “贤侄,你晋军将官,朕已放还回去。你且扎营安歇,让麾下兵马养足精神,再调遣部众来与我军厮杀不迟!”

    李天衢话音方落,聚集于连营北侧的诸部魏军将士齐声鼓噪,顿时爆出一阵阵巨大的欢呼声。更有不少人站到寨墙木栅上头,反而朝着外面的后唐骑众高举军械嘶声呐喊。

    而李存勖身后各部骑军人头涌动,战马不安分的躁动起来,骑乘在背上的军健厉声呵斥,但是目睹自家主公与魏朝帝君这一方对持下来...他们的情绪也明显受到了波动!

    兴师动众的挥军前来,反而让你逞口舌之利...李存勖气极反笑,他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紧绰的长枪,又向连营那边耸立的高台凝视过去,忽的沉声念道:

    “魏主李天衢...你果然是朕的毕生劲敌。若不能彻底击败你,休说我朝霸业无望,只怕河东李家打拼下来的基业,早晚也要为你所兼并!只是你毕竟早已是一国之君,自然也不会轻易出阵,这本来也在朕的意料之中。

    两国交锋,要争的又是天下霸主、中土正朔的名分,也不只是你我要以性命相博,而朕之所以邀你一战,也是另有所图啊......”

    几乎在同一时刻,魏军连营南侧,竟然也有众多军骑汇聚在一处,形成三个队列密集的骑阵。无数匹战马扬蹄嘶鸣,跃动起来时也爆发出一股猛烈的动能。

    当大股敌骑出现在视野当中,而比起连营北面魏军将士的严阵以待,南面诸部将校兵卒惊呼奔走,动作似乎也多了几分忙乱。

    按说李天衢、李存勖两国帝君御驾亲征,交战的过程往往也会更为正式。彼此叫阵争论一番,按说也应该等到后唐大军也扎下营盘,再派出兵马搦战......

    然而李存勖奔至连营北门,摆开声势浩大的排场,在他与李天衢激烈争论的同时,便已有几拨后唐骑军迂回至连营南侧...从李存勖出现在李天衢与魏军将士的视线内那一刻起,大股蓄势待发的河东锐骑,便已经准备发起攻势。

    “晋贼不是尽遣兵马于连营北隅,又调遣部众,从其它方向已经发起了攻势!”

    人群涌动间,有军校猛的张口大呼。虽是骤然发现遭遇敌袭,可不过短短半刻的功夫,南面寨墙上也迅速组织起队列。片刻的功夫过后,空中便乍响起一片羽箭呼啸破空声。

    冲驰在骑阵最前面的后唐军骑厉声嘶吼,抡动起军械拼命拨打,将几支射至眼前的箭簇奋力荡飞。后面驱马疾奔的甲骑甲骑,相继也有些人中箭,重重的从马背上摔倒在地...但是绝大部分军骑仍是如发了狂性一般,拼命的向前冲驰,而做势必然要在魏军的寨墙上开出一道道缺口!

    虽然魏军连营寨防都已经过加固,可是再深再宽的壕沟,也只是主要用于防止敌军夜袭,到底不及名称要地的护城河那般,雄健的战马勉强也能逾越过去;

    而连营的寨栅砍伐树木,打下根基,以形成环绕营盘的墙壁。也并非那等通过夯土、砖砌等方式所铸就,单凭人力也很难凿开的高大城墙...所以后唐前阵军骑,都准备好了长大的重型兵器,也要将魏军修筑的寨墙砸倒,而大举涌杀进去!

    寨栅上架起的一排排弓弩,也已朝着汹涌杀来的敌军骑众又发射出一排排的泼洒出箭雨。然而敌军来得突然,由于后唐帝君李存勖的出现,魏朝大军现在的注意力又主要集中在北面...所以奋力施射过一番,有越来越多的敌骑逼近寨墙。

    而听到自连营的另一个方向,隐隐的却也有阵阵喧哗声传来...李天衢所处的连营北侧,大股聚集的魏军诸部将士若有所察,不少人也都不由的惊呼起来。

    李天衢却是神色如常,又转眼望向符存审,而悠然说道:

    “十几万大军规模,所扎下的连营广阔,所以通常也很难做到面面俱到。李亚子统领大股军旅,忽然刻意出现在连营北侧,而他毕竟更为急于求胜,所以从一开始也极有可能要进行奇袭。

    李亚子在此处与我长谈争论,而派兵攻打另一处,也是盘算着十几万大军临阵仓促调度,也很容易致使我军指挥混乱。不过他有可能做这个打算,本来也在爱卿你的意料之中啊......”

950 押错了宝,反骨仔的悲哀

    歇斯底里的喊杀声,仿佛浪潮一般已经席卷至寨栅之下。然而高处箭簇弩矢劈头盖脸的施射下来,一片悲号惨嚎声,也有不少人马军骑倒毙翻滚,一头直接栽入壕沟深处。

    前赴后继的后唐骑兵,遂踏着他们同伴的尸首,直奔至寨墙向立刻翻身下马。但见得碗口粗细的被深深的埋入地里,林立成排而形成寨栅...便纷纷嘶吼着擎起大斧、大锤、铁骨朵等钝重兵器,并嘶声怒吼着猛砸了上去!

    啪嚓的断裂声开始响起,木屑四下横飞。望楼、寨墙之上,魏军弓箭手眼见扑到寨栅的敌军开始分离砸砍起来,也立刻拈弓搭箭,瞄准了过去。又听箭矢破空声连环不绝,一枝枝羽箭嗖嗖不断,也不断有人中矢倒了下去。

    而寨栅外围,一队队后唐沙陀骑射奔驰游走,他们早已将放置马鞍侧袋的骑弓提在手中,挂着的三四个撒袋当中的箭支被相继抽出,弓弦绷响、箭簇袭去,那些在高处探出头来的魏军射手当即中箭,相继也有从惨嚎着从半空中直坠了下去!

    在弓马骑射的掩护之下,那些拼了命要凿入魏军连营的后唐军健,继续轮动着钝重兵器狠狠砸去。然而寨栅的另一边也有大批步军涌来,寨墙的缝隙间探出无数长枪,当即将那些膀大腰圆的后唐军士给生生捅穿。

    其中一名军校肩头、腰肋相继被两只枪锋狠狠搠中,他探手一摸,愕然瞧着掌心尽是猩红的血液...刚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声,又是一枪自缝隙间疾速探过,刺穿了这员军校的咽喉,也使得他连同身边几员军卒一并向后栽倒...眼见便要将后面的壕沟给填得满满当当!

    可恨!南朝兵马的注意力不是都集中在北营那边?没想到南营这边,敌军的反应竟然也是如此之快!

    一番抢攻下来,伤亡的代价却也着实不小...正当猛攻连营寨墙的后唐部众一时军心受挫之时,忽的却又有员重骑一马当先、暴冲杀至。

    这员重骑身披两层铠甲,顶着纯墨色的兜鍪,手中持着的大剑制式较之寻常兵器更为宽大,竟然也不比长杆重型钝器军械小多少。胯下还是匹格外高大雄健的战马,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犹如一尊乌沉沉的铁铸雕像,让人只打眼望去,便不由的心声几分忌惮!

    大剑被抡舞起来,几记重斩下去,便将寨栅已经砍得摇摇晃晃。那员重骑旋即催马人立起来,两只碗口大的铁蹄直蹬了过去...登时轰隆一声,寨栅连同着木制的寨墙高处连轰然倒下一片!

    那员重骑迎着对面魏军步卒齐探过来的长枪,他不退反进,抡舞着大剑开道。卷起层层血光暴溅,便至撞入连营,后面大股后唐剽悍军健见状,也都癫狂的高声喊杀,跃马的跃马、拔足的拔足,也都化作一股洪流冲杀了出去!

    那员率先杀入营盘的重骑浑身透着凛凛势威,瞧他这副模样显然以往临阵时也不知道杀了多少敌手,久而久之,再要亲自赶赴杀阵之时,自然会透出股森然杀气。

    而重骑生猛的战姿又十分的乍眼,当然也立刻引起了大批魏军将士的注意。有一员将领率部截杀过来,而瞧见这员率部破寨杀入的敌将之时目光登时一凝,他登时想起了一个人,先是喃喃自语,旋即便破口大骂起来:

    “以大剑开道...开道军...刘知俊!是你变节背反的狗贼!”

    刘知俊被人直接道破了身份,脸上登时流露出极为复杂的神情,却也只是冷哼一声,并未回骂...他只顾闷着头冲阵厮杀,也似锯嘴葫芦般闷声不语。

    诨名唤作刘开道的刘知俊征战沙场,还是如当年那般被甲上马,轮剑入敌,勇出诸将的模样,只是他冲杀起来看似威风八面,实则有苦自知...做为魏朝的开国名将,如今却转投到后唐一方与曾经效命的势力为敌,他固然只得奋力死战,可心中却又感觉到十分的拧巴......

    毕竟刘知俊当年背叛魏帝李天衢的动机,是因为魏朝相较于其它势力,对于治下各处藩镇的节制更多。他做得一方节度使,也直感到束手束脚的不够自在...又考虑到还有不少元勋更受李天衢赏识,自己在魏朝能争取到的地位已经临近极限,所以背叛魏朝、转投后唐,应该才会更能得受重用。

    可是从一开始,刘知俊易帜叛魏的计划便已暴露...狼狈奔逃至河东太原时几乎成了光杆司令,这般时节武将手下必须要有重兵,腰板才能挺得更直,而刘知俊又没有将淄青军几州之地献于后唐,他能获取的封赏当然还要大打折扣。

    虽然在太原得赐一处府邸,却远没有在淄青军治所时住得习惯...受加封为辅国大将军,也不过是个虚衔,李存勖治下诸处藩镇,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无论是追随后唐先主李克用打天下的功勋宿臣,还是由帝君亲手提拔的军中青壮派...哪个又肯退让放权,而让刘知俊这么个外来户骑到自己的头上?

    虽然后唐军中也有不少降臣出身的将领,可是他们自原本效命的势力覆亡之后转投李存勖,大多人自下而上,也都能证明过自己的实力。偏偏刘知俊本来身为魏朝淄青军节度使,投降的动机,又是不满足于当时的待遇...所以起点太高,除非刘知俊能够亲自煽动拉拢来大批牙军投诚,李存勖乃至其他军中大佬级的人物,也都不愿让他瓜分兵权,这也使得刘知俊在后唐的处境,也显得愈发的格格不入。

    起初李存勖虽然甚是礼遇,可时日一久,他身边尽是伶官阉宦,终日于戏台流连忘返...再有空闲时,还有刘皇后撒娇卖俏,拉着后唐帝君打猎巡游,又哪里有时间搭理他刘知俊?所以也就只能做得个闲散高官,在太原虚度光阴。这对于心气极高的刘知俊而言,固然是一种煎熬。

    更何况魏朝国富兵强,一如既往,还在稳步发展中;而后唐帝君为近臣蒙蔽,佞臣奸官猖獗,国政又所托非人,致使民生困苦、军队生怨...这些事也都看在眼里。刘知俊虽然嘴上抵死不愿意承认,可实则他现在的肠子都已经悔青了。

    可是先叛魏帝,倘若再反晋主,天下虽大,我又当何去何从?无论掌控两川的蜀帝,还是统掌三湘的楚王,亦或江东吴越、吴国...魏朝幅员辽阔,隔断诸地,我即便舍家弃业,如丧家之犬那般转投别处,也极有可能要被魏军捕获。

    趁着魏帝、晋主两雄对阵,我如果再临阵倒戈,而助旧主尽快杀溃晋人大军,以图将功补过,却又如何?

    这个念头,刘知俊先前便曾动过。然而他如今催马率先杀入连营,挥刀猛斩,仍是招招迅猛毒辣!因为刘知俊后来转念又想到:

    再复投魏帝,我也仍是曾经背反主公的叛徒,就算侥幸仍能保得条性命,也必然不会再受信任重用...休说是统掌一方的节度使,到头来恐怕最多也只得领受得个闲散官职,而屈沉蹉跎到死罢了!

    倘若这次会战,晋主落败,我当然只能再叛,也不可再于河东太原留下去...可是眼下而言,如若侥幸杀败魏帝,更大的功名,也还有指望...所以哪怕只有万一的机会,却也只得助晋人拼死竭力!

    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刘知俊也只得拼了!

951 无法攻敌不备,枉然损兵折将

    身后尽是气势汹汹的后唐马步军健,驱使着战马,身形犹如铁塔一般冲在前头的刘知俊一夹马腹,胯下健马长嘶一声,便如箭一般直窜了出去。

    眼见身披重铠的刘知俊化成一道黑影,人马好似卷起一股狂风,转瞬间便撞至面前。叫破他身份的魏朝将官统领麾下兵马,或是策马迎上,或是拔足冲去,纷纷抄起手中兵刃,便朝着冲杀过来的刘知俊夹攻了上去!

    沉重的大剑被刘知俊使得举重若轻,他双脚死死的踩着马镫,双手朝着剑柄,发力一轮便荡飞了迎面戳来的马槊。周围的魏军将校兵卒还没反应过来,刘知俊手绰的大剑剑身又是一翻,便化作一道寒芒闪烁的弧线,而以他的身体为中心狠狠扫荡了过去!

    几声让人闻之心悸的断筋裂骨声接连响起,围攻上去的魏军将兵登时被扫到一片。还没来得及惨叫,鲜血便从被剖开的伤口狂涌喷出,残肢断臂被剑锋斩得抛飞,也震慑得后面的兵卒见状心惊胆寒,一时间不管再上前冲杀!

    那些本来势必要诛杀本朝叛将刘知俊的魏朝将校,在这个时候才回忆起来...他们固然可以叱骂这个变节的叛徒,还可以嗤笑他好好的淄青军节度使不做,却非要叛逃至河东去看晋人的眼色...然而就刘知俊本身的实力而言,若论摧锋破阵、斩将夺旗,他本来也是魏朝屈指可数的虎将!

    而极为凶悍的刘知俊抡动大剑,一招狠过一招,他似乎也是要通过战阵厮杀的方式,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憋屈与愤懑。

    大批后唐骑军趁着刘知俊抡剑突阵,当即搅乱了截杀过来的魏军队列之际,继续嘶声呐喊,朝着连营深处杀去。催马冲在最前面的几员河东骑将目中露出凶狠狰狞的光芒,不停的喝令麾下骑兵快马加鞭,势必要不断的冲击连营南部的各部魏军,而将局势搅得越乱越好!

    可忽然间,那几个后唐骑将首当其冲,顿感他们身子猛然间向前倾倒,高速疾奔的战马也纷纷惊嘶向前扑倒...原来地上忽的有一排排绊马索被拉起绷直,而当即绊得冲驰在最前面的坐骑马失前蹄,当即倒地翻滚起来!

    本来战马在高速疾奔的状态下,挟裹起猛烈的动能,结果忽然被绊倒扑地...惯性使然,连人带马重重砸在地上,再加上后面也有军骑相继被扑倒,不少骑兵与战马拥堵堆叠成一团,混乱的人群中又频频响起骨骼断裂的脆响声!

    一些灰头土脸的骑兵刚刚挣扎着从人堆中站起身来,却发现前方也已排布下层层拒马鹿砦。木柱交叉固定的架子上,一排圆木顶端镶嵌着钢铁刃刺,正对向打破寨栅,冲杀进来的后唐军马,仍足以形成一道道钢铁森林,而要将对方马步军众阻截在有限的空间之内!

    在拒马鹿砦后方,竟然还有层层叠叠的弓弩手,也早已排成密集的队列。随着所部将校的喝令声起,但听得一阵机括连鸣的响动声,无数穿透力极强的弩矢暴射而出,便直扑向扑倒拥挤成一团的后唐兵马!

    无论是扑倒在地上刚站起身来的后唐骑兵,还是从后方疾奔过来的骑军甲士,骤然遭受弩矢打击,前方数排登时暴起团团血花。人马又滚成一团,在无数弩箭的攒射之下,那些杀气腾腾打头阵的几排前锋骑军,几乎已是一扫而空!

    刘知俊瞧得神色立变,他也发现即便自己身先士卒,抡剑剁翻一排寨栅,并率先冲杀进来...可是连营南侧的诸部魏军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在营盘内部布置的拒马鹿砦,呈凹字型以形成阵中阵、寨中寨的格局,仍能形成一道道屏障。

    大批弓弩手好整以暇,早已扳动机括将弩矢上弦...但凡有敌军人马撞杀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齐射招呼过去!刘知俊自问武勇了得,可他也很清楚倘若自己方才若是急于再往连营深处杀去,纵然催马越过那一层层绊马索,可是面对密集的弩矢打击,几乎也不太可能全身而退!

    到底还是失算了!这一次突袭连营,魏军非但不是猝不及防,却是早已做下了部署,如若不能攻敌不备,即便一时撞入营盘,可就算折损了再多的兵马,到底也只会是枉送性命!

    刘知俊狠狠的咒骂了声,按后唐帝君李存勖先前的作战计划,他不按套路出招,从出现在魏帝李天衢,乃至连营北面诸部魏军将士的视野中那一刻起,就要从截然相反的方向朝着敌军营盘发动猛烈的攻势。

    毕竟两国皇帝御驾亲征,大战前夕,也总要大肆造势。哪怕是睁着眼说瞎话,也要尽可能宣称己方势力出兵的合理性...打过嘴仗之后,约定时日,彼此再调兵遣将,轮番对阵,固然也还是要讲究身为一国之君的排场。

    然而李存勖先前派出极其善于扑杀敌军哨骑的老将安金全,统领几拨轻骑,就是要尽可能的歼灭魏军连营所派出的斥候...从而让敌军暂时无法探明周围的敌情,以便于后唐分调骑军,趁着李存勖与魏帝李天衢出面争论的当口,再从南侧如疾风一般杀入连营。

    按说魏军的注意力集中在北面,位于连营南侧的将士也很有可能来不及组织反击。若是战法奏效,则马踹连营,尽可能的制造混乱。只要把连营南侧冲乱,届时如果能惊动得李天衢调兵支援,李存勖也将趁势亲自统领大军,立刻发动全面猛攻......

    而敌军规模达到十万以上,往往指挥调度起来也会更为困难,而这一战对后唐而言,最理想的结果便是从一开始便能重挫魏朝大军,迫使魏帝李天衢向南溃退,那么从全盘战略局势上而言,李存勖便能一举扭转己方军旅被动的局面!

    可是如今眼见连营南部的诸部魏军从容不迫,刘知俊心中也顿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毕竟自李天衢占夺泰宁军,而与朱温联手同天平军朱家兄弟,以及感化军时溥交战之时阵前倒戈,便降从于李天衢,本来也可说是魏朝军中的老资历宿将。

    所以以往东征西讨,刘知俊便已发觉李天衢用兵往往能够料敌机先,时常能引导战局按着他的节奏进行下去...何况他身边还有善于战略规划的符存审等名将出谋划策,如今看来,这场奇袭只怕已是很难奏效!

    再想下去,刘知俊愈发的焦急,他心想再往连营深处突进,只怕也是自寻死路...唯今之计,也只有尽快再从敌营中突围出去!

    而从另一侧撞杀入营盘的战团当中,还有一员后唐军将当先统领着数百甲士,正如一把锋利人的尖刀,直直杀入拦截过来的魏军人群当中。

    迎面一支长枪搠来,正从他头戴的兜鍪侧面划过,但听“铛!”的一声劲响,火星四溅。那员后唐军将也不顾脑袋嗡嗡作响,他手中长刀早恶狠狠的劈斩下来,也当即将面前那员险些一枪捅穿他面门的敌将给剁翻!

    这员后唐骁将看来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此时已杀得热血上头,而不似刘知俊那般已经意识到实在难以引发魏军南侧连营的混乱...他绰刀纵马疾奔,又忿声大吼道:

    “燕人王思同在此!今番也势必要踏翻南朝敌军的营盘!”

952 突阵悍将,难免身死

    自称燕人的王思同,的确是卢龙军幽州出身,他性疏俊,粗有文,性喜为诗什,与人唱和,自称蓟门战客。而王思同倒还有一层身份,却是曾经背叛河东先主李克用的卢龙军节度使刘仁恭的外孙。

    不过情知自己那个外公,以及刘守光、刘守文两个舅父都没有明君雄主的器量。王思同投从河东,也是死心塌地的为李存勖所用。

    虽说当年亲手擒执住其外公刘仁恭,而带到李克用面前以酷刑处死...可是李存勖待王思同倒也是用人不疑,先是赐封他为飞腾军指挥使,而后累典诸军,也属于后唐军中的后起之秀。

    如果是按着王思同原本的轨迹再走下去,李存勖身死于兴教门之变,而李嗣源得到大批后唐勋将拥戴,他遂也接受由后唐明宗继位的事实...直至李嗣源义子李从珂举兵反叛,已经身为一方兵马统帅的王思同奉命征讨,却终究因张虔钊那个倒霉催的遭受军中士兵哗变,王思同遂受牵连兵败被俘。

    面对李从珂的招降,王思同却义正言辞的有言“臣起自行间,受先朝爵命,秉旄仗钺,累历重籓,终无显效以答殊遇。臣非不知攀龙附凤则福多,扶衰救弱则祸速,但恐瞑目之后,无面见先帝。衅鼓膏原,缧囚之常分也”...而使得李从珂也为之动容,而留其性命意图慢慢招抚。然而其他投从李从珂的降将耻于面对王思同,所以暗做手脚,将其杀害。李从珂闻讯后,也是终日蹉叹,痛惜又一员河东将才却亡于内乱之中。

    所以即便自己的外公刘仁恭为李克用、李存勖处死,王思同却的确属于河东李家的死忠派。如今他尚还只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而为了一举扭转后唐的国运,他当然也是奋不顾身,而势必要竭力死战!

    羽箭在空中来回穿梭,钢刀长枪等诸般兵刃互相戳刺。鲜血四下喷溅,王思同拼命挥动长刀,但见刀光如匹练般卷动,转眼间他便又劈翻了五六个魏军士卒。

    然而好不容易又突杀出三四十步的距离,王思同就见前方旌旗卷动,一彪军骑早已汇聚在一处,并形成阵列直朝着自己这边涌杀过来。

    可恶!按陛下先前部署,本来势必要搅乱魏人南面的营盘...可是南朝兵马实在反应的太快,继续拼死挣命,却只怕仍不免会有负陛下重托!

    心中忿恨的念着,王思同很快的又发现奔杀过来的那一股魏军骑兵兵甲整齐、戟戈森寒...催马冲在最前面的敌军大将统领着这拨锐骑,雄跨在高头大马上,身形也犹如巨灵神那般极是威武。

    又望见那员敌将手中紧绰的大枪,而且在他身后,也竖起一杆绣着个大大的“王”字的旌旗猎猎飘荡...王思同不知魏军的首席猛将王彦章奉李天衢旨意,早已率部朝着横海军的方向进发...他的面色登时变得格外凝重,催马迎上去的同时,王思同口中也大声叱喝道:

    “来将可是南朝王彦章?即便王铁枪的武名威震天下...可是这一仗,我大唐也绝对不能输!”

    那员魏军大将听王思同忿声喝道,他先是一怔,旋即神色如常,也高声喝道:

    “杀鸡焉用牛刀,要荡灭你这拨晋军,也无须王经略使出手,由我王景仁出阵便足矣!”

    王景仁奋声高喝,催马疾进,而他心中也甚觉感慨,又记起当年自己身为吴主杨行密麾下骁将,也曾统领锐骑趟杀入魏军阵列,而试图直捣魏帝李天衢所处的中军本阵。却被横空杀出的王彦章杀得丢盔卸甲,只得败返而回......

    当时还名为王茂章的王景仁,也绝对不会料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从南吴叛逃,如今反而做为魏朝统军大将,为李天衢镇守营盘。还有破阵杀来的后唐小将把自己错认成也使得一杆大枪的王彦章...这也让王景仁感慨造化弄人,当真可说是世事难料。

    而敌军迎面杀来,王景仁心中感叹,出招却绝不含糊。他与王思同两骑对进,当手中大枪抡动起来时,王思同也顿感一股凝重的杀气,乃至枪锋席卷起的呼啸破风声扑面而至!

    本来听闻来将并非是如今在世间罕逢敌手的虎将王铁枪,王思同嘴上不肯服软,可心里着实也松了一口气...然而他这个时候也已发觉,就算来的不是王彦章,可是这个王景仁,也同样是个难以匹敌的硬茬!

    咬着牙横刀招架,王思同耳畔登时暴起金铁相击的巨响。一股猛烈的反震力袭来,也使得他在马背上猛的一个趔趄。好歹也是燕地出身的将官,王思同凭着出众的骑术立刻稳住身形,才没有因为遭受王景仁的大枪重击而跌翻坠马。

    虽然没有将迎面杀来的这员敌军小将一举扫翻,可是王景仁催马错身而过,他手中大枪摆荡,虎虎生风,枪锋疾速探出,寒芒袭去,就在追随着王思同催骑杀来的后唐甲骑身上暴起一蓬蓬血雾!

    王景仁出招迅猛毒辣,施展马战枪技毫不停留的又直搠向周围敌骑。枪锋频频刺向咽喉、面门,乃至从甲叶缝隙间直攮了进去。催马杀过,几乎没有人能扛过一合,而先后翻身落马...王景仁遂纵马所过之处,又平铺下了一地的尸首!

    除了以枪锋搠、刺、挑、扫等技法杀敌,王景仁即便出招劲力不及王彦章那般霸道,可是他抡动枪杆恶狠狠的横扫出去,也使出了锤槌鞭锏那般骑战钝重兵器的效果。但凡是挨招的对手,也当即口喷鲜血,干脆直接从马背上倒飞出去,王思同身后的后唐甲骑,也相继被一扫而空。

    直待王景仁策马转身,再度朝着催骑冲杀过去...王思同却似是一头撞进了汹涌突进的魏骑人群当中,无数兵刃纷纷招呼过去,也已是险象环生!

    王景仁情知要取这员后唐敌将的性命,已可说是十拿九稳。然而他紧绰大枪,策马朝着王思同突进之时,却又放声大喝道:

    “你方才高呼乃是燕人王思同...再厮杀下去,你也难免饮恨沙场。而且瞧你厮杀悍不畏死,可这般年纪折了性命,也着实可惜。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姑念在同宗的份上,倘若肯立刻弃械下马,任凭处置,好歹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王思同仓促的挥舞长刀厮杀,冷不防一把马刀从他后背掠过,当即甲叶迸裂,肌肤上赫然留下一道长长的伤口,殷红的血液也从他背上沁出。王思同自知身陷重围,也那员使得杆大枪同样剽悍难当的敌将催马再度杀至,恐怕自己也已是凶多吉少...然而听王景仁高声劝降,他双目满是怒火,当即忿声大吼道:

    “呸!就算临阵乞活则保命,势危不降则身死...可是我为河东李家竭忠效死,誓不屈从!若要我倒从南朝,却是白日做梦!”

    王景仁闻言点了点头,旋即沉声说道:

    “原来如此,你为晋主尽忠,即便战死沙场,也是在所不惜。我当初也以为忠臣不事二主,可叹世事无常,反被先主子嗣无端迫害,而只得另投他处...可你竭忠于河东李家,若是再威逼降从,倒也是小觑了你...也罢,既然不肯降从于我朝,也理当成全了你!”

953 奇袭失败,拼消耗更为不利

    眼见王景仁浑身弥漫着腾腾杀气,催马又直朝着自己这边杀来...方才甫一交手,王思同即便自己平素打熬身手不辍,也绝非是那员魏军骁将的敌手。再加上周围敌军锐骑一并抢攻过来,自己也实在难以突围冲杀出去。

    所以王思同双目发红,即便势如疯虎仍在拼命抵抗着,可是他心中已经喟叹自己恐怕终究活不过今日...再拼命挣扎个一时片刻,再斩翻几名敌军骑兵陪葬。可是王景仁催马杀至的那一刻,也难免要被他一枪取了性命!

    忽然间,一道黑影却从斜侧突杀奔至。待有人听闻急促激荡的马蹄声好似骤然间在耳畔响起,再惊觉回头望去,但见一柄大剑划出道耀眼的寒芒,挟带着猛烈的势威,便朝着围困住王思同的魏朝骑兵暴斩了过去!

    利器割裂金属、锋刃迫开血肉,乃至士兵的惊呼惨嚎与战马的凄厉悲嘶声交织在一处。登时在身边暴起,王思同回过神来,就见从各个方向截杀住他的魏朝骑兵竟然被扫倒了一片。

    却是刘知俊情知不可再向魏朝连营深处杀去,他便寻路径再复往营寨外撞去。结果瞧见形势险急的王思同,顺手抡剑趟杀一番,便将十几名军骑劈翻坠马!

    王景仁瞪目望去,听得周围还有魏军将校高声叫骂,他也能断定那个从斜侧骤然杀出,而手持大剑,身形犹如铁塔的敌将正是叛魏投晋的刘知俊之时,心中便寻思着当初我为南吴效命,你刘知俊尚且还是魏帝麾下悍将。而后我被杨渥小儿迫害,只得投从魏朝,你却是贪心不足,又因背反事发也只得直接逃亡至河东去...看来你我注定要做对头,沙场上相见,也唯有拼个你死我活!

    “刘知俊!你背叛陛下,弃明投暗,偏要做晋人的爪牙,如今既然撞入营盘,便纳命来吧!”

    王景仁心中念罢,便厉声大吼,催马疾窜了上去。而刘知俊瞥见一道雄伟的身影奔杀而至,并挺起手中大枪迎面搠来,他也不答话,双手紧握剑柄便发力一荡。剧烈到似乎足以震破人耳膜的金铁交鸣声后,王景仁顿感双臂无比酸麻,紧绰在手中的大枪,竟然也险些脱手飞出!

    “魏军早有防备,再鏖战下去,也不过是白送性命,立刻突围再冲杀出去!”

    刘知俊一剑暂时迫开王景仁,他也是无心恋战,而对着王思同招呼一声,便策马朝着寨栅那边疾冲了过去。王思同则立刻回过神来,催骑紧紧跟随了上去。他也意识到这次意图在魏军南侧营盘制造混乱的战法失败,也就唯有跟随着刘知俊这等武力超群绝伦的猛将冲杀,才会多几分突围出去的把握!

    然而除了刘知俊、王思同以外,一并奉令奇袭魏军连营的后唐左监卫大将军刘训,此刻却单膝跪倒在地,马战用的长兵器也不知掉落到哪里去,他唯有抽出腰挎的钢刀,死死的杵在地上,才能勉强支撑住身子不倒......

    砍翻一片寨栅,冲杀入魏军营盘,刘训首当其冲,迎面挨了魏军弩手齐射过来的一蓬弩矢...他胯下战马当即被射成了筛子,也倒在血泊中发出微弱的哀鸣声。刘训本人身上也被弩矢贯透出几个血窟窿,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体内的鲜血与气力正在不断的流逝,他也根本无法站起身来,再朝着拒马鹿砦后面的魏军将士冲杀过去。

    年少时节,刘训投到李克用麾下,便被直接任命为亲军骑兵队正。这也足以说明他生性剽悍勇武,才能让素来善于发掘提拔军中后起之秀的李克用瞧在眼里。

    不过刘训按其史载事迹,他作战虽勇猛,却无将略,而且为人秉性残忍好杀,因私怨便要杀人满门,又常好纵兵掳掠...这次撞破魏军寨墙,就属他最为鲁莽冒进。

    所以刘训嘶声怪吼着还没冲出多远,便见到前方魏军劲弩手早已排成紧密的队列,一排排弩机机括扣动,密集的弩矢便撕裂开空气,发出一片撕裂空气的刺耳箭啸声,便劈头盖脸的朝着他招呼过来......

    身后大批突进的后唐军骑,遭受弩矢打击,顷刻间也扑倒了一片。还有不少伤者在血泞中哀嚎挣扎着,现在也根本无力再向营盘内的魏军部众发动攻势。而刘训满眼血丝,犹如伤重的野兽那般呲牙切齿,还恨声嘶吼道:

    “可恨呐!竟然中了魏狗的算计,哪怕让我再亲手多杀几个驴鸟......”

    刘训再满目怨毒的瞪视过去,他遥望成排成列的魏军弩手当中,有一员骑将策马肃立,也正朝着这边打量过来。虽然瞧不真切,可是刘训隐约也能感觉到对方正以戏谑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符存审的长子符彦超,遥望伤重跪地的刘训,他缓缓的抬头手来,便又是一片机括被扳动的轻响声起。当符彦超以掌做刀,再用力往前一劈,破风声密集如雨,弩矢如蝗,便再度朝着前方后唐伤将残兵激射而去!

    刘训不甘的瞪大了双眼,密匝匝的弩矢就在他的瞳孔中迅速放大。下一刻,他上至面门,下至腿股,便当即被无数弩矢贯穿!已经不成人形的残躯向后倒飞出去,又重重的摔在地上,本能的抽搐了几下之后,便再不见半点动静!

    先前拼命撞入营盘的后唐兵马,在这个时候看来就好像是一头扎进了刀山火海。大批士兵相继惨呼着倒下,其余军卒惊恐的望见密密麻麻的魏军弓弩手从三面合围,对方一个个非但手执弓弩,搭箭上矢,按部就班的继续进行压制射击,还有诸队手持长枪大戟、短刀巨盾等军械的步军蓄势待发,就等着齐步上前收割人头,将连营内残留的敌军赶尽杀绝!

    而魏军连营寨栅外围,后唐元勋李存进膝下长子孙汉韶调度兵马、观望战局,眉宇间却已满是焦急忧虑之色...因为他已望见,冲入营盘的兵马非但未能造成敌军混乱,他们如潮水一般退返下来,反而是己方阵列的溃乱之势不可遏制的蔓延下去。

    反观魏军压上来的人群,行列间有层层寒光滚动。喊杀声一浪浪涌上,无数兵刃挥舞,已冲击得又推到寨栅边缘的后唐将兵你推我搡、自相践踏,慌乱中不知又有多少人扑倒毙命。

    孙汉韶也很清楚,就算尽可能鼓动起麾下将士死战之心,可这次战事要达成的目的无法实现,更有敌军趁势反推、几面夹击...那么就算是拼死到底,也无非是白白送命而已,再添上多少人命,也没半点用处。而撞入敌营,却久战不下的将兵消耗到士气衰竭,到底也只会任人宰割...他寻思罢了,狠狠一咬牙,便立刻喝令道:

    “不可再添兵杀入南朝的军寨,骑射手弓箭掩护,尽可能策应杀入连营的儿郎再退出来!”

    孙汉韶高声呐喊,还要调度骑军向魏军连营的望楼、寨墙上放箭进行牵制的同时,他也不由忧虑的暗忖道魏军营盘到底还是守备森严,突然奇袭难以奏效,看来也不得不与对方继续对持下去...可若是只能与南朝大军拼消耗,我军又能坚持得了多久?

954 心态不成,到底还是怂了

    察觉到魏朝南侧连营的杀声渐歇,位于北面与李天衢、符存审等魏朝君臣对持的后唐军阵中也发出鼓号呜咽的响动,下达却也是撤军的命令。

    来时声势骇人的后唐大军,也开始分批逐次的肃然退却。虽然退去时大概仍能维持队列的秩序,却也全然不似方才那般耀武扬威。诸部将兵闷头行进,行伍间也透着股压抑的氛围。

    而李存勖铁青着脸,他朝着高台上又乜了一眼,便一兜缰绳,驾马朝着阵后退去。魏军连营南侧并没有引起混乱,而魏帝李天衢所处的连营北侧仍是稳如泰山,李存勖就已经知晓自己的计划没有成功...再是不甘心,可一搏不中,也务必及时收手。

    后唐大军也则选好了去处,开始扎营盘、挖壕堑、起灶坑,并分遣哨骑巡视,在此期间魏军也并没有趁机发动攻势。毕竟按符存审的谋划,也无外乎就是个拖字诀,打消耗战,就是要将后唐军旅生生拖垮,将敌方的士气给拖到衰竭殆尽。

    李天衢耗得起,可后唐方面后勤补给相对短缺,每日还要耗费数额巨大的粮秣,李存勖不能干等下去。他每日都要调遣兵马至魏军连营前叫阵,然而李天衢刻意吩咐下去,在寨门前高挂免战牌,而迫使李存勖只能采取强攻的方式再度扑营。

    两日后,魏军连营前人如蚁聚,喊杀震天,双方箭矢在空中来往交织。大批后唐兵卒悍不畏死的向前挺进,可这次却并没有急于凿破寨栅,再往营盘深处杀去,而是试图攀上寨墙,与其他同僚步步为营,抢占魏军的寨防工事。

    地上又平铺下许多具尸首,第一批上去的披甲战士,往往扑倒丧命的几率更大...然而冒着箭簇弩矢,终于将长梯搭在寨墙上的军健飞快攀爬,先后刚有两人冒出头来,却见上方一员魏朝甲士嘶声喝骂着,抡起手中钢刀兜头就劈了过去。

    “噗!”的一声闷响,刀锋从斜肩处剁入,便深深的砍进那个敌兵的脖梗中,颈部鲜血飚射的尸首从高处直跌落了下去。而那员魏军士兵瞪着眼睛来回寻觅是否还有摸上墙头的敌军士卒,忽的有一道黑影暴蹿而起,有名后唐步将的动作更快,他迅速翻越过来,顺手一斧劈斩过去,便将那魏军士兵的肩头给卸了下来!

    陆陆续续,先后又有数十名后唐军校士卒冒死攀登上来,他们立刻扑向就近魏朝军健。其中有一员小校恶狠狠的望去,既然嘶声喝道:

    “那小儿,站在寨墙上发呆,却不是找死?”

    那员后唐小校一眼锁定住的目标,竟然是魏朝二皇子李继弘。他此时此刻呆若木鸡,似乎已经被眼前惨烈的场面给吓傻了。

    李天衢既然当初听闻自己这个眼高手低的儿子放话说,如若他有机会从军厮杀,照样能在这世道争个出人头地,而且绝对不逊于魏朝那些出生入死的开国功勋...自然也早便打算让他受一番现实的毒打,且看李继弘到底又能不能兑现他自夸自擂的言语。

    而李继弘又毫无带兵的经验,虽自幼也读兵事,却又时常高谈阔论。李天衢也没打算从一开始,便把几百上千士兵的性命交托在这小子手上...协同把守连营,按照统一号令行事,起码不能让他牵累了其他将士。

    可是如今李继弘承受身陷杀阵的压力,却被骇得目瞪口呆。也有十几名后唐兵卒嘶吼着朝他这边杀来,可忽然间,却有几个魏军精锐士卒如鬼魅般来挡在李继弘面前,一并出招,而当即使出了极为迅猛犀利的刀术!

    刀光闪耀间,连绵不断的劈斩过去,那十余名后唐军卒一愣神的功夫,或是直接倒在血泊当中,或是直接从寨墙上折身摔了出去,残肢断躯也登时散落一地...其中一名军健咽喉被割破,喉咙断裂处鲜血溅射挥洒,他仰面倒地之时仍不由惊异的念道:

    这几个南朝军卒好生厉害!俱是身手了得,只怕还要强过寻常惯于冲锋陷阵的将校......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李天衢虽然对李继弘的言行虽然甚感失望,也是刻意要敲打他一番...但他也知道杀阵中刀剑无眼,一个鲜活的生命,转眼间便有可能变成一具死透的尸首。

    所以在李继弘身边,也有从大内禁卫中抽调的十几名精锐军健着寻常兵卒制式衣甲,他们只负责戎卫二皇子性命周全。而且李继弘目前只管在防御战多些实战见识,如若战事惨烈,他也立刻会被身边亲随护送回本阵当中......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李继弘到底有几斤几两,李天衢大概也能拿捏得清楚...单论武将的资质,他也远远比不了十二三岁便能上阵出战的李存勖。

    然而眼见身边亲卫突然出手,顿时鲜血激溅、残肢抛飞,李继弘面色煞白,吓得竟然当即惊叫出声来。

    方才眼见大股敌军杀气腾腾的涌杀过来,架起的长梯后面,还猬集着一批批的士卒...李继弘便已是惊慌失措,就连自诩善使的弓箭也大失准头。

    两日前,后唐兵马奇袭南侧连营,李继弘身处于北营,虽然未曾经历厮杀,可是眼见那些血肉模糊、死状凄惨的尸首被相继收殓之时,他便已感到生理性的不适...而这次对于初次亲临杀阵的李继弘而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已经令他心中产生了无比的震撼......

    原来这就是战场!

    眼睁睁瞧着两军士卒都如野兽那般,都如发了狂性一般拼命厮杀。李继弘置身在血腥惨烈的景象当中,他也显然无法承受。

    就算李继弘练过武,而且无论习练骑射,亦或马步战武艺都十分上心,可是他自小养尊处优,就连鸡都不曾杀过一只,可如今却见到残肢与鲜血抛洒,目所能及处,双方士兵也都如野兽那般疯狂的相互噬咬,再嗅到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他的第一反应也仍很畏惧!

    “二皇子!连营寨墙,毕竟不比大城墙头那般宽大。在此处聚拢的人一多,也难免施展不开。晋贼扑寨凶猛,只怕还有敌军要涌杀上来,卑下唯恐伤及二皇子贵体,还请速速向后退去,由我等拼死护卫,也誓要将二皇子护送下去!”

    仍然骇得呆立在当场,李继弘忽的听见身边亲卫疾声劝说,浑身也登时打了个激灵。他也全然不似以往那般桀骜跋扈、自诩勇武的模样,回过神来后,便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然而李继弘也浑然没有留意到,连营外面一拨催骑驰骋的后唐骑阵当中,有一对招子已经锁定住他所处的位置,伴随着吱嘎嘎的弓弦绷紧声起,绰在弦上的箭簇,眼见便要激射出去!

955 射术对决!两军后起之秀

    弓弦骤然绷响,呼啸的破风声登时划破长空,然而周围杀声喧嚣,直到箭簇挟裹起森寒的杀机袭至,李继弘惊惶不定,竟然尚还没有察觉。

    而李继弘身边的一名宿卫惊觉有异,他倒也眼明手快,立刻擎起备用护卫皇子的盾橹。可是电光火石的功夫,周围亲卫惊觉有暗箭来得迅猛,也生怕稍迟片刻,魏朝二皇子便会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箭射杀!

    “二皇子小心!”

    忽然间,距离李继弘这边约莫五六十步远的寨墙上方,有人高声喊着,又一支利箭撕裂开空气,发出锐利的尖啸,化作一点寒芒,竟然精准的撞在袭向李继弘的羽箭上。

    “啪!”的一声,去势甚疾的两支羽箭相撞,箭杆当即折裂开来。李继弘这才惊闻身边有劲响声乍起,他尖叫一声,下意识的连退数步,若不是身边亲卫连忙上前将拉住,李继弘当即便会从寨墙上摔落下去。

    又吃这一吓,李继弘只打算立刻从这里逃离,逃得越远越好,也根本没有功夫去顾及不远处放箭救援他的符彦卿。

    后唐军旅大举向连营扑来,符彦卿所部兵马,也一并登上城头与诸部袍泽御敌。箭雨交织,而一片呼喊喝骂声中,符彦卿正瞥见惊魂不定的李继弘,凭着他精熟出众的射术击落暗箭,犀利的目光也立刻循着轨迹望去,弓弦嘎吱作响,他手中硬弓也立刻被拉开。当符彦卿微眯的左眼霍然睁开,箭簇寒芒呼啸而出,便朝着放暗箭袭击李继弘的敌骑激射了过去!

    而连营外侧,身为后唐宿将安金全的幼子,催骑来回游走,专门射杀寨墙上露头的魏军将官的安审琦,此刻脸上正流露出惊诧之色。

    本来遥望见寨墙那边,李继弘正傻愣愣的露出身形。安审琦虽然不知道那个目标竟会是魏朝的二皇子,可是眼见对方周围似有不少军健戎卫,显然也是个有些地位的人物,所以他张手便是一箭射去,正要转过头来的当口,却望见另一支羽箭从旁射来,当即将自己射出的利箭击落。

    一愣神的功夫,安审琦的目光也立刻循着那支羽箭射出的轨迹扭身望去,然而眼见一点寒芒在自己的视线内迅速放大,空气被撕裂开的破风声也已呼啸而至...他也立刻意识到,自己也被敌军中的神射手给盯上了!

    情急之下,安审琦立刻架起手中骑弓,便听到“啪嚓!”一声,骑弓顶端硬木迸裂,绷断的弓弦甩飞了出去。安审琦顿感手掌巨震之时,却又听得箭啸连鸣,又是一支羽箭衔尾射至,也让他更是心中大骇!

    也亏得安审琦反应极快,迅速朝着鞍一边俯身拳曲,在颠簸的马背上做出个鐙里藏身的动作,箭簇便从他的头顶呼啸而过...虽然连挡带躲,没有被那两支连环袭来的箭簇射中,安审琦却已是蹭的心头火起,也登时燃起一股争强好胜的战意!

    南朝敌军当中,毕竟也多有善射的好手...早就曾听闻早年为魏帝提拔重用的安仁义,与我沙陀安姓同宗,亦为南朝开国功勋。只是那安仁义得赐封为节度使,一直坐镇淮南,故而不曾与我大唐在杀阵上交锋...如今又对上南朝射术出众的敌手,可要以弓箭伤我性命,却也没那么容易!杀阵对敌,且看谁又能射杀对方!

    毕竟安审琦是沙陀人,还是世代边将家门出身,所以弓马骑射自小纯熟,现在自然也是他行家里手的本事。可是这次扑营,他催骑来回游走,本来按部就班的射杀敌军将官,却被突如其来的这两箭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迅速被意识到盯上自己的那个人控弦射术出众,当然也要立刻讨回场子!

    “驱马转向!拿弓来!”

    安审琦一声喝令,他所统领的骑射部众迅速拨马转向,就在符彦卿所处的大致位置前方绕起了圈子。虽然本来使的骑弓被一箭射劈,安审琦迅速又从身边的军校手中接过张弓,他那一对招子也是精芒四射,锁定方位,也直直朝着符彦卿所处的方向瞄准了过去!

    箭尾翎羽,也好似一只扑食的鹰隼那般,在空中划出一道轨迹,箭簇发出刺耳的尖啸,又直直朝着符彦卿所处的方向疾射而去。

    好歹符彦卿所处的位置居高临下,前方又有寨墙可以俯身躲避,相对也更易于躲开敌人射来的羽箭。然而当他眺望远方,从他的视角望去,那个比起黑点也大不了多少的目标在马背上辗转腾挪,并未被自己接连施发的两箭射杀,反而策马转向,疾驰杀来,旋即也是一箭疾射,而立刻做出了回击!

    眼见射来的箭簇自下而上,急速射来,符彦卿立刻把身子向后一闪。但见那支利箭擦过寨墙顶端,森寒的簇尖、粗粗的箭杆儿重重砸击,寨墙就好似被一颗小号的石弹给砸中,而当即迸起一片碎木!

    我若不是居高站在寨墙后方,这一箭准头毒辣,若是反应稍慢,也必定会被射中...还有着这等力道,统领这拨晋人骑军的,果然是骑射好手!

    符彦卿眼见如此箭术、这般强弓,也立刻察觉到对方是使弓箭的个中好手。他见猎心喜,又要挽弓搭箭。而两军厮杀,毕竟不管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射术对决,寨墙上也有魏军军健嘶声高喝着,纷纷拉拽弓弦,而朝着下方施发羽箭!

    就在符彦卿身旁的一名善使弓箭的军士,他刚射出一支羽箭,正待在拉弦开弓之时,便听得凄厉的箭啸声袭至。这军士下意识侧身闪避,然而利器剖开血肉的闷响声起,他却顿感肩头剧痛。惊低头,就见一支狼牙箭已经贯透铠甲,将他的右肩射个对穿!

    不止是符彦卿统领的魏军士兵,周围寨墙上方的部众眼见一拨后唐骑军迅速迫近,数百支锋利的羽箭也直朝着骑阵那边呼啸而去。高速驰骋的队列当中,马背上的骑士或是闪身避让,或是拍打格挡,也不免有人喊马嘶声乍起,中了箭的骑兵、战马轰然扑倒,而立刻被一片扬起的尘埃所淹没。

    很快的,策马奔腾的骑阵当中,也有连绵不绝的弓弦绷响声。也有数百支锋利的箭簇脱弦而出,如骤雨、似闪电那般朝着寨墙高处袭去。霎时间,“嗵!”、“嗵!”、“嗵!”、“嗵!”、“嗵!”...利器凿入硬木的劲响声不绝于耳,也有露出头来的魏军兵卒一时不慎,当即被羽箭射中,而不禁闷声悲嚎起来!

    双方对射,箭雨在空交织成片,而挟裹起破风箭啸声也显得更为凄厉。其中力道格外迅猛,准头也十分毒辣的箭簇,夹杂在一蓬蓬羽箭当中,而直朝着锁定的目标招呼过去,符彦卿、安审琦两人一时间却并没有一箭射杀对方的把握,偏偏聚拢在他们身边的军健,却总不免被利箭射中!

    奔驰游走的骑阵忽远忽近,且骑且射。彼此已经锁定住对方所处的位置,再以过人的目力瞄准过去,符彦卿、安审琦依稀也能眺望见对方面貌轮廓模样...不止是拉弓施射的利箭有来有回,他们两人的目光对在一处,也似迸射出一片火花!

956 要治顽劣,须下猛药

    虽然只是远距离的对射,可甫一发现对方的存在,便立刻打出了火气。

    到底控弦射术,都是彼此引以为傲的本事...而安审琦、符彦卿二人年纪相差不过一岁,正值血气方刚之龄,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如今在杀阵中棋逢对手,当然不愿被对方给比下去。

    现在的符彦卿与安审琦固然不会知晓,他们本来都应该同为后唐将门子裔。

    而且连同高行周一块,符彦卿、安审琦于正史轨迹中,因石敬瑭向契丹借势篡位,向耶律阿保机之子耶律德光跪认高呼爸爸,而致使中原王朝开始为北虏势力所压制之后,即便再与外族交锋,已经不似自己的先人长辈那般,对于契丹通常能保持压制性的胜率...可他们仍是在后晋时节却也都能抗击外敌、屡立战功,使得契丹人闻名色变的同道袍泽。

    这两个自后唐贯穿后晋、后汉,直至后周、宋朝时节,能得到历朝国君尊崇的名将,现在却是各为其主。而且察觉到对方之后,还要使尽浑身解数,意图一箭射杀敌手!

    但听得“咻!”的一声箭啸从旁掠过,安审琦耳畔贯风,非但顿觉脑袋当即嗡嗡直响,引得耳鸣声经久不绝,他的脸颊也被劲风刮得火辣辣生疼。

    恰如针尖对上麦芒,分毫不肯服软。安审琦及时闪避,便立刻听声辩位,以极为迅速的动作开弓如满月,一箭射去,仍是迅似闪电!

    然而安审琦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寨墙上那个劲敌所处的方位,他脸上神情也不免变得愈发凝重起来。

    因为比试一番过后,安审琦渐渐的发觉,与自己对决弓箭的那个敌手,非但处于高处,所以更占优势。而对方的控弦射术,似乎也要比自己稍高一筹,也务必要把神经绷得紧紧的,否则稍有不顺,那么下一刻,便很有可能成为倒毙在马下的一具尸首......

    而且方才惊鸿一瞥,安审琦发现那员敌军小将与自己的年纪相当,他也不禁又想到魏朝良将如云,而其中论射术的话,本来同为沙陀族裔的安仁义当为翘楚...可如今对阵的敌手年纪轻轻,射术便有此进境,恐怕加以时日,也很有可能达到安仁义那般的水准。

    毕竟符彦卿现在年纪尚轻,虽然还称不上箭术通神,可是他现在便得人称赞射猎百发百中,射中疾奔中狐狸的眼睛而不伤及皮毛,基本也能做到例无虚发,无论目力还是对于目标动作的预判把握,自然也是远胜常人。

    只是寨墙上方同样有箭啸声飕飕划过,符彦卿还要兼顾周围的情况,也就无法屏气凝神,如同一个老练的猎人那般,静静等候射杀猎物的最佳时刻。

    所以双方几轮箭簇呼啸对射,安审琦勉强躲闪得过,符彦卿同样也能及时作出预判。可是他们身边却有不少人相继中箭,后唐骑阵那边中矢坠马,而魏军连营这边则惨叫扑倒。

    寨墙上方,也仍有些士兵身上插着羽箭,也不顾箭杆不停颤晃,而嘶声喝骂着仍要开弓引箭,尽可能仍要向连营外的敌军予以反击!

    瓢泼似的箭矢抛射而去,安审琦却忽然听得后方有唿哨声起。他毕竟是须听从军令作战的骑将,也深知自己在战场上不可做意气之争...安审琦遂不甘的朝着寨墙上望了一眼,又高声喝令,便统领麾下骑射儿郎与周围其他同袍一并朝着另个方向扑去......

    而又将弓弦挽满,将明晃晃的箭簇朝着外面骑阵瞄准过去的符彦卿,忽的又听见身侧喊杀声大作。当他转头望去,就见不远处一架长梯上已经冲上来近十名敌军士卒,后边也仍有人不断攀爬上来,并开始同附近的魏军军士激战在一处。

    符彦卿见状立刻收了硬弓,腰挎的佩刀呛啷啷出鞘,他便带领麾下儿郎奋声喊杀,如一阵旋风般直扑了过去。

    寒芒如匹练般挥出,符彦卿挥舞着狭锋单刀,也直杀得那些鼓噪涌杀的后唐兵卒官军纷纷倒下,他疾步赶上,一脚蹬向刚刚爬上寨墙的步将,直接将其又踢飞了出去。

    大批魏军兵卒趁势赶上,以撞杆重重的顶向长梯,那些仍然依附攀登的后唐兵卒,便惨叫着与轰然倾倒的长梯一并摔了下去......

    ...又经历过一番厮杀,直至后唐军旅也战至力乏,也只得下令收兵。而激战过后,除了要修补破损的寨墙工事,大批阵亡的士卒尸首,也需要及时处理。

    还有不少负伤的军健,如今也需要尽快进行包扎,再将歇养伤。对于诸支部曲的将校兵卒而言,也不免仍有些袍泽兄弟在方才的战死中阵亡丧命,可是即便心里会哀伤缅怀,其中绝大部分人也仍在按部就班的奉令行事,并没有表现出过激的情绪。

    毕竟从军入行伍,做的就是搏命的勾当。对于见惯生死,甚至都已有些麻木了的行伍将士而言,视死如等闲也是常态。所以有些士兵忿声咒骂着,也有些人叹言战死的哪个弟兄即便能得朝廷抚恤,大伙也当多照应他家的妻儿老小...而抬运死状凄惨尸首的军健也都是神色如常,有的人还不住的聊起了家常。

    虽然尚还不知方才与自己对决弓箭的敌军骑将来历,可经历过一场厮杀过后,由他父亲刻意安排到军旅基层历练的符彦卿也能送一口气。他刚吩咐过麾下兵卒清点本部兵马伤亡的人数,忽的却见一众宿卫甲士直朝着这边走来。

    大概瞧清那一众军健的衣甲制式,符彦卿又望见为首的那两人身形,他神色立变,立刻召集麾下兵卒上前恭身施礼...符彦卿也不清楚,为何魏朝帝君李天衢...会带着二皇子亲自前来?

    亲自经历过血腥惨烈的厮杀场面,而早已骇得奔逃至连营深处,眼下魂不守舍的李继弘,也没有料到自己的老子李天衢会亲自前来,又将他带回方才惊恐逃离的位置。

    李继弘嚅嗫的不情不愿,李天衢却掐住了他的脖子,直接将其拎了过来。眼见符彦卿与一众将校兵卒上前施礼,李天衢吩咐众人尽管各行其是,好生歇养,不必顾虑之后,他便又把眼望向垂头沉默的李继弘,并沉声说道:

    “你当初不是曾说,如若早生个十几二十年,非但也能如朕一般打下一片江山,而且必然能扬名立万,也必然不会逊于为我朝出生入死的元勋功臣么?

    可纵然是天纵奇才,要成大器,也须久炼成钢。当年不止是朕,我朝将帅起初投身于行伍之际,谁又不曾历经惨烈厮杀?

    在战场上,要赢麾下将士的拥戴,也要以身作则,一刀一枪的凭真本事去拼去博!可今日一战,你且说说,就以你的行径...是否算得上能堪大任的将才?”

957 魏军三巨头,各自挑上的对手

    面对自己父亲的责问,李继弘仍然感到不忿,可再要争辩,他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李天衢见状,竟然又掐着李继弘的脖子往前方带去。径直奔到一具尚还没有收殓的尸首面前,又按住自己这个次子的脑袋,将他直接朝着那具尸首推去!

    这是一个扑上寨墙,却为乱刃所杀的后唐兵卒。他的面门被一刀重重劈中,大半张脸的皮肉豁开,已露出森森白骨...面部血糊糊的一片,双眼却兀自圆睁,还能看出惊恐、绝望、痛苦的神情凝固在其中。这具残尸的死状,看来与血池地狱中遭受酷刑的小鬼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李继弘踉踉跄跄的被推了过来,旋即他眼前一花,下一刻便惊觉自己与这具死状可怖的尸首几乎已是脸贴脸!视线聚焦,当李继弘惊恐的与这具尸首的双眼对视,他当即尖着嗓子惊声大叫起来!

    李天衢面色森寒,仍然死死的按住李继弘的脖子不放,又沉声说道:

    “当年为父尚为一介布衣,于芦冈遭遇秦宗权麾下凶兵,便是从死人头堆里挣扎着爬出来,拼死杀出一条生路。那时步步杀机,也随时都有可能被那伙吃人不吐骨头的兵匪拿住开剥分食。

    而后招聚草寇,力抗大军死守宛丘,直至于虎狼谷斩下黄巢人头,终于得赐封为义成军节度使,能与群雄逐鹿中原...可朱瑄、朱瑾、时溥、刘仁恭,再到朱温、杨行密乃至如今的河东李家,各自据地称雄的一方君主,都将朕视为心腹大患,成就帝业,谈何容易?期间稍有不慎,便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前朝末世,黄巢的兵吃人,秦宗权、孙儒、李罕之等残暴凶徒的兵也要吃人。我朝开国功勋武臣,哪个不是于那般时节从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出来的?而你大言不惭,自诩能以武功立业,可置身于杀阵中色变振恐、临阵退缩...又有什么资格蔑视我朝宿臣功业!?”

    声色俱厉的呵斥一番,李天衢的手忽然一松,李继弘便连滚带爬的逃到一侧,朝着地面开始干呕起来。李天衢瞧着自己的次子这副窝囊相,也不住连连摇头,又道:

    “你生于深宫内苑,自小养尊处优,偏偏又妄自尊大,与那些败坏父辈基业的二世祖又有何分别?朕这次必要带你亲自战场体会,也该明白自己不过是驰高骛远,终究难堪大任。以后是知耻而后勇,还是就此做个安闲度日的亲王,你且好自为之吧......”

    李天衢沉声说罢,也不再理会瘫倒在地的李继弘,便径直离去了。而周围一众魏朝将士眼见本朝帝君训斥二皇子,自然也都不便插话议论,一时间也都愣在当场,氛围也甚是尴尬。还是符彦卿轻咳了声,吩咐周围军士各自散去。毕竟不比寻常家长辈教训自己的子嗣,眼见魏朝二皇子当众出丑,若是妄加非议也很容易招惹是非。

    做为股肱心腹符存审的第四子,符彦卿于殿前司骑军赴职之际,便已拜会过帝君,所以李天衢自然也识得他。眼角余光打量过去,就见符彦卿调度麾下兵卒,举手投足也甚是沉稳干练,李天衢也不由得暗叹这个符家老四,与自己那二儿子比起来,这还真就是按后世家长时常说的别人家孩子......

    如果自己仍是做为一个后世小白领,李天衢心想成家生子之后,也绝对不会采用这样的教育方式。可是做为一国之君,李继弘也明显有争做嗣君的野心,那么也就只能以最为严苛的方式对待他。

    而且观察李继弘一直以来的表现,李天衢无疑对这个老二很是失望...现在也无法确定他经历打击之后,性格也会发生蜕变,可好歹也需要当面对李继弘点明,你如果终究不是做皇帝的料,也就莫要再做非分之想。

    李天衢转念又想到亲自统领大军,与自己对垒的李存勖。那个河东战神,天生便有做将军的资质,可偏偏他又对伶人行当极度痴迷...其实说起来为人秉性,也并不适合做一国之君吧?

    眼下按符存审的战略部署,与后唐军旅进行消耗战,而要拖耗到敌军士气衰竭殆尽。目前看来,李存勖虽然尚还能镇住场面,却也并没有一举制胜的机会。

    再继续僵持下去,后唐一方的胜算只会越来越低,而且随着契丹趁机南犯,卢龙、振武、鄜延...诸镇大片疆土沦陷,李存勖势如骑虎,当然不甘心就此撤军,否则国内局势进一步恶化,他也很难再扭转魏朝对河东形成的压制之势。

    与其坐以待毙,唯有放手一搏。然而魏军本阵有符存审指挥若定,也根本不会让李存勖发现任何破绽的机会,那么赵州高邑方面的后唐大军,也就只能继续再耗下去。而这一场会战在各地打响,如果其它战场再有不利的消息传到李存勖这边来,后唐军旅士气进一步遭受打击,想必距离军心彻底崩散,也就为时不远了......

    ※※※※※※※※※※※※※※※※※※

    横海军沧州西南面,位于后世冀鲁交界处的宁津县左近的平原上,大队大队的人马,结成密集的队列,正向东北面浩浩荡荡的杀去。若是能从天空鸟瞰下来,就见这片旷野间行进中的军旅,便犹如一条黄龙张牙舞爪,不断的盘旋舞动着。

    骑阵最前面皆是精锐轻骑,而稍靠后的位置,重甲骑士的坐骑则尽是肩高背阔、雄健壮硕的高头大马,打眼一瞧便知是魏朝军骑储备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较之寻常战马普遍甚至高出一头。

    而这些战马浑身面帘、鸡颈、当胸、马身...等诸般马铠部件一应俱全。连同马背上的骑士也都身着完整具装的重铠,驰骋时犹如一个个活动的堡垒。而每名重骑身边,也至少有两到三匹可供换乘的战马,也显得骑阵声势骇人,规模更为浩大。

    驱控重骑的骑军甲士,前三排全都手持马槊,直指苍穹,也形成一片层层叠叠的钢铁森林。其余重骑精锐,诸如骑将大刀,斧锤狼牙棒等形形色色战马长兵齐备,也都是以上好的精铁打造而成,连同诸般制式的副兵刃,也已是武装到了牙齿。

    大批的重甲锐士也俱是肩宽背阔,身躯强健,即便眼下尚还未与敌军交锋,在行军中的行伍间便已透出腾腾杀气...毕竟这支重骑军,便是以李天衢尚还身为统领诸镇的一方军阀之时,而刻意择选精锐组建的龙骧军为主体,如今做为京畿殿前司骑军的主战部队,一直以来,也都是魏朝的一支强军!

    连同虎翼军旧部,乃至京畿殿前司、大名府经略府所组成的马步军,也仍是由他们的老上司王彦章统领,奉李天衢旨意,也已势不可挡的开拨进横海军地界。

    这次与后唐决一死战,魏朝军中三巨头齐出...其中葛从周在娘子关前对上周德威;符存审得李天衢全权委任指挥事宜,扎下连营与后唐帝君李存勖正处于僵持的阶段;而王彦章奉旨东进,所将面临的对手,则是后唐开国功臣当中,论声望与实力也可说是出类拔萃的李嗣源。

    而重骑军阵中心处,王彦章策马疾进,正有军校对他报说道:

    “启禀经略相公,王晏球王节帅,已经统领淄青镇牙军已过棣州无棣地界,再不出两三日光景,便将与我军会师于饶安城,距离沧州治所清池,也已不过数十里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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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要出远门忙活一段时日,说不上什么时候有空闲时间,不管怎样,还是要保持不断更,但未必能维持正常两更。如果时间稳定下来,会预先通知,特此说明,见谅.......

958 你来诱敌,我照样敢追着打!

    沧州饶安城城门敞开,自城关到官衙,也有几百具战死的后唐兵卒的尸首躺在地上。毕竟魏朝王彦章、王晏球统领两路大军一并杀来,此间城防相对简陋的城郭实难抵抗,大多守军也只得再魏朝兵马合围之前,立刻弃城北逃,毕竟死守不住,再耗下去也不过枉送性命而已。

    魏军夺下饶安城之后,又立刻分遣兵马巡查周围村落镇坊。当初做为高思继所统掌的藩镇下辖领地,当地乡民本来也是魏朝治下百姓。

    而当初后唐夺下横海军之后,由李嗣源接掌节度使一职,他管理地方也十分注意民间疾苦,所以藩镇反复易主,倒也不至于致使县镇荒废,双方兵马,也都十分注意降低对于饱受兵灾的黎民所造成的附加伤害。

    只不过兵荒马乱时节,饶安城内百姓龟缩在家中,听着外面人喊马嘶、杀声激荡,也免不了要担惊受怕。王彦章、王晏球分遣军校发榜安抚,还征召民夫协助修葺城郭,乃至清理城内尸首等事宜。

    忙碌了一段时候,手头上的活暂时告一段落,立刻便有魏军伙夫招呼民壮前来,排队领受粟粥、炊饼,供应热腾腾的食物给那些民夫填饱肚子。

    那些休息用餐的民壮蹲坐在一旁,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家常,正感叹这年头真是城头变幻大王旗...当初此处城郭,隶属于魏朝大将高思继下辖疆土,然而藩镇失守之后,本镇节度使便换成了后唐李嗣源。然而如今魏军又杀回来复夺失地...虽说比起更早时燕国刘家父子暴政害民,他们这些小老百姓生计更为困苦,可如今魏朝、后唐两国军旅,在自己的家园杀来杀去,也不知战乱什么时候能到头,而盼着以后能过安生日子。

    然而这些民夫正长吁短叹的说着,忽然却见登上城门楼值守的军士高声示警,隐隐约约的,外面也有马蹄声传入耳中...扎堆歇息的民壮顿时轰然惊呼,心想后唐守不住饶安城,余众只得退却,怎么这么快便又杀了回来!?

    而饶安城外,号角声呜呜连鸣,好似刻意就是要惊动夺下城郭,而还没来得及养足气力的魏朝军旅...一队队的后唐骑兵疾驰而来,在距离城郭约莫两百来步的距离便开始往来驰奔,卷起漫天漫天,马上骑士大声鼓噪,看这般架势,也分明是在向城内的敌军示威挑衅。

    越来越多的军骑铺开阵列,其中一支骑军行列中打出一面高大的牙旗。而牙旗之下,赫然便是横海军节度使李嗣源,以及他身边的嫡系心腹安重诲。

    李嗣源纵马在饶安城前游走,他脸上满满的都是凝重之色,朝着城郭那边凝视过去时,他忽的沉声说道:

    “北面卢龙军有契丹外寇肆虐,可叹存贤义兄病故...他所部兵马无主心骨稳定军心,而只得死守幽州。藩镇以西,冀州、深州形势险急,东面还有魏朝舟师袭扰横海军沿海县镇。

    各处都要分兵兼顾,眼下又是王彦章这员南朝名将亲自挥军杀来。以眼下这般形势看来,也唯有主动出击,再看先前议定的计策又能否奏效了......”

    安重诲策马追随在李嗣源身侧,他面色阴沉,可眉宇间也不免夹杂着几分忐忑:

    “如若死守藩镇治所,横冲、三讨牙军骑众,非但难以一展所长,敌军更将占得先机。南朝终究兵多将广,倘若再从南边调派军旅前来...北面契丹夷类虎视眈眈,而陛下与周总管那边战事胶着,也不能指望会有袍泽驰援,孤军固守,只怕早晚也要被困死在城内。

    只不过...便是要诱敌,将主也不必身赴险地,我军尚还有李从珂、石敬瑭、刘知远...等良将勇武过人,都可做诱敌之将。毕竟王彦章的确有虎将威名,时常挺身踏阵,常闻曾杀得三军辟易,而将主虽然亦善于摧锋陷阵,可亲自来向那王铁枪搦战,如若稍有闪失......”

    “正因为王彦章乃是当世虎将,但我河东当年则是存孝义兄勇冠三军,论武勇世间罕逢敌手...所以他们二人也有相似之处,便是更为看重武名,向来以武勇自夸,而盼着能够在战场上遇见旗鼓相当的对手......”

    还没等安重诲把话说完,李嗣源便摇了摇头,继而又道:

    “我马战武艺,固然不及存孝义兄,可好歹也已打出了名号。而身为一方藩镇牙军的节帅,唯有我亲自出阵搦战,才能让王彦章见猎心喜,而亲自挥军前来迎战。

    至于亲赴杀阵涉险...我本是流落于塞外的沙陀微末部落出身,幸蒙先主知遇之恩,被收为义子受提携栽培,十三岁伊始便征战厮杀,迄今历经危难,履锋冒刃,拼得一身伤痕。

    何况出马搦战,也并非是要与王彦章立决生死,唯我出阵,才有可能诱使王彦章前来追赶......”

    李嗣源话音方落,便听见饶安城内也有滚滚马蹄声传来。很快的,他便望见大批锐骑甲士涌出城门,如洪流一般涌动的军阵间,衣甲兵刃映射出一片金属光芒,而成群的军骑聚集在一起,给人观感的视觉冲击也甚是震撼!

    王彦章高大雄健的身躯被坚甲兜鍪包裹住,绰着大枪骑乘骏马,仍是那股犹如天神下凡的威仪。身边众多亲随将校紧紧跟随,俱是蓄势待发,而在大批锐骑甲士的拥簇下,王彦章奔出城门,目光立刻朝着对面敌军骑众打中打出的牙旗眺望过去,他眉毛便不住的一挑,当即喃声念道:

    “哦?还真是李嗣源前来搦战?身为一路军旅主帅,他亲自出阵倒比我料想的要早了许多。”

    而王彦章话音方落,先前与他一并会师于饶安城前的淄青军节度留后王晏球,也驱使战马赶了过来。本来都是王姓同宗,王彦章、王晏球又同样是敢打善战的将才,彼此意兴相投,相处也甚是熟络...然而大概看清敌军骑众中打出的旗号,王晏球眉头微蹙,又立刻对王彦章说道:

    “仁兄,这李嗣源既然身为一方藩镇节度,他亲自前来搦战的时机,倒也显得有些蹊跷...这其中莫非有诈?毕竟我军方才夺下饶安不久,李嗣源也知有大军屯驻于城中,他兵力有限,也不至贸然急于要夺回城郭。”

    听王晏球好言提醒,王彦章先是点了点头,可随即他咧嘴一笑,便道:

    “贤弟所言甚是,只不过李嗣源亲自前来,他却还能使什么诈?自这饶安城而起,北上再到沧州治所清池,期间地势平坦,就算有伏兵藏匿,也别无险峻山峦,可以占高据险,予以我军重创。

    除非李嗣源是打算先厮杀一阵,旋即佯退撤返,诱我去追。届时再有几拨伏兵杀出,而意图一并夹攻...如若真是如此,岂不是更能痛快的厮杀一场?”

    王晏球闻言一怔,他意识到李嗣源前来搦战,也有可能是要亲自做饵诱敌,可王晏球却没想到王彦章更是干脆,索性便要亲身前去试探敌军有无伏兵,乃至又会有多少伏兵......

    毕竟王彦章秉性使然,他于正史梁晋争霸时节,双方军旅因黄河阻隔,无法救援北岸军寨的情况下,也不顾袍泽阻拦,便敢抄起大枪只身一人上船渡河,而独自前去救援。

    而王彦章以武勇为傲,也并非一味的莽撞冒进。经历多少年厮杀战阵,他按自己惯用的打法,似乎也有种察觉何时可以冒险冲杀的本能。如今眼前这一路敌军的主帅李嗣源亲自前来,王彦章心中的战意不但立刻燃起,而且按他的直觉看来:

    这场仗,不但可以打,更应该追着打!

959 势必与你一战,为了后世的武名

    已是跃跃欲试,王彦章浑身每处筋骨血脉当中,似乎都有股升腾的战意在鼓动着。他遂低声对王晏球嘱咐几句,便提起大枪,提缰清喝,他胯下那匹神骏的战马长嘶一声,倏地扬蹄腾跃,如闪电般疾蹿了出去。

    亲随将校兵卒,也催马随着王彦章疾奔了出去。这彪锐骑驰骋出一段距离,直至距离李嗣源所处的骑阵已不过百来步远的距离时,又纷纷按王彦章的手势勒住坐骑,他们各个紧绰兵刃、目光深沉,注意着敌人的动作而随时准备做出反应。

    王彦章则眺目望向李嗣源,忽的朗声说道:

    “李节帅,当初与你初会时,还是因我朝助河东擒下那叛将李存孝。而由晋人先主先行遣你来觐见陛下交涉。那时有缘相会,而后也听闻你东征西讨、屡立战功,果然骁勇过人,强挚刚猛,而当真无愧为世之良将。

    只是你为河东李家效命,我蒙陛下知遇大恩,为魏朝尽忠竭力。彼此各为其主,沙场上终究要兵戎相见,而能与李节帅这等武名昭著的敌手对阵,我也甚感快慰。”

    这个王彦章,果然好武嗜战。得知我挥军赶至城前,也不必再点名搦战,他便亲自奔至阵前......

    李嗣源心中念着,也深吸了一口气,旋即高声回复道:

    “蒙王经略抬举,能与阁下决一死战,对我而言,同样是一桩快事。临阵厮杀,既然彼此都常好身先士卒,而率骑军袭破敌阵,今日一战,我有意与王经略各率三百亲骑,就在这饶安城前对阵厮杀,不知尊意如何?到底唐魏争霸,你我各忠其责,战阵上也唯有兵戎相待,我固然会尽全力取阁下性命!”

    王彦章闻言哈哈大笑,又道:

    “李节帅所言,倒正合我意!非是王某夸口,我从军至今,历经无数杀阵,除了李节帅那自取其咎的义兄李存孝披重铠绰槊,策骑陷阵,论马战武艺我也当真服他天下无对...其余对阵过的敌将,纵然自诩武勇,却还不足与我相提并论!

    我这条性命,若是李节帅有本事来取,便尽管拿去!我为国建功立业,得享安富尊荣,已是功成名遂,可也期盼能与李节帅这等当世猛将沙场对决。孰胜孰败,自是生死由命!

    毕竟豹死留皮、人死留名,古往今来,尤其时势造英雄,乱世杀伐时节更是虎将辈出。我意欲挑遍世间良将,也是期望能名留青史。后人评议唐末魏兴之时的虎臣猛将,也必然会说及我王铁枪的名头!”

    王彦章豪声说罢,立刻又招呼周围将佐军校带领三百来名军骑奋声呐喊,策马突进。李嗣源见状昂首长啸,旋即狠狠一挟马腹,统领着数百亲随骑军也立刻冲杀了出去!,

    这王彦章念的是身后留名,可我却顾不得去想那许多...想要挽回局势,就算天塌下来也还要用肩膀去抗,仍须拼死奋战,也终究不能我等随着义父打下的江山,而复兴唐室延续的社稷也终究不能就此断送了!

    李嗣源心中忿然念着,眸子中迸射出迫人的锐气。他统领麾下骑军提速奔驰,也犹如股决堤的洪流一般;王彦章所统领的锐骑势如风驰电掣,涌动的人马中也已透出股浓烈的杀意!

    而后唐安重诲、魏朝王晏球各自统领其余兵马策马观望,眼见李嗣源、王彦章这对当世论武勇俱为翘楚的猛将就要撞杀在一处...安重诲眉宇间几分忧虑,而王晏球的神情也甚是凝重,双方观战的将士屏气凝神,也都不由的紧张。

    毕竟身为各自军中的主心骨,王彦章、李嗣源从一开始便亲自出阵厮杀,如果哪一方稍有疏失而命丧当场,那也势必会导致麾下兵马士气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按说身为一军主帅,无论约定阵前单挑,还是派出数百军骑对阵,也都会派出通常司职阵前搦战、应战的斗将。偏偏王彦章豪勇胆大,无论是做个骑军押牙,还是一路军旅主帅,临阵对敌身先士卒,向来都是他的常规操作;至于李嗣源的作战风格,他本来便与王彦章十分相似。

    按史载青山口一役,李嗣源纵马驰入梁军阵中,直扑敌帅,来回冲杀身中四箭,最终迫退敌军而名动天下;梁国大军围攻太原,他便亲率敢死之士,时常突袭梁军营寨;柏乡之战,则是率部直冲梁军白马都,生擒两员骑校,而一举振奋军心;大房岭击破契丹,他纵马冲入敌阵,舞槌奋击,所向披靡,生擒契丹队帅...这一次要以身犯险,亲自与王彦章交锋,也不过是再博一次!

    双方锐骑甲士,终于撞到了一处,顷刻间爆发出人喊马嘶的响动也是格外激烈。有的战马相撞翻倒,惊嘶着扑在地上,更多的军骑错身而过之际,马背上的骑士怒吼咒骂,奋力的挥舞着手中长兵器狠刺猛砍。

    一瞬间双方便有数十骑坠马下马,还有些骑兵冲势受阻,只得与迎面撞来的敌人捉对厮杀,不止兵刃相击,火星迸溅,彼此怒目对视、眸子中也似快喷出火来!

    兵是精兵,将是虎将。双方总计六百余骑已经战成一团,而王彦章、李嗣源这两员军中将主也已杀至彼此面前。大枪率先探出,王彦章厉喝一声,枪锋呼啸搠去,直朝着李嗣源的心窝刺去。

    李嗣源夷然不惧,抡起手中浑铁锤,硬生生的荡开了王彦章直搠过来的大枪。二人都感到臂膀剧震,而李嗣源咬牙稳住身形,旋即以泰山压顶之势,又挥动大锤狠狠的朝着王彦章的头顶砸将下来!

    王彦章使得大枪非但劲力刚猛霸道,施展起来举重若轻,厚重的大枪及时收势,旋即也轮扫了出去,当即便架开了李嗣源这当头一锤!

    接连两声激烈的金铁交鸣声如炸雷般暴起,就近奋力厮杀的骑军甲士乍闻巨响,几乎感到自己的耳膜似要被震碎了。而猛烈的反震力便如惊涛骇浪般倒卷而回,王彦章、李嗣源难免也都感到双臂发麻。

    可是他们二人也使得较之平常军械更为沉重的趁手兵器,也都习惯了这等势大力沉的打法。是以王彦章与李嗣源几乎未做停顿,很快又抡臂抢攻上去,比起寻常骑将在马背上作战调整动作的速度,也明显要快了许多!

    而李嗣源以往策骑破阵,常常舞槌奋击,杀个几近几出,往往所向披靡,他惯使得长杆浑铁锤属于钝重兵器,抡舞扫动起来,通常也能砸得敢于上前拦截的敌军身折骨碎,先后坠马扑倒。可王彦章使得那杆乌沉沉的大铁枪...显得更为长大的枪杆本来便能做钝兵器使用,横扫一大片,纵马所过之处,也立刻便能清出片空间来。

    两杆沉重的兵器不时的重重撞击,而电光石火间,王彦章招式再变,枪头也如同暴蹿咬去的毒蛇那般,时不时突刺过来。李嗣源时常还要留意大枪招式的变化,从场面上看来,他面临王彦章狂暴却又不失章法的攻势,渐渐的也落了下风。

    王铁枪果然名不虚传,他不但膂力强横,招式更为利落迅猛。再厮杀下去,我虽然还能硬扛得住,但是只怕早晚还是要落败......

    李嗣源心中思忖,旋即又念道:

    存孝义兄咎由自取,而已然身故之后,王彦章的确称得上当世勇武无双,实乃绝世猛将...我本来也没奢望于阵前能除了这个劲敌,到底做戏要做全套,再硬拼一阵,也是时候诈败佯退,而引诱王彦章催骑来追了......

960 四龙斗彦章!马战巅峰对决(1)

    长大粗重的浑铁锤,以李嗣源的身躯为中心,卷起几股飙风,舞动出团团肉眼可见的模糊乌影,便朝着王彦章席卷了过去。呼啸的破风声极为浑重,让人一听便顿感心惊肉跳。

    按李嗣源以往的打法,他如此摧锋捣阵,也时常能冲击得敌军前后列不分,当即混杂成一团,所过之处,无主战马四下惊嘶乱撞,再有大队锐骑随着他趁势掩杀,直直碾压过去,往往能打出死者伤者,平铺一地的效果!

    然而眼下面对的王彦章,就如同一道高耸的山岳横在牙面前。沉重的大锤、大枪快速撞击。王彦章忽的横枪在手,运足浑身力道,牙缝中也似迸出一道惊雷:

    “开!!!”

    枪锤相击,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王彦章猛的横枪一架,便将李嗣源抡砸下来的浑铁锤生生弹开。本来的李嗣源的气力,也鲜有人能硬生生接他这如果泰山压顶的一击。然而王彦章更是神力惊人,直接挡开大锤,也使得李嗣源的身躯在马背上也不由的一晃!

    无论武艺还是气力,李嗣源能正面与王彦章对抗,无疑已强过太多自诩武勇过人的骑将,可是终究逊了一筹。然而他趁着李嗣源发力架枪的力道,立刻一兜缰绳,拨马转向,便朝着北面疾奔而去。

    嘿!这李嗣源果然是先来挑战,待我起了兴致时便佯退诱敌?我还就要去瞧瞧,你又能设下多少伏兵!

    王彦章心中念罢,急催坐骑,紧紧盯住李嗣源的身影便随后追了过去。周围双方锐骑仍在奋力厮杀,王彦章手中大枪顺势一挥,就近一名后唐军校连铁盔带头颅,伴随着一声闷响便瘪了下来。枪锋过处,又有七八骑相继落马,而王彦章也不多看坠地的尸首一眼,他挥舞大枪狠狠的撞去,那对招子仍旧盯着催马奔走的李嗣源不放!

    “快!掩护将主!”

    安重诲眼见李嗣源策马奔走,而王彦章就在身后紧追不舍,他立刻高声喝令。本来观望战局的后唐弓马部众自左右两侧催骑奔出,纷纷先掣出骑弓,朝着催马疾奔过来的王彦章便是一轮箭雨射去。

    一排箭簇迎面扑来,王彦章轻巧的把大枪抡动得水泼不进。卷起的劲风不断溅出火星,歪歪扭扭的羽箭尽皆飞散了出去,也根本无法触及他披带的盔甲...而眼见将主不再与那王铁枪厮杀,而已掉头奔走,横冲都亲卫骑军也开始试图从战团中脱身。

    然而骑战交锋,催马杀入战团容易,要脱身却难免还要经受紧咬住不放的敌军甲骑掩杀...魏朝殿前司多数以虎翼都为前身的锐骑,陆续截杀住那些拼命试图突围的后唐骑士。

    如此几名马军将士,开始围着队列被冲垮,而落单抵抗的敌骑死斗,那些负伤疲惫的横冲都骑军再是剽悍,也只得癫狂的抡动着手中兵器,纯以双腿控制着坐骑团团乱转,尽可能扫清片空间再突杀出去,且终究难免浑身浴血,相继也拼杀到坠马阵亡!

    起先随着李嗣源加入对阵厮杀的骑军甲士,伤亡已达半数以上。余众奋力从战团中杀出,也朝着他们将主的方向疾驰而去。王彦章麾下亲随迅速重整队列,立刻追杀上去。

    羽箭扑射过来,追击的魏朝骑军虽然也有十余人中矢滚落,可这两三百名锐骑的冲势完全没有阻滞,似乎是受王彦章那股强烈的战意感染,他们每个人都从胸腔中迸发出激荡的喊杀声!

    由安重诲派出的骑射军无法伤及王彦章,最多也只能起到骚扰之用。而眼见那尊杀神策马冲杀,弓马骑众也开始纷纷拨转马头,回避魏军兵锋,也朝着北面疾驰而去。

    本来两军主帅约定阵前厮杀,李嗣源却打起了退堂鼓,本来观战的后唐军旅又派出骑射部众策应...猬集在饶安城前的魏军诸部骑军当然也不会无动于衷。又有两千甲士立刻催马扬蹄加速,朝着王彦章那边疾驰而去。

    只是李嗣源这次来得突然,城内还有大批重骑军将士卸下人马披覆的沉重铠甲,或是就地整歇,或是至马槽洗刷战马、喂食草料。王彦章先是统领三百亲随出阵厮杀,又急不可待的纵骑追击...刚有几队重骑匆匆披甲上马,奔至城门处列队,王彦章与紧追不舍的魏军轻骑,便已追出好远一段距离......

    何况重装骑兵在战场上也有着很多限制,就算是摧垮敌阵的大杀器,可是沉重的甲胄加身,也不适用于追击轻骑军旅...然而王晏球唯恐王彦章有失,喝令淄青军牙军部众与殿前司重甲骑军火速集结,立刻也要向北面疾驰奔去。

    而王彦章一马当先,呼啸向前,尽可能保持着前面的后唐骑军仍处在自己的视野范围之内。身后两三百亲随,以及两千锐骑也都以最快的速度紧紧的跟随着他们的将主。耳边就听见风声呼呼的掠过,扬蹄驰骋的战马奔速也早已提到了极处。

    在一片地势平坦的旷野上紧追不舍,也注意到王彦章周围有几处不算高耸的丘陵。再追下去,后列魏朝骑军将士,也隐隐的听见周围有号角声响起,旋即天边似有雷鸣响动...附近丘陵后侧,便又有大队的后唐骑军出现在视野之内。

    烟尘卷动,如雷的蹄声渐渐的也变得愈发清晰。大股骑军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出,迅速排布阵列,张开两翼,并缓缓策马而前。而几拨骑军部众,又分明是从东、西、北...乃至王彦章方才途径的南边忽然杀出,并且立刻朝着中中间突进过来。看这般架势,就是要将紧紧追随着王彦章追击过来的南朝兵马尽数歼灭!

    统领骑军分别从不同方向杀出的后唐将官,正是石敬瑭、李从珂、刘知远这三员李嗣源麾下最为骁勇善战的嫡系牙将。另外还有李嗣源的亲生长子李从璟,以及侄子李从璋、李从敏...奋声高呼,各自统领一拨兵马自外围包抄过来。

    至于李嗣源也已调转马头,他浑身仍透着股森然肃杀的锋锐之气,也不全不似仓惶奔走的败将那般狼狈的模样...身旁的心腹安重诲也歇斯底里的大声喝令,指挥以横冲都为主的骑军纷纷掉头,又高举诸般兵刃,反而要朝着这一路追击过来的王彦章所部敌军那边涌去!

    李嗣源、石敬瑭、李从珂、刘知远统领呼啸突进的锐骑,迅速朝着中间合围过来。他们大概也都是一般的心思,暗念以王彦章的秉性,他到底会因穷追不舍,而奔入伏击圈中。

    毕竟王彦章虽然不似李存孝那般目空一切,而不把几乎所有凭厮杀征战而立业的武将放在眼里...可是论武勇,他如今的确可说没有在世间足以与之匹敌的对手,恃武而骄,王彦章当然也有股放眼天下,谁可与我争雄的傲气。

    可是当年的李存孝自诩天下无敌,终究却还是被包括王彦章在内的李天衢麾下一众猛将联手拿住...而当初高思继的马战枪术,也曾被世人称道无双无对,却还不是中计遭伏身死?

    所以如今就算王彦章称得上当世第一虎将,我等联手击之...当然也有机会击杀这一路魏朝大军的主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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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末大军阀介绍:
乱世人命风烛,这是个血腥、混乱、残酷的时代,更要命的是在这个乱世当中杀业最重的时间与地点出现,开始唯有只身独力的险中求活。
在这个礼崩乐坏、山河破碎的时代,想挣扎求生,并成为一方豪杰注定踏着尸山血海前行。然而终将面对颠覆大唐江山社稷的冲天大将军黄巢之后,还有秦宗权、朱温、李克用、李茂贞、孙儒、高骈、杨行密、诸葛爽、李匡威、王建、钱鏐、马殷、刘隐...等藩镇割据,在多如牛毛的大小军阀势力中要一枝独大,逐步壮大终结这个乱世,熟知这个历史的李天衢心中大致也已有了个计划......
只不过这条路,注定不好走。唐末大军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末大军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