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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霄野     唐末大军阀txt下载     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66章 烈焰焚船,也不必你铁索连舟

    彭泽水域上的战事仍在持续着,吴军船队所至,屡屡冲击得荆南水师的船舶阵列愈发骚动起来。挨过一轮轮的打击之后,已又不少散落的船只乱纷纷的在湖面上打转,这也代表着一队队船队无法指挥,已完全控制不住。

    相反的,南军水师的各处舰队唿哨声、鼓鸣声此起彼伏。经历过几阵厮杀后,绝大多数船只依然能促成相对完整的阵列,避让开敌军舰队,甚至能灵巧的从巨舰附近穿插而过。

    如果说在江淮平原地带,李神福意识到李天衢麾下拥有大规模的骑军,与其打响会战必然会处处受制被动...可是如今在水上交战厮杀,由他指挥的水师,也犹如一拨拨机动性极强的轻骑马军那般,冲击得靖难军的舰队阵型更是七零八落。

    更何况,在江河湖海上交锋,不比陆路上那般尚还有山峦、丘陵、林地等地形制约。在滔滔湖水上肆意穿梭游驶,可以朝着各个方向散开,亦能从不同的方向朝着一点发起集中冲击......

    随着李神福又是一声号令,斗舰上又有嘹亮的号角声骤然响起,船艏艉悬处,有几杆朱红色的旗帜被升了起来。

    秦裴、杨戎等吴军将官见了,也纷纷传令开来,几支船队便迅速的又往荆南军巨舰集结的位置主动迎了上去。

    终于盼到了敌船进入射程范围之内,可容纳千余军士的巨舰上绰弓持弩的兵卒更多,而在所部上官歇斯底里的喝令声下,几百支羽箭弩矢也顿时激射而出,呼啸着扑向冲在最前面的吴军舟船。

    穿透力强劲的弩矢,顿时射穿了船上张挂的熟皮与挡板,不少船夫士卒也不免被矢锋钉中,重重的扑倒下去,也顿时染红了一片船板!

    随着双方距离越近,固定在船舷上的拍杆横梁也在荆南军士卒的操控之下运作了起来。被许多力夫紧紧费力拉扯住的绳索骤然一方,悬挂在横杆上的沉重石块疾速下落,但听得一声声喀嚓嚓硬木迸裂声不绝于耳,一艘艘将冲到巨舰附近的小船,也当即被拍得个粉碎。迸飞的碎木混杂着血雾四散飞溅,旋即也都尽数落入彭泽湖中!

    这才对了!水战以大博小,大舰装容的士卒船夫与水战用具更多,真要是正面交锋,你吴国水军,又怎会是我荆南舟师的对手!?

    一艘名为“截海”的巨舰之上,成汭麾下一名水师指挥使眼见自己指挥的战舰终于在与吴军水师的交锋中占得些便宜,便不由发狠念道。然而他全然没有注意到的是,虽然疾冲过来的敌船损失惨重,但上面还是有大多将兵在弩矢袭射、拍杆击落之前,便已弃船鱼跃钻入湖中。

    “指挥使!那边...那边还要几艘敌船撞来!”

    直到身边有小校惊呼示警,那指挥使面色一变,连忙朝着另个方向望去。就见敌军打头阵冲来船队的反方向,另有六七艘小船正飞快的朝着这边方向驶来。

    那些船只,看来也不过是经过改造的寻常渔船。却也得改良立起了风帆,在船艏处安装了尖锐的金属撞角,这是要当做于先秦时节便已用于水战中撞击敌船的突冒船使用。

    而那些小船上乘载的士兵不多,甲板、舱内空余出来的位置却满满当当的塞满了用油布包裹起来的物件。而他们疾速游驶过来的方向正是顺风,已鼓足了风帆,兼之摇桨的船夫也都使足了力气,本来顺流顺风的船只骤然提速,在湖面上分波辟浪的冲势,也犹如一支支离弦之箭一般!

    号为截海的巨舰上那荆南水师指挥使惊愕片刻,这才忽然的意识到:方才打头阵的敌军船队只是佯攻,却是要利用这些快船攻击我这艘舰船!

    大舰上的荆南军舟师兵卒、船夫按号令声来回奔走,意图尽快转舵变向。然而正因为他们所乘载的是巨舰,不但在水面上游驶的很慢,远不及吴军的小型船只那般灵便迅速,而转向也更是不便。

    终于,一艘艘突冒快船前端安置的金属撞角,凭借着冲势狠狠的凿进了截海巨舰的船身上。而在此之前,船上的士兵便已经揭开了包裹住船上物件的油布,却是成堆成捆涂满了膏油的柴薪又被一把火点燃,在船上最后几员船夫、水手先后跳入湖中之时,最后只是趁着惯性,而几乎已经被猛火包裹的快船凿钉入巨舰船身当中,这根本无法甩脱不掉!

    里面,诸葛亮与周瑜合谋共计,连环计、苦肉计、借东风一通招呼过去,促使曹操把战船用铁索连接在一处,却被孙刘联军以火攻击败...其中诸葛亮借东风不是史实,黄盖诈降则是真的,而曹操到底有没有铁索连舟,还有待考证......

    然而李神福根本不必促使成汭以铁锁连接麾下舟师,一个个巨大却又较之己方水军船只行驶速度缓慢的巨舰,就是现成的靶子!

    必必剥剥的暴烈声不但愈发响亮,赤焰也正逐渐蚕食着在彭泽湖水中打晃的巨舰。伴随火势渐涨,截海巨舰上惊呼奔走、呼嚎呵斥声又是接地连天的响起...接连几艘被赤焰包裹的船只,凿钉入船体,吴军方面也不过又损失了些许造价极低的小船,相较对于荆南军舟师造成的打击却是十分的狠烈!

    同样是相似的场景,在彭泽水域上到处上演着,一艘艘巨舰被火船凿钉住,随着猛火蔓延不断的蚕食着船身,置身于水火之中的荆南军士卒惊呼乱窜,却又没有办法扑灭火势。要保全得性命在,看来也只有弃船投湖再尽可能挣扎求生而已......

    如此便如先前杀溃荆南舟师的中小型船队那般,就连成汭最是仰仗的巨舰相继也在湖面上被焚烧吞噬,逐渐解体,而要彻底化成在彭泽水上漂泊的一团团废墟...成汭方面水军,完全被打乱了阵型,几乎也都乱成了一锅粥。

    而仍在湖面上游驶的吴军斗舰主船上面,李神福冷眼环顾周围那一处处被火光包裹的敌军巨舰,以及荆南军舟师彻底被打得崩散的那副乱纷纷景象...不但神情自若,眉宇间还夹杂着几分冷漠,仿佛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也都如他所料的那般。

    “荆南军成汭,看来到底还是太过托大了,当真小觑了我吴国...虽说李天衢也远比荆南强盛,如今这般形势也很难收复失地...可好歹必然要重挫杀败成汭这厮,好教李天衢更为忌惮,起码也能保得我邦疆土一时安宁吧......”

    李神福喃喃念着,自己也不知怎的,眼前战阵厮杀的对手明明是成汭,他却忽然又想到在北地虎视眈眈的李天衢...而踌躇片刻之后,李神福把手高高扬起,旋即以掌做刀,用力的往前一劈,而他指尖所指的方向,正是成汭所处,而现在在三艘被烈焰吞噬的巨舰当中打晃的那一艘号为和山载的水上堡垒......

    顺着李神福手指的方向,直溯到远处那艘巨舰的甲板上,几员荆南军牙将声嘶力竭的喝令着,已经快喊哑了嗓子,而周围一众士卒都如没头苍蝇一般慌张奔走时,脸上神情也满是惊慌失措之色。

    而乱哄哄的人群中央,成汭呆立甲板上,他的表情从先前的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再到期间惊愕震怒,气急败坏...直至如今不可置信,也已是呆若木鸡,就仿佛三魂七魄忽然被抽走了一般,只是愣怔在当场,而一动不动......

467章 不听话,败亡了吧?荆南我接手了

    本来在湖面上坚固犹如水上堡垒的和州载巨舰,遭受火舟的袭击也已有火势蔓延开来。甲板上人头涌动、乱成一团,大批士卒惊呼奔走,而吴军舰队重新调整阵型,却又与成汭的主舰拉开了一定的距离,而扑向周围其它也早已混乱得不成样子的荆南战船。

    毕竟同样有近十艘载满了膏油薪柴的突冒船,狠狠的凿穿了和州载巨舰看似厚重的船身,也已经难以熄灭火势。就算不立刻发动猛攻,这艘成汭最为仰仗的巨舰,也必然要被焚成一片彭泽湖上飘荡的废墟。

    “节...节帅!我等如何是好!?”

    直到一员牙将奔到面前急声发问,呆若木鸡的成汭这才回过神来。可事到如今,他却又能如何?

    脚下的甲板似乎也已有些发烫,周围浓密的黑烟也呛得人睁不开眼,也只能依稀瞧见远处大股吴军船队按部就班的游驶、集结,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要杀来施以致命的一击。

    现在就算是要从彭泽湖上逃离出去,也已是晚了。和州载巨舰被近十艘火舟凿穿,拖延得这艘荆南军主舰转向、游驶更是缓慢。而李天衢用兵如神、指挥有方,紧盯着敌军舟师中那最明显的目标,仗到了这个份上,他又怎能任由成汭逃脱了去?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成汭失魂落魄,好似入了魔怔一般口中喃喃说着。忽的一团浓烟飘来,直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忽然间,成汭陡感脚下一阵剧烈的晃动,和州载巨舰一侧集中被凿穿的船只上火势烧得更猛,逐渐被烈焰包裹住的船体已开始分解,诺大的巨舰,眼见也有倾倒塌陷的势头!

    荆南几员将官与一众军士卒站立不稳,一个个也如下饺子一般,噗通噗通的从倾斜的巨舰上直栽入水中。成汭也是猛的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稳住了步子,他却忽然又想道:便是苟延残喘得一时,却又有何用?

    宏图霸业的指望,与本来膨胀的自信一下子被击个粉碎,这也足以使得一个人立刻深陷无尽的绝望当中。成汭怅然念着罢了...成王败寇,如今看来,我到底还是太过托大,今日也只得葬身于此...乱世中争番功业,虽然可惜未能再进一步,可是当初我也不过是杀人出逃、出家受苦的亡命汉,能统掌一方藩镇,与群豪角逐竞争一番,这辈子,也已是值了......

    好歹死得干脆,也胜过落到吴军手中受辱!

    成汭拿定了主意,忽然间又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巨舰再度倾斜时,他将身子索性完全放松,旋即便从高处直直跌落下去,而被一团浓浓的黑烟给吞没...即便是落水时所发出的噗通声,也被周围激荡的惊呼哭嚎声彻底掩盖住......

    几乎在同一时刻,镇南军江州郊野。同样是杀声喧嚣的战团当中,弓弦绷响、箭簇破风之声密集乍起。其中还夹杂着呼啸声尤为凄厉的劲响,一支狼牙箭狠狠的贯进一名荆南军牙将的咽喉,锋利的箭簇后颈透出,这一箭直接贯透了他的脖子,那牙将双目一翻,身子当即向后倾倒,便直挺挺的栽在了地上。

    几乎一百三四十步远的距离开外,吴军骁将米志诚手中骑弓弓弦仍在不断颤抖着,他一边策马来回游走,眼睛一边也来回寻觅,很快便又锁定了个目标,旋即便单眼微眯,再要擎起骑弓朝着远处的敌将施射过去。

    厮杀中的双方军旅都是步兵为主,然而吴军方面却有一员骑将亲自做为箭头,策马直撞入前方已又崩散之势的敌军阵中。

    与李天衢麾下首席虎将王彦章的名头只有一字之差,王茂章也是每逢战阵常好冲驰在最前面,与同僚袍泽周本那般厮杀都悍不畏死的狠人,但见他瞪目厉喝,手中大枪使得势如殷殷风雷,当即卷动一路血光,一直撞杀入靖难军阵列深处,当者无不披靡。

    有几个自恃勇力的将官上前拦截挑战,却转眼间就被搠杀捅翻,也没人能阻挡住王茂章片刻!

    不断遭受猛攻的荆南军伤损惨重、阵型也已愈发混乱,一些溃散的士兵乱纷纷猬集在一处拼着最后一分气力吃力苦战,却眼见已是支撑不住。然而又有一拨尽着黑甲黑袍的吴国步军出现在视野当中...那些已经杀得筋疲力尽、临近崩溃的荆南军士卒的阵型也终于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就算田頵背反,丢了江北大片疆土,而且早晚也要与那李天衢决一死战...我吴国可还没疲弱到被你荆南军侵州夺县的份上!”

    东面吴军本阵当中,指挥这场战事的将领台濛忿然念着,旋即又把手中佩剑用力向前一劈。押阵的几拨部曲也骤然杀出,加入歼灭荆南败军的追击战中......

    虽然与原本史载相较,成汭不是于洞庭湖君山水域兵败身死,可是在鄱阳湖面对的仍是相同的对手。按玄虚的说法,成汭在恢复本名之后,汭者,水内也,而他的命途轨迹也终究还是因为东征杨行密却被杀得溃败,投水而死。

    近十万的荆南军旅无论水路还是陆路,残部败军也只得向西面奔逃,意图尽快撤奔亡至魏国丁会所统掌的鄂岳军地界请求庇护。

    吴军名将李神福以少胜多,挫败荆南舟师,而致使又一方割据势力的君主成汭兵败身死,这桩军情震动周边诸国各藩。然而也如史载轨迹那般,消息一经传开,本来由成汭占据的荆南军周边各方势力也立刻动弹起来,开始调遣兵马扑向那块如今已是无主之地的领土......

    江陵以南,长江渡口。

    数千身着楚军制式衣甲的兵卒,列阵等候于南岸。统领这支部曲的主将却也只是静静等候着,他环顾面前一望无际的长江水向东奔流,似乎也不急于统兵乘船过江,而尝试前去接管江陵那处荆襄重镇。

    那员楚军大将浓眉大眼,颌下蓄着扇圈胡,生得倒也甚是威武。他是楚国开国君王马殷向来重用的宿将许德勋,为人也以谨慎持重而著称。直到又先行派遣出去,而渡江去打探声息的轻舟复返回来时,许德勋才赶忙上前询问,然而就听那小校禀说道:

    “江陵城头上,已插上了魏国的旗帜。据卑职打探,四日前北面便有兵马疾行至原由成汭统掌的荆南三州,各处城郭不敢抗拒魏国,也只得开门接受收编。”

    许德勋点了点头,也不由叹声说道:

    “果然还是让魏帝近水楼台先得月,荆南成汭名义上向他臣服,如今又兵败身死,又是后继无人。魏国遂顺理成章的接管了他那三处军州,罢了...我等前来试探,本就是打算抢先一步,再与北地交涉,可如今看来,到底还是没有机会趁势占成汭三州。

    毕竟魏帝势大,我们与他争不得,也决计不能给魏国任何兴师问罪的理由。仍只得专顾占取雷彦恭所统掌的澧、朗二州便是。只不过...魏帝荡灭杜洪夺下鄂岳军,便已与我国疆土接壤,如今他又占荆南军,与我国隔江相望。多了这么个强邻,对于我楚国而言,这也绝对不会是好事......”

468章 前车之鉴,南吴现在还灭不了

    按说本来是应该在成汭败亡之后意图趁火打劫,曾一时占据江陵,然而到底还是让出了地盘由朱温占据分封于高季昌,只得掳掠人口和货财而去的楚国兵马,这一次则是连江陵的城门都未曾入,由于忌惮李天衢的强势试探过后,便知难而退了。

    毕竟李天衢知道成汭一意孤行,必要统领他麾下水陆十万兵马去征讨杨行密,那么不免会撞见李神福这个南吴第一名将,自是必败无疑,而且也极有可能不会保住性命再逃回荆南军。

    李天衢心说按原本的打算,且先留着成汭荆南军一段时日,不但让他这一方割据政权做为南面与蜀、楚、吴等国的缓冲地带;有朝一日等到与南吴打响全面战争的时机成熟时,再利用他的荆南舟师也不迟。

    到底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成汭还真就不听劝...所以在李天衢听闻过他出兵的消息之后,心说荆南军的地盘就不能再落入他人之手,便立刻下旨命山南东道方面的部曲陈兵于荆南军北境。楚王马殷反应再快,当然也就无法赶上早做部署的李天衢。

    此时此刻,位于瞿塘峡口,处于荆楚上游为巴蜀东面门户所在的夔州府署当中。本来已经点兵挥军,正要东进的那员蜀军主将听闻以江陵为中心的荆南三州为李天衢迅速占据,也不住扼腕叹息。

    这个人,是如今官居蜀国分封出来的武信军节度使,身为蜀帝王建义子的王宗寿,他皱眉深思,口中正喃喃说道:

    “成汭战死的消息传至我境,自然也不及占据山南东道的魏帝李天衢,以及统掌湘楚之地的楚王马殷反应更为及时...何况还须由父皇下旨,方可东进趁机夺下江陵要隘。

    从荆南到巴东、再从巴东至成都传递声息耽搁了时日。荆南三州既已为魏国所取,这也就不宜出兵了......”

    本来成汭覆亡之后,他的基业立刻便被朱温、马殷、王建、雷彦恭几方势力瓜分的干干净净。如今却是李天衢抢先出手,震慑退了蜀、楚两国。至于留守藩镇的成汭旧部幕僚,倒也都乐意接受李天衢的收编。

    毕竟成汭虽然颇得民心,可是对于他手下属将幕客而言,可绝对谈不上是个明主。因猜忌逼得原本嫡系将领许存出走,还曾擅杀颇有才名的幕僚郑准,在时而偏激爱走极端的成汭手下做事,往往也都很没有安全感。何况自己的骨肉子嗣,都被成汭亲手杀尽了,哪里还有什么荆南军节度使的继承者?

    留守荆南军的,又是以贺隐、李珽等文人谋臣为主,他们这类人通常投从一方君主出谋划策,普遍都不会打算自立门户。

    李天衢知道贺隐本是荆南军的智囊,将这一片本来遭受秦宗权祸害的荒芜之地,而打理得治下百姓以后能安居乐业、愈发繁荣,他也是居功至伟;

    至于藩镇掌书记李珽则本来应该是力谏成汭不可莽撞出兵的谋士,按正史线他便曾于荆南军主动攻打时谏言“今舳舻容介士千人,载稻倍之,缓急不可动。吴人剽轻,若为所绊,则武陵、武安皆我之仇也,将有后虑;不如遣骁将屯巴陵,大军对岸,一日不与战,则吴寇粮绝,而鄂州围解矣”...成汭听不进去,结果吴军水师果然剽疾轻快,也正如李珽所言的那般......

    似贺隐、李珽这等聪明人,都很清楚如今要投靠谁,以后的前程才能更为远大。所以旧主既亡,他们也就顺理成章的归从了李天衢。接管荆南军藩镇的领土、人口、钱粮...期间也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至于铩羽败逃回来的荆南军残兵败将,汴京皇城御书房内,解青正向李天衢禀说道:

    “侥幸从彭泽脱离按原路逃返的舟师水军,连同得丁会丁节帅统领鄂岳军牙兵部众接应,而能得以重返荆南的水路部众合计两万三千人上下,尚存巨舰三座,以及中小舟船二百余艘,其余战舰非是于彭泽一役被焚毁,便是为吴军所获。

    而荆南败军士气消沉,成汭身死,又是由我军接应安顿。是以接受我朝收编重新整顿,也无人抵触生事......”

    解青报说着,忽然顿了一顿,随即便道:

    “那成汭一意孤行,不听陛下劝告,终究是咎由自取。而近十万大军,却只有两万多人逃返了回来,成汭兵败身死,贻笑大方,看来他也不过如此。”

    李天衢却摇了摇头,说道:

    “时至今日,能打下一片领地自据一方,而还不曾被周边诸藩吞并覆灭的,也必然都有过人之能。那成汭不但能施仁政爱民,当年他于草莽间东山再起,袭归州、夺江陵,得封荆南军节度使之后与西抗王建、南据马殷,还有雷满、雷彦恭父子屡屡率洞溪蛮、武陵蛮袭掠犯境。

    可成汭不但能打理得荆南几州民生富庶,还组建起十万部众与诸国各藩周旋,也足见其的确也有雄主之才。而成汭不满于现状,固执己见、自取其祸,这次贸然出兵却落得个惨败身死,基业也为我朝所取的下场...倒也不是因为他不堪大用,而是因为吴国非但将才倍出...那个李神福,也的确是难以对付。”

    与吴国决裂之后,李天衢心说我最需要忌惮小心的,甚至杨行密都可以排在后面。毕竟李神福按史载交出的战绩实在太过恐怖,设计轻易杀败五千敌军,还趁势生擒吴越首席猛将顾全武;一举荡灭成汭十万水师,相当于直接灭了一方割据势力;完全能压制住本来杨行密最为仰仗的叛将田頵,打得他连连败逃,直至兵败被杀......

    李天衢心说自己除非祭出葛从周、符存审等顶级水准的帅才,应该能与李神福一较长短。可更让人头疼的是,人家可还是水陆指挥作战两项全能,若是打水战,李天衢还真就想不出在同一时期,还会有哪个将才能够与李神福抗衡。

    李天衢也知道就算如今己方国力远要比吴国强盛...有长江天险倚仗的割据政权,诸如东吴的周瑜;南唐的刘仁瞻、林仁肇...他们能凭借着自己的指挥能力,在面对曹操、后周、宋朝那些北方更为强大的势力侵攻,能够力挽狂澜,为他们所效命的政权强行续命。以李神福统兵御将的本事而言,他无疑也是具备那个能力的。

    而先前李神福奉旨北上,意图速取讨灭田頵,结果却因半路遭遇安仁义挥军阻截而立刻撤兵,这反而说明他分析胜算,而预判战局走向的眼光也十分毒辣。形势大大不利于己方,便果断选择收手,而避免无谓伤亡,李神福若是主动敢打,那几乎也说明他已有克敌制胜的把握了。

    所以成汭按他原本的命途轨迹败亡身死,李天衢自知这也未尝不是自己的前车之鉴。倘若急于发动全力猛攻吴国,有李神福这等敌手,必定将会付出巨大的的代价不说,而且还很有可能会得不偿失。毕竟水战的打法,与陆战截然不同。单凭兵马数量、势力规模便能吃定对手的话,那曹操在公元二百零八年便已该灭了刘备和孙权了......

    有些事无论是出自于以防万一,还是发展军力的目的,也的确应该早做准备...李天衢踌躇沉思,忽的又对解青吩咐道:

    “宣郑璠入宫觐见,关于水师所备置火器改良的进度,朕还要与他好好计议一番。”

469章 船坚炮利,不止要针对吴国水师

    “按陛下打算,除了于我朝水师战船上安置远程水战武器之外,让臣再多加思量还有何火器亦可为船舰配备......”

    被在郑璠被召见入宫,便又已经按李天衢授意,让他思付关于水战用具的装备改良,倒也是见怪不怪了。成天可以捣弄火器,这也正与郑璠痴迷的爱好相符,如今投从效忠的主公有奇思妙想,也任由他尽展所长。所以这次听宣觐见,郑璠很快就答复道:

    “我军亦可在艨艟等战船上装备猛火油柜,待敌船接近时突发猛火,以焚烧船只连同上面兵卒,应也能使敌军猝不及防;而臣亦曾想过,是否可以在巨舰上配置投石机,以远距离轰击敌船。厽厼

    只是如以绞盘、绞索乃至支架组构的炮石机具巨大,非巨舰不能承载,再囤放巨石弹的话...恐怕也会拖缓船舰行速。而且水上颠簸不定,准头也会极差。听闻吴军水师机动灵活,恐怕也能轻易躲开抛石攻击。”

    “陆上用的投石炮具固然相对笨重,也须大量人力牵引操控。可是我军既可以改良火器,广招能工巧匠改善抛石机制式功效,朕以为也是可行的。”

    李天衢口中说着,心里则想着按说郑璠本来会为吴国效力,船舰水战时利用猛火油烧杀敌军,也正是五代时节为吴军水师采用,而且后来还被一些国家效法......

    正史中的南唐面临北宋大军侵攻,于水战中以猛火油破敌,按记载“放猛火油,中人皆糜烂,火不能灭”,再辅以“实蒹葭,灌膏油,欲顺风纵火”的战法,而本来由以火器改良应用而见长的宋军却是“王师不能支”...所以后来在赵匡胤的授意下,宋国军器作坊下又设立的猛火油作。

    如今郑璠便能想出这个法子,这倒也不稀奇。

    然而到了宋朝时节,西夏便有一支特殊的军旅号为泼喜军,装备旋风炮那等小型抛石机,却是由骆驼装乘,炮具家安置在双峰驼背之间。也足以发生密集如雨的石弹...一只骆驼能载负的炮具又能有多大?如果安置在中大型战舰上,又会形成怎样的规模?倘若成规模用以发射的石弹,再换成改良的火气炮弹呢?

    李天衢也没指望以现在的时代背景,便能发明出大口径的火炮来,但是宋、夏朝时间线迄今相距不远,很多武器的改良也是隔着一层窗户纸去捅破。那么给麾下诸部水师配备成批的小型抛石机,这个计划还是可行的。

    “便如以往利用抛石机装盛猛火弹轰击城关那般,水战中施发的炮弹,其中放置猛火油...那样的杀伤效果却又如何?听闻荆南舟师败兵转述彭泽一役的战事经过,李神福趁风纵火焚船,还是要运用吴军水师剽轻迅猛的特点,吸引成汭指挥的巨舰注意,再立刻调遣火舟凿穿船体...而我军若得以改良抛石机,施发密集的猛火弹,不是也能起到一样的效果?”

    经李天衢言语提示,郑璠两眼放光,也立刻喃喃说道:

    “是啊...以厚实的瓦罐为炮弹,内盛猛火油、外点明火,施发出去之后撞上敌军战船上碎裂,如此飞溅的火油遇明火当即点燃,能够迅速在战船上燃起火势,如此敌军也根本无法扑救!

    眼下无非是要改良水战用抛石机,而猛火弹的制式也须重新进行调整,臣以为...此法可行!”

    李天衢点了点头,随即道:

    “当年冯弘铎丢了升州,而统领武宁舟师归投于朕,如今他虽病故,麾下水军诸营,连同荆南舟师余部也尽为我朝所有。加上这些年来练成的水军,又打造诸式船舰,足以震慑周边诸国。

    只不过虽然我朝是兵多将广、粮草充足,可如果不能荡平吴国水军,也就难以通过长江天堑...改良抛石机与猛火弹就算进展顺利,战船上备置后也需要进行试用,另外让水师将士操控熟识也需要耗费时日,依朕想来恐怕没须个三五年的光景。

    虽然现在还不必急,但是南征大事,到底早晚还是要谋划的。”

    就算李神福按其原本的阳寿,与杨行密也都没几年活头了...李天衢心说我终究不能只盼着他快点死。打铁还须自身硬,到时吴国倘若真的接连会有名将身故,而己方水军舟师的作战用具得以大规模的改良,同时吴国再爆发大规模的内乱...那个时候再图谋攻打,却不更是事半功陪?

    毕竟眼下虽然有些忌惮李神福与吴国水师,想必他们这几年也不会消停,彼此之间应该仍会有小规模战事。但是吴国同样没有大举北侵的能力,李神福回到陆路,尤其要在江淮平原地带作战,他同样也有颇多顾忌。

    郑璠奉李天衢旨意,立刻便要返回军器作坊埋头苦干。而李天衢则还在琢磨着,考量到巨型战舰在水面上行驶的机动性...如两宋交迭时节起义的杨幺,他统掌的反军水师中,有大量以脚踏木制机轮为动力驱使的大型车船,应该也能广泛应用于水战当中吧?

    车船这等战舰,对如今时节也绝不算是遥不可及的创新发明,早在南北朝时期便已有车船制造的记载。而后还有唐朝太宗皇帝李世民的五世孙李皋加以改良,打造得车船“挟二轮蹈之,翔风鼓浪,疾若挂帆席,所造省易而久固”...只不过到了宋代,车船应用在战场上才盛极一时。按里,叶春进献于高俅用来攻打梁山泊的“小海鳅”、“大海鳅”造船图样,实则就是这种类型的船舰。

    既然概念是现成的,对于老练的造船工匠而言,改良车船应用于大规模水战,完全通过集思广益、反复试用便能够实现。而用人力踏动,驱使巨舰能够在水面上快速前进,起码与吴国水师交锋,也就不会再如彭泽一役中的荆南舟师那般被耍得团团乱转,终究被生生拖垮。

    想得大概已经有了眉目,李天衢遂又打算吩咐下去,晓谕各处造船坊就按照当年李皋改造车船的路子走,改进诸部水师所配置的巨舰。不止是针对水军作战能力极强的吴国,以后开拓海疆,也必然能派上大用场。

    计划得以落实,倒又有内侍官前来禀说,闽国来往于的船只在密州市舶司互市通商之际,却也有使臣知会有一众人由闽王安排,走海路北上,并请求市舶司官员转呈上奏,请李天衢召见一众人等。

    李天衢本来还有些纳闷,闽王王审知只顾治理他统辖的领地内民生事宜,对外是典型不愿意惹事的主。那么由他牵头出面而请我接见的...又会是什么人?

    随后立刻问清请求觐见的人员来路,李天衢便恍然大悟,心说那些人丢了基业地盘,而走闽国的门路特来投奔,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杨行密攻占赣地全境,昔日的镇南军节度使钟传忿然身故;而各自自知一方的刺史当中,彭玕西奔投靠楚国马殷;危全讽则兵败被俘...然而却还有个赣南虔州卢光稠,虽然不敌吴军李神福等名将,却并未身死,也没有被俘,而是率领余部往东南奔逃,正是进入了闽国地界。

470章 客家文化的先人,当然十分敬重

    卢光稠,本是汉末大儒卢植的后裔。明明是当初讨伐黄巾军功臣的后后世子孙,然而到了他这一代,却成了招聚民众起事,而对抗唐朝暴政的农民起义领袖。

    不过按李天衢想来,比起冲天大将军黄巢,不论及什么推翻旧代腐朽封建王朝的历史进步意义。以这卢光稠的德行、名望,以及对于活在这个时代的百姓而言,他才更配得上起义领袖的这个称呼。

    毕竟黄巢败亡后的第二年,卢光稠于虔州举事,一个月内便攻占治所,自称刺史,而实现了武装割据。

    寻常大部分起事造反的首领就算一时强盛,能与朝廷对抗,但往往也都有个通病,便是得势后便迅速腐化。屠龙者终成恶龙,他们掉过头来再剥削残害其他百姓,很多甚至比起官府更为残暴。

    卢光稠却能一直秉承着自己的信念和初衷,起事自据一方的目的,就是为了守护乡土百姓,保一方平安。掌权以后轻租薄赋、济贫恤孤,而且从来不妄杀一人,而深受治下子民爱戴。

    而且有别于寻常治政简单粗暴的造反武装割据政权,卢光稠知人善用,把赣南那一块土地无论农业、手工、采矿、建筑...都诸行各业都搞得风生水起。

    在这战火纷乱的乱世时节,卢光稠也可以说是赣南诸族各部子民的守护神。

    按说他统掌的虔州领土虽然比寻常州府广阔,但到底也只是一州一隅,规模上当然要不及一方节度藩镇,然而清海军刘隐也曾动过吞并虔州的念头,便派遣他兄弟刘陟发兵数万北征攻讨,结果卢光稠反攻岭南,夺取韶州,就连刘隐亲自统军前来,也被杀得大败亏输,甚至只身逃回广州,自此再也未曾再打过卢光稠治下疆土的主意。

    所以江西王钟传统掌镇南军之时,鉴于卢光稠在当地的名望与实力,也默许了他自治一方的权力。当然面对吴国杨行密那等级别的对手,卢光稠终究还是难以抵敌。

    比起朱温、李克用等雄主,卢光稠本来应该统治虔州长达三十三年之久。但到底只是一州之地,所以五代十国初期诸方割据政权的君主当中,他的名气一直都不算大。然而由于卢光稠治理虔州的仁政,却也会对后世中国汉人民系构成极为深远的影响。

    因为卢光稠格外善待躲避战祸逃到他治下的流民百姓,同时安抚当时生活在赣南地界的畲人诸部,怀仁爱之心使得各地汉民与少数民族能够和睦相处,如此水乳交融,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汉人赣南、闽粤民系中的客家文化......

    李天衢也想好了如何接待安顿这等人物,他遂立刻下旨,召请卢光稠一行人等赶赴汴京。期间过程也无须详述,卢光稠与其嫡系心腹、子嗣亲族一并得接引,乘车驾东行,直至抵达汴京皇城,又有殿前宿卫相迎,往内城宫宇行去。

    亲随如众星捧月一般,跟随着这个花白胡须的老者前行。虽然这一路上,前来接待引路的魏国官吏都极是礼遇,可是卢光稠脸上郁郁之色却仍旧难以平复。毕竟经过十余年的苦心经营,不但守护得家园百姓不受战火殃及,也已尽己所能,将赣南打造成一方乐土...结果如今基业却为吴国所夺,卢光稠忿意难平,心里当然也痛快不了。

    只掌一隅之地,到底难以与大国抗衡啊...卢光稠怅然念道着,先前面对李神福、王茂章、刘威等吴军宿将,终究是力战不敌,而能逃脱出来便已是侥幸。

    虽说杨行密也听闻过卢光稠在赣南的声望与贤名,交战中也屡屡遣使招抚,劝说只要肯降必视为上宾厚封重赏。然而卢光稠却是老而弥坚的烈性,我虔州与你吴国本来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可你杨行密意图侵吞周边疆土,来夺老子的地盘,却还要我想向你俯首帖耳的顺服?做你的春秋大梦!

    然而逃入福建地界之后,闽王王审知虽然仁德宽厚,也绝对不会加害这个以往在民间风评极佳的近邻。可是卢光稠毕竟已经与杨行密结仇,他若是再有收复失地的打算,却不是会波及到他闽国,也给吴国兴师问罪的名义?

    然而吴国大将田頵煽动江北诸州易帜倒戈,投靠了比吴王更为强势的魏帝,这也致使魏、吴两国的关系急速恶化。王审知遂劝说卢光稠,我闽国地狭民少,长久以来也受吴国威胁,还须向北面魏帝称臣,有大国庇护,才好震慑得吴国不敢妄动。

    而卢刺史客居我邦,只怕也没有夺回故土的机会...魏帝既与吴王结怨,若前去投从,想必魏国也必然会厚待您一行人等。而我闽国与魏国走海路来往通商,也自会悉心安排卢刺史乘船北上。

    卢光稠也知道王审知已极是礼遇善待,可是也未尝不会把他当做烫手的山芋,急于恭送出去,以避免吴国还要把战火烧到他闽国的可能。心头虽然愤懑,可卢光稠也是豁达豪直的性子,赖在闽国死活不走的事他绝对做不出来,所以便任由王审知安排,乘船走海路把他们送到了魏国地界。

    如今仍然只得寄人篱下,卢光稠也不知李天衢会如何对待自己。他心中反而甚为忧虑:

    我当年揭竿而起,是为了保障虔州父老乡亲的生计安宁,更不愿继续为唐廷暴政盘剥,还要防备周边割据藩镇兼吞侵害...这些年来也都是问心无愧,未曾违背了当初举兵起事之际所发的誓言。可说到底,我到底也是反军首领出身。

    至于那魏帝李天衢...虽然他雄踞中原,势力冠绝诸国各藩,而且施仁政抚民风评也向来不错,但是当年名动四海的冲天大将军黄巢,可就是死在他的手里...他是凭着剿除反唐魁首的大功,才被受封为一方节度,进而成就霸业。倘若彼此撞见,在他眼里,我恐怕还会是要剿除争功的贼头......

    而如今李天衢更是建元称帝,是否又会对我这等趁着对抗朝廷、藩镇而打下基业的人物更为提防?

    心中正担忧暗付时,卢光稠却忽的听见前方一阵喧哗声起,又立刻抬头注视前方。

    虽然年纪老迈,可他那一双仍不失锐利的眸子微眯眺望,只见道路有一众仪仗行来,有宿卫军士、内侍官吏那似众星拱辰那般拥簇着一人走来。

    然而那一众仪仗当中竖起鸾旗黄麾,卢光稠又见迎面走在最前面那人身着衮袍锦服,他也不由的更为疑惑,脸上也满是惊疑不定的神情。

    对面来的那个人,会是魏国帝君李天衢么?这又怎么可能?虔州为吴贼侵吞,已是有家难投,再无倚仗,先前听闻魏帝当真肯召见我等,便已有些出乎意料之外...而这才行入皇城没多久,他又是什么身份,怎会纡尊降贵的亲自前来相迎?

    然而卢光稠仍然不敢确信之时,在旁身旁引路的内侍官便已止步肃立,并朝着前方走来那人施礼禀说道:

    “微臣奉旨,迎请卢刺史入宫前来觐见,而陛下亲至,臣等在此恭迎圣驾!”

471章 除了尊老敬贤,我的确还有其它目的

    卢光稠一听这还真是魏国帝君李天衢亲至,登时大惊失色,连忙急步上前参礼道:

    “老朽基业为吴寇所夺,颠沛流离,只得望请上国收容。又怎敢劳烦陛下亲来相迎?方才不至是陛下亲至当面,当真失礼,万望勿......”

    李天衢却也是疾步上前,一把将卢光稠扶住,并笑言道:

    “卢老切莫如此多礼,听闻您治理得虔州民康物阜,立威信于赣地。播恩泽于百姓,而受万民拥戴敬仰,生平行径从未曾违了道义二字,朕也十分钦佩。今日有缘得见卢老,且能提供助力援手,朕自是义不容辞!”

    卢光稠也很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份也不过是丢了地盘的一个老者,李天衢也完全没有必要虚伪作态。能得到堂堂一国帝君如此礼遇,卢光稠不但完全放下心来,更是甚感惊喜。连同一众随他来的心腹、亲族,错愕过后也不住都面露喜色。

    李天衢对卢光稠的第一印象也是极好,虽然他已经年过花甲,可是相貌威严,声如洪钟,颌下蓄着的那银白色的长髯也显得他是个精神矍铄的长者。而长八尺五寸的身躯甚是高大魁伟,也已然虎背熊腰,也颇有三国演义里面老将黄忠的风范。

    格外礼遇厚待卢光稠一行人,他又能发挥出多大的作用还是其次,毕竟按其原本命数轨迹,卢光稠一直为虔州百姓的生计操劳奔波,因此积劳成疾,遂于七十一岁时染疾身故......

    不过按说杨行密若是占据江淮地界大半领土,这段时期本来应该忙于驰援淄青军王师范,以及同朱温屡屡交战厮杀,尚还无暇顾及镇南军乃至由卢光稠统领赣南一隅领土。如今吴国吞并赣地的时间线提前了不少年,卢光稠暂时不必再为虔州百姓殚精竭虑,或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老爷子还能多有几年的活头也说不定。

    李天衢敬重卢光稠最最要的原因,因为他是仁君明主,也可以说是那种很纯粹的好人,也没有拓展疆域、称霸称王的野心,只是一心在为自己治下的子民着想。诸如吴越钱镠、闽王王审知、南郭北韩等也能造福一方百姓的君主,也都有着自己的野心,或者是某些缺陷。

    似卢光稠这等人要争霸业的上限注定不会很高,可他揭竿起义的目的就是一直要守护家乡百姓,造福于自己的父老乡亲,一直以来也都在秉承着这个纯正简单的意愿。这种人在如今这般世道纷纷割据称雄的君主里面,也是极其罕见的。

    而李天衢这一番举动,也立刻博得了卢光稠与他随行来一众人的好感。再三言两语谈下来,卢光稠也与李天衢攀谈的十分投契,倒还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卢光稠随即又赶忙唤过他膝下长子卢延昌、次子卢延巡以及几员老兄弟上前向李天衢见礼。其中也有个似乎与卢光稠年纪相仿,满头白发却也是精神矍铄的老者上前禀说自己的名头唤作谭全播,同样也受到了李天衢的特别礼遇。

    他与卢光稠为姑表兄弟的交情,更是同乡挚友,而谭全播当年却更以见识卓远,智勇双全而闻名。虔州民众推举起事领袖占据州府时,本来是要让谭全播为主,然而他却极力扶持卢光稠上位,自己则担任智囊心腹,而一直辅佐他的知交致力于施政抚民。

    而接替病逝的卢光稠治理虔州之后,谭全播同样政绩卓著,却遭遇吴国派兵攻陷虔州,将其俘虏。时逢吴主杨隆演也又因谭全播的好名声而将其释放。直至几年过后,已是八十五岁高龄的谭全播也难免郁郁而终。

    宫廷赴宴后,李天衢与卢光稠、谭全播等人仍是相谈甚欢。只是在说及安顿他们几人入驻汴京内择选好的府邸,并钦封爵禄官职之际,卢光稠踌躇片刻,便喟叹说道:

    “蒙受陛下洪恩,自当以死报效。而方今天下群雄逐鹿,老朽只谋赣南一隅,也无意外拓疆土去争什么霸业。人贵在有自知之名,老朽终究不能同诸方雄主相提并论。

    不过诸国各方彼此相互攻伐兼吞,果然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老朽力薄才疏,遂只想保得赣南百姓安乐,然而吴国杨行密欲壑难填,侵吞我虔州故土...尽虽受陛下皇恩厚封,只是故人言归正守丘,老朽只叹已是暮年,南归故土,也不知杨行密那厮,待赣南诸地父老乡亲又会如何?”

    李天衢闻言微微一笑,遂安抚卢光稠说道:

    “卢老也不必伤怀,吴王悍然出兵吞占镇南军全境,说到底师出无名。赣南百姓对卢老格外推崇拥戴,如今被威迫由吴国统辖纵然一时屈从,当也必然是民怨积深。

    朕也愿向卢老担保,由我魏国以为援助。有朝一日,卢老终究能重返虔州,恩抚乡亲百姓,以圆了您重归故土、落叶归根的心愿。”

    卢光稠闻言面色微微一动,也不由与他老兄弟谭全播对视了一眼。此行前来请求李天衢收容庇护,卢光稠的确也曾设想过以魏国为靠山,等候时机重新杀回虔州,仍可治理家园乡土的可能。

    不过魏国虽然实力更为强盛,吴国也绝非是不堪一击。有长江天堑阻隔,吴军亦是将才云集、水师善战。而魏国要陆续攻克宣歙军、镇南军大片疆土,才能挥兵抵至赣南地界,那就意味着必须要把杨行密打得快亡国了...可是以吴国如今的军力而言,这又谈何容易?

    卢光稠的乡土情结本来便极重,可是这个时候,他却不得不感叹的想到自己年纪已过六旬,属于大半截身子都已埋在黄土里的岁数了...恐怕也很难再重返赣南故地,也只盼望自己的儿孙有机缘随着魏国大军取回虔州故土,他也就知足了。

    然而自己喟叹感言,听魏帝李天衢便立刻接口,答应的十分痛快。卢光稠更是感激之余,心中也不由又漫生出几分有生之年,能够重归赣南的指望。

    按李天衢的打算,就是按扶植协助卢光稠能够归返故土,重掌以虔州为中心的后世江西省南部大片疆土。因为他很清楚卢光稠在当地的声望,当真可以用被百姓敬若神明来形容。

    虽说卢光稠的长子卢延昌很不争气,可是还有谭正播这个故友能挑起大梁。而按史载在他病逝之后,赣南诸地生民人人悲恸、如丧考妣,哭泣之声、充盈街巷...还在各处建庙祭拜,来来往往上香祭拜者川流不息。而其中绝大部分祠庙一直延续了下去,夸张的是到了后世依然香火旺盛。

    而趁着卢光稠如今在赣南的声望更处于顶峰之际,哪怕只由他的子嗣、心腹能够重归故里,当地百姓想必也尽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吴国以后有极大的概率要爆发内乱,届时促使江西南部地域诸地再度揭竿而起,到时后院失火,那么杨行密的后人,还有什么底气与我争?

    与其说是相互利用,更似是要彼此成全。李天衢通过卢光稠,意图加剧以后吴国内部动荡的局面;而卢光稠则需要有魏国为他出头,才有希望重新返回赣南故土...是以两人相视一笑,旋即共同举起手中玉盏,痛快将盏中美酒一饮而尽。

472章 乱世杀伐,不止中土

    经李天衢颁布颁布旨意,赐封卢光稠为开国郡公,谭全播为开国县公。而卢延昌、卢延巡按上护军爵禄。并赐于上等府第,而安顿他们一行人等在这段时期于汴京安家落户。

    然而李天衢随后又特意对开疆拓土战功最多的的嫡系勋将加爵进封。其中王彦章封郑国公、葛从周封曹国公、符存审封许国公、张归霸封为鲁国公...而先前战死的霍存则被追封为河间郡王,谥号武肃。

    至于安仁义、王重师、刘知俊等同样战功卓著的功臣,乃至严可求、罗隐、高郁、李振...等文臣也都加封至郡公、县公一级的爵禄。

    虽说如今对治下藩镇的权势已经有所节制,当本质上现在还是属于需要授以防戍军镇节度使军阵大权的体制,尤其还是处于战事频发,经常要对外用兵拓张疆域的时局下,所以现在武将整体上的地位还是要高过文臣。

    然而还有一个人,除了王彦章、葛从周、符存审等老资历的心腹功臣之外,就连投诚归从时日不久的田頵,也被赐封为宁国公。

    考量到全因田頵之故,才得以兵不血刃的取下吴国江北诸州。而且他本来的地位便等同于权掌一方的节度使,却仍会与旧友杨行密决裂,也需要许以田頵更大的功名,才能安抚他死心塌地的效忠卖力。

    以庐州为藩镇治所,李天衢划出易帜倒戈的江北诸州设淮西军藩镇,仍旧由田頵担任节度使,未拆分他嫡系牙兵,以安其心。同时田頵也正可与安仁义、柴再用统掌淮西、淮南两处藩镇,与吴国隔江对持。

    虽然魏、吴两国对彼此都有忌惮,所以没有立刻爆发大规模的战事。可是双方已经转变为敌对状态,也都已开始积极的备战。然而就在这个当口,吴国宣歙军方面,却又有一则立刻引起周边诸国密切关注的消息传至汴京:

    吴王杨行密,似乎是因田頵叛逃,又痛失江北诸州无力收回而郁忿染病,得了眼病,而且症状愈重,几乎与盲人无异。遂发出“吾业成而丧其目,是天废我也”的感慨,又下旨召见元勋重臣,而要托付国事......

    这则消息一经在汴京朝堂传开,也立刻有臣子上书力谏杨行密既得眼疾而无力主持国事,暂观望是否又会引发吴国内乱,届时也未尝不会是我朝趁机大举兴兵南下的良机。然而李天衢的反应却十分淡定,因为他很清楚:

    那厮是装瞎,而杨行密要做出这场戏的动机,也必然是要对付他那个已有篡权野心的大舅哥朱延寿了。

    正史线田頵、安仁义、朱延寿被一一荡灭铲除,本来相隔的时间便不远。毕竟吴国因田頵的背叛而元气大伤,杨行密就算急于抢回地盘,也更不能任由相似的事件会有再度发生的可能。所以首先要做的,只能是先将被他看出有谋逆意图的属下悉数清绝。

    不过杨行密得眼疾目盲虽然是假的,这也不会是趁机攻打吴国的最好时机。然而他到底还是要做戏给朱延寿看,这意味着吴国在这段时期只能尽量稳定局势,而没有办法响应朱温合谋出兵。

    所以该做的事,还是一如既往,不会有任何变动。然而李天衢却也想到以杨行密的心机城府,固然能够清除有谋逆之心的朱延寿,但梁、晋、魏三方雄主,他本来是去世最早的那个。直到吴国内另一拨内患被铲除之时,距离杨行密阳寿绝尽,想必也为时不远了吧.....

    ※※※※※※※※※※※※※※

    随后的一段时日里,魏国治下各处船坞如火如荼的开展改良打造船舰事宜,汴京军器作坊这边经改造的投石机的研制,也已进入试用阶段。

    至于李天衢则以处理朝政为主,但凡兵、法、农、商、工等各方面臣子呈禀上奏,需要由皇帝批复的事务谨慎对待,力求尽快做出回复。

    而近日以来除了各处州府田亩数量、往年收成,以及考量旱涝灾害而减免税赋,乃至拨粮赈灾等政事之外。李天衢主要须定夺的事宜,则是关于增建海外市舶司,以及水军都督府的筹备事宜。

    “耽罗岛当初虽然有张保皋开设港巷,可随着他为新罗贵胄所杀之后,设立的市坊船坞荒废久矣。而我朝船舶来往于新罗、日本、渤海、流鬼诸邦互市通商,以耽罗岛为据点重整兴修船坊市镇,重添富庶气象。

    而耽罗原著岛民八千户,也不过数万人丁。还不及海镇迁居民户,以及在当地开设店铺的商贾数众。我朝自兴建船坊市镇伊始,耽罗岛主便一直顺服。依臣想来,如今在耽罗开府设衙的时机也已成熟了。”

    汴京皇城文德殿内,先前曾奉李天衢旨意掌管密州市舶司,而对于处在中土、日本、新罗等三地之间海上枢纽要隘耽罗岛更为了解的朝臣张佶禀奏说罢。李天衢点了点头,回复道:

    “耽罗原著土民无文记,唯事鬼神,开垦田亩甚至尚还不知以耒耜牛耕。我朝也早已发付官吏,传授耽罗岛民农耕之法,并推而广之,并与其互市茶叶、布料、衣袄、药材...从开海市设船坞伊始,许之以利、化之以文,当地著民接受教化,也几无排斥心思。

    至于那耽罗岛主...许以他个世袭爵禄,不是以藩属外邦的名义,而是直接受我朝册封。于耽罗设立直属府衙管治,就算他会心有不甘,但也只得认清现实。而耽罗初附百济,又曾向新罗朝贡,可如今新罗国内,先有元宗、哀奴,后有甄萱、弓裔接连举事造反,已是自顾不暇...而他新罗管不得耽罗,朕却能够管治。”

    毕竟如今的耽罗岛,后世的济州岛按原本的时间线还要等到一百年之后,才会有取代新罗的高丽国前来设郡立府,现在仍属于化外番邦。李天衢早就看中了此处岛屿连接海路的枢纽位置,也在已通过建立船坞海市的方式同化岛内数万著民许多年头,时至今日,将它划到己方势力疆域的时机也大概成熟了。

    然而先前既受过耽罗的朝贡,对于李天衢拓边海疆,在耽罗岛以海市通商名义在当地打下根基,同化招抚岛民,而有意纳入势力版图这些事,新罗国方面不是毫不知情。可是他们不敢管,现在更是不愿意管...甚至生怕在这段时期得罪了李天衢这个中土帝国的君主。

    因为新罗国内,先后早已爆发大规模的起义,时至今日也已有了大片领土的沦陷,甚至有两股势力最大的反军都已称王建国。新罗王室贵胄早已是焦头烂额,又哪里还有精力顾及耽罗那处本来便不归属于我邦,以往也就上贡些土特产的化外岛屿?为了可有可无的化外番邦,尤其还是国内政权动荡的险恶时期,又怎能与与中土帝国交恶?

    按新罗国那边的考虑,李天衢既是中土大国帝君,要接管耽罗岛也全依得...倘若反寇终究难以制伏荡平,以后说不准真要如当年向大唐臣服,才能得以借势讨灭高句丽、百济那般,而要仰仗中土大国施以援手......

    毕竟现在北面新罗国内局势,按后世南北朝鲜的历史定义而言,也早已进入了所谓的“后三国”时期。

473章 禁高丽令,蕞尔小邦,也敢乱取国号?

    “自十几年前开始,新罗国内便已是暴动频发,自元宗、哀奴据沙伐州叛乱以后,尤以北原梁吉的声势最为浩大,数年前又有赤裤军叛乱,杀至新罗国都金城左近。

    而自新罗真圣女王禅位,由年纪尚不过五六岁大的孝恭王金峣继任国主,朝政便由新罗权臣贵戚把控。尚州土豪甄萱建国称百济王,僧人弓裔则据松岳建都建国,自号高丽王,如今新罗疆土大半疆土,也尽为甄萱、弓裔占取,方今的确已是势如累卵......”

    通过以往海贸互市,接触新罗海商而打探到的消息。李天衢虽是刻意吩咐下去搜集关于那边局势进展的情报,但是他也依稀记得,如果是按着正史线进行下去,朝鲜半岛那边再过个三十几年,便会由高丽兼并新罗、后百济两国。

    而李天衢让开始留意关注新罗那边局势,认为如今也正是在耽罗岛开府设衙最合适的理由,起先也是由于经过上报,近些年于耽罗岛海市,乃至中土密州等地市舶司当中,本来统一规划为新罗的商贾,有人开始也早以亡国的百济,以及高丽国民自居。

    单只是记录来商国籍名薄一事,就以有很大变动。而且三方还时常在中土市舶司地界冲突,不但大打出手,甚至还持刃相向。当地府署也已调遣捕役收押了一批闹事者。事情闹得大了,逐级上报,终于李天衢也已知晓。

    “如今新罗、高丽、后百济三国,最先急于同我朝修好的,却禀请册封的,却是后百济王甄萱;而那三国当中如今最为强盛的,则是扬言要复兴高句丽的高丽王弓裔;可是弓裔、甄萱二人皆是反军,按法理而言,我朝目前尚还只承认曾向唐朝称臣的新罗......”

    内侍近臣继续禀奏时,李天衢听到弓裔这个名头,也不住重重的哼了一声。这货先是自称新罗王室庶子,又宣称是高句丽王族后裔,而后甚至还扬言自己是弥勒佛转世,总之就没有一句真话。

    本来在中土造反乱认祖宗,叫嚣是神佛转世的多半不是什么好鸟。何况这弓裔不但性情残暴,鼓吹为自己歌功颂德的邪法,虐害妻儿,设酷刑无端滥杀。关键高丽这个名头,也是因他而始,本来就是为了造反合理性的谎言,结果后世某个国家的那些瘪三便信誓旦旦的放话高句丽我们的故国领土,也是没谁了......

    而新罗国骨品制的政体腐朽,也早已烂到了根,就算苟延残喘一时,终究仍是要覆灭。不过李天衢也很清楚会兼并那三个国家,不会是百济王甄萱,也不是那所谓的高丽王弓裔,而是弓裔麾下那个与蜀帝同名的重臣,按史载线成了高丽开国太祖的王建。

    “甄萱占据百济故地,便以此为国号,这倒也在清理之中。可那弓裔不过是一介破戒妖僧,也敢妄言往者新罗请兵于唐,以破高句丽,不但必报其仇,还要收复高句丽故时疆土...按如此说,若是任由那弓裔做大,是不是还要吞并北面契丹诸部与渤海国?

    朕倒也已听说,弓裔命治下民众称呼新罗为灭都,以铭记当年灭都亡国之恨,但见新罗人必尽数杀之...放话要为他诳言谎称的祖上先人报仇,那么他又何止是要灭了新罗?当年灭了高句丽的,可是先朝大唐,怎么他弓裔有朝一日,是不是还要向中土兴兵复仇?”

    李天衢冷笑说罢,旋即又朗声吩咐道:

    “高句丽都已亡国三百多年了,虽也有遗民融入海东三韩之地,但同样大批族民亦然迁居中土。诸如李正己因平定安史之乱战功,受赐封家世三代掌控淄青军藩镇。他弓裔谎称是高句丽王族后裔,遂定国号为高丽,便要造反对新罗用兵...那么融入我中土的高句丽族人,是否也有借口要起事生乱?

    传朕旨意,既然百济王甄萱恭顺,传旨晓谕各处市舶司,记录外邦海商国别时,新罗沿同旧制,而再添上个百济国便是。而船坞市镇各处司衙府署严令管治,要来互市通商做买卖的,我朝固然欢迎,可是胆敢寻衅闹事的,一律严惩不贷,只管按我朝律法治罪便是!他们三国鼎立,相互杀伐而仇怨愈深,就当在他们的地盘去闹。中土地界,也容不得那些海东外民撒野!

    而那海东三国当中,唯独弓裔自称的高丽,倘若仍敢用那国号,便禁止他治下海船商舶至市舶司做互市贸易,所谓的高丽船只,一律不得登陆靠岸,违令者悉数处流刑,胆敢抗拒则格杀勿论!纵有使臣请求交涉,直接乱棍打撵回去,也不必上奏。吴越、闽国、清海军那边,朕也自会遣使知会。总之我朝与新罗、百济可做邦交来往,唯独那弓裔不行!”

    当李天衢的诏书传达下去,治下登、莱、密、海几处市舶司也纷纷奉旨照办,开始驱逐以高丽自称的海商。本来禁止同一海外小国的邦交与贸易,这对李天衢统掌的魏国,而言也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却引得新罗、百济与伪高句丽三国朝堂中一片哗然。

    虽说方今唐朝已亡,而中土诸国各藩林立,于海东三国北境还有渤海、契丹、晋国阻隔...但是魏国海运发达,舟师众多,倘若真要插手他们之间的战事,也完全是有这个能力的。

    远在中土,周边还与诸国对持的魏帝李天衢,为什么会对弓裔定国号为高丽一事的反应如此强烈,虽然海东三国君臣也有些弄不明白。可是当初新罗又是如何借助唐朝的势力,而灭了百济、高句丽两国的那段往事,现在那三方势力的掌权者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又过了一段时日,本来自号为高丽国王的弓裔便取梵语“摩诃震旦”之意,改国号为摩震。

    然而李天衢闻讯之后,却仍旧延续与弓裔一方势力的禁令。而给出的回应则是:

    你这半吊子僧人,还真就当中土学士不识佛学梵语?摩诃一词有大、多、胜等含义。而梵语里的震旦,指得就是中国。你自以为是一国国君,在朕眼里不过就是个造反头子,改国号名寓意为“大中国”?你他娘的咋不叫大宇宙国呢?

    不过李天衢自也记得,就算是走正史线,弓裔先是自称高丽王之后,的确曾改国号为摩震,而后还会更名泰封,又以大封国王的名义与吴越等国做邦交往来。还要等到他麾下重臣王建篡权夺位之后,才又改回高丽国号,这也导致后世不少人对高句丽、高丽的区别多少都有些弄不清楚。

    然而如今弓裔却是因忌惮中土大国,而提前了几年更换国号,结果却又适得其反...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更何况性情暴戾,又极度猖狂自大的弓裔?断交就断交,这也太欺负人了,我定国号,又干你李天衢甚事?以为中土就你一个魏国?与其它国家君王来往又能怎的?

    如此李天衢与弓裔双方彻底断绝外交、互贸等一切关系。然而正是趁着这个节骨眼,李天衢便又收到登州市舶司转呈来的奏折,禀道:

    百济王甄萱,派遣使臣前来,请求觐见上国君父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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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属长辈过世,后几天恐怕也要挤时间码字。尽量保持更新,但有可能会是单更,而恢复正常双更时,会提前知会诸位......

474章 那块地盘,还是长期分裂更好

    “陛下,百济王甄萱派遣其弟龙盖前来,倒也对我朝极是恭顺...也称愿意年年遣使上贡,奉我朝为宗主。而那弓裔却已对我朝敌意极重,如今新罗势微,陛下莫不是打算扶植百济,以打压弓裔、震慑新罗?”

    百济遣使来得殷勤,可李天衢却也没打算亲自接见,而这次则是吩咐严可求全权负责交涉事宜。经洽谈后,严可求便立刻前来禀复,而李天衢微微颔首,却卖了个关系,反而向严可求问道:

    “依爱卿之意,朕又当如何调停海东三国?”

    严可求听了微做踌躇,却直言不讳的说道:

    “臣以为,对三韩族类,不必以常礼待之。当年新罗上书禀奏高句丽、百济侵境,以断绝新罗朝贡之路,故而大唐挥军讨伐,连灭百济与高句丽两国。不但迁高句丽民众至江、淮之南,又于百济故地设熊津都督府,在原高句丽境内陆续设九府、四十二州、一百县,规划于平壤安顿都护府治下。

    可新罗之后却如何?又勾结高句丽、百济旧部兴兵反唐,甚至还北渡鸭绿江进犯乌骨城。然而大唐时逢与吐蕃边患,难以再派大军东讨新罗,新罗又适时上表谢罪,故而又吞并百济故地,与大同江以南的原高句丽国土。

    如此三韩新罗,转面忘恩、翻脸无情,当初利用大唐灭了宿敌大患,拓边扩疆。如今新罗、百济、弓裔...我朝无论支持哪一方,只怕日后也必然过河拆桥。他们相互攻伐,又与我朝何干?由得海东三国臣服朝贡,听其自然,陛下也无须为那海外番邦劳心费神。”

    严可求是真不能理解,近期自家主公怎么又惦记起新罗那边的局势了。毕竟距离一统中土还为时尚早,西有梁国朱温、南有吴国杨行密这等劲敌,北面与晋国李克用想必也不会一直维持和睦共处的关系......

    就算唐朝曾于百济故地设立熊津都督府,而直接划入版图,但毕竟直辖统治的时间较短;而中土王朝设乐浪、玄菟、真番、临屯四郡,直辖三韩之地以北半岛大片疆土,那也都要上溯到汉朝武帝年间,自晋朝怀帝年间便已终止,这都已经隔了六百多年。

    何况陆路相距甚远,我朝经略中土,才是头等大事,无论新罗、百济、弓裔...期间无论是谁要巴结我朝,该称臣便称臣,该纳贡便纳贡,而由着他们内斗厮杀便是,陛下又何必为他们多费心思?

    李天衢听了莞尔一笑,随即却说道:

    “爱卿所言的确在理,那区区几国,意图干涉操控他们那边的局势,而要飘洋过海发兵讨伐,也毕竟劳民伤财。也没有必要扶持其一家独大,而牵扯朕过多精力,毕竟正如爱卿所言:对那三韩,不必以常礼待之。

    只不过...我朝虽与海东几国走陆路虽有晋国、契丹、渤海等诸族各部相隔。但便如耽罗岛那般,有朝一日,也未尝不能以百济港巷屯兵驻军,走水路至晋国、契丹后方。若非必要,近期朕也无意出兵三韩之地,也不打算扶持那百济一家独大...恰恰与之相反,无论是新罗、百济,还是弓裔那厮,朕是打算让他们一直分立对持下去。”

    精明如严可求,也立刻听出了李天衢话中的含义。自封为百济国王甄萱最为顺服,正好顺势册封,由中原王朝承认他的身份。而百济再拜本国为宗主,那么以后新罗、弓裔有可能吞并这一方臣服的割据政权,那么大魏就算出兵干涉,也是师出有名。

    反过来,百济倘若要狐假虎威,倚仗中土帝国的撑腰兼吞新罗与弓裔的领土。然而魏国与新罗的邦交却并没有断,那个时候,再以宗主的身份进行干涉打压...说白了就是分而治之,或是扶植、或是镇慑,扶植一股势力乃至两股势力,谁要是冒头由完成一统的趋向,便再进行打压。

    而现在这个时期,又改国号为摩震的弓裔最为强势,所以自家主公便会出头,先煞煞他的威风,也让百济、新罗晓得他们尚还有外力强援可以倚仗。

    如此百济与新罗两方,哪怕以后心有不满,只要求助于人,便也只能受制于人。这种控扼其他地域内几方势力的手段,以严可求这种能力卓绝的谋臣而言,当然也是烂熟于心的。

    虽说在严可求看来,历朝各代中土王朝的威胁,主要都是由北方游牧民族所建立起来的政权。至于什么新罗、百济、高丽之流,从来就没有成为中原的隐患。所以那几方政权便与鸡肋无异,没必要多花什么心思。

    然而最先向本朝表示臣服的百济,占据的位置处于朝鲜半岛的西南面。不但近水楼台先得月,与魏国来往也更为便利,同时面西也更易做为跳板,确保运兵发往辽东、辽西地界的海路通畅...当年唐朝设熊津都督等羁縻府州体系,目的也在于保持辽东局势的稳定。

    所以听李天衢言及逐步使得百济愈发臣服,而己方舟师也随着它那一方政权与新罗、弓裔之间对持时局的变化,也有名义派出舟师运兵屯驻它治下港巷船坞,这另一层的目的,也能对晋国、契丹构成威胁。这倒让严可求十分认同。

    毕竟己方势力版图北面已经拓张至河朔横海军藩镇地界,近些年来,有耶律阿保机等大才统掌军政大权,使得契丹诸部愈发强盛,也早已引起了本国的警惕;

    而且以严可求的见识,自然也很清楚自家君主与晋王李克用,也只是以共视朱温为仇敌的因由维系着同盟关系,然而两个同样不甘屈居人下的雄主,不断壮大势力、拓张领土,如今彼此领土便已有大面积相邻,那么一山不容二虎,要决出个胜负高低的情形,终究还是会上演的。

    所以利用新罗、百济、弓裔三方的相互攻伐,也是未雨绸缪针对晋国、契丹的部署...严可求脑子转得飞快,也立刻想清楚李天衢的全盘意图,也觉得此事可行,遂当即颔首恭声道:

    “陛下果然高瞻远瞩,臣已明白,又该如何回复那百济来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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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断更,但真是抽时间在码,今日更新内容略少,见谅。

475章 女装大佬,要派往晋国的人物

    向李天衢称臣,确定了朝贡关系。百济王甄萱的胞弟龙盖欣喜万分,千恩万谢一番之后便打道回府了。自此以后,无论是弓裔、新罗哪一方要对百济用兵,也都不得不忌惮魏帝李天衢还会有什么动作。

    而李天衢暂时还不打算直接出兵,因为现在只单单通过外交干涉,就足以影响朝鲜半岛上那几个割据政权的局势走向。

    毕竟百济、新罗两国与弓裔的对抗中现在便处于劣势,时机上若是按原本轨迹,百济王甄萱会请求吴越王钱镠出面进行调停。而钱镠做为中土政权的外交代理人,完全是以宗主国的身份处理百济、新罗、弓裔几方的外交事务。海东几国也不敢开罪钱镠,对钱镠也是以上国君父相称,而百济王还直接受了吴越所册封中大夫的官职。

    然而李天衢把目光投完海外的时间,却要比钱镠更早。当初还只是郡王爵禄时,便已向唐朝讨要来可以直接与海外邦国直接进行交涉的玉册实权,很早以前便已是中土王朝对外交涉的代理人,无论是影响力还是存在感,也要比吴越国强上太多。

    按说你们本来会尊称钱镠为君父,可如今吴越国既向我朝称臣,那又该称呼我为什么?

    而百济、新罗、弓裔彼此打罗圈架的同时,也都十分迫切的要与中土割据政权建交,以寻找政治依靠。百济甄萱本来会与钱镠来往的最为密切;新罗也在积极的同吴越、闽等进行来往;

    弓裔捕获百济出使吴越的使臣,遂便开始试图与钱镠的死对头杨行密建立外交关系;

    而以后终将篡位夺权的王建改变国策宣称尊王,奉新罗为宗主,然而在积极争取到后唐明宗李嗣源的册封之后,才能得以接受新罗末代王禅位,再讨灭百济而一统三韩。

    所以就算中土也处于乱世,可新罗、百济、弓裔以及后来的王建也都十分顾忌中原王朝所施加的影响。李天衢心说我更是要直接干涉,也足分化那三方势力维持长期对立的局势。毕竟正史中那个有能力一统三韩的高丽太祖王建,距离在篡权夺位应该还距离很久一段时日......

    到了那个时候,就算难免要出兵进行直接干涉,但是弓裔、王建所建立的高丽这个国家,以后也将长期宣称包括辽东在内的高句丽曾统辖的疆域,都是其固有的领土。这不要脸的臭毛病,也总要有人给他们治一治。

    不过半月的光景,百济国主正式接受大魏皇帝重授职事,甄萱受诏令被封为下大夫,又按百济所献本国官员的名册分别重授职事。对于此新罗也曾表示不满,遣使来陈述甄萱不过是本国境内的反军首领,据地与朝堂对立,贵国又怎可册封承认他政权?然而李天衢只轻飘飘几句话便怼了回去:

    你新罗既然尚未向我朝称臣,有别处邦国奉朕为宗主,又干你何事?何况百济当初确有其国,只是为大唐讨灭。不是你新罗过河拆桥,怂恿百济旧部起兵反唐,又趁机霸占了他国疆土?甄萱如今复立百济国祚,对我朝又最是顺服,朕便赐封藩属国,又哪里需要你新罗的认可?

    新罗国主恭孝王金峣不过才五岁大,那些挟军弄权的国中权贵也不敢如弓裔那般索性与魏国断交对立,生怕将李天衢得罪的很了,便只得接受又从他国境内分裂出去的百济被中原王朝册封的这一事实。

    如此除了禁绝与弓裔更号的摩震国贸易邦交,与百济、新罗两国互市仍是一如既往。己方势力的影响力向朝鲜半岛三国渗透事宜暂时告一段落,根据当地时势进展再纠采取不同的对策便可。

    李天衢每日仍是以处理国事、批阅奏折为主。直至一日,他移驾至延福宫翠微殿,而很罕见的到了宫廷内所设戏台前去听戏。

    这倒也不是李天衢忽然便对这般时节的戏剧有了兴致,而是为了审核先前他交代巡院侍卫司张骁办的那件事。

    翠微殿中所设四根朱金木雕角柱上顶额枋屋檐,期间形成一大片呈正方形的空间。上面有旦、末、丑三角,正在演绎着唐朝时节十分风靡的歌舞戏《踏谣娘》,当中那个反串着女装的男花旦咿咿呀呀唱的凄苦,周围时不时还响起“踏谣和来,踏谣娘苦和来”的和声。

    无论对于古今戏剧的了解,李天衢也都可是个门外汉。但心说好歹也是小时候也是看过《曲苑杂坛》的人,何况李天衢自问大概也知道后来的京剧里分生、旦、净、丑几大行当,而现在看来,原来在唐末时节的戏剧当中便已又雏形。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李天衢听得那做女装的伶人歌喉宛转,腔唱古调,也是浑然天成,下意识的也不由摇头晃脑起来。

    方才还曾见过这个伶人跳过唐朝时节十分盛行的霓裳羽衣舞,也是舞态蹁跹、美不胜收,舞步也正与大诗人白居易所著的《霓裳羽衣歌》当中“虹霓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婷婷似不任罗衣,顾听乐悬行复止”...等描写十分相符。

    而他做女装扮相时,不知怎的,李天衢觉得这个伶人与电影《霸王别姬》里张国荣所饰演的程蝶衣气质十分相似。还不至如此,李天衢虽不好男风那口,可是眼见台上他傅粉施朱,也透着股花枝招展的媚态,应该也是一个很容易把人掰弯了的主......

    然而方才这伶人又表演起剑舞时,趋步纵身又是飘逸如仙,舞动佩剑,虽然所使的是戏台子上的花架子,但舞姿矫健轻捷,与眼下那副柔和的做派截然不同,又透着股飒爽英气。无论扮什么,他都透着股别样的风韵,看来还真是个戏台上的“演技派”。

    眼见李天衢端坐在檀木椅上,目光始终凝望向台子上卖力表演的那个伶人,还连连点头。张骁踱步上前,到李天衢旁边俯下身子,说道:

    “按陛下吩咐,巡院侍卫司择选的那几个伶人出身的男童,经过几年培训考核,还是当属此人最为适合。其余人等,臣自会在巡院侍卫司安排个差事,而且能担保不会泄露出口风,必要时也可派出以为策应。

    而这少年郎非但伶人诸般行当俱已精熟,若是放到汴京瓦舍戏坊中,也必然会是个倍受世人追捧的红角,更兼他已深谙做细作的手段。而且此人极重亲情孝道,他娘染了疠症,是巡院侍卫司差拨郎中救治,须日积月累的调养,臣也差人供着;而他两个兄弟,也都全保他们谋得份吏职差事,衣食富足,也被牢牢的栓束在汴京。

    他为人秉性,臣拿捏得已十分清楚,所以陛下若觉此人可用,便是派遣去做内应的时日久远,而不得返归故地,臣也能担保他绝不会有贰心......”

    李天衢又点了点头,并悠声言道:

    “这伶人今年十五岁...看来年齿应也合适。爱卿行事谨慎稳妥,朕当然明白,如今看来,他固然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这般年纪,若是长久要他自行做主,唯恐心性不定。所以还有些话,朕还须亲口向他问明才是......”

476章 卧底内应,又怎会好做?

    张骁得令,立刻拍了拍手掌,戏台上舞乐戛然而止。那伶人也立刻下了台子,疾步行至李天衢面前,并立刻拜道:

    “草民赵庆留,拜见陛下!”

    李天衢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说话。彼此离得近了,就见这伶人身形消瘦,生得眉如翠羽、明眸漆瞳,唇白齿红。虽然玉树临风、潇洒不凡,可本来便是肌如白雪,脸上还涂抹着一层胭脂...那貌美的扮相,如果能到后世做个女装大佬做直播,也必然会人气爆棚......

    李天衢又打量他一番,旋即便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朕要交托你做的职事,张总管先前也说得很清楚了。要以什么身份北上,再安插到那个人身边,巡院侍卫司自也会着手安排。过不了多久,你便完全要以另外一个身份过活。

    而且听用于巡院侍卫司,曾在汴京安住,以及听朕指示差遣这些事...都决计不能泄露半点口风,而且你在很长的一段时日内,也无法再与亲友相会。这些事,你可都想得明白了?”

    那唤作赵庆留的伶人闻言,也干脆的回禀说:

    “陛下降恩,拯救家母性命,又提携舍弟富足安乐,能够赡养老母,草民也能安心...如此再造大恩,草民纵然粉身碎骨,尚还不能补报。陛下但有使命,草民必然以死相报,也绝不推辞!”

    “但你也务必要知道,朕要把你安插到那个人身边之后,不但能飞黄腾达、平步青云,想必也会有很多人将巴结你、逢迎你,也会有些人嫉恨你...而只要能争取到那个人的宠信,你的身份,便不会是侍奉权贵的戏子伶人,甚至有机会把持一国权柄。

    或许你也会对那个人有感激之心,所以也仍要牢牢记得自己本来的身份。除了派去做为策应,或是与你接头的密谍,在那个地方,任何人都会是你要算计的目标。

    朕委以你重任,你是巡院侍卫司栽培出来的人,要扶植你在那个人身边手揽大权...这些事,不但要瞒过周围所有人,你自己却始终都要记得。时日一久,恐怕你也难免对于自己的身份会感到困惑。但始终要记得你的亲友都在汴京,而且终有一日,还是要回来的......”

    李天衢把话又往深了讲,赵庆留听了眼中也明显闪过一抹犹疑。他踌躇了片刻,仍是毅然决然的回复说:

    “陛下以重任相托,草民才能补报浩荡皇恩之万一!生是大魏人、死是大魏鬼,无论至北地须潜伏多少年头,草民是按陛下旨意要做成大事,必当殚精竭力,以报圣恩!”

    李天衢点了点头,心里也不住喟叹道培养伶人做密谍,并安插到李存勖身边去做内应...这等手段,也绝对说不上是光明正大。然而如今随着李存勖在晋国中的地位越来越高,也完全能够确定他将会继承李克用国君的位置,那么按照当年早就做下的部署,纵然是阴谋诡计,到底仍是要施行的。

    毕竟按史载评述,李存勖“诚由知用兵之术,不知为天下之道故”、“然其克敌之后,幸一日之安,沉湎声色之虞,宦官、伶人交乱其政,府库之积罄于耳目之奉,民怨兵怒,国有土崩之势而不知也”......

    李存勖其人,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当世雄主,由他继位初期整顿内政、惩治贪腐,统军征战,不但被赞誉为河东战神,无论是治政、外交...身为国君的能力还要超过李克用,所以他能扭转时局讨灭后梁,而且又陆续灭了前蜀等国,打下大片江山,使得后唐版图“五代领域,无盛于此者”。

    然而治国的道理李存勖虽然都懂,可是后期却迅速堕落的原因,其一是在于他性情中有偏执的一面,我知道怎么做是对的,但是如果不痛快,也没必要那么做;其二则是因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李存勖以为自己已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也无须再恪守国君的职责,所以大肆重用伶人而愈发的不知节制。

    可是李天衢也很清楚,由于自己的存在,使得如今的局势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动。朱温的梁国,固然是河东李家的死仇,但却早已不是遏制晋国开疆拓土最大的威胁。走正史线,李存勖毕竟会是在灭了后梁以后,才会从明君雄主迅速退化成误国昏君,可是由于魏国的强势,李存勖想必也不会彻底放松下来,而要一直提醒自己尚还没有到安逸享乐的时候。

    换而言之,李天衢将会面对的,是身为国君时一直保持在最佳状态的李存勖,那么他就是比朱温更难对付的敌人。

    所以要用尽一切手段打击以后的对手,安插内应到李存勖身边,利用他宠信重用伶人的这个致命弊端尝试搞得晋国内部动荡不安...就算是损招阴谋,也必须要使出来。

    李天衢的目光又落在面色坚决的赵庆留身上,暗付就算这些年来,这个伶人在巡院侍卫司中已接受充分的训练,也能确定他的忠诚。可是以这等年龄,如果长期去做内应,按后世的话来讲,也很容易构成身份认知上的障碍......

    何况李存勖倘若当真会待他格外的器重厚待,始终却要记得要算计、背叛自己的恩主,那么对于这个少年郎而言,内心也极有可能会备受煎熬吧......

    李天衢踌躇片刻,忽的又道:

    “你的名字,是唤作赵庆留......”

    “是,家父家母先前做优伶行当,南来北往、居无定所,而先有几子夭折早丧,草民诞生时也曾大病一场,本以为也保不住了。但所幸被救回了性命。故而已亡故的家父取孩儿庆幸留在世上之意,遂为草民定名为庆留。”

    李天衢颔首侧目,再凝视过去时,又意味深长的说道:

    “这般时节伶人也都须起个化名,而你又要被派往北地,稳妥起见,赵庆留这个名字已不可再用了,朕便赐名于你,就唤作李君惜。当然待大功告成时,你重返汴京之日,若要恢复原本姓名,也全凭己愿。

    而功成归来时,那个人能许以你的赏赐,朕也同样能给你。届时无论是你,还是你娘亲与两个兄弟,朕必然会保你们世代荣华富贵。临行前夕,便与你亲友好生相聚一番吧,毕竟再重逢时,也不知还要再等候多少年......

    ...但你也须记得,如果尚还有余地,朕也不想委以你这等差事。然而要安插你到那个人身边,哪怕他有雄才伟略,而且对你极是厚待...可越是如此,那个人也要谋宏图霸业,而日后必然会与我朝一决雌雄。届时两国相争,免不了连年征战,到时战连祸结、兵戈扰攘,生灵涂炭,又不知要祸及多少黎民百姓...所以纵然是权谋阴谋,这个恶人,便由朕来做。而你既然愿意奉命行事,自当心坚意决,到了那边,也切不可犹疑不决!”

    又被李天衢赐名做李君惜的这个伶人秀眉微微一蹙,似乎是对于自己所效忠的帝君这番言语嘱咐,多少仍有些不解其意...可他仍然叩拜下去,又断然说道:

    “遵旨!草民这条性命,就是陛下的,今番受重任赶赴北地,就算是积年累月、时日长久...今日陛下叮嘱的言语,时时刻刻也必当铭记于心,决计不会忘却!”

477章 动乱的隐患,也该根除了

    巡院侍卫司着手安排被赐名为李君惜的伶人密谍赶赴北地,而在不引人怀疑的情况下促成他被安插至李存勖身边事宜。然而张骁并没有立刻告退,待旁人退去时,他又踱到李天衢身边,禀说道:

    “陛下,上乘宗妖人母乙、董乙,经长期收集确凿证据,如今不但已有眉目,而且他们传教的据点,臣遣人也都已探明。”

    李天衢闻言眉毛一挑,问道:

    “哦?那上乘宗以向佛为名,而私下传播摩尼教教义,看来果然是有谋反的歹心啊。”

    “若非陛下圣明,本来母乙、董乙打出学佛的幌子混迹于民间众教门当中,也很难察觉,更遑论要将其一网打尽。可臣按陛下指示,却是以有备算无备,上乘宗又要广收教众,由安插进去的密谍进奉香火财物,不出一年的功夫,便博得母乙、董乙,乃至几个带头的妖人信任。

    经核实,上乘宗已开始计划以惩治乡间豪富为名,私掠暴敛钱物;并煽惑陈、颍、蔡等几处州府对朝廷的不满心思。更有甚者,妖人还意图在州府驻军当中发展教众,自是确凿无疑,上乘宗...应该说是摩尼教的妖人,早晚必要起事造反!

    不过母乙、董乙等妖贼以为能够瞒天过海,却不知陛下见多识广、神机妙算。他们也完全料想不到,先前尚还未曾有任何造反实证之时,我等便奉陛下旨意,派遣巡院侍卫司密谍安插进入,而将这干妖人底细早就探得清楚。如今只等陛下颁旨下诏,便可把摩尼教党羽一网打尽!”

    情况大概正如李天衢所料,倘若自己治下领土会爆发大规模的起义,首先要想的是酿成民变的原因又是什么。倘若是自己治国无能,那么一方政权就算能苟延残喘一时,却也终究会在内忧外患的冲击下彻底覆灭。

    但是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无论如今时局稳定与否,也总会有些群体唯恐天下不乱,用尽一切手段要颠覆现在的政权。

    母乙、董乙之流,虽然不同于后世那些非蠢既坏的败类,可是他们的本质,不是矢志要改天换地推翻腐朽的旧王朝而造反,也只是为了造反而造反。尤其是又是以宗教的形势妄图扰乱时局,以后形成的摩尼教、白莲教骨子里仍是蛊惑民众,脱离不了愚昧二字,所以李天衢也并不认为他们会有什么历史进步意义。

    所以对于那些人,连对话的必要都没有。李天衢略整黄袍,便长身而起,随即对张骁悠声说道:

    “既如此,你只管放手去做便是......”

    仍在是陈州治所宛丘,距离城郭三十余里开外的一处村坊当中。已是夜深人静时分,周围大多农家都已歇息了,可是唯独位于村落西面的一座庄院内尚有不少人影在周围走动。

    此间村坊乡民多半也受上乘宗传教蛊惑,听信什么只要入教心诚,来日大光明尊降时之际,便可免除一应病苦灾厄,还可受光明庇护、长生不老云云...除了诳骗民众钱财,而于其中再发掘些笃定狂热的信徒一并谋划造反勾当以外。这座庄院地主家也被母乙、董乙赐封为教门坛主。

    毕竟日常上乘宗摩尼教宵聚昼散,在州治城池内更容易撞见巡夜的公人差役,也容易引起官府警觉。母乙与董乙也知道眼下发展了近万的教众,可是算上以往结识在绿林中厮混的亡命之徒,现在能确定当真敢豁出性命干造反大事的,也不过只一千余人......

478章 造反千年教派的余孽,星星之火?

    吵杂混乱的庄院当中,忽的又有一个摩尼教徒大吼一声,抡起手中鬼头大刀,使出一招横扫八方冲向杀将进来的官军。可然并卵的是,他身手虽然也十分了得,抡起大刀当即将几杆长枪撞开,却仍无法训练有素的军健从后列疾步赶上,齐刷刷举枪直搠。到底两拳难敌四手,那抡舞大刀的摩尼教徒浑身当即也被捅出无数血窟窿。

    期间也有些反应较快的练家子企图夺路翻墙逃窜,可是弓弦弩机铮鸣频响,利箭弩矢如蝗激射。一个个摩尼教徒还没逃出几步远的距离,先后便都被射成了筛子,相继扑倒毙命。似乎多少年打熬的本事,在这个时候却没有半点用处。

    本来被杀得个猝不及防,而且一个个缺乏最基本军事常识的摩尼教头领带着些乌合之众,还是以绿林道上群殴械斗的路数仓促抵抗着。或是意图逃跑,或是莽撞的直接冲上去送人头,也是愈发混乱不堪,完全无法进行有效反击的。

    “各位官爷!小民乃是上乘宗教众,以往也未曾违了法度,今日不过是教门内聚会讲经,诸位却又为何要错杀良民呐?其中莫非有甚误会,万望手下留情!”

    “妖人还敢狡辩!尔等私自结会,且大多人都深藏利刃。更是做贼心虚,而意图抗拒缉捕,事到如今还以为能瞒混过去?陛下颁旨,早已遣人彻查清楚上乘宗暗中蛊惑民众入摩尼教门,篡改教义,图谋不轨,意欲造反起事罪状证据确凿!

    尔等皆已犯下杀头的死罪,束手待擒,如实交代罪状,尚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否则倘若还敢抵抗,便就地格杀!妖人贼首母乙、董乙,如今又在何处!?”

    其余摩尼教徒劳的抵赖不认,当然也是无济于事。抢进庄院的诸队官兵迅速制伏了其余眼见无法逃脱,也早已吓得肝胆俱裂的教众也纷纷伏在地上。然而一队军健冲入正堂之后,未过多久,便有小校高声报道:

    “启禀王佥事,这屋内有密道!”

    ...毕竟当年曾是黄巢统领十余万大军势必要屠尽荡平的地界,陈州地界不少东家地主重返故地,生怕有朝一日仍会有贼人杀到门上,所以周围庄院当中挖掘地穴以防万一也并不稀奇。

    然而这次奉旨带队要除尽摩尼教众的巡院侍卫司佥事王齐豫,到底也是当年李天衢所设的这支密谍机构成立时的几员骨干之一。这次之所以由他亲自负责缉捕母乙、董乙一众摩尼教首领,武艺在巡院侍卫司当中最为高强倒是其次,有早年捕役出身的经历,他也最擅长追踪搜捕在逃的亡命之徒。

    是以又只不过半个时辰光景,径直从密林追击到村坊附近的一处山岭当中,王齐豫亲自率领一拨脚程极快、武艺出众的侍卫、捕役发现母乙与董乙等七八个贼人的踪迹,旋即便合围截杀了上去。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老子要干造反大事,这还尚未起兵,官府怎么就认定了我必然要谋反!?”

    眼见势必要拒拿自己的官门中人阴魂不散的截杀而至,以上乘宗的名义广招教徒,实则以中土摩尼教教主自据的母乙脸上横肉不住又狠狠抽搐了几下,面庞不但戾气满布,从他神情看来显然仍是无法置信。

    母乙也根本想不明白,本来自问行事隐蔽,就算随着自己势力壮大,官府会有所察觉,但是也绝对不会是现在。朝廷却兴师动众的前来剿捕,又怎么可能会有那未卜先知的本事?

    若是有内奸告密,可知晓我密谋大事的心腹为数不多,除非是一开始我便被官府给盯上了...母乙却也再来不及多想,眼见身着官袍武服,手提狭锋钢刀的虬髯汉子就要冲杀到自己的面前,他歇斯底里的暴喝一声,倒立刻挥刀劈斩过去,划出道道寒芒,那身手倒也甚是了得!

    你这妖贼自知无路可逃,便要做困兽之斗,我倒也省得再枉费力气。就算山林阻隔,而缉捕官军一时未至,你还真以为便是走江湖路数,我等吃官禄的就比不上你这装神弄鬼的妖人?

    巡院侍卫司佥事王齐豫冷笑一声,抡舞钢刀迎了上去。他出招迅猛狠厉、疾似旋风。刀锋卷起的寒芒非但宛如道匹练护住周身,他整个人也似化作了一团旋风,就绕着母乙来回游走缠斗,死死咬住绝对不容他有逃脱的机会。

    死死追随着王齐豫截杀而至的侍卫、捕役,也都扑上去与那几个残存的摩尼教众厮杀到了一处。人数对比差不多是三个打一个,而且能迅速通过地道,穿山越岭而疾奔追击过来的官门中人,非是称得上大内高手的侍卫司中精锐,还有三四人则是几处州府抽调来最为出类拔萃的捕役,自然也都是凭武艺本事吃官饷的好手。

    母乙等摩尼教余孽,很明显也并不会什么打通奇经八脉,能牵引挪移内功真气的绝世武功...仍是刺刀见红的近身技击搏杀。尚还未过一刻的功夫,接连几人已被围攻上前的官门中人或擒或杀。王齐豫瞧见母乙心慌意乱,使得刀招也乱了章法,他觑准了时机,翻掌便是一刀狠狠剁下!

    刹那间的功夫,母乙手臂齐肘立断,鲜血喷涌,虽然五指死死的钳住刀柄,可手臂却已颓然坠落在地上。母乙愣怔了片刻,旋即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声,身子立刻瘫倒,只得在地上捂着断臂来回打滚。

    “把这妖人绑了,连同其余贼首一并押赴汴京治罪!”

    王齐豫厉喝一声,扭过头去,一对招子又立刻向旁边瞪视过去。就见摩尼教另一个首领董乙拼得身上几处创口,且战且退,也已退到了此间山岭的一处高坡上。

    比起同伙母乙的貌相,董乙则显得貌不惊人。然而此时仅剩下他一个无路可逃,他眼中倒也仍透着股不甘心认命的狠劲。而下意识的往后退却,而深夜时分,董乙拿眼角余光朝着身后悬崖下方瞟去,却只能瞧见黑洞洞的一片......

    横竖都是个死,官门鹰爪子一来便要下死手,明显就是要一举荡平我摩尼教的。虽然不知到底如何走漏了风声...可落到官府手里,必定不会有活路,身后悬崖,至少十几丈高,这要跳下去多半也要摔得个粉身碎骨...可但凡有一丝活命的指望,我摩尼教光明圣火,早晚也会成燎原之势!

    毕竟这般世道,李天衢、朱温、李克用、杨行密、王建、马殷...又有哪个是王侯将相世家?既然他们能称孤道寡,凭什么我便不成?只是我与母兄本来在陈州便于招揽教众,倘若大光明尊庇佑,保我今番大难不死...而李天衢那狗皇帝,当初死守陈州便早知他的名头,如今看来要在他治下疆土起事,可这魏国治下似乎又邪门的很,我若侥幸生还,也须另寻个去处再壮大我教门......

    也再来不及多想,董乙眼见一众侍卫、捕役已经朝着他冲来,而那身着官服带头的虬髯汉子身形更如离弦之箭一般疾窜,一眨眼的功夫距离自己的位置也不过二三十步远的距离。董乙狠狠一咬牙,扯着嗓子嘶吼的同时朝着后方纵身一跃,转瞬间,他的身形便被下方无尽的黑暗给彻底吞没......

479章 那个藩镇,又兵变了

    摩尼教首领母乙被生擒活捉,也已是半死不活了。王齐豫吩咐人专门给其疗伤灌药,等着押赴汴京上奏李天衢,毕竟拿着活的贼首,功劳也要大了许多。

    其余几个被生擒捕获的摩尼教坛主、香主陆续交待,乃至先前做为内应的巡院侍卫司密谍提供情报,位于陈、颍、蔡三州其余教门据点先后曝光,使得摩尼教在魏国治下打下的根基尽毁,起码近十几二十年以内,也再无死灰复燃的可能了。

    既然证据确凿,判母乙与其余摩尼教几个心腹贼首被押赴至汴京未久,便被直接判了剐刑。还有那些受蛊惑入教,然而做为积极分子广招教徒最是卖力,以及经审讯套话得知其有意参与谋反,且有作奸犯科罪行的,也都被判处判刑、流刑。

    至于民间还有大批的愚夫蠢妇,还真就以为信奉摩尼教大光明尊便能不老不死,永消苦难灾厄。李天衢传旨下去,晓谕各处县学、衙吏进行集中教育,告知民众摩尼教散布歪理邪说,母乙、董乙只是为一己私欲意图谋反,你们只是受愚弄蛊惑,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也根本不会有什么大光明尊降世救苦救难。

    然而大多受母乙、董乙蒙骗而入教的寻常百姓虽然并未被定罪。但是姓名、出身都被记录在册。以后其中任何人但凡再私下传播教义,李天衢也吩咐下去,诸地州府县衙不必复审,一经查处,可直接定罪,并处于剐刑。

    攫欝攫欝。母乙等摩尼教首脑被杀被抓,却只有董乙一个当日从山崖上跳下,陈州府衙搜山巡捕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如今官府已也画影图形,通缉他这个在逃要犯。

    李天衢也很清楚,按说母乙、董乙本来应该能占据陈、蔡、颍三州之地抗拒梁朝,被讨灭后被视为鼓动叛乱的教派,一直以来遭官府查禁。然而北宋末年,却依然能掀起以方腊为首的大规模造反。

    摩尼教被中土化初期便试图将其连根铲除,自问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可李天衢也无法断定再过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之后仍会有人以摩尼教的名义发动叛乱。当起码能够确定的是,在自己当政时期,这个专要造反的教派应该没有能力再掀起什么风浪。

    极有可能在逃的余孽董乙,李天衢也只是吩咐下去,各处州府县衙通缉追查此妖贼不可怠慢。毕竟是一国帝君的身份,精力也不可能一直放在个浑如丧家之犬出逃的通缉犯身上。李天衢这边还有要事去做,而且是关乎于兼并大片领土,以最小的代价扩大版图的要紧大事。

    因为占据魏博军藩镇的邺王罗绍威,如今又遣使来向李天衢报急。

    邺国来使,还是当初由罗绍威派来向李天衢求和臣服,达成罢战协议,而促使魏博军臣服于魏国的杨利言。今番再度相会,杨利言走过场歌功颂德一番,很快便切入正题,而向李天衢恭声禀道:

    “陛下,魏博军牙将李公佺图谋叛乱,而被吾主察觉,那叛将便焚毁府舍,于魏州大肆剽掠之后,又引兵至博州自据一方...而魏博镇中其余众部牙将,闻知李公佺自据背反,多半也有异动。

    。吾主惭愧,也唯恐李公佺占据博州,又意图侵攻上国疆土,故而遣卑下前来上奏。是魏博叛军不听节制,而吾主也实在无意冒犯上国......”

    李天衢听杨利言上奏时微微颔首,心中则暗念北面魏博军内部终究还是爆发了叛乱,这本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加上先前与邺王罗绍威达成议和的条件,是魏博军割让除了相、卫两处州府,藩镇内部应该从那时起,便有不少人鄙夷罗绍威对外软弱无能,致使他们的利益受损,所以魏博军内部叛乱的加剧,也要比原本轨迹快了不少。

    “邺王既成服于我朝,魏博军内乱动荡,朕当然也不会作壁上观。何况魏博几州都与我朝接邻,叛军剽掠作乱,也难免会危及我朝治下德、沧、滑等州府民生。只不过...邺王统掌魏博军,先前我朝也不曾干涉他自决军政,如今李公佺等叛将意图自立,邺王可又当真愿意由朕派兵开拨入魏博军境内,而助他平叛定乱?”

    瞧杨利言脸上神情,似乎仍挂着几分为难之色,可他也很清楚以自家主公罗绍威现在的处境而言,也当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无法控制自己的军队,还需要仰仗外部势力来帮忙平叛...邺王罗绍威名义上本来便对魏帝李天衢称臣,如今如果只得靠魏国出兵协助平定魏博军内部动乱势头...这不更是要把军政自主的权力拱手让人?

    然而诸方节度使统掌的藩镇,本来是他们赖以稳固、扩大基业的本钱,偏偏魏博军却更似是一把双刃剑。手下的牙将牙兵,倒转兵锋直向自家藩镇节帅都是常态...罗绍威如今也愈发难以镇住场子,如今先是有李公佺公然举旗造反,其他牙将也已蠢蠢欲动...毕竟杀了节度使,再从魏博将门派系当中拥立一个便是,这也是这几百年来藩镇内部习以为常的传统......

    倘若求助李天衢派兵做主,主持定乱大事,那么邺王于藩镇内自主的权力恐怕也将近一步被消减,以后在魏博军中也更无威信可言...可是不来请求魏国派兵支援,现在邺王麾下的牙军,说不定何时也将突然哗变,届时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杨利言好歹也是罗绍威身边的心腹,为自己的主公权衡利害,情知哪怕更要受制于魏国,也唯有借助李天衢的力量消弭这场魏博军内部的危急,是以他只踌躇片刻,便拜倒在地,而向李天衢高声恳请道:

    “陛下施仁布德,肯出兵助鄙邦平定叛乱,也实为吾主大幸也!卑下谨为魏、博、贝、澶军民叩谢上国皇恩!”

    “只不过...魏博军这三年一小反、五年一大叛,长期动荡不安,也致使我朝也须时刻戒备边患。朕固然愿意出兵协助邺王定乱,可如此一来,也只是强制威慑魏博军跋扈牙将暂时偃旗息鼓,邺王请求我朝出兵平定叛乱,这在他们看来,也未尝不是要利用外人,来对付本地由来已久形成的军阀世家,那又将如何作想?”

    李天衢忽的话锋一转,随即又话里带话的说道:

    “朕就算答应出兵定乱,邺王又打算如何处置那率先自立的李公佺?你也说魏博军其他牙将,也有不臣之心。我朝便是出力平定李公佺叛乱,也仍是治标不治本,甚至还会激化以后魏博军叛乱愈发频繁。

    而邺王的苦衷,朕也当然明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魏博本地将门更迭延续几代,早已是骄横无比,节度无力约束。邺王虽然也是本地军旅门阀出身,但韩简、乐彦祯...等先前魏博本地出身的节度,却又落得个什么下场?姑息养奸,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那么按邺王打算,他要提防猜忌的,也不止是那李公佺一人。而他又可曾想过一劳永逸,至此彻底根除魏博军藩镇屡屡兵变,而驱逐、弑杀节度的这一隐患?”

480章 血腥清洗,这事只能走朱温的路子

    杨利言有些心机智谋,他也明白李天衢话中的含义。可是对于自家主公罗绍威而言,也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所以踌躇片刻之后,他只得称恩道谢,还要请求上国尽快发兵。

    而李天衢在下旨调动军旅之前,又宣召李振密议。面授机宜一番之后,以往满肚子坏水,常好使阴谋算计他人的李振也不住面色一变,随即问道:攫欝攫欝

    “陛下,罗绍威以降,魏博军但凡手握兵权的牙将...当真要赶尽杀绝?”

    李天衢淡淡的乜了李振一眼,便悠声回道:

    “倘若今番趁机能一举将魏、博、澶、贝几州并入我朝疆土,可魏博军终究是桀骜难制。若要长治久安,除了快刀斩乱麻,也是别无他法了......”

    李天衢神情淡定轻松,然而李振望见过去,仍是没由来的打了一个寒颤。好歹魏博军以往也是个大镇,就算近些年来夹杂晋、魏等大国之间,发展空间备受压制,但如今尚有近十万兵马...自家主公说得轻巧,可是如果要根除魏博军门阀派系...是不是军中中上官阶的将领都包含在内?那么又要一举抹除多少人命?

    “当然了,罗绍威还能差遣得动哪些将官,他也心知肚明。这次朕差你赶赴魏州,是要以调停安抚魏博牙军为名,与追随罗绍威的亲信部曲联手,设计先将魏州跋扈军将一并铲除。至于如何诱使那干人等中计,也全由你做主。

    毕竟是不破不立,魏博军设立至今,军旅门阀几乎都是本地出身,内部盘根错节,自成一派。如此养成骄兵悍将习气,杀帅夺印,亦是常态,这几百年里向来不服朝廷管束,乱世用重典,也唯有将其连根铲除,才能彻底终结这一乱相。否则日后为我朝疆土,朕又怎能容许得那一众跋扈牙军继续作歹生事?”

    听李天衢点名让他赶赴魏州,李振讷讷的应了,可那对眼珠子也骨溜溜不停转动着。设毒计构害唐廷满朝公卿,按李振原本的轨迹他能干得出来,可是算计一群犹如待宰羔羊的文臣,又怎能同直接去诱骗魏博军那些桀骜跋扈牙将相提并论?

    都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小人更不愿身赴险地。李振毕竟还是个文臣,明知魏博军即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他也难免心里发憷。

    李天衢斜眼瞟去,打量着李振脸上神色,又道:

    “也无须多虑,汴京殿前司调拨一并精兵不但会随你同去魏州,扬武军葛从周那边,也会事先互通声息。而我朝势大,魏博军众牙将纵然跋扈,想必也不敢过早与我朝结怨。

    以你的辩才,只须出面诱骗魏博军众将以为朕有意拉拢...他们既然也已有哗变废黜罗绍威的心思,自然更须向我朝示好以为倚仗。罗绍威为了自保,也必然会全力助你,只要能一举诱杀当地势力最盛的几个军阀,朕与葛从周再趁势出兵震慑,迫使余众只得就范...则事可成矣。”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李振苦着脸也只得躬身领命。而李天衢之所以刻意吩咐李振务必要至魏州走一遭,则是打算完全按照正史线朱温对付魏博军的手段,以彻底根除那块领土已经延续了两百多年的隐患。

    毕竟如果是朱温会收到罗绍威报急求援的请求,他会派遣马嗣勋先去麻痹那些也已打算哗变生乱的魏博军将。随后突下杀手,与罗绍威合兵率先将魏州牙军势力斩尽杀绝,按史载“时宿于牙城者千余人,迟明尽诛之,凡八千家,皆赤其族,州城为之一空”......

    概括来说,就是要把当地关系盘根错节的魏博军阀世家彻底抹除。

    李振机敏狡诈,论口才比起朱温手下辨客马嗣勋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进行血腥清洗之前,先要尽可能使得魏博军那一众跋扈军将放松警惕,还是要由他出马。

    李天衢也很清楚,如此部署手段未免太过毒辣了些,甚至可以说是有损阴德。然而思前想后,也不得不认同朱温兼吞魏博军藩镇所用的法子,的确最为直接有效。

    毕竟如今时节,河朔三镇当中尤以魏博军在当地自成一派的现象最为严重,始终游离于朝廷之外。在两百多年的时间里,几乎一直都是由本地牙军世家延续下来,势力盘根错节,内部随意废立节度使,又极度排外,也根本不会容许外人干涉他们的利益。所以魏博军桀骜跋扈,篡弑叛逆的现象,甚至比其他藩镇都要严峻太多。

    同魏博军阀世家好说好商量,也根本没有用处。他们或许会因为你势力强盛,而面上表示顺从,但是回过头来必定还要背反作乱。就连他们内部推选出来的节度使,也是说杀就杀、说废就废,又怎么会容许再多出个皇帝老子对他们发号施令?

    已经延续了两百多年根深蒂固的顽疾,无药可治,也只有彻底根除...李天衢端坐在檀木椅上思付片刻,终究长叹了一声,又喃喃说道:

    “在乱成要做成就霸业的枭雄,该心狠手辣的时候,也决计犹豫不得......”

    ※※※※※※※※※※※※※※※※

    大半个月后,魏博军藩镇治所牙署。

    方才还热闹无比的席宴,转瞬间便成了血光迸溅的修罗场。一员牙军亲随小校瞪大了双眼,眼见从侧厅中冲出一队刀斧手,还没等他惊呼喊出声来,便陡见眼前寒芒卷落,被割裂的脖颈间登时喷溅出如注的污血,直喷洒在他面前的酒碗当中。

    牙将李公佺背反作乱,自据博州之后。魏博军其余牙将虽然没有随着一并哗变,可大多人冷眼旁观,且看罗绍威又能如何应对。

    说来也怪,魏博军藩镇往上推连续几任节度使,几乎都是因本地牙军哗变被杀,而且最近四任节度,也都是本地军阀被拥护上位的。本来是地方上抱团照应的派系,可无论是谁做了此间藩镇节度使,便如出头鸟一般,传不过两代,便要被当初拥立他们的世代同僚翻脸诛杀。

    而邺王罗绍威割让相、卫二州,向魏帝李天衢上表称臣,这已使得魏博内部诸方牙兵军阀的利益严重受损...何况罗弘信、罗绍威父子两代统掌藩镇,魏博军先后夹在梁、晋、魏...等大国的夹缝间,也一直无法摆脱屈居人下的局面,那么由罗家做节度使的日子差不多也该到头了,再另行推选本地牙军世家的将领篡位夺权,这毕竟也是魏博军由来已久的“惯例”。

    李公佺最先公然造反,无疑也是在表态节度使的位子,也该轮到他来坐了。其余魏博牙将暂且观望局势,就算罗绍威早晚要被废黜,可是藩镇大权,还未必要交托于你李公佺手中......

    然而魏博军众将各怀心思之际,魏帝李天衢派遣使臣李振抵达魏州,前来调停。

    毕竟魏博军藩镇无论谁做节度使,也都无法忽视魏国的军事威胁。而那来使李振陆续接见魏博几方本地军阀派系,不但态度甚是亲切殷勤,会晤期间,经言语暗示,向魏博军众牙将传达的讯息则是:

    魏博军节度使,包括邺王爵禄,也未必非要由罗绍威占有。魏博军内部的事,我魏国虽然不愿过多干涉,但毕竟彼此领土接壤,所以我朝也在留意诸位将军当中,谁又能与我魏国互助互惠?

    魏博军众牙将一方面排斥外部势力的干涉,可另一方面各怀鬼胎,每个人却又需要似魏帝李天衢这等强大势力的支持。所以经过李振来回游说,都约定时日,应允至牙署节堂参赴酒席。

    于是乎,魏州本地世袭数代的军阀派系首脑,悉数赶赴至罗绍威、李振所设下的这场“鸿门宴”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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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末大军阀介绍:
乱世人命风烛,这是个血腥、混乱、残酷的时代,更要命的是在这个乱世当中杀业最重的时间与地点出现,开始唯有只身独力的险中求活。
在这个礼崩乐坏、山河破碎的时代,想挣扎求生,并成为一方豪杰注定踏着尸山血海前行。然而终将面对颠覆大唐江山社稷的冲天大将军黄巢之后,还有秦宗权、朱温、李克用、李茂贞、孙儒、高骈、杨行密、诸葛爽、李匡威、王建、钱鏐、马殷、刘隐...等藩镇割据,在多如牛毛的大小军阀势力中要一枝独大,逐步壮大终结这个乱世,熟知这个历史的李天衢心中大致也已有了个计划......
只不过这条路,注定不好走。唐末大军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末大军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