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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霄野     唐末大军阀txt下载     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31章 立场不同,梁国最后的忠烈

    李严听李存勖语气不善的说罢,也立刻诚惶诚恐的躬身言道臣必然恪尽职守,而不负大王重托。

    毕竟李严虽然长于口辩之才,先前也曾误犯过失,而惹得当时正在筹备灭梁大计的李存勖大发雷霆之怒,而下令将他斩首...所幸有时任中门使的孟知祥出言求情,向李存勖进谏称“严小过,不宜以喜怒杀人,恐失士大夫心”...这才打消了李存勖的杀意,改为惩戒李严打二十杖,好歹没要了他的性命。

    而包括李严在内,方今晋王的臣属也都觉察到,本来与人相处时甚是开朗直爽的李存勖近期以来涉及与魏朝竞争的大事,似乎渐渐的更容易发怒,处事比起先前显得有些偏激,也使得李存勖身边的近臣也不由会产生出一种危机感。

    待李严退出大帐之后,郭崇韬轻咳一声,继而又对李存勖说道:

    “大王,还有那河中节度使牛存节......”

    提及那牛存节,李存勖重重的哼了一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凭什么李天衢那边,就能大摇大摆的从梁国东面的屏障潼关通过...而晋国大军却始终要面对河中军牛存节这个拦路虎?李存勖自知他固然可以一边分兵猛攻退守至蒲津关的梁军,一边再挥军攻取其他州府。然而蒲津关位于水路要隘之地,迟早还是要尽快拔了,否则牛存节也必定会不断的袭扰晋军后路...李存勖要打的是闪击战,在灭亡世仇宿敌的同时,要迅速抢占其治下疆土,又哪经得起后方还留有一路敌军不停的折腾?

    更可恨的是,如今梁国都已经亡了,牛存节所效忠的君主朱友贞也已然丧命。除非他只顾死守,而因消息闭塞尚不知情...总之也仍是摆出要与晋军死战到底的架势。

    周德威、李嗣源、史建瑭、李存贤...这些晋军宿将,如今几乎也都可以说是让其余诸国牙将闻名色变的人物。然而十分擅守的牛存节倚仗蒲津关,尚还能勉强支撑下去。

    可是晋国即便再不甘心,如今与魏朝大致也已划分清楚彼此瓜分梁国疆土的势力范围...其余几路晋军也已能腾出手来,再回过头,而势必要就除掉已经完全为己方势力所包围的梁军顽抗余孽......

    “牛存节啊牛存节,倒不愧是死忠于梁贼伪朝的勇烈臣子,但你又可否晓得,正因为你据险死守血战,抵御我晋军攻势,反而倒使灭亡你伪朝的魏帝从中得利?

    而孤又何尝不是因为要速取陕北诸州,倒也是帮着魏国牵制住了你这个劲敌?可是我晋国的确誓要灭了你效忠的伪朝,你我相见,当然不免死战到底,根本没有谈判回旋的余地,也就不免让轻易杀入潼关的魏国坐收渔翁之利,这个局,倒当真破不了......”

    李存勖忽然不禁苦笑着说道,他旋即长身而起,眼中有精芒闪现,眉宇间也透着股不甘屈服的狠劲:

    “古人言敌惠敌怨,不在后嗣。然孤奉父王遗命,朱温篡君构逆,狼贪肆噬于华夷,终于恶贯满盈,而被他亲子弑杀。梁主友贞嗣凶,孤本来与他无仇无怨,但你既然继承了伪朝帝位,彼此家门之间的世仇大恨,孤也只能寻你去做个了断。

    其余侍奉梁贼伪朝,助纣为虐的文武臣子,但凡是有才干的,且肯弃暗投明。孤也会既往不咎,仍让他们在我晋国谋个仕途前程。牛存节虽然数度致使我军无功而返,但也足见野战壁守、皆其所长,也让孤生出了爱才之心呐......

    但梁贼已然覆灭,可牛存节仍旧冥顽不灵,抵死也要与我晋国为敌...可恨孤已不能南顾长安等关中诸地,但如今倒也腾出手来,可以亲自去会一会你这个执意要与我晋国作对的劲敌!”

    ...蒲津关所在的同州治下几乎全境疆土,也尽为晋国所占取。也只剩下这处关隘犹如承受洪水怒涛冲击的基石,仍旧屹立不倒。

    然而晋军方面,也已输送来大批的攻城器械。又有周德威、李嗣源等名将主持攻坚战事,晋军不分昼夜强攻蒲津关,轰击城墙、挖掘地道、蚁附攀爬、声东击西...等诸般手段使将出来,也早已摆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蒲津关的架势。

    各路晋国同僚部众,也纷纷统领兵马驰援而至。所以身为猛攻的一方,兵力会越打越多,然而死守的一方,将兵数量只会越打越少,而再也无法得到补充......

    而晋国军队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试图以麾下将士的血肉性命铺出一条突破防御工事,通向蒲津关内部的道路。即便眼下尚还未能攻破关隘,蒲津关壁垒左近已是血漂尸堆,城下滚木擂石沾着碎肉鲜血,乃至众多早已砸得不成人形的尸首。

    而前几轮战事以滚油金汤淋下,也曾杀伤大量攻城的兵卒,城头下积累的柴薪燃起,吞噬那些已经咽气的尸骸,使得此时蒲津关附近的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糊味,以及那种让人一闻便不由犯呕欲吐的味道......

    大量被摧毁的攻城器械,以及投掷用的守城用具,与无数将士的尸体就横七竖八的堆砌在蒲津关下方。城墙上处处也都有遭受石弹轰击的迸裂痕迹,还插着密密麻麻的箭矢,以及一抹抹触目惊心的血红。

    一轮猛攻结束以后,第二轮攻势旋即便要开始。这也是由于晋国方面因为不断增兵,周德威遂主持采用轮番疲敌的战法。蒲津关关内残存的梁军将士,终究也是肉体凡胎。即便关隘当中粮秣储备还算充足,可日复一日,还没有歇息回复力气,便要连轴转继续血战下去,纵然是铁打的汉子,早晚也有撑不住的时候......

    所以这一日,又有大批蚁附攻城的晋军锐卒,如潮水般涌杀到蒲津关上方。然而当他们再一次眼见便要抢夺下城关之际,一个身上铠甲残破,明显也有几处伤口被布条给包扎住的凛凛大汉,便带着一众死士挡在了那些晋军士卒的面前。

    牛存节手中大刀,舞动起来时依然势大力沉,猛然劈斩扫将过去,便是一片甲叶碎裂与利刃入肉的劲响交织成一片。首当其中的晋军将校兵卒,不管在各自部曲中如何以骁勇而自夸。但凡遇到身先士卒的牛存节,难以招架荡开他手中的大刀,终究也难免被斩得鲜血迸溅、残肢横飞。

    而身形如铁塔一般的牛存节继续向前,并他手中大刀又扫开了一条道路。一时间不知道又将多少扑城的晋军将兵剁翻倒地,眼见前方有个晋军军校嘶声咒骂的冲杀过来,牛存节干净利落的一刀下去,当即斩开那健硕粗壮的军校半边身子。血雨也登时洒得他满头满脸都是!

    身边亦有誓死跟随的士卒,在周围擎起盾牌遮护着牛存节,其余河中军牙兵趁势也都拼了命的往前涌杀,誓死也要将今日这一拨又扑上城关的敌军尽数绞杀。

    然而牛存节虽然勇猛无对,连日不但要殚精竭虑的主持关隘防务,又要亲自赶赴城关浴血厮杀...每一次厮杀都是拼到精疲力竭,现在的他也不住大口的喘起粗气。

    好歹今日...应该也能打退晋人的这一番攻势吧......

    牛存节心中念着,可忽的他面色立变,心也不禁咯噔一下...因为他骤然听见城外猬集的晋国大军,突然又爆发出势要摇天撼地的欢呼声!

632章 死守血战,终究难以力挽天倾

    又有两万晋军抵至蒲津关,树立起兵刃如林,道道寒芒犹如河流中粼粼波光,也透着凛凛势威。中军阵中,一面大旗笔直地竖起,上面绣着个大大的“晋”字。

    李存勖正矗立在大旗之下,他那对虎目凝视向墙头上一片刀光血影的蒲津关,他缓缓抬起手来,又重重的往下狠狠一劈,明眸中便也透出一股杀气。

    沙陀族的军校,立刻吹起苍凉激荡的号角声。大批将士眼见晋王亲至,也是倍受鼓舞。他们犹如滚滚洪水,继续往蒲津关蜂涌杀去。哪怕由牛存节坐镇死守的关隘是一道屹立不到的山峰,也要生生把它摧垮撞塌!

    而蒲津关上方,牛存节仍把手中大刀舞得密不透风,荡开齐头搠来的几杆兵器,同时又搅得前方一片敌军血肉横飞,周围牙兵眼见他们的上官拼死奋战,也都激起骨子里的剽悍血性,一时间嗷嗷喊着往前冲杀,勉强又把从正面涌杀上来的晋军攻势给压制下去。

    其中一名河中军军校,抢在牛存节前面扑扑倒了墙垛左近,他一脚将个刚爬上来的敌兵爬翻坠落。旋即便抡起手中钢刀狂砍,一连几刀下去,竟奋力将连撘钩与木梯的粗厚绳索砍断,再发力一推,那些仍蚁附在上面向上攀爬的晋军兵卒也顿时惨嚎着摔落下去。

    然而那军校怒目朝着关外外侧凝视过去,却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也当即大声示警道:

    “节帅,是李亚子!他也......”

    忽的一蓬箭雨激射,如飞蝗一般扑上关隘上方。那军校顿时身中四箭,咽喉也被箭簇生生贯穿,呐喊声戛然而止,这军校瞪大了双眼,眸子中仍满是不甘之色,也直挺挺的向后倒了下去。

    虽然周围杀声喧嚣,但是牛存节也已杀至距离墙垛不远的位置,他也听得李亚子三个字传入自己耳中,脸上神色也变得更为凝重。然而眼角目光又瞥向周围麾下的将士,牛存节忽然又大声喝道:

    “儿郎们!晋人派出多少久战成名的宿将,几番倾尽全力猛攻,也都奈何不得我等。如今就连晋主不得已也要亲自统军前来,即便如今晋国得势,看来也不过如此!”

    仍在高呼着豪言壮语,可是牛存节心中也很清楚,力抗死守至今,恐怕今日也很难再支撑下去了...退守蒲津关,本来还打算伺机牵制南面的魏国大军。可除了他这一路军旅,其它各处梁军也未免太不争气,疆土沦陷的太快,而魏帝甚至也派奇兵袭破长安...大梁,终究还是亡了......

    而面对周德威、李嗣源、史建瑭等晋国军中上将,牛存节也只能倚仗蒲津关险要抵抗到了现在。如若是野战杀伐,恐怕自己早就被那几个劲敌统领的军旅击溃歼灭。而死守到了现在,河中军藩镇牙兵部众,也只剩下不过万余人手......

    前两次晋军发动攻势之前,便已有军士到关隘前疾呼长安已经沦陷,梁国帝君殒命,社稷也已覆亡的消息。又奉劝牛存节再抵抗下去已毫无意义,你效忠的君主都已丧命,而梁贼宗室子嗣断绝,又何苦还要再负隅顽抗下去?也当早些出关投降,归从我晋国,尚还有可能保得命在。

    牛存节虽然不愿相信,但是也清楚晋军宣告梁国覆亡很有可能是实情。然而真也好、假也罢,历朝各代、诸方政权在覆灭之后,也总会有些忠臣烈将仍要继续抗争下去,而牛存节显然就是那一种人。

    所以牛存节振臂高呼,仍在尽力激励着麾下残存将士的死战之心。可势如排山倒海的晋军不断的扑杀上来,牛存节拼死扫清面前一片杀上关隘的敌军,却已挡不住有更多的晋军士兵从其它位置攀爬上来。

    更何况蒲津关上进行惨烈混战,河中军牙兵也根本腾不出手来,居高临下去攻击正在动用攻城槌,不断凿击城关大门的晋军部众......

    忽然蒲津关下方,也爆发出一阵山崩海啸的声潮,那是晋军士兵的欢呼声。再有河中军牙兵朝着城下一望,就见密匝匝的人群高举刀枪如林,已汹涌冲杀到了关隘内部。

    几番交锋下来,接连遭受石弹与攻城槌猛烈撞击,蒲津关大门已是摇摇欲坠,也到了轰然崩塌的时候。那些浴血搏杀的河中军牙兵见了,很多人的眼中也不由的流露出绝望和恐惧,但见数量看来挨山塞海的晋国大军,通过攀爬云梯、经过大门,而成批的蜂拥杀入...他们也都很清楚,先前曾数度力挫晋人攻势的梁军大将牛存节所镇守的蒲津关,恐怕再用不了多久,终究还是失守了......

    “阿爹!晋人杀入关隘了!即便孩儿拼死要挡住涌杀进来的敌军,可晋人势众,也实在抵挡不住!”

    牛存节的长子牛知业,也跌跌撞撞的冲上了蒲津关墙壁上方。他头盔已被打落,发髻散乱,还拖着一条鲜血淋漓的膀子,有百来兵卒拼死戎卫在身边,他这才勉强从混战厮杀的人群中撞出一条道路,慌乱中眺望见他父亲的身影,便又悲声疾呼道。

    “挡不住也要挡!就算我河中军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对不能让晋人夺下蒲津关!”

    牛存节高声厉吼,哪怕已是左支右绌、顾此失彼,他挥动着大刀奋力劈斩着,周围大股鲜血般如喷泉一般,从那些躯体被剖开、肢臂被劈断的晋军伤口喷涌而出。牛存节也正如一头发了狂性,而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的野牛那般,又由麾下牙将小校嘶声招呼,带领近千兵卒,朝着蒲津关大门的方向疾奔而去。

    然而一路趟杀下来,刚冲下了阶梯,牛存节就见眼前那惨烈的景象...也是人头落地,断肢横飞。如杀猪般的惨嚎声,乃至歇斯底里的咒骂喊杀声...俨然是人间地狱的景象。

    正有个晋军步将持刃冲杀过来,却被牛存节抡臂横扫一刀便削了他的脑袋,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之时,陆续相继涌杀而至的晋军步卒当中也暴起道道血泉,毙命在风驰电掣的大刀之下!牛存节也已完全杀红了眼,可骤然间,他又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入耳中。

    当牛存节转头望去,就见涌杀进关隘的晋军部众当中,忽的冲出一拨骑军,形成一片翻滚的钢铁怒涛,又冲垮了两层河中军将士勉强维系的队列。而统领这一波马军的那个骑将手绰大枪,他打眼也瞧见牛存节,便当即厉声吼道:

    “晋国马军都部署李绍荣在此!莫非你便是河中军节度牛存节?梁贼伪朝已亡,你也不为自己的前程打算,却仍是冥顽不灵,执意要抵抗我晋国大军。当真是自寻死路!”

    牛存节倒也知道此人的来路,他本来是燕国首席猛将元行钦,而于燕王败亡之后,便降从于晋国,又得赐名为李绍荣。而听闻李存勖厮杀时最好身先士卒,经常亲自冲锋陷阵,而这李绍荣则一直做为晋王随身护卫协同征战。

    想到这里,牛存节也立刻意识到:

    而这李绍荣既然已杀至我的面前,就那个生性极是好战,也不顾君主身份而时常亲冒矢石的晋王李亚子...难道也在附近?

633章 这个机会,孤给你无妨

    李绍荣手中的大枪,与牛存节劈来的大刀恶狠狠撞在一处。激荡的金铁交鸣声起,李绍荣双臂被震得微微发麻,眼中也不由闪过一抹异色;然而牛存节奋力格挡开直搠来的大枪,却没有提防住从斜侧又有一支长枪探来,虽然有铠甲防护,可锋尖仍穿过缝隙捅入他腰肋寸余的深度......

    强烈的痛楚迅速蔓延开来,然而牛存节仍强撑住身子屹立不倒。哪怕蒲津关难免要被攻破,而自己的性命终究要亡于此处...可是晋王李存勖,既然极有可能就在附近,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要尝试袭杀那晋国国主!

    牛存节咬牙念着,他依然奋力挥舞着大刀,徒步抵挡住李绍荣手中犹如毒蛇出洞的大枪。周围兵器撞击,以及双方将士喊杀惨嚎声仍旧不绝于耳...然而很快的,牛存节便听到有人高声喝道:

    “牛存节,你是执意要与孤厮杀到底?梁贼既灭,你又何必枉送性命?”

    牛存节闻言,双目中更是更是凶芒暴涨!他再复一刀格挡开大枪,便拔足疾奔往前面冲去。趁着李绍荣尚还来不及拨转马头回身之际,牛存节循声只顾朝着晋军扎堆的地方杀去,哪怕耗尽浑身最后一丝力气,也要撞杀到晋王李存勖的面前!

    然而只冲出十几步的距离,牛存节赫然望见前方晋军部众让出一条道路,当先有一骑突然杀出,锋利的长刀耀起一团凄寒的利芒,便直直的朝着他肩头斩落下来。

    牛存节仓促格挡,陡感猛烈的反震力如潮水般倒卷而回,他不由得蹬蹬蹬连退三步。再定睛望去时,就见那员晋军虎将身躯壮硕如牛,不但生得凶睛阔口,此刻更是瞪目切齿,而显得貌相十分威严凶狠,他绰刀直指过来,还大声喝道:

    “史先锋史建瑭在此!先前遭遇你设伏奇袭,我也算是着了道,今日终于能寻你讨回场子来!”

    又有一名晋军大将,旋即也策马踱至阵前,但见他气度威严,身形也犹如铁塔一般。而脸上神情甚是冷漠,手绰大槌、跨马肃立,而冷冷的打量过来时,这员晋军将领也沉声说道:

    “我乃蕃汉马步军总管周德威,当初奉先王钧旨,便从引兵攻你坐镇的河中府。却也不得不承认你牛存节是擅守的将才,而致使我无功而返,有负先主重托...但是你再是鸷勇善战,梁贼大势已去,国家都已亡了,你又如何能守住区区一处关隘?”

    史建瑭、周德威之后,又有一员雄俊威武的骑将手持一杆浑铁锤,他怒目瞪视过来,口中也忿声喝骂道:

    “牛存节,如今你败局已定,却兀自意图犯王驾袭击大王,横冲都李嗣源在此,你也莫要痴心妄想!”

    史建瑭、周德威、李绍荣、李嗣源...这些人都是晋国军中马战武勇出类拔萃的虎将,牛存节也很清楚与其中任何一个比拼搏杀,自己也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可是他狠狠咬了咬牙,好似扑火的飞蛾那般,仍旧疾步朝着对面敌方几员虎将,以及身后数不胜数的晋军士兵扑去。

    然而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忿怒的史建瑭又使出花刀的技法,虚虚实实,忽的一刀疾斩劈落,锋刃掠过牛存节的肩头,撕裂铠甲激溅起点点火星,锋尖也切割开血肉,混杂着点点殷红漫天挥洒;

    眼中也已流露出森寒杀机的周德威,扬起大槌重重砸在牛存节的兵器上,刀杆开始弯曲的大刀,也都是脱手荡飞了出去;

    身后李绍荣再度拍马挺枪杀来,大枪直搠袭至,牛存节下意识的侧身闪避,然而锋利的枪头却仍然狠狠的贯入他的腿股当中;

    直到李嗣源策马急驰杀至,他手中的浑铁锤,也生生的砸在了牛存节胸前的铠甲上...甚至能感受到胸腔内骨骼折裂,牛存节噗的喷出一大口鲜血,诺大的身躯便如断了线的风筝那般,向后倒飞而出......

    牛知业乃至河中军残余牙将兵卒见状,虽然悲愤、无奈、绝望、惶恐...等诸多情绪都混杂在了一处,他们也都如发了疯一般,嘶吼的强攻上前,拼了命也要掩护伤重垂危的牛存节脱离险境。

    然而面对史建瑭、周德威等当世虎将,以及数目胜过己方数倍不止的晋国大军...即便进行徒劳的抵抗,然而面对敌军势不可挡的攻势、所过之处已是残肢抛飞、血浪翻涌,仍旧试图死战的河中军牙兵再无抗手之能,也就只能被压垮、冲溃、乃至遭受屠杀......

    如海啸般涌杀入蒲津关的晋国大军,不断的压缩着残余河中军牙兵的空间。不但是牛存节这边,关隘上方、大门左近,大批的梁军士兵如同陷入了绞肉机那般,残肢断臂、血肉满涂...而牛存节被长子与几名心腹军校向后拉拽着,他也看见史建瑭、周德威、李绍荣、李嗣源这几员敌将催马突进,手中兵器眼见又要落到自己身上......

    “住手!”

    扑入关隘当中的晋军阵中,忽的有洪亮的喊声响起,随即几员骑将策马奔走传告,命令各自部曲暂时停止攻势。

    牛存节倒在自己的亲子牛知业的怀中,朝着前方凝视过去,就见一员骑乘着匹玉花骢骏马,身着锦袍锐甲的青壮汉子疾奔而来。看那人气度不但也透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史建瑭、周德威、李嗣源、李绍荣这几员晋军将领,也立刻策马让开条道路...他的身份,自然也已是呼之欲出了。

    而李存勖的目光也投在伤重体虚的牛存节身上,他虽然面色不善,可眉宇间似乎也夹杂着几分感慨,忽的便出言问道:

    “牛存节,孤是当真不明白,即便往日可说是各为其主,朱温多行不义,为其亲子弑杀,而方今梁主也毙命于长安。你却仍旧死守蒲津关,这到底又是为谁而战?

    看你伤势虽重,但是及时救治,也未尝不能保得命在。即便数度打退我晋国攻势,也是坏了孤的大事...但顾念你非但是骁勇将才,更是勇烈豪猛之士,所以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肯不肯降?”

    牛存节听了冷哼一声,也立刻忿声回道:

    “我起初名为牛礼,也是阿爹寓意盼我能礼顺人情...起初投从河阳军效力,而于诸葛节帅病逝后转投先主,得赐名存节,也是告诫我报效君主,当存气节...生为大梁人、死为大梁鬼,就算国祚断绝,我自然仍是为尽忠存节而战!”

    李存勖闻言,脸上登时浮现出一抹愠色:

    “执迷不悟!朱温狼子野心、弑帝灭唐,他对唐廷可曾尽忠?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既然你效力的君主无道,又何必为他尽节?”

    牛存节忽然从牛知业的臂膀中挣脱开来,即便每喘一口气,他就会感受到一股钻心的剧痛...可牛存节仍直起身子,又缓缓抽出腰挎的佩刀: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晋人与我大梁为世仇,对先主当然是深恶痛绝。可对我而言,牛某自投从宣武军之后,也只认他这一个明主。厮杀征战至今,也已倦了,不打算再改换门庭。活过五十多岁,又为何在这个时候偏要背负个畏死背主的骂名?

    多说无益,李亚子,久闻你最好亲赴战阵厮杀,既然侵犯我大梁疆土,又可否敢与我一战?”

    李存勖瞪视牛存节片刻,忽的他长叹口气,随即也说道:

    “孤若是再赘言就劝你投降,倒是小觑你为人秉性...虽说你已是力竭伤重,孤要杀你也未免有些胜之不武...但两国交战,也绝不可意气用事,你不是拼死也要袭杀至孤的面前么?便给你这个机会。就由晋国之主亲手取你性命,也算是出自于对你的敬意了......”

634章 梁末帝的错,我又怎可能会犯?

    浑身甲叶残破,身上也能看出数处大大小小伤口的牛存节,由于伤重力乏,动作也不免迟缓了许多。而面对李存勖这等上马亦能斩将夺旗,甚至时常率领少数锐骑突入敌阵的晋国之主,即便牛存节处于最佳状态也绝对不可大意。

    如今这等形势下徒步对战,无论精力、体力,还是生命的活力似乎也都完全透支的牛存节,终究因挥刀慢了片刻,威风凛凛的李存勖拍马杀去,冰寒的杀机也骤然袭出,他手中长枪如闪电般直搠,也当即捅穿了牛存节的肩胛,紧绰的佩刀,终究还是颓然坠到了地上。

    忽然牛存节又发出一声嘶吼,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另一支手转向捅进自己肩胛的长枪枪杆,看来仍试图要将李存勖扯拽下马。大限将至,他依旧试图袭杀这个敌国的君主!

    然而厮杀经验也极为丰富的李存勖察觉到牛存节的意图,便立刻撒开枪杆,玉花骢长嘶前驱,正当两人错身而过之时,李存勖腰挎的宝剑也已呛啷啷出鞘,划出的那道寒芒随着他摆动臂膀的动手,也立刻朝着牛存节的喉头疾掠而去......

    “噗!”

    滚烫的热血喷泉般激溅而出,牛存节眼前顿时血红的一片,他仰面向后倾倒,已感到生命的活力从体内迅速流逝。直至重重的摔落在地上,牛存节怔怔的望着碧蓝的苍穹,比起方才歇斯底里癫狂血战的模样,现在的他神经渐渐的平静下来,似乎是在平静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双眼血红的牛知业哭喊着冲杀上来,然而李绍荣催骑拦到他身前,手中大枪毒蛇般探出,狠狠的搠进了牛知业的心窝;其余河中军剩余的牙将军校悲愤喝骂着,也纷纷涌上前去,然而周德威、史建瑭等虎将统领麾下军马也迅速掩杀过去,毫不停留地收割着生命,砍翻搠杀,那些抵死顽抗的将兵,也只得在滚滚马蹄下被践踏成烂泥......

    即便是一国之君,周德威等人也都深知自家主公的脾气,每逢战阵,他反而总是带着头冲锋陷阵...面对牛存节的搦战,晋军一众军将深知李存勖必然会给出回应,也根本无法劝住......

    为了以防万一,但见李存勖与牛存节之间的厮杀已经有了结果,他们也纷纷扑杀上前,意图将那些负隅顽抗,而仍要冒犯晋王的敌军残部赶尽杀绝。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蒲津关内已是满地的尸骸血迹。触目惊心的景象,也能让人联想到这里经历了极为惨烈的厮杀...由牛存节统领的河中军牙兵部众,绝大多数被歼灭屠尽,也只剩下一小撮士兵眼见军中上官已然壮烈战死,抵抗下去也只有死路一条,也只得抛下兵刃,各个神情木讷的任凭晋军处置......

    李存勖虽然终于拿下了蒲津关,然而他静静的看着地上牛存节的尸首,也能看出这李亚子的心情仍然很差。

    而牛存节既然自河中府退守蒲津关,连同他在内,河中军众牙将家眷妻儿自然也须迁徙至关隘当中,以免落入晋军之手。

    然而蒲津关不免告破,河中军也已被歼灭了...而战后清点彼此伤亡折损,收押战俘,乃至搜寻彻查蒲津关内其余人等之时,又有随军出征的李存勖义弟李存矩,立刻赶来上禀他搜获的其他俘虏。

    当初李克用赏识栽培众多义儿,其中大多数人也都是因能征善战,而在史书上留下事迹的将才。然而收得义子多了,其中也中难免有些例外。

    譬如以往战功远逊于李存璋、李嗣源、李嗣昭等义兄弟,当初也有意篡位夺权,而已然被清算诛杀的李存颢、李存实;还有眼前这个为人跋扈专横、不知恤下的李存矩。

    到底是自己的义兄弟,李存勖自知李存矩虽无大才,但对于兵事也并非一窍不通。既然是自己父亲收的义儿之一,如今也甚为恭顺,好歹也须拉扯提携他一番。只不过以李存矩的本事,带兵打仗,他派不上大用场,但是起码调度后勤、征召兵马...乃至搜捕巡守等事宜,也能打打下手,算是长些军中阅历,而积累功绩,起码也要为父王义儿安排个相应的官职。

    而李存矩策马行来,又满目鄙夷怨毒的瞥了牛存节的尸身一眼,随即便向李存勖报说道:

    “大王,原来牛存节这狗贼,除了为我军诛杀的牛知业、牛知让,尚还有牛知谦、牛知训两个幼子与两个女儿,连同他妻室族亲眼下也尽为臣麾下兵卒所获。

    这牛存节抵抗我晋国大军,非但误了大王大事,也使得我晋军也折损了许多儿郎。比起其它各处州府降伏的梁贼,唯独他也实在太过可恨!不如杀了牛存节那两个幼子与其余族亲,妻女则由臣安排发配为娼妓,如此以儆效尤,以警醒他人抗拒我晋国大军的下场!”

    哪知李存矩此言一出,却当即激得李存勖勃然大怒,他竖眉瞪目,大声呵斥道:

    “住嘴!我李天下...孤势要与天下豪雄角逐争锋,擒杀羞辱妇孺孩童,算什么英雄好汉!?”

    李存矩完全是以己度人,瞧见李存勖盯着牛存节的尸首面色不善,便以为须当残杀作践这个本国死敌的子嗣妻女以泄愤...然而却被当面呵斥,李存矩登时骇得呆若木鸡,当李存勖扬起手中马鞭,指过来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通喝骂之时,他一时恍惚,也直感眼前的晋国新主,像极了他义父李克用那般强势霸道的做派:

    “牛存节虽执意与我晋国为敌,也不失为忠烈的豪勇将才,可如今到底已死于孤的手中...我晋国既终能讨灭他,孤会忌惮他子嗣不成?如若只因为他数度挫败我军攻势,便要衔恨诛杀他幼子,还要作践其妻女,世人还道孤是心胸狭隘之徒!

    雄主的器量,当能容得天下,你却以为孤容不得已死之人的妻儿家小?牛存节其余亲属,也由得他们自行离去。至于妻女幼子,拨给金帛粮秣,如若无处可投,你便差拨人手,为他们于我晋国治下寻个去处安住。而牛存节的妻女与幼子但凡有个好歹,孤唯你是问!”

    李存矩连忙既是称罪、又是领命,便灰溜溜的退下去了。李存勖冷哼一声,又吩咐麾下亲随好生收殓牛存节与他长子牛知业的尸身,心中也念道:

    即便我晋国与梁贼乃是世仇...但也不得不承认朱温那狗贼,说他狡诈善于蛊惑也好,当真也有雄主之能也罢...当初也的确招聚了大批智谋勇烈才干为其所用,只是时至今日国中文武英杰凋零,唯剩下这牛存节也终究葬身于此...即便社稷覆亡,可是牛存节也确实恪忠尽节,倘若是我晋国落到这般局面,孤的心腹之臣,又会如何......

    然而正寻思着,李存勖猛然警醒,渐渐的,他脸上又浮现出一抹傲意:

    孤又是何等人也?又岂能与梁贼末主相提并论?那朱友贞暗弱无能,听信奸邪小人,最终致使国祚断绝。而孤自从继位以来,好歹励精图治,整顿内政、严肃军纪,而提拔贤才、惩治奸佞...梁末主的过失,孤也绝对不会犯下。

    何况梁贼之后,终究要与魏帝李天衢角逐争霸...孤要想着如何赢,又怎能去想输以后的事!?

635章 长安与降臣,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于李存勖攻破蒲津关之时,李天衢御驾也早已进入长安,以接受梁国众多降臣的参拜。

    康延孝先行便率领一彪军马出城迎候御驾,但见他欣喜振奋的模样,李天衢嘉言赞赏,并承诺按功受赏,也当赐封康延孝为藩镇节度,司掌一方军政大权。

    而时至今日,李天衢也终于能得以领略被世人赞说为“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中华后世十三朝古都长安的风光。

    本来历经黄巢、李茂贞兴兵祸乱城郭,焚烧宫宇,按说长安按原本的轨迹朱温于挟持唐昭宗皇帝东迁之时,也会拆毁长安宫室民居,取木料顺渭水漂黄河转入洛阳...而使得这座古都名城为为一片废墟。

    明朝时节朱元璋虽然划分西安府,在唐长安皇城的基础上修筑西安城墙,而且与他长子朱标也曾动过迁都长安的心思,然而后来的景象,到底还是有别于长安曾做为世界中心时那般的大气恢弘,也与后世到西安旅游观光明代重建城郭宫宇时的感官大有不同。

    由于丢了发迹之所宣武军,而只得西迁退守关中的朱温,反而需要将长安这座历经先前各朝修建完善的名城做为己方势力的中枢所在,是以仍旧按先前的城市的格局修葺补建。所以如今的长安古城,格局严谨对称,规模也仍是宏伟壮观。

    即便不比大唐最为强盛时期“万国来朝”那般开放、大气、包容的景象;既使东京汴梁,做为远在战国时节魏国所定都城大梁之后,至五代时节才得以兴起繁荣的名城坐落于中原,眼下也更适合做为国家的都城...但是李天衢也切身能感受到长安更为厚重的历史底蕴,而拿下了此处古都,按他设想,仍要将长安打造成联系中原与西域的商业、文化交流的汇集地,与汴京同样也将发挥出国际大都会的效用。

    长安城内先前已发榜晓谕,经过安抚整顿,黎民百姓出来迎候圣驾,肃立于长街两旁,也大有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架势。

    而长安城内居民,虽然不及唐朝极盛时达百万规模之巨,经过朱温好生经营,如今也有数十万的民众。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这本来也是个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时代。长安百姓又历经梁末时节的腐朽黑暗,民生动荡...如今也终于盼来战事结束,只想过安乐平和的日子,自然也都认同做魏朝治下的子民。

    毕竟魏帝李天衢,于方今时节被世人赞说为施仁政抚民的明君当中,也会算他一个。

    即便比起吴越钱镠、闽王王审知、朔方韩逊等国君节度,似乎魏朝对外用兵的频率似乎更勤了些...但李天衢也尚还说不上是穷兵黩武,而毕竟魏帝如今统掌的地盘最为广阔,实力也最为强大。只有国家强盛,时局方才尽可能的维持稳定,家庭才能得以平安的道理恒古不变,是以长安百姓,几乎也都是心甘情愿的接受魏朝的统治。

    经过外城长街,御驾抵达唐朝与梁国的大朝正宫大明宫,又行至内朝当中的紫宸殿,李天衢也早已换上黄袍衮冕,展宫悬鼓吹,陈车辂舆辇,警跸宿卫排布于大殿内外,也做好了准备,接受原梁国群臣的朝参礼拜。

    包括朱温的外甥,先前于梁国朝中也属于权贵勋臣袁象先在内,还有郑珏、赵光逢、赵光允、赵光胤韦说、杜晓、李琪、萧顷...等一众梁国降臣,呼啦啦的跪倒一地山呼万岁。毕竟他们作为原为败亡的政权效力,如今又转而投从新朝的降臣,不但要表态效忠,也颇有请罪的意味。

    李天衢的目光,首先落到了毕恭毕敬伏地的袁象先身上。心说这厮虽有巨贪恶习,不过却也生性宽厚,曾赈恤黎民......

    毕竟一个人的好坏难以做定论,而袁象先按原本轨迹降从于后唐之后,也没有如段凝之流那般仍要争权夺势,即便被委以重任,他似乎也不敢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所以给这袁象先安排个没什么油水可捞的官做,如果尽职尽责,让他领受爵禄,按本来的归宿得个善终,也未尝不可。

    而袁象先先前通过大肆敛财,家财巨万...李天衢迅速官职任命且先不急,就吊着他的胃口,毕竟这厮又有朱温外甥这层身份,现在也无从得知魏朝又将会如何处置他...按袁象先原本投从于后唐时“遍赂权贵及刘皇后、伶官巷伯”的套路,就把他带到汴京去,通过自己扶持的“权宦”王嗣恩好生敲其竹杠,又能让他吐出多少财产,就全充为国用了。

    李天衢的目光,又扫向其他拜伏在地上的降臣。

    这些人,起先有不少都是唐廷臣子出身,而朱温当年清洗清流公卿,屠戮朝中重臣,过了几遍筛子,于灭唐立梁之后,还能留下来为就梁国效忠的,基本也都是被朱温给吓怕了,也不会讲究为君尽死节那一套...毕竟当初唐廷朝堂中真正忠烈尽节的公卿大臣,几乎也都被朱温给杀光了。

    其中诸如萧顷、郑珏之流,若是李存勖攻破长安、覆灭梁国,由于他河东李家一直打出的是扶唐国祚,为大唐复仇的旗号。由于萧顷与郑珏等人在唐朝届时世代显贵的身份,李存勖为严惩他们未对唐廷尽忠尽节,虽未处死,但下诏贬出朝堂,打发到地方州府任职。

    不过被问责贬出国都朝堂的,还有一个原因则是因没有向宫闱后妃、权宦伶人行贿...而其中确有才干者,之后也曾升迁复入朝堂。其中如京兆韦氏出身的韦说,甚至以降臣的身份做到了后唐宰相...所以这些人当中,有的也还有大用处。

    李天衢把眼朝着左侧乜去,望向排列伏拜的赵光逢、赵光裔、赵光胤等兄弟几人。也知道如今那赵光裔虽然本为梁国膳部郎中,可按正史线州,他应该会在一两年后,被派遣清海军番禺传诏,赐封刘隐为清海、静海军节度使,之后便留在当地。

    而于刘隐之地刘称帝建大越国时,赵光裔被赐封兵部尚书,而后又累功就被升为宰相,随后为相二十余年,时称贤相。

    虽然一方割据政权的宰相,与幅员辽阔的大国王朝的宰辅相较也不可同日而语。但是起码重用某些才干,治理一方政务的能力还绝对是有的。当然其中也有些之前巴结赵岩等权奸外戚弄权乱政的隐患,时机成熟时也务必要铲除掉......

    考量只眼下而言,这一众降臣当中能用得上的人手,李天衢心中寻思着,也忽的开口说道:

    “梁主朱温,毕竟犯下弑帝篡唐这等大逆不道的恶行,得位不正,也自当断灭其国祚。尔等虽为伪朝旧臣,但倘若心诚肯为我朝效力者,朕自然是既往不咎,只是考量先前侍奉梁国事迹,谁当录用、谁当惩治...朕也还须好生思量一番。

    而今我大魏入主长安、兼并河中,倒也有一桩差事,须遣使赶往凉州夏末、甘州回鹘等势力宣告我朝灭梁,看其如何回应,你们当中又有谁...愿出使走这一遭?”

636章 魏国灭梁,蜀国的反应

    听李天衢这一番言语,紫宸殿内伏拜的一众降臣登时来了精神。他们也都很清楚,降从于魏朝之后,他们的身份与地位也都要会重新洗牌...其中谁能加官进爵,又有谁会受惩处贬官,甚至有杀身之祸,也全由魏帝定夺,在新主子面前,一有机会也必须要尽力表现,无论是谁得李天衢委以职事,起码还说明自己在魏朝有用。

    李天衢如挑瓜捡菜一般,最终择选出使凉州夏末、甘州回鹘的人选,却是个年过花甲的老夫子。他名为韦震,出仕时本来任朱温藩镇中的统判官,所以也是梁国朝中的老资历宿臣。虽然说不上是定国安邦的能臣,但为人干练机敏,有口辩之才。

    听闻韦震当初按朱温授意,做得也是不断向唐廷施压,逼迫唐昭宗就范的勾当。而当世的顶级说客李振反而早已投至李天衢麾下,所以阴差阳错的,倒也显出了韦震的能耐。朱温篡唐之际,他便被赐封为正一品的太子太傅,朱友贞登基之后更是加封为太师,虽然实权不大,起码官阶已是位极人臣的荣誉虚衔。

    由擅长外交的韦震出使与凉州夏末、甘州回鹘等势力打交道,也可说是物尽其用了。然而除了这些情愿降从于魏朝的梁国臣子,倒还有个在逃的人物需要处置...李天衢沉吟片刻,忽的又沉声说道:

    “梁国驸马赵岩,根据长安南隅鄠县降军上报,他与其族弟赵縠一众车仗途径县城,又往西南方向奔逃而去...看来是打算去投奔蜀国啊......”

    恩官赵犨的次子,当年还曾共同死守宛丘对抗黄巢大军的朱温女婿赵岩。按他原本的轨迹,便是在梁国国都眼见要被攻破之时,背离朱友贞出逃。只不过按说他因与本名温韬的温昭图狼狈为奸,所以便去投奔当时坐镇徐州的同伙,结果却被温昭图砍了脑袋,而当做向后唐换取功名的本钱。

    不过如今温昭图早已死在由李克用亲掌鸦儿军的攻势之下,梁国其余州府望风而降,赵岩若是要逃,东面尽是魏朝掌控的疆土,北面又有梁国的世仇晋国掌控,西面则是局势错综复杂的诸族各部...所以唯一的选择,他也就只能去寻求好歹先前与梁国也曾做邦交往来的蜀帝王建庇护了。

    即便当年曾经并肩作战过,李天衢估计赵岩也很清楚彼此间相处的并不愉快。就算顾念恩官赵犨的情分,李天衢也不会打算如李存勖那般,以协助朱温灭唐的不赦大罪名义,将赵家后嗣诛族杀绝。可赵岩想必也很清楚,魏帝就算会宽胥保存赵家宗族骨血,但是也实在没有理由放过他这个讨好朱温最为卖力,而带头促使忠武军藩镇归附梁国的权奸外戚......

    所以赵岩只能逃,也可说是病急乱投医,投奔蜀国纯属没有选择的选择...李天衢心中寻思,以蜀国皇帝王建的秉性,他有必要去包庇收容已经失去靠山的赵岩等人么?

    ※※※※※※※※※※※※※※※※

    蜀国国都成都,由王建称帝时聘名匠所建创的宫殿,也正按《十国春秋》中所载的那般“尝以缯彩数万段,结为彩楼。山上立宫殿亭阁,一如居常栋宇之制”......

    而富丽堂皇的大殿当中,蜀国一众臣子位列两班,也正听着由镇守蜀道要隘的将领所派遣来的使臣,禀说梁国外戚赵岩、赵縠投至关前,呈上珍宝财物,乞请转呈蜀国帝君收容的消息。

    而王建端坐在龙椅上,他生得隆眉广额、龙睛虎视,倒也有能镇住麾下臣子的雄主之相。只是他现在也已是六旬的年纪,似乎也是由于这些年来愈发的沉迷享乐,所形貌气质也显得有些懒散与消极。

    “朱温的女婿赵岩,还有梁国左骁卫大将军,兼宣徽北院使的赵縠,已浑如丧家之犬。若是朱温还在世,朕多少忌惮梁国几分,可是如今梁国都已亡了,那蠢汉还以为朕却是好买通的?又何必顾忌他梁国外戚的身份?我蜀国又何必收容那专权乱政,也已是名声在外的佞臣?”

    王建冷笑一声,旋即又慢条斯理的说道:

    “那赵岩与赵縠...就不必来成都了。珍宝财物留下,人则杀了,将他们的首级传至长安去,全当做魏国攻灭梁国的贺礼了......”

    然而王建方自下令说罢,参赴朝议的众臣当中,本名王宗懿,如今因被钦封为太子而更名的王元膺面露忿然之色,也不住恨声说道:

    “可恨魏、晋两国悍然出兵,即便梁末主暗弱万能,可是社稷覆亡之快,仍出乎我朝意料之外。偏生大长和蛮夷犯边侵袭疆土,倒有那杨师厚的确用兵了得,杀过大渡河,反并下云滇之地大片疆土。

    只是我国因处于战事,调度军旅,征讨南面诸寨各部...本来也因趁着梁国国力衰微之际,趁机出祁山吞取关中诸地。如今却是被魏国捷足先登,并下梁国大多领土,反而成了我蜀国强邻...而那魏帝李天衢野心勃勃,只怕日后也要觊觎我朝啊......”

    王建闻言,脸上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当年我蜀国虽然兵败于朱温,也只得与梁国修好霸占,彼此面上和睦,实则朱温那老狐狸,也必然时刻觊觎我蜀国疆土。但是任他兵强马壮,也逾越不过蜀道天险,所以与朕尔虞我诈,也不得不面上佯装亲近。

    如今换做李天衢掌控关中,也是亦然。眼下虽然不宜招惹魏国,他也奈何不了我蜀国。而魏、晋两国,也便如我朝与梁人一般面和心不和,如今晋国的世仇死敌朱家梁国败亡,魏帝与晋王日后...想必也不会一直相安无事下去,我蜀国先南顾云滇,观望中原局势,再图谋伺机而动,也未尝不能从中取利。

    而方今天下称帝建元于中土者,唯朕与朱温、李天衢三个。而魏国灭梁,朱家帝业覆亡,任他李天衢吞并梁国之后再是势大,与朕不还是东西各帝一方?如今就算给他几分薄面,我大蜀与他魏国平起平坐,他若意图兴兵来犯,也讨不得任何便宜,届时恐怕还要让晋王有机可乘...如此魏国又怎敢妄动?”

    早年以杀牛、偷驴、贩卖私盐为生计的无赖之徒出身,曾被乡里乡亲唤作“贼王八”的王建,如今却也能称雄于蜀地,而称帝建国,打下一片的江山也算是从割据诸藩当中脱颖而出...当然权谋心术也甚为老辣。

    然而王建做为朱温灭唐称帝之后,而急不可耐最先也要以皇帝自据的一方君主,不但极为看重虚名,又极好面子。当初与梁国做邦交来往时,便因朱温那边的国印标示“大梁入蜀之印”,寓意梁国把蜀国当做唐朝时节招抚的夷狄看待,便激得王建勃然大怒欲斩了来使,而后虽然作罢,但是于朱温被他亲子朱友珪弑杀之时,王建派使臣李纮前去吊唁,国印印文便针对性的刻上“大蜀入梁之印”......

    所以既然都是称帝的君主,不管是朱温还是李天衢,哪怕蜀国国力稍逊,王建从排面上来讲,也决计不甘落在下风。

    然而王建嘴上对殿中一众臣子虽如此做,他心中也不由念道:

    本来朱温遇刺身死之后,梁国日渐衰微,可恨朕却没有把握住机会...如今换做李天衢掌控关中,他魏国却是锐气正盛,以后与其相处,也少不得要劳心费神了......

637章 东西各据一帝?我从来没把你当成劲敌

    又想到以后要与李天衢多打交道,王建忽的却感到心中一阵怠倦与不耐。即便现在场面上仍旧要以蜀国帝君的身份思量如何与魏朝对持,但随着年龄渐长,王建处理国事时也显得愈发意兴阑珊,似乎以往的雄心壮志也被岁月磨平了太多。

    王建心中感慨,心想自己原本不过是许州舞阳县一介无赖汉,还曾犯罪入狱过。随后参军从戎镇压王仙芝反军,随后也终因被唐廷督军太监杨复光提拔,位列“忠武八都将”之一,直至巴蜀迎接御驾,这才迎来人生的转机。

    认奸宦田令孜为干爹,统掌御前神策军,随后又趁着唐昭宗意图打压宦官势力,削除藩镇兵权时翻脸处死田令孜,而有了脱离朝廷与巴蜀之地自立的机会,先占西川、再取东川...这才得以成就帝业。随后统掌一方至今,已是六旬年纪的王建心想活到了这把岁数,也当多享享福了......

    毕竟魏、梁、晋等几方雄主相互攻伐时,王建却称雄于巴蜀偏安一隅。他到也曾想过杀出两川、逐鹿中原,可是先有朱温、又有李天衢...王建自知就算要与李天衢竞争角逐,与魏国之间也必然将会是旷日持久的战事。那么即便有机会入主中原,自己只怕也没几年活头了...守住巴蜀,保存朕打下来的江山社稷便是,又何必终日劳心费神?

    所以大殿当中,即便又有光禄大夫杜光庭、御史大夫冯涓等臣子针对与魏朝外交事宜上谏提议,王建却慵懒的挥了挥手,说道:

    “倦了,尔等按朕的吩咐行事便是,就此退朝了吧......”

    ※※※※※※※※※※※※※※※※※※

    魏、晋两国瓜分原梁国治下疆土,大概也划分清了界线,双方又派遣使臣与周边诸方势力来往,开始在外交方面竞争较劲之时。坐落于秦岭与大巴山北域,直通八百里秦川的关隘中蜀国守军,也已奉王建旨意,就地斩杀赵岩、赵縠取其首级,并由成都派来的使臣毛文晏出蜀道北上,赶赴长安,将两颗人头呈送于魏国帝君李天衢,并趁机商两国以后来往事宜。

    大明宫内,唐时被誉为“千官望长安,万国拜含元”的含元殿大朝正殿当中,李天衢端坐于上首,端详着由内侍宦官呈上的锦盒,就见盒中那两颗首级当中,赵岩的脑袋以硝石灰做过处理,虽然也已有些变形,但不止基本上仍能辨识清他的身份,大概也能看清这张面如死灰的脸上凝固住了绝望与惊怒神情。

    李天衢心想与自己所料的不差,梁国一旦覆亡,那么弄权乱政的驸马赵岩,也将立刻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无论他逃到哪里、投奔何处,终究还是难逃一死。

    陈州赵犨、赵昶、赵珝三公,当年也都是一心匡扶唐室的忠臣,偏生赵岩却为了穷奢极欲而做了梁国勋戚,又做尽祸国殃民的勾当而作法自毙...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见他父亲与叔父?

    李天衢心中感慨一番,又接过由蜀国来使毛文晏呈交的国书。看王建所写的书信当中,字里行间语气倒还算客气。可是他以蜀国帝君自居,更似是以前辈的语气客套一番,看来也是在表态:

    就算你灭了梁国,以后彼此也要多加来往,可是也莫要以为能让我蜀国屈从就范。

    李天衢冷冷一笑,他大概也能揣度得清与朱温同为无赖出身的王建心肃然也有权谋心术,可是他为人更讲排场、重虚名,且极好面子。然而眼见蜀国来使毛文晏肃立在大殿当中,态度也甚是恭敬,李天衢遂展颜一笑,便说道:

    “梁国勋戚赵岩,与其族弟赵縠贩鬻官爵,专权怙宠,蠹财害民,又不愿由我朝发落而出走逃离。朕灭篡唐伪朝,也正要清算此等附从于朱温纵恣弄权的奸佞。蒙蜀帝襄助,处死了这两个在逃的贼臣,这个人情,朕且记下了。

    而如今我朝与蜀国相邻于川陕,是按先前与梁国互市贸易之法,又当如何另设专官、关检文牒、稽查货物,征收商税等一众事宜,倒也需要细议一番。”

    毛文晏闻言,也立刻施礼道:

    “正如陛下所言,吾皇愿与贵国交好,是以特遣微臣前来觐见,不但进献梁国流亡贼臣首级,也要与贵国商议彼此通商互市事宜。陛下但有何指示,臣洗耳恭听,也自会传达于吾皇知晓......”

    接下来涉及到魏、蜀两国于川陕国界设立关检,彼此互贸通商相关事务,也不必劳烦李天衢亲力亲为了。而权衡如今接邻的疆域,不但荆南江陵那边与处于蜀国掌控的夔、忠、万等几处州府邻近,经由蜀道连接川陕道路要隘,彼此能施加的影响自然又大了许多。

    毕竟当年唐玄宗最为宠爱的贵妃杨玉环,由于喜食新鲜的荔枝,自涪陵盛产荔枝的妃子园,途径过处再出子午道,而运达到长安西安的荔枝道也属于蜀道之一。相传当年二十里一换人、六十里一换马,也只须七天七夜便能送至长安,而呈到杨贵妃面前时荔枝仍新鲜如初......

    而且先前便已知晓,王建占据得蜀地之后,初期也极其注意发展军备。于文、黎、雅、茂几处州府设立专门机构,而与吐蕃诸部交易马匹,如今国内也有成建制、成规模的骑兵军旅。换而言之,如果疏忽懈怠,而王建又意欲攻取关中诸地时,他的军队也有能力迅速杀出蜀道,并且对长安形成直接威胁。

    不过李天衢也并没有把王建当成是需要终日提防的劲敌,因为他做了皇帝之后,果然是高开低走,不但开始大肆兴修宫殿,更注重于奢华享乐,他蜀国宗室内部,如今狗屁倒灶的荒唐事也已是层出不穷......

    也根本不必调动巡院侍卫司的密谍安插进蜀地暗中查探,如今在蜀国境内便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先前便有因贤明而极得民心的王宗涤,反遭王建猜忌便被诛杀;前些时日还有王宗训因骄纵不奉诏,还上奏提出诸多诉求,而被暴怒的王建命宿卫军士拉出去砍了;

    陆续继任藩镇帅位的王宗翰、王宗黯等义儿,也是各个性格残虐狠戾,什么广蓄姬妾、杀人夺田、向治下州府索贿...等做下许多歹事也都是横行无忌......

    如此当年掌管蜀地初期留心政事,注重农桑民生、兴修水利,而使得管辖领土大治的王建如今愈发昏聩,也已下诏又设立开征诸般苛捐杂税,致使各地官吏贪污腐化成风的现象,也已愈发的严重......

    关于王建帝位的后继人选...无论有罪的还是冤枉的,现在的他可已处死了几个义儿,至于亲生长子王宗仁,幼年因染重疾而成了废人;次子王宗懿如今虽为储君,可性情骄横跋扈,想必也仍会自己作死,落得个死于宫廷斗争的下场。

    如果没有变数,王建的继承人,想必也仍是最受他宠爱的大徐妃所生的王宗衍。而他这个亲生儿子一旦继位,那几乎也就代表着蜀国终究是要覆亡了......

    所以蜀帝王建以及他的子嗣,也绝算不上什么不容小觑的对手,我的注意力,也还是要集中在李存勖那边。

638章 西汉金山国,那里竟也有个皇帝?

    安置蜀国来使毛文晏,商讨彼此通商互市的这段时日,梁国降臣韦震听奉李天衢指示,也已动身启程,西行赶往诸方势力晓谕魏朝代梁,是上表称臣亦或有其它打算,也当立刻做出回应。

    然而仅两日过后,原属归义军治下的一方割据政权,便已主动遣使抵至长安,最先意图向魏朝巴结示好。只不过对方却也是以一国皇帝的身份,请求与李天衢进行邦交往来。

    龙蛇混杂、割据势力分散的河西诸地,其中势力较大的凉州夏末、甘州回鹘也不过以首领、可汗自据。竟然还有人胆敢称帝?

    李天衢甚感纳罕,然而略加询问,也知晓那一方势力来使的姓名后,也是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心说五代十国初期,除了梁、蜀等于中土称帝,远在河西的确也有另一个人以天子自居,只不过按说他也只过了三四年的皇帝瘾,所谓的帝国政权便已灭亡。

    所以若不是听人提及,李天衢一时间也没回忆起来,也没有确定那一方割据政权君主称帝的时间轴。然而如今既然对方主动寻来,李天衢这才发觉这几年,也正是处于那方势力称帝建国的时期。

    而那个割据政权,则是当年驱除河西、陇右吐蕃诸部,打出归国复唐的旗号,以十一州领土百姓重新入籍唐朝,立下“百年左衽,复为冠裳;十郡遗黎,悉出汤火”大功的张义潮之孙张承奉尚在维持先人残存的势力。

    只不过与他心向中原的祖父大有不同,张承奉继任归义军节度使之后,他却已不再奉唐朝为正朔。而前两年更自称白衣天子,而建号西汉金山国。

    当然张义潮与唐廷相互联系,直至献瓜、沙等十一州图籍回归中土之时,朝廷还处于唐懿宗、唐宣宗在位时节,虽然国势日渐衰微,但是还没有到王仙芝、黄巢举兵造反,而引得天下时局更为动荡的时候。可是到了张承奉继任节度使,唐室任凭诸藩欺凌,直至被朱温覆灭,又哪里顾得上后来领地又大幅缩水,周边仍是诸族环伺的河西之地?

    只不过那张承奉未免太狂妄了些...听闻他称帝之时,下辖也不过沙、瓜两处军州,他还一门心思的试图恢复其祖父时的荣光,意图让周边诸族各部俯首称臣。只不过他祖父张义潮是心向中原,而张承奉则是试图自立称帝,也不打算回归中原王朝。

    比如对于篡唐的梁国,西汉金山国据不承认其政权合理性。而朱温这边亦视张承奉为叛乱自立的贼臣。两边隔空声讨倒也十分欢实,估计如果不是顾忌到发兵河西,也容易身陷诸方势力的泥潭当中,又要提防魏朝、晋国等世仇大敌...梁国也早就出兵远征,而意图灭了那只辖两州之地的西汉金山国。

    起码周边其余诸族各部,表面上会放低姿态,向梁国进贡示好。偏偏张承奉敢对朱温叫板,那么他是否又真有那个实力?

    由于张承奉公然自称天子皇帝,对于周边诸方势力,又摆出副“当年我爷爷打服了你们,你们如今就都得对我称臣”的架势,这却激怒了这十几年来也诸部发展壮大的甘州回鹘......

    毕竟按甘州回鹘的可汗乃至治下子民想来:我们的祖国,由于黠戛斯的叛乱而覆亡,只得逃离家乡,颠沛流离、历经辗转,终于得以接受唐廷皇帝的册封,而在河西之地站稳了脚跟。身处缝中求生存,而迁居客地,我们当然也要得到中原王朝的认可。

    你祖父张义潮有本事打服河西十一州,还被唐廷册封为定难军节度使,而且也认可我回鹘族民在甘州等地繁衍生息,那么我等臣服于他,当然是心服口服...可是如今唐朝都已亡了,你张承奉也已自立做了皇帝,都已与中原王朝分离开来,现在只统掌两州还想让我们臣服...凭什么?就以为你是张义潮张节帅的孙子?这却不是白日做梦么?

    所以正是这几年间,本来同属于归义军治下,彼此起先尚能友好往来的沙、瓜二州,与甘州回鹘的关系迅速恶化,按这段时期记录当地百姓情况的史载所述:“近三五年来,两地被人斗合,彼此各起仇心,遂令百姓不安,多被煞伤;沿路州镇,逦迤破散。死者,骨埋荒野;生者,分离异土。号哭之声不绝,怨恨之气冲天”......

    如此自从张承奉称帝建立西汉金山国以来,便与甘州回鹘开战厮杀,虽然陈兵于六镇要隘,前两年又因回鹘大兵压境,突破东部防线,双方便于金河东岸展开激战,虽然张承奉亲自披挂上阵,统领马步军一万拼死抵抗,这才将回鹘大军逼退回去...但是总体上看来,也仍是甘州回鹘压着西汉金山国打,也似使得张承奉愈发的焦头烂额。

    在接见西汉金山国的来使之前,李天衢先行详细询问清楚这几年河西诸地的形势,心中渐渐也有了如何循序渐进的兼并原归义军治下全境疆土的计划构想。

    而这个西汉金山国的使臣,则是昔年归义军节度使张义潮的外孙女婿曹仁贵,却也将成为在李天衢的方略策画当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因为此人在后世的知名度,反倒要比他的主公张承奉要大了许多......

    因为这个曹仁贵,按他原本的轨迹也将改名为议金,便是后唐一直延续到北宋初年,在长达一百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与其子孙后嗣一直统掌瓜、沙二州的曹氏归义军第一代先人曹议金。

    长安大明宫,内朝大殿当中。

    李天衢端坐在龙椅上,打量着下方恭立的使臣曹议金。相隔一段距离,虽然瞧不真切,但是看他身形魁梧、举止干练,倒也给人留下种精明强干的初印象。而曹议金低眉顺眼,踏出两步,便躬身施礼道:

    “西汉金山国曹议金,拜见上国天子!奉吾皇旨意......”

    “吾皇?哼!”

    然而曹议金这才刚开口禀奏,李天衢便重重的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言语。召见他之前,李天衢便想好先要杀一杀那西汉金山国的威风。毕竟对方迫切的要与魏朝建交来往,想必也是因为这几年受甘州回鹘的军事威胁所致......

    既然是有求于人,李天衢心说从一开始,双方就要摆正彼此的位置。你那主公张承奉,我也只敬他那促成河西十一州回归中土的祖父张义潮,但是张承奉既然自立称帝,又宣称与中原王朝脱离,我又何必再给他面子,也敢在我面前称朕摆皇帝排场?

    李天衢遂面色威严,语气中也透着一股肃杀之意:

    “当年张承奉祖父张节帅气吞万里,纵横河西十一州,而力挫吐蕃、回鹘诸部,治下西尽伊吾,东接灵武,得地四千余里,户口百万之家...立下如此不世之功,尚且心向中原,而引领河西汉民回归唐廷。

    他张承奉何德何能?却也敢窃帝号宣称脱离中原正朔?朕只记得,统掌瓜州的,应是归义军节度使,哪里又有什么西汉金山国的皇帝?只是因中土板荡,诸方对持,朕起先也没有机会征讨他这逾越僭位的逆臣...可如今我朝已覆灭篡唐伪朝,疆域西拓至甘、河之地,张承奉遣你前来,却仍以为能与朕平起平坐不成!?”

639章 河西汉儿,要救;可他僭位称帝,不行

    先听得李天衢声色俱厉的一通呵斥,曹仁贵面色微微一变,但似乎也是预料到魏朝会因张承奉自立称帝,而脱离中原之事发难。很快他便冷静下来,又向李天衢禀说道:

    “望陛下容臣详禀:当年因黄巢之乱,唐室愈发暗弱,而凉州夏末、甘州回鹘等各族日渐壮大,阻扼归义军通往中原道路。更兼梁贼灭唐国祚,鄙国又怎能向伪朝称臣?

    虽曾听闻上国驱逐梁贼,雄踞中原,我等河西汉儿,虽有意朝拜陛下,怎奈相距路途遥远,又有伪朝霸占关中,也实难朝觐上国。而吾皇...吾主虽称帝立国,也是矢志振兴郡国公时汉家基业,若不是唐廷覆亡,而梁贼截断鄙国与中原之间道路要隘,也实无意裂土分疆,而游离于中土之外。

    吾主即便立西汉金山国祚,也是不愿河西汉儿尽做胡语...当初那般而陛下英明神武,讨灭梁贼,拓疆兼并河、甘二州。鄙国终能拜谒陛下,也自愿奉上国为中原正朔,还望陛下明鉴!”

    曹仁贵虽然为他眼下的主公张承奉卖力辩解,可是李天衢却很清楚,如今由于时局的演变比起正史线的轨迹提前了许多年,而使得梁国覆亡与张承奉建立西汉金山国的时间线大概重合...但如果是走正史线,唐室未绝时,张承奉可就已经宣称不再奉唐朝为正朔。

    换而言之,比起他祖父张义潮收复河西诸州,重归中土的理想,张承奉意欲一统河西,则更多的是为了他称帝建元的野心。当然他们历经爷孙三代,中土的局势也大有不同。张承奉远离中原,又见中土还处于诸藩割据的乱世,所以他也不打算臣服于其中任何一方,而打算自立门户。

    只不过意欲复兴重新掌控他爷爷辈鼎盛时的疆土...张承奉还真就没有那个本事。

    这次却是既看破,也要说破...李天衢面色稍缓,随即又长声问道:

    “张承奉遣你前来觐见朕,想必也是因为与甘州回鹘屡番杀伐,却胜少败多,只辖瓜、沙二州之地,已有覆亡之险。而朕取甘州、河州,也已抵至原归义军治下疆土,张承奉便以为有强援可以倚仗吧?”

    曹仁贵闻言微微一顿,也情知西汉金山国与甘州回鹘之间的战事,只须稍加打探便知,而决计不可能瞒过魏帝,遂也干脆的回复道:

    “正如陛下所言,甘州回鹘累犯疆土,鄙国形势险急。为保河西汉儿先人遗业,倘若蒙陛下轸恤,劳烦王师兴兵救难,鄙国也铭记大恩,也必当年年进纳岁币,而永为上国之西疆屏障!”

    “如今张承奉既已称帝自立,非是中土正朔的臣属藩镇,所以他与甘州回鹘交战杀伐,按说朕也没有插手干涉的理由。

    毕竟河西、陇右局势错综复杂,如若我魏朝无端对甘州回鹘用兵,也极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可是朕也不是不能保他,也未必非要兴兵动武......”

    李天衢凝视向曹仁贵,继而又意味深长的言道:

    “顾念瓜、沙二州,多是汉家百姓,也是看在郡国公的面上。我朝的确可以施以援手,以解张承奉倒悬之危。但是有个条件,还要看他答不答应。

    他既然自称天子,立西汉金山国,又将以什么名义臣服于朕?你既说他愿奉我朝为中原正朔,归义军本由唐廷所设,朕挥军已抵至河西、陇右之地,自然也要收复唐朝失地。可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我朝又何必救援僭位自立的一方藩镇?

    若要朕出手相助,那张承奉也务必要去帝号,再对我朝上表称臣。否则他以光复河西汉儿为名,实则意欲裂土分疆,自立一国...只是为势所迫,才央求我朝,还真以为朕是好欺瞒的不成?先前的事,朕不与他计较,可如果再执迷不悟...休说是甘州回鹘,按理说,就凭他那僭号称帝的大罪,朕不是也当兴兵讨伐?”

    曹仁贵再是能言善辩,一听也不由犯了难。毕竟张承奉既已称帝,自己又怎能代替自己的主公做主承诺?

    眼见曹仁贵似是还要讨价还价,李天衢立刻把大手一挥,断然说道:

    “此事你做不得主,也只管回去请示张承奉便是。如若不肯,朕与他也不必再谈了。河西汉家百姓,阔别中土近两百年,颠沛流离,也曾倍受欺压...而郡国公当年联决陇右河西、灵武西域,复汉人风化衣冠,造福汉家百姓,此乃大义所在。朕也愿鼎力相助,以保被隔绝在外太久时日的汉儿安乐生计。

    但是古人云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张承奉继任归义军节度使,如今却自称白衣天子,金山国圣文神武帝,却将为河西汉家百姓招致来灭顶之灾!他以为治下又多有汉儿,朕便当义不容辞的出兵救他?无端征讨与其为敌的诸族各部,难道就为了成就那张承奉自立称帝的野心?

    你说为了保河西汉儿先人遗业,便央请朕施以援手。然而方今中原局势,想必你也大概了解。唐末诸藩割据,再到如今诸国对持,乱世时节,汉人杀汉人便杀得少了?本来河西诸族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彼此征战不休,如此兵戈扰攘、战祸连绵,各族百姓俱受其苦...却是张承奉贸然称帝,又意欲向周边的诸方政权开战,然而实力不济,便是把瓜、沙二州汉民往火坑里推!朕如若没有打到河、甘之地,他又能倚仗谁去?这还是看在张承奉是郡国公子孙的份上,朕才劝诫他一番,否则哪里还容得他裂土称帝?”

    李天衢侃侃而谈一番言语下来,也听得曹仁贵当即愣怔住了。他这才意识到,魏朝皇帝可不止是因张承奉贸然称帝而恼怒,也更是考虑到了聚集于瓜州、沙州的汉民百姓生计。

    也的确如李天衢所言,本来归义军治下仅存的沙、瓜二州与甘州回鹘相安无事。结果张承奉自称天子之后,甚至还曾放话称势必要“东取河兰广武城,西扫天山瀚海军,北定燕然阴山道,南尽戎羌川藏平”...而用武力征服的方式陆续夺回归义军丧失的领地......

    然而即便事成,张承奉也并不打算回归中土,这也就导致不但中原王朝容不下他,还到处树敌结仇,招致来甘州回鹘等势力的猛攻。本来以他的实力而言,倚靠他祖父在河西的威望左右逢源、猥琐发展才是立足之本。却枉自招惹强敌,这不正是给治下百姓招来灾祸?

    曹仁贵低头沉思,对于李天衢所言也深以为然,心中更是感慨念道:

    枉然称帝称王,也不过是自取其祸罢了,的确是张承奉太过鲁莽...我归义军今时不比往日,以往便只得在夹缝中求生存,而今既然中原王朝已能介入河西诸州...归附任凭魏朝驱策,而震慑周边诸族各部,的确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640章 扶植、拉拢、分化、威慑...兼并河西方略

    即便看不清楚曹仁贵脸上神色,李天衢也大概能确定他会倾向以魏朝为靠山。而且即便也会成为坐镇一方的藩镇节度,曹仁贵也能拎得清如今时局,不会因个人野心而与中原王朝对立。

    毕竟按史载线走下去,曹仁贵审时度势,不但有能力迅速收拾清张承奉留下的烂摊子,与甘州回鹘反而相处的愈发融洽。并采取和亲联姻政策,娶了回鹘圣天公主,又将两个女儿嫁于回鹘、于阗为妻,还迅速巩固内部统治...他若做了瓜、沙二州之主,也将立刻取消国号,恢复归义军藩镇的身份,而后也会一直贯彻一个立场:

    哪方雄主,会是中原王朝正朔,谁便是我的主公。

    便如张承奉把朱温得罪得狠了,甘州回鹘兴师讨伐西汉金山国,实则背后也有梁国在煽风点火。等到曹仁贵上位,他也致力于挽回彼此的关系,按正史线还要遣使千里迢迢的赶赴汴梁,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还极力颂赞“大梁帝主,永治乾坤,愿照边陲,恩加无滞”...直至后唐灭梁,曹仁贵对五代更迭的中原王朝态度也是一如既往。

    而如今则是由魏朝灭了梁国,还与河西诸方势力做了邻居...李天衢自然也能断定曹仁贵必定会生出回归中土政权,认中原王朝为主的心思。

    再待李天衢向曹仁贵问及如今西汉金山国内部形势,他果然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娓娓道来。现在掌控仅剩瓜、沙二州归义军故地的割据政权,主要还是由张、曹、索、李...等汉人豪族为主体,而除此之外,还有肃州龙家也忍受张义潮余威的影响,与西汉金山国来往密切,至少目前而言,还可以说是一个鼻孔出气。

    李天衢知道肃州龙家,本是西域的古老民族的焉耆人出身,迁徙到了河西之后,世代君主都是龙姓,本来由张义潮管辖之时,主要负责归义军牧养官马群与其他畜牧事宜,据闻其族民“其人轻锐,健斗战”,实则在原属归义军治下的伊州,以及魏朝已经掌控的甘州,亦有焉耆部族的分布。

    只不过,眼下肃州龙家虽然支持西汉金山国...按正史线走下去,甘州回鹘的大军最终会杀入沙州,张承奉不但无力抵抗,早已民怨沸腾的沙州百姓甚至也联名上书请和。

    好歹回鹘可汗看在以往都在归义军治下的份上,也没打算赶尽杀绝,遂签城下之盟,张承奉不得已而奉甘州回鹘可汗为父,去帝号为敦煌王称子。龙家眼见张承奉被打得认怂管人家叫爸爸,后来也与其划清了界线,而做为肃州独立的割据政权,不再受归义军的印象。

    可起码眼下而言,张承奉也曾发兵击败过鄯善人的璨微部族,与邻近葱岭的于阗国来往较为密切。所以按李天衢想来,如若归义军故地瓜、沙二州完全肯听命于魏朝,那么要招抚肃州龙家与于阗国,过程想必也会顺利很多。

    本来沙州汉人政权、甘州回鹘可汗、以及肃州龙家、凉州温末等瓜分河西诸州的各方割据政权,彼此间虽然也会爆发战端,但更多的时候是在维持一众相互对持的局面,不会把事做绝,相互来往的也较为频繁。若有强大的外来威胁,他们也极有可能一致对外。

    再加上周边还有六谷吐蕃、党项八部...还有晋王李存勖也在时刻紧盯着魏朝又会如何对待散布于河西、陇右的诸方势力。所在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李天衢自知也不可对其中任何一方出手。

    可是如果能争取来统治沙、瓜二州的归义军汉人豪族世家,以及肃州龙家死心塌地的归附,再加上魏朝拿下的河州与兰州,便已掌控住原属归义军治下的近半数军州。

    而凉州温末现在的首领虽然是吐蕃人杜论悉加,但是如今治下诸族混居,按正史线后唐时节还曾由汉人孙超掌控,向中原王朝上表称臣,而被册封为凉州刺史兼河西节度使...那么现在也不是没有可能通过暗中扶植的手段,而完全掌控住凉州。

    那么如果一切顺利,归义军治下,刨除其余势单力薄而不足为虑的散落部族之外,也就只剩下甘州回鹘这一方割据政权了。

    到了那个时候,哪怕仍旧不免要动用武力,可是河西诸方林立的局势也已彻底被打破。在保留甘州回鹘一部分自治权力的同时,倘若能尽快迫使可汗接受归附臣服,而不再作为一方独立的政权,如此经过拉拢、分化、扶植、威慑...等手段,那么归义军十一州之地,几乎也将尽为魏朝所有,李存勖即便想趁机拉拢帮手,也是为时晚矣。

    这便是李天衢谋划逐步兼并河西诸地的方略,而如今在归义军故地也很有话语权的曹仁贵,自然将会是这个计划的关键人物。看来对方明显也已倾向于向魏朝称臣,所以即便尚还没有请示张承奉是否能答应去帝号的条件,曹仁贵对李天衢的态度,也与久在魏朝效力的臣子也没有什么分别......

    “方今河西,甘州回鹘渐强,而归义军故地反而陷于诸族各部强邻窥伺当中,张承奉却又要招惹祸端...可是朕观曹将军能审时度势,河西汉民又能否如归义军鼎盛时节那般安居乐业,也须你尽心竭力才是。

    而汉儿以外,朕也想与诸族各部图和睦共存,只不过...河西、陇右既然是当年大唐疆土,那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无论回鹘、吐蕃、党项、焉耆、鄯善...也都应顺从中原正朔治理。以后又当如何与河西诸方势力周旋,曹将军自然也少不了要为朕分忧。”

    返回沙州向张承奉奉命前夕,李天衢便又对曹仁贵话中带话的说罢。而曹仁贵听了心思一动,以他的心机,当然也听出魏国帝君不止对自己极为看重。看来魏朝以后...也终究还是会对甘州回鹘、凉州温末等势力有所动作。

    毕竟也是有能力迅速改善与周边诸方势力的关系,曹仁贵深知奉中原正朔,才能利用旧朝唐廷、方今新朝对西北各族的影响,而重新树立起归义军在河西诸地的领导地位。而他沉稳内敛,脸上也丝毫没有流露出分毫狂喜之色,而是诚惶诚恐的向李天衢表态必不辜负陛下重托,便拜别而去了......

    西汉金山国的使臣回去了,然而又是数日过后。它的死对头甘州回鹘,却也已遣使抵至长安,请求觐见魏朝帝君。

    李天衢闻报后也不由一乐,心想见了那曹仁贵之后,如何进取河西,我这才刚想出个眉目...不过张承奉起先派来前来的目的,是想利用魏朝对付甘州回鹘。如今这甘州回鹘便也凑了过来,是不是也在盘算着探明我朝对归义军的态度?

641章 我要保的人,他若听话,你便动不得

    甘州回鹘,是回鹘人因亡国而迁徙后集中聚居所形成的势力。人数也远比散落于河西、陇右的其他同族部落更多。毕竟早先便有铁勒九姓中融入回鹘的大唐名将契苾何力,因为唐廷立下赫赫战功,而携族人契苾部六千余户被安置在河西甘、凉二州。

    而后甘州回鹘经历吐蕃、张义潮管辖,于唐末时节在河西之地强势崛起,如今治下人丁已达三十余万,实力也的确不可小觑。不过根据李天衢的了解,甘州回鹘眼下虽然在河西地界实力最强,但是对于中原王朝态度非但并不强硬,亲近示好也是十分的殷勤。

    当年唐昭宗李晔被李茂贞所掳之时,甘州回鹘便曾主动请奏发兵勤王救驾。

    只是彼时翰林学士韩偓考虑到当初回鹘奏请改名前的回纥大军,助唐廷平定安史之乱时亦曾沿途于市井村坊剽掠,入府库搜刮财帛的往事...便曾谏言“戎狄兽心,不可倚信。彼见国家人物华靡,而城邑荒残,甲兵凋弊,必有轻中国之心,启其贪婪”...而促使李晔打消了应允回鹘发兵救援的请求。

    然而甘州回鹘之后的确积极加深与中原王朝的关系,可汗自认要矮上正朔皇朝的帝君一头。不但贡使往来十分频繁,一直到了宋朝时节,还积极响应与宋廷建立针对党项人的讨夏联盟,只是又被当时要维持三足鼎立局面的辽国大军奇袭,不得已在此迁徙。而后时过境迁,族民于祁连山地带定居以后,而逐渐演化成后世中华少数民族中的裕固族。

    不过甘州回鹘即便对魏朝会放低姿态,再是恭谦,当时有一件事彼此见还存在着无法调和的分歧:

    甘州回鹘只会名义上称臣,但不会接受中原王朝委派的官员管控。可李天衢想的是即便会予以一定自治权,但或早或晚,河西甘州,必须要处于中央政权的直辖统治之下。

    所以现在打交道,即便表面上一团和气,李天衢自知以后只怕还是要与甘州回鹘打上几仗。毕竟独立世袭统治一方土地的权力,没有哪个君主会轻易放弃的。

    而如今的甘州回鹘可汗名为药罗葛仁美,本来也属于回纥内九姓中的大族之一。大殿当中,李天衢眼见他所派来的使臣伏帝翰头戴尖顶高冠,组缨系颔,生着圆领窄袖锦袍,上綉织金丝的团花,腰束帛带及躞蹀带的扮相,也是典型的回鹘贵人扮相。

    虽然也是一路风尘仆仆而来,但是伏帝翰身上已经收拾得一尘不染。虽然态度恭谦,举止也极是从容,神情飘逸。瞧他那股气度,看来也时常做为使臣为药罗葛仁美可汗奔走交涉。而伏帝翰恭敬施礼,旋即便禀奏道:

    “尊贵的天朝陛下在上,鄙国可汗也久闻您的英武事迹,也情愿上表俯首,尊陛下为主。而依当年我朝与唐廷来往互市,鄙国也仍奏请以药材、香料、宝玉等特产,与中原丝绸、服饰、金银器皿互通有无,互惠互利。并向天朝朝贡战马,以表打鄙国对陛下的尊崇敬意。而我甘州回鹘,也永为大魏的臣属伙伴。”

    听那伏帝翰汉话说的虽带着些口音,可是倒也十分的流利,完全能让人听明白他所言何意。李天衢心想这倒也是,当初回纥奏请唐廷,取“迅捷如鹘然”之意,而将中土对他们民族的称呼改为回鹘...所以寻常回鹘的达官贵人,普遍能说汉话、能识汉字也不稀奇。

    何况甘州回鹘迁徙至河西甘州发展壮大,不但与汉人混居,当年更是属于受归义军节度使张义潮管辖的割据势力,何况还要频频向中原王朝示好,派出来的使臣自然也都精通汉话。

    只不过...这伏帝翰传达甘州回鹘可汗药罗葛仁美的言语,表态愿永为大魏的臣属伙伴,这话说的可就有些模棱两可了...一方面说是魏朝臣属,另一方面又以伙伴的身份自居。李天衢当然也能听出回鹘汗药罗葛仁美的用意所在:

    即便魏朝疆域拓张至河西地界,我甘州回鹘明面上固然会表示臣服,上贡要钱、要粮、要马,还是战时出兵协同,我们也都会答应...只不过河西甘州这片地,还有要由我回鹘族人做主,原属归义军治下掌控诸方势力间的格局...陛下您也不会打算干涉吧?

    “朕接见甘州来使,近些时日也思量与河西诸部互市交易,拟定关检市场,与贵部乃至河西诸方势力相互受惠,而贵部愿意臣服于我朝,纳贡协作,朕也甚是欣喜。

    朕之前便曾想过,除官营互贸外,欲在河西择选地点,设立专门商市,诸方商贾则纳尚税、交牙钱,并安排另设专官、主掌稽查货物,兜揽承交,征收商税事宜,谓之榷场。当然个中细节,还须与贵部详议敲定才是......”

    李天衢心说甘州回鹘那边,很明显也在试探我对河西诸方势力的态度。遂先是侃侃而谈,听得伏帝翰先是眼睛一亮,也正要仔细聆听。然而李天衢说了一阵,忽的却又道:

    “只是诸国互市来往,也须时局稳定才是。朕却听闻,这几年来甘州回鹘与西汉金山国连番杀伐,致使各地凋零破散、生灵涂炭...如此兵戈扰攘,又如何安稳互贸互市?而甘州回鹘,却又为何兴兵攻打那西汉金山国呢?”

    伏帝翰闻言面色立变,心中迅速寻思一番,他也立刻禀说道:

    “陛下明鉴,非是鄙邦无端冒犯。既然张承奉自称为白衣天子,立西汉金山国,已然僭位自立,先前便不肯奉唐室为正朔。我甘州回鹘,当年虽蒙张义潮张节帅恩许,于河西甘州安居扎根、世族繁衍,本来感恩戴德,也不愿侵犯他后世子孙,与昔日归义军故地治所......

    但是张承奉悖逆狂妄,意在攻打河西诸方势力,非是我甘州回鹘要主动招惹他,为靖土安民,也自当出兵讨伐!而张承奉既然已不承认自己乃是受唐廷册封的归义军节度使,不肯臣服于中原正朔,而以西汉金山国的皇帝自居,如此也并未奉上国为主...想必陛下...也不必保他那逾越僭位的罪臣吧?”

    “你说的,倒也在理,只不过......”

    李天衢悠声说着,继而把眼朝着伏帝翰凝视过去,又慢条斯理的说道:

    “只不过张承奉虽然自立为帝,但也先行遣使前来觐见,上表愿意臣服于我朝...朕也愿与贵部修好,可是如今甘州回鹘,却与西汉金山国交战杀伐,朕又当如何处置?”

642章 这场战争还要死多少人,终究由你而定

    伏帝翰听了愣怔片刻,也立刻想到先前西汉金山国虽然不敌甘州回鹘势大,可是先前也曾出兵击败鄯善人的璨微部落,夺取屯城、石城、新城等地。

    如此不但使得沙州与于阗国之间道路通达,也能迂回绕过甘州的势力范围,先行前来向身处于长安的魏朝帝君示好。

    这也让伏帝翰心中立刻油然而出一股危机感,而以往遣使向梁国进贡,无论是当时年暮体衰的朱温,还是后来的朱友珪、朱友贞,梁国皇帝对于甘州回鹘攻打归义军故地,也都是报以默许甚至支持的态度。

    可是魏朝灭了梁国,对待河西诸方势力也有可能采用截然不同的态度。如果魏帝因为归义军瓜、沙二州是汉人为主体的割据政权,便更倾向于为张承奉撑腰...那么甘州回鹘不但会失去中原王朝的支持,反而将面临中土庞大的帝国的军事威胁。

    伏帝翰念及至此,便又疾声道:

    “陛下,鄙邦待中原正朔向来恭顺。而张承奉僭立西汉金山国,先前般声称不再奉唐室为正朔,不臣之心,也是一目了然。如今即便上表向陛下称臣,也不过是为势所迫。如若养回元气,也势必要背反天朝,是以还望陛下三思啊!”

    你甘州回鹘的确一直以来是顺服于中原正朔皇朝,不过无论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还是我所建立的魏朝,谁为中原之主,名义上便对谁臣服。魏朝灭了梁国,你们便夸赞我英明神武,可如果是我为朱温所灭,你们也照样会夸赞他文成武德......

    至于张承奉打不过你,所以不得已才向我称臣,你甘州回鹘一见便不干了,便拿谁更顺服中原王朝说事。说到底,终究还是谁的拳头大,谁才有话语权罢了。

    李天衢心中寻思着,对于伏帝翰表态臣服的言语,也就姑且那么一听。而表面上他面带笑意、微微颌首,随即又道:

    “你也不必过虑,朕也并未打算追究甘州回鹘先前对归义军故地用兵一事。而张承奉那边,也尚还没有给朕明确的答复,顾念他是归义军郡国公子裔,且看张承奉又会不会自认罪责,除帝号臣服。

    上天有好生之德,归义军故地与甘州回鹘连年交战,彼此治下百姓饱受兵灾战乱之苦,终究还是以和为贵。朕不是有意偏袒张承奉,他若执意仍要僭立已皇帝自居,甘州回鹘兴兵讨伐悖逆乱臣,我朝也绝对不会插手干涉。

    可如若张承奉肯去帝号,称罪臣服。既然都肯向我朝上边纳贡,还望贵部不计前嫌,与归义军故地修好,以复原来河西诸部和睦共存的景象。”

    伏帝翰听了心下稍安,本来甘州回鹘也并没有打算将瓜、沙二州的汉民赶尽杀绝,而是要打的张承奉服软认输,不敢再挑战甘州回鹘在河西地界强势的地位。西汉金山国如果自去国号,张承奉那厮也不再狂妄到以为能征服河西诸方势力...那么对于甘州回鹘而言,这场战争的目的差不多也已然达成了。

    虽然张承奉就算会谢罪求和,也是向魏朝臣服,而尚还不算是被甘州回鹘给打服的...而且中原王朝的势力扩张至河西地界,也更便于指手画脚的干涉河西诸方势力,这也让伏帝翰难免有些不快...可是时局如此,邻近的两个臣属势力相互掐架,魏朝出面调停,自然也在情理当中。

    何况魏朝帝君所言合情合理,也并没有因与归义军瓜州与沙州那一方割据势力同为汉人的身份,便刻意要拉偏架袒护对方。眼下还是在好说好商量,可如若不识抬举触怒了魏帝...这不反而会使魏朝更倾向于支持张承奉,而将打压我甘州回鹘?

    伏帝翰的脑筋转得飞快,也立刻想到又当如何回复李天衢,他遂也含笑施礼,又道:

    “陛下仁德,体恤河西各地诸族百姓民生。下官自会转达于可汗知晓,劝请鄙邦暂且罢战,而退守边界,如若张承奉执迷不悟,而兴兵来犯时,也就怪不得鄙邦挥军还击了。

    我等族人,先蒙郡国公恩泽,今又有陛下调停,如若非不得已,对同处于河西之地的近邻,也不愿把事做绝。只不过...陛下金口玉言,晓谕鄙邦暂且罢兵,而观望张承奉又当如何回复天朝...且看他又能否幡然醒悟了......”

    这次前来觐见与魏朝建立邦交往来的过程还算顺利,伏帝翰遂拜别返程,回去将魏朝有意设立榷场互市,以及调停与西汉金山国暂时休战的事宜上报于甘州回鹘可汗知晓。

    而李天衢出面调停甘州回鹘与西汉金山国暂时休战,也知道按原本的轨迹,他们双方的战争还将持续几年,直至甘州回鹘大军兵临城下,治下汉民百姓更是主动向甘州可汗上书情愿,已快酿成哗变动乱之时,张承奉的信心这才被彻底击个粉碎,而被迫向甘州回鹘低头。至于归义军之主的位子,便经汉家豪族共同推举,而和平交接由曹仁贵继任。

    也就是说,现在的张奉承或许还没意识到自己志大才疏,仍以为有机会能反杀征服甘州回鹘,那么也有可能拒绝魏朝的条件,仍要打肿脸充胖子,以皇帝天子的身份再死撑几年。

    不过李天衢现在便出面告诫甘州暂时休战,也是为了归义军故地治下军民着想。现在于河西地界,夹杂在诸方割据势力当中的汉人才是“少数民族”,与甘州回鹘的这场战争再打下去,汉家儿郎不知还要死多少人...所以张奉承现在便肯除帝号臣服于魏朝,也能避免河西汉民还要持续损失大量的人口。

    如果张奉承冥顽不灵,拒不肯称臣顺服。李天衢也已向甘州回鹘承诺,你尽管打你的,我朝也绝不会出兵干涉...那么张奉承与包括曹仁贵在内的汉人世家豪族矛盾将进一步激化,更会在如今便已是怨声载道的汉民百姓中激起民愤。事态进展,也仍会按原本的轨迹走下去,西汉金山国还是打不过甘州回鹘,张奉承依然会黯然退位,曹仁贵终究还是会接掌归义军...那么李天衢照样还是能达成目的。

    关于张奉承抉择唯一的差别则是:瓜、沙二州汉人军民,还会不会枉然丧命。

    李天衢也很清楚,甘州回鹘既然已经主动臣服示好,如果不与其事先做下约定,而执意要强行出兵干涉。那么也仍会把包括甘州回鹘在内的其余各族势力推向李存勖一方。所以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出面调停,唯有等到曹仁贵掌控归义军之后,方可进行兼并河中诸地的下一步计划。

    而李天衢倚在龙椅上,沉吟片刻,又忽的喃喃念叨:

    “对于沙州与瓜州治下汉人军民的身家性命,到底还是关乎张奉承的抉择而定,是能尽早由我朝庇护,然是终究难免要有许多人家破人亡...也就看他到底识不识抬举了......”

643章 比拼外交,李存勖也在努力

    继归义军张承奉、甘州回鹘之后,凉州温末、肃州龙家,乃至在河西地界安住的其他几支部族陆续也遣使赶赴长安,向李天衢表态臣服。期间由魏朝派出的使臣韦震也在来往奔走,也是以安抚为主,尽快保正诸方势力能接受魏朝施加于河西各地的影响。

    与此同时,晋王李存勖处心积虑,自然也是在拉拢如今与晋国邻近的割据政权。

    定难军藩镇治下,银州无定河畔,按唐代诗人陈陶所著的陇西行中所述“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也足见这片地域,本来也是中原王朝时常与北方诸族厮杀较为频繁的去处。

    然而今夜水畔却有羌笛胡笳奏鸣,其声音节悠扬、声容清厉,也透着股和睦与欢快的韵味。

    本来由晋国派出的使臣李严,也按着李存勖的指示安抚邻近的割据势力。通过与定难军节度使李思谏几次接触,李存勖寻思相距路途不远,便移驾赶赴银州,要亲自会一会那个兼具唐廷赐封的藩镇节度,以及党项拓跋部首领两层身份的一方之主。

    李思谏闻讯之后,自然也是丝毫不敢怠慢。如此分别是沙陀朱邪部、党项拓跋部出身,却都曾受唐廷赐封李姓的两方君主,也将亲自会面共商大计。

    双方约定时日、地点,李存勖由李嗣源、李嗣恩、史建瑭等股肱心腹统领一彪军马戎卫,而抵至无定河北畔之时,也早有定难军派出的仪仗相候恭迎,苍凉的号角声旷野上连绵不绝,双方策马如飞的骑士驰骋,也都展现出纯熟的骑术。

    而李思谏也早已吩咐亲信安排布置,点燃篝火,熊熊的烈焰渐渐也在夜幕中升腾起来。直至李存勖亲至,不但是统掌定难军的李思谏,分布于定难军治下乃至周边地界的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颇超氏、野辞氏、房当氏、米擒氏这其余七个党项部族的首领,竟然也是齐聚一帐,而恭迎李存勖的王驾。

    这八支部族的首领,头顶秃秃,或是额顶蓄一撮头发、或是两鬓垂着小辫儿、或是两者兼具...实际上自李元昊建立西夏国,而诏令治下子民一律皆复党项先民髡发习俗之前,定难军地界的党项族人受中土影响,权利高层百来年又与中原王朝打交道,所以似汉人蓄发的也大有人在。

    只不过如今李思恭、李思谏兄弟掌控定难军也还不过二十多年光景,旧俗未改,所以他们与其他党项部族首领几乎尽是耳垂上吊着硕大的金环,身着一袭饰左衽皮袄兽袍,也都做方便打理,易于游牧骑射的髡发扮相。

    党项八部以拓跋氏最为强盛,当初还接受唐廷赐封统掌一方藩镇。而其它七支部族有的依附于李思谏,可是也有些部族未必就为拓跋氏马首是瞻。

    可是东面强大的晋国,如今瓜分梁国疆土,也与党项八部掌控的领地接邻。无论出自于哪种目的,包括李思谏在内的各部首领,自然也都要向晋国示好。

    当李思谏毕恭毕敬的亲自前去迎接李存勖,但见那如今尚还不过二十多岁的晋王貌相英朗、身形壮硕,举止有龙行虎步之姿,的确也有股雄主的气质...而李存勖眼见李思谏与一众党项部族首领前来恭迎,他爽朗一笑,旋即便道道:

    “久闻拓跋部李节帅大名,今日终于有缘相见,又能与党项八部诸位首领当面结识,孤也甚是欣喜。”

    果然如先前接触的晋国使臣李严所说,眼见李存勖的态度也甚是亲和,李思谏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毕竟定难军虽然未曾插手中原群雄争霸的战事,李思谏也很清楚朱家梁国,与李氏晋国彼此之间有深仇大恨。而定难军这边权衡局势,早早的便向朱温示好,这当然也就站到了晋国的对立面上。

    即便定难军与当初的河东军,如今的晋国大军不曾交战厮杀过...可是李思谏自知当初定期向梁国提供战马,就是要针对晋国用兵。而如今梁国覆亡,晋国反而做了定难军的强邻...那么李存勖也完全有理由向他兴师问罪,清算定难军支持资助世仇梁国的行径。

    本来李思谏也做好了请罪的准备,不过眼下看来,晋王也无意要寻定难军算旧账。而以李存勖的外交手腕,他自然也很清楚,比起泄愤结怨,团结一切可以拉拢的势力,而图谋对抗李天衢的魏朝,这才是以后的头等大事......

    又是一通寒暄过后,李存勖与几员近臣宿将,便由一众党项部族首领引请入席,围绕着篝火铺下毡毯盘旋而坐,前面也都摆放着一张小桌。

    而估算晋王抵至的时间,距离不远的几处沙坑中架着的烤羊滋滋作响,此刻也已炙成了金黄色,随着皮脂中生出的油水滴落到火中,火苗忽的起伏摇摆,浓郁的烤肉味飘香四溢,让人一闻便不由的食指大动。

    晋王李存勖被请到了正首安坐,也立刻有族民呈上一坛坛马奶酒,以及党项人特产的烈性酽酒,并着几碟乳酥酪脂,相继也都摆放在入席的晋国君臣、党项诸部首领身前的桌席上。

    而李思谏身为定难军节度使,也是党项八部中最强大的拓跋氏首领,他却是亲自起身,剖解已经炙烤得流油的羊肉,一一盛放在碟中,不止献于晋王李存勖,还要分于一并随行来的晋国将领享用。

    李存勖也不推辞客套,而是笑吟吟的应了。即便他出生之际,父亲李克用也早已掌控河东军藩镇。李存勖在太原长大成人,也未曾辗转至塞外生活过。如今他说汉话倒要比本族的沙陀语纯熟得多。

    不过李嗣源等义兄都年长李存勖许多,早年以游牧为生计,还曾随着李克用流落到塞北奔波流离。所以与北地游牧诸族打交道的路数,李存勖也早由身边沙陀宿臣了解得十分清楚:

    即便中原乱世纷争,诸方君主争夺的也是更高的权力与地位,骨子里同样是弱肉强食。可是与其同塞北诸族各部说什么圣人王道、繁文缛节,在草原上看重更是强者为尊,也没必要虚头巴脑的讲究太多。

    很快的,李思谏与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等党项部族头领,便恭敬的举起了酒碗,向李存勖乃至入席的晋国宿将敬酒。而李存勖也是来者不拒,嚼咽下口中丰腴肥美、香得流油的羊肉,便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而随着他前来的心腹近臣,如李嗣源、李嗣恩、史建瑭等都是沙陀、吐谷浑族出身,与草原游牧汉子相处得惯了,举碗便喝也毫不含糊。

    “蒙大王看重鄙镇,我等敬慕沙陀朱邪、河东李家与中土打下根基,为先朝立下不世之功,如今更成就得一方霸业。而定难军乃至党项八部,也愿为上国北面屏障,而供大王驱策!”

    趁着酒意,李思谏心想更要与晋国处好关系,遂又高声言道。然而李存勖听了,脸上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随即回复:

    “孤当然也愿我晋国能与党项八部修好亲近,只不过...节帅说愿供孤驱策,可是等到魏帝遣使来时,定难军却又将如何对待?”

644章 你的处境,我能感同身受,可魏国不行

    篝火席宴的氛围本来其乐融融,已有不少党项少女围绕着燃烧的木堆载歌载舞起来。但见那些女子曼妙的舞姿,周围党项族民,乃至晋国入席的将官欢呼喝彩,倒也有出席舞弄一番。

    然而听李存勖长声说罢,他周围几个党项部族首领一下子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也都向谈笑自若的晋王望去。本来刚要向李存勖敬酒的李思谏,手刚刚抬起,便如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愣怔住了,脸上却也难免流露出一抹为难之色。

    自梁国朱温之后,晋王有此一问,他这还是要让我定难军选边站队啊......

    魏朝与晋国虽然结成讨梁联盟,但是如今梁国也已覆亡了。而双方在关中、陕甘地界又有大片领土接壤,何况自李存勖继位晋王之位后,无论是兴师出征,还是外交来往也极为主动,很明显不甘于现状。

    但凡有点见识的人都看得出,魏、晋这两大国角逐竞争的驱除愈发激烈,彼此开战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可是李思谏两边谁也不想得罪,定难军下辖夏、绥、银、宥、静五州之地,也足以让党项族民安居繁衍。毕竟现在的拓跋部,在这片土地上还没有经过近百年的统治,而在其他部族中形成根深蒂固的威望。根基还没有扎稳,也就无法如后来的李元昊那般,建立起一个与宋、辽两大国呈鼎立之势的西夏政权。

    与另外七支部族都不是一条心,李思谏自知也当以稳定内部为主,又哪里有精力开拓疆土,反而要招惹强敌?

    可是李存勖看似随口一问,但也是暗示李思谏也须表个态了...即便周围的氛围仍然十分的热闹欢快,但是李存勖、李思谏附近几人,一时间也都陷入沉默当中......

    眼见李存勖虽然面带笑意,可是目光灼灼的凝视过来,而瞧他眼中意味,似乎也是在向李思谏暗示:

    当初你定难军与党项诸部投靠梁贼,名义上认朱温为主,这也是要与我晋国作对...但既然出自于自身处境的考量,孤也不会怪罪你。但是如今让你再选一次,定难军乃至其它党项部族,却还要走到我晋国的对立面上么?

    看来也就只有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李思谏遂他呵呵干笑两声,又道:

    “魏帝与晋王戮力同心,联合讨灭梁国,鄙镇极是仰慕两方雄主...也期盼能与晋、魏两大国交好,的确也诚心实意愿供大王驱策......”

    李存勖先前也有所预料,毕竟如今魏国比晋国统治的疆域更为广阔,对周边诸方势力的影响力更强,而且也与定难军邻近。李思谏不想得罪他晋国,但是更不愿与魏朝结怨,当然无法仅凭三言两语,便说服定难军以及党项诸部死心塌地的加入他的阵营,而不惜与魏朝转化为敌对关系。

    然而之前也早就想好了说辞,李存勖遂点了点头,朗声笑道:

    “诚然正如李节帅所言,孤与魏帝联手讨灭梁贼伪朝,相处亲善、来往频繁,也并非是要逼迫诸位与我晋国联合,而共抗魏朝。只不过从大局着想,以及为定难军以及诸位族长设身处地的设想...魏朝势大,虽也理应与其修好,可是只怕时日一久...恐怕党项诸部族民,也将受强权约束,形如披枷带锁,却兀自不知呐......”

    李存勖此言一出,李思谏面色忽的一变,眉宇间也流露出几分凝重,便问道:

    “还请恕下官愚钝,不知大王...何出此言?”

    李存勖嘴角微微一翘,又道:

    “魏帝固然有雄主之才,然而他素有雄心壮志,连年开疆拓土...而本来诸方藩镇节度兼管民政、财政,掌控之下军政大权,亦可自行委任藩镇牙署文武官职,可诸位想必也知晓,魏朝分封出去的藩镇节度,权限不同于其余诸方势力,也颇受朝堂掣肘约束。

    昔年唐昭宗皇帝有意削藩,终究因唐廷暗弱,而贻笑大方。魏帝这却是似将臣服于他的藩镇节度放置于大釜当中,再慢慢加薪加火,而让人浑然不知呐...如此魏帝一方面要重用麾下宿将,一方面却又要慢慢削除藩镇权势,以加强朝堂中枢对治下各地的掌控。

    投从魏朝时日甚久的藩镇节度,或许不会在乎个人权力得失,但是李节帅,你与党项诸部族长的处境却又截然不同...魏帝就算不便明目张胆的消你的权,可是想必也要暗中设计。倘若定难军依赖于魏朝,恐怕不止是李节帅与诸位族长,党项族人到时也要任凭魏朝摆布......”

    正说着,李存勖缓缓的站起身来,环视向周围一众党项部族首领,忽的振聋发聩的又道:

    “我沙陀原为处月部,本于金娑山之南,蒲类海之东逐水草而生,因境内有大碛沙漠,故而以沙陀而得名。唐高宗永徽年间,因我沙陀诸部助唐廷从征铁勒有功,遂被朝廷授予金满州都督,而归附于中土。

    而后不愿再由吐蕃控扼,先祖朱邪尽忠、朱邪执宜率部众三万投归唐朝。遂为朝廷置于盐州设阴山都督府,招聚沙陀散落诸部,历经数朝,对抗吐蕃、回鹘,征讨叛军王承宗、吴元济、刘稹立下赫赫战功...当年先王更是大破黄巢反军,为唐廷立下匡扶社稷、靖难安民大功,这才得以受封河东节度,而后更是亲王救驾有功,拜封为王爵,于河东建制立国。

    然而本来北地其他族裔,于中土朝廷有难时奉诏讨逆,也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而如今我沙陀称王,统掌一方,党项受封定难军,掌控一处藩镇,这也是你我族中儿郎为唐廷出生入死,流了不知多少鲜血换来的。唐朝覆亡,新朝如若忌惮定难军党项有不臣之心,而要削权管制党项,让你的族人桎梏加身...李节帅,你又肯是不肯?”

    听得李存勖这一方言论,不但李思谏脸上神情变得有些玩味起来,在场其余党项部族首领低头思索,似乎也有几人深感认同。

    李存勖也自知如今他沙陀人的立场更为复杂,先前内附唐廷,又由于他父亲李克用在河东开创基业,也促使沙陀诸部争相投从...然而告别了逐丰茂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归化汉唐的程度更深。尤其是到了他这一代,喜读诗经典籍,更是痴迷于梨园戏曲,几乎也与汉家儿郎没什么两样。

    所以在中土汉人看来,沙陀人是北地迁居来的外族;可是在北地其它族裔看来,沙陀人游牧民族的身份,多大多数也早已不是那么纯粹......

    而以河东李家的立场,倘若有哪个塞外族裔做大崛起,而急于中原富庶江山,也势必应当抵御驱逐;可是眼下的沙陀人,某些方面与其它受唐廷赐封的族裔也能感同身受。

    所以经过思前想后,李存勖寻思要与魏帝李天衢角逐,看谁又能拉拢更多的割据势力加入自己的阵营,己方又本来不占优势的情况下。考量到这片地域的割据政权诸族混杂,这等形势下,民族出身这张牌,便是不想用也要用了.....

645章 名义上而言,称帝的打算

    “李节帅,孤的祖父曾与令兄于鄜州同誓破贼,为唐廷讨伐黄巢反军。沙陀与党项也早有渊源,而孤霸业有成,也因祖父、父王为唐室东征西讨,方才带领族民迁徙至中土有了安身之所,这也与党项诸部过往经历大同小异。

    虽然我等受唐廷赐封,得以封王建制,亦或统掌一处藩镇,可是在不少汉人眼里,你我也仍不过是狄夷外族。而我晋国治下,沙陀、党项、汉儿、回鹘、吐谷浑、栗特...无族裔之分,唯才是举,与诸族各部能得以自治共存......”

    眼见李思谏脸上神情的变化,李存勖大致能确定他内心也已有所动摇,遂又趁热打铁的说道:

    “吾辈即便不是汉儿,孤也实无意挑拨党项...乃至其它族裔与中土汉人对立。可是我等归附中土,尽忠于唐廷。试问又有多少人仍视党项为外族异类,口中宣称什么戎狄志态、不与华同?

    就算我沙陀当初是自西域迁居至晋地,也是凭着为唐廷立下彪炳战功,而争来的权力。如果今时今日,也不免仍有人视我等为外族异类。当年唐朝太宗皇帝便曾有言:中国百姓,实天下之根本。四夷之人,乃同枝叶。李节帅与诸位族长,可又愿意做一旦为中土王朝忌惮,便要被剪除的繁枝散叶?

    而魏帝也有夷夏之防,更要削除节度权势。而党项诸部权掌一处藩镇,才是族民立足之本。我沙陀虽归化汉唐,不但对待治下汉民一视同仁,也更能体谅党项等诸多族裔处境...却不知节帅如何作想?”

    看得出来李思谏也有些意动,而在场除了他拓跋部之外,其余细封、费听、往利、颇超、野辞、房当、米擒七部党项首领,基本上对李存勖所言有三种不同的反应。

    有的人面面相觑一番,最终仍是不由把眼望向李思谏,毕竟所部族人在定难军治下安住,到底倾向魏、晋哪一方,他们还是要以拓跋部马首是瞻;

    也有些首领寻思晋王所言的确在理,无论是雄踞中原的魏朝,还是其他割据政权,君王节帅,只怕有不少也都把党项看做是需要提防的外人。而与权力中枢以沙陀为主的晋国亲近,彼此同气连枝,也更能确保定难军五州之地仍由党项人做主;

    可还有些人冷眼旁观,觉得魏帝李天衢未必就一定会削藩夺权,意图打压约束党项诸部。晋王这番言语,也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说一千、道一万,他也不过是要拉拢我等倒向晋国。可是沙陀人也好、汉人也罢,我党项到底还是要仰他人鼻息。

    魏、晋两大国对持角逐,说白了还是要利用我党项对抗另一方...毕竟大树底下好乘凉,我等又为何不投从更为强大的魏朝?

    而李思谏思忖良久,终于还是对李存勖言道:

    “大王真知灼见,也甚是在理,只不过...魏朝兵多将广,治下百姓浩穰,诸国各藩上表臣服,如今更是拓疆至河西之地,鄙镇民寡兵微,当然也怠慢不得...否则落人口实,倒要让魏朝有了兴师问罪的名义。

    诚然正如大王所言,而且按汉人那句话:一朝天子一朝臣,谁又知道新朝会如何安置党项诸部?我等早已于定难军五州之地安家落户,也终究不能一直如寄人篱下那般,惶惶而不可终日。只是魏帝到底如何作想,眼下犹未可知,而涉及我定难军日后处境,到底事关重大,是以大王还请容下官多考量一段时日......”

    李存勖听了,脸上倒露出爽朗的笑意,随即端起了酒碗,又豪声道:

    “那是当然,李节帅也当深思熟虑才是,孤今番前来,本为与党项诸部族长多加亲近,正事以后再详议不迟。来!且先干了这碗酒!”

    ※※※※※※※※※※※※※※※※※

    ...直至篝火席宴结束,李思谏与党项其余七部首领,央请李存勖至银州治所安歇一晚,直至次日,又毕恭毕敬为移架返程的李存勖送行。

    相行数里,李思谏等党项首领,以及一众党项亲随才拜别而去。而随着送行众人在视野中慢慢消失,李存勖脸上的笑意同时也渐渐消逝,他神情显得有些凝重,终究不禁喟叹了一声。

    而李嗣源策马踱到李存勖的身边,并出言劝解道:

    “大王,要游说定难军与党项诸部联晋抗魏,以那李思谏的处境而言,的确难以立刻做出决断。可是既然已表明我晋国对诸族各部的态度,魏帝既然节制诸藩,定难军党项,乃至河西诸方势力又怎会任凭他摆布?李思谏身为定难军节度,又是党项拓跋部首领,想必他早晚也能想明白,而笃定心思为大王所用。”

    “就算李思谏统领定难军,肯投从我晋国,可是党项八部却也未必是一般想法...孤昨晚见其余诸部首领面色,看来也是各怀心思......”

    李存勖沉声说着,随即又道:

    “本来陇右、河西诸方势力,想必大多也都是打算观望时局,魏强则投魏,晋强则投晋...而至少眼下这般形势,我晋国终究不及魏朝势大,也唯有用尽心思、另辟蹊径。只是魏朝不知比我晋国疆域广阔、钱粮广有,名义上而言,孤终究还是要矮了魏帝一头。

    可是兄长,我河东李家当年匡扶社稷,殚精竭虑的要为唐室延续国祚。而除了朱温老贼冒天下之大不韪,弑帝灭唐而惹犯众怒...而后不止是蜀国王建,当初本来阿爹也甚是看重的李天衢...倒也趁机建元称帝.......”

    正说着,李存勖忽的顿了一顿,忽的却转了个话头,又对李嗣源沉声说道:

    “阿爹那个时候便颇有微词,不止深恨朱温小人得势、阴谋得逞,也曾直斥魏、蜀两国妄自尊大。名为唐臣、实为唐贼,只是天下乱世如此,唐廷暗弱,终究免不了各据一方的枭雄称孤道寡,自行封帝封王。

    只不过我后来细想,朱温老贼当初笼络河朔诸镇,也是以帝君的名义,分封魏博军为邺王、成德军为赵王、义武军为北平王,以此拉拢诸镇与阿爹为敌,又有李罕之那忘恩负义之徒篡夺昭义军...彼时也使得我河东腹背受敌,形势险急。

    而后魏帝于宣武军地界重挫朱温那厮,截断梁贼与河朔诸方势力的联系。邺王罗绍威、赵王王镕当即决议投从魏帝,想必也有藩王从于帝君名分的因由。而从那时起,我晋国同魏国相较,与别处势力来往交涉上而言,便已输了一筹。即便魏、蜀两国称帝得位不正,可我晋国执意仍奉覆亡的唐朝为正朔...然而在世人看来,魏帝晋王,孰高孰低,恐怕已有定论了.....”

    毕竟是自己父亲李克用收留栽培,而情同手足的义兄弟。比起晋国其他宿臣勋将,对于李存勖而言,除去宠信的伶人戏子...他有感而发,对于有兄弟情分的父亲义儿也更容易吐露心扉。

    然而听李存勖感慨说罢,李嗣源面色微变,也立刻意识到即便没有血缘关系,可是因义父之故而彼此情同手足的晋国国主...看来如今也有要称帝的打算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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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291/ 第一时间欣赏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 作者:云霄野所写的《唐末大军阀》为转载作品,唐末大军阀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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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末大军阀介绍:
乱世人命风烛,这是个血腥、混乱、残酷的时代,更要命的是在这个乱世当中杀业最重的时间与地点出现,开始唯有只身独力的险中求活。
在这个礼崩乐坏、山河破碎的时代,想挣扎求生,并成为一方豪杰注定踏着尸山血海前行。然而终将面对颠覆大唐江山社稷的冲天大将军黄巢之后,还有秦宗权、朱温、李克用、李茂贞、孙儒、高骈、杨行密、诸葛爽、李匡威、王建、钱鏐、马殷、刘隐...等藩镇割据,在多如牛毛的大小军阀势力中要一枝独大,逐步壮大终结这个乱世,熟知这个历史的李天衢心中大致也已有了个计划......
只不过这条路,注定不好走。唐末大军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末大军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