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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霄野     唐末大军阀txt下载     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36章 起码你们的命运,不会大起大落

    次日一早,朱友谦便向魏国来使表态愿意献城归降。陕、虢二州治下州府,也尽由刘鄩、丁会派兵接管,而他自己,即日便将携家小与原本藩镇重臣幕僚直接赶赴汴京觐见李天衢。

    而朱友谦更为精明的是,他非但没有试图讨价还价,以投降为条件再向李天衢索求赐封另一处藩镇,仍能做节度使统掌一方生杀大权,他甚至还主动上书虽受朱温赐封为冀王,可是既然向魏国投诚,这王爵的封号自己可再受不得,而拜求李天衢撤销他的王号,至于如何安顿任用,也全由魏帝做主便是。

    李天衢却能看出朱友谦玩的这一手以退为进的用意,这厮有一定的能力,而更擅长体察上意,当年他在陕虢军引兵哗变,杀死王珙、驱逐李璠,待朱温至陕州暂居时,朱友谦便立刻恭敬上表称“仆本无功,而富贵至此,元帅之力也。且幸同姓,愿更名以齿诸子”,而使得朱温大喜,当即决定由他接掌陕虢军藩镇......

    朱温收朱友谦为义子,并委以他重任,固然有着自己的目的。而朱友谦能够争取来朱温的赏识,的确也是凭着他为人处世的手段。

    汴京皇城,大殿当中,朱友谦携其子朱令德、朱令锡,乃至一众亲信幕僚向李天衢行叩拜大礼,便高声疾呼道:

    “卑下误犯天威,蒙陛下宽仁厚德、宽胥招抚,受再生之幸而实感皇恩浩荡。虽卑下披肝沥胆,尚不能补报陛下之恩,今后也唯有竭力尽忠、死而后已!”

    李天衢自然也是和颜悦色的好生宽抚,心里想的却是你虽非梁国的死忠派,也是为势所迫、只得投降,以后安分守己,自然也能保得你家世的荣华富贵。只不过...比起按史载轨迹,在我麾下你是做不成在朝堂中地位尊崇的朝臣了......

    但是这对你朱友谦而言,却也是幸事。

    按说朱友谦应该是在朱温被他次子弑杀之后,才归附了晋国,不过他显然也不逆来顺受的性子。既然要被当成弃子,那还莫不如干脆投降,这种事朱友谦绝对干得出来。而且无论当初是对朱温表忠,还是与李存勖打交道,他往往都能格外受到优待。

    后唐庄宗李存勖宠信朱友谦,而后唐明宗李嗣源重用霍彦威,这两个梁国降将,按史载受帝君信赖,恩宠之盛,朝堂内无人能比,地位权势甚至还能压过众多河东功勋旧将...就连朱友谦膝下朱令德、朱令锡二子都被赐封为一方节度使,其余诸子与十几员嫡系麾下尽得封一州刺史,也足以说明他的权谋手段又是何等了得。

    不过朱友谦在朝堂中再是势大,他招惹到时常在李存勖身边侍奉,与帝君更为亲近的伶人、宦官群体,照样还是死路一条。从在朝堂中倍受尊崇,再到被诬陷宗族两百余口尽数被冤杀...还真就是爬的越高、摔得越狠。

    考虑到朱友谦有能力在后唐朝廷中倍受尊崇,世人的反应是”天下冤之”,而他掌权时期,也并无仗势弄权误国的记载,说明这朱友谦身处高位之时,倒也相当的本分。只是错判了形势,不知道李存勖当政后期,最不该惹的便是他身边那群唱戏的,以及裤裆里少了个东西的群体......

    所以李天衢寻思朱友谦虽然很有心机,可是他倒也不会被权力冲昏头脑再做什么非分之想,所以也能容得下此人。我既不会对你封赏的太过,但也不会听信奸佞谗言将你满门全族杀个精光...这也待你不薄了吧?

    直到宫廷内由光禄寺差遣良酝署、珍羞署摆设席宴,以御筵庆贺之时。朱友谦又向李天衢引荐遂他一并降从的陕虢军藩镇中的幕僚亲信,其中大多人,也并没有给李天衢留下什么印象,直到那个唤作康延孝的牙将驱步上前,又恭谨的施礼之时。

    栗特族出身的康延孝,从河东出逃而投到梁国之后,按说他本来应该一直效力到梁末帝时期。后唐发动灭梁国战,康延孝则被钦封为右先锋指挥使,奉诏抵御后唐大军。

    然而康延孝眼见梁国奸臣当道,情知必亡,遂阵前倒戈降从,并向李存勖表述“末帝懦弱。赵岩婿也,张汉杰妇家,皆用事。段凝奸邪,以入金多为大将,自其父时故将皆出其下。王彦章,骁将也,遣汉杰监其军而制之。小人进任,而忠臣勇士皆见疏斥,此其必亡之势也”......

    就在同年,走正史线死忠于梁国的王彦章便被坑害,以孤军力抗不敌,而被俘身死。康延孝则于梁朝亡国前夕转换阵营,而且集中精锐军旅直捣汴梁,致使后梁八日内亡国的计策正是由他所设,可见其对于天下时势的变动极为敏锐,而且涉及到自己的性命与前程,他绝对不会为梁国尽忠到底。

    而康延孝与朱友谦之间的确渊源极深,本来在后唐朝廷中地位尊崇,后来却被李存勖身边伶人、权宦冤杀的朱友谦按史载路线被冤杀,而当时覆灭前蜀政权战功卓著的康延孝得知之后,疑虑下一个要被冤害的便会是他,遂当即举兵背反。结果兵败被俘,终究还是落得个被就地处死的下场。

    按说这康延孝献计奇袭灭梁,而后唐兴兵灭亡前蜀政权,他又立下首功...足见此人用兵谋划、行军打仗的确很有一手。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又不至逼迫得他只得造反的份上...这康延孝年纪尚轻,以后好歹也是一个可以提拔重用的将才。

    而且以康延孝如今的身份...按说他不过是藩镇内一介牙将,朱友谦却一并携其来觐见,应该也是有意让他争得更多出人头地的机会......

    李天衢心中念罢,遂又细细端量恭立在面前,又是一副小心翼翼模样的康延寿,又过了片刻,便抬起酒盏,而笑言勉励道:

    “观你仪表不俗,应非等闲之辈。康延孝这个名头,朕也记下,日后你要立功名、取富贵,机会朕自然会给你,到了那个时候,也还要看你能否把握得住了。”

    康延孝闻言,脸上登时流露出欣喜之色。毕竟他是代北栗特族裔出身,辗转投到梁国,也仍是一步步在军中打熬争取到如今的地位。在这般世道要图个功成名就,康延孝情知被梁国当成弃子自守陕州,到头来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他又大概能揣度朱友谦的想法,所以才力谏应该尽早降从。

    但是听李天衢直言赏识自己,也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毕竟康延孝可不知晓,这个雄踞中原的帝君晓得他有献计灭梁、平蜀首功的能力...他此时心态,类似一个小员工刚跟着自己部门领导跳槽,却得到规模要大了太多的公司总裁看重,康延孝遂当即跪拜下来,又对李天衢高呼表态道:

    “陛下洪恩,卑下铭感五内,虽不能补报万一,也唯有肝脑涂地,效死竭力!”

    李天衢莞尔颔首,心中则想着:关于这康延孝的史载评价,有一句“徇利奋不顾身”很耐人玩味...虽说这句话我未必认同,但是给予你建功擢升的机会,基本也能确定你会死心塌地的为我所用吧......

437章 稳定发展的同时,我在等你们犯错误

    陕虢军归附于李天衢一事,基本上便已尘埃落定。而后朱友谦倒还有一个请求,直言乞望陛下圣允,望能赐臣姓名,以证臣投效志诚,自此对魏国忠心不贰。

    李天衢心想也是,朱友谦这个名字,本来就是为朱温收为义子之后所改。诸如朱友裕、朱友珪、朱友贞、朱友让、朱友文、朱友宁...朱温的亲儿、义子、侄子都是友字辈的,既然已归降投从,再叫这个名字,明显也很不适合。

    不过朱友谦若是按史载的轨迹向后唐投诚,李存勖也会秉承他老子李克用的传统,哪怕不是收义子,可是对于赐人姓名也十分热衷。尤其以后梁、桀燕的降臣为主,诸如李绍荣、李绍真、李绍虔、李绍奇...都是绍字辈的,康延孝便被赐名为李绍琛,只是朱友谦又被特殊化对待,得李存勖赐名为李继麟。

    收义子与赐名这种唐末五代时节诸方势力常用的路数,李天衢却不打算搞这一套。如此短期内固然能拉近君臣间的关系,可是从长远考虑,以后关于嗣君继位方面的隐患也将更多。

    要保正属下的忠心,靠的是许以他们更为远大的前程,还要排查出其中一些野心注定不会被满足的乱臣贼子。如果做不到这一点,赐多少姓名、收多少干儿子都全无用处,这年头父子、兄弟...血脉相连的亲身骨肉之间,手足相残都屡见不鲜,所以李天衢对这种所谓笼络人心的套路没有半点兴趣。

    瞧着眼前低眉顺眼的朱友谦,李天衢遂笑言道爱卿不是有父母起的姓名么?只管回复以往旧名便是,君臣之间必以信,而这等关系的维系,也不是只靠赐个名便能决定的,关键还是要看朕能给予卿什么,而卿以后又能为朕做什么......

    朱友谦闻言一怔,随即躬身施礼、连连称是。连同旁边的康延孝在内,对于眼前这个他们转投效忠的帝国君主,又多了一层了解......

    而李天衢一方势力接管了陕、虢二州之后,一队队轻骑被派遣出去,往西面地界巡视。而刘鄩亲自带领一彪骑军,甚至行出豫地,抵达后世陕西省渭南市地界。

    追随刘鄩探视地形的军骑也甚是戒备,毕竟此处往东,是陕虢军掌控的疆土,而再往西行,便是处于镇国军藩镇治下的天险潼关了。镇守在哪里的梁军也不是没有可能悄然出关,潜到这边来有所勾当。

    先前便已有几拨哨骑陆续将周围形势探查个遍,在大致确认并无敌情时,刘鄩才带领一拨亲随至此查视。

    而距离潼关越近,但见得周围地势山连山、峰连峰,非但谷深崖绝,再往西面通行的仅一条羊肠小道,往来大概只可容一车一马...周遭也多是绝壁险峰,就算大规模的军队只得排成稀疏细长的长蛇阵才能通过,也实在难以变阵调度。

    更不用说沉重庞大的攻城器械,也很成批的难运送西进,而形成一定规模之时,再向长安东面的天险屏障潼关发动猛攻......

    刘鄩举目眺望,仍旧瞧不清另一侧潼关的轮廓,便说道:

    “由此间再往东面,也须择选巡检军寨。倚仗周围山势天险,潼关固然守备坚固,而我军同样可以利用地势在此建堡扎寨,以观望梁军动向......”

    正说着,刘鄩忽的一顿,他默然片刻,随即又忿声言道:

    “杨师厚...看来短期内不便挥军去与你交锋,但当年兵败之恨,我可是一直铭记于心......”

    又取下陕、虢二州之后,按李天衢部署,陕虢军也并入了河阳军藩镇,刘鄩迁移治所至陕州陕县。洛阳已做为后方名城要地,仍由张全义主持复兴事宜,也就相当于并入了京畿“首都圈”的范围当中。

    而丁会协同刘鄩所部牙军,击溃李思安犯境敌军又立下大功,则被李天衢赐封至武昌军藩镇仍节度使,如此大致上依然形成魏国领地内部由中央政权直辖管治,而于边疆设藩镇抵御外敌的格局。

    李天衢又看过刘鄩上呈的文书,得知由杨师厚坐镇的潼关并无任何破绽寻觅。而且据探报,如今潼关也已经过大规模的重修增建,兼之西面还有镇国军藩镇,可以向险关源源不断的输送粮秣军资,如此继续向西面攻掠,进而覆灭梁国的战略进程,也就只有暂时搁浅了。

    随着梁国朱珍、庞师古、李唐宾、氏叔琮、郭进、朱友宁...等将才的离世,还有那李思安恐怕用不了多久也将一蹶不振...现在朱温麾下,还有牛存节、张存敬、王檀、符道昭、杜晏球...等人物尚能撑起排面之外,李天衢很清楚还是当属那杨师厚最难对付。

    哪怕刘鄩、康怀英这等智将、勇将搭配的组合,多半也不会是杨师厚的对手,但据守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好歹陕虢二州与宣武、河阳相距不远,要对付他,还是要动用符存审指挥谋划、王彦章冲锋陷阵这样的配置...不过杨师厚倘若不主动进攻,而是一味采取守势,那还真就没有机会突破梁国东面的防线。

    至少眼下而言。

    “除了西面的梁国,这段时期内,看来也不便对其它势力出手......”

    御书房内,李天衢喃喃念着,如今周边势力,或是出兵讨伐、吞并疆土,或是来往交涉,陆续又招抚几个名义上臣服的附属势力。该打交道的也都已经打过交道,从现在的战略环境上而言,接下来的一段时期,也实在没有必要主动挑起战争。

    随着时间的推移,诸如朱温、李克用、杨行密、刘仁恭...等势力内部的隐患也将会变得愈发严重。李天衢思量现在就是要观望局势,等到周边诸国各藩会自行暴露出致命的弱点。

    但是李天衢更清楚的是,自己现在掌控的领土疆域,甚至还要大于史载同期占据中原的朱温梁国...树大招风,也是身处于四战之地,李天衢关注其它势力内患爆发的时机,可是对方现在虽然有所忌惮,也同样在紧盯着他会犯错误呢。

    到底打铁还须自身硬,还要坚固稳步发展,大力发展诸行百业,仍要积累巨量的战争资源。这也需要麾下能臣有条不紊的各司其责,就算暂时己方势力没有大规模的战事要打,可也仍是在与时间赛跑,改良休整行政体系上的任何漏洞与不足,而尽可能的为以后重要打响的战争占取先机。

    不过估算时日...以后再要对外筹划战争准备,差不多就应该等到公元九百年之后了吧......

    李天衢心中寻思着,本来在此之前,处于黄巢之乱后唐朝日渐衰微,而五代十国初期的诸方割据势力打下根基、逐步壮大的时期。若是按正史线走下去,公元九百年再往后,各地将会导致天下格局剧变的事件频发,世道本来会变得愈发动荡。

    不过朱温篡唐立梁的时间线提前了许多,这也导致诸方势力君主称孤道寡、纷纷建国的时间也至少提前了几年。然而各处政权当中,也有众多企图篡位夺权的乱臣贼子,野心也必然会膨胀的更快...真到了那个时候,天下又会乱成什么样子?

438章 最先爆发内乱的,是桀燕国

    岁月如梭、时光境迁。

    几乎两年的时间里,中土各处仍是战祸频发,稍有实力的割据政权仍在不断的试图扩张疆域,他们也就唯有把刀锋指向邻近的势力。但是李天衢掌控的疆土除了边境小规模的遭遇战事,以及剿除境内个别啸聚劫掠的流寇之外,局势基本上也十分稳定。

    毕竟如今李天衢雄霸中原,为诸方政权当中最为强盛的一个。若仍是由后梁占据这大片的疆域,照样会有晋国、吴国等强大的势力要与其对着干。

    可事分轻重缓急,如今这般形势,晋王李克用终日念着的,仍是尽快灭了他最为仇恨的死敌朱温;

    吴王杨行密则惦记着钟传掌控的地盘,镇南军藩镇的战事还仍在持续着...所以哪怕对李天衢的防备与敌意也会与日俱增,可彼此遣使来往,起码面上仍然是一团和气。

    其它实力直接低了不止一个档次的割据政权,也都不敢招惹李天衢。周围尚还有不少各据一方的王国、藩镇的地盘可以去争,又何必非要去与最难惹的为敌?

    所以李天衢知道自己统掌的地盘会被诸方势力惦记着,彼此都是看谁先有机可乘,和平的局面终究会被打破,但起码不会是现在。

    又通过一段时日的稳固发展,此时此刻的大魏国都汴京城规模进一步扩大。街坊闹市间,挤挤挨挨的,到处都是人头攒动,唐朝的市坊制度也早已是老皇历了,城内格局民居、市场错杂,家家热闹、户户喧哗,更显繁华气象。

    然而汴京城内长街主道上,忽的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同时响起的还有清脆的铃声。又有差役公人吆喝着长街上游走的百姓迅速让开一条道路,未过片刻,便又一骑飞速的朝着皇城的方向驶去。

    急催马儿的那个骑士,衣装扮相倒与唐朝时节有些相似,不过他轻甲外的衣袍上绣着相传听辨世间万物的神兽谛听图案,所乘的坐骑鞍鞯后面插着两根长长的翎羽,马领出还系有铜铃。

    也是李天衢按宋朝时节走报声息的急递铺,所设传报边关机宜军情的机构。不以昼夜鸣铃走递,每天能行五百多里,望见行人务须避让。

    自汴京至各处边关所设的急递司远近路程不等,而统一司掌这个传报军情机构的官员以急递驿承司军候相称,而也是李天衢有意为之,那主官又有个俗称唤作“神行太保”。

    而这个急递吏驱马过如飞电,转眼间便已临近汴京皇城。众多避让的百姓渐渐的又在长街上散布开来,也有人好奇的朝着皇城的方向打量,寻思着这两年时局太平,也没听闻有甚边患战事...急递驿承司的快马赶的如此急,莫不是哪里生出了什么乱子?

    只约莫两刻钟的功夫过后,解青便赶赴内殿,寻到了正在演武房内习练由高思继进献的四季拳招式的李天衢。而李天衢闻讯之后,却是心说那桩史载事件到底还是发生了,不过那边就算闹得天翻地覆,也还不足以威胁到己方势力。

    “燕王刘仁恭次子刘守光,与他庶母罗氏通1奸,这已有违人伦。而刘仁恭与其断绝父子关系,这也就断了刘守光继承国祚的可能...这厮阴狠刻毒,果然更不甘心,倒发动兵变攻打大兴山宫殿,直接软禁了他老子...燕国卢龙、横海两镇,看来仍要受战祸兵灾荼毒了......”

    李天衢长声说着,也只是取手帕沾水擦拭干额头渗出的汗水,随即舒展筋骨,看来也无意召集麾下谋臣就此事展开军议。而解青见状,却仍有些忧虑的说道:

    “横海军节度使刘守文,得知刘守光叛乱囚禁燕王,也已兵发幽州挥军讨伐。可是那刘守文当年统领大军,却为淄青军王节帅、刘副节帅杀得溃败,本就无统兵之能。他先后于卢台、玉田先后惨败,按新近得知的军情,竟然向北面契丹、吐谷浑诸部借兵求援...虽然燕国先前为我军杀得大败,只得弃了棣州,又割让德州求和,也决计不敢再招惹我朝。

    可是刘守光、刘守文兄弟反目厮杀,却要招致北面异族引兵入燕云之地,这只怕是引狼入室。方今吐谷浑人大多依附于河东晋国,与沙陀族裔杂居生活,更兼当年族长赫连铎为晋王袭杀,声势早已大不如前。

    可另有不少吐谷浑部族投往契丹...听闻契丹痕德堇汗连破小黄室韦、破越兀、兀古、六奚诸部,另有于越耶律阿保机兼并近邻部落,使得契丹愈发豪横...燕国内乱,若让契丹坐收渔利,侵夺卢龙、横海二镇...却不是也要与我朝接邻?只怕日后北面也有边患......”

    李天衢听闻手上动作略一停顿,按他想来,本来史载线的剧本应该是:就算刘守文打不过刘守光,而向契丹、吐谷浑借兵,此举固然致使刘守光立刻又招架不得,而险些被他兄长讨伐成功......

    但刘守文在明明已是自己的亲兄弟囚禁了父亲,而当即反目的打仗时节,却偏偏要在阵前惺惺作态的矫情,遂被临阵生擒,让他亲弟弟刘守光从眼见便要落败,立刻扭转战局反杀成功......

    如果事态仍会按着正史的剧本走下去,李天衢本来心想正按着先前的顾虑,燕国的内斗也就不必掺乎进去。然而以往剖析时局走向,乃至揣度这个时代与自己打过交道的枭雄、名将、能臣的性情时,李天衢自知也习惯了先想他们的史载事迹,然而这也导致自己会有些惯性思维。

    然而听了解青这一番话,李天衢也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燕国卢龙军,掌控的疆土主要正是集中在以后的燕云十六州,如果说刘守文、刘守光两兄弟之间的内斗厮杀,结局也会出现变数,那又会致使时局朝着哪个方向演变?

    李天衢踌躇片刻,脸上表情渐渐的却又舒展开来,他长吐了一口气,继而说道:

    “总之且先观望北面战事,再做定夺。刘仁恭有野心自霸一方,却也又太过奢靡放纵,而他那逆子刘守光观其行迹,若是由他掌权,只怕暴戾恣睢,比起他老子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朕先前不愿意趁势往北面进取,一来有晋王这层顾虑,要对付燕国,还是要由他来出手;二来中土诸国纷争,我朝取燕云之地,却也实在没有必要再牵扯到契丹分散军力......

    只是如今刘守光统领卢龙军、刘守文统率横海军两相内斗征伐。朕即便无意插手,可正如你所言,刘守文借兵契丹、吐谷浑,确有引狼入室之患...燕国内斗那场战事,若是刘守光胜出,迫使契丹知难而退还罢。

    可倘若是刘守文借契丹、吐谷浑的兵力一统燕国卢龙、横海两镇..有机会急于河朔,乃至南面中原疆土,正值势大崛起的的契丹诸部,又如何肯轻易退去?是以他们相争,如果是刘守文胜出,到时便也不必再顾忌那许多。我朝直接挥军北上便是,晋王那边,朕自会好生应对,而重中之重,则是绝不能让契丹人的势力会侵入到燕云之地!”

439章 南侵中原的隐患,现在便要根除

    很多史载中反败为胜的战例,实则放眼到当时的战场上,也充斥着太多的偶然性。

    比如说这一次刘守文借助契丹、吐谷浑的数万骑兵,终于翻身有机会一鼓作气灭了篡权囚禁他们父亲的刘守光之时,到底还是催马奔至阵前高呼不要伤我弟弟性命...但是由于时事进展出现了太多的变数,刘守光麾下悍将元行钦在战场上所处的位置,未必就能纵骑上前捕获刘守文,而反杀立刻结束这场战事。

    所以关于刘守光、刘守文哥俩的那一场战争,后来的情况则是:刘守文到阵前扯着嗓子高呼,还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率领契丹、吐谷浑骑军的头人神情古怪的朝着他打量过去,心说是你向我等要求救兵,意欲灭了囚禁你老子的二弟刘守光,结果现在又哭嚎什么兄弟情深?你他妈有病吧?

    趁着这个机会,元行钦虽然不会再有机会驱马上前生擒刘守文,但是他与同袍猛将单廷珪合力护卫刘守光,带领残部迅速从战场上逃离,又返至幽州据城死守......

    所以关于燕国内部这一场本来能够立判胜负的战争,却要演变成拉锯战。

    由于契丹、吐谷浑人的数万骑兵,在这场战事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刘守光惊魂稍定,遂立刻又派出韩延徽前往北地交涉:你们协助刘守文攻打我,不就是要谋求更多的利益么?不如来帮我,我会给你们更多好处!

    事态发展这样发展下去,也是李天衢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本来刘守文、刘守光的老子刘仁恭再是不堪,打契丹却很有一手。结果这两个不肖子一个叛乱囚禁了他,另一个把北面异族往自己的地盘里带...而刘守文、刘守光为了得到契丹的鼎力相助,便如同拍卖一般不停的抬高自己开出的条件,这又会导致什么恶果?

    后来石敬瑭遭后唐末帝李从珂发兵讨伐,遂向契丹耶律阿保机之子耶律德光求救,许诺割让幽云十六州,年年进贡,以儿国自居...李天衢揣度刘守光为人秉性,割地卖国这种事,他绝对干得出来。

    毕竟由于朱温接连弑杀昭宗、哀帝两个唐廷皇帝的时间更早,刘仁恭不必再以唐朝册封的节度使自据,遂自称燕王立国。可实际上,他虽然野心勃勃,兼并横海军,意图称霸河朔,按史载也仍是以节度使的身份统掌两镇。可是他的儿子刘守光不但性情更为残暴狂妄,不但觊觎燕王的身份,意图称帝的野心也要比他老子强烈太多。

    刘仁恭勒令治下子民用泥钱,并抓壮丁充军,而刘守光手段则更狠,还设立铁刷、火烤等诸多酷刑,仍旧推行暴政不说。谁敢劝谏他不可枉自称帝,便要命麾下军士一片片割他的肉吃。残杀由晋国派出不肯称臣的使者,还囚禁梁国来使威胁不承认他的帝位便用斧锧剁成肉糜...这为了称帝一口气得罪李存勖、朱温两方大佬的事他都干得出来,为了夺取燕国的控制权,他当然什么都做得出来。

    如此看来,刘守光宁可割让出些地盘于契丹,也绝对不能让他的老子与兄长掌控燕国。而契丹有机会提前入主燕云之地,而打下根基...再要夺回来的话,后周柴荣、宋朝赵匡胤、赵匡义...中原王朝历经几代国君接连北伐却终究未能成功,吞到嘴里的肉,契丹又如何肯再吐出来?

    燕云十六州的地理位置实在太过重要了...按后来中所载“幽、燕诸州,盖天造地设以分藩,汉之限,诚一夫当关,万夫莫前也”...不但是中原王朝抵御北面游牧民族南侵的天然屏障,更将会是以后经略东北地区的桥头堡......

    李天衢心中寻思,哪怕按先前谋划,本来有晋国那边的顾虑,还应回避与契丹一方势力过早的接壤...可如今看来,哪怕暂且耽搁下中土这边群雄逐鹿的霸业进程,也绝对要阻止刘守光、刘守文极有可能会采取的割地行径。毕竟往长远了考量,燕云之地的归属,可关乎着以后几朝几代的中原汉家文明的国运......

    “我朝休养生息的时日也久了,淄青军秣兵历马,亦是军心可用。传朕御旨,命王师范、刘知俊发兵横海军,招抚北地饱受战祸荼毒的流民。

    而契丹、吐谷浑骑众来往于幽、沧之地,我朝北面德、棣二州也与横海军接壤。晓谕戎边诸部军旅,一旦发现契丹与吐谷浑骑众于边界左近处劫掠寇钞,不必留手,尽可剿杀荡灭!

    无论是契丹汗痕德堇,还是那于越耶律阿保机,也好歹要教他们明白:就算趁着燕国刘守光、刘守文相争内斗,而让契丹有了往南扩张的机会。可是卢龙、横海以南,既是我朝疆土,也注定不会让他们在燕云之地立足。”

    汴京皇城,由李天衢日常处理政务,并用于召见众臣商讨国家大事的垂拱殿当中。被宣前来觐见的一众谋臣听李天衢长声说罢,其中几人也不免有些讶异。

    毕竟己方势力与梁国敌对,而与晋、吴等国实则也有暗流涌动,周边诸多藩国虽然上表称臣,可是那种主次地位也未必会一直维持下去...这种形势之下,倘若与北面的契丹也有爆发战争的可能,只怕也要被牵制至相当一部分的军力。

    不过兵发横海军,抵御契丹、吐谷浑诸部的决策虽然有欠妥当,可是在场的谋臣尽是饱学之士,很快的也能理解李天衢的用意所在。

    中土群雄割据、相互攻伐,可是到底都是前唐朝出身的汉家儿郎。就算李克用统掌的晋国领导班底以沙陀人为主,可是他们久受汉化,除了在北地射得硬弓、骑得劣马,但言行举止也与寻常汉人没有任何分别。

    可是散布在白山黑水中的契丹情况截然不同,得唐朝赐以国姓,当年平定安史之乱居功至伟的名将李光弼是契丹族,却也是那个民族里面少数中的少数群体。起码眼下而言,契丹各部受到汉家文明的熏陶有限,中土这边诸方势力之间斗得再凶,也都会把北面游牧文明的政体当做异族、外人看待。

    司马氏晋朝八王之乱,同样形成了大分裂的乱世格局。当时诸方割据军阀也如刘守光、刘守文那般,邀请鲜卑、匈奴助阵攻打他们的对头,若是这种现象愈演愈烈,就算不会再引发五胡乱华的惨剧,但也同样是给予了北面异族伺机南迁、扎根壮大的机会...所以就算不利于己方势力的战略规划,外族侵入中土的隐患,也有必要从一开始就要将其根除。

    是以在场一众谋臣,也并没有人站出身来劝谏李天衢,只是严可求眉头微蹙,思付了片刻之后,便又道:

    “契丹近年来接连攻伐北地诸部,虽然日渐势大,可估计仍不敢与我朝为敌...只是燕国领卢龙、横海二镇,我朝不会试图出兵兼并,这也可说是陛下与晋王之间达成不成文的共识。

    本来燕国内斗,毕竟是世子刘守文主动邀契丹、吐谷浑数万骑军入境相助,而我朝名义上却无干涉的理由...如强行出兵,契丹是否会被震慑退却,现在尚无法做定论。更须思量的是,晋王那边又会作何反应?”

440章 魏帝李天衢?惹不起惹不起

    “晋国那边,的确要知会一声。不过除了共同联手,对付朱温,朕相信还有其它一些事,也能与晋王达成共识......”

    李天衢长声说着,到底还是趁着燕国刘守文、刘守光内乱相争之时,下旨命淄青军藩镇出兵挺进横海军地界。

    而淄青军如今实际掌控的棣、德二州,与北面接壤的横海军景、沧两处军州治下,也多有身披左衽兽袄皮袍的契丹骑士来往肆虐。当中擐甲戎装披挂的甚少,大多骑兵身上裹着破旧的兽皮袄子,浑身也透出一股在苦寒之地磨砺出来的野蛮血气。

    更显眼的是,契丹骑众髡头颅顶发,或是蓄着四周头发下垂后披;或是将头颅两侧留着两绺长发结成辫子,伴随着战马的颠簸一荡一荡着...也表示着他们的确是有别于中土汉家农耕文明的另外一个族群。

    本来刘守文急请救兵,契丹诸部与依附于他们的吐谷浑人取金帛财物,是以雇佣军的身份南下来耀武扬威一番。结果刘守光被打得龟缩于幽州,又遣使放话将许以更为优厚的回报...督管骑众南下的几个头人心中犯起了嘀咕,当也很快的也发现观望下去,也能谋取得更大的利益。

    即便这个阶段,契丹文明开化的程度要远远落后于中土,可是这也与人傻不傻完全是两回事。契丹方面南下的首领当中,也不乏有狡诈精明之辈,意识到现在他们什么都不做,刘守文、刘守光这对兄弟便会争先恐后的不断抬高条件,而争取他们的援助......

    天底下,当真就有这等好事。

    想当年寇钞犯边,卢龙军节度使刘仁恭却也始终是契丹诸部十分忌惮的人物。草原上遇到黑灾白灾,赖以生存的牛羊牲畜大批死亡,为了争夺水草丰美的牧地,同属一个民族的两个部落都不惜厮杀起来,为了自己族民的生计,他们当然要往南面寇钞,犯边掳掠汉人。

    然而当初刘仁恭坐镇卢龙军,契丹诸部每一次袭掠,也都要豁出性命去抢去争。

    可是现在刘仁恭的两个儿子,却主动巴结上门来,可不止是送钱、送粮...甚至也已承诺只要能扶持他们当中任何一个执掌燕国,甚至不惜割让出卢龙军北面领土。现在只须暂做观望,那对活宝兄弟就会不断提出更诱人的回报,这又何乐而不为?

    而在此期间,进入燕国地界的部族分为几拨,化整为零,杀奔向各处城镇乡坊袭掠。这本来便是游牧民族入侵农耕文明的老传统,不止是钱粮,甚至锅碗瓢盆等日常用度的器皿对契丹诸部而言也是稀缺,能掳掠来的汉民人口也将是收益很可观的财富。

    毕竟不止是青壮女子能卖个好价钱,按契丹于越耶律阿保机指示,掳掠来的汉人奴隶切不可无端残害,他也会大肆收罗。择选几块土地就交由汉民耕种,给他们个生计,还有机会汲取中土汉人手工业方面的开发技术,这才是为了本族利益的长久之计。

    然而南面与燕国接壤的魏国淄青军突然发兵北上,这也着实出乎正在横海、卢龙二镇大肆袭掠的契丹骑众意料之外。

    临近沧州治所清池的一处县坊郊野间,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自北面传来,愈发的响亮。规模约莫千余人的胡骑催马奔驰,呼喝声接连不绝,每个骑士腰侧、马鞍的撒袋中羽箭装得满满当当,他们手绰钢刀长枪,带头的以契丹语正大声喝令着,似乎是号令麾下儿郎赶得及些,不可放跑了眼前的利物。

    经过先前轻骑打探,前方县坊周围还有几处村落当中,还有不少汉人百姓居住。带领这一拨骑众的契丹头人遂立刻决议前去劫掠钱粮、抓捕奴隶。

    毕竟统掌横海军藩镇的燕王刘仁恭次子刘守文,此刻正迫切的巴结部族军大首领,只得低声下气的乞哀告怜。无论上面决议是帮刘守光还是刘守文,我纵兵袭掠你治下子民又怎么了?你横海军可又敢有半点异议?

    说到底是你有求于俺契丹,若没这数万骑兵相助,你又怎能压制过你兄弟一头?真要是把我等惹得急了,部族军大首领掉过头便帮刘守光对付你,你刘守文乃至麾下的将兵,又敢得罪俺契丹么?

    扑入村坊劫掠钱粮财物,并强掳就汉民北上为奴的路数,对这一拨契丹骑众来说已是轻车熟路了。其中不少骑士驱马疾奔的同时,还肆无忌惮的大声调侃笑骂着,毕竟南下犯边寇钞袭掠,先前便从来没有如此顺利过。

    届时截杀住汉民百姓,只消宰杀几个带头反抗的,余众便立刻会如蓄养的牛羊牲口那般,乖乖的被驱赶着到北面由契丹诸部掌控的领土...虽然本来由刘仁恭掌控的燕国治下子民生计困苦,哪怕只抢来个铁锅,对于自身部落的族民而言也都是宝贝玩意。

    更何况届时将掳掠来的汉人与于越耶律阿保机交易,这些汉民奴隶无论是留为己用,还是卖出去做耕农,也都有大把的利益可捞。

    然而过后不久,骑阵前列忽的有示警声骤然响起,正在兴高采烈的契丹骑士们俱是一怔,也纷纷立刻勒止住马儿,迅速抄起手中骑弓,把手也探向斜挎撒袋中的羽箭,并警惕的朝着前方打量过去。

    因为这近千的契丹骑士赫然发现,前方另有一拨军旅拦截住他们的去路。双方遥遥相对,而对面前阵的士卒听得将官号令声后,立刻把手中弓弩擎将起来。

    硬弓弓弦上已搭上锋利的狼牙箭簇,伴随着一阵阵清脆的机括扣动声响,劲弩上的矢箭也已扣好,并向着前方平举过去。但是前阵弓弩阵列当中,成排的弩矢箭镞闪动着一层层的寒光,那般气象也甚是萧杀不说。后面还有一排排望不到头的阵列集结成阵......

    在那一众契丹骑众看来,一股凛然杀气,也顿时扑面而来!

    有一员牙将,也策马奔到军阵的斜侧前方,他环视向对面千余契丹骑众一圈,旋即高声大喊道:

    “大魏淄青军,奉旨开拨入横海军境内,招抚安顿治下黎民百姓。尔等塞外族类,虽是按横海军节度使刘守文相请而兵发燕地,我军也无意先行挑起战事。

    但魏、燕虽有国别,我朝陛下体恤横海、卢龙两镇子民同根同源,因燕国内乱,遂出兵招抚枉受兵灾的百姓。尔等若是识相的,便速速退去,否则胆敢往前再行一步,便格杀勿论!”

    那淄青军牙将此言一出,契丹骑众也顿时喧哗闹腾起来。

    只眼下来说,契丹尚还没有建立起帝国,也并未经历几代国主大力提倡汲取汉家文明,是以在场众人便没有一个识得前方军旅打出的是魏国的旗号。但是他们发现对面军旅衣甲制式有别于燕军,并且其中有大概能听懂汉话的,闻言后便立刻高声急令周围的同伙切莫冲动......

    本来燕国刘守光、刘守文双方内斗攻伐,对于契丹诸部而言本来就是意外之喜。但是本来刚渐渐萌发出就南面中原江山,或许也有机会谋取的心思,但是忽的发现拦在面前的,是南面比起刘仁恭更为强大的势力...起码这近千契丹骑士,也根本没有上前扑击厮杀的勇气。

    然而契丹骑众当中,却有一人面色阴沉狰狞,他忽的发了声喊,看来也浑然没有理会对面淄青军的威慑警告,而要有所动作!

441章 云州会谈,李克用的抉择

    “都给我住手!兀里虎,你做什么!?”

    这边契丹骑众当中,有一拨人刚要有所动作,就有个头人当即呵斥起来。他擎起马鞭,指向那名为兀里虎的汉子,又劈头盖脸的喝骂道:

    “今番南下各部落,按令都须听部族军调派指挥,如有违者误了大事,则格杀勿论!我没要你出手,又呼喝个甚么?兀里虎,你到底长了几个脑袋,胆敢擅自行事!”

    那个被唤作兀里虎的汉子脸上仍满是不服不忿,他瞪目望向那契丹头人,又怒声道:

    “巴剌头人,我等虽是库莫奚的小部落,不比迭剌部、遥辇等大部。今番一并前来,为的也是分得些南朝的奴隶财帛,可先前利处,已都归大部所有,可我们也折了些儿郎的性命!

    先前都已说定,这次几处村坊的好处须分于我们。部落中族民可还盼着我们这些听奉调令出征的儿郎些战利好处回去呢!我不管那许多,趁着南朝汉人内讧,又哪里有这等机会?谁还是阻拦,我便要打!”

    “混账!你不要命了?生得脸上的那对招子也不是瞎的,你可看清楚了,那不是燕国卢龙、横海二镇的兵,而是南面更强大的魏国派来的兵马!”

    那契丹头人又是好一通呵斥,接连叫骂,勒令周围蠢蠢欲动的族民切不可莽撞行事。

    毕竟现在的契丹虽然又陆续征服了库莫奚等部族,可还只是部落联盟制,尚还没有建立起帝国,如今的实力也还远远没到可以与后周、宋朝硬碰硬的份上。

    唐末五代的局势再落,只凭一处藩镇的兵力便能打得契丹不敢南顾...这种说法虽然稍显夸张,但是也未尝没有一定的事实依据。

    譬如坐镇卢龙军的刘仁恭,这些年契丹正赶上遥辇氏痕德堇汗掌权时节,又有迭剌部阿保机这等英杰打理军政大事,可实力正值强盛的契丹每度南侵寇钞,先是被刘仁恭调兵突袭,擒执契丹大部首领之子萧翰,而后燕军甚至主动出击,又曾放火烧原,致使契丹不得留牧,被迫只得献良马以议和罢战......

    就连如今对契丹的协助翘首以盼的刘守光,当年戍守平州也曾设伏兵大破万余军骑。如果不是横海军刘守文主动遣使邀请救兵,契丹诸部近年来也都没打算南下犯边袭掠。

    更何况,当初屡屡使得诸部族民甚为忌惮的燕王刘仁恭,却被魏帝李天衢轻易杀得大败,而只得割地求和的消息,契丹这边也早有耳闻。

    契丹众部对待南面诸方割据的军阀态度向来都十分复杂,一边觊觎南朝的富庶,一边骨子里却仍不免对强大豪横的势力有种敬畏的心思...当初对付刘仁恭尚且十分棘手,更遑论雄踞中原的李天衢,所以统领这一拨骑众的契丹头人甫一得知对面是魏国北上的猛将强兵,就压根没打算开启战端。

    然而经兀里虎那么一闹,引得契丹骑众一通喧哗。淄青军将士反应也是极快,一排排已经上弦的弩机顿时架了起来,吱嘎嘎的绷响声中,搭在弦上的箭簇眼见也要被扬起,但凡前面那伙契丹骑士再敢踏前几步,一通利箭弩矢立刻便要招呼过去!

    “撤!快撤!切不可出手!”

    那契丹头人大声疾呼,旋即喝令麾下骑士迅速拨马回身之时,他还瞪了身旁的兀里虎一眼:

    “既然你们部落按调遣出征,好处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可是若莽撞误了大事,于越怪罪下来,你以为还能保得住你部落的族民?阿保机于越早有令在先,咱们于横海军地界掳掠,毕竟与南面魏国统掌的德、棣二州邻近,也切不可越界招惹强敌......

    哼!虽说魏军也未免忒霸道了些,是燕王世子请我契丹前来助阵的,又关它魏国何事?可是南朝毕竟更为势大,也要插手燕国内乱,此事非同小可...何况西面还有那晋国也遣使前来知会,阿保机于越赶赴云州正要与晋王会晤,如何应付魏、晋两国,自有于越定夺,我等也切不可自作主张。这一口恶气...只得暂且忍下了!”

    ※※※※※※※※※※※※※※※※※

    晋国统掌下的云州,处于后世山西省北部大同市地界。再往北面,自古先后经历楼烦、林胡、匈奴、乌桓、鲜卑、突厥、柔然...等北地民族占据,哪怕一直到了明朝时节,也是抵御鞑靼、瓦剌诸部的九边重镇之一。

    直到后来石敬瑭借契丹兵灭亡后唐,也将云州割让出去后,后经辽、金、元几朝四百多年的统治,中原地区也一直不曾夺回此处北方屏障之地。但至少眼下而言,李克用坐镇河东、占据云州,此间重镇也是晋国北疆联系塞外诸族的要地。

    而属于云州治下,位于晋地雁门关的东城县郊野处所下的大帐当中。晋王李克用大马金刀的坐在正首,身旁也有几个义儿、心腹端端正正的坐在一侧。已有来使恭谨报说契丹诸部联盟于越耶律阿保机,很快也将亲自抵达大帐觐见晋王。

    李天衢上次与李克用相见时,便已发现他明显苍老了许多。如今又过了不少年,李克用实则现在也尚还未过五旬的年纪,可是这些年来为国事操劳,又一直为铲除朱温那个死敌而殚精竭虑...他脸上沟壑纵横,两鬓银霜之色又多了几分。

    然而虎死不倒威,李克用就大喇喇的往那边一坐,更添了股老而弥坚的烈性。兼之大帐周围的晋国甲士做组成的阵列中人人虎背熊腰膀、各个彪悍威风,如林的兵刃森然指向苍穹,也尽显彪悍英武的气象。

    本来随着契丹诸部在塞北的崛起,李克用便已打算会一会耶律阿保机这个这些年来在北地名头愈发响亮的雄主。更兼燕国刘守光、刘守文哥俩反目攻伐,契丹趁机南下进入卢龙、横海两镇地界,李克用也正要与契丹好好说道说道。

    而不久前,由李天衢派出的使者也已抵至太原,将他此番出兵的用意所在向李克用道了个分明。当时的李克用并没有明确表态,正要与契丹诸部谈判话事,而在他看来,除了契丹汗痕德堇,也就担任于越执掌诸帐联盟军政大权的耶律阿保机有资格亲自前来觐见。

    至于进入燕国地界的那干阿猫阿狗,捎带着跟你们主子把话挑明了便是,不过是塞外契丹、库莫奚、吐谷浑零散诸部组成的所谓部族军,就凭他们,也配让老子费心?

    很快的隆隆蹄声如雷,响声回荡穿来,大帐前晋军戎卫军旅眺望,就见前方契丹人的骑众黑压压、密匝匝的滚滚而来,如同摊开一张黑色的大幕很快便也淹没了大地......

    虽是坐下来和谈交涉,可李克用这边随行而来的马步军众透着股豪迈跋扈之气;很明显耶律阿保机统领数万骑众前来赴会,也是有意在场面上展示下契丹诸部如今的声威。

    听滚滚马蹄声愈发清晰,李克用脸上却露出不屑之色,他重重的哼了一声,并豪声言道:

    “契丹接连攻讨诸部,现在倒也有些声势,可是比起我晋国,却还不够看!那耶律阿保机听闻现在不过三旬上下,却已是名震塞北,看来也有些本事,但他不过也就在塞外能兴风作浪,还敢在孤面前抖威风!”

442章 大唐中土,不是你该惦记的地盘

    片刻的功夫后,几员契丹头人,便拥簇着一个青壮大汉经过周围两列刀枪森然的晋军侍卫昂然行来。位居于正中间的那个汉子正值壮年,身躯格外高大,尤其是那对招子如鹰隼般锐利,左顾右盼、目光射人。

    而比起周围的契丹头人,这汉子束犀金带、左衽锦袍的装束,头戴的毡帽两侧貂裘直垂过肩,那扮相也明显要比周围几人华贵气派得多。看来此人便是契丹诸部当中地位仅次于汗王的耶律阿保机了。

    本来迈步如飞的的阿保机,离远大致瞧见坐在帐中的李克用时,他的步伐也缓慢了下去。通过彼此愈发接近,阿保机双目中精光流转,而有意的端详着面前那个称霸河东的晋王气概。

    然而阿保机也立刻察觉到了李克用的过人之处,离远了看,依稀瞧得他单眼微眯,彼此目光顿时在一处时,阿保机没由来心里咯噔一下,甚至本能的漫起一片鸡皮疙瘩。

    毕竟当年李克用三十不到的年纪,便曾挥军直扑长安,就连当初跺跺脚世间也要颤上几颤的冲天大将军黄巢,听闻他李鸦儿的名头都要直皱眉头。与诸方执掌生杀大权的藩镇君主相处,李克用向来也是一副霸气凌人的做派,几十年磨砺出的那股强大气场,也让阿保机也陡感一股压力扑面而来。

    而阿保机那眼角余光往旁边乜去,又将李克用身侧还有李存璋、李存进、李嗣源、李嗣本...等心腹将领昂然端坐,身上也透出股铁血杀伐气......

    这一次前来与李克用会面,阿保机刻意钦点七万骑兵一并前来,就是为了向晋国展示自己的军力。然而打量李克用与周围一众晋军将领的反应,他们非但不为所动,表情中似乎也流露出...几分轻蔑与不屑。

    而阿保机观察着李克用,李克用同样注意着眼前这个契丹的新锐英主。眼见对方神情坦然的朝着自己走来,李克用微眯单眼中似乎也流露出一抹赞许之色,并不由的点了点头。

    一段步行的时间,双方也只是经过眼神的试探,阿保机也立刻决议要以什么态度与李克用交涉。他面容舒展开来,呵呵笑着上前见礼,而张口咬字虽然有些不清晰,说的却也是词能达意的汉话:

    “蒙大王遣使约谈、亲临云州,当真不胜惶恐,是以特来拜见。而素闻晋王威名,我仰慕久矣,先前只是遣使来往,今日终得与大王相见,也是倍感荣幸。”

    李克用嘴角一挑,点了点头,也并不起身,只是豪声笑言道:

    “孤也曾听闻阿保机于越年少成名,如今统掌契丹军政大事,而被族人赞成为阿主沙里,今日一见,果然有豪杰气象。你汉话说的还好,不过既是草原上的豪直男儿,你对孤也不必文绉绉的客套!”

    阿保机闻言朗声大笑,旋即坐在李克用对面的毡毯盘膝而坐。李存璋、李嗣源等晋军将领,以及与阿保机一并前来的契丹头人则在侧席安坐。

    不一时的功夫,得李克用首肯,阿保机便吩咐手下将炙烤的全羊,乃至按后来契丹建国后头鱼宴、头鹅宴的皇帝排场以鲜鱼烤鹅,以及契丹以牛羊**酿制而成的湩酒呈送到席上。

    契丹好酒善饮之俗,按史载也是出了名的。而且现在尚处于部族联盟时期,按特有的捺钵体制首领四处迁徙,随水草、逐寒暑,甚至在行帐中商议军政大事都少不了豪饮一番。

    李克用自是豪放之人,阿保机频频敬酒他也毫不推辞。大块皮脆味美、肥腴鲜嫩的烤羊肉经仆役剖解一盘盘的呈到面前,李克用拿小刀挑着蘸过盐沫的羊肉一片片的往嘴里送,由契丹进程的湩酒有些酸腥,且透着股奶味口感甚淡,可他每每都将碗中酒一滴不剩的饮尽,举止也甚是豪迈。

    本来便是沙陀族裔出身,早年还曾跟着父亲流落漠北鞑靼诸部,这些年下来除了与诸方势力群雄逐鹿,李克用与塞外诸族的关系也不曾断了,如今晋国军中沙陀、栗特、吐谷浑、回鹘...等诸族将领都能占得一席之地,又该如何与北地游牧族裔打交道,李克用当然也是习以为常。

    所以甚至还没谈及正事,李克用看似已有几分醉意,他又举起酒碗朝向阿保机,并豪声笑道:

    “阿保机于越,其实你生平事迹与孤很像。同样是三旬上下的年龄,孤曾流落塞北,栖身于鞑靼部族,彼时也是身陷险境、步步杀机啊...可是孤不信只能寄人篱下过活,杀回中原、掌控河东,继而剿除黄巢反贼、征讨梁贼,而成就得如今这般功名!

    听闻你契丹迭剌部内斗争权,你祖父、伯父,尽为同族同部所害。可是你能扳回局势,肃清蒲古只,肃清迭剌本部敌手,如今又司掌得契丹诸部军政大事...是以孤很看好你,今日把酒言欢,也甚感畅快。”

    李克用此言一出,阿保机面露喜色,他立刻又欠身言道:

    “蒙晋王夸赞,我契丹也愿与贵国永世修好。而如若不弃,我愿奉晋王为兄长,按汉人的话讲,便是同气连枝,却不知晋王意下如何?”

    你要认孤为兄,倒也不妨,可是话既然说到这,有些事,也需要与你讲个明白了......

    李克用心中思付,契丹诸部盘踞于塞外,而起这几年来日渐势大,他们这一方势力,如果能够结交修好,当然也需要好好拉拢。但是有些事,李克用在决议与会晤耶律阿保机之前,便已想得十分透彻......

    便如李天衢先前估计,认为除了共同要对付朱温这个死敌之外,另外还会有些事也能够与李克用达成共识。也是因为他河东李家虽然是沙陀族出身,可是内附归化时日已久,而且通过史载的了解,以及先前的接触,李天衢大概能确定李克用的认知归属感上,就是把自己当成是大唐的封疆大吏,而绝不是隔离与中土汉家文明之外的少数民族割据势力。

    甚至因为李克用先前一直都是坚定的挺唐保皇派,如今另有塞外族类插手中土领地争端,尤其是针对与晋国相距不远,又是同他结仇的燕国地域,李克用更不可能无动于衷。

    不止是因为涉及到了自己的仇家刘仁恭,契丹诸部如果有可能会趁着燕国内乱,而侵吞卢龙、横海二镇疆土的话,李克用保持的态度想必会是:

    唐朝虽然亡了,中土群雄割据,相互攻伐,可是诸方势力斗得再凶、打得再狠,是我们的事。为了对付死敌,我晋国与你契丹或许可以相互帮助。

    但毕竟你契丹诸部,又不是当初早已入籍归化的大唐名将李光弼那一脉,你们只是受唐廷羁縻管治,是以你我衣冠风俗,都是大有不同。你称霸塞外,我管不着,可燕国卢龙、横海二镇是昔日大唐疆土,那块领土,我晋国早晚要取,又怎能坐视你来插手搞乱时局?

    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而中土的地盘,我们割据一方的诸国诸藩可以去争、可以去抢,但是你契丹不行。

443章 义兄弟?在孤眼里,你就是个弟弟

    阿保机把身披的锦袍脱下,双手呈上交予李克用;李克用亦然解下了锦衣外袍递了过去,两人旋即朗声大笑。李克用、阿保机在云州相会,按史载“易袍马,约为兄弟”这桩事件到底还是发生了。

    双方君主把酒言欢时,契丹这边,又由阿保机的同族兄弟耶律曷鲁牵来一匹雄俊异常的宝马进献于李克用。那匹马儿蓬松的鬃鬣迎风摆荡,通体油黑锃亮,可四蹄却呈雪白色,踏动地表所发出的劲响声也是格外的清脆。

    看来阿保机此行前来要与李克用交好,也着实是花了心思的。相传生得四只白蹄的纯黑色战马为昭陵六骏之一,也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坐骑。而当时塞北诸族盛赞李世民为天可汗,时至今日,以白蹄乌呈送于中土称王的君主,自也有游牧民族颂扬晋国国主的意味。

    而晋国这边李嗣源得李克用授意,则牵来一匹通体火红的战马。那马儿生得似乎更为雄壮,踱步来时,也能很明显的看到它身上盘根错节的筋肉涌动。

    这匹宝马显然更为性烈,时不时昂首晃头,发出突噜噜沉重的鼻响声,它似乎是想立刻仰蹄疾驰起来,也不耐烦被人就这般牵着走。

    李嗣源、耶律曷鲁相互递过缰绳,相互颔首示意。然而他们现在的身份虽然一个是晋王的义子,一个是契丹联盟于越的心腹...而正史中五代第二朝后唐明宗,与辽朝开国二十一功臣之首又对视一眼,打量着对方,心里不约而同都是一般想法:

    看来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自此李克用为兄、阿保机为弟,席宴间的氛围看似更为融洽。然而李克用把眼乜向阿保机,忽的却意味深长的说道:

    “如今孤与于越互易袍服、马匹结为兄弟,虽然你在塞北、孤在河东,也当和衷共济、彼此相助,日后也要多加来往才是。”

    阿保机先是一怔,以他的聪明才智,也意识到晋王这是要说道正题了,遂也试探的问道:

    “贤兄,燕国刘守光、刘守文兄弟二人内乱相争,而尽皆向我契丹请援。非是我有意侵吞他疆土,可他刘家兄弟若进献卢龙军治下军州。一来可安顿我契丹诸部族民,二来亦可与贤兄邻近,彼此相互照应......”

    然而阿保机话还没有说完,李克用打断了他,又豪声言道:

    “贤弟不是已协助刘守文杀败了刘守光一阵,拿了酬劳又何为仍驻兵于卢龙、横海两镇?便是有利可图,福却不可享尽,你契丹...也该撤军了吧?”

    阿保机闻言面色当即一沉,而本来热闹融洽的席宴氛围似乎也不由一凝。

    李克用却傲然把头一扬,凝视着阿保机,又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既然你我以兄弟相称,便听为兄的一句劝,不止是燕国卢龙、横海二镇,河朔、燕云,乃至中原,可都不是贤弟你该觊觎的地方。否则对你契丹而言,以后也必不得安宁。

    而毕竟北地苦寒,为自己的族人生计着想,往日契丹时而南下犯边寇钞,这为兄也怪不得你。以后你契丹所须耕牛、种子,米盐、衣袄、铁锅、药材等一应物资,也尽可来云州互市交易。

    但是燕国下辖幽、涿、蓟、平、营...等诸处州府,乃至原本由卢龙军掌控的安东都护府治下领地。本是先朝大唐疆土,你契丹却都不可占!”

    本来阿保机前来与李克用特意拉近关系,因为如今既有机会兼并燕国北面领土,也很有必要前来试探晋国的反应。结果李克用称兄道弟答应的痛快,刚说及契丹向南拓张疆土的意愿,他非但一口否决,盛气凌人的发号施令,阿保机腾的心头火起,可他也只得按捺住怒意,回道:

    “...小弟统掌契丹诸帐联盟军政大事,自然也须为我族民着想。又是燕国世子邀我契丹南下平乱,并非意图对兄长统掌的晋国不利,毕竟我要为部族军诸部契丹儿郎有个交代,而兄长只一句话,便强加干涉我等撤军,这恐怕...也有些不妥吧?”

    李克用闻言面色一沉,重重的冷哼了一声,又忿声道:

    “刘仁恭是自号为王,与孤更有切齿大恨,这你不晓得?他以卢龙军藩镇为根基,这才有机缘自据一方,可当年正是孤扶植他坐上节度使之位!按理说,既然是孤助他夺下藩镇,卢龙军治下疆土,本来便应为我晋国所用。而贤弟你倘若趁着刘仁恭膝下那两个蠢子内乱而占据燕地州府,这不是要与我晋国枉生争端?

    你说要对契丹族民有个交代?孤当年发兵协助刘仁恭那狗贼攻打李匡筹,也折了不少河东儿郎的性命。更可恨刘仁恭那无耻小人背信弃义,残杀我晋军调拨至卢龙军赴职的州官牙将,难道孤就不该报雠雪恨,为我晋军将士做个交代?

    孤生平最恨者,除国贼朱温之外,便是刘仁恭这个转面忘恩的狗贼。他两个儿子的事,你插手管了,孤不计较。今番趁机又掳掠得多少钱粮财宝,也由得你契丹拿去,孤也不追究,可卢龙军的地盘,我晋国要拿回来,与刘仁恭的旧恨,孤也要亲自找他去算,这容不得旁人插手!今日你我方自以兄弟相称,难道你当真执迷,偏要与孤伤了和气?”

    李克用突然又做疾言厉色状,拿出了他当初傲视群雄的跋扈气概。席宴间另外几个契丹头人当即面露愠色,而李存璋、李存进、李嗣源、李嗣本...等晋军将领也把手探向放置在一旁的腰刀,只不过他们神情看来更为轻松,有的人嘴角还噙着一抹冷笑。

    毕竟一并随行前来的几个晋王义子,也都深知他们义父的脾气......

    如今契丹于北地崛起,而你耶律阿保机也是部族有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孤便给你几分颜面。可是孤对你说的话,你能听最好,不肯听也得听!抬举你唤一声贤弟,可若你不识抬举,孤看你就不过是塞外蛮夷一个酋首罢了!

    阿保机面色铁青,一时默然无语,忽然他注意到不远处自己的族弟耶律曷鲁正在朝他猛使眼色,似是在提醒他切莫意气用事...毕竟也有雄主之才的阿保机很快便冷静了下来,他也意识到如今这等形势下,自己还是需要隐忍。

    因为不希望看到契丹往南拓张,占据燕国卢龙军治下疆土的,可不止是眼前这个晋王李克用,还有南边雄踞中原的魏帝李天衢...当初对付一个刘仁恭尚且有些棘手,如果执意要趁燕国内乱占据南面燕地军州,恐怕会立刻会招致来这两大势力的联合讨伐......

    更何况,阿保机针对契丹诸帐联盟部族,还要大事要做,现在也实在不应该再招惹魏、晋这两方强大的敌人。

    阿保机很快便权衡清楚利害,他脸上恚怒的神情渐渐淡去,虽然有些不自然,可他仍是对李克用挤出笑意,并点头说道:

    “兄长说的在理,是小弟想得岔了。先前既是由贵国扶持燕王统掌得卢龙军藩镇,小弟奉刘守文之邀出兵协同平乱,可事到如今,燕国内的争端我契丹也不应再插手下去。回去我便知会诸帐兵马撤出卢龙、横海两镇,他燕国刘家父子,也须留于兄长前去处置。”

444章 内部改制,才是契丹的头等大事

    会盟席宴,看似是以和平的方式结束。而李克用仍端坐在大帐当中,眺望阿保机统领七万契丹骑众往东疾驰,又卷起漫天的烟尘。他脸上仍挂着一方霸主的傲气,还不屑的冷哼一声。

    来的人多又有何用?你以为能吓得住孤么?到头来,不还是灰头土脸的讪讪而去?

    而李嗣源行至李克用身侧,踌躇片刻,便道:

    “父王,以我看来,耶律阿保机虽然答应从燕国退兵,可只怕他是口服心不服啊......”

    “哼!他心里当然不服,眼见要吞到嘴里的肉,孤就偏偏要那阿保机吐出来!可不满却又能怎的?想南下占据燕地疆土,他也是痴心妄想!”

    李克用豪声说着,随即他顿了一顿,忽的喃喃道:

    “趁着燕国内乱、契丹退兵,我军也是时候兵发卢龙了...存勖如今在建瑭兄弟帐下听命,正准备点兵东进。不过按说孤本应带他前来,如何与契丹等塞外诸族各部周旋的门道,存勖也须多见识一番才是......”

    正说着,李克用转首又望向一侧肃手恭立的李嗣源,说道:

    “嗣源,你且记得,虽然你也是沙陀族民出身,随孤又早已归化汉唐。但须知要与塞外诸族打交道,有些汉人书生宣扬什么教化蛮夷以王道,示之以恩义而度化那一套,纯属放他娘的狗臭屁。当年唐朝太宗皇帝被塞北诸部敬称为天可汗,到底还是打出来的声威。

    然而塞北大漠上一味的弱肉强食、不择手段,亦不可取,恩抚肯定还是必要的。先前还有人劝说孤契丹如今愈发势大,不妨设计趁机擒住阿保机以做要挟,但是先行失信于人的事,咱们更做不得。

    阿保机肯听孤的劝,到底还是因为咱们的拳头更硬、更狠!现在契丹肯做退让,可是想必以后仍要南顾。该讲的道理,咱们与他去讲,可是好言相劝不听,咱们便要打!只有受过一次次惨痛的教训。让来犯之敌知道畏惧,嘿嘿...什么王道教化那一套,他们自然也都听得进去了。”

    李克用说的起兴,缓缓的站起身来。虽然他愈发的老态,可是睥睨环顾间,仍透着股指点江山的气概:

    “似你我入籍唐土的沙陀族人,也仍不免有些许汉人视咱们做未开化的蛮夷看待;而塞外诸族各部,也未尝不会有人以为咱们在中土早已磨平了骨子里的血气与狠劲......

    孤却偏要让天下人明白,咱们就是大唐人。在这般世道权掌一方、顺天应民,我晋国也不会比其他称孤道寡的汉人差了。对于塞外族类,要讲道理便与他们去讲,可是我沙陀...乃至晋国治下诸族各部军民,照样会比他们更凶,比他们更狠!”

    李嗣源怔然望向李克用的背影,忽的感到浑身热血上涌,心中也登时漫起一股崇敬之情,他垂首躬身,便当即大声应合道:

    “是!父王教诲,孩儿必当谨记于心!”

    李克用点了点头,因为上了年纪,此行云州会晤耶律阿保机事罢,他也已感到有些疲惫。不过好歹成功威慑住契丹不敢染指燕地疆土,而由晋国接手有了趁机讨伐死敌刘仁恭的机会,也是不虚此行,而达成了目的。

    不过能迫使阿保机从燕国卢龙、横海二镇撤兵,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便是李天衢那小子亦然发兵北上...晋、魏两大国一并出手,他契丹又焉有不退之理?

    除了联盟征讨朱温那狗贼,孤与那小子,倒又是想到一块去了...大唐中土,孤能争得,你与诸国诸镇也能去争。甚至本来也只得任由刘仁恭那厮割据燕地,无论咱们是敌是友,也决计不能让塞外族类有可乘之机。

    不过你暗中做得那些伎俩,孤已大概清楚。说到底直至这天下注定也只能有一个帝君,你不会臣服于孤,孤也绝对不可能对你俯首称臣,到底还是一山不容二虎...孤倒不记恨你,可是到了国无二主的时候,你我之间,也终究不免要决出个胜负雌雄吧......

    李克用思付着,也不由的想出了神。谨侯在李克用身后的李嗣源等了半响,也不见他义父回个动静,便疑惑的走上过去打量,却见方才还霸气外露、挥斥方遒的李克用只是静静的矗立着,浑身也再无那股跋扈气息,这个时候的他只是一个沉思的老者,而默然不语......

    而已经距离云州东城设宴会盟的大帐十里开外,滚滚奔腾东进的浩大骑阵当中。身为司掌契丹诸部军政大事的于越身边心腹耶律曷鲁,也时不时担忧的把眼朝旁望去,因为自打从李克用设下的大帐离去之后,阿保机便已是脸色铁青,奔驰途中,也是面沉如水。

    毕竟以阿保机如今的身份,在契丹诸帐联盟当中不止名分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际把持的权力,也已超过了部落联盟首领痕德堇汗。

    可是此行前来刻意向晋王示好,李克用虽然痛快的答应与阿保机结为兄弟,可是那副颐指气使的做派,也都透着一股威逼命令的意味。以阿保机如今的身份,大老远的主动前来与晋王会晤,结果被当面责令放弃能够争取到的天大利益,阿保机当然也已是怒火中烧。

    然而又过了一阵,阿保机的面色渐渐舒缓开来,他突然放声大笑,并感慨言道:

    “也难怪李克用称霸河东,在中土雄踞一方,那般气概果然时一代雄主,只可惜至少眼下而言...我契丹的确还尚不及晋国,这一段时日内,暂且便由得他蛮横!”

    耶律曷鲁见状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立刻说道:

    “看来晋王虽是沙陀裔出身,却与当初唐朝汉人一般心思,这多少年来,中土明明一直都不曾太平过,可是他们之间打打杀杀,却容不得我们的族人能迁徙到南面富庶的疆土,好像我契丹人注定只能守着塞北苦寒之地过活!

    但兄长曾说过,汉人那句话说的很有道理:能屈能伸,方能成就霸业。而您眼下的顾虑,我当然明白,只是如今晋王李克用...尤其还有那魏帝李天衢也强加干涉,我等的确招惹不得。

    毕竟黑车子室韦、女真...以及东面的渤海国还还尚未征服。这一次虽然无法立足于中土燕地,可是燕国内乱,对我契丹本来就是意外之喜。如今既然没有机会南顾燕地,仍是按先前的谋划行事即可。”

    胯下而马儿扬蹄驰骋,阿保机的身躯不停颠簸,而他却沉吟思索着,片刻过后,忽的又长声说道:

    “塞外诸族各部,纵然一时征服兼并,但也不一定就会为我契丹后世子孙争来世世代代的基业。遥想先祖八部会盟,那都已经是中土晋朝...呵,还不是李克用那沙陀汉的晋国,而是迄今都五百多年前的事了。

    期间中土历朝兴衰,可是契丹诸帐,长久以来不还是要被外族统治?哪怕时至今日,唐朝亡了,我契丹虽逐步壮大,可却仍不得不受魏、晋等国胁迫...说到底我契丹诸部,不但要有自己的家、自己的部落、自己的族裔......更要有自己的国。”

445章 你取卢龙军,我取横海军

    晋王李克用,与契丹诸帐于越耶律阿保机在云州会晤的消息,也传到了汴京这边。就算听闻他们双方名义上便如史载轨迹那般,已结成义兄弟,而且李天衢也并不知晓云州会晤的细节,不过他大概都能猜得到李克用与阿保机相处的过程,必然算不上融洽愉快。

    因为走正史线的话,李克用、耶律阿保机会盟之后,未过多久,契丹便立刻与晋国翻脸,而投到了朱温一方阵营。

    本来李克用要与阿保机结盟,为的是联合契丹共同讨伐朱温、刘仁恭。然而他以缯金数万交换战马与牲畜,实则阿保机也没有更大的便宜可占。什么名分上的义兄弟,到底还是利字当头,而且阿保机当着李克用的面自认做弟弟,估计心里面也憋着一团火。所以契丹断然背盟,也开始纵兵袭掠晋国北地边疆......

    故而李克用生平三大恨,除了朱温、刘仁恭这两个死仇,实则还有他耶律阿保机。

    然而如今却是因为燕国刘守光、刘守文内斗的战事出现了变数,李克用约见阿保机,比起原本的时间线也要早了几年。

    而晋王这个时候的动机,不但要趁机向刘仁恭复仇,更要将契丹人从燕国境内轰走...李天衢心说自己与李克用也算是老交情了,他估计也是以一副夹枪带棒,责令使唤的做派让阿保机放弃向南扩张的机会。人家以后好歹也将会是辽朝的开国皇帝,心气当然也高,结果大老远去了,却被李克用当小弟使唤,就算当面不发作,心里憋着的那团火早晚也要爆发开来......

    李克用与各方势力打交道到底还是太过强势了,换成他儿子李存勖接班之后,实则处理外交事务比他老子成熟理智了很多。打退契丹两次侵攻之后,毕竟李克用当初名分上曾和对方结拜为兄弟,李存勖遂称阿保机为叔父、其妻述律平为叔母,到底还是稳住了契丹一方势力,使得晋国没有长期处在南北夹攻的困境,而能集中精力对付梁国。

    然而阿保机终究要背盟,不但是因为他发现李克用的态度强硬,又太过强势,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则是,现在的他想必就已打算终结部落联盟制,转而建立起一个以契丹人为主体的帝国。那么阿保机将会迫切需求的,是来自于中原王朝的册封。

    所以本来老谋深算的朱温会遣使至契丹,诱惑阿保机放话称“朕今天下皆平,唯有太原未服,卿能长驱精甲,径至新庄,为我翦彼寇雠,与尔便行封册”...但是如今与晋国南边接壤的,却是名义上与李克用合作的大魏帝国,而且同样出兵威慑契丹骑众从燕国境内撤军。那么如今的耶律阿保机,也未必会很快便要与李克用翻脸。

    李天衢心想朱温如今退守长安,阿保机就算继承了汗位,并开始着手改制称帝之时,总不可能跑到关中地界去要求梁国的法理承认,那么要中原王朝的册封,到时你又能求谁?

    而契丹的兵马既已退出燕国地界,李克用那边很快便要有所动作,李天衢也很清楚,差不多是时候去处理刘守光、刘守文留下的烂摊子了。

    “卢龙军藩镇治下各处军州,朕不会去争。刘仁恭、刘守光父子,也由得晋王去寻他们算账。可是卢龙军以南的横海军藩镇,当年则是由刘仁恭从卢彦威手中夺去的,也不算是晋国曾经掌控过的领土。

    如此晋国取卢龙、我朝取横海,想必晋王也挑不出理。毕竟燕国内乱,险些引契丹向南拓张,起不到抵御塞外诸族的作用,那么也就没有再留它的必要了...瓜分燕国领土,好处也总不能让晋国全占了......”

    御书房内,李天衢随即又对候旨的解青说道:

    “传旨告知王重师、刘知俊,尽可发兵攻取沧、景两处州府治下一应县坊。如今燕国因刘守光、刘守文内斗早已元气大伤,卢龙军刘守光那边,自有晋国前去共讨,淄青军要对付当初的手下败将刘守文,如今要兼吞横海军,想必也是手到擒来。

    只不过...横海军治所沧州清池,嘱咐王重师与刘知俊留它到最后攻打,也不必发兵围困,就算是放刘守文出城,他请不来救兵,又能往哪里逃去?比起落到晋王手里,刘守文也应该清楚,尽早降从,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如此一来,魏帝李天衢、晋王李克用都磨刀霍霍的,派兵杀往因内斗国力正处于最衰弱时期的燕国。

    当年王重师、刘知俊统领的这一路牙军便曾以少胜多杀溃刘守文所统领的定霸都大军,在横海军地界横行无忌。如今则是以占据城郭为目的,如今更是实力受损的本地牙兵更无力抵抗。

    沧、景二州除了治所清池以下,淄青军所过之处,诸地县坊几乎望风归降,战事过程也甚是顺利。而李天衢之所以嘱咐王重师、刘知俊不必直捣横海军中枢所在沧州清池,且莫要围城猛攻,也是出于另外一层顾虑。

    横海军节度使刘守文,乃至他麾下牙将孙鹤所统领的残部牙军固然不堪一战。但是真要把他们逼急了,也着实还能死守一段时日,而清池城毕竟是横海军治所所在,城防体系相对更为坚固。

    李天衢知道届时清池孤城一座,完全陷入己方势力当中,那么将守军彻底封死慢慢攻打,早晚也会又城破的一日,但倘若如此部署,横海军残部还有可能会把事做得更绝。

    毕竟刘守文手下,应该还有横海军节度判官吕兖这么一号人物。

    如果燕国刘守光、刘守文之间的内斗按着原本的轨迹走...刘守文在阵前被悍将元行钦生擒,契丹、吐谷浑数万军骑眼见雇佣他们前来助战的正主被擒,遂尽皆退去。刘守光临阵反杀,遂又集结卢龙军部众,立刻前去攻打横海军治所清池。

    刘守文之子刘延祚在牙将孙鹤的拥立下暂且继承节度使之位,苦苦抵一百多余天,直到城内粮尽,便是由那吕兖负责补充军需。至于他搜刮粮饷,让守城将士勉强填饱肚皮的手段...按、中所载:

    “城中食尽,民食堇泥,军士食人,驴马相噉騣尾。吕兖选男女羸弱者,饲以麴麫而烹之,以给军食,谓之宰杀务”、“兖等率城中饥民食以麴,号‘宰务’,日杀以饷军”......

    所以如果直接强行攻打横海军治所清池,按李天衢想来也很有可能只会得到一处死城。燕国治下百姓苦守刘仁恭、刘守光暴政压榨,已是十分凄惨了,若有其它方式吞并横海军全境,最好还是回避那种大概率会导致城内居民会被尽皆宰杀,而充当军粮的攻城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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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解青领命去了后,李天衢坐在交椅上沉思着,他忽的长叹了一口气,又喃喃说道:

    “好歹刘守文未曾落在他兄弟手中,如今沧州清池城中,也不会因仓促扶持少主继位。而让孙鹤、吕兖之流全权主持城防事宜...也希望刘守文若是不会再有什么侥幸心思,而非要拼到城内民尽粮绝的地步......”

446章 没实力、没援兵、没退路...还能怎么选?

    沧州治所,清池城牙署节堂当中。

    刘守文面色惨白,他瘫坐在帅椅之上,似乎三魂七魄已被抽走了大半。而横海军孙鹤、吕兖等牙将幕僚也都矗立在周围,苦着脸面面相觑,也都没有主意能够挽回局势。

    早先与刘守光相互攻伐处于颓势,横海军便已是伤亡惨重。而魏、晋两个大国在这个时候同时出手,所仰仗的帮手契丹部族军竟然也被威慑得北撤而去...而如今正在藩镇治下攻城掠地的,还是先前杀得他统掌的横海军大败亏输,只得龟缩不出的王重师、刘知俊所部魏国淄青军......

    这个死局,又如何能够化解?

    “节帅...景州弓高、安陵也都已失守,淄青军肆无忌惮侵占城郭,虽然尚还未曾对清池形成合围之势,可早晚也将兵临城下!若再不想出个对策,也不过是坐以待毙啊......”

    听麾下节度判官吕兖疾声说罢,刘守文惨笑一声,又失魂落魄的哀声道:

    “时局如此,我等还能如何?王重师、刘知俊不发兵围困清池城,也是算准了我军已是无路可逃...就算出城迎战,眼下藩镇内余部残兵败卒,又怎是淄青军的对手?”

    眼见刘守文仍是一副唉声叹气的窝囊相,吕兖狠狠咬了咬牙,他虽是文人,性情却十分偏激,也当即忿声言道:

    “古人云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微臣受节帅提携之恩,也必当以死报之!如今形势虽相险急,节帅更不可束手就擒。毕竟清池城高壕深、防事完备,趁着敌军尚不曾发兵合围,臣以为当调遣兵马发往四处镇坊村落,竭尽所能,搜刮军需粮秣。

    待淄青军挥兵来时,我军便死守城郭准备与其长久打熬下去。微臣与孙牙将督管城防事宜,倘若真有个闪失...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微臣便以死明节,以报答节帅提携恩情!”

    刘守文淡淡的乜了一眼满脸悲愤激昂之色的吕兖,又无力的摇了摇手。我知道你对我忠心,可是你就算死了,也不能迫退正要兼并横海军全境的敌国大军。真熬到了城池终究要沦陷的一日,下一个死的,不还会是我?

    “吕判官,按先前我燕国定霸都军制,强征各处民夫从戎者甚众,沧州清池周围县坊村落男丁稀疏,耕地多为荒芜...纵然再派兵去搜刮,又能得到多少粮草?

    何况别处县坊终究难免落入敌手,王重师、刘知俊无论会不会发兵围困清池,这里都会是孤城一座,这又要死守到什么时候?”

    “这......”

    吕兖听刘守文出言问道,也不住一时语噎。本来他正想着倘若死守不成,那就只得率领残部弃城逃亡之时...吕兖却又意识到纵然要逃,现在还能逃亡何处?

    横海军沧州东面是茫茫大海,北面卢龙军地界也有诸路晋军正在攻城略地,南面便是李天衢统掌的魏国疆土,而西面北平国王处直、赵国王镕,不但先前与燕国关系紧张,也尽是向晋、魏两国称臣的附属势力......

    刘守文见吕兖呆立在当场,又没了言语,他面如死灰,身子也如软泥一般,完全瘫在了帅椅上。

    本来惊闻自己的兄弟刘守光竟然发动兵变,囚禁了父亲刘仁恭,刘守文又惊又怒,实则心里也有几分窃喜。他虽然被委派至横海军担任节度使,但是不比二弟刘守光,还有三弟刘守奇那般能够随时陪在刘仁恭身边,关于燕国嗣君人选的变动有个风吹草动,刘守光也很难在第一时间得知他老子的心思。

    何况先前便曾被王重师、刘知俊统掌的淄青军杀得丢盔卸甲,刘守文深知自己在他老子心目中的印象一落千丈...结果刘守光竟然赶出篡权囚禁父亲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自己倘若定乱平叛,那燕国王位,以后不还是非他莫属?

    然而慷慨陈词的誓师出兵讨伐,反而被刘守光挥军吊打之后,刘守文意识到自己当真没有自知之明,只得央求昔日燕国的边患契丹诸部出兵援手...却落得个与刘守光争相向外族示好,不断承诺开出更高的条件的窘境。

    然后契丹人走了,李天衢、李克用来了...以往横海军有难,卢龙军会来支援。可如今追随着刘守光发动兵变的卢龙牙军,都已是先前在战场厮杀过的死对头。

    而兴兵来犯的魏、晋两国俱是兵多将广,且多有精锐之师。如今缺兵断粮,几乎快沦为孤城一座,外无救兵、亦无逃路的绝境中。除了坐以待毙,刘守文真的不知还有什么后路可以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闷声不语的孙鹤忽然发话:

    “节帅,魏国大军本能挥军直取我横海军治所中枢,可是王重师、刘知俊却纵兵诸路攻取沧、景二州治下其余县坊,却并没有截断清池周围各处道路要隘。

    除了料定我军再无退路...恐怕魏帝也有可能是要一步步瓦解我军抵抗心思。只除治所清池一处,待占尽沧州与景州一应县坊之后,或许也会遣使来招抚节帅降从。”

    刘守文闻言登时心思一动,而在旁吕兖听了,脸上登时显露出愠色,并瞪视向孙鹤,忿声质问道:

    “孙牙将!你莫不是要劝从节帅投降?方今卢龙军遭受晋军猛攻,燕王生死未卜,而国主之位,也绝不能落到刘守光那逆臣贼子手中!节帅应为燕国嗣君,可倘若降服于魏国,这却不是要断送了燕国刘氏的基业!?”

    如今可是魏帝、晋王这两方雄主联合出兵要灭我燕国,又是趁着卢龙、横海二镇内斗的时候...节帅肯不肯降,恐怕燕国都注定要灭了,要么降从于魏帝,还有可能保住身家性命,要么为晋军所擒,而燕王与河东可是世仇,节帅处境不是更加凶险?这个理...你却还不明白么?

    孙鹤心中腹诽,他淡淡的乜了气鼓鼓的吕兖一样,随即便撇过头去,又面目表情的说道:

    “若是仍有侥幸延续节帅家世基业的可能,我等固然仍要抵抗下去...可前番讨伐囚禁燕王的贼子刘守光,我横海军苦不能胜,已是损失惨重。若无契丹助力,当时燕国便要由逆子篡位......

    如今更是魏、晋两大国同时挥军侵攻...我军实在难以抵敌,如此也理当为节帅的后路着想,吕判官若能想出退敌良策,我自当洗耳恭听。”

    “任由李天衢处置...也总比落到李克用手中更好......”

    正当孙鹤、吕兖二人又要争执之时。刘守文却以只有他自己能听得清的语调喃喃说着。随即他立刻抬起头来望向孙鹤,先前一直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着提不起半分气力,而这时候刘守文意识到也须为自己争取一条活路,这时候他的眼中才似有几分活泛气:

    “孙牙将,你且遣人前往王重师、刘知俊那边军旅,便说我要与魏帝交涉,乞请能罢战些许时日。再劳烦你亲自赴汴京,以请示魏帝如何才肯退兵为名...一来争取些时日,观望父王所处的卢龙军那边战事如何,二来务必须探明魏帝心思...倘若我真的愿降,他当真便能善待我等么?”

447章 卢龙军方面,也是全面溃败

    孙鹤奉刘守文之命,立刻派人赶赴王重师、刘知俊攻克下的安陵县城。而淄青军方面给出的回复则是:

    要见陛下,你尽管遣使者去谈,我军也不会阻拦,但是还要继续打下去。你横海军余部也莫要再做痴心妄想,要完全休战只会有一种可能,就是刘守文献出治所清池,而直接向我军投降。

    而孙鹤又日夜兼程的赶赴汴京之际,北面晋军陆续又攻克了卢龙军治下几处州府。其中妫州治所城破之时,一拨燕军仓惶的从东门奔逃出来,为首的那员将领来回张望眼见,周围暂无晋军追来,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刘守文、刘守光之外,刘仁恭还有一子唤作刘守奇。而此刻从城中逃离出来的刘守奇自知晋军多有精锐骑军,或许很快便会有追兵杀至,到底还是要尽快从此间险地逃出。

    自己二哥发动兵变囚禁父亲,大哥先前又挥军讨伐,刘守奇却尚还没有足够的底气也觑争夺燕国储君的位置。就算看不惯刘守光篡权禁父的逆行,可是刘守奇本来与他老子刘仁恭也实在说不上如何和睦...随遇而安,又被调拨至后世囊括河北省张家口、宣怀乃至北京延庆县地界的妫州戎卫,却又赶上了晋军大举侵犯...以卢龙军眼下的实力,自然也很难阻挡住李克用麾下诸部猛将强兵。

    可是就算暂时从妫州逃脱,恐怕燕国终究时保不住了...纵马疾驰之际,刘守奇也不住怅然思付,即便往东再逃到幽州、蓟州地界,恐怕晋国大军前后脚也要席卷过来,再这么如丧家之犬般一路逃下去...直到再无退路时,却又当如何?

    忽然,刘守奇帐下一名唤作刘去非的心腹纵马到了他旁边,并疾声谏言道:

    “世子,晋军攻克妫州,很快也必然趁势南下,要兴兵攻打涿、顺、幽等地。我等实难抵挡,倘若奔赴幽州,也极有可能被一网打尽,唯今也只有继续向东面奔逃,至当年唐廷迁移安东都护府治所所在的平州,以燕王骨血为名,在当地招募兵马、重整部曲,日后也未尝不会有夺回燕国州府的机会。

    可倘若晋军得势不饶人,继续要往东面进军,而我等无力抵抗之时...先前韩延徽韩支度奉旨赶赴契丹,有燕国臣僚在北地,也能得照应。到时我等恐怕也只得暂投契丹,好歹也能有个安身保命之所。”

    刘去非这一席话,也立刻点醒了刘守奇。他连连点头,随即高声令下,命令麾下残部不可停留,快马兼程,而直朝着地处于辽西走廊的平州、营州方向急行而去......

    只一日后,晋军继续侵攻,挥兵杀入位于妫州南面的涿、顺二州地界。一拨精锐骑军,截杀住一支看似要出逃的燕国军旅,一番遭遇战下来,士气高涨的晋军,杀败军心崩溃的燕军,自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而这统掌这一拨兵马的燕将唤作张文礼,他好不容易率领少数军骑杀出一条道路,暂时摆脱晋军的追击,他又忿恨的转头张望一眼。未过片刻,张文礼旋即高声厉喝,带领残余兵马,却朝着西南面赵国地界逃遁而去。

    差不多就在同一时刻,涿州治所范阳县残破的城郭前方,有个燕臣,匍匐跪倒在晋军大将李嗣恩面前,而带领一拨燕将燕兵高呼愿降...本来官居燕国纳降军使的卢文进,如今却伏在地上,期盼晋军能受降而让他保住身家性命......

    晋军的攻势进展极为迅速,很快便已要杀至燕国政权中枢所在的幽州地界。然而比起横海军刘守文,刘守光性情毕竟更为暴戾狂妄。虽然也是身陷绝境,可他绝不甘心坐以待毙,遂派遣出一拨军骑迂回至晋军后路,意欲劫取敌军粮草辎重。

    粮秣能抢多少抢多少,剩下的全都一把火烧了,你晋军再是厉害,可人到底是要来吃饭填饱肚皮的。而且你侵攻我燕国的兵马越大,军粮需求也就越大,倘若劫粮事成,你们照样也只得撤兵而去。

    于是数日之后,邻近幽州的檀州治所燕乐地界郊野,一支三千人规模的骑军迅速疾驰而来,扑向前方队形犹如一条长蛇的晋军辎重车仗。

    而统领这一拨燕军骑兵的大将,也正是为刘守光所重用的单廷珪,他身披通体黑色的铠甲,胯下黑鬃烈马扬蹄驰骋的过程中,手中使得那杆长枪牢牢握在掌中,锋尖前指,也已经做好了摧锋破阵的准备。

    晋国辎重车仗这边,眼见有燕军骑众骤然杀出,呼啸而来。护粮的士兵也立刻排列开阵列准备御敌。单廷珪大喝一声,急催着战马疾驰飞奔如箭,身后大批燕军骑士也将手中马刀高高扬起,闪耀出一片片寒光...终于滚滚铁蹄,犹如一阵飙风般席卷撞进前方晋军仓促摆开的阵列当中!

    单廷珪奋力舞动着一杆长枪,倒也如出笼的猛虎一般剽悍骁勇,左搠右挑,所过之处地上平添三十余具晋军士卒的尸体。然而正当单廷珪以为护粮部众只得守着辎重被动挨打,差不多足以杀溃这一拨晋军部曲,而劫粮的计划能够事成之时,他却忽的又听到一阵阵苍凉的号角声传入耳中。

    惊觉有异,单廷珪在战团中连忙抬头四顾,就见周围忽然又杀出一拨拨人马来,影影绰绰的人头涌动,似是隐隐的雷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战团中众人也敢到大地又轻轻颤抖起来,是大批的骑军正在集结,眼见也要发起攻势......

    不好!晋军算计到我军的打算,不但早有有防备,看这般阵仗,好像就等着我等前来劫粮!

    而远处晋军骑阵前方,一员大将催马踱上前去,他头戴虎头兜鍪,身穿光明铠甲上披覆着火红色的战袍,肩头睚眦吞肩兽栩栩如生,手中却提着一杆看来份量格外沉重的长柄浑铁槌...那般气概自也是威风凛凛、煞气腾腾。

    如今在晋国军中声望与日俱增,又从铁林军使擢升至蕃汉马步军总管的大将周德威双眼微眯,打量着前方混战中的燕军骑阵,他轻哼一声,随即沉声道:

    “燕国已是穷途末路,急于挽回局势所能想出的对策也甚是有限,倘若我算计不到尔等意图劫粮断我军粮秣辎重补给...那还真就有负晋王委以我的军职差遣了......”

    长声说罢,周德威擎起大铁槌,又用力的往前一指。大地颤动的也愈发激烈。诸部晋军锐骑轰然回应,声如洪烈,一拨拨骑队催骑前驱,铁蹄搅起漫天烟尘,如滚滚铁流往前冲刺。

    最前列的一排排骑兵将手中马槊长矛平举起来,迅速形成一片钢铁森林。而排的锐骑儿郎也纷纷擎起马刀,凄冷的寒光汇聚在一处,那般阵势让人望之也顿感心惊动魄!

    终于,奉晋军大将周德威号令的诸部劲骑,犹如一层叠着一层的洪流怒涛,纷纷撞杀入反而被陷在辎重车仗当中的燕军骑众,激烈的撞击声频频响起,从各个方向突杀过去的晋军骑众狂冲疾驰,顿时又构建出一副血肉横飞,当者披靡的惨烈景象!

448章 智勇兼备,谁说善谋的就不能打?

    眼睁睁看着突杀破阵的晋军骑众,便如一把把尖刀那般迅速切入己方骑阵。单廷珪又惊又怒,也是无可奈何。

    反而被打得猝不及防的燕军不断的被晋军劲骑撕开阵列,压缩空间。也早已是人仰马翻一片混乱。持续猛烈的强大攻势之下,各部被切割隔绝的燕军骑兵只得各自为战,纵然尚能抵挡一时,可是距离全军尽被剿杀,恐怕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单廷珪又惊又怒,嘶声咒骂着,擎起手中长枪狠狠的洞穿迎面扑来的一员晋军骑士的胸膛,可是他再是武艺了得,到底也没有万人敌那等神勇身手。晋军十集一拨拨密集的攻势如潮水般用来,杀得单廷珪已是汗流浃背,不停抡动长枪的双臂,也愈发的酸软起来。

    忽然间,单廷珪瞪目望去,就见到远处还有一彪骑军观望战局,只约莫百来兵马,遥望过去,在队列当中似是打出了晋国蕃汉马步军总管周德威的旗号......

    我知道这周德威的名头,听闻他近年来在晋国军中地位愈高,似乎也是以胆略而见长...今番就算是劫粮不成,大多燕地儿郎的性命枉然折损于此...好歹凭我冲锋陷阵的本事,拼力过去袭杀了那周德威,这也足以撼动晋人军心!

    单廷珪心中思付罢了,顿时又抖起手中长枪,上护人、下护马,拨打荡开从周围攻来的军械。他急催战马,立刻提速到了极处,奋力冲驰的同时,口中还大声喝道:

    “能突围杀出去的有多少便算多少,随我一并杀将过去,势必要取那晋军上将的性命!”

    倒仍有一小撮已是伤痕累累的燕军骑兵血贯瞳仁,拼死爆发出剽悍战意,紧紧随着单廷珪意图突围杀出一条血路。又冲过了一拨敌骑阵列,单廷珪使得掌中一口长枪所过之处也是波分浪裂、人仰马翻,时不时仍有骑兵中招坠马的惨嚎声响起。

    勒马驻足,观望战事的周德威很快的便发现远处杀声喧嚣的战团当中,忽的有近百军骑突围杀出。为首的那员黑甲燕军骑将凶神恶煞,急催战马,而朝着自己这边撞杀了过来...他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随即呼喝了声,带领周围晋军亲随拨马便走,看似是不敢与单廷珪这个燕军中的成名骁将近战厮杀。

    果然如此!周德威,你即便足智多谋,我今番的确中了你的算计,可是就凭我马战武艺,也势必要除了你这祸患!

    单廷珪这边催马追的更急,除了聚集在散落辎重车仗周围晋军步卒,各部骑兵眼见一小撮燕军突围杀出,并朝着军中主将那边疾驰而去,也纷纷拨转马头。那一大片森森铁甲、滚滚铁骑兵锋所指处,杀得眼红的单廷珪却是死死咬住周德威紧追不舍。

    近了,越来越近了。单廷珪以为自己的坐骑脚程更快,已然距离周德威一众劲骑不过三四十步远的距离。他大喝一声,暴蹿而出,前方周德威忽的却一勒缰绳,拨转马头,两人之间的距离转瞬间便只是数步之遥。

    借着双臂抡动的惯势,周德威手中大铁槌猛然朝着单廷珪扫去,挟裹起的浑重的破风声也是格外的渗人。单廷珪陡感一阵烈风扑面贯来,惊觉有异,却也只得架起手中长枪,要硬生生抗下势如排山倒海的这一击!

    “铛!!!!!”

    剧烈的金铁交鸣声几乎要震碎人的耳膜,周围的燕军骑士直感脑袋嗡的一震。而单廷珪顿觉一股恐怖的反震力倒卷而回,非但双手虎口发麻,精铁打制的枪杆骤然承受巨力砸击,竟然也呈弓形弯曲弹回,并重重的砸击在单廷珪的胸脯上!

    单廷珪噗的张嘴喷出一股血雾,他硕大强健的身躯当即从马鞍上脱离,向后飞出。落在地上甚至还翻翻滚滚了几圈,他当胸铠甲也已凹陷下去一块,使得整个胸腔受到挤压,不但肋骨也似断裂了几根,也使得单廷珪呼吸起来都有些困难。

    所幸下意识的架枪格挡,卸掉了周德威横扫过来的大铁槌一定力道,否则这一击要是挨实了,恐怕胸腔内骨骼当即便要被砸得碎裂。单廷珪浑身忽的渗出冷汗,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

    这个周德威,不但以胆略出众而闻名,可他却不仅仅是个智将,竟然还有一身恐怖的气力与高强的武艺!

    正在单廷珪震惊愣神的当口,追随者周德威的护卫锐骑也尽皆回身,齐刷刷的马刀举起来了,雪亮的锋刃耀日生寒,旋即踏直马镫,纵骑合围上去,要将那一小撮杀出重围,一时间却因周德威的生猛战姿而骇得失魂落魄的敌军彻底剿杀尽了。

    席卷排头疾落的马刀挥斩而至,铁蹄践踏处,又是血光崩溅,直杀得残存的燕军骑兵先后坠马。而后方追击过来的骑军眼见也要赶上,而人未至、箭先至,眼见有燕军残骑骇得催马意图四散逃离,一通瓢泼箭雨的铺天盖地,又是一番猛烈的打击过后,当场遍地死尸。只除单廷珪一个,燕军将兵便再无活口!

    眼见晋军锐骑成队合围而来,已经将自己团团包围住,单廷珪回过神来,立刻扑起身子,拔出腰挎的钢刀。然而他癫狂嘶吼着挥刀乱舞一阵,陡然间便感到一团黑影将自己给笼罩住。

    周德威催马而来,又举重若轻的扬起手中大铁槌砸去,轻而易举的砸得单廷珪手中钢刀脱手飞出。腾腾腾连退数步,单廷珪禁不住一个屁墩又瘫在了地上,而当他怒目瞪视过去时,脸上忿然的神情也当即凝固住了。

    因为单廷珪抬头望去,就见周德威居高临下的睥睨过来,他神情冷漠,可招子中却透着股生杀予夺的威严霸气。那种感觉,就好像对于周德威而言,信手荡灭他这一伙敌军,实在是稀松平常的易事...而单廷珪就好像是被一头猛虎给盯上了,不仅浑身僵直不动,冲到嘴边的污言秽语,顿时也又咽回到了肚子里去。

    单廷珪固然不会知道,按他原本的史载轨迹,便是中了晋军名将周德威的计策,还被他一槌放翻坠马,旋即便被生擒活捉......

    可是他现在也已然知晓,无论武艺、智谋...还是行军打仗的本事,自己都被周德威压制得死死的,彼此间的差距,也根本就不曾处在一个水平线上。

    而周德威打量着骇得动弹不得的单廷珪,忽的冷哼一声,旋即沉声喝道:

    “来人,把这厮给绑了!既然意图劫粮的燕军尽数被剿灭,诸部兵马仍按先前部署,向幽州进军!”

449章 河东战神!进化中的李存勖

    单廷珪被周德威生擒活拿,势如累卵的燕国也已经法再阻挡晋军大军进攻的势头。本来由刘仁恭大肆兴建,而位于幽州大兴山的宫殿不但被几拨兵马堵截住周围道路要隘,燕国国都方面也已有晋军部众兵临城下。

    然而攻克燕国政权中枢的时间,比晋军预先所设想的还要快了许多。

    毕竟刘仁恭、刘守光父子两代以暴政盘剥百姓,横征暴敛,全无治国安民之术。先前又经历刘守光篡位、两世子内乱杀伐、契丹入境勒索钱粮...再到李天衢、李克用双方一并出兵趁机征讨,燕国被拖垮到了最为疲弱的时候,加上单廷珪冒险奇袭晋军辎重的兵马全军覆灭,余部军旅继续抗争死战下去的意志,也早已荡然无存......

    城内已无余粮,根本磨耗不了许久时日,加上对燕国百姓而言,刘家父子已是极不得人心,真要熬到了粮秣绝尽,被压榨盘剥时日太久的城内黎民,又怎甘愿自己与家人还要被杀了当做军饷口粮?

    加上戎卫城郭的守军中已有不少盘算着倒戈请降的将兵,军民呼应协作,不数日后便悄然打开城门,又高声示意愿迎晋军入城......

    所以根本不必再去进行蚁附扑城的攻坚战,大批涌入城内的晋军,很快的便与为数不多的燕国守城部众张开了激烈的巷战。

    现在仍肯与晋军厮杀到底的燕军守卒数目早已是大打折扣,眼下也只得都拼上性命,有限的空间内刀枪相向,搅起满天血肉,时不时在城门左近处添上一抹抹触目惊心的鲜红。

    而燕军中的成名将领,历经出走、暴毙、被擒、投降...所剩下最为骁勇善战的,也就只剩下元行钦一人了。

    处在燃眉之急的险境当中,元行钦大声呼喝,临时委任麾下将官约束指挥队形崩散的散兵游勇,又亲自抄起大枪,直冲到前方亲自厮杀血战。

    眼见面前一员晋军步将杀得已经杀得浑身都是污血肉渣,挥舞着一柄大斧,正嘶吼着率领麾下士卒逼将上来。元行钦奋力赶上,手中长枪闪电般递出,趁着对方手中大斧尚未落下,便一击挥出挑开他的胸腔,滚烫的热血激溅脸上,元行钦也是发了狠劲,一时间杀得当者披靡。转瞬间连搠带挑又了结了七八个敌军士卒的性命,为数不多的燕军士兵则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仍然试图堵上不断的有敌军涌出的城门!

    “将军!小心!”

    忽的身旁有人惊呼示警,随即一杆雕翎箭如电般疾速射至。高呼的那员小校应声便倒,锋利的箭簇从他眉心直贯而入,箭尖又从后脑透出,也使得他那声惊呼声戛然而止!

    元行钦惊觉抬头,就见对面一蓬箭簇当面射来,他连忙抡枪格挡,却终究慢了片刻。“噗!”、“噗!”、“噗!”、“噗!”...接连几声利器入肉的闷响声起,七支箭簇射中元行钦肩头、腿股等部位,痛觉霎时间再体内蔓延开来,就连手中紧绰的长枪一时把握不住,已不由轰然坠在了地上!

    杀到头昏脑涨,也已是热血上头,元行钦瞪目双目死死凝视向前方,忽的低吼一声,竟然当即抄手拔出插在肩头的羽箭,背负的硬弓旋即也被擎在手中。滴着自己鲜血的箭簇反而朝着前方瞄去,飒然箭啸声起,对面正要指挥弓手发动下一轮齐射的晋军步将的喉头,便被元行钦一箭射穿!

    身边不多的几名燕军亲卫拼死上前,一面用盾牌遮护住又拾其长枪的元行钦,一面奋不顾身朝着前方撞杀过去。然而寥寥数百人已经拼到了油尽灯枯,前方晋军将兵仍好像无穷无尽一般的涌过来,拼死占到了最后的燕兵将士,发出癫狂的嘶吼,却也是一声声满是绝望之情的呐喊!

    惨烈的厮杀,又持续一段时间,单廷珪觉得自己已再支撑不下去了,甚至身体内的血液似乎都要流干...他也察觉到如今不但身处于绝境当中,当先涌杀入城的晋军部众攻势猛烈、调度迅速,也不知统领这一拨敌军的主将又是哪个...可就算是局势对等的情况之下,单廷珪感觉再与这伙猛将强兵厮杀,恐怕自己的胜算也不会很高。

    罢了...看来我的性命,终究要折在此处了......

    “且先不急!这伙燕兵再拼下去,也无法扳回局面。拿下燕国国都的头功,我已拿下了。这燕军将官我倒看得顺眼,且先让我会一会他!”

    忽的晋军行伍中忽的有人高声嚷着,眼见便要将元行钦一众人荡灭杀尽的诸部士卒俱是一怔,旋即便有将官上前收拢阵势。又过了片刻,元行钦就见对面晋军阵列让出了一条道路,有员将领策马踱来,朝着这边上下打量一番,便笑言道:

    “身中数箭,尚还能拔矢还射,果然是个壮士!”

    元行钦见那员晋军将领,竟然与晋王李克用的相貌有些相似,不过他生得剑眉星目,双眼澄清明亮,仪姿非但洒脱英武,也透着一股傲横之气,只是置身于惨烈的杀场当中,他的嘴角也始终带着一抹开朗的笑意。

    让元行钦更为讶异的是,那员晋军小将容貌虽然已经长开,但是眉宇间仍夹杂着一股少壮年纪的轻佻,与血气方刚的锐气,看年齿...他应该只才十五六岁大?想到方才从一开始进行巷战,这一拨晋军虎狼之士扑杀的便甚是剽悍凶猛,元行钦脑中也油然而出一个念头:

    难道再有一次与其厮杀交锋...我也不会是这员小将的对手?

    “败军之将,哪敢言勇?承蒙这位小将军夸赞,只是贵国无端侵掠我燕国,末将忠君之事,可今日终究难免兵败,也唯有死战到底罢了!”

    晋军小将闻言却摇了摇头,随即长声道:

    “什么叫我晋国无端侵犯燕国,刘仁恭当年若不得父王襄助,他又怎能接管卢龙军,进而自封为王?是刘仁恭背恩忘义,惹得父王忿恨至今,这卢龙军既然当初是我晋军帮刘家打下的,今日来也只是要拿回应得的!

    尽忠于刘家,却是为刘守光效力,他发动应变囚禁自家老子,难道你这不算是背反旧主?我虽敬重忠臣烈士,可是刘仁恭、刘守光父子两个,实非值得智谋勇烈之士效死卖命的明主,若仍要执迷也无妨,但是看你武艺了得,也不以人多欺势寡,就由我与你独斗厮杀,送你上路,也算敬你是一条壮士了!”

    那小将此言一出,引得晋军行伍中顿时一阵喧哗,当即有个牙将站出身来,急劝道:

    “世子何必如此?要杀尽城内抵抗部众,已是手到擒来。您毕竟是身份尊崇,而那燕将元行钦武勇却是了得,虽伤重,可万一他做困兽之斗......”

    那小将没待属下劝完,便已面露不悦之色,随即撇过头去,又高声喝道:

    “什么身份尊崇,当年父王十三岁从戎,十五岁在军中被赞誉做飞虎子。我十一岁便已征战沙场,你却把我拿身娇肉贵的纨绔子看待?

    那些义兄仗着年岁长些,一个个老小子便总劝莫我轻赴陷阵,今日好不容易率先杀出城郭,又撞见个值得交锋的对手,你可莫要拦我!”

    元行钦怔怔的听那晋军小将高声放话,而他的身份自然也是呼之欲出,遂当即便又问道:

    “难道阁下便是...晋王之子李存勖李亚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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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的第一更,其实最近码字感觉有些疲惫,而且元旦、春节这会有事,也想趁机调整一下状态。预计今、明两天单更缓一缓状态,后天正常更新,另祝各位看官新年快乐。

450章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不错,我便是李存勖。”

    李存勖闻言又转过头来:呲牙一乐,露出一口白牙,他笑得很好看:

    “怎么,你可准备好了?不是我欺你有伤,到底战阵杀伐,不比寻常切磋比试。清除城内抵抗余众,我还须去擒捉刘仁恭、刘守光父子,带回去向父亲复命,所以有意来会一会你,但也不可耽搁久了。”

    元行钦闻言惨然一笑,他叹声说道:

    “方才城门大开时,我奔赴内城向主公报急,只不过...听宫中内人报知,趁着你们从南门杀入城里时,主公已经得急报示警...如今仓促中也已从东门逃出,眼下也不知在何处......”

    本来言笑晏晏的李存勖闻言,脸上倒登时似被一层寒气所笼罩,他立刻喝问道:

    “什么?刘守光趁乱逃了?那他老子刘仁恭呢?”

    “主公奔逃的仓促,自然无暇顾及先王。我又顾虑当初毕竟是因兵变,而囚禁了先王...又因战事险急,我也来不及多想,只得率部前来抵抗,所以先王还被禁锢在深宫当中。”

    李存勖听罢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冷哼了声,口中又喃喃道:

    “刘守光那厮,篡位囚禁了他老子,如今城破国亡,却又舍弃他爹,只顾自己逃命去了?看来刘守光果然如先前听闻的那般,为人暴戾恶毒,又是不忠不孝之辈。

    虽说父王的死仇是刘仁恭,却未必记恨他子孙辈上,倒也是因刘守光之故,引得你燕国自相残杀,给了我晋国可乘之。可是这等货色秉性,却也着实不堪呐...虽说能拿住刘仁恭这个我晋国的死仇,可是那刘仁恭,也不能放任他逃了。”

    长声念罢,李存勖又凝视向元行钦,便沉声说道:

    “那刘守光,有什么可值得效忠的?若仍执意不降,我固然敬你忠心为主,给你留个全尸并好生厚葬,可也要骂你愚直不知变通!便是燕地百姓也多有埋怨刘守光暴政的,他刘家父子得位不正,你纵然为他们死战丢了性命,身后也留不得个好名!该说的,我也都已说了,只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到底是降,还是不降!?”

    元行钦喟叹了一口气,随即又向身边残存的燕军将士环视过去,眼见周围那一张张满是血污,挂满了疲惫之色的面庞上神情绝望、惶然、恐惧,也有不少人眉宇间还夹杂着一抹期盼...元行钦也知道随着他死战到了最后的这些士兵方,也全凭着一股困兽犹斗的亡命凶气,完全凭着本能歇斯底里的厮杀。可是那口气一旦泄了,他们便迅速的萎靡了下来,情知再死拼下去,也终究难以挽回局势,而这些士兵被屠戮杀尽的命运,却也已然注定......

    若有活命的机会,谁又甘愿去死?

    而元行钦还发觉到,李存勖年纪虽轻,可浑身也已透出股让人敬服的雄主气魄。方才明明与晋军杀得你死我活,可李存勖忽的一出场,他无论说什么,自己下意识的也都是有问必答...意识到了这一点的元行钦,本来抱着必死之心的战意,在这一刻似乎也荡然无存。

    我本就是幽州出身,既为卢龙军出身的军将,自然也当为以此处藩镇割据壮大的节度效死卖命...不过刘仁恭自号燕王之后,到底太过糜烂奢侈,让牙军旧部瞧在眼里甚是寒心,而转而为他儿子刘守光效力之后,他治国如何,实则我也心知肚明...罢了,我元行钦对你刘家,当真已可说是仁至义尽了......

    拿定了主意,元行钦忽然感到心头一阵轻松,他又望向仍在等候他答复的李存勖,寻思这晋王亚子,或许以后当真会是一方雄主,保全性命,还能受重任厚待...那我这条命,便是你的了。

    长枪又被放落在地上,元行钦俯首屈膝,便向李存勖拜伏道:

    “生受世子不杀之恩,能保全得这具残躯,末将感激不尽。也唯有鞍前马后,效死报恩而已。我等...愿降!”

    “咳,这就是了。将军既愿降,肯与我晋国戮力同心,我也必然厚待。且先去包扎伤口,好生将养才是。今日你我是较量不成了,不过以后也有大把的时候,能向元将军好生讨教一番。

    只不过...现在正事也切不可耽误了,诸部将士,迅速赶至燕都内城,收押宫中残余人等,尤其是那刘仁恭,务必要严加看管!另调遣轻骑快马出东门搜索捕拿,务必要擒住刘守光这厮,也切不可怠慢!”

    李存勖本来对元行钦和颜悦色的笑说着,可是话说到后半段,他神情一整,断然下令,语气中也透着股生杀予夺的气概。他麾下诸部晋军将士轰然迎合,随即立即行动起来,但听得衣甲铿锵的劲响声,与马蹄纷踏的清响声连绵不绝,一众龙精虎猛的将士迅速开拨,反应也极为迅速。

    而李存勖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却思付着:

    今日攻克了燕京,又生擒住刘仁恭这个父王的死仇,就差在擒住篡位的燕王刘守光,还有往东面再取下蓟、平、营等几处州府...如今立下大功,应该离返至太原向父王复命的时日也已不远了。

    不过如今由我晋国占据燕地,也不知治下各处有无擅长燕乐二十八调,傀儡戏、歌舞戏等诸般戏剧乐舞的优伶艺人...毕竟奉命出征时痛快打仗,而闲暇时分畅快听戏,这才是人间快事啊......

    晋军攻占兼并幽州全境,至此也已成了定局。至于燕都内城告破,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因有刘守光宠臣李小喜率余众投降,被晋军囚禁,连同刘仁恭在内,他三百多口族亲也尽数被擒获......

    至于刘守光本人,则按着他原本的轨迹,于城破之时奔逃出来,流亡在燕地民间。

    由于逃亡的仓促,身边也只有他宠爱的妻妾李氏、祝氏,刘继珣、刘继方、刘继祚三个儿子。财帛粮食亦是短缺,仓惶只逃出了一两日的功夫,眼见晋军追兵将近,刘守光颠沛流离,却是逃入了一处破败的村坊。

    担惊受怕,又是饥肠辘辘,刘守光不得已也只有派遣吩咐他的妻子祝氏到附近农家乞食。人家乡农家里不明就里,便询问相请,结果这桩事情比起原来的轨迹也没有出现变数,祝氏也是个实心眼的,遂将他们的出身与因何故逃到此处的因由,都原原本本的如实相告个分明......

    什么?我们当初被燕王刘仁恭压榨的已经够苦了,而如今逃到村坊中来的,竟然就是比他老子更盘剥压榨我们这些穷苦百姓,不但横征暴敛、强征抓壮丁,甚至还设下许多酷刑厉法,镇压我等黎民的刘仁恭那个畜生?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句话还是相当有道理的。

    村中乡农顿时群情激奋,纠集乡亲纷纷持着锄头、粪叉,一并杀上门去...于是乎,刘守光与其妻妾子嗣等一行人大势已去,也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当即便被捆了个结实,期间也没少又挨了一通毒打...也根本不用待晋军轻骑追兵寻上门来,此处乡坊的百姓,便欢欢喜喜的押解着刘守光等人,要送到晋军那里去请功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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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末大军阀介绍:
乱世人命风烛,这是个血腥、混乱、残酷的时代,更要命的是在这个乱世当中杀业最重的时间与地点出现,开始唯有只身独力的险中求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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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这条路,注定不好走。唐末大军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末大军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