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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末大军阀全文阅读

作者:云霄野     唐末大军阀txt下载     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51章 桀燕早亡,却是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当刘守光被五花大绑的推到面前,生性甚是活泼的李存勖乜眼俯视,还十分幽默地打趣道:

    “我军前来,你这个主人家不亲自招待,怎么还跑了?”

    而本来性情狂悖贪婪的刘守光在这个时候却全无开玩笑的心思,他被反剪住双臂,却仍尽量佝偻着身子,并大声哀嚎道:

    “万望世子能饶孤一命!晋王是与家父有仇,而孤囚禁他,对于贵国而言不是好事?如能能赦免臣让我为您效劳,我燕国国祚,也必然做牛做马,为晋王成就霸业殚精竭力!”

    刘守光声泪俱下,仍在高声哀嚎求饶,直恨不得朝着李存勖狠狠的磕上几个响头。然而李存勖脸上的笑意很快便消逝不见,他凝视向刘守光的眸子中又多了几分冷漠:

    “你与父妾通1奸、又囚父逐兄,本来便已做尽了丑事,却仍不知耻,还以燕王自居?本来便早该荡灭背反我晋国的卢龙军藩镇,只是朱温梁贼未除,而且卢龙镇本来为抵御塞北族类的屏障之地,故而留你到了今日。可是你们兄弟二人内斗,放任契丹诸部有机会兼并燕云州府,也再留你们不得了。

    也听闻被擒执的燕臣报说,你不过辖一镇之地,便已有做皇帝的打算,反而要压在我晋国头上?男儿大丈夫,在这世道有野心本来也没什么,可是你注定已经败了。自是拿得起、放得下,输已输了,却做这副哀嚎求饶的嘴脸,实在是太难看了...若是硬气到底,我多少还敬你几分......”

    李存勖冷声说罢,也无意再与刘守光再赘言下去。然而押解至太原的过程无须详叙,先是被不肖子戴上顶绿帽子,随后便被推翻下台,一直被软禁至今的刘仁恭,他又转手为晋军俘虏,押解至晋国国都太原王城殿中,而与李克用当面对质之时,起码比起他那色厉内茬的儿子刘守光要硬气了许多。

    想到当年刘仁恭通过自己麾下首席谋臣盖寓游说借兵助他夺下卢龙军,自此便愿为河东附庸势力。结果几年后便忽然反目,趁着朱温势力一时触及河朔诸地之时,这厮便忽然翻脸,大肆残杀他河东派赴燕云之地赴任的僚臣将官...李克用仍是恨得咬牙切齿。而事到如今,他也终于盼到了这个仇敌跪倒在自己的面前的时日。

    一只眼睛自小失明,李克用索性也戴起了眼罩遮住盲目,而他另一只招子恶狠狠的朝着前方登时过去,眸中早已是杀机满溢。

    就在李克用的侧首,还有个学士扮相的文臣,脸上似挂着病恹之色,他望向方自被推搡着跪倒在殿中的刘仁恭,眼中也流露出一抹愠意。却是如今贵为成阳郡公,在晋地总领国政大权的重臣盖寓,随即又对李克用愧言道:

    “当年臣不慎失算,而致使刘仁恭统掌卢龙军后便背恩负义,与我朝为敌。时至今日,才得以擒执来此贼由大王问罪,也深感惭愧。”

    “孤已说过,自责的话也不必再说!每逢决事,孤对爱卿所荐之策言无不从,今后也依然如此!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刘仁恭这畜生先前佯装恭顺臣服,而厮瞒过了卿,也不过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罢了。

    盖爱卿,你忠心耿耿,孤也从来不会疑心,自然也无须挂虑!

    今日不说其它,孤只管要与刘仁恭把先前那几笔账算个清楚!”

    李克用豪声说罢,他一对招子仍紧紧盯着刘仁恭,并一字一句说道:

    “刘仁恭,你这背信弃义的狗贼!当年孤扶持你做得卢龙军节度使,你却杀我河东属臣,公然举旗与我晋军为敌,你便是如此报答孤的?事到如今,你终于落到孤的手中,却还有何话可说!?”

    当年也是卢龙镇将世家出身,举止豪爽放纵、身躯强健硬朗的刘仁恭雄踞一方后贪婪奢侈,多少年来沉溺于酒色,也早已是一副肥头大耳的模样。可是他情知被押解至太原来,与李克用当面对质便已是死路一条,可他仍然尽可能挺直其身板,并怒目瞪视过去:

    “李克用,是你太过跋扈霸道了!大丈夫在世上要成就霸业,又怎能仰人鼻息,任由你趾高气昂的使唤?孤是借助你河东的兵杀败李匡筹,而夺下卢龙军藩镇不假,可是你安插官吏以做节制,又对孤肆意要兵要粮,就是把卢龙军当成你晋军的北境藩篱,拿我燕地儿郎当做看门狗看待!

    是你欺人太甚,孤自然也不能长久容忍你作威作福!当年在军中拼死要争个功名,而后孤终能兼并卢龙、横海两镇,据燕地称霸一方为王,这辈子坐享荣华富贵,也是值了!

    若不是刘守光那不肖逆子犯上囚禁了孤,而让你晋国有可乘之机,你又怎能奈何得了孤?今日终究还是栽在你的手里,孤也只认命...可你终究不会放过孤的,若是要低头认罪,而向你乞活讨饶,那是痴心妄想!”

    李克用气极反笑,他瞪圆的那一只招子中更是迸射出精芒:

    “好、好...好!你这猪狗辈死到临头,倒还如此嘴硬!借我晋军的势才统掌一处藩镇,孤便是使唤你俯首称臣,又有何错!?是孤低估了你这白眼狼的野心,现在终于能够为死在你刀口之下的河东儿郎做个交代。

    孤也不需你求饶,只要你受尽零碎苦楚再死,以泄孤心中之恨!来人,把这狗贼拖下去...剐了!”

    殿前甲士听得李克用厉声喝令,立刻扑上前去,拉扯着刘仁恭便往外拖,只是这厮体态臃肿肥胖,也着实要废不少的力气。而刘仁恭拼命挣扎着,更是瞪大的双眼,仍是嘶声怒骂道:

    “李克用!你莫要以为灭我大燕,又能杀了孤,你晋国便能安稳太平,方今世道,不但关中朱温随时要反攻寻你复仇,吞了卢龙军藩镇,届时契丹诸部,也要牵扯得你东、西两面难以兼顾!

    还有南面那魏帝李天衢雄踞中原,还兼吞河朔诸地,又怎能容让你再做大下去?你河东李家、沙陀夷种,一个个到时也不得好死!孤今日先死,到了黄泉之下就等着你来!”

    ...好歹如今的时局走向出现了变数,也不必等到自己过世之后,再由亲子李存勖擒拿住刘仁恭、刘守光父子到灵位破腹取心,以做祭奠。李克用现在尚还在世,就能得以处死他生平最恨的仇敌之一。

    只不过骂不绝口的刘仁恭,虽然到底还是被拖出殿去要生受剐刑,这也让李克用感到出了心头一口恶气,可是刘仁恭临死前的喝骂传入耳中,也使得他内心泛起一阵波动。

    李克用神情严肃,随即便朝着身旁的盖寓望向过去,这对君臣的目光对在了一处,彼此点了点头。看来针对于如今晋国的战略局势,己方势力以后的目标与计划,看来也有必要进行调整了......

452章 许以你官职,是为我的子嗣设想

    刘仁恭被暴怒的李克用处以剐刑,而篡权夺位的刘守光死的虽然痛快了许多,直接被李存勖下令就地处斩,可是他直至被行刑前仍旧哀嚎讨饶不止...就连先前与之通1奸的刘仁恭爱妾罗氏,包括受刘守光宠爱的几个妻妾都看不下去了,纷纷请求速死。而如今位居燕王的这一脉家属亲眷,也都被李存勖下令格杀除尽。

    然而前燕王刘仁恭的子嗣,还有刘守文、刘守奇两人。

    又败逃至平州、营州一隅的刘守奇尚还未来得及休整,做势要吞并卢龙军全境的晋军继续趁势来攻。不得已,也唯有按先前其心腹刘去非所提出的建议,刘守奇这一拨残部败军继续往北面奔逃,去请求契丹阿保机的庇护。

    李天衢却知道按那刘守奇史载的轨迹,他在契丹那边终究是待不下去的。所以后来又重返卢龙军,甚至主动前去投奔李存勖。按说是杀了他父亲、兄长等血亲的敌对势力,结果刘守奇却选择向晋国投诚,也足见其与刘仁恭、刘守光之间的关系也说不上如何深厚。

    然而刘守奇会为晋国卖力镇抚卢龙军治下各处州府,却也仍会引起晋军大将周德威等人的猜忌。毕竟刘守奇是覆亡的桀燕政权君王子嗣,他的心腹刘去非则另行献策曰“公不施寸兵下涿郡,周公以得非己力,必有如簧之间,太原不宜往也。公家于梁,素有君臣之分,宜往依之,介福万全矣”...遂撺掇刘守奇又弃官出逃去投奔了朱温。

    而刘守奇被梁国册封为沧州留后,其后的事迹史载所述不祥。然而他那心腹刘去非后来却迎来的人生的转机,投梁后更名为王保义,却是被调派至荆南军地界任行军司马,也顺理成章的成了高季昌所倚仗的谋臣,被视为心腹,凡守藩规画,出兵方略,言必从之...也是如今也不会再建立起来的南平国当中,仅次与首席谋士梁震的几员功臣之一。

    如此刘守奇基本上没有可能复立燕国,至于龟缩在沧州清池城的刘仁恭长子刘守文,也已正式上表向李天衢投降,自此横海军治下州府,也都已并入魏国的版图当中。

    假模假式的为他老子刘仁恭嚎哭一番,刘守文当然很清楚与其向已有杀父之仇的李克用臣服,献地投诚于李天衢,他的身家性命才更能得到保障。

    而李天衢则寻思鉴于河东李家虽深恨刘仁恭,但也只是诛杀了他与次子刘守光一脉,但也并没有对刘仁恭的其他子嗣赶尽杀绝,所以招降刘守文,应该也不会犯了李克用的忌讳。

    直到刘守文与一众降从属臣赶赴汴京,觐见李天衢,他也卑微到了极处,当即伏在地上,连声告罪道:

    “陛下仁以治世、厚德载物,罪臣刘守文蒙收容宽胥,得以归从上朝,虽百死,亦不能补报浩荡圣恩之万一!”

    听着刘守文伏拜在地上歌功颂德,李天衢面色平静,只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这个燕王的长子能力平庸,当初为了打败刘守光还曾引契丹诸部进入燕地,李天衢自然对他十分不喜,思付他是被逼无奈才将横海军藩镇拱手送上,以后也不必许于其什么高官厚禄,而且以刘守文的能力而言,他也很难再兴风作浪,是以打发这厮以后做个富家翁便是了。

    至于随着刘守文一并降从的孙鹤、吕兖等幕僚属臣。那孙鹤看来归降之意心诚,本来按他原本的命途轨迹会降从于刘守光,结果却因力谏其断然不可称帝而被剁成了肉酱...所以此人有一定的见识与能力,改换门庭后以死谏言的事既能做得出来,让他才尽其用,应该也能尽心尽责的做好其本职差事;

    而李天衢目光一乜,很快的又落在了矗立在一旁的吕兖身上,眼见他板着张脸仍有些忿忿不平...李天衢遂冷笑一声,出言问道:

    “你便是横海军节度节度判官吕兖?若是刘守文不肯降从,想必你也要抵顽抗到底,也断然不肯降从于朕吧?”

    吕兖闻言毫不胆怯,他听李天衢询问,躬身施礼的动作倒仍显得有些生硬不自在:

    “陛下既然垂询,微臣自当直言!昔日唐朝太宗皇帝有言: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微臣蒙受刘节帅知遇提携之恩,本当至死效忠于横海军,只是时局如此,终究不能延续燕国刘氏基业,遂也只得与刘节帅一并降从。

    而陛下所言不差,倘若刘节帅仍不肯降于贵国,纵然是螳臂当车,微臣也必然要抵死抗争到底!”

    吕兖此言一出,也登时惊得刘守文、孙鹤神色立变,并朝着他猛使眼色。然而李天衢闻言冷哼一声,却长声说道:

    “你虽是因君主归降,也只得降从于朕,可如今这般世道人心不古。纵然是权掌一方的节度君王,失势之时树倒猢狲散,能效死以近臣节者也是越来越少了...而你忠于刘守文不畏身死,这份忠心,的确也是难能可贵了。”

    吕兖以为自己直言相告,也必然会惹得李天衢不喜,可是却听对方说自己忠心可嘉,他也不由微微抬起头来,诧异的打量李天衢一眼,随即自谦说陛下谬赞过奖时的态度,似乎也多了几分敬意。

    凭心而论,李天衢对这吕兖的印象也好不到哪去。毕竟他在唐末五代时节的史书上留名的第一个原因,本来会是在死守横海军藩镇沧州治所的战役中设立宰杀务,屠杀城中男女老少充当军粮,也要力抗死守到底。

    但是吕兖的行径,却与秦宗权、孙儒、李罕之之流纵兵掠人为食的暴行却又有所不同。历朝各代被逼到了绝境中的,有汉末时节力抗袁绍的臧洪、唐朝中期死守睢阳的张巡...等都曾在城内粮秣绝尽之时,做过杀害黎民百姓充当军粮,也要死守到底的事例。结果他们都是被冠以忠臣义士的头衔,在后世的名声也都甚好。

    而吕兖却是因为死忠于刘守文这么个不成大器的君主,所以后世对于他的评价显然要比张巡、臧洪等人差得太远。然而他之所以在五代史中留名,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吕兖的治政能力虽然未必高到哪里去,可是他的儿子吕琦为后唐效命时最早看出石敬瑭要借助契丹之势谋反,并且提议与契丹和亲修好,而险些致使石敬瑭谋反篡位事败,从而有机会使得中原王朝不会失去燕云十六州的名臣。孙子辈吕余庆、吕端,则会担任赵匡胤的幕僚佐吏,成为宋朝初期贤名流传于后世的贤相能臣。

    所以留得刘守文那厮的性命,再尽量拉拢吕兖能够认命为己方势力所用...李天衢还是出自于为自己的子孙后嗣招聚贤才的目的。而好言安抚勉励过横海军一众降从人等过后,李天衢也不禁又思付起来:

    我处心积虑的网罗在这个时代文物出众的英杰人物,以后这个终究要完成大一统的国家若想长治久安,以后的人才储备,从现在开始便要未雨绸缪了。只不过...能臣猛将后继有人,我的那些子嗣,到底谁才真的有能力挑起大梁?

453章 谁是最合适的储君,现在还看不出来

    “人生在世,会当有业,农民则计量耕稼,商贾别讨论货贿,工巧则致精器用,伎艺则沉思法术,武夫则惯习弓马,文士则讲议经书。多见士大夫耻涉农商,羞务工伎,射则不能穿札,笔则才记姓名,饱食醉酒,忽忽无事,以此销日,以此终年.....”

    于汴京内城附近所设,按唐制不但掌校理典籍、刊正错谬,还择选宗室贵戚、功勋子弟,有学士传授经史书法的弘文馆明堂当中,正有个稚嫩的童声正朗读着。

    朗朗童声所读的,乃是南北朝时期颜之推所创的,在这般时节,也属于孩童的启蒙教育著作。那男童身着明黄色的锦袍,五官貌相看来也很端正,只是才六七岁的年纪脸上自然是稚气未脱。

    眼见前方端坐着的讲经教授一边听着朗读声不时点头,一边又正专注瞧着自己这个学生誊写抄录的字帖,那男童脸上也不由显露出慵懒之色,偷偷的又打了个哈欠。

    到底好玩是孩子的天性,那男童有些坐不住了,他的目光,不住的又往明堂外面瞄去,然而却正瞧见李天衢背手站立在窗口正盯着他...男童面色一变,慌忙又正襟危坐,继续朗读着千字文不敢显露出丝毫倦怠。

    李天衢瞧着那男童那副模样,就好像与自己后世儿时上学那会,上课开小差时忽然被班主任抓个正着的反应十分相似...也不住的摇了摇头,并暗叹了口气。

    时至今日,自己的长子李继志,也已经到了接受启蒙教育的年纪。

    从自己这个长子记事以来,李天衢在他面前便一直都是严父的形象。所以爷俩每次相处,瞧着李继志唯唯诺诺的模样,李天衢也不住大摇其头,自己的后代能力上限会到什么高度,又当如何教育,而期间什么事会起到反作用...这些事,不但都是未知数,而且也是因人而异的。

    如果后世国泰民安的时节,对自己的虽然仍要严加管教儿女,但也主要是为了在人格形成的阶段把根基打好,以后的人生还是要由他们做抉择。一辈子能活得幸福快乐便是,李天衢也不会因为高学历、高文凭,亦或必须达成什么别人眼中的目标便逼着孩子被压力弄垮,除非他们自己选择了那条路并且能乐在其中。

    但是这个时代却截然不同,五代十国绝大多数政权更迭的频率实在太过频繁,其中有个最为重要的原因便是:各个国家熬到了第二世,可是继位的君主往往都会败坏了他们的老子、义父的基业。

    诸如朱温被亲儿子弑杀篡位,夺回皇位的梁末帝朱友贞宠信奸邪;李克用之子李存勖晚年昏庸,而李嗣源义子后唐末帝李从珂治国无能;杨行密之子杨渥生性狂悖,打压元勋而后大权尽失,遭兵变身死;蜀帝王建的继承者王衍更是奢侈荒淫,致使后唐大军轻松的杀入蜀道......

    相反的,诸如吴越、南平这等国力更弱的政权,却一直熬到了赵匡胤代周立宋以后,却全因钱镠之子钱元瓘,高季昌之子高从诲这一辈比起其他国家的继承者可都要争气了许多。

    然而李天衢站在窗口瞧着学堂内战战兢兢的李继志,心想自己管教的太过严格了,恐怕也会适得其反。但是一个几岁大的孩子,现在还不能定性他能否成为储君的最合适人选。

    至于其他子嗣,比长子李继志的年纪更小,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句话也不可尽信,随着膝下诸子渐渐长大成人,谁又有能力接受这片江山,尚还需要日积月累的观察......

    心中正寻思时,学堂内的讲经教授抬起头来,也发现李天衢正站在窗口左近,他也连忙起身,疾步上前,便施礼道:

    “微臣不知陛下今日前来察看皇子读书向学,未曾恭迎圣驾,万望恕罪!”

    这个被任命司掌教导宗室皇子功课的讲经教授名为颜承贤,唐朝时节中过进士科,算是那种好钻研学问,但又不至自命清高的文人。先前经李天衢亲自考察,大概能确定他为人相对清心寡欲,于仕途上自然要保住现在的官禄功名,但应也不是那种为了在朝堂中往上爬会使尽一切手段的人物,由他只负责宗室皇子的启蒙教育,倒也刚刚合适。

    而眼见颜承贤上前施礼,李天衢点了点头,说道:

    “教授不必多礼,朕也只是临时起意,过来看看志儿是否用心向学。教授所留的功课,他做得却又如何?”

    颜承贤闻言,也立刻恭声禀道:

    “皇子聪颖认学,微臣所留的功课亦不曾怠慢,如今四书五经也已能熟读小半,以皇子这般年纪,也已甚是勤勉了。”

    可以看得出,李继志在这般环境下长大,也算很是用功,而颜承贤对这皇子向学的态度也相对满意。可不知怎的,李天衢没由来的却想到后世他常看的那部电视剧里面吕秀才放话说我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七岁熟读四书...结果立马便有人回怼他,那你二十五岁咋还没中举呢......

    或许这也是为人父母的心思,望子成龙,也已经尽力栽培教育儿女,可是却又总觉得哪里似乎做得仍不够。

    尤其当李继志乖乖的上前,端端正正的站直了身子,随即便躬身施礼道儿臣向父皇请安...瞧着自己的儿子这么一副顺乖巧的模样,言行举止间也分明带着几分惶恐,李天衢心中却不禁犯起了嘀咕:

    若是他长大成人之后仍是这般性子,而倘若由他继承国祚,看来也根本镇不住朝堂权臣、军中将帅...可是做盖棺定论,似乎也为时尚早了些......

    早先曾设想过的一个计划,按李天衢的考虑也已渐渐成型,他上前摸了摸李继志的小脑袋,说道:

    “教授既说你近日来向学也算是勤勉,为父对你也算是满意,而适当玩乐倒也没什么,只是终日只读书经文章,到时就算满腹经论也是远远不够的,虽然你现在年纪还小。再大些时,为父自也会安排待你出宫多番见识。”

    李继志因自己父亲少见的亲昵动作不由一怔,而在旁肃手恭立的颜承贤闻言,也不住诧异道:

    “皇子千金之躯,毕竟尚是垂髫之年,尚与束发、弱冠之龄相距甚远,而陛下有意带皇子出宫,这是打算......”

    “虽说现在还早了几年,可毕竟按先人所言:贵游子弟,生乎深宫之中,长乎妇人之手,忧惧之劳,未尝经心...当年唐廷玄宗皇帝设十王宅、百孙院,命宗室皇子入主,专以衣食声色蓄养娱乐之,不任以职事。

    如此宗室子养尊处优,纵读再多的圣贤书却又如何?致使他们弱不经事,遇大事普遍无力决断,也根本无法成为国家栋梁。处在这般世道,不但其它学识也须有所涉猎,这片江山又是如何打下来的,朕膝下诸子,在长大成人之前,也必须要知道的清清楚楚。”

    李天衢长声说着,随即又把眼朝李继志乜将过去。就见这个向来在自己面前恭顺到有些懦弱的儿子听闻自己有机会出宫见闻时,他的小脑袋登时抬了起来,而眼中似乎也多了几分活泛气。

454章 中榜五老之外,还有个长乐老

    生子当如李亚子,而李存勖十一岁的年纪便被他老子李克用安排从军出征。不但走史载线力挽狂澜、大杀四方,甚至使得朱温忌惮叹服,据闻攻克燕国幽州战事他当居首功,事实证明五代十国这等乱世,君主子嗣注定还是要早些出来接受历练。

    否则就算上一代君主英明神武,倘若子嗣却是温室里的花朵,在这个弱肉强食、以下克上成了惯例的时代,也注定要被周边势力,或者内部野心渐长的权贵吞到连渣都不剩。

    而李存勖文武兼备,的确有雄才伟略,可是他性格当中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而使得他做为一方君主前期、后期的史载评价判若两人。李天衢很清楚李存勖的性情缺陷是什么,但是却无法预测自己的子嗣是否会有其他性格上的弱点,人还是要走出去历经磨练,才更有可能提前发现问题。

    当然李天衢也不至于让自己的亲子于十岁出头的年纪,便要提着刀上前线与敌军拼命...其他子嗣年纪见长之时,好文的从文、好武的从戎,职位由低到高,直至执掌一方藩镇又会有什么成就。

    毕竟后周太祖郭威,在传位于五代第一明君柴荣之前,让他先后历任指挥使、刺史、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开封府尹...以确认其为继承皇位的最合适人选,就是这么干的。

    期间倘若有谁不能胜任,或者暴露出身为人君者性情上的致命弊端,便立刻撤职剥权,这辈子就做个逍遥自在、吃喝不愁的闲散王爷,但是决计不可再染指军政大权。

    当然宗室子弟被隔绝在深宫内苑之内,这也是为了杜绝以后会皇子与外部勾结,而意欲作乱的可能。会有权臣拥立哪个皇子,意图拉帮结派,这种事无论是治世、乱世都不稀奇。当李天衢心说好歹我现在还能镇得住局面,有些事只须早做下部署,以后但凡有动乱的苗头,还是能立刻清绝根除的......

    除了自己培养子嗣,设计到己方势力以后接班人的重要事宜。关乎国家教育大事,李天衢听礼部上报,今年的科考却有一件趣闻。

    时逢春闱殿试,合计录取有二十八人登进士第。然而今年比较特殊的情况是:中榜的考生当中,有王希羽、刘象、柯崇、郑希颜、曹松五人甚至都已是年过七旬的老者,李天衢心说按史载还真有这么一桩事,自己也有些印象,而后来被谓之“五老榜”......

    年过七十的老爷子进士及第,这种情况不是没有,毕竟唐玄宗年间有尹枢在七十一高龄殿试首名,也是总计历朝各代最为年长的状元。可是同一年殿试,有五个过了古稀之龄的长者入榜,这就相当的稀罕了。

    而这五个晚年中榜的老者里面,李天衢对曹松的印象最深,毕竟“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句后世广为引用的诗词就是他所做的。只不过这几位老爷子毕竟入仕的年纪实在太大了,按各自原本的轨迹,还没做两三年官便先后病逝,甚至都没熬到正史线朱温弑帝篡唐的时候......

    在李天衢得知这个消息后,又不过半日的光景,如今累功又转迁至礼部侍郎的杜荀鹤向李天衢上奏科举事宜,期间还不住叹言道:

    “也全因旧时唐廷朝政糜烂,更有甚者自牛李党争之后,权勋贵戚取士不问学子才识,仍是为世家门阀相互请托,故而得诠选中榜,平民子弟如干谒无门,以致使民间遗明珠蒙尘者甚众。今年五老登榜,也是前朝遗祸至今......

    而陛下高明原识,除沿用武周时科举糊名法,又新设誊录制,纵然权勋子弟请托无门,考官也无法抬举考生而杜绝舞弊。那中榜五老,有的住于吴、赣之地,却不辞路远迢迢,而赶赴汴京赴考,也足见招贤择士得法。

    想当年唐廷太宗皇帝以考取士之法,曾言天下尽入吾彀中矣。而陛下择才任贤,加以时日,各处学子肯来应试肯为我朝所用,也必然会层出不穷。”

    毕竟杜荀鹤如今年过五旬的年纪,当初也是屡试不第,便与罗隐等人一道入九华山隐居,所以说到晚唐时节科举取士的弊端,他同样是感同身受。

    而李天衢拿着记录今年中榜的考生名薄,倒也有些苦笑不得,又长声说道:

    “曹松、王希羽等名士,本来在民间具有才名,按说也足以得录用入仕。虽然他们年事甚高,吏部那边自会任命官禄差遣。呵呵...想必这几位长者既然与韦老境遇相似,想必也会意兴相投。”

    话虽如此说,可李天衢也很清楚这几位大半辈子除了作诗,便是在准备科考的年迈文人与韦庄的情况截然不同。有的人文采斐然,可是经纶济世、治政安民的才能却也未必出众,似韦庄那等精于作诗作词,更有王佐之才,而且身子骨尚还硬朗的老爷子毕竟还是极少数的......

    本来应该是唐昭宗天复年间曹松与王希羽、刘象、柯崇、郑希颜俱是年逾古稀,都已经过了致仕告老还乡的年龄却一并中榜,故而世称五老,算是一时佳话。可实际上他们在政坛上打拼从开始到结束的时间也不过两三年,也实在难以会有什么建树。

    李天衢只是心想这些长者好歹长于作诗,也有作品流传于后世,都算是为中华文化传承尽过一份力的,所以也就算完成他们的人生目标,能够入仕为官,能发挥一下余热的同时供着他们养老便是。

    听李天衢打趣说着,杜荀鹤也是莞尔一笑,随即他便又道:

    “陛下,今年登进士科,却还有两员考生尚还未过弱冠之龄。也并非尽是年迈者入榜。”

    今年春闱殿试总计二十八人登进士第,李天衢刚拿到名簿,还没看得详尽。听杜荀鹤这么一说,他遂又阅览入榜者的姓名与出身。然而目光掠到登州淳于晏这个考生时,李天衢的眉头也不住微微一挑。

    淳于晏,登州出身,按他史载轨迹确实以明经科登第。然而按他原本的轨迹,本来应该是寄住在霍彦威的门下。不过霍彦威如今在葛从周统掌的藩镇中当差,与其原本入仕的轨迹也大有不同,估算年头,史载也只表过淳于晏年少时曾考上明经科而入榜,却因乱世颠沛流离,而辗转投到了霍彦威那里。

    正史中的后唐庄宗李嗣源重用霍彦威,内外机事,皆听他决策。然而淳于晏却是做为霍彦威的左膀右臂,军府之事,至于私门,事无巨细,也皆由他来定夺。按史载则称“故彦威所至称治,由晏之力也”,由此可见此人却是能力出众,既然他与霍彦威本来便可说是相辅相成,李天衢寻思过些时日,也不妨把这淳于晏调派到扬武军藩镇去,也仍能与霍彦威做成配合默契的搭档。

    然而李天衢的目光再往下瞧,又落到一个人的名字上时,更不由面色一变,他心中立刻又思付道:

    除了中榜五老之外,竟然还有那长乐老冯道?不过估计他现在的年纪...尚还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吧?

455章 政坛不倒翁,以后也不必改换门庭了

    号为长乐老,在后世又被称作五代政坛不倒翁的冯道,李天衢当然对此此人的生平事迹所知极详。在名薄中看见了他的名头,也立刻意识到的确现在桀燕刘守光已死,冯道最初入仕投效的,自然也不可能会是那残暴狂妄的君王。

    又看到名簿上写着冯道家世原本于冀州长乐安住,于魏国征讨横海军之时,便已随着王重师、刘知俊所部牙军南迁至淄州得分耕田务农。李天衢心下恍然,毕竟身处于皇城之内,当然不会知晓民间百姓当中的人才流动迁徙动向,还需要他们主动冒出头来。

    不过在五代十国时节,在后世广受抨击叱骂的,冯道应该也能排进前十...或者是前五了吧......

    毕竟宋朝以后几个朝代的文人士大夫,几乎都是一边倒的对冯道声讨,痛斥他不知廉耻,是奸臣之尤。关键在于他本来应该历仕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四朝,算上燕王刘仁恭、刘守光父子以及辽太宗耶律德光,先后侍奉十三个君主,而且其中多数还是外部侵攻、内部叛乱时先主被推翻,遂转而投靠本来敌对的势力...所以他在后世士人群体中名声太臭,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不过李天衢对于冯道的印象并不坏,甚至先前也曾想过,有朝一日若是有机会招拢,甚至还要好生栽培,并委以他重任。

    毕竟终结了五代乱世的宋朝朝堂刑不上大夫,入朝为官,虽然也要身陷杀人不见血的党争政斗。可是唐末诸藩割据又处于什么时代?朱温屠杀唐廷满朝公卿,地方上藩镇节度多有残暴不仁者,做个文臣朝不保夕,有杀身之祸的几率太高。所以治世、乱世的文人普世价值观,往往大有不同。

    毕竟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自宋朝伊始,士大夫阶层又开始宣扬忠君气节,这本来也没有什么不对。可是倘若把他们放到这般时代背景,你可以当面斥责朱温弑帝乱常、大逆不道;你也可以在侍奉的君主覆亡之后刚烈不屈、以尽臣节,然而就只能一刀被喀嚓了,也再不会有任何建树。

    然而冯道改换门庭虽然太过频繁,但是他从政数十载,无论为哪一方政权效力,都是在为国为民做实事的。

    冯道易主,却又绝非卖主求荣、阿谀奉承之徒。他若是为刘守光那个暴君所用,会直言进谏,结果被关进囚牢险遭杀身之祸;转仕李嗣源,冯道也敢当面揶揄那后唐明宗;周世宗柴荣风头最盛之时,他还曾怼得那五代第一明君十分不悦...而他的言行,却都是站在臣子的立场上为当时所效力君主着想。

    而后世抨击冯道另一个主要的因由,则是他曾经为塞外异族辽太宗耶律德光效力过。

    可问题是,冯道一生侍奉过的十三个君主,都是在其病逝身故,或者政权灭亡的情况下才选择另投新主的,唯独耶律德光是个例外。而且短暂效力于契丹期间,冯道并没有做出任何不利于中原汉民的举动,相反的他一句“此时佛出亦救不得,只有皇帝救得”看似拍马屁的言语,吹捧耶律德光的同时也让他下不来台,以尽最大的可能阻止中原百姓遭受侵害。

    后人再怎么看不起冯道,却也不能否认他在私德上的确是仁人君子。尚是一介平民时常趁夜助无力耕作的乡亲耕田;投晋时有将领以掠来的貌美女子相赠,他却寻访她们本家,尽数送还。官居执宰贵而不骄,不贪污、不弄权、不与人政斗。有人嫉恨仇视,仍淡然处之,历经四朝,也皆是如此......

    只能说,冯道对于一些道德观念上,有别于治世士人群体。他有着自己独特的处世理念,可以说他没节操,却又实实在在的造福于民。而且冯道效力过的君主虽多,却没有背叛其中任何一个,而都是在其势力终究要消亡之后,再跳槽转投新兴的政权。

    李天衢心说我还就真不在乎这个,还是那句话,如果我没有能力使得自己建立起的政权维持下去,便如对待李振、张全义等臣子的态度,也从来不会要求他们要赴死以尽臣节。

    而今年进士及第的二十八人,李天衢寻思按例也要由他亲自召见,正好可以会一会那冯道。

    直到经殿试考核的进士听宣觐见,汴京紫宸殿中,端坐在正首的李天衢,就见前方二十多个考生里面,如曹松、王希羽、刘象、柯崇、郑希颜这中榜五老俱已白发苍苍、老态龙钟,行动起来都有些哆嗦嗦的...不过眺望他们脸上神情却也甚是欣喜,毕竟考了一辈子的试,到了暮年这个人生目标才终于得以达成,心中激动看来也有些按捺不住。

    李天衢这边,也连忙发话不必拘礼,安坐便是。毕竟汉唐时节,朝廷君臣都坐而论道,也没坏了规矩。也是考虑到老人家这么大岁数,还跋山涉水赶来科考不容易,这又入朝觐见腿脚还不利索,可别把腰给闪了......

    而除了中榜五老,这次登进士第的考生普遍看来,也都不算年轻。包括状元及第的归佾在内,年纪也多在三四十岁上下。还有个以第四名登进士第的陈光问,也已是六十九岁高岭,这要是再早生一年,这辛酉年殿试登第的,就要被说成中榜六老了......

    正因如此,来自登州的考生淳于晏,以及迁居至淄州的冯道这两个后生小子,在这一众人里面就显得有些显眼了。

    李天衢瞧那淳于晏虽应的是文试,可他眉宇间倒也有英武气。毕竟按史载霍彦威曾因兵败一时险急,身边别无属下援助,唯有淳于晏杖剑从之,救应霍彦威脱离险境,按说他身手应该也不错。

    接见殿试登第者二十八人,李天衢也须先说些慰勉鼓励的场面话。约莫一刻过后,他的目光才落到端坐在最外侧的冯道身上,便出言说道:

    “今年登进士第的诸生当中,你冯道未过弱冠之龄,也是年纪最轻的一个。看来你确实天资聪慧,你的名字,朕也记下了,且看以后你又是否能为国家栋梁之才。”

    本来终能榜上题名,又被占据中原的帝君召见。大殿内即便是年长见多了世面的老者,心境也难免都会有些忐忑。然而被李天衢直接点名,冯道神情从容,亦是不卑不亢的躬身禀道:

    “蒙陛下夸赞,草民不胜惶恐。侥幸金榜题名,也实不敢自认聪明。毕竟少时了了、大未必佳...草民纵然蒙受录用为官,年轻识短,也仍须谨言慎行、恪尽职守,以不负陛下洪恩而已,亦不敢妄自以为有治国之才。”

    冯道说的虽然恭谦,可李天衢听着倒不由一乐,心中也暗付你这政坛不倒翁,原来在这般年纪心里主意便已甚多。引用建安七子孔融与陈韪对话典故中的那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听上去似是自谦低调,可是这话前因后果细一寻思,不还是暗喻你的确是可造之材么?

456章 南边的战争,决裂的前兆

    冯道自后晋开始,经历四朝一直担任朝中执宰、三公三师这般位极人臣的显赫官位,哪怕期间曾不少次被人针对过,但也都能轻描淡写的化解争端。而他表面上看起来为人低调,可就如眼下这般,说话让人挑不出什么理来,可是细细一琢磨,却总感觉话中别有含义。

    “你确是一表人才,更兼学识出众,甚好。待赴任司职以后,若真能恪尽职守,自当擢升提拔。”

    李天衢话虽如此说,待吏部拟定殿试登第者录用官阶,冯道受封的是正八品的汴京诸市署丞,说白了,就是管理国都内市坊的官。

    不过第一、二等进士及第,按例本来便是受封从六品至从九品的官不等。比如唐宋八大家的柳宗元殿试中榜,最初被授以从九品的集贤殿正字。

    而且如果按照唐代规矩,哪怕你科举考试通过做了进士,要正式入仕,还须要经由吏部主持的释褐试考核。甚至唐宋八大家之首韩愈四次科考终于中榜,结果成了进士照样没用,又接连三次参加释褐试失败,只得通过投靠宣武军节度使,走藩镇幕僚的路才踏入仕途。

    经李天衢改制,撤除吏部释褐试而整合为殿试,也已将科举取士的门槛放低了。如此一来是吸引那些尚未出仕,而祖居于其它政权掌控领地内的饱学之士;二来则是尽可能集中人才统一调配,以遏制唐朝时节大批文人因当官苦无门路,便投往各处藩镇效力的现象。

    现在冯道的虽然年纪尚轻,也没有理由许以他什么高官厚禄。

    不过李天衢心想他本来应该是在刘守光麾下先做个掾属小官,不被重视还险些丧命。然而他投奔晋国之后地位很快便水涨船高,总掌河东藩镇文政,累功至后唐明宗时节被拜为宰相...给他个机会,也自然能把握住而住上攀升,以冯道现在的年齿过早破格提拔,也未必会让他的能力得到最大化的开发。

    随后李天衢又吩咐下去,设御宴与中榜考生一同用膳。这对于曹松、王希羽等长者而言固然是意外之喜。也看得出那淳于晏是性情中人,入席未久,他便慷慨激昂以表忠心。

    而冯道则依然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只是时而再望向李天衢,他脑中忽的浮现出一个蹊跷的念头:

    能够入仕为官,而且陛下若真会记得我这等人物,这终归是天大的好事...可留意观察陛下言行,为什么我会觉得,他似乎早就知道我又会是何等样人?

    这个奇怪的念头,冯道也并没有再深想下去。是蒙圣宠也好,陛下不会记得我这等卑微小官也罢,怎样处事、如何为官,也都还是如先前打算...有些事虽然现在想不明白,可是在官场上磨砺一段时日之后,或许自然也就会懂了......

    冯道遂释然一笑,席宴间应对得体,仍是一副安之若素、否极泰来的做派。而李天衢接见了尚是少壮年纪的冯道,本来也放松下心思,而与众人同饮同乐,直到瞧见解青行入殿中,并连忙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李天衢心思一动,也立刻意识到恐怕是有什么涉及诸方势力战略格局的大事发生,所以做为身边近臣的解青会尽快要来禀奏。

    很快的,解青便已疾步到了面前,俯下身子,并靠近耳边低声说道:

    “陛下,镇南军钟传,终究不敌杨行密侵攻大军,于洪州又大败一阵,奔逃途中也因急怒攻心,而发病身亡了......”

    ※※※※※※※※※※※※※※※※※

    关于镇南军的那场战事,已经打了两年多的光景。而现在的局势也逐渐明朗,吴国吞下江南西道八州之地,几乎也已经成了定局。

    钟传此人明明统掌着几乎囊括后世江西省全境的疆土,按说也是一路强藩之主,可偏偏于五代十国初期,与其他诸国各藩君主相较,他的存在感也是相当的低。

    毕竟自从因抵抗王仙芝反军的功绩,进而诸部掌控镇南军藩镇之后。钟传主政赣地,便固步自封,如今世道,也正值诸方势力相互兼并攻伐最为激烈的时候。也是因时局的走向出现太多变数,如今近在杨行密眼前最迫切要取的地盘,就是他所统掌的疆土。所以钟传还没熬到他寿终正寝之时,便要见证自己打下的基业便要被他人吞占了......

    “曾与钟传并称江右豪杰者,吉州彭玕为吴军杀败,携百姓数千户东奔投奔楚王马殷;抚州危全讽,则被吴军大将周本奇袭杀溃,被擒执后收押于宣城;

    而虔州卢光稠、谭全播,苦苦抵抗,却终究难以对抗吴国名将李神福的攻势。治所赣县也已被攻破,卢光稠、谭全播率余众往东南面奔逃,虔州全境近期想必也要为吴国尽数攻占。

    而钟传亲统兵马与吴军鏖战,吴国却有刘威、王茂章、刘存、米志诚、李厚五路兵马前后夹攻,镇南军牙兵顾此失彼,溃败崩散。钟传于逃亡途中呕血而亡。而洪州治所南昌县虽然尚还有有镇南军余部据守,据闻钟传之子钟匡时、钟匡范素来不合,吴国大军兵临城下时,多半死守不住......”

    李天衢返至御书房内,又听过关于镇南军那边的战事详情,也感然念道钟传上名义上为江南西道赣地之主。实则吉、抚、虔等州府如同分封出去的藩镇那般,各地掌权者也都具有自主权。虽然吴国吞并镇南军的战事也早了许多年打响,不过战争的过程实则也与正史线相差不多。

    吉州彭玕,的确是因为南吴势力侵入江西,而被迫东奔楚国,还与马殷结成了亲家;抚州危全讽,应该是在钟传时候展露出要主掌镇南军的野心,要意欲同吴国交战,结果却让杨行密麾下悍将周本打出他生平最为出彩的一场战事;虔州卢光稠按正史线过世之后,吴国大军侵入,继任者谭全播兵败被俘,之后郁郁而亡。

    至于钟传之子钟匡时、钟匡范,按史载轨迹,他们二人便是因相互争斗,宁可舍下他们老子打下的基业,竟然便向吴国投诚,而为杨行密之子杨渥发兵兼并镇南军治下诸州提供了先决条件。估计这个时候,他们哥俩也都会争着向杨行密上表愿降,以保正自己的身家性命...那么由吴国兼并镇南军全境,也已是势在必然了。

    李天衢沉吟片刻,忽的长吁了一口气,也不住喃喃说道:

    “江西王钟传覆亡既然已成定局,待你杨行密掌控镇南军全境之后,想必距离你我终究要决裂为敌的时日,也已经不远了吧......”

457章 岭南之王,你看安南那边怎么办?

    吴国基本攻占镇南军全境之后,遣使又赴汴京,来往修好的态度似乎更为亲近了许多。然而这却让李天衢忽的想到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而过后几日,先后又有两方势力派遣使臣赶赴汴京请求觐见,首先是地处于两广地区的清海军节度副使刘隐,派谋臣杨洞潜来向李天衢奏说节度正使徐彦若病逝,拜请得魏国认可由刘隐接掌清海军藩镇。实则在名分上,也就相当于刘隐要向李天衢称臣了。

    然而李天衢的回复却十分大方,不但痛快的答应承认刘隐为清海军节度使,甚至还加封他为大彭郡王。不但承认刘隐对岭南东道地域绝对的控制权,还表现出非常鼓励的态度。

    因为李天衢很清楚,刘隐此人,虽是蔡州上蔡出身,可他父亲刘谦至岭南东道封州担任刺史以后,他刘家便在两广地带发展势力。不但在当地关系盘根错节,又因广州平叛战功被封为清海节度副使,便早已掌控藩镇军政大权。

    所以无论承不承认刘隐清海军节度使的身份,他都会是岭南东道最为强大的割据势力。

    然而比起其他的藩镇握有军权的牙将,多半会驱逐、诛杀朝廷派来的节度使而自封留后,就连当初自认为天子藩篱,极力要保唐的王师范也是如此。可刘隐却能接纳空降过来的节度使好生供着,只不过藩镇之主的位子,可以是你的,但是军权,却还是要牢牢把控在我的手中......

    本来唐朝衰微时,从各处藩镇征收的贡赋来源几乎都已断绝,而刘隐也是屈指可数的设法年年进贡的地方割据君主之一。唐廷覆亡,他也是极力要与中原王朝修好关系。

    李天衢心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现在打又打不着...也就莫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仍按远交近攻的路数,与刘隐那一方势力尽可能拉近关系。

    然而正当清海军来使杨洞潜面露惊喜之色,连声说谢陛下隆恩之际,李天衢话锋一转,忽的又说道:

    “清海军西面,与原属桂管经略使所辖的静江军藩镇接邻。不久前节度使刘士政为楚王马殷杀败,而只得降从。楚将李琼则任静江军节度使,辖桂、宜、岩、柳、象五州之地;然而岭南西道容、邕两管之地,则为清海军刘节帅之地刘陟挥军攻取......”

    杨洞潜闻言当即面露警惕之色,连忙恭声报道:

    “陛下容禀,吾主虽知楚王先前便向上国称臣,本来也无意与楚国兵戎相见。如今楚国取静江军,鄙镇取容邕两管之地,期间虽偶有冲突,但彼此也都甚是节制,若是陛下不愿吾主与楚王再有战事,乞望能降诏约束楚军,鄙镇也必然谨守边境,而不会主动挑起战端。”

    刘隐与楚国马殷也有领土争端,不过阵仗规模闹得不大,这我当然晓得。不过你们打你们的,我想插手的,也不是这一桩事......

    李天衢心中念着,随即笑言道:

    “杨评事勿虑,朕相信刘节帅与楚王各有分寸,静江军、容邕两管之地与黔贵诸多羁縻州府接邻,当地局势自然十分复杂,朕毕竟远在汴京,到底不如楚国与清海军更熟识黔贵诸州形势,自也无心过问。

    只不过...清海军既取容、邕两管之地,西面不也与安南都护府所在的静海军藩镇接邻了?听闻当地出身的豪强曲承裕,趁静海军原本赴任的节度使独孤损被迭配至琼岛之际,便宣称统掌藩镇,当时唐廷暗弱,也只得任从...不过至今为止,那曲承裕据静海军拥兵自重,一直不曾向中原称臣,也未尝不会有自号称王的打算啊......”

    本来李天衢实际掌控的疆域向南延伸到了鄂岳一带,中间毕竟还隔着荆南、湘楚、两广、黔贵之地,结果眼下忽然却针对更往南的静海军藩镇有感而发,这听起来他似乎也未免管得太宽了些......

    可是奉刘隐旨意赶赴汴京觐见的杨洞潜,如今官居大理寺评事,身兼清海军建武节度使判官,本来便是以足智多谋而得受重用。李天衢也知道他不但时常为刘隐出谋献策,后来当刘隐之地刘陟继位,并建立起五代十国当中的南方政权之后,也由这杨洞潜谋划部署,使得岭南地域吏治清明,人民安居乐业,而史载有述“梁唐之世,天下大乱,而岭海小康民不受兵,洞潜之力也”......

    所以听李天衢长声说罢,杨洞潜立刻敏锐的意识到魏国帝君话中的玄机,遂当即禀道:

    “陛下,鄙镇既已向上国称臣,非但年年朝觐上贡必不怠慢,广州船坞亦会对上国诸处市舶司海船大开方便之门。而吾主占据两广,把控海疆,为陛下征讨不遵王化的藩镇,亦是责无旁贷。如此陛下但有旨意,鄙镇自当遵从!”

    李天衢呵呵一笑,又意味深长的说道:

    “静海军藩镇,形势不比两广、黔贵之地。当年汉武帝灭南越国,而设交趾、九真、日南三郡伊始,至今千余年的光景,静海军便一直为中原王朝治下领土。只不过远有大汉伏波将军马援定乱平叛,近有落雕侍御高骈袭破诸蛮、收复安南。

    毕竟交趾故地,东南面与诸土藩接邻。每到中原乱世,也难免有野心勃勃之辈意图自据一方...我等俱是华夏汉唐子裔,禀炎黄衣冠、延汉家血脉。然而静海军汉民与西南诸蛮杂居相处,便如匈奴先祖本为夏后氏之苗裔,皆出于黄帝,本与华夏同源,却因居于北蛮,久之被发左衽,衣裳风俗也与汉民大有不同。

    毕竟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而中原诸国纷争对持,交趾静海军倘若趁机自立一国,倘若时日久了,也未尝不与华夏衣冠渐行渐远。而刘节帅掌控清海军,岭南四十五州,本来便属安南都护府下辖广、桂、容、邕、安南五管之地......”

    李天衢说着,忽的顿了一顿,继而又道:

    “朕倒是以为,除了分划出的桂管经略五州,改设为静江军藩镇而为楚国所占之外。虽然中土诸国林立,而刘节帅倘若能一统安南都护府下辖疆土,定静海军交趾诸州,并入清海军以此稳固西南面汉家疆土,凭此大功,又何止当封郡王爵?便如赵、邺、闽、吴越诸国那般,刘节帅当封粤王,而永镇岭南两广、交趾安南之地。”

    听李天衢把话说到最后,杨洞潜也不住双眼一亮,他也立刻听出了魏帝的意思。如今为楚国所占的静江军领地,就让刘隐别再惦记了,这是要大力怂恿清海军应当把战略目标往西面转移,去拿下如今由曲承裕掌控的静海军藩镇领地。

    更何况,李天衢也已亲口承诺,清海军藩镇,倘若能兼吞下属于静海军掌控的安南诸地...那可就不只是以藩镇节度使的身份统掌一方,而且完全承认刘隐可以受封王爵,而有了自建一国的名分!

458章 另一路使臣,肯定没安好心

    以赐封王爵为条件,促使刘隐提前对付统掌静海军的曲承裕,按李天衢寻思此事想必能成。

    不同于王建、刘守光那些急不可待而要称帝称王的一方君主,刘隐算是稳健派,由他打下五代十国当中南汉政权的根基,然而最终登基称帝,却是他的兄弟刘陟。

    即便如此,刘隐苦心经营,占据岭南不断的壮大实力、扩张领土,他必定是有称霸一方的野心的。而你要的名分,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接受中原王朝的册封,进而谋求称王建国,这还真就是刘隐一直在走的路线。所以承诺会奉他王爵,刘隐不可能不动心。

    至于李天衢促使刘隐要尽快攻打安南诸地的理由...如今统掌静海军藩镇的节度使曲承裕,虽然与五代十国时节诸方雄主相较,他完全是个不入流的小人物。可是这曲承裕在后世的越南国被称为“曲先主”,完全被当做英雄人物看待。

    毕竟按那边宣称,曲承裕是让越南人民“摆脱中国统治的枷锁”,而引导民族独立的奠基人之一.....

    李天衢心说若不是因为鞭长莫及,什么朱温、秦宗权、李罕之之流甚至都可以往后稍一稍。我第一个会打算灭了的,便是那厮。

    虽然走史载线,南汉刘家兄弟后来也会出兵吞并安南,估计却也是二三十年后的事了。到了那个时候,静海军本地权贵为了自身的利益,而意图摆脱中原王朝控制野心也会变得愈发强烈,当地还会出现杨廷艺、吴权等受唐朝节度使官职,却被后世越南捧为建国奠基先人的军阀兴风作浪,也标志着按安南建立独立政权,而自此脱离中原王朝的开始。

    更何况刘隐那继位的兄弟刘陟,后来建立南汉政权称帝后又改名为刘?,不但是五代十国时节另一个大变态,还是迷信卜卦的神棍。而后又有交趾吴权发动兵变,再占据静海军自称节度使,那厮会认为出兵征讨“不祥”,遂放弃收复失地,这也是致使安南以后独立的一个重要因由。

    所以现在便要铲除静海军藩镇已有独立意向的势力,还需要由刘隐出手,否则讨伐拖耗的时间久了,要费的周折便会越多。就算以后当地仍会有军阀相继发动叛乱,李天衢心想到了那时,也不必再由清海军节制安南诸地,因为十几二十年的时间以内,我差不多也该打过去了......

    至于清海军来使杨洞潜,他固然无法似李天衢那般通过后世的视角,能预先察觉这段时日属于根除安南脱离中土隐患的最佳时机。他完全站在自家君主刘隐的立场上设想...能得到称王建国的名分,而且静海军藩镇治下领土,早晚也会是己方势力所要觊觎的目标,虽说不知魏帝与那曲承裕结得是什么仇、什么怨,这隔着天南海北的,怎么就非要促使我清海军兼并安南之地?

    但是如果由魏帝出面调停,北面楚国马殷想必也会有所忌惮。主公如若无须顾忌北境边患,也尽可挥军西进,取静海军十二州之地,不但能与中原修好,还能得赐封建国自据一方...这却不是一箭三雕的好事?

    杨洞潜脑筋转得极快,又立刻朝着李天衢施礼道:

    “鄙镇能为陛下分忧,那曲承裕既不肯臣服于上朝,吾主占据两广之地正与静海军邻近,自当出兵讨伐,收服安南之地,招抚当地民众,而奉陛下天朝为正朔!”

    李天衢笑着答应了,心里却暗付道说到底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刘隐若不是有利可图,也绝对不会枉自出兵去取静海军。也必须许以他足够多的好处,才能促使清海军提前对安南之地动手,到时又能够实际掌控那一片疆域,也不过是名义上向我称臣,他刘隐又何乐而不为?

    然而正是因为唐末五代乱世,中土诸国各藩一个个人脑袋都快打成狗脑袋了,这也就给了安南独立建国的机会。直到后来交趾丁部领遣使向宋朝请封,那时的赵匡胤正在为兼并北汉、南唐,乃至北伐辽朝夺回燕云十六州等国事劳心费神,自然也就无暇顾及西南边陲实质上早已分离独立五六十年的割据政权,所以才承认安南丁朝为自治的藩属而非是应由中原王朝统辖的领土...从法理上而言,那块领土也就此从中土分离。

    不过既然到了这个时代,李天衢矢志终结乱世,而要建立起一个大一统的朝代疆域,也必须要囊括唐时所设立安东、安西、安北、安南、北庭、单于六大都护府在内的全部领土。

    既然与清海军刘隐一方势力很快便达成共识,来使杨洞潜欢天喜地的拜别回去复命。李天衢倒不禁自嘲还真就要操两份心,不但要为当下的时局考量,关乎中土疆域得失的千秋大业,也同样不能忽视。

    然而等到另一方势力的使臣也已抵达汴京,而启请开启交涉事宜,李天衢则立刻能断定对方纯属黄鼠狼给鸡拜年,绝对不会安什么好心。

    因为那个来使,是被朱温派来的。

    这一次李天衢没有亲自接见梁国派来的使臣,而仍是由李振前去与之交涉。听禀说来使名为马嗣勋,当初也正是由他单人匹马赶赴镇国军治所,说服韩建放弃抵抗直接降从于朱温。

    李天衢也知道这么一号人物,按史载这马嗣勋不但特意提及他有口辩之才。走正史线魏博牙军内乱之时,也正是由此人先是忽悠得一众跋扈牙将放松了警惕,而促使梁国顺利清洗魏博嫡系旧部,继而直接掌控魏、博、相、贝、卫、澶六州之地,邺王罗绍威不得已,也只得上表内附,相当于完全交让出魏博军的兵权。

    只不过这马嗣勋按原本轨迹本来斩获大功,却在诛杀魏博军内部跋扈将领的战事中受重伤不治,旬日身亡,而追赠他太师这等荣勋官职,可见其还是很受朱温青睐的。

    而李天衢也有些好奇,朱温与我早已是势如水火,他也是心知肚明。然而会派这马嗣勋前来交涉,我与他,又有什么好谈的?

    而第一轮交涉过后,李振前来向李天衢报道:

    “朱温发付马嗣勋前来与陛下谈判,表说愿与年年进奉岁币,而与我朝修好。嘿嘿...那马嗣勋不但说如今梁国退守关中,只求能延续国祚,望能与我朝化干戈为玉帛......

    却又刻意言及当年梁强而晋弱,陛下与朱温相争,故而助晋国与他为敌。可方今梁国势堕,晋王趁势做大,也必然不肯屈居人下,早晚也必然要与陛下反目为敌,既如此,那马嗣勋边说既然当初我朝会联晋攻梁,如今却又为何不可联梁讨晋?”

    李天衢听了不由一乐,说道:

    “与朱温共谋,不啻于与虎谋皮。好歹朕与晋国联手共讨他梁国,晋王虽也有心机,但也不至于同朱温打交道那般尔虞我诈、劳心费神。朕与晋王哪怕日后无法和平共处,然而现在之所以仍为同盟关系,就是因为梁国尚未被荡灭...朱温老谋深算,朕又为何与晋王联手至今的因由,他不可能看不透吧......”

    然而李振听罢略作踌躇,随即他那对三角眼中也似有一抹精光流露:

    “臣以为梁国遣使而来,说要议和...也正如陛下所言,朱温的用意,应该还另有后招,也绝对不会是要试图与我朝修好,而共讨晋国那么简单。”

459章 朱温的用意,原来在于杨行密

    听李振提醒说罢,李天衢神情也变得有些凝重:

    “的确如此,以朱温的为人,不可能无端遣使来自取其辱,也必然还有其它的目的。只不过...他葫芦里面到底买得什么药,现在还并不清楚。”

    李振把身子往前凑了凑,又道:

    “本来折冲尊俎之道,就是要利用谈判外交争取达成所谋的目的。朱温名义上欲同我朝修好,转而同谋压制晋国,看似对我朝也有益处。只不过正如陛下所言,相较于晋王,朱温更不可信也。梁国一直都是众矢之的,朱温也必然清楚,陛下肯再与他联手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

    那么他若有其它的目的,也可能意图使分化我朝与晋国的关系,如此堂而皇之的派遣使者前来,欲使晋王猜忌,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除此之外,梁国如此明面上对我朝示弱...臣以为,或许会是意欲使得陛下麻痹大意......”

    李天衢闻言眉毛一挑,也不住的点了点头。思量片刻之后,便又立刻嘱咐李振言道:

    “朕自是不可能失信于晋而再与梁国联手。不过那朱温派来的使臣马嗣勋,以交涉谈判的名义多留一段时日,你尽可能从他那里探探口风。毕竟朱温阴险狡诈,看不破他的用意所在,朕这心里,也总觉得不踏实。”

    李振也立刻精神抖擞的躬身领命,只不过接下来的谈判过程中,任凭李振使出诈唬蒙哄、从旁敲击等手段,然而同样以辩才见长的马嗣勋与其交涉把话说得仍是滴水不漏,李振也并没有问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再磨耗了一段时日,李天衢这边本来就不打算与梁国议和,马嗣勋表面上也只是连呼可惜,便请求拜别回去复命。

    虽然李天衢不会承认梁国代唐的正朔名分,但毕竟朱温立国已久。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规矩不到必要的时候,也不该被打破。所以李天衢还是放还马嗣勋回去了,只是心里一直在嘀咕那个问题:朱温那老狐狸,到底又再想着什么阴谋诡计?

    然而那个问题的答案,却是因为坐镇淮南军的安仁义派遣心腹护送一个人赶赴汴京,说有机密大世界要向魏帝禀告...这才让李天衢立刻想明白了。

    而这次李天衢接见的那个人,竟然是吴国总掌江北诸处州府的勋帅田頵帐下的幕僚殷文圭。

    “陛下,朱温派遣使臣与吴王密谋,正商议共同出兵,而意图两面夹击侵攻贵国。吾主田节帅本有大功于吴国,可近年来却愈受吴王猜忌,倍感心寒齿冷,而陛下文成武略,扫荡诸方凶丑,雄踞中原,诸国敬服,田节帅仰慕久矣,遂决意归从于上国,故而派遣卑下前来,相告这件机密大事,以表诚心!”

    听那殷文圭禀说详情过后,李天衢恍然大悟。李振说朱温派遣使臣前来议和,也极有可能是意图使我麻痹大意。果不其然,原来那老狐狸真就是如此打算的!

    朱温明面上服软认怂,遣使来劝说现在李克用的威胁更大,应该联手对付他晋国。如果侥幸事成,那么他梁国被动的战略局势便会陡然立转,就算不成,朱温明为联魏伐晋,实则却是联吴讨魏,李天衢心说无论我答不答应与他罢战,那老贼也都能在我背后狠狠捅上一刀!

    然而本来是共讨梁国的合作关系,杨行密倘若打算倒戈与朱温转而对付己方势力,这也并没有出乎李天衢的意料之外。

    杨行密的确仇视朱温,但毕竟他们两人之间本来并没有深仇大恨。由于发觉朱温也有觊觎淮南之地的野心,而且当时占据中原在诸方割据势力当中又最为强大。杨行密当然会选择与李天衢、李克用等强藩联手,先尽可能打得朱温元气大伤再说。

    可是不同于钱镠、刘隐、王审知等占据一方疆土之后,便很少再发动对外战争的君主,杨行密的野心更大。吴国要打下淮南、江西、两浙、鄂岳...诸地,时机成熟了想必也要剑指中原。朱温现在的势力收缩到了关中一隅,对于杨行密而言也早已不是威胁。

    然而杨行密一直惦记着淮南军藩镇,大半疆土掌控在李天衢手中。他拿下镇南军之后,发展的空间几乎被魏国彻底封死...李天衢心说现在对杨行密而言,最大的威胁已经成了己方势力,他要继续拓张疆域,就算明知会耽着风险,可既然不甘屈居人下,那么吴国想必也已在准备要开战了......

    朱温老谋深算,也必然察觉到当初针对他的联合势力当中,彼此相处关系的转化,所以他派遣马嗣勋前来提议进贡岁币,摆低了姿态请求罢战,也可说只是个幌子。撺掇杨行密与梁国南北联手,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还真就是没有永远的敌人与朋友,而只有永远的利益...李天衢心中念着,随即又对殷文圭问道:

    “这等机密大事,田节帅既然遣先生来报讯,也足见归从之意心诚。而先生来的如此急,吴王想必已是应允要与朱温联手,而欲对我朝用兵了?”

    殷文圭听了,也立刻回道:

    “方今吴王新取镇南军,人心未附,想必也不便立刻对上国用兵。只是近日与梁国来使交涉得频繁,也曾派亲信往长安密议。吾主本为吴国元勋,于江北诸州转运粮秣往镇南军时,通过宣州知交得知机密。既决议投从陛下,这桩大事也必然要尽早告知......

    而吴王派遣往梁国的亲信返程途径皖北庐州,也已为吾主扣留收押起来,又立刻遣卑下赴淮南军先告知安节帅,这才得以被护送至汴京,而向陛下禀明。”

    李天衢点了点头,心说田頵与杨行密终究是要决裂的,然而按他史载的轨迹却是遣使至汴州意欲与梁国通好。这殷文圭按其原本的轨迹,也的确做了田頵的府中幕僚,可本来他会与自己麾下臣子杜荀鹤私交深厚,而且也曾做过一段时日的同僚。当初不是事先至九华山招募,本来也应是田頵招募的杜荀鹤做为使者赶赴汴梁,之后才被朱温留下而成了梁国的臣属......

    结果田頵如今虽然还是派遣使臣到了汴州,不过这汴京之主却早已不是朱温,而是李天衢。而田頵派殷文圭前来示好,却是要告发朱温与他昔日的主公眼下正在谋划的诡计。

    李天衢之前便知道田頵早晚必反,再根据他与麾下大将安仁义之间的交情,自然也清楚这个密报是确凿无疑的。是以思付了片刻过后,李天衢遂长身而起,断然说道:

    “田节帅笃定心思投效我朝,朕当然也会下旨调遣诸路牙军前去接应,不过这恐怕就意味着我与吴王也要公然决裂...这倒也无妨,毕竟他欲不仁,这不是朕先要算计,而对昔日讨梁的友军发难,也就怪不得朕不义了,也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

    毕竟田节帅既然扣留了来往于梁、吴之间传递声息的吴王亲信,这桩事也是瞒不下去的...想必再过不了许久,吴王杨行密...也必然会警觉到朕已经知晓他与朱温暗谋,而意图对我朝不利了。”

460章 直接开战,那又何妨?

    魏、吴两国边界,尤其是沿长江水域一带的局势很快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因为田頵于庐州治所合肥诛杀吴王派来督监的几员将官,宣称就此与吴国分道扬镳。

    杨行密与田頵是自微贱时便一直携手打天下的君臣兼挚友关系,到底君主猜忌而逼得臣子造反,还是臣野心渐长终究要背叛君主...李天衢则认为兼而有之,一方面杨行密认为田頵猛悍难制,实则已有根除隐患的打算;而另一方面,田頵做为吴国第一个被分封出去的节度使,随着身份水涨船高,他也开始自作主张、擅自出兵,这就更犯了杨行密的忌讳......

    有些人虽然能共患难,但是却注定不能同富贵。

    本来彼此已经猜忌提防,杨行密先前便不断的在试探田頵的底线,也早做下部署要削除他的军权。然而田頵却也不是会坐以待毙的呆汉,随着彼此之间的隔阂越深,他情知只得与杨行密决裂,反正什么君臣、朋友都做不成了,该翻脸的时候,也就不必再顾念旧日情分。

    然而腹黑的杨行密在宣州闻报之后,先做出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随即叹声言道:

    “人尝告頵必反,我不忍负人,頵果负我。如今看来,吾思为将者非殿中众卿莫可......”

    只不过当义愤填膺的众将轰然领命,纷纷按旨领兵北上,准备出征讨伐田頵事宜...杨行密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他的脸忽然沉了下来,神情阴渗渗的也甚是骇人......

    田頵那厮,到底还是反了!

    孤本来下诏宣召,还是设计赚他再来宣州相会,而打算趁机扣下他再另遣将领接管江北诸州军政。只可恨,那田頵百般推脱不来,若是兴师问罪,却又顾忌更要将他逼反...当初不但就应快刀斩乱麻,最起初,孤也实在不该封他在庐州统掌江北诸路兵马!

    而更为要紧的是,朱温遣使与孤密谋,虽说现在便要与李天衢决裂为敌...时机未必就是最成熟的。但是如今他魏国又吞并山南东道与鄂岳武昌军诸州,吴越、闽、楚、荆南、清海...诸国各藩又已向李天衢称臣,时日拖得再久,我吴国再无进取之地,已经忍不得了,否则也注定要被魏国给死死压制住!

    宏图霸业,到底还是要放手一搏的。然而孤与朱温密议之事,却又不知田頵已知多少内情,而他若要反,岂不是立刻要归从于魏国?而孤与梁国密谋之事若为李天衢知晓,则形势更危矣!

    可如今也只得先行发兵征讨田頵,长江以北诸州,能夺回多少便算多少,终究不能让李天衢轻易占夺了去。然而田頵既敢公然谋反,十有七八也已遣使去与李天衢密议暗谋,魏国那边,想必也不会无动于衷。

    本来孤占取镇南军诸州时日不久,与朱温来使相商,近期也并非奇袭李天衢的最佳时机。可是这计划却赶不上变化,事到如今,恐怕也是不得不打了......

    杨行密这一点想的没错,李天衢确实立刻出手了。

    淮南、徐泗乃至京畿方面军旅出动,纷纷赶赴田頵所处的庐州地界。然而田頵本人却不能退,毕竟吴国现在的疆域版图,以长江为界被划分成两大区域。长江以南,囊括杨行密所处的宣歙军藩镇,以及东面与钱镠交战期间得而复失、失而复得的州府,还有吞并时日不久的镇南军八州之地。

    而长江以北,则是杨行密曾经的发迹之所庐州以及和、舒、宿、毫、濠、光、寿等或是先前占据,或是联合李天衢攻取来的梁国治下疆土。田頵要向李天衢投诚,自然也要竭尽所能煽动江北诸州一并归从魏国。

    李天衢当然也知道,按史载田頵背反杨行密,却没有等来梁国的救兵,便已经兵败身死。可那却是因为他本来受封的地盘,应该是位于长江以南的宣歙军藩镇。

    可如今毕竟以扬州为中心的淮南军大半疆土,为己方势力占据,是以如今杨行密与田頵实际掌控的领地正好彼此调换。如此田頵若要背反,也就不会陷入吴国的包围圈中,李天衢所派出的兵马很快便能予以他支援。

    更何况,按原本的命途轨迹会被吴国封为润州刺史,而后响应挚友田頵背反,却被吴军诸路征讨军旅各个击破,最终也兵败被斩的安仁义,现在的身份却是魏国淮南军节度使。在李天衢下达的旨意传到扬州之时,他便立刻发兵,前去救应那个性情投契、相见恨晚的好友了......

    庐州治所合肥以南一百二十里,巢县郊野。

    大批兵马穿梭过丘陵地带,朝着合肥的方向急行挺进。行伍当中诸部将兵因连日行军,也都消耗不少体力,但是也只能咬着牙跟上队伍的行程,绝对不可掉队。

    这一拨做急行军的队伍中心处,就见大批头裹黄巾的人头涌动,吴军名将李神福的嫡系部众黄头军奉命渡江北进,即便吴国下辖各部军旅当中,这支部队也可说是出类拔萃的精锐之师,但是经过连日急行奔波,队列间不少士兵的脸上也都已显露出疲态。

    而黄头军队列的中心处,李神福戎甲披挂,策马进行,时不时却要驾控坐骑不可奔的太急。因为周围部曲行军时虽然衣甲铿锵,诸营各部以竞走的速率迈步疾行发出的响动声不但乱哄哄的,几乎也都是步兵脚底板踏在地上所发出的响动,而鲜有成规模的骑兵行进时会发出的隆隆马蹄声。

    李神福面沉如水,以往厮杀征战时他的思维虽然向来十分清晰,可现在的心境也不由有些急躁...也正因为李神福善于用兵,每临战阵往往先谋而后动,所以他奉杨行密钧旨必须要速攻杀败田頵,却早就预想到这场仗恐怕注定不好打......

    毕竟田頵现在有了李天衢这个强大的靠山,而估算彼此至庐州治所合肥的进军速度,魏国方面周围藩镇如若发兵迅速,也必然能及时驰援过去。

    怕什么、来什么。也根本不用军校急报,李神福耳根忽然一动,因为他已经听见隐隐的有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愈发清晰传入自己的耳中。

    心中忽的咯噔一下,李神福连忙把手一举,身边黄头军左右都尉立刻高声喊话,经诸部将官相递传令,正做急行军的大股军旅很快便停止进行,就地结成严密的阵势,前列将士齐举手中兵刃,而朝着隆隆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指去。

    未过片刻,从李神福所处吴军阵列放眼望去,便已能瞧见东面地平线上有无数黑点正在快速移动着。那是成建制的骑兵部众,在大概都能发现彼此踪迹的距离便开始集结成阵。

    而远处纷沓嘹亮的马蹄声渐渐歇缓了下来,前来一彪骑兵部曲当中士兵身披轻甲、骑乘良马,手中不但提着马战长短兵刃,不少骑兵斜挎鞍带着几个撒袋,其中锋利的羽箭也都装得满满当当......

    诸队将官正号令所部骑兵列阵之际,位于最先出现在李神福所统领吴军视野当中的骑阵最中央,安仁义也在策马游走着,他眯着眼遥望对面的阵势,忽的开口说道:

    “李神福,原来是你来了...即便你眼下是吴军中最受推崇的将才,可是若胆敢去庐州合肥,而意图攻讨田兄,也必然要让你有去无回!”

461章 他的性命,你们俩取不了

    随着安仁义一声令下,骑乘战马的骑兵迅速开始结阵向前涌动。从李神福所部吴军这边看来,就见对面汇聚成规模浩大的骑阵,众多战马扬蹄嘶鸣的场面,给予吴军士兵的感官冲击实在太过强烈,一队队骑士朝着这边翻卷,一股肃杀之气,也登时扑面而来。

    李神福神情凝重,他忽然又一打手势,周围黄头军都尉也立刻高声喝令起来。吴军阵列中登时响起一片弩机上弦的声音,诸队神情冷峻的弓手也迅速着将长弓擎在手中,箭支眼见便要搭在弦上。

    随着各部将官此起彼伏的号令声,迅速列成整齐队列的步兵也已是严阵以待。指挥弓弩部众的牙将都紧盯着前方加速冲驰的淮南军骑众,就等着上将李神福一声令下,阵列中便要有数千支羽箭腾空而起,并朝着安仁义所统领的骑众劈头盖脸的落下。

    然而由安仁义亲自统领的骑众声势虽骇人,堪堪冲驰至吴军弓弩射程边缘却拨马迂回,兜了个大圈子,扬起漫天的烟尘,又在远处重新集结,看来还要耀武扬威的再进行一次冲锋。这倒更似是在李神福所部吴军面前练兵操习马术,而没有打算立刻冲驰如彼此能够杀伤的范围之内。

    统领吴国黄头军的一名都尉见状,不由恶狠狠的咒骂了一句,随即又道:

    “淮南军安仁义,他在搞什么名堂?打又不打、走又不走,难不成还以为他统领的骑军冲驰几个来回,便能骇得我军打退堂鼓!?”

    然而李神福勒马驻足,观望片刻,他竟然当即下令道:

    “诸部将士后阵变前阵,徐徐后撤。安仁义率领骑军若仍做佯攻,也不必理会。退返之时却仍须保持阵列紧密,也绝对不能给他们冲垮我军阵列的机会。”

    黄头军几员统兵将佐闻言,纷纷诧异的朝着李神福望将过去,其中一人更是疾声道:

    “将军,大王命我等急行北上,务必尽快夺回庐州,除灭叛臣田頵!就算魏国淮南军存心不良,这显然是要庇护田頵,如今已算不得什么友军只管迎战便是,而田頵据江北诸州背反,又怎能就此退去?”

    “今番奉旨出兵,本来也只是尝试能否迅速荡灭田頵。可是魏国军旅驰援来的及时,立刻夺回庐州固守城郭的时机,也因错失了......”

    李神福沉声说着,虽然凭他的战绩,现在足可成为吴国诸部军旅当中军魂之所系。然而李神福不止是能谋善战,他也很清楚什么仗应该打,而在什么形势之下却又不可冒进。长江以北,毕竟是属于叛将田頵与魏国的势力范围,唯一的机会,就只有急行军速战试图一蹴而就,迅速擒杀田頵重新整顿江北诸州防务,否则的话......

    李神福抬起手来,指向前方来回纵马冲驰的骑军:

    “安仁义亲自引军前来,所统领的骑军看来足有四千之众,而我军不过二百多骑,更何况,淮南军节度副使柴再用如今何在?倘若继续往庐州合肥进军,他大可以派兵不断袭扰,而我军却无法一举击溃骑众,如此使得我军疲于应对,又怎能速取攻破合肥?

    步军对上骑兵,败了便是败了,胜了却又追赶不上...而魏国再趁机调兵围攻疲师,到了那时我等不得已再撤时。安仁义所统领的骑军不但完全足以拖垮我等,还能切断退路...届时我军更会损失惨重。

    明知战机已经错失,却仍要冒进,实乃不智之举。大王那边,我自会交代,庐州已是取不得了...日后要收复失地,还须静候时机、稳扎稳打才是。唯今之计,还须立刻去接应台观察,庐州左近舒、和、滁等几处州府,能保得几处,便算是几处......”

    听李神福一席话说罢,周围一众将官再是心有不甘,也只得奉军令开始指挥各部将士后撤。然而拨转方向,掉头离去之时,李神福也不由面露愠色,回头与远处统领骑军的安仁义遥相对视,心中也暗付道:

    就算这一次只得认栽了...而且看来大王与魏帝决裂反目,也已成定局...可即便你魏国再是势大,我吴国未必就没有扳回局势的可能。待你们兴兵意欲侵犯我疆领土时,凭着长江天险,也有机会重挫尔等锐气,虽须隐忍一段时日,可早晚你我还是会在战场上分高低、决生死!

    而与庐州东面接邻的和州地界,另一拨吴军,刚开拨渡过当年西楚霸王项羽自刎身死的乌江水域。然而行军未过多久,统领西进军旅的主将便号令诸部将兵原地休整,不必再做急行军往庐州合肥的方向杀出。

    “魏国徐泗军节度使张归霸,统领所部牙军大举南下,再不出半日功夫,也将杀入和州治下......”

    本来奉杨行密钧旨,也要赶赴庐州与李神福会师共讨田頵的这员大将沉声说着,他却是如今在吴国官居宣歙军宣州观察使的台濛。

    李天衢也知道这号人物,不但按史载对其用兵的评述“濛以弱制强,以退为进,深得兵家虚实之秘,言兵者多取以为法”...如果田頵按原本的命途轨迹走下去,他虽也善于用兵,却先是被李神福杀得大败,而后被截断退路,正是与其交锋,台濛却设计先佯退示弱,随即回师急攻,又高呼杨行密口谕打击反军士气,而合围杀田頵于乱军之中......

    然而本该是与李神福合力诛杀田頵的将才,台濛也立刻意识到北面徐泗军的反应实在太过迅速,想必江北方面淮南军等魏国藩镇也已出动...意欲速取庐州、袭杀田頵,这本来就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计划。而魏帝李天衢那边既然及时发兵支援的话......

    如今坐镇庐州的田頵,不但是主公要尽快铲除的叛将,在这个时候却更像是一个诱饵,如果仍要冒进,庐州合肥那想必也早已紧闭城门意图死守,要攻占城关只怕也要耗费许久时日......

    倘若被魏国徐泗、淮南方面的兵马截断了退路,休说庐州打不下来,和州、舒州长江北岸的州府倘若再失守,那么被派出去的几路征讨田頵的兵马,不是都要陷在魏国与反军的势力范围当中?

    台濛皱眉思索,权衡利害,很快他也不得不高声下令道:

    “全军转向,立刻赶赴和州治所南和县,倘若城内驻军也受叛臣田頵煽惑,便先荡灭此处州治内的反军!也立刻派人前去探知李神福李将军如今率部又在何处,务必互通声息、彼此照应...眼下纵然不便诛杀田頵,即便丢了庐州,也要保住江北其它州府,总不能一头撞进敌军设下的埋伏中去!”......

    本来奉杨行密旨意立刻发兵,北上急于要荡灭田頵的几路吴军,甚至都还未曾奔至庐州治所合肥城下。毕竟田頵预先派遣殷文圭赴汴京知会李天衢,这便已快了一步。

    直到杨行密闻报田頵诛杀督监官员,扯旗宣称脱离吴国再派兵北上征讨,李天衢的圣旨便已经传至徐泗、淮南等与庐州邻近的藩镇,张归霸与早就摩拳擦掌的安仁义立刻出兵,已经完全占得了先机。

    所以田頵稳坐庐州,按史载线联手将其诛杀的吴将李神福、台濛见魏国救兵已至之时,也立刻意识到如若立刻与李天衢开战,在这等形势下吴军却还有一个致命的弊端,所以他们也不得不做退守。而叛臣田頵的性命,李神福、台濛也是注定取不成了。

462章 你最内忧外困的时候,也已不远了

    不止是庐州,寿、濠、宿、亳、光等几处州府治所,也都已有魏国军旅迅速接管。城头更易旗帜,不出几日的光景,便尽为李天衢一方势力所占。

    而吴军方面,李神福迅速收兵至舒州、台濛立刻回撤至和州两处治所,稳定局势,尽可能确保长江以北的吴国领地不会尽数为魏国所占。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叛臣田頵,将北面一处处州府转交于李天衢。

    毕竟在江淮平原地界,李天衢调动诸部骑军机动性极强,脚程远要比只能凭着两条腿做急行军的吴军要快上太多。似李神福、台濛这等吴军中善于统军作战的将才,也立刻意识到现在便要仓促与魏军开战,身陷敌境之内,他们也只能被敌军活活拖垮。

    因为吴国战马资源不但极度稀缺,而且几乎可以说就没有善于指挥骑兵作战的将领。

    毕竟按史载都曾明言表过,杨行密麾下众部军旅素习水战而不擅骑射,此后得河东、郓、兖等部骑兵,骑军声威才得以大振...可问题是,朱瑾、安仁义、柴再用、李承嗣、史俨...这些走正史线本来会投从吴军,而善于指挥骑兵的将领,可杨行密却一个都没捞着。

    虽说吴国军中,还有善于骑射的沙陀将领米志诚,还有每逢战阵皆身先士卒,也善驱骑来往突阵的骁将王茂章,可是个人武勇与带兵打仗有时候也是两码事。更何况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以吴国战马储备而言,很难组建成建制的部曲。

    李天衢先前与吴国互市通商,便刻意卡着战马这等战争资源,所以杨行密根本来不及立刻平定庐州,现在便要在江淮平原地带打响与李天衢之间的战争,要吃大亏的也注定会是他。

    而田頵选择投诚,致使江北诸州易帜归从于魏国。李天衢心说自然也须厚封重赏...不过他与杨行密本来是同乡知交挚友,还是一起打天下的过命交情,可他们这对君臣终究还是决裂了,而且彼此都有责任,然而田頵的动机则是,他最早被杨行密封为节度使仍不满足,那么我又该如何封赏,才能确保其不会再有背反作乱的可能?

    虽说安仁义如今是最早随我创立基业的嫡系心腹之一,应该也不至轻易受田頵鼓动便会响应他背主造反。但是因田頵之故又轻易拿下六座军州,如何封赏他也着实要多寻思一番。

    只不过田頵尚还在庐州打理江北诸州交接于魏国事宜,在他赶赴汴京觐见之前,反而是吴国杨行密派来的使臣先至。至于前来要求与李天衢交涉的因由,则是对友邦收容叛臣,占据他吴国疆土“表示强烈的抗议与谴责”......

    “陛下与吾王相交甚厚,又一并誓师举兵,讨伐篡唐梁贼,本来同仇敌忾,而吾王从未曾逾越失礼,也从未曾侵害友邦...陛下却怎可收容我朝叛臣田頵,又怎能无端侵占我吴国疆土?如此恐遭天下人非议也!更何况......”

    李天衢睥睨冷笑,听着那愤慨陈词的吴国来使继续说下去。

    按说杨行密与朱温已经开始暗中合谋,但这桩机密毕竟还没有公开让世人得知。所以杨行密就表现得跟个苦主似的,遣使来表示抗议,并要求交还失地的举动应该在做试探...李天衢心说这是杨行密要谈明白,关于他与梁国密议之事,我又已得知了多少详情......

    本来李天衢也没打算亲自接见这吴国来使,打嘴仗的事仍是交由李振去办便是。不过听闻过杨行密派来的这个使臣名头之后,李天衢决定尚还是上朝召集群臣,并亲自再与此人打打交道。

    因为杨行密派遣来的这个使者,若按正史线走,以后应该是会独揽吴国军政大权的徐温。

    眼见徐温站在朝堂中,正义正言辞的在为他主子杨行密抱不平,李天衢把胳膊肘架在龙椅上,单手托腮,目光却瞄向了位列大殿内一侧的严可求。

    汴京皇城垂拱殿,也是按正史宋朝皇宫格局那般规模并不算很大,所以李天衢目所能及,大概也能瞧见严可求正斜楞着眼,打量站在大殿中央正卖力演说的徐温。虽然瞧不清他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但是大致也能看得出来,严可求打量徐温的表情,就好是在瞧着个贼喊捉贼的厮鸟一般......

    这倒也是,虽然按史载严可求是徐温的心腹谋主,也为他徐家逐步掌控南吴军政大权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可是当初我占据扬州镇抚淮南军藩镇领地之后,刻意遣人打探严可求、骆知详二人的踪迹,便已提前将他拉拢了过来。

    按说也是因为严可做了你的门客之后屡屡献计,这才使得杨行密愈发器重你。所谓随着吴王一并起于微贱时,合力打天下的三十六英雄里面,你本来是名气最小的一个,严可求没见过你的面、没听过你的名...现在反而是因倍受我重用信任,从一介落魄书生做到了地位尊崇、贵不可言的高官勋臣,又怎么可能会对你有什么君臣情谊?

    直到徐温自顾自说,不但也已有些口干舌燥,而且瞧着大殿内魏国君臣打量他的眼神也都甚是蹊跷时...看他闭了嘴,李天衢这才开口,而淡然问道:

    “徐判官说完了么?朕却是纳闷的很,你说吴王从来未曾盘算侵害友邦,可他不是一直暗中与朱温合谋,而意欲对我朝不利么?怎么这还好像是朕在算计他一般,这若不算是恶人先告状,却又算什么?”

    徐温闻言面色微变,可是他尽力调整神情,就好像是听到一桩闻所未闻的蹊跷事一般。

    毕竟田頵遣使来告知杨行密与朱温暗谋的秘事之后,由于杨行密施压要削除他统掌江北诸州军政大权,逼到了份上直接倒戈也甚是干脆,所以田頵遣使表态愿意向李天衢投诚之后,便立刻扯旗易帜。

    杨行密那边,也不能确定与朱温来往的亲信会被已经知情的田頵扣留,并直接向李天衢告密。所以徐温奉旨前来交涉,最先还是要表现出愤慨而装无辜的态度。

    而听李天衢直接单刀直入的问道,徐温立刻回过神来,心想着万一真是被田頵拦截住主公调遣与梁国来往交涉的使臣,那也不能装糊涂说绝无此事...他遂又做惊怒状,而忿然说道:

    “纵然朱温贼子曾暗中遣使意欲煽惑吾主,可是陛下又怎知,吾主会肯与梁贼合谋,而意图侵害贵国?也必然是我吴国叛臣田頵贪心不足,辜负我主厚恩,却为得陛下庇护,而有意从中作梗、刻意挑拨!此贼狼子野心,贪婪险恶,陛下也万不能因为这叛臣,而致使贵邦与我吴国决断了往来!”

    李天衢闻言微微一笑,随即直视向徐温,又一字一句的说道:

    “徐判官,你也不必再遮掩狡辩了。当初一并誓师讨伐篡唐朱温贼子的友邦,晋王那边,我也自有话说。而暗通梁贼的罪状,朕暂且不会与吴王深究。只不过田頵这人,朕保了;江北庐、寿、濠、宿、亳、光六州之地,也要划入我朝疆土,吴王如若不愿,且看他又能不能夺回去。

    也就劳烦你回去向吴王传话,这场仗,现在要打,朕奉陪,可他若肯就此认了,还望汝主好自为之,还要让他记住这句话:朕既已看破吴国有意与朱温南北举兵,也早已提防戒备。

    而且朕与汝主之间先前邦交往来的关系,自今时起,便已经断绝了。”

463章 两国交恶,最想打仗的却会是他

    听李天衢说的坚决,徐温也只得做忿然状悻悻而去。魏、吴两国的关系急剧恶化,看来也是在所难免的了。而且就算是联合朱温对李天衢用兵...方今看来恐怕也很难起到奇效。不过此行前来,徐温自问也并非是一无所获。

    因为听李天衢言语,似乎他也并未打算趁着接管江北诸州,再以吴王同朱温暗谋为口实,而立刻兴师问罪大举侵攻吴国。

    李天衢确实不想现在便打响与吴国之间的全面战争,因为杨行密要往北打,在江淮平原作战他的军队却要吃大亏,可是现在他却也仍有长江天险可以倚仗。而李天衢心说可我要挥军南下,虽然目前水师战舰规模也甚大,但是手下还是缺乏精于水战的良将。

    然而吴国第一名将李神福,却是精于水战、陆战的狠人。

    现在彼此的国号,却也倒与当年汉末时节参赴那场著名战役的势力相同...曹操挥军二十余万南下攻打吴地,在夺取荆州之后同样接管了大批的船舰,结果却被孙刘联军杀得大败,荆州大片疆土也是得而复失。

    而以李神福统兵打仗的能力,也未尝不能复制汉末东吴名将周瑜的战绩。总之现在与杨行密之间的情况,就是谁先动手,谁吃亏的可能性就会大很多。

    而李天衢玩味的打量着徐温离去的背影,心里寻思着按史载吴国杨行密、李神福、台濛...等雄主名将相继离世,应该就是这几年的事。

    倘若真是如此,以杨行密之子杨渥的秉性而言,他与吴国元老勋臣之间的矛盾也注定会激化,届时以徐温为主的臣僚,因会因争权夺势而使得吴国内乱持续了很长一段时期,倘若我那个时候再谋取吴地,他吴国的军队也不会再是铁板一块,想必会遭受的阻力也将大大的减少......

    然而李天衢与杨行密的决裂已经公开,这也引发得周边不少势力的局势也紧张了起来。

    首先李天衢遣使至晋国太原,告知杨行密暗中与朱温暗通款曲,而且确凿无疑。本来是联合讨伐朱温的友邦,结果李天衢收容吴国叛将田頵,还趁机占了杨行密江北诸州,这也使得李克用一下子警觉起来,调派部曲陈兵于扬武、横海等藩镇边界戎卫,导致魏国北境的局势也有些剑拔弩张。

    结果得知过因由...什么?杨行密那老小子,竟然敢与朱温狗贼暗中勾搭?这也着实可恨!那以后怎么对付吴国是李天衢你小子的事,孤也不打算插手了。

    至于吴国周边的势力反应,李天衢又收到杨行密的老对头钱镠那边的消息,遂长声说道:

    “钱镠的吴越国近期也爆发内乱,自顾不暇,看来也是没法趁机攻讨他的老对手杨行密了......”

    虽说吴越国对外很少会发动大规模的战争,可是如果真要打,便是针对威胁最大的敌手吴国,何况围绕着姑苏之地始终持续的拉锯战中,先前钱镠又丢了常、润二州。李天衢本来也以为趁着吴国丢失江北大片领土,钱镠也会趁机发兵收回失地。

    结果当年收编招降的孙儒残部剽悍贼兵所组成的武勇都当中,左指挥使徐绾、右指挥使许再思却趁着钱镠出巡之时,发动兵变,攻打杭州内城。钱镠也迅速调兵遣将,这段时日也正忙于组织部曲征讨反军。

    李天衢心说按史载吴越国武勇都确实会举兵造反,而且背反杨行密的田頵,与背叛钱镠的徐绾还会勾搭在一处,意图联手对付他们各自的君主。

    麾下的叛臣联合到了一处,这本来会使得南吴、吴越两国罕见的达成了共识。钱镠遂与杨行密联姻,终于得以各自平定了叛乱势力。

    不过如今田頵已顺利的易帜倒戈,钱镠那边要独自征讨叛军,估计尚需要一段时日,但也不至动摇他的国本。

    而楚国马殷先前受过杨行密的人情,只要不进犯至他势力范围左近,也极有可能是两不相帮;闽国王审知仗着闽北山险屏障,只顾闷头发展民生,对于外拓疆土基本没甚么兴趣。李天衢心说我要是与杨行密开战,闽国那边多半会摇旗呐喊,以做策应,但是也不大可能出兵协同。

    然而还有一方割据势力君主,在得知魏、吴两国交恶的消息之后却是喜出望外,并且立刻派人赶赴汴京向李天衢情愿......

    “荆南军成汭遣使来力谏出兵,说愿协助陛下一并征讨杨行密,说可动员水陆军十万兵马,水师溯江而下,马步军协同一并东进。还说如此也必能一举荡灭杨行密,与我朝分领吴国疆土,而成汭欲助陛下讨灭敌国,望请赐封我爵,也必然为我魏国马首是瞻......”

    御书房内,李天衢听解青转述抵至汴京的荆南使者来意过后,也不住的摇了摇头,并失笑道:

    “这成汭果然意欲外拓疆土久矣,只不过他西有王建、南有马殷,彼此时常交锋、素来不睦。面北又对我朝称臣,故而便一直觊觎东面钟传、杨行密的地盘。而先前我朝毕竟与吴国联合讨伐梁贼,成汭有所忌惮,不便对杨行密出手,也眼睁睁的瞧着吴国又吞下钟传统掌的镇南军藩镇。

    不过他既然得知我朝与吴国决裂,便再无任何顾忌。毕竟成汭已治理得荆南三州好生兴旺,到底不甘心只做权掌一方,亦有成就霸业的野心。他说愿出兵襄助朕去荡平杨行密,实则就是打算也要借助我朝的势要,而瓜分吴国大片疆土......”

    解青踌躇片刻,到底还是说道:

    “臣虽不及那一众股肱谋臣,于兵家大事上能为陛下出谋划策。可是既然已与吴国反目,不是也当尽早除之,以免除后患?成汭虽打算与我朝相互利用,听闻他麾下水师规模浩大,又多有善于打造战船的能工巧匠,而进奉于我朝的巨舰便如水上府第官署,兼之他统掌十万大军,就算不能讨灭吴国水师,好歹也能做牵制。既然陛下外有援手,却当真不打算与成汭联合出兵么?”

    “我朝之所以能轻取江淮诸州,也全因杨行密先前委任田頵主掌江北军政大权之时,便已然留下了隐患,而绝非是吴军弱不堪战。方今杨行密麾下仍是将才云集,按朕想来,还不是南下征讨吴国兼吞其全境疆土的最佳时机。

    成汭统掌水陆军十万,而且水师中多有巨舰战场。这规模虽听着骇人,可是打水战,装备精良倒还是其次,到底要看统军主将的指挥才能。那成汭虽然当初啸聚山林,以近千流寇袭破归州,而后又夺江陵,而且司掌打理得荆南几州民生井井有条,自然也并非等闲之辈...可是吴国军中,治军用兵胜过他的将才多矣。

    朕还在等候最合适的良机,所以就算要动用成汭的军力牵制吴国水师,也不应该是现在。”

    李天衢沉声回罢,却又不住的顿了顿,他随即也立刻想到:

    荆南军只是名义上对我称臣,除了朝贡之外,实则还是有充分的自主权。如果成汭再等不及就打算对外扩张,而铁了心的要拿杨行密开刀,我固然可以劝他稍安勿躁。只不过我的话,那成汭也未必听得进去呐......

464章 刚愎自用,那你就尽管去吧

    江陵南临的长江水中,一支前望不见头、后看不见尾的舰队正在朝着东面浩荡行进。

    但见帆樯如林、遮天蔽日,旌旗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而一座座规模庞大犹如江面上移动城堡的巨舰大摇大摆向前行驶,那些大型战船大多建楼三重,列女墻、战格,树幡帜,开弩窗矛穴,置抛车垒石铁汁...好似就没有谁能够阻挡它们的进程一般。

    舰队当中尤其有一艘打出“和州载”旗号的战船更显巨大,而上面列厅宇洎司局,有若衙府之制,周围尽有军卒、船夫来回忙碌着。有个汉子身着戎装劲甲,矗立在一艘巨舰的正首处,他尽量把身板听着笔直,睥睨眼前万顷波涛,似刀削斧刻、满是沧桑的脸上也满是雄心万丈的振奋之色。

    而这个人,自然便是荆南军节度使成汭。

    就算李天衢回绝了与荆南军一并出兵进攻吴国的请求,还吩咐使者回去转告,奉劝荆南不要贸然出兵...成汭果然还是忍耐不住,而擅自点齐麾下水陆军主力军旅,沿长江开拨东进,意图立刻攻取杨行密掌控的吴国疆土。

    我当年不过是乡里一介无赖亡命汉,因杀人出逃、出家避祸,而后投到秦宗权麾下更名改姓、剽掠作歹一段时日,到底为上官嫉恨,而又啸聚落草...如此想来豁出性命去拼,而争得今时今日这般功业,按说也是命里的造化了......

    可是这般世道,但凡势力强盛的一方君主都称孤道寡了。我荆南领地相较虽然狭小,无论当初对朱温,还是如今的李天衢,也只有向中原皇朝俯首称臣...当荆南军既然能被我治理得民康物阜,为什么不去争更大的地盘,不必再屈居人下,而成就我的一番霸业?

    李天衢竟不肯与我一并发兵共讨吴国,哼!难道是忌惮我会趁势做大?不过这倒也好...宣歙军、镇南军乃至姑苏诸州,便该由我军占取,以后也未尝不能与魏国划江而治。届时我称帝还是称王...还须要看李天衢的眼色行事么?

    成汭心中念着,双眼中却似又多了几分疯狂...对于荆南军百姓而言,他的确是个能造福于民的明主,可成汭的性格却又有偏执、猜忌、过激...甚至癫狂的一面。

    当初随着他打天下的嫡系心腹许存屡建功勋,成汭便猜疑他有反心。而对方心有不满,终日便以蹴鞠为乐,结果无论有没有做为,成汭都认定了他要叛变,便立刻派兵征讨,反而逼迫得许存西逃投奔了蜀国王建;

    更为过激的是,成汭忽然听信他人所言,认为膝下诸子不孝,竟然全都亲手诛杀,而给自己绝了后...所以李天衢转达告知,现在全力攻打杨行密的时机尚不成熟,成汭以为魏国方面是不愿让他荆南军瓜分吴国的地盘而壮大实力,所以哪怕独自出兵,成汭已是认准了的事,如今更是一定要做。

    毕竟荆南军以西夔、施、万等几州被蜀国攻占,成汭虽意欲收复失地,可王建占据东西两川之地,可以源源不断的输送兵马与军资,要打起来战事必然旷日持久;与南面楚国先前按李天衢授意,共同讨伐占据澧、朗二州的雷彦恭,结果马殷分派兵马袭攻城郭要隘,好处恐怕还要都被楚国占了...成汭长期只掌控三处军州,也根本无法满足他日渐膨胀的野心。

    既然动员治下人力财力,大力组水师、造巨舰。沿长江水域,到底把谁当做攻打目标,才能发挥出我麾下水军的最大优势?而应该吞下谁的地盘,才会让我荆南军突破瓶颈,而立刻争取来巨大的发展空间?

    无论是按史载,还是现在的心思,成汭的目标就只有一个,那便是吴国杨行密。

    意气风发的成汭又是一声令下,命令舰队加快行程。而由他统掌的这一路规模庞大的水师,在途径鄂岳军节度使丁会统掌的地界水域之时,倒也曾派人预先知会荆南军意在东讨吴国,绝对无意侵犯魏国上朝疆土。

    不过就算是打过了招呼,成汭所部水陆军旅,也根本没有停下继续溯江东进的行军进程。甫一过鄂岳军地界,就有大批兵马在吴国掌控下的镇南军江州北岸登陆,便开始大举侵州夺县,配合着成汭舟师水陆并进,而打响了与吴国之间的战争......

    与此同时,吴国方面收到荆南军成汭入侵犯境的军情,水师舰队沿长江水域,也已像洪州的方向疾行而去。

    波澜壮阔、连绵不绝的长江水面上,如若从天空鸟瞰下去,就会看见江面上密匝匝的小黑点组成了几支舰队。而吴国水军虽然也算是船只众多,其中有头低尾高,前大后小的海鹘船;也有水面上行速极快,多用于侦查的蜈蚣快艇;还有诸般走舸、艋艟、游艇...等诸多小型快船。

    但其中也夹杂着一些寻常似是寻常渔家常用的民用船舶,上面还用油布包裹得满满当当的物件。而似乎诸如楼船、斗舰等大型战船,在这一拨水师当中也只保持在极少的比率。

    相较于成汭所统掌的荆南军舟师,吴国水师船只数量上本来便不占优势。但是绝大多数都是乘载士兵、船夫人数不多的中小型船只。是以无论水军的人数、船只规模,以及从是视觉感官带给人的冲击看来,似乎也要比成汭方面军旅寒酸了不少。

    而吴军水师舰队当中,有一艘舷上装设中墙半身墙,下开掣棹孔;舷五尺,上面牙旗幡帜、水师兵卒林立的斗舰内舱当中,李神福听过军校报说军情,他缓缓点头,随即喃喃说道:

    “不曾想李天衢未曾大举发兵南下,却是荆南成汭那厮先来...而那李天衢倒是谨慎,那成汭无法狐假虎威,而借魏国的势要分我吴国一杯羹,却仍敢前来招惹,哼!那个贼汉倒也以为我吴国好欺!”

    身边一名牙校闻言,到不由面露忧虑之色,随即说道:

    “可是李将军...听闻成汭那厮于荆南好生经营,统掌的水陆军十万之中,今番大举侵攻,据探报犯境敌军人数应在七万上下,这倒也不可小觑...何况荆南军水师多有如水上府第的巨舰,也只怕是难以应对啊......”

    “无论小型快船居多的舰队,还是多有巨舰的水师各有破法。水战之要,到底还是要看操控船只的人是谁,而统领水师船只应战的将领又是哪个...那成汭组建起规模庞大的水师,便能在长江上称雄,却也要让他知道,水战也是我吴军儿郎行家里手的本事!”

    李神福沉声说着,实则他这次又临危受命,又因吴国水师也须分拨部曲布防于东边镇南、宣歙等地下辖水域,到底还是要提防北面李天衢的动向...是以他统领两万兵卒、五千余艘战船前来应战,比起成汭所统领的水师规模的确差距不小,然而他思虑破敌之策时,眼中也有闪烁着自信的神采:

    “成汭战舰虽多,但正是因为他水师当中多是巨舰,彼此不相连续,所以也易制伏,如此更须当急速发兵攻击。至于陆路上的敌军,不必管它,自有台濛、王茂章、米志诚等诸路同袍前去应对......

    传令秦裴、杨戎待水军三千先打前阵,诱使成汭统掌的水师往彭泽的方向追击。荆南军规模壮大,而成汭便以为他的水师能在长江水域上横行无忌么?要溯长江东进,我却必然让他过不了江州水域!”

465章 水战,是要这么打的

    鄱阳湖古称彭泽,承长江与赣、抚、信、饶、修五河之水,但见万顷碧澄遥接苍穹,景致烟波浩淼,气势磅礴。然而湖面上漫起的水雾当中,渐渐的,不断的有黑点朝着湖中心处涌起,阵阵鼓击声也变得愈发的密集,直引得众鸟惊飞、鱼虾游避,而使得彭泽水域平添上一股萧杀之气。

    大批规模更显巨大的船舰,也陆续抵达这片水域。打出了荆南军旗号的水师舰队,甫一发现前方有吴军战船出没,便立刻奉成汭的号令紧追不舍,意图尽量荡灭这支敌军。

    然而就算撑帆摇桨,奋力急追,荆南军舟师却始终无法截杀住那规模不过数百艘小船的敌国水军。这还是秦裴、杨戎两名吴军将官奉李神福帅令,有意控制船舰在水面上的速度,始终诱使着敌军要咬住饵紧追,而引得荆南军舟师相继也都开拨至彭泽水域中来。

    直到发现前方有大批敌军船只集结,和州载军舰上也立刻有军校高呼走报。成汭又疾奔至船头,环顾吴国水军阵势。不过很快的,他的嘴角微微翘起,而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意。

    看来吴军水师,也不过如此。只这等数量与规模的舰队,又如何能与我统掌的舟师抗争?

    而荆南军水师对面,李神福矗立在斗舰的甲板上,他气定神闲的打量着对面声势浩大的敌军舟师,随即一打手势,士卒立刻擂动起战鼓。先头阵列的战船立刻向前方划去,荆南军方面舳舻相衔、旌旗蔽空,看体量比起吴军可大了不止一个级别的巨舰也立刻出动,荆南、吴国之间的大规模水战,便在这彭泽地界打响开来!

    眼见荆南军打头阵的巨舰高大如楼、坚立如垣,在水面上向前行驶时撩起激起数尺高的浪花。看那般声势,就不算利用重物疾落击敌方小船的拍杆这等大型水战用具,只单凭船身肆无忌惮的往前冲去,就足以把前面那些小船给顶翻撞沉。

    是以统御荆南军舟师的牙将厉声高呼,只管命令各自统掌的大舰朝着前方撞出。直待与吴军舰队临近时,什么拍杆落石、强弓劲弩便一通招呼过去,意图直接粉碎挡在面前的那一拨敌船!

    然而本来做势朝着前方冲驰的吴军船队,却忽然迂回在湖面上绕出一个弧形。先有近百艘战舰迅速游离出逼近的敌军舟师攻击范围圈,紧接着以李神福亲自坐镇的斗舰为中心,其余舰队也在彭泽湖上来回游走起来。

    若从天空鸟瞰,就见诸队吴军战船在水面上疾速行进的轨迹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但似乎又是有迹可循的。李神福指挥麾下水师不急于与敌军正面交锋,各支船队也都有条不紊的进行试探、袭扰、包抄...荆南军头阵舰队直扑了个空,几个统兵牙将气急败坏,又厉声下令,围绕在巨舰周围的中小型战船,也迅速的朝着疾速游驶的吴军船队那边截杀了过去。

    当视角在落到湖面上的一拨船队看时,就见吴军打头阵的一只小船上张挂着熟牛皮与旁牌,自有生得结实精壮结实的船工奋力摇桨,拨水分浪行进。

    眼见前方有数十艘敌军小型战船也拦截过来,吴军水师这边一名小校忽然高声喝令,从牛皮、旁牌的缝隙间忽然探出许多扣弦上矢的弩机。

    旋即便是一片机括被扣动的劲响声起,破空之声密集如雨,弩矢便似瀑雨般朝着前方激射过去,荆南军战船刚刚进入射击范围内,几艘小船上当先有一排排士兵被中矢扑倒,非是直接倒在晃动的甲板上,身子便直接折倒,从船只上噗通噗通的栽进了湖水中去!

    荆南军船队自然也立刻以强弓劲弩予以还击,激烈的箭矢破风声来往交织,虽然吴军船队中也有些士兵中箭扑倒,但是大多数士兵都迅速的避闪到熟牛皮与挡板后方,立刻又扣动机弩上弦装矢。

    反观荆南军船只上的将官大声怒吼,叱喝着周围的士兵又将一张张弓迅速开满,一阵箭雨又泼洒而出。一时间却没有注意到另有一拨敌军船队迂回而至,已迅速杀至他们左近处!

    一道道黑影鱼跃而起,迅速跳帮直蹿到了敌军的船只上。吴军水师士卒尽皆身穿短打,有的悍猛之士索性打着赤膊,可是他们脚上都缠着麻草与布条,在湿滑的甲板上亦然借助摩擦能站得稳身子。

    有敌军蹿到船上的荆南水军士卒甚至还没回过神来时,那些率先杀到敌船上的悍勇水兵先是左右狠狠踏步,弄得小型战船顿时左摆右晃起来,旋即便暴蹿了上去,直扑向那些这才刚惊呼喊出声来的荆南兵卒!

    湖面上水气散发着一股寒气,而一把把轻便的蓼叶尖刀锋刃更是耀出透骨寒意。激烈摆荡的船只上,已经有不少士兵惊嚎着扑倒跌入水中,其余人等立足未稳时,便惊觉一个个吴军士兵奔至他们面前,那狰狞凶悍的面庞也是清晰可见,又见挺起刀子,便朝着自己身上的致命处噗噗乱攮!

    吴军几乎所有水师兵卒非但水性精熟,在颠簸的甲板亦是如履平地。而荆南军水师士卒虽然普遍也通水性,但却也要比敌军逊色了不少。激烈摇摆的甲板上立足不稳,也是发不得力,动作稍大者便直接摔翻到湖中去,就算仍能留在船只上的士卒,也正在被生猛的敌军悍卒大肆屠戮着......

    水里船上厮杀经验丰富的吴军水师将士就算也难免付出了一定的伤亡,可无论是离远了操控弩机射击,还是靠近了跳帮到敌军船上近战厮杀,也都要比荆南军士兵杀伤有效率了太多。

    而越来越多小船在湖面上开始打晃,不断被敌军压缩空间的荆南军兵卒惊呼高嚎着互相推挤,自相践踏,不得已抛掉了手中弓弩、兵器,无论生者死者,栽倒掉入水中的人也是越来越多。

    至于彭泽其它一些水域开始交锋厮杀的场面,基本上也是大同小异。荆南舟师派出的中小型战船的确机动性更快,犹如一张张鱼网张开,要拦截堵住到处游弛的吴军船队。然而由李神福所指挥,而已经与敌军交战的水军却是一把把锋利的钢刀,就算被鱼网给罩住,却也仍旧能把更似麻绳编织的网绳给搅个稀烂!

    而荆南舟师的巨型、大型与中小型战船却是无法协同作战。直到几支船队已经被杀得崩散,而不成编制之时,那些一座座犹如水上堡垒的巨型战舰,这才慢吞吞的行至各处战团的左近处。

    湖面上到处又有唿哨声响起,根本没有被荆南舟师轻型战船纠缠住的吴军船舰,也迅速的避让开行进过来的巨型敌舰。就算仍有些跳帮作战的吴军士兵停留在敌军小船上,他们纷纷侧目朝着越来越近的敌船望去,大多人脸上却露出了轻蔑的笑意。

    正当远处船舰上的将官高声喝令,指挥士卒擎起一排排弓弩瞄准过来时,那些吴军兵卒把蓼叶尖刀叼在了口中,立刻鱼跃扎猛子,便直接跃进湖水中,朝着远处同僚所驾控迂回的船只那边游了过去......

    等到差不多把荆南军的中小型战船杀得无力再战,便是时候对付那些巨舰大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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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291/ 第一时间欣赏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 作者:云霄野所写的《唐末大军阀》为转载作品,唐末大军阀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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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末大军阀介绍:
乱世人命风烛,这是个血腥、混乱、残酷的时代,更要命的是在这个乱世当中杀业最重的时间与地点出现,开始唯有只身独力的险中求活。
在这个礼崩乐坏、山河破碎的时代,想挣扎求生,并成为一方豪杰注定踏着尸山血海前行。然而终将面对颠覆大唐江山社稷的冲天大将军黄巢之后,还有秦宗权、朱温、李克用、李茂贞、孙儒、高骈、杨行密、诸葛爽、李匡威、王建、钱鏐、马殷、刘隐...等藩镇割据,在多如牛毛的大小军阀势力中要一枝独大,逐步壮大终结这个乱世,熟知这个历史的李天衢心中大致也已有了个计划......
只不过这条路,注定不好走。唐末大军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末大军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