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1章 只这一场战争,便已是元气大伤
刚刚游离港岸的蜀军大小战舰,便笔直的朝着迎面杀来的敌船猛撞了上去。其中也有些战船造成的冲击,足以生生的撞出一条道路,再迅速朝着西面游驶过去。
然而也有些船只只得以小博大,面对拦截过来的魏军巨舰,也不得不以螳臂当车之势迎上去...接受遭受撞击被辗压到船底,随着被犁过的江水翻涌起伏,便升起一片木板碎片......
还有不少战船被生生卡死,而在与敌舰撞击的那一刹那,拦截围堵过去的魏军舟师勇健,便纷纷准备好了飞钩、挠钩,开始要强登敌船、跳帮厮杀。直到几队兵卒跃上甲板,便立刻擎起兵刃,朝着方才撞击时重重的摔在甲板上,而跌得昏头胀脑的蜀军水兵冲了过去。
不一会的功夫,几艘战船的甲板上已满是粘滑的血液。而魏朝水军按符存审的调度部署,集合几路军力杀入港汊,自然士气高昂;反观蜀军主将王宗侃不敢死战,立刻下达撤退的军令,又被敌军追撵着打杀。蜀国无论是马步军,还是水军舟师,当然是士气低迷、军心动荡......
此消彼长,还不得不与登上船板的魏军勇健展开激烈的白刃近身战,从一开始,那些蜀军战船上的兵卒便已落于下风!
而统领舟师撞入港汊的柴再用,也已亲自攀上了一艘大舰,他持着长矛如猛虎出笼那般,陆续攮倒了七八个蜀军将兵。当初奉旨统领舟师,拿下那吴越国叛臣高澧,对于柴再用而言也不过算是小阵仗,而他仍要磨砺打熬水战的本事,这次能打头阵大量歼灭蜀国水军舰队,自然也绝不敢落于人后!
一员蜀国水军指挥使的胸脯,登时被矛锋搠穿,他脚底一滑,直接又摔在了甲板上,滚热的鲜血,从绽开的创口处泊泊涌出,而随着血液的流失,这水军指挥使的眼神也渐渐黯淡了下来......
柴再用一矛搠杀了这艘敌船上负隅顽抗的最后一个敌人,便立刻又疾奔到了船边。他眺目望去,就见江面上到处飘浮着破烂的木头,乃至许多浮尸,而港汊间不少任在燃烧的战船,打着转眼见也要渐渐沉没下去。
而由于江陵城南隅的蜀军部众很快便下令撤离,到底还是有三十余大小制式不一的战将,赶在魏军几路舟师封锁港汊前突围了出去。
而一艘向西面疾速驶去的斗舰上,王宗侃心有余悸的回头望去,就见被魏军围堵住的战船相继沉没,也仍有大批兵马被抛在了岸上...他们的结局也都可想而知,不是要倒毙在魏军的刀口之下,便将成为敌方的俘虏而任人鱼肉......
江陵南隅,港汊岸边,蜀军士兵的哀呼哭喊声仍旧响彻战场。背向敌军的人马,被一排排的撞翻放倒。转瞬间由符存审指挥调度的魏朝马步军精锐又杀透数层,他们犹如一尊尊杀神,只顾朝着江岸便奔杀过去,在此之前,就是要将出现在眼前的所有敌人碾成一片片血肉狼藉!
阵列早已彻底崩散,蜀军败将残兵,也只得蜂涌往南面的港汊逃去。他们现在也只打算远离此处先前还势必要攻克的城郭,意图尽快乘船走水路逃离此地...可是奔逃到了口岸边上的将校、兵卒,就见除了散布在江面上正在燃烧的废墟,以及无数泡在水中的浮尸之外,前方密麻麻的,也尽是魏国舟师的诸式战船!
连同方才仓惶撤退,却因登船时聚集在踏板处推搡拥堵、你挤我撞着,而坠入水中的大批同僚...来不及上船撤离的蜀军部众,这时才方知他们被军中主将给彻底抛弃了...有些士兵跪倒在岸边放声大哭,也有些人满口污言秽语的痛骂,诅咒王宗侃等先行逃命,而不顾其他将士的将领一个个都不得好死......
王宗侃的确是怕了,在明知遭受魏军从水陆两路夹攻,敌军还是由魏朝名将符存审指挥的形势下,他不敢迎战,而选择立刻撤离...可这也倒算是及时止损。毕竟魏朝水、陆各路大军会师于江陵,反而换成他所统领的军旅遭受围攻...王宗侃自知不是对手,如果执意要战,再等到魏朝诸路舟师封锁港汊,也就真如他所说的那般,那任何人就都别想跳了。
可是王宗侃撤离的太过狼狈,又把大批兵马远远的抛在了身后,这也将导致的后果则是:那些仍旧陷于江陵港汊岸边的蜀军将兵,也不可能还会试图拼命顽抗下去。
临近港汊口岸战船上面,无数弓弩又被平举起来,弩机已扳动机牙,准备发射,而早已搭上了羽箭的弓弦被拉拽开,吱嘎嘎的闷响声也连成一片,一排排弩矢箭簇,已对准了岸边上人头涌动的蜀军部众;
北面大股魏军所形成的洪流,仍在不断的吞噬着溃逃的蜀国败军,肆意蹂躏,而直朝着江岸便碾压过来。就算一头扎进江水中去,可长江江面上遍布着魏军的战船...已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满心愤慨与绝望的蜀军败将败兵,便相继丢掉了手中兵器,又是成片成片的跪倒在了地上,总之宁可成为魏军的战俘任凭处置,也再不愿意因负隅顽抗而枉送了性命。
...往后数日,柴再用与诸路魏军舟师继续溯江北上,追撵着王宗侃所部败军只得狼狈的继续走水路往夔州的方向逃去,也根本无暇接应其它散落在魏朝荆襄地界的蜀军撤离;而北起襄阳,南至江陵,西抵峡州,东到鄂岳军治下州府的这片地域之内,符存审继续挥军扫荡,自然是要将分散兵力,而本来意图尽快攻占各处城郭县坊的敌军彻底歼灭。
而蜀军王宗范、王宗播、王宗侃以为就魏朝荆襄诸地守备空虚,先前入侵战事又十分顺利。意图赶在魏朝调派大军来援之前,便要抢先攻取各处名城要隘,所以蜀军源源不断的走水路杀入荆南地界,人数总计便已经达到十万以上。
然而王宗范统领的四万大军,先是被符存审亲自统领的精锐之师杀得丢盔卸甲,再遭受伏击,连同被歼灭、擒俘的已几近全灭...王宗播兵败投降,而挥军围攻江陵城的王宗侃,在魏朝水、陆诸部军旅的夹击之下又被骇得屁滚尿流,而抢先奔逃,丢下了大批降众...其余攻打各处城郭的蜀军兵马,也由符存审安排调度,完全被切割孤立开来,成了一路路孤军。
残存的各部蜀军,走陆路往西面败逃,却仍有敌军占据道路要隘;奔至长江岸边,能看见的也只会是魏朝的舟师舰队。深陷敌境,打也打不过,逃又逃不了,那也就只能望风而降......
换而言之,蜀帝王建本来意图放手一搏,而投入十万以上的兵力入侵魏朝荆襄地域。然而经符存审指挥调度,完全形成关门打狗之势,而扫荡尽了侵境敌军之时,除了王宗侃所统领的败军侥幸逃至夔州,蜀国所派出的军旅,在其中半数以上被魏朝生擒捕获的情况下...兵力损失,便已达近十万人。
812章 早就想着北伐,你们倒先来招惹
当符存审大败入侵荆襄地界的蜀军,还擒俘数万兵马的捷报传至汴京,李天衢固然欣喜,但这个结果毕竟也在自己的意料当中。毕竟由符存审这等当世顶级水准的将才指挥,再投入足够的兵力,而去对付王宗范等蜀军将领,那基本上也是十拿九稳的。
除非蜀帝王建,派出投从于他的杨师厚参赴这场战事,那么符存审也势必要更为谨慎的安排部署...不过按先前预想,以及后来听闻从蜀国传来的消息,他们这对君臣的矛盾,也逐渐开始明朗化了。
王建的性情实在太过猜忌,而且屡次擅杀功臣,对于他而言,只要怀疑麾下大将日后有谋反的可能,这边足以让王建狠下杀手;可偏偏杨师厚绝不是好捏的软柿子,还是在这个时代最典型的那种会拥兵自重的武将。
所以杨师厚察觉到自己渐渐的也被王建猜忌,也绝不会任人宰割,便趁着南征大长和国,他索性就在当地发展势力。就如同当年的王建奉唐廷旨意征讨西川节度使陈敬瑄,而且拒不收兵,而且恐吓朝廷招讨使将其赶回长安,嘴上说着关东诸处藩镇,方为唐室大患,而平定西川,便由我为朝廷分忧...明面上仍宣称终于唐廷,可实则已经自据一方了。
李天衢估计王建现在便有除了杨师厚的打算,可偏偏现在却又不宜将那层窗户纸捅破...而杨师厚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明面上仍称王建为主公,可绝对不会交出兵权,并亲自赶赴到成都去送死,就是要稳坐云南发展自己的势力。无论如何,现在的蜀国帝王,也已使唤不动杨师厚了......
不过杨师厚虽然转投至蜀国,也不可能任人摆布。但也难免有将才受王建那老狐狸猜疑,也只得委曲求全,甚至终日惶惶而不能自安。再从战报中看到蜀将王宗播统领麾下兵马表态愿降,眼下暂且看押于襄阳城内时,李天衢遂又对身旁恭立的内侍官吩咐道:
“传朕旨意,命符爱卿班师回朝之时,带上那王宗播一并至汴京觐见。也无须如对待阶下囚那般派兵看管,而以礼相待。听闻王宗播亦有胆略,既肯降从于我朝,朕自然也容得下他。”
本名许存的王宗播,李天衢也当然清楚他为成汭打下荆南诸地居功至伟。然而不是他有意谋反,偏偏先后投效的成汭、王建二人,都是于五代十国时节最为猜忌多疑的君主......
而若以王宗播带兵打仗的本事,按史载蜀、岐两国大战,先是王宗侃出师不利,迫得王建不得不御驾亲征,也正是启用了王宗播打先锋,而先后大败岐军数阵,连夺秦、凤、成、阶、陇等数处州府,所以他不但本来是成汭麾下最能打的将才,于蜀国军中,也称得上屈指可数的人物。
可是为蜀国出生入死,终日却被王建如防贼一般的猜忌...王宗播按原本的命途轨迹一直到离世,在蜀国如履薄冰,出力比谁都多,偏偏却从来不敢以功臣自居...李天衢就不信以他的境遇,会死心塌地的为蜀帝卖命。然而原本的王宗播没有再转投它处的机会,可现在却能投效更为强大的魏朝,而有机会重归家乡故土,所以李天衢基本也可以断定他是心诚投降。
届时许他改回原本姓名许存,再加以册封安抚,李天衢相信能再添得一员良将转而为己方势力效忠竭力。至于蜀帝王建,这次他一下子便折损了近十万的军力,李天衢寻思他急怒攻心,也不是没有可能气到呕出几口老血......
不过以王建的做派,这一次他被现实狠狠毒打了一番,也很有可能如先前意图瓜分梁国疆土,可兵败后便立刻遣使与朱温交好的往事那般,而试图与魏朝议和...蜀国又可以凭借两川地利之势龟缩死守,现在集结大军,计划覆灭那一方割据政权的时机还尚不成熟。
而有了这次的惨痛教训,想必以王建的秉性而言,也不敢再轻易发兵意图侵攻魏朝。那也无妨与蜀国休战议和,只不过双方交涉谈判期间,做为胜利者的一方,自然要狠狠的敲他一笔。
然而即便蜀国在这场战事中落得场惨败,李天衢自知眼下也仍不可大意。毕竟与王建约定共同出兵的,可还有后唐李存勖。而现在于北面打响的战事,也仍处于十分胶着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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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海军沧州北隅,与北面卢龙军接壤的小南河寨左近。
两路牙军的先头部队厮杀起来,彼此也都是一样打算,在后续的援军相继抵至战场之前,也都拼了命的要将对方彻底击败。先是规模都在四五千左右的骑阵当中,所有将校、兵卒都咬紧了牙关做势奋战到底,也使得这场战事变得愈发的激烈。
无论魏朝、后唐双方骑军,大多甲士身上俱是血汗淋漓,胯下战马鬃毛也都被汗水打湿,扬蹄疾奔,胸腹剧烈起伏,可也仍能按着骑士娴熟的骑术操控,快速完成队形转换、集结的动作。双方阵列中的骑射手,也又开始绰弓放箭,几支洪流再度涌动,很快又要迎来新的一轮厮杀。
忽然间,先是魏军横海镇骑军这边发出一阵欢呼声,因为奋力厮杀的将士看见南面已有大股军骑如潮水一般,已朝着这边涌来...就算不去军阵前列打出的旗号,而眺望见那一骑当先的大将白马银枪的扮相,横海军的牙将牙兵,便知道他们所处藩镇的节度正使高思继,也已抵至战场,而将带领他们杀败这一拨南侵犯境的晋人兵马!
银鬃白马昂首发出一声嘹亮至极的嘶鸣,四只硕大的铁蹄疾奔起来,已化作一道道白色的残影...高思继威风凛凛的骑乘在白马上面,他手绰银枪,朝着对面战团凝视过去时,面色也显得十分冷冽。
按说本来是坐镇燕地的军伍世家,结果却不得已曾挂名于别处藩镇中,看河东军集的眼色过活...如果当初李天衢不曾索要客将协助共讨朱温,按原本的命途轨迹,还因河东兵马在燕地肆意妄为,而以军法严惩,便激恼了最护犊子的李克用,寻思高氏兄弟在当地素有威望,势倾一方,则必为后患,而将其诛杀...高思继本来便与河东军八字不合,现在又是主动前来侵犯自己治下藩镇,他要杀尽外敌,也自然不会顾念当初所谓的同袍情分......
本来我家世处于燕云之地的妫州地界,如今却为你晋人所占。若非权衡国家大事,我又何尝不想力谏陛下出兵北伐,攻取卢龙军,而拿回我高家的家园故土?
倒是你晋人主动前来冒犯,我身为横海军节度,非但守土有责...当初河东兵马,也素来轻视我等燕地出身的儿郎。今日倒也又有机会与你晋人厮杀,自然也要让尔等知道我银枪的厉害!
高思继心中寻思着,忽的又清喝一声,他胯下白马疾窜暴起,更是犹如离弦之箭一般,与身后大举突袭过来的横海镇骑军部众,眼见便要撞入前面的战团当中!
813章 对付虎将,比起力敌,还是要智取
眼见敌军主将撞阵杀至,倒也有十几名悍不畏死的后唐骑军舞刀绰枪,嘶吼着朝着高思继杀来。诸般兵刃卷动起道道寒芒,也正向着前方的白马银枪漫空席卷过去。
凛冽的杀机扑面而至,高思继却冷哼一声,手中长枪抢先一步呼啸搠出。霎时间银光点点,激荡的金铁交鸣声响彻云霄。
而呼啸突进的后唐骑军就感到眼前一花,旋即身上便溅起斑斑点点的鲜血。枪锋神出鬼没,相继搠入那些敌军骑兵咽喉、心窝等致命处,出招既快又准。而高思继急催白马错身而过之际,这些后唐军骑也先后从马上坠翻了下去!
后唐骑兵,与本来于燕地卢龙军抵御契丹,也尤以统领骑兵厮杀而见长的高思继所部军旅,论单兵驾驭战马的战力而言,差不多也可以说能展现出这个时代骑军作战的最高水准。
可是后唐方面骑军,至少眼下而言,少了高思继这等水准的猛将亲自带头、冲锋陷阵,外围队列也当即被撕裂开来。又有大批横海军骑兵趁势撞入阵中,被高思继一马当先撕裂开的缺口,也再不断扩大着,并且后侧又有层层队列,也已被杀得个人仰马翻!
“高思继!你这厮也休要猖狂!当年我朝先皇挥军征讨卢龙军李匡筹之时,你高家族亲,也只能看我河东军的眼色行事!当年先皇放你去协助魏人共讨梁贼,只可惜未先除了祸患,今日倒成了大敌!可是在我河东军面前,也容不得你这厮耀武扬威!”
忽然又听到有人高声喝骂,也明显是知道当初自己与兄弟族亲曾挂名与河东军中的那段往事...高思继一听,他星目圆睁、剑眉倒竖,便顿时窜起一股怒火自冲心头!
当初河东军强势霸道、自视甚高,李克用以降,牙将牙兵也普遍对我等别处藩镇的军将态度也十分傲慢无礼...若不是蒙陛下知遇提携大恩,而有幸转投我朝方才建功立业,而受封一方藩镇节度...我受尔等轻慢相待,早晚也忍不下那口恶气,也难保不会被尔等害了性命......
本来便没有什么袍泽情谊,又是在战场上兵刃相见...你倒还敢先提起那段陈年旧事?我好歹凭一身本事,而被世人赞作白马银枪,也势必要接连你晋军几阵,让你们各个哭爹喊娘、亡魂丧胆,方才算是扬眉吐气!
再怒目瞪视过去,就见一员生得黑壮敦实,蓄着络腮虬须,手绰一柄大板斧,宛如程咬金再世的后唐骑将仍在嘶声喝骂着,朝着自己这边撞杀过来...高思继也怒喝了声“贼子速来受死!”,也急催白马,而主动迎了上去。
马蹄翻腾、尘土飞溅,刹那间高思继与那员骑将两马相交,便恶狠狠的战成一团。激荡的金铁交鸣声频频响起,而那员后唐骑将马战的本事虽然也甚是了得,偏偏他对上的,则是这般时节论武勇屈指可数的虎将...更兼高思继先前听他喝骂,怒火加持下,他枪术招式也是愈发的狠辣...不数合的功夫,快如疾风瀑雨的银枪,便把那后唐骑将逼迫的手忙脚乱,左支右绌,也已甚是狼狈!
情急之下,这后唐骑将被激得凶性大发。他又大吼一声,下意识的举起了大斧,便朝着高思继兜头劈剁下来。然而这在高思继看来,与他厮杀的这员敌将,已是露出了老大的破绽......
高举过顶的长板斧,还未及劈落下来。高思继手中的银枪,便已经如闪电般探出,冰冷森寒的枪尖,当即地洞穿了咽喉,高思继双臂发力一轮,锋利的枪刃也顿时将这员敌将半边颈项切断。殷红的血液,便犹如喷泉般呲呲涌溅个不停!
高思继一枪搠杀了这拨后唐骑军的主将,当然也不打算到此为止。他继续一往无前的统领骑军突杀破阵,撞击声、闷响声、惨叫声...依然此起彼伏,诸般兵刃卷起漫天血光,将那些后唐骑军生生撞到,旋即催马驶过,便将众多敌军士兵狠狠的践踏入泥尘当中!
而东南面四十余里,也有两三千具尸首倒伏在一片旷野之上。却是高思继的兄弟高思祥,统领另一拨牙军也打胜了一阵,他高举手中锋刃上仍有鲜血滴落的长枪,正张扬的大声笑道:
“哈哈哈...痛快!当初晋贼狗眼看人低,待我辈燕地儿郎甚是轻蔑,如今又胆敢前来侵犯我横海军!先杀赢一阵,算是出了些心头恶气,可这绝不算完,还要将犯境敌军赶尽杀绝,也让晋贼知道,我高家兄弟,可不是任凭使唤的厮役!早晚北定河东,还要骑到他们头上去!”
毕竟当年与兄长高思继都曾暂时屈身听奉过李克用调遣,高思祥当然也对河东军满肚子的怨气。如今彼此更是处于敌对的立场,高思祥也打算能多打几阵,而杀得以河东军藩镇为班底的后唐大军威风扫地!
而沧州小南河寨以北六十里处,依山傍水,一处后唐军旅扎下的营盘当中,高高竖起的栅栏内外,诸部士卒汲水的汲水、砍柴的砍柴的、巡哨的巡哨...也都在各部将官的号令下忙忙碌碌着。
而位于连营内中心处的帅帐当中,卢龙军节度使李存贤,在听闻麾下牙军又连败两阵的战报之后,他脸上却不见半点愠意,而是平静的吩咐传报军情的小校退下。沉吟了片刻之后,他便长声说道:
“横海军高思继又胜两阵,想必也还要趁势掩杀过来。传我军令,命三军拔寨启程,往北面再退避一舍的路程。”
本来是后唐联合蜀国,主动出兵又要进犯魏朝,可身为先皇义子、开国功臣,如今执掌卢龙军藩镇的李存贤,面对高思继的反攻却打起了退堂鼓。帅帐当中,也当即又一员牙将窜起身来,并忿声说道:
“节帅!就算那高思继于河朔地界有些名气,可是我卢龙军若是集中兵马,就不信胜不过他!本来奉旨势必要去南朝横海军,但节帅您又怎能再涨他人威风,一退再退...这反而不是要纵容高思继杀入我卢龙军境内?陛下那边,又当如何交代?”
李存贤淡淡了乜了那牙将一眼,旋即取出了一份书信,又沉声道:
“春秋时节,晋文公曾受楚王恩惠,便许诺日后要是两国交战,晋国情愿退避三舍,而晋国与楚国战端一开,果然先行撤兵九十里,而使得楚人傲慢轻敌,晋军遂于城濮大败敌军,而成就晋文公问鼎中原的霸业......
当然高思继那厮过往与我河东军有些瓜葛,彼此相处本来也说不上如何和睦...如今我军先行避敌锋芒,自然也不是因为怕了高思继。而是郭尚书发来文书,吩咐我卢龙军姑且示敌以弱...郭尚书奉陛下旨意,调度诸路军旅,他也想好了良策...而势必要擒杀高思继这个死对头。”
814章 诱敌、抄后、设伏...横海军的危局
“高思继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银枪,的确骁勇出众,又善于统领骑军,确实已成了我军劲敌。而他本是卢龙节度使李匡威麾下将领,当年屡番与我河东军作对,故而本来便对我军敌意颇深。
只是后来因李匡威之弟李匡筹发动兵变,夺了卢龙军节度帅位,高思继与其世家,也只得投从我军。仰仗先皇发兵攻讨,又扶持刘仁恭...那反复无常的小人做了卢龙藩镇之主。此后高思继与他兄弟也仍须听凭河东使唤,想必心中极为不满......
郭尚书有言,高思继眼下对上我大唐,也必然会急于寻我军对决,而要出当年寄人篱下的恶气。把我军也正可诱使其北上追击。周总管便会从斜侧出兵,攻下南皮等沧州西隅要地,等到高思继发觉后方有失,而急于撤军返程之时,要与他厮杀的,可也不止是我卢龙军这一路兵马.......”
李存贤正说着,他缓缓的站起身来,环视向帅帐内一众将佐。他这个当年本来被黄巢反军挟裹着造反,后来却被后唐先主李克用赏识看重,被收为义子后积累战功,如今也成了后唐开国功臣的将领眼中也已是杀意凛然,继而又道:
“陛下调派疑兵,先是做势佯攻葛从周坐镇的扬武军。成德军节度使任圜、北平国偏师,以及嗣恩义兄率部把守各处道路要隘,也是为了阻止扬武军不能及时调遣兵马支援横海军。
而我卢龙军诱使得高思继继续挥军北上,当然也不可意气用事。仍要派遣小股兵马袭扰,撩拨得敌军急于同我牙军主力决战...高思继极有可能会中计,届时还有嗣源义弟统领所部兵马,便会趁着敌军撤兵之时于半路设伏,我军再杀它个回马枪,则大事可成矣...毕竟只要能除了高思继,横海军便是唾手可得!”
听李存贤一番言语下来,帐内众将方知眼下正坐镇成德军治所,而由后唐帝君委派,全权主持调度诸部兵马的兵部尚书郭崇韬,也已想出了要一举全歼高思继所部敌军的计策...而主将李存贤当然不会畏战退避,而是按郭崇韬的指示,要一步、一步的引诱高思继继续往北进军。
帐中诸将,自然也是轰然领命。李存贤所统领的卢龙镇牙军主力,遂又拔营启程,向北面撤返而去。就好像是两人起了冲突,而其中一方不断的辱骂寻衅,可真惹恼了对方撸胳膊挽袖的要冲上来揍人时,他便撒丫子又跑出一段距离,再回过头来,再继续撩拨挑衅下去.......
而高思继与他兄弟高思祥,的确从一开始对上后唐卢龙军,便已经打出了火气...他们又迅速合兵一处,继续北面进军。势必要穷追猛打,而急于杀溃由李存贤这个后唐名将亲自统领的敌军。
可又追出一段路程,由高思继、高思祥统领的牙军部众,很快便要追出横海军治下领土,就要进入北面卢龙军下辖的地域......
差不多在同一时刻,位于横海军沧州西面的冀州治下,一处设在山坡要隘的军寨,也正在遭遇来自于扬武镇牙军的猛攻攻势。
葛从周统掌的扬武军,与高思继司掌的横海军北面同样与敌国接邻。中间还有为后唐掌控的冀州阻隔,而且自前番战事由周德威攻占洺州之后...扬武军若要发兵救援,向南迂回,途径相、魏、恩、德等几处州府,还要向北进军,抵至处于沧州中部的横海军治所清池县,也太过耽搁时日。
何况现在还无法断定敌军主攻的方向,葛从周坐镇邢州,也要提防随时会犯境侵攻的后唐军旅。得知卢龙军李存贤南下攻打横海军的战报之后,由节度副使贺瑰统领一万兵马,直接杀往冀州,而意图尽快与高思继相互策应,以协力抵抗敌军的攻势。
然而贺瑰却没有料到,后唐于冀州也布下重兵,却是据险采取守势,而势必要切断扬武军、横海军之间的联系。
双方箭矢弩箭,在空中密集交织,山坡上每一处寨栅打出的缺口,都聚集着大批魏朝、后唐兵卒在那里激斗着,尸首堆叠之多,眼见便又要将魏军登高攀爬,而冲破的寨栅缺口再度堵住...然而层层叠叠的的后唐甲士,仍旧源源不断的朝着前方涌去,迅速填补队列的空缺,并齐刷刷的探出长枪,从扑杀上来的敌军步卒甲胄缝隙戳刺进去,倒毙的尸体越来越多,而将这一片山坡染成赤红的颜色。
后唐显然早已预料到扬武镇牙军有意取道冀州,前去支援横海军,所以也早在道路要隘设下大批兵马,就是要彻底封死魏军东进的去路。
魏军步卒不断的朝着坡顶杀去,却相继阵亡扑倒,也有不少受伤负创的将士被拖了下去,正在倒在地上呻吟惨叫着......
守军抵抗却仍然顽强得超乎想象,就在下方督战的贺瑰焦躁的策马来回踱步,眼见麾下将士始终无法登上山头,而据守军寨的后唐步卒,便好似是无穷无尽一般,不断的涌出填补防线的缺口,他也不禁厉声叫骂道:
“晋贼又是主动来犯,可一个个的怎的都做了缩头乌龟?只顾据险死守,这到底又打得什么算盘!?连此处军寨都打不下来,还谈何杀过冀州,赶赴沧州去与横海军协同杀敌?
传令催促后军赶紧跟上去扑寨!俺倒要看看,这伙晋贼到底还能撑持到什么时候!”
当贺瑰统领的兵马遭遇冀州敌军的顽强阻击,而行程受阻的消息传至邢州治所巨鹿。牙署节堂当中,听闻过军情的葛从周眉头紧皱,而沉声说道:
“后唐预先于冀州治下险要军寨、坞壁设下重兵,贺副使虽然指挥兵马强攻,可至今仍被堵在冀州南宫县一隅?”
坐镇扬武军治所严防敌军来犯,而葛从周本来与自己的义子推演战局...井然有序分布着黑白棋子的桌案对面,谢彦章也不由的深思起来,他口中还喃喃念道:
“这倒蹊跷,前些时日晋人佯攻要进犯扬武军,也不过是虚晃一枪,回避与我军正面交锋,只是尚还不知成德军方面敌军虚实,所以不便挥师北进;而横海军高节帅亲自统领牙军北击李存贤,抵御敌军无法大举南下......
而晋人雷声大、雨点小,如今战事不利,却又为何要屯兵于冀州,而不主动出击要攻打我朝扬武、横海等藩镇疆土?”
葛从周背负着双臂,来回踱步,然而思索了片刻之后,他忽然道了声不好,旋即便疾声道:
“我扬武军据守邢州,暂且以不变应万变,也不会给晋人可乘之机。但高节帅则是挥军主动迎击,晋人严守冀州道路要隘,而势必要阻隔我军与横海军之间的联系...只怕早已做下部署,而要对高节帅用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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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疼,疼到根本坐不住,都快要满地打滚的那种程度,买得止疼药水也没什么效果,还是疼得浑身汗。硬挺着写完这章,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好些...正无法集中精力,也只能单更了。
815章 高家衙内,到底还是要做军中蠹虫
横海军治所清池以西,于先秦时节属于燕、齐交界处的南皮县城。负责值守警戒的部曲进进出出,不但派出小队哨探,设置外设卡,也时常派遣骑兵巡逻哨探,铺开警戒范围,以提防有可能侵境杀来的后唐敌军。
毕竟后唐悍然南侵,而要攻取横海军藩镇治下县坊,也势必会要以治所清池城为目标。
而沧州东面,是茫茫大海;高思继、高思祥亲自统领牙军主力北上迎击,目前杀得后唐卢龙军节节后退;南面统掌魏、博等几州军旅的王景仁调动兵马,也将北上支援;后唐也还有可能从西面发动进攻,而南皮县拱卫清池城西侧,自然也要安排牙军严加防御。
一队兵马四下巡视罢了,返回南皮县城北所扎下一处军寨当中。他们算是南皮城于外围设卡的守军,不但在发现敌军踪迹时,会立刻遣快马奔至城中示警,也还要盘查行踪可疑的人物,以提防后唐派出打探南皮城虚实的细作。
只是按说魏朝不但京畿殿前禁军,其余大多藩镇牙军受军法约束,也都是一切从严。可是把守此处关卡的兵马却显得有些松懈,大多军健无精打采,那些奉命游哨、汲水、升灶、值守...等诸般职事的兵卒,眉宇间也都夹杂着一股怨气......
也正好到了埋锅造饭的时候,士兵们开始在热灶大锅前排成队列,准备开始进食,然而瞥见锅中熬着的米粥已是稀得不能再稀,每人领受的也还不过是一张也不过巴掌大的糠粮蒸饼...有个军汉当即按捺不住,而破口大骂道:
“去他奶奶的!咱们每日劳苦,干的又是搏命的勾当。结果接连几日,连顿饱饭都吃不得!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咱们的性命,便如此不值钱!?”
而这军汉高声喝骂,竟也引起周围众多军士的共鸣,其中一人也忿声道:
“谁说不是?本来打仗虽然凶险劳苦,可往日为咱大魏效命倒也值当,起码衣甲、兵器、战马...乃至粮饷恤金、吃的用的,过去朝廷也舍得给俺们军汉配齐...本来若是那些上官贵人若有良心,俺们军汉就是吃这碗饭的,所以把这条命卖于国家倒也应该。
可是自从高家执掌横海军,尤其是高行珪那厮鸟做了咱们兄弟的上官...平日盘剥也是越来越重,到了战时只怕也不会顾惜俺们性命。听闻他暗地里又广受贿赂,赏罚不明,尽擢升些蝇营狗苟的奸邪小人,我等便是把脑袋掖到裤腰带上搏命,也很难有出头的机会...这日子,也是越来越难熬了。”
“只恨时乖命舛,摊上了高行珪这么个衙内子统领我等,怎奈他还是横海军节度正使、副使的血亲子嗣!只怕咱们拼到最后,即便战死沙场,好歹当年朝廷拨发抚恤安家钱粮,也从不怠慢。
那高行珪却性情贪猥,到时不止是军饷,就连恤金都要克扣时...那咱们在战场上赴死送命洒出去的热血,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泼出去的污水!现在忍气吞声,到了死时更不能保障家小生计...那咱们投身行伍卖命,这又图个什么?”
大批军健群情激奋,而你一言、我一语忿声叱骂的目标,也正是横海军节度正使高思继的侄子,节度副使高思祥的亲生骨肉高行珪。
李天衢虽然知晓高行珪按史载性贪鄙,短于为政,而且若要让他做得统掌一方的节度使,也会以权谋私,多行不法之事,甚至还会擅杀麾下秉性刚正的幕僚...可是考虑到现在他的叔父、父亲还都在世,高行珪受长辈严加管教,也未必会如原本的轨迹那般,成为一个不知抚兵,削敛无度;营私徇己,不恤饥寒的军中蠹虫。
而高行珪又不同于张汉伦、张汉杰、张汉融等更有可能祸乱朝纲的佞臣。他于京畿方面军旅中效力之时,也尚还没有暴露出任何违法乱纪的劣行。可转调至横海军藩镇之后,做为节度正使高思继的亲侄儿,高行珪固然知道叔父、父亲面前,也须有所收敛,可是在他职权范围之内,也终究还是做起了贪赃枉法、以权谋私的勾当......
李天衢预料扬武军节度副使贺瑰,以后极有可能会意图诬杀葛从周的义子谢彦章,他可以事先安排部署,阻止谋害同僚的行径;可是高行珪的身份更为特殊,他与横海军高思继、高思祥...仍在殿前司中效力的高行周都是血亲关系,就算搜集罪证足以定其罪责...高思继等人也不会认为自家君主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而只会意识到他们的主公在藩镇中安插密谍,暗中监视,而就惦记着要定他们亲属的罪。
所以李天衢寻思就算高行珪贪猥无度,而高思继、高思祥等勋将认为他理当严惩。可是以高家的立场而言,与他们所效忠的君主之间也不免会形成道隔膜...何况其它藩镇节度,难免会开始猜疑本来信任有加的主公,也已在自己身边安插了眼线...那也会对魏朝君臣之间造成极为严重的负面影响。
李天衢遂并没有暗中派遣人手,前往横海军核实高行珪是否仍会败坏军中法纪。最好还是要等到他自己作死,而闹到让高思继、高思祥自行发现他们的孩儿做下的勾当,或者明面上惊动了朝廷,方可降旨定罪。所以高行珪还没成为坐镇一方的节度使,便已经开始以权谋私、败坏军纪,这对于远在汴京的李天衢而言,也仍是始料未及的。
而军寨内的一众军健仍在忿声喝骂时,统领这拨部曲的指挥使走上前来,便大声呵斥道:
“置骂上官,又有何用?我也知道弟兄们辛苦,但不奉令行事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能脱了这身衣甲,临阵脱逃,到头来还要按逃兵罪责被砍了脑袋?权当我等的性命不值钱,日后若是马王神开眼,保佑我等有机缘转调至别处藩镇,那是最好不过......
可如今到底还要在横海军中效力,便是做一日和尚撞一天钟,还是要看上官脸色行事!就算是忍气吞声,也仍是要忍!今日你们置骂的言语,我仍权当没有听见,可也小心让其他那干谄媚小人抓住把柄,不是枉自要招来杀身之祸?
怪就怪咱们这些行伍军汉,若是命好的,得遇善抚士卒、治军严明,也肯与咱们同甘苦、共患难的上官,便是前生修来的福分。可如若是由把咱们兄弟只当脚底下泥的上官,不是也只能认命?你们再是置骂那高行珪,可是以他的身份,那又有个鸟用?”
听指挥使一番呵斥,在场一众军健也都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来。是啊...高行珪再是刻薄贪猥,他在横海军藩镇做为三把手,到底是节度正使的亲侄、节度副使的子嗣,彼此毕竟是血脉相通、骨肉相连...而由他统领的将校军卒敢怒而不敢言,在绝大多数牙将牙兵的认知看来:
如若真要闹到状告高行珪克扣军饷、排除异己,即便统掌横海军的高思继、高思祥治军还算是严明,可是关乎自己的族亲骨肉,执掌藩镇生杀大权的节度正、副二使,到底也还是会向着自家人。
本来激愤喝骂的将校兵卒,也只得三三两两去领稀粥、糠饼,勉强图个果腹...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大股后唐军旅分遣部曲,也已朝着此处军寨包抄过来......
816章 失了军心,这场仗就很难赢了
数千马摘铃、蹄裹棉的后唐藩汉军健,已经悄悄的摸至军寨附近,立刻便有数十精锐弓箭潜行逼近过去,一一射杀程营盘周围的戍守哨兵。
射箭暗杀几处哨卡的守兵,并清理拒马鹿角...而后唐军健已经快行至营盘当中时,弓箭施射所发出的细微的破风声,到底还是引起一些将兵的警觉。然而还没等到他们高呼示警,蓄势待发的后唐诸支部曲,便已经做好了突袭的准备。
藩汉军一名手持大斧的骑将,当先催马冲出,劈开了寨门,当先便有数百骑兵,以迅雷疾风之势冲入军寨当中,马踹连营,开始制造混乱。更多如狼似虎的剽悍步军,也都朝着营盘内漫卷过去,也大有要将当中所有敌军都彻底碾平的势头!
本来便已是满腹怨言、军心懈怠的魏军将兵,遭受敌军突袭也顿时如同一团散沙,即便也有些将官军校疾声喝令,试图指挥兵卒立刻排成阵列予以反击...可是很明显杀入营盘的这拨后唐军旅也甚是骁勇善战,军寨内魏军下意识的苦苦抵挡,也仍不能组织起像样的反击。
惊惶失措,只得慌忙迎战,却终究还是要成为被猎杀的目标...听见利刃噗噗入肉的闷响入耳,又瞧见敌军以破竹之势碾压过来,已有不少士兵扑倒成了一具具血渌渌的尸首...其余魏军将兵节节后退,直至退无可退之时,无数双满是惊恐与绝望之色的目光,便都朝着统领这支部曲的指挥使集中过去。
而那魏军指挥使瞪大了双眼,凝视向不断迫近的后唐敌军,只不过片刻功夫,他便长叹了一口气,而忿声说道:
“罢了!虽在横海军中效力,可恨高行珪那衙内子也不把咱们当人看,眼下既然也敌不过...那又何必白白搭上性命?弟兄们,我等便降了吧!”
本来就不打算拼死奋战,既然又有人带头,营盘内所有魏军将兵,也立刻抛下手中兵器,并跪在地上,而任凭敌军发落。而带领麾下部众投降的那个指挥使神情懊恼,毕竟还尚不知道后唐兵马又会如何处置他们这些战俘。
又是一阵嘈杂的喝令声,跪倒在地的魏军将兵虽然听不懂沙陀语,但也能听见其中夹杂的汉话高呼后唐藩汉军诸部稳住队列。一阵格外浑重的马蹄声愈发清晰,当魏军指挥使抬起头来,就见后唐一员身躯雄健魁梧,连人带马犹如一座移动铁塔的大将已策马踱至他的面前。
即便这魏军指挥使不识得眼前那人,便是后唐军中屈指可数的名将周德威,可瞧他居高睥睨,就能感受到一股威压的气势扑面而来......
周德威俯视过去,忽的问道:
“往日我军与南朝交锋,彼此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打的也多是硬仗恶战。可是你这一拨横海镇牙将,降从的倒快......”
那指挥使闻言,又不禁面色一红:
“非是我等贪生怕死,可是横海军高行珪克扣军饷、任人唯亲实在忒过,也早激得藩镇内不少将士心生怨意!但凡在行伍间厮混打拼的儿郎、无论魏晋,出生入死,也都是图个养家糊口......
可是我等受盘剥压榨、忍气吞声,生计愈发窘迫,倒头来还要再搭上性命,可又怎甘心再为横海军效死卖命?眼下既然注定难以挽回败局,又不甘枉送性命...故而愿降!”
周德威即便终日都是以冷面示人,可他听那指挥使说罢,也不住眉毛一挑:
“如果当真如你所言,高思继与其兄弟高思祥虽然骁勇出众,可家门不幸,却出了高行珪这么个蠹政乱纪、祸害军旅的后辈...那我大唐挥师南征,兼并南朝横海军藩镇疆土,也正是恰逢其时。
可是尔等降从,也只是因为势所迫。如果心诚肯为我大唐所用,我也决计不会亏待...眼下我便给尔等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如若事成,立加封赏,就看尔等又能否把握得住了......”
还未出两个时辰,南皮西面城门,人喊马嘶声便也已响成一团。
就在不久前,把守城关的士兵,便眺望见本来在外围设下关卡军寨的横海镇牙军部众疾奔逃来,也立刻高声示警、奔走相告。直到从外面奔至城下的同僚疾呼已发现有后唐军队大举来犯,而且兵马众多,驻扎在城外的弟兄们难以抵抗,只得速速前来示警报急...还急切的高喊速开城门,接应外面部众入城,以准备协力共同抵御敌军。
趁着后唐大军尚还没有出现在视野当中,守城军校又瞥见城下几张熟悉的面孔,遂立刻派遣军卒打开城门,放城外兵马入城。
然而待城门打开时,城外那些看似慌张的兵马刚刚冲了进去...人堆当中,便忽然撞出一彪军健,他们扑往猝不及防的守城军兵,只顾左砍右杀。一股股鲜血飚射喷溅,将周围一切都染得通红,惨叫声顿时响起!
几乎在同一时刻,远方地平线上,也有黑压压的大股兵马显露出身形,并且迅速进行突击,骑阵前列,一排排兵刃闪着耀眼的寒光,铁蹄在地上掀志无边无际的烟尘,便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南皮县城掩杀过去!
而混入降从的魏军队列当中,奉令诈开城门,便立刻占据城门的一名藩汉军将官,他手中刀芒霍霍,此时杀得身上已经满是血肉,只不久的功夫,他便不知道砍翻了多少守兵,旋即又扬声大呼道:
“快!速速杀尽碍事的敌兵,立刻抢夺下城关!”
已经杀上城头的剽悍步卒,策应着大股藩汉精锐骑军撞入城内,开道突杀的披甲骑士,催马硬冲猛突,迅速的撞入听闻到异动声响,刚疾奔过来一探究竟的散乱军阵。
驻守南皮县城的横海军守兵,也都是由高行珪所统领的藩镇部众。而由于他们的上官贪猥盘剥,而且愈发贪图享乐,疏于督军治军...与城外设关卡军寨的部曲的军心不振,满腹怨气。城中士卒,除非被人挥着便鞭子抽打叱骂,大多也都肯不卖力,若能偷懒,便懒洋洋的纳闲卖呆......
所以当后唐大股兵马都已撞入城中,大开杀戒之时,南皮城内各处守军,大多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另有守军仓促的疾奔而来,突然面临平趟碾压过来的后唐劲旅...霎时间人喊马嘶,双方士卒,厮杀成一团,又只片刻的功夫,仓惶应战的守军部众,便被杀得在人堆当中到惨嚎着倒下,队列也相继崩散。
至于坐镇南皮城的主将高行珪,起初几日,他还尚能绷着神经,喝令麾下将佐巡弋值守,也决计不可疏忽怠慢。可又过几日,便也懒散下来,他今日邀了几个亲信,又召了些舞妓,而正在官署内设宴吃酒时,忽听得外面有喊杀声传入耳中,已喝得双眼有些迷离,一对招子也只顾盯着那几个舞妓曼妙身子的高行珪这才一个激灵,而从交椅上直蹿起身来。
而高行珪本来设席吃酒,也正打算在酒足饭饱后,再挑一两个舞妓侍寝,所以也不便身披甲胄。当他与几个亲信疾奔出官署正门时,虽然手中绰着惯使的长枪,却只着一身箭袖圆领开胯袍衫...然而迅速突杀入城的后唐大军,眼见便已要奔到官署这边来......
817章 当年的李存孝更强,可他不也败亡了?
直到后唐敌军出现在视线当中,并朝着这边涌杀过来...高行珪擦了擦眼睛,仍不敢相信的所看见的一切景象,一时间也发不出声来。又过了片刻功夫,他额头、脖颈上青筋暴起,便厉声大骂道:
“这干废物!又怎会让敌军轻易杀入城中?来人!快备马!速速将这些晋贼杀光!”
虽说仗着自己叔父、父亲的势要,高行珪渐渐变得愈发贪猥,而且治军也愈发懈怠...但好歹自小受点拨磨练得一身武艺,他为人也有狂妄鲁莽的一面。所以瞧见后唐兵马杀入城中,高行珪第一反应也仍是要冲上去厮杀,索性与敌军拼了!
然而高行珪方自翻身跃上亲随小校慌忙牵来的战马,汹涌突进的后唐兵马,便已快杀至他的面前。至于终日聚在高行珪身边逢迎溜须、谄媚讨好的那几个亲信,就见大股后唐兵马凶神恶煞的奔杀过来,也早已骇得面色煞白,而已准备要脚底抹油,寻路逃走......
直到兵刃撞击之声沉闷响起,那些刚刚从官署中奔出来的小撮兵卒,以及那几个已经临战脱逃的牙将...便迅速被奔涌杀至的后唐兵马给彻底淹没。
而高行珪浑身却透出股凶戾之气,他大吼一声,挺枪连搠过去,倒也当即将三个扑至他面前的敌骑刺翻坠马。可杀了几个,成群结队,如潮如浪涌杀过来的后唐军健,却是越来越多!
不一会的功夫,未着甲胄的高行珪身上便已挂上了不少创口,还有一杆长枪从腹侧搠入几寸,血水也已止不住的涌出。
寻常厮杀,若是受这等伤,也早该退下去包扎伤口了。可是此时此刻的高行珪,却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狠狠盯着不断合围过来的敌军将兵...即便因酒劲而消减了一些痛楚,可是他双眼当中,也不禁流露出惊恐之色......
现在即便高行珪已萌生退意,可四面八方却尽是后唐藩汉军众...他就算想逃,也已经晚了。
下意识的做困兽之斗,高行珪一边嘶声喝骂,一边拼命的挥枪刺向不断迫近的敌军士兵。忽然间,他又顿感一道巨大的黑影冲到自己面前,正是周德威亲自催马奔至,他又立刻抡起手中大槌,便恶狠狠的朝着高行珪兜头砸将下去!
沉重的大槌卷带起浑厚的破风声,高行珪完全是凭本能的反应,慌忙架枪格挡。震耳欲聋的劲响声,当即让他顿感耳膜好似要裂开一般,双手虎口出血,紧绰的长枪,也差点脱手坠落!
然而即便勉强能挡住周德威这一击,以现在的处境而言,高行珪也绝无反败为胜的可能...周围密麻麻的,也尽是敌军人马,他心慌意乱,枪招也不免乱了章法,终究还是露出了破绽。而高行珪仓惶招架了几招,却只得眼睁睁看着那杆沉重的大槌朝着自己的胸膛横扫过来时,就听那员黑面敌将沉声念道:
“就算本来是一口杀人的好刀,若是不时常磨砺,终究还是要生锈的......”
铁槌砸在胸脯上,高行珪“噗!”的一声,当即喷出一口血雾,他的身子脱离马背,又倒飞出去好远一段距离,才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此时的高行珪也再站不起身来,因为他的胸膛处明显凹陷下去老大一块,只怕已是胸骨尽碎,而折裂的断骨又插入肺腑脏器当中,遭受如此重创,已是神仙难救......
周德威神情冷漠,只乜了瘫倒在地上的高行珪一眼,便又传令下去,指挥麾下各部军马要迅速将南皮县城内残存的魏军部众尽快悉数歼灭。
高行珪则只吊着一口气,大口大口的呕出鲜红的血液。酒精也无法缓解他感受到的钻心剧痛,更是无法呼吸。而从他旁边经过的敌军部众当中,也夹杂着一些横海军降兵,他们瞧着行将就木的高行珪,脸上神情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咬牙切齿...而心里大概也都是相同的念头:
非是我们不肯忠于魏朝,而只得降于晋人,到底也是被你这衙内给逼的...好歹终于能除了心中一口恶气,你这纨绔子也有今天......
高行珪却也来不及悔过,反思以往能与河东晋人杀得个有来有回,通常还能占据上风的魏朝藩镇牙军,由他独挡一面时,又怎会如此轻易得被敌军杀得溃败...他扭曲的五官中,明显还夹杂着满满的绝望之色,而身体无力的挣扎着,直至圆睁的双目当中,已彻底化成一片浑沌......
周德威一举击杀高行珪,而轻取南皮城,只略作整顿之后,便又挥师东进,朝着横海军治所清池城的方向杀去。
即便后唐大军从西面大举来犯,坐镇南皮县的高行珪身亡、兵败、城破...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些。当清池城守军探明大股敌军很快便要杀至城下,也只得立刻派遣快马北上,前去向仍在主动出击,追撵卢龙镇牙军的藩镇节度正使高思继、副使高思祥报急。
奉令北上急报军情的十余骑披星戴月、快马加鞭,他们当然要尽快将后唐大军已经杀至藩镇治所城下的消息,迅速报于主帅知晓。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路疾驰北上,沿途其实便已有敌军斥候,就埋伏在偏僻处...只不过一对对招子在暗处冷眼旁观,目送由横海军清池城派出的快马心急火燎的从旁经过,也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周总管果然已经拿下南皮城,并挥军杀往横海镇治所...清池城也势必要派快马去向高思继报急。就任由着那些传报军情的骑军过去,我军就在此处设伏,以逸待劳,等待高思继、高思祥只得收兵回援之时,再忽然杀出,一举破敌......”
同样是后唐先帝李克用栽培的众义子之一,已经官居检校太保的李嗣源,在听过几员军校禀说报急的横海军轻骑途径此地,继续北上的军情之后,他便沉声说道。
位于横海军西北面的一处山林间,也已有大股后唐军旅扎下营寨,只不过自从他们进入敌国藩镇境内,便一直注意隐藏行踪,避开县城村坊。高思继那边,只顾追着卢龙军李存贤穷追猛打;而高行珪本来坐镇南皮县,主要警戒从正西面有可能侵攻杀至的敌军...李嗣源统领麾下军旅,不显山露水,而且很快便扎下营盘,所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让横海军发现踪迹。
而除了李嗣源之外,他的义子李从珂,心腹亲信安重诲、石敬瑭也都端坐在一旁。至于史载中的后汉高祖皇帝,如今于三讨军马军中做得个队正的刘知远,以他目前的身份自然没有资格参加军议,也正统领数十军骑在附近游哨。
而李嗣源本来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可身为主帅指挥三军、统将御兵,发号施令之时也终究不能做个闷声葫芦...待他下令说罢,同样寡于言笑的李从珂、石敬瑭只是沉声领命,可安重诲这个话痨则兴奋的一挥拳头,并豪声道:
“好!郭尚书果然算计得精细!横海镇牙军主力为李节帅所诱,只顾往北追击;周总管又以拿下南皮,横海军治所清池城,也是唾手可得;再有将主统领的军旅,设伏奇袭、夹击合围,也必然能全歼高思继所部牙军!
嘿嘿!高思继那厮,即便马战武艺世间罕逢敌手,也正如郭尚书所言,就算他也能治军用兵,可如此容易便受挑拨冒动,终究也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他再厉害,却还能强过当年的李存孝?”
818章 几路猛将强兵,就为你白马银枪而来
安重诲豪言壮语,却又提及与本朝陛下李存勖、自己的将主李嗣源同为义兄弟的李存孝。
而李存孝当年那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顶级虎将因自视甚高,不满封赏而发动兵变自立,最终却落得个头颅与四肢被五辆马车硬生生撕裂开来的下场...一个被处死的叛将,自然不会等同与先皇其他义子,后唐开国功臣,所以安重诲放话要就全歼高思继所部敌军时又捎带上他,也并没有什么忌讳。
可是李嗣源听安重诲把话说到最后,他眉头却紧紧一皱,脸上也流露出不悦之色。
李存孝那时叛离河东,而自己的义父,虽然求助当时还彼此合作的李天衢发兵围追堵截,再将那头猛虎制伏...可义父处死李存孝之后郁郁寡欢,身子每况愈下,这些李嗣源自然也都看在眼里。
当初固然也曾认为自己那义兄犯下的罪责该杀,可如今再听有人对其评头论足,李嗣源心里也仍感到甚不是滋味,遂沉声对兀自滔滔不绝的安重诲喝道:
“李存孝背反义父、固然该杀,可他到底与我有义兄弟情分,而往日犯下大罪,也已受车裂刑伏诛,人既已死,你又也不必再言及他!”
安重诲兴冲冲一番言语,却被李嗣源呵斥得又把话噎了回去。他虽然也是因骁勇善战而得自家将主赏识,厮杀征战至今,彼此视为心腹、知己的莫逆交情...可偏偏他言语轻率惯了,嘴上没个把门的,也很容易得罪同僚。
如果换个人敢当面怼他,安重诲也更是个要加倍奉还的主。可自家将主李嗣源当面叱喝,安重诲不便发作,也只得垂首称罪道:
“属下失言,望将主恕罪......”
而安重诲又悻悻的转过头去,就见石敬瑭正襟危坐,一言不发,而李从珂的目光却有意无意的乜过来一眼之时...他忽的心头火起,也不由暗声骂道:
你这厮,也只不过是将主所收的义子,到也敢看我的笑话?而将主亲生长子从审能武,次子从荣能文,也都已到了入仕的年纪。你个螟蛉之子,还以为日后能继承将主官身爵禄,反而要骑到老子的头上!?
李嗣源眼下却无暇顾及自己的心腹、义儿彼此已有隔阂,他又说道:
“从审、从璋于北面扎营观望,发现高思继撤军回援时,也将立刻率部攻其后阵。只消能困住敌军一段时候,南面周总管、北面存贤义兄也将挥军合围夹击,按说也足以歼灭横海镇主力牙军,只是我军仍旧不可大意...也势必要于这一仗除了高思继这个南朝藩镇节度!”
※※※※※※※※※※※※※※※※※※
快马报急的横海军轻骑,终于追上了已反攻杀入卢龙军治下疆土的高思继所部牙军。听闻南皮已被敌军攻破,治所清池城告急,以及高行珪也已战死的消息之后...遭受丧子之痛的打击,高思祥当即悲呼一声,甚至直接从马鞍上跌将下来。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高思祥直感心如刀绞,他目眦欲裂,又悲声疾呼道:
“周德威!你这黑面贼,竟害我儿性命!我誓要取你首级,为我儿报雠雪恨!”
高思继则面沉如水,他还尚不知南皮县失守、清池城告急,也全因他那亲侄儿克扣敛财,而致使一部分牙军将士满腹怨意,就算丢了性命,也是咎由自取...然而高思继也无暇为高行珪的死而悲痛分神,而咬牙切齿的恨声道;
“大事不好...我军中计了!也务必要尽快班师回去,驰援清池城,绝对不能让横海军治所落到晋贼手中!”
本来气势汹汹向北方反攻的横海镇牙军,又迅速掉头转向,朝着清池城的方向急行回援。不止是藩镇治所绝不容有失,仍记旧怨,更添新仇...高思继与高思祥兄弟二人,现在已顾不上卢龙军李存贤,而是要立刻去与周德威这个杀子杀侄的仇人拼个你死我活。
可是如此一来,高思继所统领的牙军,一切行动也都如后唐众将预料的那般。无论是坐镇镇州真定城的郭崇韬,还是李嗣源、周德威、李存贤这三路主将,也完全能够确定:
白马银枪高思继,善于摧锋破阵,虽然是个有能力于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的虎将。可是他果然并不是一个擅长谋略,而时常能洞破敌军计策的智将...而且高家兄弟,现在只知道敌军大将周德威兵犯清池城,却不知后唐另一路军旅主将李嗣源,也早已做好准备,就等着目标一头栽进埋伏圈中......
本来河谷林荫中幽静的道路,不久前北上报急的快马途径此处,也并没有遭遇敌军伏击...然而横海镇牙军前阵刚疾行经过,密集的箭雨,便由两侧的树林间冲天而去,旋即铺天盖地的落下,犹如一片片乌云忽然下降,便已落入仍在急行军的横海军兵马阵中!
无数簇尖森寒的羽箭扎落到人头涌动的阵中,也登时溅起万点血花,还有一片人喊马嘶的惨叫之声。而就算是经过河谷的前阵兵马,刚听见后方有异响声起,还没来得及拨马转向,便又有不少军骑战马一脚踏空,连人带马的坠入陷坑当中...坑底树立起削尖的木桩,也轻易的将那些坠下来的士兵、战马躯体贯穿!
由李嗣源发号施令,严加督促,麾下安重诲、李从珂、石敬瑭等亲信布置的十分完善。等到横海军牙军进了伏击圈的范围之内,随着一声号令起,弓弩为先,先要狠狠的射上几轮,便将发动全军掩杀过去,进行近身白刃战。
而高思继身处于阵中,当若有所察时,却也已晚了...就听见细密且尖锐的利箭破风声直贯入耳,更让他感到急火攻心的是,麾下将士突然间遭受箭雨打击,所发出的惊呼惨嚎声,也是绵绵不绝!
凭着自己的身手,高思继立刻抡起长枪拨打开疾坠射来的利箭,即便他护住周身,把银枪舞得水泼不进...可他来回张望时,就瞧见不远处一名亲随骑将正张口高呼喝令诸部兵马不得慌乱时,一支羽箭凌空落下,狠狠插入口中;而另一员将官则是喉头中箭,当即毙命、翻身坠马,至于其余小校兵卒,中箭而扑倒身亡者,更是数不胜数......
可恨!我统领牙军,班师回援清池城...这竟然也在敌军的算计当中!
高思继气得浑身发抖,胸中燃起的怒火直冲天灵盖,然而他不但意识到现在的形势已是万般严峻,也察觉不是卢龙军李存贤忌惮他的本事而引兵接连后撤...而是后唐几路猛将强兵,就是把他统掌的横海军当做要歼灭的主要目标!
而树林当中,与高思继相距不远的安重诲,正瞧见了遇袭的敌军乱阵当中,有员大将白马银枪的扮相十分乍眼...他登时两眼放光,猛的打了个手势,便有几名沙陀诸部中当得上神射手称号的军校疾步上前,一个个单眼微眯,扣箭认弦,至少一石半的硬弓弓弦,被拽得吱嘎作响,直至被开成满月状态,而一支支箭杆更长,主要用于狙杀的重箭簇尖寒芒闪烁,也都朝着高思继瞄准了过去......
819章 大太保李嗣源,军事班底已很强大
狼牙羽箭挟裹锐利的尖啸声掠空而至,高思继耳根一动,反应也极是迅速,长枪往斜侧一摆,那一支本来激射向他咽喉的利箭簇尖被枪锋扫中,便在空中疾速转动数圈,又颓然坠落下去。
箭啸破风声接踵而至,可高思继听声辩位、手段高强,银枪在他手中又灿若繁花的舞动起来,“铛!”、“铛!”、“铛!”...一连五声清脆的金铁撞击声,一一将利箭拨落,也仍未被伤及分毫。
可是高思继神情恚怒,也仍是心急如焚。他也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敌军伏兵中的神射手给盯上了,即便凭一身武艺尚且可以自保...但是麾下那些儿郎仍处在敌军箭雨打击的范围当中...每时每刻,伤亡仍在不断的激增!
而伏兵阵中,观望高思继仍是毫发无伤,安重诲啐骂了一口,语气中也早已是杀气凛然:
“白马银枪,你身手还真是了得,我沙陀几个控弦的好手使暗箭还未伤你分毫...可是待我大唐几路军旅合围杀至,你高思继也注定是死路一条!”
后唐诸部伏兵,随着一众军将声嘶力竭的喝令声,也纷纷收起弓弩,擎起近战长短兵器,立刻杀入,便要向遭遇奇袭伏击而军阵难免溃动的横海镇主力牙军进行凛厉的攻势。
而处于后阵的横海军兵马,骤然又听见北面隐隐似有隆隆蹄声传来...不少将官军卒惊慌回头望去,竟发现他们方才途径的方向,也有大股后唐骑兵卷起冲霄的烟尘猛扑过来,蹄声如雷轰鸣奔涌,再度遭遇奇袭的部曲猝不及防,也很难在敌军锐骑的冲击下稳住阵型!
统领这一彪后唐马军的两个将官,看来年纪也都在二十岁上下。他们身先士卒,统领着麾下河东锐骑狠狠砍杀戳刺,将面前横海军部众冲击得东倒西歪,显然也都是自幼便历练骑射、刀枪等兵家本事,而惯于上阵杀敌的将门子裔。
而这两员后唐少壮骑将的外表,或多或少,也都与李嗣源的相貌有几分相似。
其中一人,乃是李嗣源亲生长子李从审,不但骁勇善战,为人谦虚谨慎。为国征战数度有功,只是按史载李嗣源反而被叛军拥戴,诸镇节度也愿奉其为主...留守都城的李从审则力证自己的父亲绝对无意造反,而又被李存勖赐名李从璟,只不过终究在李嗣源挥军经过黎阳之后,还是落得个被诛杀的下场......
如若李从审没有于后唐庄宗、明宗政变更迭时期丧命...按说他以李嗣源嫡长子的身份,也不是没有可能继承正史明宗的帝位。那么时局要按那条轨迹推进下来,义子身份的李从珂再起兵造反,面对的也不会是年少软弱的李嗣源三子李从厚,要篡位登基,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了......
至于另一员少壮军将,则是李嗣源的侄子李从璋。他少善骑射,按正史线则追随李嗣源历战河上,有平梁之功,鞑靼诸部入寇之时,李从璋亦曾挥军征讨,一鼓而破,而历任领捧圣左厢都指挥使、大内皇城使...加检校司徒,也曾做得镇守一方的彰国军节度使,受后唐朝廷赐封为竭忠建策兴复功臣。凭他的史载战绩,自然也是后唐河东军中下一代涌现出来的后起之秀。
所以李嗣源伏击高思继所部敌军,他麾下也聚集了安重诲、李从珂、李从审、李从璋、石敬瑭...乃至低阶军官中也有长于厮杀征战的刘知远等将才。后唐一众开国名将功臣当中,虽然郭崇韬、周德威、李存璋...等人比起李嗣源的地位只高不低,但以他为中心所构成的军事班底,也可说是人才济济。
而后唐伏兵陆续从各个方向涌杀出来,高思继之弟高思祥那边,也已是险象环生......
几队横海牙军兵马被冲垮,当先便有二三十名河东骑兵围攻过来。高思祥嘶声怒骂着,双手摆动起长枪拼命攻取,不断的招架、格挡开攻来的长短兵刃,再伺机一枪狠狠搠将出去,陆续将逼近的敌骑捅翻下马。几十匹战马就在有限的空间内团团转着圈子,咴咴嘶鸣,蹄子也刨得大片烟尘土块四下乱飞。
而不一时的功夫,高思祥身上也早已是血迹斑斑,衣甲上满是猩红之色。不但有被他搠翻的敌骑溅出的鲜血喷在身上...高思祥身上也已挂着数处伤口,毕竟还是不及自己兄长的武艺,方才遭受箭雨打击之时,高思祥虽然护住了身上要害,可是还有三支羽箭就插在血肉当中,而随着他剧烈的动作来回摆动个不停。
“噗!”
血光飞溅,锋利的长枪锋尖,狠狠的从正面杀来的一名后唐军校的咽喉,直透后颈,把军校的身体在马背上晃了两晃,旋即噗通一声摔落在地。只不过高思祥再挺枪搠杀一骑,他也感到自己的体力正在飞速流逝着...而麾下牙军部众,这时候几乎尽被涌杀过来的后唐敌军隔断开来。对方明显是打算彻底撕裂横海镇主力牙军的阵列,再分批逐次的悉数歼灭......
本来便因丧子之痛而悲痛不已、忿恨已极,如今更是被敌军打得苦苦抵抗...高思祥几乎快被气炸了胸膛,忽的他转头望去,就见又有一员敌骑朝着自己这边气势汹汹的杀来,对方披覆着一身厚重的铠甲,不止手执大槊,腰间挎着佩刀,背后还插着两支钺牙戟,加上马鞍挂着箭囊弓袋,几乎也可说是武装到了牙齿。
三讨军指挥使,李嗣源麾下心腹大将石敬瑭,方才瞧见对方身边打出的旗号,便已把这个横海军节度副使当成锁定的目标...而不喜多言赘语的他,这个时候嘴角却微微翘起,似乎是露出一抹狰狞的笑意!
“晋狗!来吧!”
高思祥也已瞧见,正朝着自己这边杀来的那员敌军骑将也不过十几二十来岁的年纪,而他虽然不喝骂挑衅,可脸上神情也明显带着几分讥讽...高思祥更是急火攻心,他嘶声大骂,旋即拍马举枪,也朝着石敬瑭那边疾冲了过去!
激荡到震得人耳膜发疼的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长枪与大槊撞到一处,溅得火星点点挥洒。高思祥满脸血污、眉目狰狞,更是状如疯虎一般,不断的强攻上前。而两人纠缠在一处,石敬瑭也展现出了过人的武艺,也尚能应付住高思祥因满心的忿怒怨恨,而愈发毒辣迅猛的攻势......
彼此又激斗了一阵,高思祥虽然恨不能杀尽此处敌军,再去寻周德威搏命,而为自己的儿子高行珪报雠雪恨...然而久攻不下,这让他也意识到:
这小儿武艺倒也了得,这等年纪便与我斗得个不分伯仲...只怕再不出几年,恐怕我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只不过...这厮马战用的是一杆大槊,统兵借助马力冲锋,易于摧垮阵列,可到底走的是大开大阖的路数,我还真不信你有当年李存孝那等本事...只消能尽快靠在他近身处,再把握住时机,也足以让你做我的枪下之鬼!
高思祥寻思罢了,他一兜缰绳,拨马兜了个圈子,旋即看似不管不顾的又朝着石敬瑭那边撞来。石敬瑭见状仍不言语,只是眉头微微一蹙,又擎起大槊,便直刺了出去。
槊锋撕裂开空气,眼见也要直捅入高思祥的面门当中...然而看似因满腔的恨意而失去理智的高思祥,却以他精熟的骑术带住缰绳,身子猛的往一侧倾倒。待大槊直刺了个空,高思祥又利落的扳回身形,催马前驱,怒骂着挺枪直搠,反而又要向石敬瑭的心窝直刺过去!
820章 人狠话不多,刘知远的执念
眼见高思祥侧身闪避,很快便又驱马朝着自己这边暴蹿过来。而锋利的枪尖化作一点寒芒,须臾间便将触及自己的胸膛...石敬瑭面色也不由一变,仓皇间他单手绰槊,连忙带住缰绳往斜侧一让,这才勉强躲开高思祥的杀招。
即便一击不中,可是高思祥那对招子,仍死死的盯住石敬瑭。只要能不断的迫近敌将近身处,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使出高家枪的杀招...他也仍有信心一举击杀了敌军中这个身手了得的骁将。
然而在高思祥、石敬瑭周围,两军将士也已杀得人仰马翻。成队的骑兵冲撞厮杀,再挤成一团,明晃晃的长兵刃登时便朝着眼前的敌人招呼过去,兵刃相击,溅出满天的星火,刹那间尸首与残肢成片的扑倒,可是那些还活着的士兵也只有继续血战下去...毕竟身处于修罗场中,动作稍有迟疑,那死的也必然会是自己!
而两人还不过数合,就在不远处率队奋力厮杀的刘子羽见状,也正要提着刀朝着那边撞杀过去。
刘知远闷声不吭,他那对白多黑少的眼睛,也如正要扑食捕猎的饿狼那般,死死的盯住了尚在与石敬瑭搏命厮杀的高思祥。
也如自己的上官石敬瑭那般,刘知远平素沉默寡言,临阵厮杀时面色阴沉沉的,再加上他那对招子与紫黑色的面庞,浑身也透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实则刘知远少时身子羸弱,时常患病,也不过是个出身贫寒的落拓户,穷困潦倒,做马奴营生,所以处于社会底层时常遭人白眼,这才养成了讷口少言的性子。
而这般时节男女成婚年纪很早,十几岁年纪的刘知远便已投到地方一个李姓大户做了赘婿。他也仍是备受歧视,甚至因牧马不慎践踏附近寺庙的庄稼,连僧人都能把他吊起来好生一通毒打......
不甘心一生一世被世人踩在脚底,刘知远遂背井离乡,投军入伍。时至今日,本来低贱贫苦的马奴,在后唐军中也开始受上官赏识;当初身体羸弱、多病气虚的少年,也已是戎马倥偬、杀人如麻的狠人,也足见刘知远不甘心任人欺凌,而要出人头地的执念有多么强烈。
所以率队与横海军将士厮杀之际,刘知远瞥见所部上官石敬瑭,正与横海军藩镇节度副使高思祥杀得个难解难分...他也立刻想到:
南朝藩镇副节度这等高官勋将,如果我能协助石指挥使一举将其击杀...距离我拜将封侯的夙愿能更近一步,这桩战功,当然也势必要去争取!
当初遭受人嘲弄欺侮、辱骂殴打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刘知远双目凶芒暴涨,透着一股似是要择人而噬的狠劲!眼见迎面又有一员横海军骑将喝骂着朝着自己这边冲来,他手中长刀狠狠挥出,锋利的刀刃劈开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声,便照着对方的头顶劈斩了过去!
那横海军骑将见状,立刻高举手中长枪,试图硬生生招架开无比狂猛的这一刀。然而刘知远挥刀劈落,伴随着“喀嚓”一声脆响,骑将架起的长枪枪杆一触即断。而长刀下落的势道没有丝毫停滞,寒光便从那骑将的头顶劈入,瞬间直透腰胯,只这一刀,便将他的身躯几乎劈成了两段!
刘知远旋即催马冲驰,就朝着挡在身前的敌军骑众撞去,寒光闪烁间,几柄军械便从不同的角度朝他身上招呼过来。可是下一刻,刘知远又抡动起长刀,上下翻飞、寒光闪烁,所过之处,激溅起漫天血雨,再凌空洒落...横海镇马步军中也被杀得如波分浪裂一般,纷纷倒毙马下!
一通冲杀之后,刘知远便突然就从旁边血光迸溅的战团中暴蹿出来,又如鬼魅一般,而杀至高思祥的身侧......
高思祥的注意力,却集中在正与其鏖战的敌将石敬瑭身上。他趁着对方一槊搠空,尚还来不及收势之际,攥紧了枪杆,正要使出一记锁喉枪...可是锋利的刀刃发出尖锐的啸鸣声猛的传入耳中,高思祥这时才陡感有一股森寒的杀机,已经漫卷了过来!
下意识的侧身闪避,可是横斩过去的寒芒,狠狠的从高思祥腰肋处划过,碎甲叶片迸飞散落。锋利的刀刃切入腰间,也致使高思祥身子一侧有鲜血沥沥的流淌了下来!
高思祥咬紧牙关,转身瞪视向偷袭自己的那名敌骑。一时片刻间,石敬瑭左手握着大槊,右手却向身后探去,就别在身后的钺牙戟也提在手中,旋即便向高思祥斜斩了下来!
先是被刘知远奇袭负创,石敬瑭也立刻把握住机会,换用短兵器再补上致命一击...本来意图一枪搠杀这拨敌军骑将的高思祥,也根本来不及格挡、闪避,钺牙戟一端月牙形的戟刃...便深深的剁进他的脖颈当中......
两骑错手而过,而随着石敬瑭拖拽钺牙戟的动作,脖颈处被割裂开的老大创口,鲜血又犹如喷泉般激溅涌出...高思祥先后遭受重创,也只得伸手捂住脖颈伤口,他双目一片血红,费力的缓缓转头,仍要朝着重伤自己的那两个敌骑瞪视过去,然而他也无力再拨马回身,便直接从鞍上直接摔落下去......
脖颈、腰肋间的伤势惨重,已是神仙难救。而弥留之际,高思祥也不禁含恨念道:
可恨...非但不能为吾儿报仇,就连我的性命也要折在晋狗手中...即便兄长武艺高强,可是晋狗狡诈,如此合围夹击,也不知他是否能杀出重围...我战死于此,也着实不甘心啊......
高思祥最终还是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双目兀自满含恨意的圆睁,身子陷在血泊当中,再也不见半点动静...而石敬瑭一戟划破高思祥的脖颈,又迅速一勒缰绳,他侧头望向方才偷袭劲敌得手的麾下队正,而刘知远也策马驶来,同样不喜赘言,而正史中的后晋高祖石敬瑭、后汉高祖刘知远目光对在一处,便言简意赅的说道:
“眼下战事要紧,而全歼敌军之后,某自会于以你重赏!”
“上官恩典,卑下唯有效死竭力而已!”
...遭受伏击围攻,身为节度副使的高思祥又以战死,横海镇牙军部众更是乱成一团...石敬瑭、李存审、李从璋、刘知远这几员后唐悍将继续趁势掩杀,军械利刃切割血肉、刺破体腔,那让人闻之心悸的闷响声不绝于耳,而战马悲嘶声、士兵惨嚎叫交织成一片,也一直没有断绝过......
横海军的伤亡数目成倍激增,而锁定住敌军节度正使高思继的安重诲,也早已喝令各部兵马如潮水般涌杀上去。
而高思继还尚不知自己的兄弟高思祥已然阵亡,他仗着高超的武艺频频舞动长枪,一时间枪锋寒芒接连吞吐、闪现不定,也仍能将迫近过来的敌方马步军健杀得个碰着便死、挨着便亡,不少后唐将校兵卒,还没来得及挥出手中兵器,便已经被高思继手中那杆神出鬼没的银枪刺穿身上要害。
此刻的高思继便如同一只被大批猎人围住的猛虎,怒声咆哮,来回以獠牙利爪扑击胆敢往前凑的讨死之辈。然而要催马冲破重重围堵,也已是难上加难。
更何况,统领麾下精锐伏击横海军的将主李嗣源,以及其义子李从珂,也正催马突杀破阵,而朝着高思继这边快速逼近过来......
821章 万人敌的虎将,也难免寡不敌众
直到望见手绰浑铁大锤的李嗣源出现在自己面前,另一侧亦有其义子李从珂亦提着杆长柄斧夹击杀至...高思继已不由得气喘吁吁,臂膀也感到阵阵酸麻。
而李嗣源催骑奔驰过来时,他也眺望见横海军军阵被切割成许多块,各处兵马只得各自为战。而麾下心腹安重诲指挥部曲,要彻底切断开横海军节度主帅与麾下部众的联系,所以高思继大多数时候也只是一人、一骑、一枪...他浑身银甲白袍的扮相,也早已被鲜血染红。
可是高思继来回奔杀,驱马横冲直撞,也杀得不断逼迫过去的人马不得寸进半步,而如今将他团团围住的后唐甲士阵中,有不少士兵竟然也面露惊骇之色,显然是为高思继的枪技武艺所震慑...李嗣源瞧得也不由暗赞了一声,心中寻思道:
好个高思继,果然当得起白马银枪的武名,但也正因为你骁勇过人,趁着这次设计伏击横海军,也务必要除了你这南朝大将!
李嗣源遂舞动起浑铁锤,直朝着高思继那边冲去,口中还大声喊道:
“高节帅,我李嗣源虽敬你有一身惊人的业艺。可你当初为先皇录用时,便向来不愿臣服于河东。你我便注定要成为敌手,若还是不肯下马降从,那也唯有除了你这个我朝大敌了!”
高思继咬牙切齿,瞪视过去,也恨声喝道:
“当年我高家见不惯你河东军趾高气扬、跋扈专断,就不肯屈从任尔等摆布。更何况蒙受我朝陛下知遇提携大恩,尽忠报国,也绝不会向晋贼低头!两军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多说无益,来吧!旧怨新仇,正好要与你算个清楚!”
一黑一白两匹神骏快马,便飞也似的朝着对方直撞了过去。高思继银枪在手,抖动起来划出圈圈寒芒,旋即疾探搠出,便直直的朝着李嗣源刺了过去。
而李嗣源也是出手如电,他手中那杆浑铁锤使得举重若轻,抡动起来正要恶狠狠的荡开高思继的长枪,再趁势太一锤将对方砸翻下马。然而高思继使得银枪招式陡变,忽的一收势,再复朝着李嗣源的胸脯搠出。
这两员当世猛将,使出了浑身解数都做一团,李嗣源也切身体会到高思继的枪招果然神出鬼没,迅猛凌厉,也很难能预判到他出招的轨迹。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应对,否则稍有疏失,便要亡命于高思继的枪锋之下。
而高思继死死瞪视着李嗣源,正要再出招时,从斜侧却忽然杀出一骑,抡起手中大斧,便朝着他的天灵盖劈斩下去!高思继预先察觉,他立刻把手腕一抖,长枪摆动,撞在急坠下落的斧面上,伴随着“铛!”的一声清响,也登时将劈斩的力道卸得干干净净。
高思继又怒目登时过去,他手中长枪闪电般的探出,也正要一枪搠死那个偷袭自己的敌军小将。然而李嗣源再复抡锤砸来,迫开高思继之后,旋即又与他的义子李从珂一并强攻了上去......
李从珂在李嗣源麾下久经历练,以骁勇敢战而著称,马战武艺也早已超出寻常骑军甚多。虽然面对高思继这等堪称万人敌的虎将,他抡斧厮杀,也时刻要提防对方忽然使出的致命一枪,可是与自己的义父彼此照应,也使得高思继陡感压力倍增!
长枪枪杆犹如一条浑身生满了银白色鳞片的巨蟒,猛的一记摆荡,又架开了李嗣源朝着自己头颅砸落的大锤。可李从珂再复轮斧杀至,高思继也只得侧身闪避,大斧卷起的破风呼啸声也直贯入耳中...若不是他反应及时,在李嗣源、李从珂这对义父子的抢攻之下,只怕要被这一斧直接卸掉条膀子。
忽然间,高思继却又听见更为猛烈呼喝喊杀声响彻河谷,他那眼角余光乜去,就见又有一股敌军骑众持着马槊长枪、弓箭钢刀等诸般兵刃,也气势汹汹的朝着这边涌杀过来!
统领三讨军一彪锐骑的石敬瑭,以及他麾下队正刘知远催马疾进。从旁还有一路敌军掩杀过来,扑向那些仍在在咬牙苦撑的横海军将兵,而统领那拨兵马的安重诲昂首望向高思继这边,还得意洋洋的大声叫嚷道:
“高思继!你的兄弟高思祥已为我军所杀,横海军也已如瓮中之鳖,你再负隅顽抗又有何用?若不肯降,已是难逃一死,与其白费力气,你莫不如早些自刎了断吧!”
高思继隐隐听见安重诲挑衅的言语传入耳中,双目快似要喷出火来,只怕已恨得要把满口铁齿钢牙咬碎!他也意识到,已经血战到了现在,却还没有见到自己的兄弟高思祥前来会合,恐怕的确已是凶多吉少了......
即便恨不得杀尽目所能及的所有敌将敌兵,但光是同李嗣源、李从珂两人鏖战,高思继也感到甚是吃力...他也已察觉到设伏奇袭的这一路敌军猛将众多,倘若再有一两员马战武艺出众的人物一并杀至,加上周围已渐渐形成压制势头的众多敌兵...迟早也要耗到自己气力绝尽,最终的结局也只会是沙场饮恨......
哪怕是忍辱负重,也只有活下去,才有报仇的机会!
高思继心中念罢,突然发出一声振聋发聩的怒吼声!银色的枪锋化作一道疾电,便朝着李嗣源疾刺了过去!
本来正要与自己的义子再度上前夹攻,李嗣源却忽感眼前一花。高思继这一枪,比起方才竟然又快出了许多。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下意识的侧头闪避,雪亮的枪刃便擦着凤翅兜鍪一侧狠狠的划过,溅起了无数火星。而李嗣源的头就好似被人重重的敲了一记,耳膜生疼,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一片金星乱冒!
险些被突然使出杀招的高思继一枪了结性命,李嗣源当即惊出了一身冷汗。而他的义子李从珂见状也是大惊失色,连忙催马上前施以援手。然而高思继一击不中,便立刻拨转马头,趁着石敬瑭、安重诲等敌将一并围攻上来之前,而朝着南面策马疾冲了过去。
中计被敌方算计,又几乎被最为凶悍的敌人给团团围住,身当此处,形势已是九死一生,到底孤军死战,也无法尽展一身本事覆军杀将,侵犯本处藩镇的敌军给彻底歼灭,更不能为自己的兄弟、侄子报仇雪恨......
可是高思继自知守土有责,还要留得有用之身,尽可能突围杀回横海军治所清池城去。据险死守,等候本朝袍泽军旅来援,那么早晚还有机会反攻回去,而一雪败军丧师、痛失亲人的耻辱与仇恨!
高思继催骑撞阵,长枪过处,鲜血暴溅。衣甲之上,几乎大半都已是触目惊心的红色,也将当面诸部敌兵杀得跌跌撞撞。同时又大声喝令着周围苦苦抵抗的牙军聚拢过来,尽可能的集结在一处,继续向南面冲杀。
然而又冲杀了一段距离,高思继忽然听见前方亦是杀声大作,当他抬头望去,却不由的倒抽了一口凉气...因为南面又有大股后唐军旅忽然杀至,并且迅速形成碾压之势,不断的蚕食各处已是疲惫不堪的横海军牙将牙兵...而对面行伍间打出的旗号,也赫然绣着:
藩汉马步军总管周德威!
822章 将军难免阵上亡,可是要死得其所
高思继怒目瞪视,瞧着前方整排的藩汉军骑兵组成一面似是生满倒刺的铁墙,便势不可挡的冲了过来。便轻易将魏军散乱的人群给吞没,呼啸着碾压而过,所过之处,一片血肉凋零......
而统领这一路精锐之师的大将周德威,他骑乘在高大雄俊的黑鬃战马上,犹如钢铁铸就的山神雕像本来岿然不动...可当与高思继的目光遥遥对在了一处之时,周德威沉声喝令,旋即与拥簇在身边的一彪甲士,也纷纷策马杀出......
位于此间河谷北隅,卢龙军节度使李存贤,也已统领所部牙军杀了个回马枪,加入伏击合围横海镇敌军的战事当中。
即便高思继麾下也有不少悍不畏死的牙军将士,可是面对远远不断的敌军精锐猛攻,成批的士兵倒卧在血泊当中。而前几拨后唐兵马所组成的洪流呼啸而过,幸存者方自心有余悸地抬起头来,却有见到另一波敌军正气势汹汹的朝他们杀来......
“掩护节帅!尽可能突围杀将出去!”
也有些还在拼命抵抗的横海军将士,仍心系他们的主帅高思继的安危。一员骑将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嘶声大吼着带领一小撮士兵,意图拦截那些仍在追击高思继的敌军部众...可是当李嗣源的义子李从珂催马杀至,又是一斧横扫过去。那横海军骑将的头颅,也顿时伴着冲天血光,高高飞起,而其余牙军兵卒在顷刻间,便被汹涌突进的后唐铁骑碾压了过去......
而高思继那边,经历了方才一番恶战已是疲精竭力,却又撞见了周德威这个当世论马战武勇同样出类拔萃的劲敌......
一声声激烈的金铁交鸣声中,双手虎口渗出的鲜血淋漓。而高思继恶狠狠瞪视过去,就见周德威神情冷漠,仍旧犹如生杀予夺的杀神一般,他手中力逾千钧的大槌卷起道飙风抡砸过来,又重重的砸在枪锋上...高思继即便攥紧了手掌,却因渗出的血液打滑,他在沙场上所倚仗的大杀器银枪,也当即脱手飞出,在空中疾速旋转了数圈,枪锋旋即直接插进一片血色泥泞的土地中。
高思继心中一凉,立刻俯低了身子。趁着两骑错身而过的当口,仍然试图去拔出插在地上的长枪。突然间,他却陡感猛的一个趔趄......
原来高思继胯下骑乘的那匹通体雪白的银鬃宝马也挂着数处伤口,身上惨红与雪白两种颜色显得格外显眼...本来便已伤重,而不停的来回冲杀驰骋,这匹白马也透支尽了浑身最后一点力气,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遂悲嘶一声,而直接扑到了下去!
身子重重的撞在了地上,一股咸腥味刹那间涌上喉头,高思继也感到自己的视野逐渐变得模糊,而视野一片血色朦胧中,他茫然四顾,依稀的看到自己麾下的士兵,也如被割到的野草那般,一片片的倒了下去。
白马银枪高思继,如今擅使的长枪却脱手飞出,白马也已倒毙气绝...而后唐诸路兵马朝着他这边快速靠近过来,行伍间旌旗招展,打出了周德威、李嗣源、李存贤、石敬瑭、安重诲、李从珂、李从审、李从璋...等一票将领的旗号。即便高思继一身武艺时间罕逢敌手,可是眼下周围层层叠叠的尽是敌军,他也绝无可能突围脱困......
几队后唐步军,也已嘶声怪叫着向高思继扑去。毕竟高思继的名头再是响亮,可眼下没枪没马,那与失去獠牙与利爪的老虎又有什么分别?
毕竟对方不但身为南朝一方藩镇节度,但是也是在河东军中曾挂了号的将才,正好尽快前去将高思继给擒住,不但也可以向周德威、李嗣源等将主请赏...日后也好与同僚吹嘘说那白马银枪高思继,在战场上也是被老子生擒住的!
眼见一员步军小校,带着十来个兵卒抢先一步,就要上前七手八脚的将尚还瘫在地上的高思继给拿住...可突然一声激忿已极的怒吼声响彻霄野。高思继的身子忽然暴蹿而起,即便是徒手面对成批杀来的敌将敌兵,他却忽的使出自己独创的四季拳,立刻便将首当其冲奔来的敌军小校打翻在地!
不止是沙场上善于杀将夺旗的虎将,高思继同样也是个对拳术造诣极深的武学宗师。按他所创的四季拳四大式当中,和风式主缓、熏风式主粘、金风式主劲、飓风式主刚...即便是空手鏖战,可他招式时而飘忽不定、难以捉摸,时而拳招凌厉、霸气十足...一时间“嗵嗵嗵嗵”闷响声不绝于耳,最先扑上去要生擒活拿敌军主将的十几名兵卒,便已被悉数放倒!
拼尽最后几分力气,也仍要抵抗到底的高思继步履已有些踉跄,又劈手又从敌兵手中夺过一杆长枪。他也很清楚自己的拳术再是精熟,可战阵上搏杀,到底还是要看使枪驭马的本领。只不过还来不及再拦住匹无主战马上鞍厮杀,李嗣源、周德威、李存贤...等后唐统军主将驱马上前,已距离高思继不过几十步远的距离......
“这杀才!过往执意非与我河东作对,如今万无生理,倒还不肯认命!不如就要他再多受些零碎苦头,再枭首示众,好让天下人知晓与我朝为敌的下场!”
李嗣源身边心腹安重诲纵马上前,眼见高思继仍在拼死顽抗,他面色阴测测的十分渗人,语气中也满含狠戾之意的说道。
而先前与高思继酣战一场的李嗣源,现在倒不急于去收割那员劲敌的人头,他观望片刻,却摇了摇头,忽的叹声说道:
“高思继即便注定过不过明日,可也没有必要再作践他的尸首。我也自会知会周总管与存贤义兄,就留高思继个全尸,待平定横海军后,就交往南朝好生安葬了便是......”
安重诲闻言,也不由转头望向李嗣源,而诧异的问道:
“将主,这高思继本来曾受先皇恩惠,可也如刘仁恭那狗贼一般,不顾当年河东军助他收复卢龙军藩镇的恩情。按先皇处置刘仁恭的手段,将其枭首示众,都算便宜了这厮...那您又何必体恤他?”
李嗣源默然片刻,便又道:
“刘仁恭忘恩负义,而且野心勃勃,他只是要利用我河东夺回藩镇,再谋雄霸一方。可高思继与我虽然各为其主,相同之处,也都是要披肝沥胆,要把自己满腔热血卖于自认为值得投效的明主。他宁死不屈,也的确是一条烈汉。即便彼此敌对,我倒也敬高思继的为人......
他身为南朝名将,固然要杀,可是只要高思继一死,再占取横海军藩镇治下疆土,那我朝的目的便已达成。而好歹保住他全尸能入土为安,这也算是我这个敌人...能对他表达的敬意了。”
李嗣源有感而发,却是因为他不由的联想起近期与自己那义弟,同样还是后唐帝君李存勖相处时心中所泛起的不安...当年为先皇李克用收为义子,而与自幼性情开朗豪放的李存勖关系向来不错。只不过这段时日,李嗣源隐隐的却也感觉到他们这对君臣之间似乎也多了一层隔膜......
所以眼见已经没有生还可能的高思继,仍旧愿意做为魏朝藩镇节度而奋战到最后一刻,李嗣源的心绪不由有些复杂,而心中暗忖道:
高思继效忠于魏帝李天衢,誓死不肯屈服降从...而我与陛下以公论为君臣、于私论为兄弟。更何况还有义父收养提携大恩,也当然愿为沙陀朱邪氏李家肝脑涂地...只不过陛下如今最为亲近的,是他身边的伶官近臣,与我等先皇义儿,即便不说是渐行渐远,可也远不如当初义兄弟相处那般,而能够推心置腹了......
823章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个人要飘了
正寻思时,李嗣源的目光又朝另外几个方向的后唐军阵飘去。他见周德威、李存贤也都勒住了战马,驻足观望,而任由麾下军健朝着仍在抵抗厮杀的高思继冲杀过去。
毕竟也都是军中的成名人物,李嗣源与周德威、李存贤遵旨奉令,这一战的任务,固然是要将敌国大将高思继置于死地。而眼见对方已是插翅难逃,他们自持身份,看来也都不愿太过乘人之危。
李嗣源遂缓缓举臂,打了个手势,身后石敬瑭、李从珂、李从审、李从璋这些后唐军中的少壮派会意,也纷纷齐声喊杀,旋即便催马朝着高思继冲杀了过去......
未过半盏茶的功夫,高思继的胸膛便被一杆马槊狠狠的搠穿,槊锋直接钉在了地上,这倒也支撑得他身体仍能站立得住...口中粘稠的血糊顺着嘴角流下,高思继即便仍试图继续鏖战下去,可是被钉穿了身体,无论是气力还是生命的活力已经消耗殆尽,也再已动弹不得了。
意识变得渐渐模糊起来,悲愤与狂怒之后,高思继心中一片怅然,而暗念道:
有道是生当鼎食死封侯,男儿大丈夫生于乱世,本当凭一身本事立不世之功...我曾先后屈居于李克用、刘仁恭麾下,万幸蒙陛下赏识重用,终能拜将封侯。可本来指望更争进取,福荫世代子孙,身后也就能留得个定国安邦的将才好名...却可惜到了今日,性命便到此休了......
思祥、思纶、思绪、行珪...可恨我等兄弟几人,与高家下一代将门子裔先后终是要命丧沙场,而有负陛下重托,麾下牙军伤亡如此惨重,只要横海军终究也要落到晋贼手中......
不过...行周吾儿,还有你于京畿殿前司任职,我们的血仇早晚要报,还有高家将门的香火,也只能靠你...继续延续下去了......
想到了自己的儿子高行周,万念俱灰的高思继心中忽的又萌生出一份希望...起码高家将门留下了火种,而大魏这一次虽然兵败,可也依然是雄霸中原的强大王朝,早晚也将挥军大举北伐。吾儿...以后就指望你能为高家光耀门楣了......
高思继的头颅,终究重重的垂了下去。而此间河谷早已是折戟沉沙,血腥遍野...远处尚还有小撮横海军将士拼死抵抗的喊杀声传来,李嗣源眼见高思继看来已经气绝,遂立刻下令,吩咐麾下军卒上前收殓尸骸。
而周德威、李存贤继续督战,指挥兵马掩杀,直至残存顽抗的横海军将士几乎被尽数歼灭,也唯有一小撮兵马趁乱四散逃离...几路后唐军旅迅速打扫过战场,便又朝着横海军治所清池城的方向浩浩荡荡的杀去......
四日后,清池城东侧一片硝烟弥漫,大批的后唐军健,从半边轰塌的城门涌了进去。而城门楼上方,一员横海军牙将持着钢刀,惶恐的又朝周围张望过去...就见成群的敌军已迫近过来,他们挥舞着明晃晃的兵刃,大声威逼叱喝,而自己身边的守城兵卒,各个脸上也已满是惶恐和绝望......
那牙将已知城破已成定局,也无力扭转局面...他懊恼的啐骂了一口,旋即把钢刀抛在城墙上,与残存的横海军牙兵,也只得听候后唐敌军的发落。
城内居民,几乎也都如受了惊吓的鹌鹑一般,紧闭门窗,畏缩成一团,也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张头探脑的出去看热闹...而率领藩汉军率先占夺城关,杀入城内的周德威,倒也下令严禁麾下诸部兵马袭扰寻常百姓,他亲自催马朝着横海军牙署的方向行去,现在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其豪取此处藩镇的脚步。
毕竟高思继这个横海军的主心骨壮烈阵亡,如高思祥、高行珪...也都已战死,其余牙将也着实难以抵抗后唐几路名将所统领大军猛攻。而在魏朝确定清敌军的主攻方向,并调集军旅来援之前,便已拿下了河朔此处藩镇的疆土。
对于后唐军而言的捷报,又传至原本赵国的国都,而位于镇州的真定城之时。本来成德军出身,而于赵国覆亡后投从后唐,如今正奉旨督管镇州方面兵马的将领符习,被总掌这次战事部署的权臣郭崇韬传唤,正急匆匆的往牙署的方向赶去。
本来成德军的帅司牙署,内内外外分列着许多值守甲士,符习走了进去,过了阔大的台阶,七转八绕,行至节堂敞开的大门处。再绕过一处屏风,就见
而宽大的节堂之内,点燃的香炉冒出氤氲的雾气,布局也极是雅致。而帅案后面,正有个头戴乌纱璞头,锦袍玉带的扮相,显然是后唐朝堂中达官显要的人物面带几分倨傲,正朝着入堂之后,便立刻恭敬施礼的符习打量过去。
当初还只不过是昭义军一介戎尉,而从奉李克用的旨意与坐镇义成军的李天衢暗中交涉来往的郭崇韬,看来也不比那年那般沉稳、低调、内敛...他历经沙场与官场的磨砺,时至今日,不止有一股震慑属下的威严气度,似乎更有一种...高高在上,绝不容人冒犯的霸道气息,而更让人难以亲近。
郭崇韬见符习慌忙前来觐见,不敢有分毫怠慢,他便昂起了脑袋,颇有一种拿鼻孔看人的架势:
“我军传来捷报,已经攻取南朝横海军治所,这想必符将军也已知晓了......”
符习闻言,他也深知自己是张文礼谋反弑杀赵王王镕之后,才转投后唐效力,到底资历有限,也势必要与倍受帝君李存勖信任的权臣处好关系...所以听郭崇韬动问,符习立刻恭谨回复,还不忘大加恭维道:
“是!郭尚书果然神机妙算,算准了高思继莽撞冒进,而安排部署,截断南朝诸地通往横海军的道路要隘,进而奇袭南皮、兵临清池,几路伏兵尽出,终于讨灭了高思继这等南朝大将,豪取横海军,也全仰仗郭尚书能运筹帷幄,而决胜于千里之外。
末将当真钦佩不已,而今番有幸能供郭尚书驱策,受益匪浅,实乃三生有幸!”
“嗳,今番之所以能除了高思继这一大敌,又取下南朝横海军藩镇,也是因各部将士众志成城,诸位同僚治军有方,也并非是郭某一人之功。符将军如此说,倒是言重了......”
郭崇韬摆了摆手,嘴上虽然说得谦虚,可是瞧他笑得春风得意的模样,也明显对符习的赞誉很是受用。再寒暄了几句,郭崇韬忽的一顿,又意味深长的说道:
“只是南朝损兵折将,又失了横海军藩镇,也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可惜扬武军葛从周果然机智过人,他派出节度副使贺瑰意图经冀州驰援横海军,可是半途受阻,也并没有孤注一掷,统领扬武镇牙军主力势必要东进与高思继会师。
想必葛从周也已派遣快马,去向南朝急禀军情...而如若他挥军杀出邢州。李嗣恩、史建瑭、任圜等几路军旅,也将沿途伏击,届时周德威、李嗣源、李存贤几路兵马荡灭高思继所部横海军,再挥军西进,也将对葛从周形成合围之势,又焉愁不能一举再攻取扬武军治下诸州?
只是那葛从周轻易不出手,可他一旦把握住时机,出手便如疾风惊雷,让人防不胜防。比起高思继这个执意与我朝作对的劲敌,实则他才更加难以对付啊......”
824章 于公于私,不共戴天的血仇
听郭崇韬沉声说着,符习点头应和,旋即又询问道:
“如今我军既已攻克横海军治所清池城,按郭尚书的意思,下一步却又当如何?”
脸上得意的神情渐渐褪去,郭崇韬思忖片刻,便嘱咐符习道:
“眼下各路兵马倒已不宜妄动了,如若再趁势挥军攻打魏、博等诸处州府,却与南朝京畿、诸处藩镇更为邻近,也容易被敌军给拖耗住。毕竟陛下于太原调兵遣将,叛将李继韬坐镇的潞州,先前我军又佯攻扬武军做为疑兵。而让南朝判断不清楚我军主攻的方向。
可眼下已拿下横海军,如若再往南打,那更为临近汴京,南朝各路敌军,也能迅速会师在一处。陛下与魏帝争霸,也将会是旷日持久的大计,并非朝夕可成。起码除高思继、夺横海军...已达成我军最早议定的目的。而你督令镇州兵马,只顾密切注意扬武军葛从周那边的动向便是......”
符习闻言,自然又是恭恭敬敬的领命。郭崇韬又交代一番,便打发他打理军中事宜去了。一个人独处时,郭崇韬铺开张宣纸,奋笔疾书,不一会的功夫,便写好了向后唐帝君李存勖报捷禀功的奏书。他又仔细的审核了一番,见没有什么错漏,嘴角边微微翘起,唇边便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这一场仗之所以能顺利除了高思继,而又虎口拔牙,从魏朝治下夺了横海军藩镇,确实正是由郭崇韬这个主掌后唐军机要务的权臣一手策划的。立下如此大功,他自知距离自己总揽朝政,肃清对头的计划又近了一步。
诚然郭崇韬也很清楚自己深受主公信任,可偏偏后唐帝君李存勖又十分宠信他身边的那群伶人,而且深宫内苑里面,那干阉党宦臣郭崇韬同样也十分鄙夷......
偏偏那群戏子,也不过会些淫词艳曲、风花雪月的手段,实则与裤裆里多了个物件的阉奴也没有什么分别...陛下虽治国有方,偏偏纵容这群伶奴阉贼得势猖獗,他们于国家未立寸功,倒也敢在我等开国功臣面前张牙舞爪!
一想到李存勖身边那些受宠信的近臣,郭崇韬仍是恨到把牙咬得痒痒的。他也很清楚,自己不同于那些靠迎合上意、溜须拍马而得势上位的谄媚小人,也唯有不断的为国建功立业,与朝中伶官、宦官派系争宠斗法...有朝一日才能登山后唐朝廷的权利巅峰。
然而郭崇韬也不只是痛恨奸佞谗臣弄权误国,实则即便是同僚袍泽,随着郭崇韬野心的日渐膨胀,后唐朝中不少地位显赫的元勋功臣,也已被他视作日后须打压排挤的目标。
不过即使私心渐长,郭崇韬才智过人,自然也能拎得清轻重缓急。按他想来,毕竟还有魏朝大敌当前,与其余各路将领...尤其是那些先皇义子还不可闹得太僵。魏帝李天衢...当然也是绝对不可小觑的敌人,不过也正因为他魏朝国富兵强、疆域辽阔,我才有能争取更多的机会,而成就功业。
当郭崇韬吹干了奏书上的墨痕,又唤来一个虞侯,命他立刻安排快马,将报捷文书尽快发往河东太原。这次出兵之前,后唐朝中也已经议定要设立枢密院,而郭崇韬寻思自己凭着这次大功,也应该能受封为枢密使,把军政大权握于一己之手,更能便宜从事......
届时陛下身边那些奸邪谗臣,不但要想法设法尽数除了。就算朝堂中那些素有威望的勋臣宿将,也都要对我拱手低眉...与南朝竞争霸业,有朝一日,若终能得偿所愿,那么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陛下以降,朝堂当中...乃至以后放眼天下,也都当以我郭崇韬为尊!
※※※※※※※※※※※※※※※※※
横海军治所清池城被攻破后第六日,王景仁召集诸州兵马,行进入沧州地界。然而先头部队,却正撞见陆续攻取治所之外各处城郭镇坊的周德威、李嗣源所部敌军。
本来便被杀得个措手不及,而周德威身先士卒,再度抡起手中大槌,如杀神一般纵马踏阵,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直至杀得汗透重甲,身上却仍是毫发无伤。魏军先锋部众,遂兵败如山倒,就被裹挟着边打边退,抛下无数死尸之后,残兵败退数十里,而让晋军又大胜了一场。
当王景仁听败逃回来的败将残兵禀说军情,自然也不免勃然大怒。可是又有快马斥候传来急报。李嗣源统领另一路兵马,迂回包抄,作势要抄截自恩、博等州府通往横海军沧州的后路要隘。
王景仁闻报之后,也立刻冷静了下来。权衡如今的战局,清池城终究还是落到敌军手中,而节度使高思继都已兵败战死,如果执意要杀往藩镇治所,收复失地,可几路后唐军旅以逸待劳、虎视眈眈,那么自己这一路兵马,恐怕也难免要重蹈横海军的覆辙......
思前想后,王景仁虽然心中不甘,却也只得忿声喝令道:
“晋人势大,不可力敌。速退,退守回博州,等候袍泽军旅,共同力抗北敌!”
王景仁统率几州兵马,遂又退回沧州以南的魏朝治下疆土。而高思继战死,横海军沦陷的消息传至汴京,也难免震动朝野。李天衢闻讯之后,虽然大为震怒,可他也很清楚后唐夺下己方势力一处藩镇,还致使高思继这等当世虎将兵败阵亡,这也并非绝无可能。
毕竟与后唐两相比较,虽然魏朝更为幅员辽阔,可正因为如此,李存勖更可以从昭义、扬武、横海...各处选择主攻的目标。李天衢心说自己麾下将才虽多,可是各个都要镇守一方,后唐却可以集中军力,针对于一点突然发动猛烈的进攻。
有郭崇韬运筹帷幄、设计策划,再加上周德威、李嗣源、李存贤等史书上留名的名将联手...就算高思继论马战、步战、枪术、拳法都是屈指可数的虎将,但以他临阵机变、治军统兵的能力,面对敌方如此高配的组合,稍有疏失,中了对方的算计,也的确很有可能深陷绝境......
到底痛失一员上将,念及高思继过往的功绩,又想起他还抄录了融汇他搏击业艺之大成的四季拳拳经进献,李天衢夙兴夜寐,也时常演练...心中自然也倍感怅然。
李天衢当然知道,因为高思继、高思祥、高行珪的死讯而摧心剖肝,最为悲痛之人,也非高行周莫属。
高家家门家世勇悍,高行周与高行珪俱有武艺,然而他们这一代,其余族亲却并没有投身行伍,所以事到如今,也可以说高家还要凭着沙场上建功而光耀门楣的,就只剩下高行周这个独苗了......
得知自己的父亲与族亲相继阵亡身死的噩耗之后,高行周如遭雷殛,呼天抢地的嚎啕大哭。随后赶赴皇城內朝央请觐见帝君,他双眼也早已哭得红肿,跪在地上,言语哽咽,便向李天衢忿声说道: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敢问陛下何时要兴兵北伐,末将愿为先锋,扫荡晋贼、夺回横海军,赴汤蹈刃、在所不惜,也势必要为家父、叔父、堂兄报仇雪恨!”
825章 抗晋名将,也势必要出山了
眼见高行周哭肿的双眼当中,仍满含着强烈的恨意。李天衢喟叹一声,心中暗想以他如今的人生经历,要寻后唐报仇,也不同于其原本的命途轨迹,而势必要与李存勖那一方势力不死不休。
毕竟若是走正史线,高行周的父亲高思继、叔父高思祥等族亲长辈,也都是因依法惩治在燕地违反乱纪的河东牙军,而让李克用认为高家兄弟在当地颇有声望,又不肯臣服于河东,那日后势倾一方,必为后患,遂尽除之...所以高思继的父亲、叔父因河东而死,这似乎也像是命中的定数。
可是对于高思继的死而乐见其成的刘仁恭,为收取燕地人心,他将高家子侄编入军中,授以军职。直至刘守光发动兵变,囚禁其父,而篡夺卢龙军藩镇之时,高行周与他堂哥高行珪在燕云之地从军效力,前后便达十余年之久。
然而直到后唐挥军要讨灭桀燕政权,高行周、高行珪哥俩却因刘守光穷凶极恶、残暴不仁,便临阵反水,倒戈降从于后唐。甚至被调拨至李嗣源麾下,与其与义子李从珂一并统领牙兵。
虽然当时下旨处死他父亲高思继的晋主李克用也早已病逝身亡,可高行周与高行珪的行径往重了说,也可以是转投到了杀父仇人一方势力效力卖命......
所以高行周历经梁、唐、晋、汉、周五代,受累朝荣宠,得封王爵,按后世评述“禄厚而君子不议,望重而人主不疑,能自晦于饮酌之间,保功名于始终之际”...可自己的父亲因河东而亡,他却为以河东军为班底的后唐效命,也难免要被一些人诟病。
李天衢大概也能揣度走正史线的高行周苦衷,自幼便要被与他父亲的死也脱不开关系的刘仁恭收容,只得为坐镇卢龙军的刘家父子卖命,偏偏那对爷俩残暴贪婪,一个赛着一个的混蛋...高行周自幼在那等环境下长大,他也只能顺从时务。
而下令处死他父亲高思继与其他族亲长辈的,是河东先主李克用,并不是宣称继承唐室正统的李存勖。出兵灭了桀燕的后唐庄宗,那个时候他还是横扫河朔的战神,是励精图治,已经开始要向梁朝大举反攻的明主。高行周明知继续为刘守光那个暴君卖命,也不过是自取灭亡,枉送性命,相反的也就只有降从于后唐,才能谋取更为远大的前程,他也就只得认命了。
可是如今的高家,却是魏朝的将门世家...包括自己的父亲在内,血亲先后因后唐兵败身死...这都与李存勖脱不开关系。高行周在魏朝备受重用,未来可期,却得知高思继等族亲阵亡的噩耗,他对后唐的仇恨更为刻骨铭心,也绝对没有屈从于李存勖的可能。
“高爱卿忠君护国,殁于王事,朕不胜伤悼,必当追赠加封,不没其功。晋贼犯境侵掠,夺我朝疆土、害我朝上将之恨,也势必要与其清算。待与晋主决战的时机到来时,朕也必然会许以你为父报仇的机会......”
李天衢又走上前去,搀扶起高行周,再出言安抚了几句,却见有个内侍宦臣赶忙踱入殿内,立刻禀说殿前司都点检使王彦章,也已入宫请求觐见帝君。
大致也能猜出王彦章的来意,李天衢遂立刻应允宣他前来。待那内侍宦官领命去了,未过多时,王彦章便大步流星的行至內朝侧殿,他先是向李天衢恭谨见礼,而瞧见一旁双眼通红的高行周时,也不住喟叹道:
“高节帅为晋贼所害,我亦感钻心透骨之痛...可好歹也仍要以国家大事为念,以后须由你挑起高家的大梁,也要节哀顺变,切不可因悲悼而伤了身子......”
王彦章虽然劝慰着高行周,可他再说下去,却感到内心的火气越来越大,也是一副因恚怒已极而眉毛横竖、圆睁的模样...本来他这员当世虎将便是作势要摇天撼地的威武貌相,这个时候怒气填胸,冲冠眦裂,这要是让寻常人瞧了,也顿感有一股莫大的压力袭上心头,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魏朝众多勇冠三军的猛将当中,彼此真若手低见个真章,就要分个胜负高低。那么使得一杆大铁枪树立起足以震动世间的威名,而能与当年论武勇冠绝天下的李存孝杀得个有来有回的王彦章,自然当居翘楚;而被世人赞作白马银枪的高思继,若是他自称第三,那除了夏鲁奇等偏不信邪的军中后起之秀,几乎也没有人敢称第二了......
身为同僚袍泽,论武艺数一数二,当初又同在京畿殿前司任职...王彦章、高思继以往自然也免不了要时常切磋,彼此走动来往的十分密切,所以交情匪浅。
而得知与自己意兴相投的袍泽战死,还是遭遇周德威、李嗣源、李存贤...等敌军中的成名大将而饮恨沙场,王彦章不但心如刀绞,也更是动了真火,现在他满心念的,也如正在承受丧父之痛的高行周那般,就盼着能够早日出师北伐,收复失地,再尽可能的诛杀后唐军中那些声名远播的宿将...这才能告慰高思继的在天之灵!
王彦章再转过身来,便又向李天衢俯身拱手,豪声说道:
“臣自知蒙受陛下大恩,执掌殿前司督检京师与近畿各路军旅,位高权重,在任时更是不敢有分毫怠慢。可是臣自从得遇陛下赏识提携以来,也都是凭着摧锋陷阵、斩将夺旗的本事而累建功勋,而总揽军务,商议军机要事,实则非臣所长。
如今殿前司诸司各部,各司其责,明法审令、日臻完善。而殿前诸班直及步骑诸指挥选编、审核、升迁、转任...事宜,有殿前司公事与诸司虞侯打理,臣也早非是不可或缺的。既然深受皇恩,而食国家俸禄...虽知是陛下体念臣功绩,而受命于汴京往日也不便轻动...可如果只在汴京这般养尊处优下去,那么这殿前司都检点使,即便总掌京畿诸部禁军,也不如让其他同僚去做!
横海军高节帅,与臣秉性相符、意气相投。闻知他为晋贼所害,臣悲愤填膺,又何止是高贤侄?臣也恨不得立刻挥师北伐,为高节帅报仇!虽然再动兵戈,乃是国家大事,陛下势必要谨慎部署...臣今番前来觐见,也是愿请命于朝廷决议北讨晋贼之际能统军出征,不讨灭晋贼,誓不还师!”
李天衢听着点了点头,心中则寻思着自从与后唐决裂,而与李存勖麾下诸多名将这几次交锋下来,彼此可以说是互有胜负,然而自己麾下王彦章、葛从周、高行周...等将才,对于后唐的仇恨值可都已经直接拉满......
虽然痛失了高思继这一员上将,可是这彻底激怒了王彦章这个史载战绩的高光时刻,也几乎都集中在梁晋争霸时节,还就爱担任先锋亲自冲阵四杀,曾豪言放话“李亚子斗鸡小儿,何足畏”,而专挑河东晋军往死里打的当世虎将也已按捺不住,甚至不惜纳还总掌汴京禁军的官诰,也要随军北上,而势必要与后唐那一方势力恶战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