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1章 血腥乱世,这类人格总是层出不穷
李绍琼脸上溅得满是鲜血,当他再抬头张望过去,就见魏军骑众已经与这边拉开好远一段距离。
虽然河东多有骑军,偏生李绍琼由南面投从而来,不善骑战,统领马军的水平亦是有限...所以他统领的这拨军旅也不过数百军骑编制,自知也终究无法追杀上那一小股截击的敌军骑兵。
不断集结的后唐士兵,渐渐的稳住了阵脚。经历先前杀熊岭付出了一定伤亡,而今日厮杀又折损了些人手,然而联合几拨偏师,也尚还有一万五六千后唐军士进入扬武军邢州治下疆土。
也有些后唐士兵骂骂咧咧着,提着刀在尸相枕藉的战场寻找尚还未死透的魏军伤兵。或是补上一刀,或是还要让对方吃些零碎苦头。
而李绍琼这边正打算命令麾下略作整顿,再往巨鹿城的方向进发时。他也听到有人凄厉的高声喝骂:
“晋狗!也就眼下猖狂!我大魏殿前司符都虞候既然统领一拨兵马驰援而至,尔等也休想再攻破巨鹿城!而待我朝再发大军来时,早晚也要将你们赶尽杀绝,而为我等弟兄报雠雪恨!”
魏朝一员京畿方面的骑兵指挥使,方才于袭扰敌军之际,不幸被一槌放翻坠马,旋即又有从来扑地翻滚过来的战马压断了胫骨。即便他没有似其将校兵卒那般,刚一从马上坠落,旋即便被大批蜂涌过来的后唐兵卒乱刃砍死,可如今却又见那些凶神恶煞的敌军士兵就这么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这边逼近过来......
情知必死,这骑军指挥使满心悲愤之情,索性破口大骂起来。
然而那些提着屠刀,眼中满是杀意凶芒的后唐士兵却忽然怔住了,并立刻停下了脚步。那瞪目待死的指挥使正不知何故之时,却听道有人在他身旁长声说道:
“殿前司符都虞候?那小儿,好像是魏朝宿将符存审的子嗣,呵呵...这在杀阵上,倒又撞见同乡了......”
当那指挥使费力的侧过身来,发现一员敌军大将已站在他的身旁。眼见那恶汉苍白的面庞上满是血迹,他居高临下俯视过来,也能看见他的容貌凶恶可憎,眉宇间却又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森戾气...那指挥使狠狠咬了咬牙,又嘶声怒骂道:
“你便是李绍琼?说与符枢密使是同乡,难道你这狗贼也是陈州出身?我呸!既如此,你也当必然知道当年我朝陛下虽起于草莽,可招聚义军,曾去投陈州宛丘赵家三公,为保陈州百姓,而力抗黄巢大军长达一年之久!
陛下非但文韬武略、仁德爱民。而昔日力抗顽贼壮举,陈州百姓得以保全,免受贼军屠戮,不但是因赵氏三公爱民如子、守城有方,亦是受了陛下再造大恩!
你既是陈州人,不思报效陛下洪恩,而家乡故土出力,却去投奔敌邦。好好的大魏子民不做,偏要去给晋贼当狗!”
听对方言辞激烈的一方叱骂,杀人如麻、吃人成性的李绍琼脸上却丝毫不见愠色,他眼中甚至还带着一抹玩味的笑意,仍打量着那个对自己怒目相向的敌军指挥使,忽的说道:
“我是陈州出身不假,而蒙我大唐帝君赐命之前,我本名叫苌从简,也曾在南朝军中当差。你...认得我么?”
那指挥使闻言先是一愣,然而很快的,便立刻想起当年在京畿方面军司曾闹得沸沸扬扬的灭门血案:
“原来是你这狼子兽心的狗贼!就算如今投靠了晋贼,待我朝大军来时,早晚也会擒住你这恶贼典刑正法!”
听着对方痛骂,李绍琼却走上前去,并蹲下了身子,饶有兴致的打量过去,又阴声说道:
“你说的不错,当年魏帝李天衢,曾投从陈州刺史赵犨抵御黄巢,并力抗近一年之久...但你又可曾知道,当年我年纪尚小,乡坊出身,并非在宛丘城中有官军庇护。那时黄巢挥军围宛丘之际,纵兵四掠,捉周围十余州府治下百姓充当军粮,我与父母在深山野岭中忍饥受冻,所幸未曾为反军搜捕到,而捡回一条命来。
事后却又如何?返回乡里,照样还是以屠羊为业。即便也过了一段安生日子,然而却是了无生趣...什么乱世治世,在那些王孙公子,甚至贩夫走卒眼里,我也仍不过是出身卑贱的屠户。
想凭着打熬一身本事,投军争个出人头地。只不过已由魏帝占据了忠武军陈州地界,后来我发现,在魏朝当兵,却是更为无趣......”
浑然没有料到,这个凶残狠戾的敌军主将,倒与自己攀谈起来。那指挥使一时错愕之际,却听李绍琼又阴声说道:
“听人说什么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我却是反过来,就盼着这世道越乱越好。可在魏朝从戎入伍,规矩太多。哪怕出征在外,亦不得剽掠擅杀乡民,在这般世道出生入死,明明咱们干的都是杀人的勾当,却国法军规受约束要做什么好人,又怎得尽兴?”
那指挥使闻言还待再骂,却又见李绍琼已拔出了腰挎的佩刀:
“在魏朝,我不知何时才能出头。可辗转逃亡至河东,却有幸得我朝帝君提携器重。我想做的事,即便他也不会应允,但仍有法子瞒混过去......
在北边,我也只需用杀人来换取功名富贵。这世道,还是应当继续乱下去,只不过当年我东躲西藏,怕被人吃,现在却已可以做那吃人的人。若仍在魏朝行伍中效力,即便拼了性命争得些功名,你们那边却仍要遏制我的兴致...这我又怎么可能答应?”
李绍琼一边说着,一说缓缓的、慢慢的探出钢刀,从那指挥使的口中一点点搠了近去。利刃探入口腔,并逐渐刺进血肉,直至从后脑贯出...那指挥使因剧痛与惊恐瞪圆了双眼,然而徒劳的挣扎一番,身体终究还是彻底瘫软了下去,再也动弹不得......
直到李绍琼站起身来,周围拉开一定距离肃立的麾下将兵当中,先前那员军校便立刻踱上前去,并向李绍琼问道:
“先前大胜一阵,南朝军骑,却仍敢出城前来撩拨我军!都指挥使,是否现在就杀至巨鹿,集中兵力攻破城郭?”
“...毕竟巨鹿乃至扬武军藩镇治所,也必定十分注意城防工事。而除了城内守军之外,还要再算上王景仁余部兵马,以及南朝殿前司姓符的那小儿所统领的援军。何况要强行攻打,仍须调度攻城器械,虽然已杀入邢州地界,可是只凭眼下的军力,也很难抢占城关......”
李绍琼思索片刻,却沉声说道。虽然他作战凶残暴戾、悍不畏死,但也自知终究不能用身子撞、拿牙去咬便能摧垮巨鹿县高耸坚固的城墙。
何况今日又与符彦超所统领的骑军厮杀一番,对方虽然人数不多,而且也只得撤返退去。可是李绍琼也注意到,这边马军中也夹杂着一支精锐部曲,不过好歹数目不算众多。
可是先前山岭作战,虽然杀退了魏朝悍将王景仁,李绍琼心想如若贸然攻城,非但现在攻城器械不齐备,枉自折损麾下兵马。城内守军如若集结军旅,乘虚骤然杀出,自己也未必能如先前那般占得便宜...而思索一番之后,李绍琼脸上又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本来我军东出冀州,就是要加剧邢州乱势,以策应周德威周总管所统领藩汉军众...巨鹿城内的守军,姑且先让他们再苟活段时日,而邢州治下,不是还有其他县坊村镇么?”
752章 这两员虎将,终究是要交锋了
扬武军邢州治下,下辖巨鹿、龙冈、内丘、青山、柏仁、任县、南和、平乡、沙河九处县城。
而节度使葛从周亲自统领藩镇牙军主力,坐镇沙河与后唐大将周德威僵持对抗。治所巨鹿,又添京畿方面符彦超所统领的援军,以及败撤退守而来的王景仁所部兵马,两处城郭守军严防戒备,督检城防事宜也丝毫不敢怠慢。
可是面对后唐的大举入侵,又已有敌军杀入境内,在邢州一隅,也很难面面俱到的保住所有县城镇坊。
所以李绍琼引兵杀入邢州的第四日,治所巨鹿东南面不过近四十里路程的平乡县被后唐军旅攻破。到处都是来回冲撞的悍兵凶卒,在城内大肆屠戮。守军苦不能挡,即便要夺路而逃,却也难免被四面合围过来的敌军一步步歼灭掉;
之后七日内,平乡县西面的任县、南和相继失守。而由于攻打任县城郭时伤亡相对略多,暴怒的后唐士兵,在李绍琼的鼓动下不但将擒俘的敌军军卒坑杀的坑杀、砍头的砍头...又在城郭内到处点火,大片民屋房舍被烧成残垣瓦烁,直至战事结束,受殃及而丧命的平民百姓成倍增加......
按说乱世血腥、战事残酷,如秦宗权、孙儒、李罕之...乃至朱温等纵兵屠城的暴行屡见不鲜。可是河东自李克用入主以来,至今也并没有攻破城郭之后,要搞大屠杀清绝敌方治下百姓的记录。
何况如今李存勖自知要与魏帝李天衢争霸抗衡,彼此不但要斗智斗勇,尽可能的发展国力,再通过外交手段尝试不断削弱对方,并壮大己方实力...起码明面上要宣称顺天应民,身为君主的好名声也一定要说得过去。
所以即便入侵魏朝境内,李存勖也会三令五申的告诫各部军旅不可无端滥杀百姓,否则毕竟有污声名。所以如今邢州治下诸县各镇的百姓虽然受战祸殃及,好歹各地经过兵灾之后,远还没到经历残暴军阀肆虐过后“人烟断绝,赤地千里”的凄惨程度。
可是自河东军伊始,再过渡至晋国,直至如今的后唐帝国各部军旅,也绝非不侵害百姓,而对黎民秋毫无犯的善男信女。
毕竟当年晋王李克用带兵粗放霸道,被哪个不开眼的地方官触怒了,便要打破城郭,纵兵大掠一番;哪怕是当年本来关系和睦的友军,河东镇牙军途径魏博镇,也会百无禁忌的沿途剽掠地方村坊,而激恼了罗绍威的老子罗弘信与李克用彻底撕破脸皮,转而便倒向朱温。
所以直至现在,后唐军旅纵然不会滥杀百姓、大搞屠城,可是杀到了敌国治下疆土,该抢的抢、该烧的烧,而如果真触恼了这些凶兵恶将...他们认为该杀的,也照样还是要杀。
尤其又是在主将有意煽动的情况下,邢州各地无辜百姓因战祸而枉死的数量,也会不断的激增。
李绍琼毕竟视人命如草芥,盘算着自家主公那边,只消大概交代得过去便是。毕竟只有不断的加剧扬武军邢州地界的乱势,才能以及坐镇巨鹿县的王景仁、符彦超不能一直再据守城郭。
而平乡、任县、南和三处县城相继告破,李绍琼没有分散兵力守备拿下的县坊,仍是集中军力,又朝着龙冈县城杀去。纵兵所过之处,大肆剽掠焚烧,而闹得邢州治下诸地哀鸿遍野,只留下满目疮痍......
按不好听了说,李绍琼挥军四处肆虐,完全就是在充当搅屎棍的作用,促使邢州的局势越乱越好,试图撩拨得镇守沙河县的葛从周按捺不住。而扬武镇牙军主力一旦有所动弹,统领后唐藩汉军的大将周德威,也就有了趁势发动猛攻的机会。
然而后唐从西路侵入的那一路兵马,则也是要大肆兼吞攻占扬武军治下州府的主攻军旅。
邢州以南,当初也从魏博军划入扬武军的相州林虑县以西,滚滚蹄声雷动,大股骑军也在旷野间肆无忌惮的驰骋着。
军阵当中,膘肥体壮的战马一排排向前滚动着,骑乘在马背上骑士时不时听着周围将校的喝令声传入耳中。如奔雷一般呼啸而来的阵势,行伍间也透着股久经战阵的肃然杀气,感官上也带给人一众强烈的冲击力。
由一众驾马看来十分剽悍轻捷的锐骑拥簇着,如今官居前锋军马军都将的史建瑭手绰长刀,催马疾驰,眉宇间仍显露出雄武壮烈的锐气。之前挥军南下,却发现魏朝大军抢先一步抵至潞州,而在城下对持一段时日,也没能捞着仗打...这也让史建瑭心里面憋着一团火,现在也终于有机会发泄出来。
毕竟先前要牵制敌军,而另有袍泽部众迂回南下,试图救援死守泽州,拒不肯降从魏朝的晋将裴约...所以史建瑭自知也要观望进入潞州的魏国敌军,以及昭义镇叛军的动向,也的确不宜轻动。
可是如今泽州治所已被扬武军攻破,裴约战死阵亡。眼下若要立刻打下叛臣李继韬易帜叛离的昭义军几州之地,时机还尚不成熟。
后唐帝君李存勖与郭崇韬等谋臣合计之后,立刻发快马下达军令,晓谕各路军旅,调整主攻方向。南朝取我昭义军,我便要夺他扬武军。何况既然是扬武镇葛从周攻破的泽州治所,那就集中军力,就朝着他统掌的藩镇领土发动围攻。
这才算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史建瑭接旨之后,便立刻统领麾下马步军众启程,风风火火的杀向东面与潞州接邻的相州地界。
而史建瑭率部加急行军,此时距离位于太行山东麓,地处豫、晋、冀三省交界处的林虑县也不过二十余里的路程。林虑县属于相州治下西部的县坊,史建瑭自知若是尽快攻破汤阴、临漳,乃至相州治所所在的安阳等城郭之后,再挥师北上,途径已被周德威拿下洺州地界,那么两路后唐军旅会师于沙河城下,要力挫葛从周那个南朝声名远扬的名将,自然也又多了许多把握。
然而还未杀至林虑城下,史建瑭挥军先是行进到一片山麓地带。但见得前方群山环绕、峰峦叠重,而山道间亦是被郁郁葱葱的密林所覆盖。只眺望一番,便觉得此间景致十分秀美。
“此间山峦...便是林虑县以西的林虑山?”
史建瑭环顾一番,先是喃喃说着。旋即要高声呼喝,明明与林虑县城相距不远,他却号令麾下马步军停止行进,似乎还另有打算。
而与史建瑭一并领兵出战的骑将张万进,立刻催马上前,也仍有些疑惑的向史建瑭问道:
“史将军,按你所想,前些时日在潞州与我军相互牵制的魏将夏鲁奇...便真会挥军追来?”
753章 同类型的猛将,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那夏鲁奇用兵,我常有所耳闻。每逢战阵,他也无不踊跃争先,可以说那个人...打仗的风格和我也很相近,前些时日,我与他在潞州上党僵持,偏偏彼此都为当时战局着想,是以不曾交锋厮杀。
久闻敌国中骁将的名头,然而就在眼前,却不曾一决雌雄,实教我心痒难耐。想必对那夏鲁奇而言,也是如此。易地而处,如若是他先有所动弹,意图袭取我朝别处州府,我也势必要引兵去追,正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眼下周总管与南朝扬武军葛从周仍在邢州沙河僵持对抗,相州治下这几处县坊城郭,又不是长得两条腿能跑了。可是夏鲁奇也要顾及扬武军燃眉之急,他极有可能挥军来追。既如此,我等正好在这林虑山设伏,正可将那夏鲁奇杀得个措手不及!”
听张万进提出疑问,史建瑭则自信满满的说出了自己的见解。明明是个生得粗犷雄武的马军悍将,结果他揣度敌将的心思而剖析战情、拟定计划之时,倒也有几分智将的模样。
史先锋史建瑭,先前历经诸多惨烈杀阵也曾负过重伤、陷入险情,可每战仍要奋勇争先、亲当矢石,按后世的话讲,如果他协同其他袍泽,在有指挥有方的主将带领下出战,他往往都属于那种大规模会战时的开团狂魔。
然而敢打敢杀,也并不意味着脑子一根筋的只知道蛮干。史先锋若是带兵独当一面时,往往也能筹谋设计破敌之策。本来按正史线梁晋争霸时节,什么伏兵、疑兵,奇袭、劫营...等战法史建瑭也使得不亦乐乎。
本来以史建瑭的形象,与其时常急不可待发动冲锋猛攻,凭着个人武勇在敌阵中大杀四方的打法看来,往往对于那些敌国武将也有些欺瞒性。他这种类型的猛将,给人的感觉倒与《三国演义》里面的猛张飞十分相像。
然而即便只是演义中看似有勇无谋的张翼德,一旦动起脑子要使计,什么诈醉擒刘岱、长坂桥巧设疑兵退曹军、设伏兵捉严颜、又诈醉破张郃智取瓦口关...用计的成功率,那也是相当的高的。
相较于史建瑭,突厥南鄙人出身的张万进确是个彻头彻尾的浑人莽夫。反正有其他上官袍泽拿主意,他也只管冲上去杀人便是了。
所以听史建瑭说得头头是道,张万进愣愣的点了点头,随即便高声叱令先锋军诸支部曲化整为零,分批逐次的潜进附近山林隐蔽处埋伏下来。
史建瑭也十分谨慎,他命令麾下骑军再往林虑山内侧山谷行进,寻觅适合大规模骑兵暂时藏身于其中的山坳平地。各部兵马动弹起来,纷纷朝着附近隐蔽行进过去的同时,也有几队军健奉令行动起来,尽可能清除大军过处留在地上的痕迹。
直到史建瑭、张万进所统领的军旅各自选定最合适的去处隐蔽起来,大概与林虑山间的峦石密林融为一体。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光景,埋伏在山麓附近的后唐部曲,果然便听到远处有隆隆马蹄声隐隐传入耳中,渐渐的,已有魏军的先头部队出现在视野之内。
后唐步卒,在林荫间穿梭走报。过一会的功夫,统领一彪军骑于林虑山间一处山坳深处,早已吩咐麾下军士看束住战马的史建瑭,就见军校从山岭中窜出身来,疾步向前,禀说魏军大将夏鲁奇,统领着麾下马步军众,眼见也要进入林虑山山岭地带。
“好!那夏鲁奇果然是要来的!”
史建瑭握紧了拳头低声说道,他随即转头朝着张万进瞧去,脸上也露出一抹从容的笑意。毕竟今番算准了敌军主将的行动,而由此安排部署,想必应能取得一举制胜的效果。
现在就等候魏朝敌军行进入林虑山深处,待进入己方部众所设下的伏击圈之后,占据高处的伏兵,便骤然发动奇袭猛攻。而且各处山岭之间可供行军的平地空间有限,迅速变阵不易。再趁着夏鲁奇所统领的魏军兵马猝不及防,而阵列混乱之际,史建瑭盘算再与张万进统领麾下精锐骤然杀出,那夏鲁奇就算也是南朝的成名骁将,他又焉有不败之理?
而史建瑭以降,在山岭密林间埋伏,也已陆续得知魏朝军队眼见要途径而过的消息。后唐诸部伏兵也是屏气凝神,各个都攥紧了手中兵刃,弓箭手也都已从箭囊中取出羽箭绰在手中,早做好了听得所部将校齐声号令,便突然朝着下方发动齐射的准备......
由西面穿来的隆隆马蹄声,乃至行动时衣甲铿锵声听着已越来越清晰。魏军前列,已有些人马进入林虑山麓地带。
夏鲁奇也正在前方驱马行进,本来他奉李天衢旨意,挥军北上,急行至潞州上党,以提防后唐大军集结兵力攻打已经易帜投从本朝的昭义军节度李继韬。然而前些时日,与后唐也是武名远播的猛将史建瑭相互对持、僵持不下,却也始终没有捞到仗打...夏鲁奇的确也如史建瑭所料的那般,想与对方厮杀争锋的心思也始终躁动着。
而且夏鲁奇是个直性人,与那个说着场面话虚礼应酬,实则为人处事却小家子气的李继韬相处,当然十分不自在。嘴上好话说尽,直言要好生犒劳王师,然而驻扎在上党期间,每日粮草消耗,那厮都要明里暗里的斤斤计较。若不是全因李继韬促成昭义军藩镇划入己方势力,只怕夏鲁奇都忍不住要暴起打人了......
憋屈了段时日,直至泽州裴约战死,后唐立刻向扬武镇发动攻势...夏鲁奇闻讯后倍感兴奋,心说终于不用在那上党城中,耐着性子与李继韬这惺惺作态的鸟人相处了。那个在晋人军中被赞作史先锋的史建瑭,既然挥军东进,也势必是要侵犯我朝扬武军相州地界,正要追击赶上那史建瑭,也终于能痛痛快快的厮杀一场!
而史建瑭能揣度夏鲁奇的性情,大概能确定他必然要挥军前来,遂设下了伏兵,就等着对方往圈套里钻...可问题是,夏鲁奇也如他那般,不但同样是个生得五大三粗的糙汉子,也是粗中带细的将才。
当林虑山映入眼帘当中,夏鲁奇凝神眺望,就见山岭间遍布丛生的树林十分茂密。再往前去,呈凹型的山麓岭道地势虽相对平坦,可是空间有限,且周围岭坡起伏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夏鲁奇眼中忽的闪过一抹精芒,他立刻勒住缰绳,大声喝令道:
“且慢!命令诸部兵马停止行军!”
夏鲁奇喝令声方落,一员军校连忙策马奔至他身侧,并问道:
“将军,您不是说晋军史建瑭引兵东行,势必要攻打相州治下县坊,而对扬武军葛节帅形成夹击之势,是以务必要尽快追上他那路敌军,以解相州危情...既兵行紧急,这又何故停止行军,莫非您瞧见前方有何蹊跷?”
夏鲁奇那对招子,也仍朝着对面山麓岭道深邃的林虑山凝视过去,过了片刻,他口中却也喃喃念叨:
“要从昭义军潞州,进入我朝扬武军相州地界,则势必要经过这林虑上。如果易地而处,倘若我是史建瑭的话......”
754章 设伏不成,到底还是要硬碰硬
要打伏击战,从来都是以有备算无备。即便彼此敌对,可是史建瑭、夏鲁奇这两员虎将也想到了一块去。
忽然警觉的意识到,就在眼前的林虑山麓深岭间,是极易设伏的险要去处,夏鲁奇立刻又格外留心的观察起来。
当规模已达到万人以上的军队途径之处,在路上也会留下易于辨识的痕迹。然而夏鲁奇号令麾下军旅停止行进、就地结阵后,又派遣十几名精细斥候到山麓深岭探觑一番。
当斥候复命禀说,本来这一路上有迹可循的敌军踪迹,到了林虑山麓间却难以寻觅...夏鲁奇闻言后冷哼一声,绰枪前指,并对聚在身边的将校说道:
“难不成史建瑭统领的晋军背上都生出双翅,还能飞过这林虑山不成?若是他先前便迂回转道,往北是打道回府,班师返回河东军下辖疆土;若要往南如卫州地界,已毗邻我朝京畿军司,陛下先后调遣几路军旅陆续北上,史建瑭这一路孤军,还打算往鬼门关里闯?
史建瑭统领晋军,也唯有东进侵入相州,方能对葛节帅形成夹击之势。可他既然势必侵袭相州治下林虑等县坊,途径此处,又为何要刻意掩藏行迹?”
夏鲁奇说的头头是道,而他对着属下剖析敌情的模样,倒与就在不久前,差不多身处于同一个位置的史建瑭十分相似......
而两军交锋,势必需要派出先行斥候探查前方地形地貌,包括何处有饮用水源,何处可以扎寨整歇,又要及时通报需有山开路、遇水搭桥的去处...侦察前方是否有无敌军埋伏,当然也是尤为重要。
可再是精细干练的斥候,也不可能有全知全能的神通。何况从古到如今时节,成功的伏击战案例也是屡见不鲜。不止是夏鲁奇,他麾下一众将官军校也都清楚兵贵神速的道理。也终究不可能步步提防小心,若是遇山则止,恨不得把途径的深山野岭都翻个遍才敢继续行军,那这仗也没得打了。
然而只要能做到有的放矢,基本能确定前方一片区域内极大概率会有敌军埋伏...即便夏鲁奇麾下的不少大老粗将官没看过孙子兵法,可是诸如“众树动者,来也;众草多障者,疑也;鸟起者,伏也;兽骇者,覆也”...等兵家的老生常谈,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一个个打惯了仗,也都有丰富的实践经验。
所以经过夏鲁奇预先示警,一众将官军校,乃至诸部就地结阵的士兵各个聚精会神,警惕的观察林虑上深邃幽静的岭道。即便尚还没有发现有敌军伏兵暴露身形,可是也都意识到前方确有蹊跷。
只是即便基本上已能确定前方必有伏兵,可这仗又当怎么打?夏鲁奇就近处,一员军将当即说道:
“将军果然料敌机先!只是晋人在山中设伏,占据高处隐藏行迹,我等却又当如何?”
夏鲁奇听了,却咧嘴一乐。他这个凭着沙场战功扬名立万的行伍军将,并没有什么文人骚客寄情于山水间的闲情雅致,也更没有后世放火烧山、牢底坐穿的环保意识。这年头两军交战,只要能最大化的杀伤敌方,那便是好计...是以夏鲁奇当即喝令道:
“这还不容易?且看山岭间那些去处最易设下伏兵,便令命弓手准备施射火箭,再取辎重车中薪木油脂,也堆积到山脚下去,只管放火烧山,且看晋人还能藏匿到几时!”
...得知魏朝敌军不久后便要从下方岭道经过,本来隐藏在林虑山间隐藏的诸部后唐军健严阵以待,蓄势待发,就等着万箭齐发,再有锐骑骤然杀出,直捣敌军乱阵,而尽可能要歼灭掉这支衔尾追来的南朝军旅。
可是都已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估算时间,明明魏军兵马早该从眼皮底下的岭道经过,但眼巴巴的又等了一阵,视线范围之内,却仍旧没有敌军的身影出现。
不少蜷缩着身子,隐藏身形的后唐士兵等得心焦气躁,也已然发觉情况有异之时,突然就听见靠近山麓那一侧本应消声隐秘的同伙部众炸起阵阵惊呼。再讶然朝那边望去,便见那一侧已有火势登时蔓延开来,而且烟火渐渐的朝着这边笼罩,还有继续蔓延的架势!
本来用以隐藏自己身形的树木草丛,却成了火势继续扩散的载体。就见愈显猛烈的火焰,朝着自己这边延伸过来...最先发觉魏国军旅不但停止行进,竟然还要点火烧死的后唐军卒刚疾声示警不久,风助火势,又是团团浓烟扑面而来,呛得不少伏兵反而剧烈咳嗦起来,也不由得涕泪横流。
感受到滚滚热浪袭来,那些埋伏在山岭间的后唐士兵,哪怕能在战场上搏命厮杀,也见惯了剁胳膊卸腿,乃至头断肚裂的血腥场面...可是他们宁可挨上几刀几枪,便没有一个人甘愿一动不动的伏在草丛间隐蔽处,而被蔓延逼近的火焰活活烧死......
不止是埋伏的士兵,各部将官也都不由的跳起身来,高声疾令麾下士兵立刻往山岭深处转移。然而成批的将校军卒蜂涌从山岭间蹿出,又一股脑的朝着山岭深处奔去,当然也已暴露了目标,而让岭道间的魏军部众立刻锁定住行迹......
一排排步弓被擎起,绰在弦上的羽箭锋簇已被浸了油的麻布给包裹住,点上火引,也立刻燃烧起来。
伴随着魏军将官大声呐喊下令,连派弓弦绷响颤动,一波火箭形成的箭雨,便向着那些拼命朝着山岭内侧转移的敌军士兵洒落下去。
而一波箭雨方罢,诸队弓手立刻拈弓搭箭之时,后排就便早已举起步弓,点燃箭头上的浸由麻布,而再洒出一轮箭雨。眼下那些后唐伏兵在岭坡上疾步奔走,与蔓延过来的山火拉开的距离越远越好,哪里还有功夫就地结阵,再居高临下的向敌军进行反击?
那些惊呼奔走的兵卒当中,有些人惊觉抬头,就见天空中好似火雨骤降。除了划过空气的呼啸破风声,隐隐的也能听见火焰燃烧布料,而又在空中疾速划落的呼呼声......
有些士兵被凌空落下的火雨射中,当即扑倒在地,旋即从岭坡上滚翻了下去。更多的火箭钉入山岭上的树木、草丛间,渐渐的,又有火势燃起...而埋伏于林虑山中的伏兵受火势波及,奔走的人群中响起惊呼示警声,也犹如蔓延的山火那般变得愈发猛烈!
仍在山坳中干等苦候的史建瑭,也已惊然发现那一侧本来静悄悄的岭道两侧有火光升起,麾下将兵的惊呼悲号声,也清晰的传入他的耳中...意识到夏鲁奇使出了什么手段之时,史建瑭又羞又恼,怒气当即直接蹿到天灵盖!
方才还信誓旦旦的放话,魏军大将夏鲁奇必定会衔尾追来,在林虑山中设伏,想必也能一举大败敌军。结果没想到对方玩了这么一手,这就相当于一记打脸,巴掌狠狠的扇在了自己的脸上...史建瑭又怎能按捺得住?他也当即暴蹿起身,而嘶声咆哮道:
“直娘贼!既然那夏鲁奇不中计,便直接杀出去,与他干便是!”
755章 林虑山麓,血与火的惨烈恶战
山火仍在林虑山岭间不断蔓延着,惊嚎奔走的后唐兵卒当中,依然有人被凌空落下的火箭射倒,停下动作的身体也慢慢被火焰吞噬;也有些人在相对陡峭崎岖的岭坡间仓惶奔走,推搡间脚底一滑,直接惊呼得滚落下去,即便没有当即跌死,恐怕也被摔断了骨头,而倒在下方岭道间哀嚎不止。
而夏鲁奇下达军令,各部将士没有一头扎进岭道之前,便先山麓间放了几把火。旋即要紧备置好了油脂羽箭的诸队弓手,在下方地势相对平坦,并没有林荫草丛覆盖的岭道间步步前行。
但凡看到岭坡上有敌军露出头来,便有一排排火箭招呼过去,点点火光落入密林间,不久后也还要有火势燃起。
偷鸡不着蚀把米,未能设伏将魏朝军队杀个猝不及防,本来赖以隐蔽的山岭丛林却逐渐被火势吞没。即便奔走中的士兵没有人会一动一动的等待烈火蔓延过来,直接被烧死的后唐军卒数目并不多,可是被陆续落下的火箭射中,从高处滚落跌下山岭......
对后唐军旅打击最为严重的,还是与火势一并蔓延起来的恐慌情绪。毕竟火烧眉毛的滋味可不好受,迫使人下意识的要尽快脱离险境,就连各部将校也都分不清周围在崎岖岭坡间奔行的,到底又是谁手下的兵。
而乱成一锅粥,大批伏兵一窝蜂的向山岭内侧奔逃,要陆续奔至下方地势平坦,且有足够空间的山坳间平地重新进行整顿,也还需要耽搁一番功夫,而在眼下这等形势之下,也根本没有什么严整队列可言。
岭道间不断行进的魏军将士,也感受到来自两侧火势散发出来的热浪,热气灼脸,不一会的功夫,便燎得那些士兵的面色都红彤彤的。
即便风势助涨山火,卷起的浓烟并没有往自己这边吹来,可是就身处于邻道之间,也难免吸入飘来的黑烟。按夏鲁奇军令,进入岭道的行伍中一些兵卒也剧烈咳嗦起来,好歹微眯双眼,尚且目能视物,大概瞧见岭坡上有人影走动时,一排排火箭也仍要招呼过去...毕竟还是那些置身于林荫草丛间的敌军将兵,被烟熏火燎得要难受上太多。
原本寂静的林虑山因火势蔓起,大片岭坡间已是一片沸腾。而成群战马动弹起来时,滚滚蹄声在山间回荡,声音也显得更为激荡。
本来带队进入邻道,指挥诸队弓箭手一边行进、一边施发火箭的魏军指挥使闻声顿时警觉起来,他连忙挥手驱散飘过来的黑烟,微眯血丝满布的双眼,也依稀瞧见此间岭道远处,应是在前方的山坳当中,又撞出大批的军骑,在有限的空间内就迅速排成狭长的阵型,看来正要做势朝着这边冲杀过来。
火势热浪,也燎得史建瑭颌下须髯微微倒卷,随着林虑山间的火势渐长,他心头怒火也愈发的猛烈。牙缝间迸出惊雷一般的怒吼声,史建瑭率先催骑冲驰,紧绰长刀,便朝着前方那些可恶的魏军弓兵部众暴蹿了过去!
所蓄的长髯竟也微微散发出一股糊味的骑将张万进,乃至大批后唐锐骑也都纷纷暴吼出声来,他们紧紧追随着史建瑭,化作两侧有山火蔓延的岭道间一股狂涛怒潮,而朝着西面疾驰杀去。
无论用计成功与否,到底也免不了要与敌军近身白刃厮杀。正如正如军中上将史建瑭所言,即便设下伏兵奇袭的敌军的计划未能奏效,也还是要拼他娘的!
火烧烟熏,倒迫使那大批凶神恶煞的敌骑暴露出身形,而且又立刻气势汹汹的朝着这边撞杀过来...指挥着众部弓手的魏军指挥使按夏鲁奇吩咐,当即高声大喝,命令各队兵卒立刻转身,朝着邻道外侧疾奔而去。
即便史建瑭统领麾下锐骑甲士在岭道间冲锋,直恨不得立刻将前面那些敌军弓手斩尽杀绝。可毕竟双方还相隔一段距离,诸队弓手及时转身,差不多也有足够的时间能够及时奔出岭道。
在山麓跨着高头大马来回踱步的夏鲁奇,眼见进入岭道的诸部弓手疾奔过来,又有在山谷间回荡的隆隆马蹄声传入耳中,远处敌军骑众纵马驰骋,也朝着这边疾速靠近...他也立刻绰起手中大枪,豪声发令,一批批锐甲步卒,便齐刷刷的朝着前方挺进了过去。
当奔出岭道的弓手们,从行伍队列的缝隙间穿梭过去。步军勇健铁甲铿锵,手执橹盾长枪,也已然排成了密密麻麻的阵形。前列架起一道盾墙,长枪随即纷纷从缝隙中探出,森然如林,直指前方,便排成了一个相对有效能够抵御敌骑冲击的步阵。
而步阵方自排开,转瞬之间,在史建瑭的指挥下,大批后唐军骑便已然迫近至阵列百步以内的范围,长嘶疾驰的战马奔速仍然维持不减。冲锋在最前列的后唐甲骑也都紧握住马战长短兵刃,被烟熏得已刺激得通红的双眼,也一直死死的凝视向面前那些南朝敌军步卒。
即便魏军所排成的紧密阵列,便如犹如钢铁铸就的城墙那般巍然不动...可是他们也仍是义无反顾的催马疾冲了上去!
终于,后唐疾突的骑阵,狠狠的撞在堵住岭道口的魏军步阵。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从盾牌缝隙中平举的长枪,轻而易举的洞穿了一些迎面冲来的敌骑人马酮体。那些身上赫然多出几个血窟窿的后唐骑兵再是不甘,可是重重的撞在盾牌组烈起的壁垒上,到底还是成了倒毙在敌军阵前的一具具尸首。
而骑兵猛烈的冲击,到底还是产生了一定的效果,最前排绰枪平举的步卒虽然搠穿了敌骑。可是与其同时,也难免被前列的冲击力道撞得向后跌去。一些士兵腑脏颠散,骨骼折裂,口中当即喷出鲜血,向后倒飞的身体也将后面的同僚冲击得跌跌撞撞。
然而魏军所排列开的步阵,整体上大概还是能够维持相对稳固的阵型。第二排、第三排的士兵哪怕经受冲击波及,却也立刻疾步上前,补上了缺口,仍齐刷刷的探出手中长枪,将凿入军阵前列的敌骑搠得个人仰马翻,以此硬生生的要拖垮敌方冲刺破阵的奔速力道。
可突然间,一道黑影,从如潮水般涌杀过来的后唐甲骑中暴蹿而起。犹如生出双翅一般,再凌空落下,碗口大的铁蹄当即将面前两个魏军步卒践踏了下去,骑乘在马背上的那员大将,也顿时抡动起手中长刀,滚滚寒芒竟似形成股飙风,而锋刃划出的烈风所过之处,便是血浪翻涌,支离破碎!
史建瑭到底还是按他以往的打法,催骑那一跃之势,好似杀神降世,立刻撞入敌军阵中。长刀搅起腥风血雨,也立刻扫开了一片空间,策应后继涌杀过来的后唐骑军儿郎,能够更为轻易的撕裂敌军步阵...而史建瑭奋力厮杀着,心中还发狠念着:
夏鲁奇!老子也早盼着与你交锋,即便这事先两军先行厮杀的形势,与我所想的大不相同...可好歹终于在杀阵中要撞见你这厮了,孰强孰弱,我也定要与你分个清楚!
756章 李存孝与王彦章之后,这一代的龙争虎斗
杀声沸腾的战团前列,更多的后唐骑士从山岭漫起的烟雾中奔杀涌出,即便层层魏军士兵也奋声呐喊着涌杀过来,托缓了他们冲破阵列的势道。但是同样也极是骁勇善战的后唐军骑,拼命冒死向前冲杀的意志反而变得更为坚决。
到底也是后唐虎将史先锋史建瑭带出来的兵,眼见自家主将一如既往的挺身催马扑入敌军,刀锋卷起鲜血开道,又为他麾下军骑儿郎趟出一片空间。冲阵的锐骑甲士骨子里的血勇又被激发出来,仍向对面架起的长枪盾橹撞去,就不信不能将南朝敌军的阵列给彻底冲垮!
可是魏朝雄军强兵,也绝非是好捏的软柿子。尤其是由夏鲁奇统领的殿前司精锐部曲,眼见大股敌骑持续冲击着己方军阵队列,一对对精光迸射的招子也都瞪视过去。魏朝锐甲健儿前赴后继的扑了上去,就偏要捍卫得军阵如洪水怒涛中的山峦一般,仍然屹立不倒!
而史建瑭就在魏军阵中横冲直撞着,刀芒围绕着周身滚动卷落,一时间竟然无人能挨到他身前。然而他忽的听见一声振聋发聩的怒吼传入耳中。
循声望去,史建瑭就见一员生得燕颔虎须的敌军大枪催马直撞过来,手中大枪疾探,也犹如蛟龙出海一般来势霸道,枪锋划过空气,竟发出犹如虎啸狼号的破风声。只这雷霆一击的势道,怕是寻常即便有些业艺的骑将,也要被一枪搠翻坠下马去!
夏鲁奇!你终于来了!来得好!
这一枪直朝着自己的心窝搠来,史建瑭见了反而面露喜色,他手中长刀,方自从斜侧杀来的一名敌军步将左肩剁入,如劈斩朽木般轻易的将其斩成两截。激溅泼洒的鲜血当中,那道由锋刃划成的寒芒便如闪电般骤然收势,长刀刀身,与疾刺袭至于的枪锋也重重的撞在了一处!
“铛!!!!!”
刀枪相击、金铁相交的撞击声格外的强烈,直震得周围酣战的双方士兵脑子都嗡的一声。史建瑭架开了夏鲁奇刺来的这一枪,忽的又使出他同样善使的花刀技法,长刀刀锋兜空转落,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直朝着夏鲁奇的肩头劈斩下来!
又轮到了夏鲁奇防守架招,他眼明手快的双手托起长枪,用枪杆生生架开势逾风雷的这一刀。旋即双臂轮转,大枪以身躯以中心旋转一圈,枪锋又直指向趁势抢攻上来,快到让人眨眼的功夫便要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连环斩落的史建瑭......
两员虎将甫一交手,攻守转换的速度,便已经快到让人瞧得目不暇接!而枪尖吐利芒,刀锋迸寒光。杀阵中两道杀气盘旋,枪来刀往,竟能听闻隐隐惊雷劲风之声。每一次刀枪撞击在一起,而夏鲁奇、史建瑭这两员虎将的眸子对在一处时,两股霸道劲力撞击,也都似能迸射出点点火星!
当然无论是夏鲁奇还是史建瑭,他们也都很清楚,两军混战,不等同于在江湖中闯荡时,只两人划下道来交锋对决。这个时候偶然因素更多,注意力都贯注在彼此身上,或许周围混战的人群中,那一方的将校兵卒杀透人群,冷不防趁着你无暇他顾之时,能够一击致命得手;
亦或者那一方只是在生死毫厘之间,捕捉到制胜取眼前那劲敌性命的宝贵时机,忽然却有些人马撞杀过来...就这么一阻的功夫,对方有了喘息之机,再复攻来,也未尝不会有反杀的机会......
可是彼此酣战厮杀的正感尽兴,夏鲁奇、史建瑭根本不顾及周围施加的影响。久闻对方善战武名,如今终于有机会能亲手厮杀交锋,彼此心中也都觉得酣畅淋漓的痛快!
无论是技艺、力道、还是速度,四条臂膊纵横,八只马蹄撩乱,夏鲁奇与史建瑭鏖战一番,眼下也都感觉与对方拼得不分伯仲。若是没有外力干扰的情况下,彼此也觉得相互大战上三天三夜,会有可能仍是不分胜负...然而再厮杀下去,任何一方如若稍有疏失,而被对方抓住破绽立取性命...也不是没有那个可能。
周围人喊马嘶的惨烈战团当中,当然也有很多人注意着这边双方主将已然展开的激烈对决。无论是魏朝还是后唐的将校军健,即便也有人试图冲破周围的杀阵,舍命奇袭过去,而为自家主将创造一举诛杀劲敌的时机。
然而夏鲁奇、史建瑭这两员但是虎将厮杀成一团,看来也足以扫清一片空间。任何妄想插手的将兵,受到盘旋疾落的两般兵械波及,也很难挨到近身处。往往有双方兵卒浑身浴血,嘶吼着杀来,夏鲁奇集与史建瑭便犹如随手一击那般,解决掉前来干涉的兵卒,也仍有余力再扑上去,继续与面前那员生平罕见的劲敌厮杀鏖战!
而魏军方面,一员殿前司步军指挥使喝令着麾下将士往前押上,抵御不断涌杀过来的后唐敌骑之际。他乜见自家主将夏鲁奇,与敌军大将史建瑭厮杀时的壮烈场面...只那片刻的功夫,也不由的若有所思、心生感慨。
因为这个殿前司指挥使,也是魏朝军中的老资历。彼时魏帝李天衢尚是兼领几镇节度使之时,他也曾参赴过当年己方势力按晋王李克用的要求,出兵截击叛走流亡的河东叛将李存孝的那场战事。
当年有幸得见处于颓势的李存孝,却在己方势力围剿之下爆发出叹为观止的战力。乃至王彦章当仁不让,前去与李存孝那员当时让世间闻名色的虎将鏖战对决时的壮观场面...这员魏军指挥使心有所感,当年发生的事,也是历历在目。
而如今又亲眼见证夏鲁奇、史建瑭这两员彼此势力中后来涌现出来的剽悍猛将厮杀对决...即便他们比起李存孝、王彦章那等威猛绝伦的虎将尚还稍逊一筹,可是这两员论武勇也处于当世顶尖水准的人物交锋鏖战...就算是厮杀正酣的双方将士,但凡朝着这边看来,也不由顿感惊叹不已。
毕竟在后唐河东军看来,可惜先帝义子李存孝自取灭亡,不过他在世之时,论武勇非但在河东军中。他久经战阵,即便遇到魏朝王彦章那等虎将,李存孝被敌众围堵的情况下,仍能爆发出强大的战力而与王彦章酣畅激战,如若只两人单挑对打的情况下,胜出的,应该也还是会当得上“打遍天下无敌手”这等威名的李存孝。
而自从李存孝死后,河东军又有不少青壮将才成长起来。但如今虽尚未做定论,可是仍论马战业艺武勇,也当首推史建瑭。
至于同史建瑭这员虎将亲自搏命对决的夏鲁奇,手上的动作丝毫不能耽搁,可他心中却也不免蔓生出微妙的想法......
当年身为投从魏朝殿前司的一介大头兵,即便最终落败,可夏鲁奇嘴上仍要逞强,还说要向王彦章发起挑战,并放话终有一日也会胜过他......
而于魏朝军中那个地位尊崇,性情却豪迈直爽的王铁枪,亦是笑言想赢过我也须趁早,你一个毛头小子,难不成还要干耗到我七老八十,才盼着有机会能侥幸赢得?若是如此,你又怎能算赢我,还算什么英雄好汉?
夏鲁奇又是要强的性子,终日听王彦章五分勉励、五分撩拨的言语...他们在军中即便是上下级的关系,私下里彼此斗嘴,而也渐渐的促成亦师亦友的忘年交那种情分......
是以与史建瑭这个与后唐军中数一数二的猛将交锋,夏鲁奇心中仍念着:
这场仗务必要赢,而与这史建瑭的厮杀,也势必要胜!我辈行伍男儿,争得就是这口气!你王彦章能力抗河东名将,即便可惜老子没那机缘,而与当年那总被人言及李存孝交手...而如今我魏朝,又与晋人中屈指可数的虎将交锋,我又怎能输于你!?
757章 斗将不分伯仲,可整个战局呢?
夏鲁奇豪情万丈,史建瑭亦是战意高昂,他们这一对当世顶尖水准的斗将催马再撞杀到一处,当然也仍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而不断冲击魏军阵列的后唐骑众当中,忽的又有一彪人马,也犹如一把尖刀那般,捅穿刚冲杀上来填补空缺的魏军队列。带动踏阵冲杀的那员后唐骑将,立刻也展现出一身过人的马战武艺,一时间倒也能杀得个挡者披靡!
后唐骑将张万进,又以他当年参赴梁晋争霸战事之时,于杀阵中锐首短刀,跃马独进,及兵刃既剚,易以大锤,左右奋击,出没进退,无敢当者的那般做派...他催马踏翻了几名敌军步卒,手中马刀寒光一闪,刀锋也狠狠地剁进了从旁截杀过来的一名敌将脖颈。
那员魏军将官身躯猛的一颤,两眼凸出,仍恶狠狠的瞪视向面庞狰狞扭曲的张万进。鲜红的血液顺着锃亮的刀面滴答淌落,也显得格外的凄艳夺目......
即便激溅坠马身死,可是那骑将突然探出双手,死死的握住剁进他脖颈的马刀刀身,就任由刀锋卡在当中,哪怕是拼死,也要尽最大的可能阻止这员剽悍凶恶的后唐骑将再冲击他的袍泽、下属所组成的阵列!
张万进用力拉拽,却拽不动。眼见周围又有大批敌军涌杀过来,他恶狠狠咒骂了一声,索性直接往前一推,撒手放开刀柄,任由那员敌军骑将直从马背上坠落下去。
马鞍得胜钩上的大锤立刻被取下,张万进哇呀呀嘶声怪叫着,将大锤抡舞的虎虎生风。势逾千钧的力道,就重重的砸向迎面架来的两面盾橹上,顷刻间便将盾面砸得迸裂开来!
浑身透着一股格外凶狠暴戾的杀意,张万进手中大锤持续恶狠狠的抡出。沉闷的重物撞击声过后,便是响起让人闻之心悸的骨骼碎裂声,那些朝着他扑来的魏朝步军将士,先后近世人顷刻间或是被砸得倒卧在地上;或是直接倒飞而出...鲜红的血迹也从那士兵的口中喷出,双目中凄厉的眼神,也难免黯淡了下去。
而张万进抡动大锤开道,他那一对如豺狼般的招子,也正朝着与史建瑭鏖战厮杀的敌军猛将夏鲁奇瞪视过去。按他的心思:
你夏鲁奇倒也果然厉害,能与史建瑭斗得个不分伯仲...可是老子也正可以趁机一锤砸碎你的头颅!旁人虽近不得身,但是就凭俺的本事,也足以突然袭杀过去,给予你致命一击!
而倘若能一举轰杀了你这个南朝带兵的主将,麾下魏狗兵马也不会胆战心惊,而战意全无?便由俺后唐儿郎先荡灭你这一路敌军,再杀入相州,河朔地界南朝治下财帛,倒是也任我所取!史建瑭尚还赢不得你,但若我袭杀得手,取了你这名声在外的敌将性命,也足以成就老子的一世威名!
张万进一边寻思着,脸上也露出狰狞残忍的笑意。他继续抡动大锤,策马前驱,做势要冲破拦截过来的敌军队列,脑中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就是要趁着夏鲁奇必须全神贯注的与史建瑭厮杀,而无暇他顾之际,要偷袭过去,再一锤将那员敌军大将的头颅给砸个稀碎!
可忽然间,一彪魏军骑队杀出步军队列,冲斜侧里杀来。当先冲驰的甲骑健儿兜头一刀,便将张万进身侧一名后唐小校个剁翻下去。眼见有敌骑突然杀出,拦截要来坏了自己的好事,张万进那对凶芒毕露的招子登时瞪视过去,口中还歇斯底里的大声喝骂道:
“南朝魏狗!碍眼货讨死!给老子滚开!”
运足了浑身力道砸将下去的大锤,竟然被架起的马刀生生架开。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中,张万进的身子,在颠簸的马背猛的一个趔趄,他也不由的惊咦了一声。
眼见那员生生荡开自己雷霆一击的魏军敌骑,看衣甲制式似乎也不过是个马军营指挥使,他双眼锐利如刀,连同身后几员队正、军校...乃至一些骑兵合计二三十人,也立刻扑上来阻住了张万进乃至他身后后唐甲骑往前冲杀的道路!
哪里来的无名鼠辈!坏老子的好事,不过这马战的本事倒也了得!
张万进口中也骂起了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其中还夹杂着几句他的母语突厥话...不过他也当真不敢大意,因为忽然撞杀出来的这拨敌军锐骑,各个马战身手厉害,甚至也有压过后唐骑军的势头...毕竟夏鲁奇在汴京殿前司任职,今番他领兵出征,也有经历战火淬炼的精锐骑军前来血战。
而这些骑将骑兵,的确没有似史建瑭、夏鲁奇...乃至张万进这些将领那般,事迹战绩会记录在史书当中。他们所处的军旅,即便对于这般时节的历史感兴趣的后人会有所耳闻,可这些军健的性命、来历、出身...后人也必然不会知晓......
然而一支善战的精锐雄师,固然需要有史上留名的将才统御,可是组成这支部队的,往往也是成千上万个即便未曾在史书中留下名号,但在这个时代同样剽悍勇猛的将官士兵所组成。
张万进就在这些锐骑健儿扑杀反攻之下,一时间竟然也险象环生。他固然也是一员猛将,可是论马战武勇,也还没有达到史建瑭、夏鲁奇那般的高度...所以这些抵死奋战魏骑精锐,哪怕在战团中相继也有会有人战死阵亡,可眼下也足以生生拖住张万进这员敌军骑将,而教这厮偷袭自家主将的计划无法得逞。
而夏鲁奇、史建瑭这两员当世罕逢敌手的猛人之间的龙争虎战仍在继续得。大枪长刀激烈撞击,两人各赌生平本事,然而拼到了现在仍是杀得个不分伯仲。
周围混战厮杀的双方将士,打眼瞧来时,目睹夏鲁奇与史建瑭这两员当世虎将对决时的骇人场面,估计以自己的身手扑杀上去,恐怕也非是一合之敌。即便有些自诩骁勇的将官军健,心想若以为多能硬撑几合,只怕也是高估自己了...可是这两员激战中主角,仍谁也尚还未能看出能压制住对方,而一举制胜的苗头。
史建瑭虎吼一声,再度抡舞长刀化作到惊雷闪电,朝着夏鲁奇旋斩过去。而电光火石间,夏鲁奇亦好整以暇的架起大枪,生生的荡开了这一记杀招。
已感到双臂愈发的酸麻,而史建瑭心说夏鲁奇咬牙拼杀,实则现在也已消耗了不少力气...可是他挥舞长刀的路数似已急切了几分,而史建瑭眉宇间也已流露出躁急之色......
毕竟两军交战,可不止是彼此主将单挑...若不是双方都是那种彼此效力的军旅中最为出类拔萃的斗将,也不至战团中打眼一瞧锁定住对方的行迹,便兴冲冲的轮家伙上来杀成一团。
史建瑭心说自己眼下与夏鲁奇斗得个不分伯仲,只怕要捕捉到这个劲敌的破绽,再一举斩杀对方...非但不能断定这般场面就一定会出现,就算有机会,恐怕也是要斗到几百回合之后的事了......
可是斗将对决,尚且不分胜负,史建瑭心说自己也无暇再与夏鲁奇这个敌手大战个几天几夜。因为从整个战局上而言,他们二人激战得越久,情况也只会对他后唐军旅更为不利。
758章 比武,胜负尚未有定论,可这场仗,是你输了
毕竟本来是打算在林虑山设伏,利用空间相对狭窄的岭道,朝着下方行进途径的魏朝军旅突然发动伏击奇袭。
届时夏鲁奇所部敌军被打得个措手不及,陷于岭道间又变阵不易,就趁着对方阵列溃动之时,史建瑭心说自己再与张万进统领诸部锐骑忽然杀出,那么也极有可能一举冲击得敌军崩散。
然而他们即便统领骑军,仍是凿入敌阵当中正在血战厮杀...可这却是被迫得不得不引兵杀出。
夏鲁奇察觉到林虑山间必有敌军埋伏,却是早有准备,以逸待劳。若要至相州林虑,则必须经过此处林虑山,而要入林虑山,由山麓地带延伸到岭道的口隘又呈凹字型......
按史建瑭本来的打算,要利用空间相对狭窄邻道伏击敌军,可是眼下夏鲁奇却也是利用这外宽内狭的地势,只消在口隘处布下层层步阵,便就足以让妄图摧锋破阵的敌军付出惨痛的代价。
所以史建瑭凭借着他悍猛绝伦的武勇业艺,催马跃入敌阵,迅速扫了了一片空间,以策应麾下河东锐骑持续向敌军阵列进行冲击...但是后唐骑军即便能撞破几队步卒,从隘口中冲杀出来,却也仍将面临来自各个方向合围剿杀过来的魏军马步军众......
如此后唐军旅每前进一步,都要有大批的马军儿郎填命战死。双方军旅,即便都是曾打得天下诸藩震恐慑服的猛将强兵,可是比较阵亡伤损的数目,后唐一方也要比魏朝高出了许多。
更何况,夏鲁奇号令麾下将士在林虑山点起的那几把火,现在已形成规模甚大的山火,也仍在不断的蔓延着。山岭深处热浪滚滚,即便没有被猛火波及,可置身于邻道间生受着烟熏火燎,那等滋味也是十分的难受......
大批本来埋伏在山岭间的后唐步军,由于受火势侵袭,也极大的打击了军心士气。他们跌跌撞撞的寻觅路径,不但要尽快从蔓延过来的山火前脱身,又要尽快奔下岭去,要尽快的重新进行整顿列阵。
这又不乏有许多后唐步军,乱哄哄的人群涌动,犹如没头苍蝇那般在山岭间乱撞。眼下后唐马、步军诸部脱节,诸部步军即便能奔下山岭,立刻列阵,并前来与马军同僚一并要撞杀出口隘去...但是他们也只得被堵在队列后方。
而周围仍有滚滚热浪袭至,燎得那些口干舌燥、心焦气躁的将官兵卒须发倒卷。还有浓烟飘散过来,熏得那些拥挤惊呼的士兵剧烈咳嗦,双眼流泪而目不能视物......
史建瑭本来以为,就凭他一身马战武艺,乃至麾下各个奋勇当先的先锋军锐骑儿郎,也足以彻底撕裂开意图封堵隘口的敌军层层队列。然而他后唐的骑军即便剽悍,魏朝的雄兵健儿却也丝毫不逊色...又有夏鲁奇这员一等一的猛将催马前来交锋激战,双方斗得旗鼓相当,然而这也足以抵消史建瑭摧锋破阵的冲势......
所以枪来刀往间,史建瑭那对招子来回环顾,注意到周围的战局走向,也使得他变得愈发急躁。他也能清楚得看见,自己麾下一名剽勇骑官厉声虎吼,催骑朝前冲撞,他胯下战马上嘶时四蹄腾跃而起,背上骁将抡舞兵器那等战姿,倒也称得上是威风八面。
然而下一刻...那员后唐骑将刚斩倒面前一名敌军步卒,可是从他左右两侧,乃至斜后方登时有十几把军械疾探过来。
身手再是迅猛,终究是两手难敌双拳。那员后唐骑将即便拼命挥舞着兵刃格挡招架,冷不防一柄大斧横扫劈来,狠狠凿入他的腿股当中,也差点直接将他整条腿给卸了下来;又有两柄长枪,深深的攮入这骑将的腰肋,遭受这等致命重创,已是神仙难救。
凿入敌军阵中,那般姿态再是拉风也没个鸟用...往往冲入队列中越深,面临从四面八方涌杀过来的敌军将兵也就越多,这也就意味着死得越快。
眼见麾下追随自己时日甚久的亲随战死,史建瑭瞧得目眦欲裂,双目中直似要喷出火来。然而类型的场景,也在这片惨烈的战团间到处上演着。
意识到了再鏖战下去,局势却对己方军旅愈发的不利...史建瑭也已恨不得立刻催马扑杀上去,策应那些仍在敌阵中浴血奋战,然而人命却正在飞速消逝的麾下军骑扫荡尽不断合围涌杀过去的敌军。
然而夏鲁奇挺枪拍马,再度袭至,史建瑭也只得架刀拆招,再立刻予以反击...这时候一久,他又如何能以稳定的心态再厮拼下去,而必定要与眼前这个劲敌决出个胜负雌雄!?
刀枪锋刃狠狠的切割血肉,还有大斧重槌等沉重长大的兵器,重重的砸击下来,凿得皮开肉绽,又有清脆的骨骼碎裂声频频响起...再是剽悍生猛的军汉,遭受到致命重创而受那等钻心剧痛煎熬,也不免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声。
当那些惨叫声相继传入史建瑭耳中,环顾周围惨烈的杀阵当中,众多河东儿郎被杀得血浪翻卷,先后倒毙坠马,已然不成人形...他也意识到战局不能再这么持续下去了。
突然间,史建瑭双目圆睁,当即爆发出一声势若地动山摇的怒吼声!手中长刀唰唰唰接连三招攻出,而且一刀快过一刀,凄厉的寒芒也登时朝着正绰枪的杀来的夏鲁奇席卷过去!
夏鲁奇陡感凛冽杀气扑面而至,他也丝毫不敢大意。也将手中大枪挥舞得风驰电掣,“铛!”、“铛!”两声激荡的劲响,即便大枪荡开史建瑭前两记攻势,可是对方施展精妙技法,那快到神鬼难测的下一刀穿透招架过来的大枪,也直朝着夏鲁奇的面门疾扫了过去!
身子在疾驰颠簸的马背上猛的一侧,夏鲁奇又连忙把头一偏。旋斩过来的长刀刀锋,便从他头戴兜鍪旁掠过。面庞即便未被刀尖划破,可凄厉的破风声中也夹杂着一股锐利的势道,让夏鲁奇陡感面颊一疼,皮面似乎被划破,而已经渗出血来。
须臾间刀锋再与兜鍪摩擦,登时火星四溅,一阵让人听得头皮麻烦的金属摩擦声大作。夏鲁奇也顿感脑袋嗡嗡作响,背后也不由得渗出些冷汗!
这几刀使得虽厉害,但还不足以取我的性命!也又该轮到我出招了!
然而夏鲁奇发狠念着,自然是寸步不让,立刻要予以反击时...却见史建瑭趁着接连攻出三刀,而迫得他只得暂时架招格挡之际,便拨转马头,又朝着另一侧人头涌动的战团那边撞去。
夏鲁奇当然清楚,史建瑭眼见很难冲垮敌军阵列,也终究不能再不计代价的死战下去,否则他麾下越来越多的后唐军马也不过是枉自阵亡...然而立刻催马追去,夏鲁奇口中还是大声呵斥道:
“史建瑭!你我尚还未曾决出胜负,怎的却如此胆怂,这便要逃了?”
史建瑭听得夏鲁奇直斥自己胆怂,心中一股怒火也蹭的直蹿上来。然而他强自按捺住火气,头也不会,而怒声回复道:
“姓夏的,你莫要激俺!两军杀伐,不是要做意气之争!你也休要得意,今番我只得退兵,不是因不敌你的马战手段而被杀败的,而到底孰强孰弱,早晚也必要寻你有个定论!”
759章 城下连番对阵,已是守方占据优势
当史建瑭一头扎进了混战的人群当中,他手中长刀开道,寒芒旋风般掠向就近的魏军部众,刀锋上下翻飞、寒光闪烁。所过之处,那些涌杀向后唐骑兵的魏军士卒也如波分浪裂那般,纷纷被斩杀到底。
而史建瑭挥刀驾马冲杀时,口中还大声疾呼着,命令麾下将士立刻转向,再从岭道处往东面退去,尽量从这片战场撤离。
然而史建瑭方自催马驶过,夏鲁奇也紧接着撞杀过来...那些奔走不及的后唐军骑,仍是现在敌军环伺的险境当中。又有这么一员魏朝虎将直撞杀来,不少奋死抵抗的骑兵,也终究难免成为夏鲁奇枪下的亡魂。
史建瑭、夏鲁奇这两员虎将激战得不分伯仲,任谁也都无法立刻取了对方的性情。而哪一方已萌生退意,另一方也很难拦得住他,只不过谁先行撤离,他的敌手也总能趁势掩杀过去,趁势扩大胜果,给予敌军其余士卒更为猛烈的打击。
至于后唐方面另一员将领张万进,眼见又有两队敌骑截杀过来,他身边却已有大批军健阵亡。嘶声咒骂着抡动大锤,可是他敌军的夹击之下,终究左支右绌,也显得愈发的狼狈。
招式已渐渐不成章法,张万进脸上神情越来越慌乱,即便他疯狂的抡起大锤,迫开从正面齐攻过来的几员敌骑。冷不防背后却又挨了一刀,即便不是致命伤势,也让张万进渐渐的感到火辣辣的疼痛。
然而夹攻上前的魏军队列当中忽然血浪翻卷,刀芒寒光肆虐而至,不少士兵身上突然被刀锋割裂开来,喷溅出大股的鲜血!而史建瑭冒着血雨,催马疾突过来,他打眼瞧向张万进,也立刻疾声喝令道:
“眼下久战不宜!莫要再磨耗下去,立刻走林虑山的岭道撤离!”
再是凶蛮狂躁,这一番血战下来也已是灰头土脸。是以张万进听史建瑭号令撤兵,他也忙不迭的点了点头,立刻拨马回身,嘶声喝骂着周围后唐军骑尽量集结在一处,从哪里涌杀过来,现在却要朝着那个方向撤返而去。
然而此时此刻,大批大批的后唐马步军众,都拥挤在林虑山隘口间。你推我搡、人马践踏...又怎能整齐如一的立刻转向从战场间脱离?
夏鲁奇当然还是要统领诸部儿郎趁势掩杀过去,就在猬集在隘口处的后唐军阵中乱砍乱杀。寒芒涌动,血染山麓,回荡在山谷间后唐将校兵卒的惊呼惨叫声,也变得更为激荡!
直到浑身浴血的史建瑭,与身上挂着几处创口的张万进终于冲过隘口,又立刻疾声号令着马步军诸部将兵朝着东面疾行而去,林虑山西麓这片区域平铺下一层层尸首,而其中大部分明显是后唐军阵亡的将士......
史建瑭固然能凭着他悍猛绝伦的武勇,而在这片惨烈的战团中全身而退。可是由他统领的诸部兵马,到底还是不免伤亡惨重。
而趁着敌军势堕痛打落水狗,而尽可能的要扩大战果杀伤敌军,这也是战场上恒古不变的路数。夏鲁奇奋声高呼,绰枪一马当先,指挥军旅继续追击撵杀,咬死了奔走中的敌军后阵不放,既然敌军已侵犯至本朝治下疆土,也大有不把所有犯境敌军或是驱逐、或是剿灭尽了便决不罢休的势头......
史建瑭、张万进所统领的后唐军队,经过林虑山,到底还是进入了相州地界。可是眼下的处境,却是极为被动。
败阵一场,伤亡代价又较为惨重,又有夏鲁奇这个劲敌统领所部军旅阴魂不散的一直追击着...史建瑭也当然无法顺利的摆开架势,速取拿下相州林虑、汤阴、临漳...乃至治所安阳等各处县坊城郭。
即便行军至平原地带,而只史建瑭、夏鲁奇二人的武勇比拼尚还唯有分出胜负...可从两军交战的结果看来,毕竟是后唐一方败了,而且伤亡折损比例达到三四成,军心士气也是此消彼长...眼下如若不甘心的再要与夏鲁奇所部魏军精锐大战一场,这也无疑是极不明智的选择。
史建瑭自知要讨回这笔账来,他统领的先锋军还需要重新进行整顿,也务必要考虑与其它袍泽部众协同出战,不可盲目的急于洗刷不久前败阵之耻。然而夏鲁奇当然仍是要引军继续追击,你统领的敌军在我朝治下晃荡,也当然要趁势往死里打!
是以这一路上途径林虑、安阳、临漳等县城,疾行中的后唐军旅匆匆瞟过远处耸立的城郭轮廓,却也不便组织部众发动攻城战。因为如若停止行军,再过不了多久,夏鲁奇统领的魏军追兵,也必然会掩杀而至...届时城关尚未攻破,这一路兵马却要被死死纠缠住。
而相州地界,毕竟南面与卫、澶等州府接邻。再往南,便是魏朝京畿方面义成军、天平军治下疆土...如今战端已开,且有愈演愈烈之势,后唐与魏朝两大国不断的调遣军旅,相继投入进这场会战当中,而南面陆续挺进过来的军旅,很快便能进入相州,到时谁又知道会遭受几路敌军的合围堵截?只怕再想走脱,也是走脱不得了......
所以史建瑭也只得强压住心中火气,自打进入相州地界之后,便指挥麾下军旅继续朝着西北方向急行。因为过了处于相州西北面的临漳县,便将进入早先被周德威攻破,而现在处于后唐势力范围内的洺州下辖疆土。
如此一来,相州即便有敌军过境,可对于各处县坊所构成的威胁,乃至对途径各地百姓造成的兵灾伤害,也是微乎其微的。
而周边几处战场已经打得热火朝天,仍在邢州沙河城前僵持,正处于暴风中心处的葛从周、周德威这两个堪称彼此势力军中中流砥柱的名将,也仍是有所保留,没打算兵行险着,以试图立刻一举挫败对方。
然而对头就近在眼前,城外扎下的营盘当中,后唐藩汉军众眺望城关上人头攒动的敌军,每日摩拳擦掌的,盼着还能与据守于城中的南朝兵马大战几场;城头上巡检的扬武镇牙军部众,瞪目凝视向城下侵犯本镇领土的敌军营盘,也是跃跃欲试,就指望能多杀几个敌人,才好宣泄心中的怒气......
所以无论攻守双方,后唐方面如若仍由部众抵至城前,大肆耀武扬威,葛从周也仍会调遣部曲出城迎战;反过来若是把守城郭的魏朝扬武军打开城门,鼓噪搦战,周德威针锋相对,也会派出兵马迎战交锋。
所以即便沙河城还没有面临孤注一掷的惨烈攻城战,无论是葛从周还是周德威,似乎就是要与对方比拼麾下各支部曲,且看到底是谁的将兵战力上更胜一筹。
然而近些时日以来,平素本来就不苟言笑,治军御下极为严肃的周德威面色又显得阴沉了许多...以至帅帐内的氛围更显压抑,后唐藩汉军方面的士气也开始有所动摇......
因为自前几番沙河城中,由扬武军节度副使贺瑰派出的步军厮杀几阵过后。魏军方面,所出动的那个唤作谢彦章的小将统御骑阵,这几次双方马军厮杀...明显也是后唐藩汉军更为吃亏。
760章 初次国战,还要不断添兵,可你赌得起么?
沙河城前的那片旷野间,两拨高速疾奔的骑阵侧面经过摩擦,彼此平举起来的马刀掠向错身而过的敌骑衣甲。血光迸溅,也伴随着碎甲叶片迸裂飞扬,彼此阵中相继一些军骑相继坠马,然而很快的又拉开了一段距离,旋即便要进行下一轮的交锋。
双方骑军,在拨转马头转向之后,迅速又列成密集的阵势。催马先是仰蹄缓行小跑,再度加速,进而全力冲驰...无数马蹄猛烈的敲击着地表,而又使得整个大地震颤起来。
而后唐藩汉军方面,虽然矗立在阵前的诸部将士岿然不动,行伍间也仍透着股就雄武锐气...即便他们也是久经杀阵,对于激烈的厮杀都习以为常,也不把寻常战事放在眼里...可是眼下观望战局,惊异、讶然、不忿、恚怒...等诸般神情却挂在那些士兵脸上。
因为包括他们的主帅周德威在内,又亲眼见证了本来以河东军为班底,凭着骑兵而扬名天下的后唐马军,在这几次交锋中仍有要被敌军骑众给压制住的势头。
眼见前方骑阵甲骑刚刚转向,扬武镇骑军便已列好正是,衔尾急追了下去。骏马长声嘶鸣,扬蹄疾奔,就在对方尚还没有驱使战马将奔速提到一处之前,军阵一侧便已然又遭受到了猛烈的冲击......
队列开始散乱,旗号卷到,那些遭受冲击而跌将下马的骑兵,很快便骇然的发现迎面一队队铁骑疾奔上前,生生践踏而过,阵阵惊呼悲号声,在扬起的烟尘中也再度响起。
葛从周悉心栽培的义子谢彦章,周围也由一队手中、身上、鞍旁携着诸般马战长短兵刃,弓囊撒袋当中的骑弓羽箭齐备,连同披挂的铠甲格外精良,明显也是扬武镇骑军中最为精锐的儿郎拥簇护卫着。
身处于奔驰的军阵正中,谢彦章那对英气勃勃的双眼来回眺望,虽是注意着敌军骑阵的变化,又立刻下达军令。赶在对方骑将缓过神来之前,又进行持续而不间断的攻势。
受葛从周的刻意点拨与提拔,谢彦章以往在藩镇当中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允文允武,这些天安抚沙河县世家大户、乡民百姓时褒衣博带,俨然一副儒将扮相,主持调度城内民壮协同守城事宜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披甲上阵之时,谢彦章也能立刻展现出高超的骑兵指挥能力,统领骑军精锐指哪打哪。即便尚还没有完全击垮素来也以骑兵善战而闻名的后唐骑军,可这次也如前两次交锋时那般,而一如既往的占得了上风。
虽说这时节但凡能打响名号的将才各有所长,谢彦章也并不具备诸如高思继、夏鲁奇、王晏球等猛将那般一边临阵指挥军旅,一边也能亲自突杀撞入敌阵,斩将夺旗,甚至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那等高超的马战武艺...可是他骑术精熟,身边又有精锐亲卫骑队紧紧跟随,也足以让敌军骑众疲于应对。
毕竟南北朝时节,还有梁朝名将陈庆之甚至身虚体弱,开不了弓、骑不得马。然而他善抚军士,有帅才将略,运筹帷幄,指挥有方...以数千之众杀入中原,大小数十战未尝败绩,而让世人赞曰“千军万马避白袍”...这等类型的名将,也根本无需他们亲自抄家伙冲到杀阵最为惨烈的去处砍人......
而在后唐军阵前列,周德威观望战局,眼见这一番交锋,他麾下藩汉军骑众也已是愈发的被动。心中也正念着先帝义子李嗣恩,那么一员久经战阵、屡立功勋的宿将,也难怪会败于这个南朝后生......
忽然间,似乎是受前方战事杀伐气息的感然,周德威胯下雄俊异常、油光锃亮的黑鬃战马不安分的摇动其脑袋,并重重的打了个鼻响。而周德威紧绰手中大槌,仍由战马前驱了几步,他心中也已有了股想要亲自出马,而一举挫败那员敌军小将的冲动。
彼此军中,会涌现出极有军事指挥天赋的后起之秀,得以被发掘重用,迅速声名鹊起,这也并不稀奇。而周德威已经能确定魏朝扬武镇牙军当中那唤作谢彦章的少壮将领资质格外出众,敌人从涌现出来的将星,也势必会是以后己方势力的劲敌,那么现在又应不应当亲自出手,而尽可能尝试将对方尽早扼杀?
然而黑鬃战马刚奔出几步,连带着身后一彪亲随骑军也正要有所动弹时。周德威却猛的一拉缰绳,控扼住胯下坐骑,深邃的目光又向沙河县城头的方向眺望过去,眼见那边矗立起扬武军藩镇节度使的牙旗,仍在迎风猎猎飘扬着......
毕竟葛从周坐镇沙河城、稳如泰山,直到目前也尚未亲自出手。周德威自知与那个劲敌,相互都是魏朝扬武镇牙军,以及后唐藩汉军的底牌......
而周德威自知他这张底牌如果现在就要打出去,葛从周也仍留有后手,到底还是会让敌军占据主动。
战场上统领藩汉骑众厮杀的那员后唐骑将,眼下也已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又一轮交锋过后,他仍是不肯服软的嘶声喝骂着,指挥麾下骑军驱使坐骑,将马速提得甚高,并纷纷举起了手中军械,怪声呼喝,不但又摆出了一副冲阵的架势,而且已是热血上头,这一次是不管不顾的要当头朝着敌军骑阵迎面撞去。
正踌躇思量的周德威见状,面色顿时又是一沉,他眉头拧成老大一个疙瘩,也正要吩咐麾下军士准备鸣金收兵之际。却见迎面杀去的魏军骑众在谢彦章的指挥下,竟迅速扩散开阵形。行列间策马前驱的骑士之间都拉开了一定的距离,而冲击的速度却是丝毫不减。
犹如一个遍体鳞伤的战士,拼尽最后的力气猛扑了上去,却一刀砍了个空...后唐藩汉骑军疾突过去的冲势,并没有冲垮敌军的骑阵。而在谢彦章的指挥下,化整为零的骁骑甲士迅速拉近距离,从左、右两侧似是化成两把尖刀。一层层削除后唐骑阵外侧的队列,而又扬起阵阵腥风血雨。
直到面沉如水的周德威吩咐收兵,下令命退回营盘中的骑军部众立刻重新整顿,并及时救治伤员...这几次交锋,虽然藩汉军几员将官轮番请命出战,可是到了现在也还没有一个人,能够在与谢彦章的交锋中占得便宜。
返回帅帐当中,也有军校前来向周德威禀说洺州沙河周围,魏朝与后唐双方于各处打响的战事结果:
史建瑭所统领的先锋军自潞州杀往扬武军相州,却于林虑上一役与魏军殿前司大将夏鲁奇交锋厮杀,伤亡惨重,眼下也无力陆续攻取相州治下诸处州府,而只得引兵向洺州退去;
步军都指挥使李绍琼,虽然在冀州黑熊岭杀败魏朝都知兵马使王景仁,也开拨杀入邢州地界,但是袭掠几处县坊期间,据守巨鹿的敌将符彦超、王景仁调度骑军,忽然杀出,这次却是于龙冈县地界厮杀一阵,李绍琼方面损兵近三千人,而当他亲自挥军前来截击时,魏朝机动性更强的骑军也早已撤离,看来也仍要伺机继续进行袭扰......
周德威听闻战报,面色明显又凝重了几分。旋即挥了挥手,命军校退下,他坐在帅案前思量如今的战局,却也不得不承认就只眼下而言,由他统领的藩汉军乃至几路袍泽军旅...也还尚不足以影响葛从周的部署,而让那个劲敌露出破绽......
761章 错过最佳时机,现在不可孤注一掷
眼下固然还是要在沙河城下与葛从周对持,只不过一直如此磨耗下去......
周德威沉吟良久,拿定了主意,遂取了纸墨,经过思忖后写完一封奏书。仔细凝神的又看阅一翻,便又唤进军校来,并吩咐道:
“再誊写几分,令快马即刻启程,将奏书送至太原,务必要尽快向陛下报奏。”
...实则这些时日在河东太原,也如李天衢一般坐镇国都,并没有御驾亲征直接参赴河朔地域这些战事的后唐帝君李存勖,眼下也正处于两难境地。
内朝御书房当中,李存勖紧锁着眉头,下意识的敲击着桌案。以郭崇韬为首的几员谋臣则分坐于两侧,房内现在十分安静,有人虽然时不时以眼神交流,对于这场战争,他们心里实则差不多也有建议要提,只不过在如今这等形势下,似乎又有些难以启齿。
“嗣源义兄,统领横冲、三讨两军已抵至定州。只是南朝汴京,还有王彦章、符存审等勋帅并未出动,按报说魏将王晏球,也已引兵至魏州地界。还有横海军高思继,与存贤义兄统领卢龙镇牙军两相对持......”
李存勖叹声说着,即便脸上仍挂着不甘之色。但是以现在的形势而言,战争的成本越来越高,以至于他不得不考虑还要不断的添兵添将,投入到战场当中,而与魏朝继续咬牙对抗下去。
丢了昭义军藩镇,可直至眼下为止,也只夺下了魏朝扬武军洺州这一处州府...以目前的得失而言,李存勖当然不愿意就此收手。
可毕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无论数量多寡,打仗总会难免持续消耗。除非每一场战争都能打出史诗级大捷,使得敌方的损失数倍、十几倍于己方,那样魏朝对于河朔诸地的控制力度才会一落千丈...可是就只目前而言,双方互有胜负,然而出战将士的伤亡比率,明显还是后唐一方更多。
李存勖到底也还清楚,魏朝除了与他后唐帝国接邻的诸处藩镇之外。治下还尚有京畿、徐泗、淮南、鄂岳...等诸地兵马,如果战事规模不断升级,也可以调兵北上。如若当真要打到了那个份上,后唐到底还是不及魏朝兵马众多。
料想魏帝李天衢,也不会轻易集中绝大部分军力就是要针对后唐。否则南方还尚有吴越、吴、楚...等诸国并立,即便先前派遣使者游说拉拢,结果也并不理想。可是若非要孤注一掷,魏朝想必也不该抽调挟制南方诸国的军事力量。
蜀地王建,以后或许可以利用...可是前往成都路途遥远,现在尚还没有得到回复不说,何况那只老狐狸的态度,也十分暧昧不明。
更何况李存勖寻思这才刚打响国战,与魏朝便要拼光家底的话...蜀国乘虚攻打魏国的成效尚且不明,可在后唐北面,还有契丹国虎视眈眈...那一方的军事威胁,却是货真价实的。
李存勖自问为了成就与魏朝争霸的大业,觉得自己若有必要时,对于其他势力已经表现得相当克制了。
先前明明是契丹悍然出兵,二十万大军南下肆虐于卢龙、义武诸地,期间直接或间接导致史敬思、李嗣昭、李存进...等后唐的元勋宿将阵亡,卢龙军受胡骑肆虐抄掠,还要大批民众被掳掠至北地。何况父皇三箭遗命,可还有一支就是要与契丹阿保机算清旧账呢。李存勖心说若是朕雄踞中原,暂无外虑,也合当大举兴兵讨伐契丹,杀得其一蹶不振,才能将新仇旧恨算个清楚!
可正因为有魏朝的存在,李存勖大败契丹,可他再派遣使者赶赴北地,却尊称耶律阿保机为叔父,耶律国母述律平为叔母。而先前卢龙军治下营、锦二州,后唐方面也是暂时默许由契丹人占据。
李存勖自知也只有将对方打得疼了、打得怕了,再以胜利者的姿态放低架子,与契丹这个新兴的外族势力交涉,才更有可能在一段时期内安抚住耶律阿保机。
可契丹人毕竟已暴露出觊觎中原的野心,即便现在维持脆弱的外交关系,但对方眼见后唐倾举国之力又与魏朝征战不断,而致使后方空虚...那耶律阿保机要一雪前耻,眼见有机会与南朝能瓜分后唐疆土...不也是极有可能仍要卷土重来?
所以仔细斟酌一番,李存勖还是意识到:以目前的形势而言,战事再持续下去,已是得不偿失。
而除了帝君李存勖之外,如今执掌军机要务的兵部尚书郭崇韬目光凛然,他先是冷眼在御书房内一众谋臣身上环视一圈,也颇有股威压霸道的意味。
毕竟现在的郭崇韬也仗着李存勖的信任,也早已开始于朝堂中排除异己,而尽可能壮大自己的势力。所以今日商议军机,至少眼下也没有人敢越俎代庖,而不先与郭崇韬通气,便直接禀说自己的主张。
不过郭崇韬毕竟足智多谋,也深知如今战局走向,对于后唐两难的境况...是以当郭崇韬收回目光,再瞧见思付踌躇的李存勖,就见他的主公目光灼灼,也别有深意的朝着他这边打量过来,并问道:
“郭爱卿,战事如此,依你所见,我朝又当如何?”
郭崇韬闻言只踌躇片刻,他心中也早已有了定论,便立刻躬身俯首回道:
“陛下,先前突然调派几拨军旅,合攻与我朝接邻的扬武镇。一来要重挫葛从周那员南朝名将统掌的牙军,二来则是趁着南朝反应不及,而奇袭速取那几州疆土。
南朝到底比我大唐兵多将广、疆域辽阔...而陛下要与魏帝争霸抗衡,合当先谋河朔,再图中原。毕竟我朝倘若能扫荡尽扬武、横海、魏博几镇领地,逆臣李继韬统掌的昭义军孤立无援,我朝再兴兵收复,也是易如反掌。
能必须要形成以南朝大概与黄河为界,南北对持,再伺机挥军南下,占据道路要隘而直取汴京,则霸业可期矣。只是眼下看来...扬武军葛从周行军神速、回防及时,各路魏军也尽是严阵以待。我军虽兵发突然,可的确未能起到先前所预料的奇兵之效...再打下去,已是事倍功半了......”
听得郭崇韬一席话入耳,李存勖不由得咬了咬牙,可他也十分清楚身为一国君主,尤其还立志成为成就霸业的明君,也决计不能只因不甘心的情绪,而仍要把全部的本钱都投入进这场胜算越来越多的赌局中,毕竟速取魏朝扬武军,乃至觊觎奇袭河朔其余几镇的时机已过...是以他也点了点头,并喟声叹道:
“如爱卿所言,朕也是如此作想,看来我朝...也只得收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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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有急事,赶回来抓紧码,应该很晚还有第二更,不过今日更新内容略少......
762章 有的对手,仍值得敬重;有的敌人,则万死莫赎
李存勖已决定退兵的决议,也正与周德威呈上奏书的内容大致相同。是以一纸诏令,传至邢州沙河城下驻扎的后唐连营之时,周德威便已经做好了撤军的准备。
眼见前些时日一直在城前交锋厮杀的后唐藩汉军,已然拔寨而起,陆续班师返程,身为扬武军节度使葛从周,而与这一路敌军对持了一段时期的魏军主帅,当然也会打算一直在寻找趁势追击,重挫敌军的机会。
然而周德威也料到了葛从周必定会有趁火打劫的意图,由他这员治军严明、指挥有方的名将调度。藩汉马步军众相互配合,井然有序行军,也几乎不会暴露任何破绽,而致使敌军有可乘之机。
而且扬武军邢州,毕竟与后唐治下成德军、河东军藩镇路途相距不远,周德威统领藩汉军众,再不出几日的功夫便能进入己方势力下辖疆土。如此短的时间之内,葛从周再有将略,也很难拟定出什么战法一举重创那个与他治军统兵之能,也差不多处于一个水平线的对手......
这一次战场上相会,葛从周与周德威这两个当世名将也都有所保留。即便双方在就沙河城前最后几次交锋,也都是扬武军中的后起之秀谢彦章占得了上风。可周德威坐镇中军,尚未亲自出手,所以他与葛从周到底谁是更胜一筹的将才,至少眼下而言,也尚还无法做定论。
不过周德威所统掌的这一路军队,在撤军的过程中没有兵马折损,可其它侵袭如扬武军治下疆土的后唐军旅,也很难全身而退。
邢州北部,已与成德军治下赵州临城相距不过十几里的一片平原地带。一拨疾驰追击过来的魏军骑众,已经发现正在往北面退去的敌军后阵部众,马上的将士立刻便如打了鸡血一般,嗷嗷喊杀着,便纵马冲杀了上去。
毕竟与敌军一众将领陆续交锋的魏朝统兵主将当中,王景仁却于黑熊岭败于后唐御前步军都指挥使李绍琼,便已深感颜面无光,心中也一直憋着股恶气。
更何况李绍琼这厮率军攻破邢州治下几处县坊之后,便大肆纵兵袭掠剽掠,受波及无辜丧命的地方百姓数目,也远超出后唐以往纵兵杀入敌境会造成的附带伤亡...可以说对于魏军将士而言,原本苌从简的李绍琼,还是从本朝杀人出逃的叛徒,他凭一己之力,就把仇恨值直接拉到满了......
心念着要尽快讨回场子,而且据探报几路敌军已陆续开始撤兵,王景仁遂立刻撺掇符彦超,再集结巨鹿城中骑军趁势追击一阵。而李绍琼所统领的军旅以步兵为主,是以撤出邢州地界之前,到底还是会被敌军骑众赶杀追至。牵涉到敌方犯境期间所做下的暴行,而导致扬武军邢州治下无辜丧命的寻常百姓成倍增加,这等血债,讲究的可不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就算不能原原本本算个清楚,可是但凡能讨回些利息,有仇有怨,要争的还是眼前报!
成群的马头涌动,无数铁蹄翻涌,扬起了大片的烟尘。诸队冲锋的将士也都憋着一股气,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也早就扬起了手中军械,就是要和眼前那干横行肆虐的敌军再血战一场!
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条腿,而眼见又有敌骑袭杀赶至,深受李绍琼耳濡目染的这一拨后唐凶悍将兵,当然也绝不可能一味的坐以待毙。而当他们纷纷嘶吼咒骂着,也已摆开了阵势之际,但见迎面冲来的魏军骑士急催战马,前列平举骑枪,后列挥刀如林,以一股决堤洪水般的冲势,便恶狠狠的撞击在一处!
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中,王景仁一马当前,已经凿入敌军内策骑冲杀。双臂抡舞起来,冰冷的枪刃立刻反射出一道道耀眼的寒芒,接连不绝的金铁交鸣声中,他陆续荡开了从周围搠砍过来的诸般兵刃,枪锋旋即势如毒蛇出洞,毒辣无比的攮入所过处敌将敌兵身上致命处,也已杀得势如破竹!
到底还是马战厮杀,更为得心应手!李绍琼你这狗贼,先前虽然在山岭间杀败我一阵,现在我便要一雪前耻,你这厮又在何处?到底不能教你再退回太原去!
王景仁心中发狠念着,他那对满是怒火的眼睛在敌阵中到处寻觅着,也似乎爆发除了超出平常的战力。即便又有大批的敌方步军涌杀了上来,并持着诸般长兵刃袭至。可王景仁抖擞精神,抡动长枪,霎时间火星四溅飞舞,兵器陆续被荡得飞起,而扑倒王景仁面前的那队后唐步军,也几乎被一扫而空!
至于由汴京殿前司派来驰援的青壮将官符彦超,他主要指挥骑军策应着王景仁继续向前冲去。以殿前司那一小撮精锐骑军为主,京畿乃至魏州等军司的骑兵将士亦是拼死厮杀,也正要变换正式,而无论采取正面破阵、侧翼冲锋、凿穿而过...等哪种方式,也都是要尽可能在李绍琼所统领的这一路敌军再撤入后唐势力范围之内,杀伤得越多越好。
至于李绍琼那个仇敌正主,当然也要尽力让他的性命就撂在这邢州地界!
“败军之将...倒还仍敢言勇?还有符彦超那小儿,也是执意要来寻老子讨死?”
听得已经与魏军骑众追兵白刃相接的麾下部众喊杀声入耳,也正提着大槊,而要前来迎战的李绍琼脸上神情,又变得格外的扭曲狰狞...心中再度蔓延起狂躁无穷的杀意。
李绍琼自然也很清楚,王景仁、符彦超合并在一处的骑军虽然数量不多,可毕竟具备着高速机动的优势。就是让对他统领的步军不断进行袭扰,而伺机发动致命一击。
可是视性命如草芥,把吃人当做嗜好的杀人狂,再不断受到刺激挑拨的情况下,什么权衡形势时机的念头,也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对头即便是策马杀来,可是要决一生死,他到底还是要杀到自己面前...所以李绍琼癫狂的又狞笑了起来,现在满心则想的是:
王景仁、符彦超,老子这次便与你们赌命!且看我又能不能把握时机,将你们连人带马的腿打断!而如若落到我手里时,如果只是把你们开膛破肚、大卸八块...这还算是痛快的死法!
然而李绍琼刚要发足狂奔,并喝令周围一众凶兵恶卒一并冲杀上去,哪怕拿血肉之躯去拌马腿,或是扑向鞍鞯上那些敌军骑兵,也要将一个个生生的拖下马来之际...他忽然耳根一动,隐隐的似有听见滚滚犹如洪烈的马蹄声传入耳中,然而与王景仁他们冲杀过来的方向正好相反,这阵马蹄声...似乎是从正背面传来的。
北面来的骑军?是有同袍部众,前来接应我统掌的这一路军旅了?
763章 山东一条葛,你偏要撩拨
从一开始厮杀两拨军旅便已打出了火气,然而忽然又有一路兵马抵达战场,而且还是从后唐治下领土的方向疾奔而来,这也立刻引起了两军将士的注意。
方自挺起长枪发力一荡,将一名敌军步将生生挑飞到半空当中,又狠狠跌落的王景仁,也注意到有敌方援军即将杀至。怒目瞪视过去,眼中也不禁流露出警惕之色,可想到就此收兵,王景仁却又觉得十分不甘心。
然而符彦超很快也催马赶至他的身旁,并疾声劝道:
“王都知!后唐已派遣兵马,前来接应李绍琼这厮,而且看来对方骑军数目众多。再厮杀下去,若是为敌军抄截后路...何况葛节帅统领扬武本部牙军,距离此处尚还有段路程,而这里又临近敌境,仍要厮杀下去,战局实对我方不利!”
情知符彦超说得有理,王景仁也并非是一打起仗来便要蛮干到底的浑人莽夫。而且他注意到,朝着这边快速逼近的那一拨军旅,也以大队大队的骑兵为主,汇聚成阵,人喊马嘶的行伍间兵刃林立,透着股森然杀气,打眼一瞧便知也是训练有素的部众......
又有大股敌军袭至,到底也不可太过莽撞了......
王景仁心中念着,终究还是发了声喊,同符彦超命令各部军骑渐渐的操控战马放缓奔速,可诸队骑兵神情仍格外警惕,他们虽然与李绍琼乃至疾奔过来的军旅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也仍紧绰着手中兵刃,而注意着敌军那边的动向。
一彪烟尘,直漫卷到李绍琼的身侧。当他微眯双眼,侧目打量过去,就见统领军骑赶至的那员袍泽将领脸上挂着触目惊心的疤痕,那般模样也甚是剽悍生猛...也正是先前更早杀入邢州地界,却为葛从周所统领的扬武镇主力牙军杀败而只得北返,经整顿部曲而眼下前来接应的后唐宿将李嗣恩。
虽然李嗣恩目光如刀,也正朝着于远处停止攻势的敌军骑众瞪视过去,可是他并没有急于率部攻杀过去,而是侧过头乜了李绍琼一眼,便沉声说道:
“南朝陆续增兵,局势对我军也是愈发的不利...陛下既已下诏令,俺前来接应各路兵马班师返程,你也不必再厮杀下去了,随俺撤返至赵州整顿过后,再回太原向陛下复命便是......”
即便李嗣恩的话听得真真切切,然而李绍琼阴测测朝着前方王景仁、符彦超所部敌军那边望去,那般神情仍犹如一头嗜血的豺狼:
“魏狗就在眼前,为何要撤?何况这伙厮鸟尤为可恶,屡番袭扰撩拨,今日我麾下又折了不少弟兄!既然是他们执意讨死,也应当趁势将其赶尽杀绝!”
李嗣恩可不是什么好脾气,他听李绍琼不肯按他的吩咐退兵,立刻把眼一瞪,而当即呵斥道:
“陛下旨意,你胆敢不从?要与南朝厮杀,以后有的是机会!直娘贼,你这厮却以为我怯战不成!?眼下我朝各路兵马以陆续撤军,如若恋战纠缠下去,直待南朝其余诸部敌军来时,而致使我军将士还要无谓死伤,你又该当何罪?”
被李嗣恩劈头盖脸一通叱骂,一股戾气也自李绍琼胸中骤然漫起!可他立刻回过神来,情知自己即便受李存勖器重,可是那李嗣恩毕竟是先皇养儿,还是方今后唐帝君的义兄弟,在军中资历深厚、地位尊崇...就算李绍琼凶残成性,却也很清楚他也实在没有必要与李嗣恩结下梁子......
凛然的杀意,在李绍琼眼中稍显既逝。只片刻的功夫,他那脸上竟然挤出几分笑意,只不过他笑得那副模样,让李嗣恩瞧得很不舒服,心中不由的又泛起几分反感:
“...李都知说的是,末将虽有心为国建功,以报陛下赏识提携大恩,可到底还是莽撞了。诚然如你所言,以眼下形势而言,也当退兵才是......”
至于王景仁、符彦超一方,正警惕的凝视着李绍琼与前来接应他的后唐军旅徐徐退去,只留下一地的血肉狼藉...以目前统领的军马数目而言,的确兵力处于劣势,何况此处旷野还邻近后唐控制的疆土,也不易再追击厮杀下去。
是以即便心中仍有些不甘,可王景仁眺望着敌军部众越来越远,而渐渐的消逝在视野之内,他重重的哼了声,便高声喝令道:
“立刻打扫战场,迅速安顿负伤的儿郎,收殓了尸身,算清伤亡折损人马之后...便立刻撤兵,返程回去休歇整顿!”
直到李绍琼得李嗣恩引兵接应,而退入进成德军赵州地界,侵犯扬武军境内疆土的各路敌军,都已悉数撤离。
只是当葛从周统领本部牙军,向治所巨鹿城班师返程的途中,经过平乡、任县、南和...这些曾被后唐敌军攻破肆虐的县坊城池,各部牙军眼见沿途景象,也已瞧得满腹怒火,直恨不得立刻杀入后唐境内,尽快去寻对方报仇。
毕竟后唐军旅纵兵在敌境内肆虐剽掠,即便不会似当年那些残暴至极的军阀那般,所过之处百姓绝尽,只会留下荒芜的死寂...可是遗留下各地经历战祸的黎民百姓,正因为灾后余生,也更会呼天抢地的悲恸哭嚎,他们或是因为家中财物被洗荡一空,或因自家的耕田被烧成一片白地,或是有亲友只因稍作反抗,便被后唐士兵屠戮残杀...而悲恸欲绝,自然也会发出声泪俱下的控诉。
葛从周执掌扬武军以来,再招募整编牙军部众,各部军旅毕竟多是本地壮丁出身。所以很多牙兵眼见自己的家园故里,被后唐敌军祸害得满目疮痍,当然也难免恨得怒火中烧。
而除了远超于后唐以往杀入敌境内对当地平民造成的伤亡数目,平乡与任县、南和此三处曾经有后唐军旅攻破后驻扎的县城,据上报城内几户有幼子幼女的家室无端遭后唐敌军残杀。年长者与房舍一并焚烧,至于幼童则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葛从周治军统兵,自然也有一股威严气度,而且久居藩镇节帅之位,除非是对主公李天衢、军中袍泽挚友,乃至谢彦章等亲信,他对属下通常也不会轻易外露出外露大喜大怒的情绪,可是这几日牙军中明眼人都能翘出,葛节帅终日面色铁青,眉宇间似也挂着一股狠戾的杀意。
直至班师返至治所巨鹿,除了引军驰援的王景仁、符彦超这两路袍泽军旅,在葛从周催马还没进入城郭之前,便已两人徒步疾奔至城门口处,并跪倒在地,旋即高声请罪。
原本扬武军治下洺州刺史霍彦威,与其亲信心腹淳于晏于周德威攻破城郭之际,侥幸从藏兵洞地道逃出城外。随后于山中辗转奔亡,也终于逃至南面接邻的魏州魏县地界,得同僚部曲救助安顿。
而后唐这次侵攻,偏偏就只有洺州被敌军攻占...霍彦威自知是州府刺史,守土有责,可是终究挡不住周德威所统领的藩汉军猛烈攻势,城郭沦陷而只得突围奔逃...自责难辞其咎,如今到了扬武军治所巨鹿,而面见藩镇节帅。霍彦威与淳于晏遂立刻站出身来,并伏地请罪道:
“末将守城不力,晋人攻破城郭,只得往南奔逃,而致使洺州全境沦陷。遂自问已是拼尽全力,可毕竟身负败军失地罪责,卑下惭愧无地,眼下只望节度...降罪责罚!”
764章 灭国之战,我必为先驱!
葛从周坐在高头大马背上,匍匐着跪伏在地的霍彦威、淳于晏二人。无论是出城迎接的一众将士,还是班师返回的诸部牙军,一时间也都是寂然无声。
而在葛从周身旁,右侧的贺瑰斜眼打量过去,他嘴角微扬,却似乎噙着一抹笑意,就如同在看戏一般;而位于左侧的谢彦章见霍彦威与淳于晏伏在地上主动请求处罚,他眉头微蹙,也正要出言为他们两个求情之时,却见自己的义父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言。
葛从周旋即翻身下马,径直走上前去,忽然伸出双臂将霍彦威、淳于晏托起,同时口中说道:
“站起来说话,我也听闻你抵死据守,终究力不能抗,也险些陷在城中...那周德威的确不愧为晋人中数一数二的将才,我尚且须谨慎应对。
而之前晋人趁我扬武军后方空虚,发重兵围攻洺州,周德威统领藩汉军以及几拨偏师合兵六万,你麾下也只不过两万兵马。如此城郭被攻破,进而让晋军取了洺州,也并非是因你畏战渎职......”
一边说着,葛从周转过头去,凝视向霍彦威,又掷地有声的说道:
“所以这一次,我不治你的罪。而身为将者,也当知耻而后勇。而这战败失地之辱,你们二人,也当牢牢记在心里,我朝与晋人既然战端已开,以后也少不了交锋厮杀,到了那个时候,我再看你们又能不能将旧账连本带利算个清楚......”
霍彦威怔怔的听罢,与淳于晏对视一番,便立刻叩首再拜,轰然领命。
随即还有符彦超、王景仁前来相迎。当年葛从周见了面色稍缓,立刻主动迎上前去。毕竟他当年也时常与符存审并肩作战,如今见了袍泽子嗣,还是与援军主将的身份前来拜见,葛从周自然也是和蔼的与其亲近一番,又问过符存审、王彦章等处于汴京的战友近况,还唤来谢彦章,吩咐他与符彦超这两个军中后生以后也当多加彼此照应。
只不过王景仁上前与葛从周叙话之时,他面带惭色,而俯首告罪道:
“全因在下督战不力,兵败于黑熊岭,以致晋将李绍琼侵入葛节帅藩镇治所治下袭掠肆虐。而后虽然又数度力战,可晋贼作恶太甚,致使邢州百姓实感惭愧,也当真无颜面见葛节帅......”
无论胜负,王景仁好歹也是奉旨立刻发兵前来支援扬武军。是以葛从周闻言后,也立刻出言安抚道:
“王都知休如此说,兵势无常,胜败确乃兵家常事,何况也是因我与晋军大将周德威于沙河城相互牵制,而致使另有敌军于我邢州治下造虐,这又怎能说是王都知的过失?”
然而正说着,葛从周忽然顿了一顿,他目光渐渐变得锐利起来,就好像是一柄即将要出鞘的宝剑:
“周德威的确有帅才胆略,决计不可小觑此人。非但我扬武军势必要夺回洺州失地,待时机成熟时,日后我朝也必定会集结诸路军旅,与晋军一决雌雄。而那周德威,到时也必然仍是我军劲敌...
不过与周德威再沙场上交锋,即便各为其主、彼此敌对,葛某也仍敬他实有上将之才。至于李绍琼那狗贼...葛某记住了,早晚也必要除了这个祸害!”
本来葛从周当年与张归霸、张归厚、张归弁兄弟三个,再加上霍存五人投从黄巢反军,而后又得李天衢赏识招募。时至今日,霍存却早年战死;而前些时日张归霸病逝;张归弁则于汴京做朝官,做了文职;还有以往总是冲杀在杀阵最前线的张归厚,如今也是接掌徐泗军,也已有一段时日不曾上阵杀伐...当年的老伙计死的死、老的老,这也让葛从周心中难免生出一种自己年事已高的感触。
而受封为扬武军节度使,葛从周情知自己的主要职责是扼制河东晋军的扩张势头...然而当初毕竟魏朝与后唐两大势力还处于同盟关系,所以葛从周即便执掌扬武镇诸般军政事宜毫不怠慢,相较于魏朝其他元勋宿将,他既然坐镇当时局势相对安稳的河朔地界,那么亲自领兵征战的机会,也难免相对少了些。
因此也错失了灭亡梁国等重大战事,葛从周虽然得知自家主公与晋主李存勖必有一战,可是在那个时候,也尚还不知两国展开战端的具体时日...自己却是年岁渐长,所以葛从周也罢经历贯注于栽培谢彦章等下一代的军中璞玉,同时自己也在关注时局,注意着己方势力会与晋军决裂开战的时日。
只不过葛从周也没有料到,魏朝、后唐两大国战端一开,他便已经打出火气了。
集结重兵夺取自己治下洺州的是周德威不假,不过两军杀伐,领土得失,也是各凭本事。技不如人,也怨不得被对方抢了地盘。
葛从周心说当时统领藩镇牙军主力,毕竟还是班师返回的途中,以后再连本带利拿回自己的领地,他也乐得与后唐军中已周德威为代表的一众名将斗智斗勇。咱们各为其主,战场上互不相让,但是对于那种值得敬重的敌人,葛从周也会向对方以礼相待。
毕竟按正史线,葛从周也曾被智将刘鄩偷过老家,急于夺回兖州,却始终一筹莫展。然而葛从周却因此十分敬重这个给他生平战绩添上污点的对手,而屡番上书大力举荐,还为刘鄩求情...所以即便是沙场上相见,战事要紧时节,对敌人该擒该杀固然绝不能含糊,可是葛从周对于他看重的对手,也会惺惺相惜,而表现出自己的敬意。
可是后唐军将李绍琼,杀入邢州之后沿途大肆烧杀劫掠,祸害得自家藩镇中枢下辖县坊处处残垣废墟...纵兵害民的恶行,即便这时节大多军队都曾做下...可是河东晋军,偏偏就在扬武军干的更为肆无忌惮。这也无异于一记巴掌恶狠狠的打来,在葛从周脸上扇了记响亮的耳光。
以葛从周如今在魏朝军中的地位,以及自己打出来的名号,受了如此挑衅又怎能咽得下这口气?他自然也已动了真火,因为昔日袍泽陆续身故,而在心里催生出那股年纪渐长的感慨,也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又与符彦超、王景仁畅谈一番,葛从周还立刻吩咐藩镇胥吏,好生款待这些引兵驰援扬武军的同袍,不能失了须尽的礼数。然而他脸上虽然挂着温煦的笑意,心中却正寻思着:
当然两国交战,事关重大,何时再与晋军开战,也当由陛下权衡定夺...可扬武军既然与晋人接邻,国战再起之时,我部牙军也当为先驱...既然晋人小觑我葛从周...届时于扫荡河朔、河东诸地,而挥军杀入太原之前,我也誓不罢休!
765章 南面也有叛臣作祟,可我现在何必算计吴越国?
国战之后,魏朝与后唐双方,也都忙于清点各支军旅以及诸地遭受殃及百姓的伤亡,以及地方上城池、街坊等军民设施的受损情况。
由于葛从周司掌的扬武军藩镇非但丢了洺州,所遭受战争的破坏最为严重,李天衢下旨命差拨户部调集几批钱粮,而用于抚恤当地百姓。
围绕着扬武军的多场战争打下来,魏朝与后唐两方诸路军旅杀得互有胜负。而细算下来,还是李天衢一方胜仗更多;
从领土得失看来,虽然李存勖相当于虎口拔牙,调集几路军旅,硬是从夺下洺州一隅。可是昭义军易帜举镇叛离,即便李继韬那厮明面上向魏朝称臣,实则自治也并非是由魏朝直辖统治,可是以往做为门户藩镇的一镇数州之地,如今却转而成为敌对状态...这笔账细算下来,吃亏的还是后唐一方。
而李天衢大致也能揣度李存勖的心思,这场仗他也是必须要打。否则他刚改制称帝时日不久,便有治下藩镇立刻背反而投从魏朝,如若后唐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在其他诸方势力君王眼中,也必然威风扫地。所以哪怕进行国战的时机尚不成熟,李存勖必须要做出回击。
然而打不下扬武军全境,可好歹也从魏朝治下夺下一处州府,场面上斗得个有来有回...李存勖虽然收兵,可起码也有底气向诸国各藩放话宣称:
魏帝雄踞中原,国力强盛又能怎样?他包庇我朝叛臣贼子,承认昭义军投从于他,这便触怒了我大唐!朕也照样能发兵征讨魏国,而且如今就算暂时收兵,这件事,可还不算完......
毕竟小国外交,面对强权脸皮可以不要,就算遭受剥削制约,照样还是一口一个爸爸叫得欢实...李天衢心说在后世国际环境这都属于常态;可是大国之间,尤其是彼此互不相让,必定要一举压制过对方的两方强大势力,要树立、维持权威地位,场面上也绝对不能落於下风。
哪怕彼此大规模战争暂时告一段落,李天衢也能想得到,以后扬武、魏博、横海...等北境藩镇小规模的战事冲突也必然会纷争不断。汴京、京畿诸处军司相应的也进行调度,以便能及时兵发河朔。
李天衢还在等候关陕方面,坐镇长安的严可求呈报如今西北面诸族各部动向的文书。毕竟当初覆灭朱温建立的梁国,魏朝虽然抢先吞并关中、甘陇大片疆土,可是李存勖强攻取下河中军,而后又也占据陕地北隅诸处州府,彼此疆域不但接邻,而且接邻国境线曲折反覆,加上周边各族势力林立,局势也更为复杂。
然而还没等到长安方面传递转呈来的奏书,江淮方面,却有牵涉难免势力也有逆臣谋反,而意欲投从魏朝的消息传来,而需要奏请李天衢定夺......
“吴越王钱镠,兴师讨伐治下湖州刺史高澧。而高澧率领残部奔逃至常州江阴,急派亲信至淮南军拜会安仁义。说是不但要进献吴越国标注各处军司,乃至沿将舟师水军布防虚实舆图...还说愿为王师引路,渡过长江,而助我魏朝兼并吴越全境疆土?呵呵......”
阅览过由安仁义转呈至汴京的奏书之后,李天衢喃喃说着,然而他的目光扫过高澧这个名头,眼中却也似有一抹杀意闪过。
在李天衢身边,如今转任汴京殿中监的近臣解青肃手恭立。当年在蔡县芦冈地界受草寇贼人挟制的青壮猎户,如今也早已非是当初那般清瘦落拓的模样。
如今的解青一身官服的扮相,他的身形也有些发福,只不过现在于李天衢身侧低眉顺眼,双目中也仍似有精光流转,起码还是精细的性情,在官场中打熬得久了,为人又多了几分城府心机。
说起来当初李天衢还在深山野岭间为秦宗权麾下凶兵围攻追杀之时,解青还是最早甘愿为其所用的帮手。不过时至今日,他虽然在帝君身边走动,论官职爵禄,解青也远不及魏朝其他众多开国名将。
不过好歹为人机警精细,解青的聪明之处在于,他很有自知之明,毕竟有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自问不是文能经纶济世的良臣,也非武能镇国安邦的名将,彼此当初朝夕不保,于战乱中随时都有可能死于兵灾匪患的一介草民,到如今锦衣玉食、爵禄加身,还能封妻荫子的富贵生计...解青懂得知足,也乐意就做个向深处于皇宫内苑的皇帝及时呈报各方奏书、民间事态等讯息的近臣。
毕竟那些曾经于贪心不足,而意图背反自家主公的叛将...有的只得狼狈出逃,也有些人坟头草也都已长得老高了。
而注意到李天衢看过奏书之后的神情变化,解青寻思一番,忽的出言道:
“毕竟吴越王不同于晋主李亚子,自臣服于我朝以来,也一向恭顺。也不知他为何要兴兵攻打本国治下的常州刺史,而那高澧被迫前来投从我朝...可就因此而与吴越国交战,这恐怕也是师出无名。
只不过...陛下志在一扫六合,方今吴国权臣架空国主,相互倾轧,而吴越国又逢内乱。如若我朝把握时机...是否又能挥军渡过长江天堑,而一举兼吞江东南吴、吴越两国?”
“把握时机?这也算不得什么难逢的良机,休说眼下重中之重,还须关注晋人动向,朕现在就算要取南吴与吴越之地,又何须倚仗高澧这么个叛臣?吴越既从来不曾意图对我朝不利,而国主钱镠爱民如子,为人秉性也称得上是个谦谦君子。
对付凶残暴虐之辈,手段再凶再狠也无可厚非。但如若势必也要与君子相争,便以对待君子的手段相待。是以就算有朝一日,朕要兼并江东诸地,也是势在必为。可是对他钱家,也不必用什么下作伎俩,何况吴越又为何兴兵讨伐本国治下的臣子,这个因由,朕也清楚得很......”
李天衢冷哼一声,旋即沉声说道。毕竟他很清楚,吴越国治下湖州那块地,虽然按说应由唐廷因功赐封,而由当年原本应该抢了黄巢人头的感化军节度使时溥帐下牙将李师悦走马上任。
可是那座军州,也是杨行密的吴国,与吴越国的钱镠交锋争夺最为激烈的去处。所以即便李师悦父子未曾降从于朱温,反而成了打开潼关天险降从于魏朝的带路党...也根本无法在湖州长久立足下去。
而当年吴越国内部爆发了以孙儒降军武勇都为主的叛乱,钱镠麾下心腹高彦出兵平叛,居功至伟,可是也付出了长子战死的惨痛代价。所以湖州到底还是会由钱镠属下的高家父子统治,本来由高彦执掌州府时还为封郡公,治理一方也是为政宽简、恩泽百姓......
可是直到高彦去世,由他另一子嗣高澧接掌州府。钱镠却要发兵攻打自己治下的地盘,还要对当初的嫡系心腹骨肉赶尽杀绝...然而李天衢知道钱镠势必要这么做的理由,也完全合情合理。
因为如今被自家君主发兵讨伐,而狗急跳墙到要投从魏朝,盘算争取外力倚仗再杀回故地的湖州刺史高澧...也是个残暴到骇人听闻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