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1章 你们军中威望最高的将领,现在为我所用
刘仁恭的次子刘守光,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兄长大败亏输,危及到他统掌的横海郡而心忧焦虑。反而窃喜不已,因为大哥刘守文是争夺储君之位的竞争对手,如今丢人现眼,父王待他的印象也必然是一落千丈。
毕竟刘守光处心积虑要实现的野心,可不止是如他父亲那般做个燕王,而要继承这基业图谋做大燕国皇帝。
这份野心,早就已经萌芽。尤其是刘仁恭做燕王之后,于幽州大安山上兴筑宫殿,刘守光瞧见入住其中的莺莺燕燕,就算是自己老子收的美妾,他也已是垂涎欲滴。刘守光要把控大权在手的欲念,更是愈发不可收拾。
大丈夫当如是也...方今天下这般世道,雄主称帝、藩镇称王,而我卢龙军占燕地二千里,又并下横海军河朔冀地,不是也能称帝一方吗?届时权倾天下,尝遍燕云...有朝一日也未尝不会是世间美人,敢忤逆我之人,便让他们个个不得好死!这等帝业,我也当然要争!
即便如今与那李天衢为敌...刘守文行军打仗的本事远不及我,而父王要占据棣州而招惹那等强敌,也的确有些操之过急了,若是由我主掌大权......
而刘守光心中正念时,却听得身旁有人轻咳一声,并低声提醒道:“世子...?”
立刻回过神来,刘守光也意识到自己身处于大殿当中,他面色一整,垂头又朝身边便去。而站在他后列,也是两员身材魁梧,形貌气质上看来很明显也是久经战阵的武臣。
刘仁恭醉生梦死、穷奢极侈,当初卢龙军中牙将也难免有人对他渐行渐远。刘守光好歹现在治军统兵,也颇有他老子当年那般做派。是以燕国军中,也有元行钦、单廷珪等宿将,也以倒向他这一方派系。
先是有元行钦出言提醒,刘守光很快便收敛心神,脸上又做出副恭顺模样。而大殿当中,对面又有卢龙军宿将刘雁郎站出身来,向刘仁恭拜说道:
“大王,长世子兵败,退守沧州,想必王重师、刘知俊所部敌众得势恣肆,既然大胜一阵,非但要取棣州想必也会趁势进犯横海军以镇慑我邦。
臣以为。敌军如今骄兵之势,如若深入我境我卢龙军便可趁机发骑众迂回拦截王重师、刘知俊敌军后路。如此若能使其陷于横海军,想必军心不安而调遣良将统领卢龙军精锐合围击之,自可反败为胜。”
大动肝火的刘仁恭闻言沉着脸思索起来他也知道凭燕国的国力不足以与李天衢拼到鱼死网破。可是兼吞得连同冀、鲁之地的棣州要隘刘仁恭也绝对不想服软交让出去,他下一步的目标是称霸河朔,而邺王罗弘信、赵王王镕都已向李天衢称臣,现在就更不能被对方的气势给压制住。
所以也务必要让李天衢知道他魏国就算势大可是非要与我燕国打下去也将伤筋动骨。接下来倘若战事依然不利孤恐怕也不能再与他强硬下去了......
寻思刘雁郎此计可行,刘仁恭面色稍缓,随即点了点头,说道:
“的确正如爱卿所言,王重师、刘知俊大胜一阵盛气凌人,除了要夺棣州也极有可能侵袭横海军治下疆土...哼!姑且先让他们狂一阵,可是河朔地界终究还是要由孤来做主!
传孤旨意,调动卢龙军两万骑众经深、冀、德几处州府迂回向东。那王重师与刘知俊若要兵犯沧州我军断其后路袭扰,将这一路敌军困死在横海军地界...如此数面合围,杀败犯境敌军,也好震慑得魏博、成德几处藩镇,以后河朔地界,当须奉孤为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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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为昔日安史之乱的根据地,却又是大唐抵御契丹、奚等诸族各部的北面屏障,卢龙军藩镇多有骑军,而河北地势平坦,的确也方便大批骑兵军旅长途奔袭。幽州方面调动了两万骑军,按刘仁恭的旨意迅速出发,朝着王重师、刘知俊所统领的敌军后方包抄而去。
卢龙军派出的骑军部众,有别于强征充军的定霸都新兵,他们打过犯边袭扰的契丹部族,甚至有不少阅历丰富的老兵当年也曾与李克用的晋军硬碰硬过。按刘仁恭想来,就算现在是李天衢一方的敌军占据上风,然而被切断去路,再由卢龙、横海二镇趁势反扑,你王重师与刘知俊再是能打,可又怎能挽回这种局面?
然而孤军深入的弊端,李天衢当然十分清楚。王重师、刘知俊所统掌的淄青军军旅,自然也不会是一路孤军。自汴京启程北上,途径原本天平军郓州,以及北面淄青军齐州...有一路策应淄青军的兵马,很快便也进入同样处于横海军治下,也是属于冀鲁交界地区,北接沧州、东邻棣州的德州地界。
刘仁恭与李天衢各自派出的支援军旅一路往南、一路向北,也正好在德州治下打了照面。然而蹊跷的是,双方派出的几拨哨探轻骑也并没有打起遭遇战,因为彼此部曲当中,竟然还有些是旧识。尤其遭遇李天衢所派出的这一路军旅先头部队主将之后,狭路相逢,卢龙军有些轻骑部众的牙将,竟然上前去拜会叙旧......
“高将军!当初您与家小统领着一众同僚,为李克用胁迫而南迁之后,末将与众弟兄也都甚是想念,也不知高将军可还安好?可末将也万万没有料到...今日竟然会是以敌手的身份与将军相见......”
德州陵县左近,几员燕军骑将滚鞍下马,拜道在地,万般感慨,竟然是在向敌军的主将恭谨施礼。而在他们身后,大批骑兵也都勒住战马缰绳停留在原地,他们手中兵器低垂,也都不敢妄动。
因为在这一众燕军将兵的眼中,面前的那员大将扮相不但显眼,他们也极为熟悉。就算是不曾并肩厮杀,乃至在同一处军司治军统兵的,如今的燕军,而当初的卢龙军藩镇牙军中效力的将官士卒,就没有人不知道高思继的大名。
高思继与昆仲兄弟以雄豪闻名燕地,分掌燕兵,甚得士卒拥戴。而正史中的李克用会担心他势倾一方,并且已有不肯屈从于河东的苗头而不惜将其诛杀;节度使刘仁恭也对高思继极为猜忌、处处提防,无论这员声望盖过自己的将领是为李克用所杀,还是被李天衢给要去,他都乐见其成...那么高思继在卢龙军的威望与名气,也是可想而知的。
李天衢遂有意调遣高思继与他兄弟几个率所部燕云骑众,会集其它几拨军旅前去策应王重师、刘知俊。他也很好奇,当燕军发现他们战场上所将面对的敌人,竟会是当初己方势力军中风头最盛的人物,又会作何感想?
眼下高思继又看见几张熟悉的面孔,他内心也是感慨实多。亮银枪被撂在银鬃马鞍鞯得胜钩上,高思继翻身下马,也朝着面前那几员燕军骑将拱手施礼道:
“高某当初有幸蒙众袍泽抬举,只是刘节帅...如今倒是自号燕王,他对我如何猜忌,有意打压,高某为势所迫,只得举家迁离故土的因由,诸位想必多少也都知晓些。如今虽是各为其主,可高某也实不愿与当初同袍兵戎相见,在此我倒要问诸位一句:
以往高某待同僚袍泽,乃至军中儿郎如何?如今卢龙军旧部牙兵,成了燕国的行伍将兵...那刘仁恭自号称王,比起当初,他待你们,却又如何?”
392章 釜底抽薪,不用杀人的绝户计
由于高思继的出现,经历一番掏心窝子的交谈,在场几员骑将当即被策反,选择集倒戈投从李天衢一方势力,虽然也仍有些将官因家眷尚在燕国幽州治下,不便背反,但是也都不愿与高思继这个他们昔日崇敬的燕云名将厮杀下去。
因为高思继那一席话,也是直戳进燕军不少牙将的心坎里。当年他们卢龙军内乱,由李克用扶植刘仁恭上位,不但财赋粮秣征收上贡,任意要兵要粮...晋军方面还直接派出官吏至燕云地界上任,当初李匡威执掌藩镇时期,可是与李克用常年交战的对头,结果被河东军藩镇骑到头上作威作福,众多卢龙军牙将当然心中都憋着一股火。
而刘仁恭当年虽然是被李克用扶持做得节度使,他到底是卢龙军旧部,也曾暗示过众部牙军,卢龙军到底不会一直被晋军控制。他也的确做到了,隐忍一段时期后突然发难,将李克用指派过来的州府官吏,乃至军中河东派系的将兵一股脑杀个干净,卢龙军与晋军决裂,终于再得以雄踞一方。
可问题是...刘仁恭再吞下横海军,自封燕王之后,腐朽糜烂的转变也未免太大了些。他在大兴山兴修宫殿,使尽手段强征各地貌美女子,成天过着酒池肉林的日子,甚至勒令治下子民将钱财尽数交出,藏于山间密窟,还将挖掘打造的民夫尽数处死防止宝藏的位置外露......
所以现阶段燕国治下军民,只能以泥土烧钱充当货币使用。
做为统掌一方藩镇的节度使,就算不与麾下将士同甘苦、共患难,好歹也要以身作则,有慑服三军的威严。刘仁恭带领卢龙军公然与晋军决裂,要求自治而得以扬眉吐气的牙军部众自然要跟着他干但时至今日刘仁恭已是那副做派,做了燕国将兵的卢龙牙军部众生计大多更为困苦谁又不是满腹的怨意?
可是投错了主子却也只能一直跟下去,毕竟另投他处也无门路。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高思继的出现自然就能起到立刻瓦解燕军军心的效果。
仗都还没打,便有数千燕军骑兵直接倒戈。其余不便降从的部众士气萎靡情知真要是开打也是必败无疑。高继思到底是燕云出身的将才,对于他往日的同僚也不愿把事做绝,遂又向其余燕军部众放出话来:
我军这一次不会出动攻打,是念在旧时的情面上但如今毕竟是各为其主。除去愿意投诚的弟兄奉劝诸位尽早退出德州地界,否则倘若仍然执迷要与高某为敌,那么下一次相会,也就怪不得我不念旧情了。
随后几日,李天衢方面以高思继为主将的先头部队行进多少里燕军骑众便要退多少里,只得撤出德州地界。而这一路兵马再无法对王重师、刘知俊所统领的军旅构成任何威胁之后高继思挥军大摇大摆的挺进入棣州之时,当地州府刺史则选择当即献城投降。
顺利夺回淄青军宣称归属的棣州,刘仁恭既然胆敢与本国皇帝对抗当然还是继续要狠狠敲打一番。王重师、刘知俊趁势杀入横海军沧州、瀛洲地界而刘守光与燕国其他州府官也只得死守城郭而任由着敌军在自己的地盘横行无忌。
然而行军途中,王重师、刘知俊与麾下将士沿途观望处处景象荒凉残破,本来横海军治下人烟辐辏、鸡犬相闻的村镇,如今也大多凋零,很少看见有炊烟升起。大地上处处镇坊村落十分破败,大片大片的良田也没有耕作痕迹。
本来唐朝末世,世间大乱,民生凋零也是常态。然而好歹时局发展至今,各处藩镇相互攻伐吞并,该灭亡的早已灭亡,该称王的称王,战祸不及前几年频繁,按说各地时局也能相对稳定些,大多横海军治下黎民,除了十五岁以下、七十岁以上的,男丁都被拉去定霸都强征入伍,只剩下老弱妇孺种庄稼耕地,到底也只能留下这一片荒凉的景象。
李天衢回想当初经历,心说就算都是投胎到了乱世凶年,苍生在哪里谋生的时运也各有不同。譬如自己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正赶上了黄巢、秦宗权残暴害民最为猖獗的时候,可说是从地狱模式开局...而谁要是赶上了两浙钱镠、北韩南郭,甚至起码对自己地盘的民生比较上心的朱温治下过活,那也都算是在这乱世运气好的。
可是寻常百姓,要是摊上了燕王刘仁恭做他们的君主,那还真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刘知俊策马来回观望,也不住的大摇其头。李天衢也早有御令,各处藩镇节度使奉旨出征期间,在外有兵虽有自主权,但是也严令禁止不可进行屠城等暴行,刘知俊、王重师心说就算他们有意剽掠一番,可是沧州、瀛洲等地治下都贫苦到了这般样子,还能抢到什么物资财富?
毕竟沧、瀛等州府治下,村落内民家都不过是些坛坛罐罐的破烂,乃至些破旧的家具,刘仁恭盘剥百姓,不但强征男丁至定霸都充军,还收罗民间所有钱财,哪里还会剩下什么财物?长剑、开道两都,乃至其它几拨牙军部众自然都看不上眼。
相反的是,行军这段期间,沿途经过的村坊中除了脸上神情一片木然,蹲坐在村口呆呆望着那些大头兵的乡民,其余残留下来的妇孺老幼,乃至个别逃脱燕军征令的落拓农家汉,毫不避讳杀气腾腾的牙军将士,会主动前来乞讨粮食。
甚至有些几个面黄肌瘦的年轻姑娘,乃至有些岁数的村妇不惜当着那些大头兵的宽衣解带,尽可能的卖弄风情...哪怕是粗粮糙食,也只求能够换来些养活家人。
这些时日,不曾与横海军治下的燕军厮杀交战,御军严明的王重师却为了管束军纪费了不少心思。毕竟麾下将士都是龙精虎猛的男子,也不是自家主公军纪更为严明的龙骧、虎翼、豹韬等衙内亲军。交战期间,一个个管不住自己裤裆里那东西,忙不迭的拿发放的军粮偷摸去睡人家的婆娘,这他娘的又算怎么回事?
所以王重师下令军旅屯驻期间,各部将士禁止以口粮去与途径村坊乡民进行交易,否则也必将严惩不贷。
“横海军治下贫瘠破败,都穷成了这个鸟样!我军要强攻城郭,可是还须督运攻城器械,只怕还要磨耗许久时日,刘守文这倒不必事先坚壁清野,我与兄长就算扫荡尽沧、瀛两州县城外各处村坊,也是无所获取。
虽然我军得势,可卢龙军于横海军临近,援军朝发夕至,我军久在敌境当中,也是夜长梦多。下一步却又当如何?索性集结军力,先一举攻破横海军治所沧州清池?”
整歇的行营帐中,刘知俊、王重师二人正在商讨军机。而听得刘知俊说罢,王重师思索片刻,旋即却忽的说道:
“陛下下旨命你我统领淄青牙军出兵夺回棣州,却也并没有言明是否又当趁势进取横海军治下领土...不过我军杀入沧、瀛之地,若说无所获取,也不见得。若使釜底抽薪之计...我等先前俘获得大批定霸都败军,也多是本地乡民出身,而周围各处村坊就算没钱没粮,不是还有人么?”
393章 蛰伏的乡间少年,横跨五代的政坛奇才
听王重师说罢,刘知俊双眼一亮,也立刻回道:
“兄长的意思是,但凡我军途径沧、瀛等几处州府治下镇坊村落,携各处的百姓尽量迁往我淄青军领地?”
王重师点了点头,回道:
“正是!陛下不也常说,民为国之本,就算寻常百姓身份低微,可治下没了百姓,各处割据君主便没了立足之本,那还算什么国君?而刘仁恭治国酷厉严苛,恨不得榨干治下百姓的血汗,不但要维持他优渥奢华生计,也更需要民脂民膏维系兵备军饷。
何况我军前番俘获得俘获得三万余定霸都败兵,也尽可以晓谕他们返回乡里,接取他们家眷族亲,一并迁往淄青军领地。如此燕国除了各处死守的县城中挟裹的百姓,大多乡民由我等掠去,要供养燕国财赋、补充兵源的百姓人丁大减,就算不强攻城郭,不是照样也能使得燕国元气大伤?”
刘知俊闻言也是连连点头,随即又道:
“趁着刘守文被我军杀得亡魂丧胆,只图固守城郭而不敢主动出战,卢龙军方面派出的兵马,也有高将军也拦截住,对我等构不成任何威胁...燕军也只得任由各处乡坊民众自生自灭,的确也可以尽数掳掠了去。呵!虽说这也算不上是掳掠,燕国横海军各州县百姓,家无存粮,都穷到了极处,哪里及得上淄青军殷富兴旺、钱粮广有?勒令他们随我军南迁,划籍归入大魏国治下,而授以耕田开荒,对他们这却不是天大的好事?”
毕竟当初李天衢于各处战乱之时,趁着麾下有开荒治政能手张全义效力,便着手招抚收容各处灾民,加以时日,势力发展得更为壮大。王重师、刘知俊耳濡目染、有样学样,在眼下这等形势下也能立刻想到釜底抽薪这条计策足以对刘仁恭的燕国构成重挫。
何况李天衢当初统掌的义成军地盘狭小,格局有限初期收容各处流民也免不得要精打细算。王重师、刘知俊方今赴任的淄青军却是地盘广阔,民生富足。
也是托了原来的节度使王师范的福方今淄青军钱粮储备,也完全足以赈济迁徙到本镇领地的横海军民众。直到他们从事耕作等各种行当也开始上缴赋税服从劳役...燕王刘仁恭治民本来就是杀鸡取卵、竭泽而渔,那么他费尽心思能压榨百姓的血汗财富,却将得到最大化的发挥,转而流入淄青军的收支当中。
拿定主意王师范与刘知俊便迅速准备着手安排人手迁移百姓。保留提防各处城郭中死守的燕军,其余人马分散遣出,再分发赈济干粮,约定日期时限,当然先是由肯降从的定霸军步卒带路返回各自乡里先对父老乡亲先做动员,便是有执拗不肯搬迁的除了不许动刀子杀人,该威逼就威逼能利诱则利诱,总之能“掳”来多少人就算多少人。
如此各自部曲奉军令将要把尽可能搜罗到的各处乡民悉数迁往统一的地点集合待命,随后便分批逐次的往南面淄青军的方向迁徙而去。
而沧、瀛两处州府治下各处破落的乡坊,煎熬度日的乡民惊然发现从南面打过来的军兵成队涌入,先是被吓得乱成一团。
先前眼见王重师、刘知俊所统领的淄青军部众途径路过,也并没有侵害乡里,壮着胆子乞讨是一码事,可他们眼下又大张旗鼓的冲入乡坊,这又是要干什么!?
先前可恨那刘仁恭敲骨吸髓,强征男丁入伍,又刮得三尺,掠尽财物,迫得咱们这些苦哈哈只能使泥钱...挨家各户别无长物,都穷得快穿开裆裤了,结果刘仁恭之后,你们魏国的兵又要来,这还能抢到什么!?
误会了不是?我军不要你们的钱,不要你们的粮,只要你们的人。
结果听得派往各处乡坊的定霸都降卒,与诸部小校晓谕告知,当地乡民这才知道是要他们搬迁往淄青军藩镇领地。随后动员事宜,奉令促使各处百姓搬迁的部曲几乎也没有受到什么阻力,也不必用什么牵制手段,诸地乡民心甘情愿的举家南迁,积极表态,那可说是相当的踊跃......
就算是故土难离,很多百姓祖祖辈辈、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一片地方,可是好歹延续香火也都有条活路不是?刘仁恭是没有如秦宗权、孙儒等更为性情凶残的军阀那般纵兵吃人,可是他也都快逼得治下百姓彼此同类相食了。
咱们本来是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过活的庄稼汉,可壮丁都被燕军抓去充军,说不上何时在战场上便枉然要送了性命,可燕国仍然横征暴敛,再留下去,这却不是要把人活活逼死?
如此这般,赶往各处村坊招聚乡民的部曲干的热火朝天,办事效率也是极快。只是有不少百姓仍对家中那些破烂仍然恋恋不舍,栓束上独轮车子不成,只恨不得把所有物件尽数抗在身上,淄青军兵卒也就免不得像赶羊一般,督促着磨磨蹭蹭的乡民加快行程,赶赴集合点由同僚部曲接受,才好再朝下一处村坊赶去。
直到由王重师、刘知俊派出的部众经由沧、瀛二州,进入西南面接邻的冀州信都县治下的一处唤作长乐的地界......
冀州本来属又名为恒冀军的成德军增领的疆土,按说应处于赵王王镕治下,然而刘仁恭这个胆敢主动去招惹朱温、罗弘信联军的主,意图兼并河朔,于吞并横海军期间,也与邻道藩镇有过冲突。边界领地更迭,是以这段期间冀州也暂时由燕国实际掌控。
同样是十分破败,此间村坊周围荒芜,倒也有几片尚还有人耕作打理的农田。经过派经此处的部曲与本地出身的降卒逐家挨户的告知,那些形销骨瘦的乡民绝大多数也是乐意随军往南迁徙。一时间荒凉的村落反而热闹起来,各处破旧的茅屋外大呼小叫,也都是在催促着自己的家人尽可能的把家中物件尽可能带在身上。
然而在一处茅屋外,有十几个乡民扎堆,却是在为这户人家殷切的搬运物件。而此间人家的主人是个中年汉子,虽然在乡坊中过活,却是一边耕田、一边读书的耕读之家,所以生得倒也有几分儒雅。
当初燕国下征令到各处村坊勒令男丁充军至定霸都,这家主人所幸与几个乡亲躲避了过去,未曾被抓壮丁前去服役,也就没在前番与王重师、刘知俊所统领的军旅战事当中枉自丢了性命。
而这家主人身旁,还有个十四五岁大的少年郎,也是生得眉清目秀。他们二人虽然举止思文,可都身着打着几处补丁的粗衣,也显得十分寒酸。破落村户,到有邻里乡亲热心肠的前来帮衬,这家主人也连忙说道:
“诸位乡亲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寒舍中值当携带得物件不多,冯某与犬子足以经管,搬迁大事,也须各顾家里,在下又怎能受乡亲这等恩惠?”
然而这家主人方自说罢,他对面有个仍然身着残破戎装的汉子便立刻说道:
“先生不必如此,是我们家受了恩惠,要感激你教导出的好儿子!唉...我被燕军强征充军至定霸都,非但先前与魏军厮杀险些丢了性命,所幸降从得收容,终得返乡归来,动员乡里乡亲的南迁去过好生计......
可我家中唯有年迈老母,无力耕作,我再迟些归来,这般时节乡亲生计堪忧、自身难保,只怕据老母便要饿死...也多亏你儿冯道为我这家子耕种荒芜田地,帮衬砍柴收成,我老母这才保得命在。咱虽是个粗人,却也知道知恩图报,好歹先生家有何为难处,也总要尽了心意!”
394章 治世的文人,乱世的书生,理念大有不同
那个唤作冯道的少年听人感恩夸赞,只是轻轻一笑,神情风轻云淡,也丝毫没有以那军汉的救母恩人自居:
“田大哥言重了,乡亲邻里本该互助,小侄不过举手之劳,也当不起这般恩谢。”
冯道之父冯良建望向自己这儿子,脸上也满是欣慰之色。好说歹说,劝回那军汉去照拂老母,又让几个同样曾受冯道帮衬的乡亲各顾家里之后,冯道略作踌躇,忽的又对他父亲说道:
“父亲,我瀛州景城冯家,迁居冀州长乐,如今却只得移籍南迁,离开河朔地界了么?”
冯良建闻言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唉...朝堂昏聩,乱世凶险,为父被罢黜官身不受录用,也只得操持这耕读之家,以耕田事稼穑、丰五谷而养家糊口...我的指望,也都落在你身上,学有所成,而知诗书、达礼义,修身养性,日后争个功名以求能光耀门楣。
你也的确争气,以往奉养我与你过世的娘亲,照拂乡里,虽清贫,亦是勤奋好学,只以读书为乐事。然而如今长乐乡受燕国管制,你这般年纪,也险些被强征去充军。书生反而要到沙场上搏命,才非所用,我儿又怎能枉然丢了性命?为父早有搬迁的心思,可到处兵荒马乱,怕只怕迁离乡里也避不过兵灾祸难......”
冯良建一边说着一边不由得又拍了拍冯道的肩头,眼中也满是希冀之色:
“到底燕王穷兵黩武、不修文政处在燕国治下哪怕你学有大成,也未必会受赏识提拔。而苛政猛于虎咱们冯家本就生计堪忧,日后说不上何时还要被强征充军...然而魏帝文成武德治下大多州府非但局势太平民生富庶。这世道到底是小国多灾、寡民多难,我冯家有这等南迁的机缘,这才有出头的时日。
更何况魏帝兴文教,重设科举招贤纳士之意心切以我儿才识,应该也不至埋没屈沉。如此也是盼着有朝一日,你冯道也能在史载中留得个名字,我冯氏家世能得兴旺。这非是为父功利心切...如此乱世,没有权势倚仗而不能争个功名,可怜世间百姓家破人亡、香火断绝的也太过轻易了......”
“追名逐利又是什么坏事?父亲苦心孤诣,寄厚望于孩儿也是为咱冯家着想,这又有什么错的?”
冯道微笑说着继而又道:
“名利无咎逐之非罪过乃人也,父亲也尽管安心,待咱家南迁安顿,无须为生计忧愁时,孩儿更会勤学钻研,这世间的名利,自然是要去争的......”
冯道悠声说罢,便又返回屋内收拾适当去了,而冯良建凝视过去,虽然因自家孩儿争气心喜,可是心中也不由又泛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就算是家境困苦,可冯良建对冯道的教育一直十分上心,哪怕吃不饱饭,也要供着他读书勤学。而冯道的确勤奋好学,处于清贫时侍奉双亲不但毫不怠慢,还对乡里乡亲是十足的热心肠,经常帮衬,还不求回报,也当真称得上是品学兼优。
只不过...冯良建听自家孩儿言谈,有时候非但显得有些老成,是非观念也似乎有别于寻常读书人。至于到底是哪里有差异,冯良建也有些说不清楚。
若是天下承平时节,吾儿勤学好问,应当能入仕争得一番功名。只是他生于乱世中...或许对于时事的见解与看法,到底会与治世的文人大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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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冀州长乐冯良建、冯道父子在内,沧、瀛、冀等几处州府各处村落镇坊的百姓陆陆续续往集结点迁徙。各路兵卒会师一处,便带着搜罗到的两万四千余户、近十万名百姓踏上了往南迁移至淄青军领地的路途。
横海军沧州刘守文就算得知了这一消息,可是他如今也只得龟缩在清池城中。先前数万大军被杀得一败涂地,军力大减,而刘知俊率领骑众就在沧州地界耀武扬威的来回巡视,刘守文哪里有能力,又哪里敢再主动出城应战?
然而卢龙军幽州方面,燕王刘仁恭听闻他所派出的骑众为高思继这个昔日曾做过自己同僚,乃至下属的将才阻拦,刘仁恭、王重师则携他燕国近十万民众南迁,当然又是勃然大怒。
刘仁恭可还记得,想当初曾经为旧时的节度使李匡威所厌恶,结果被外放只做得一个县令之时,高思继便是在燕云地界闻名遐迩,且甚得军中将士推崇的豪雄。发动兵变,而为李匡威之弟李匡筹所败之后,刘仁恭逃往河东,终于暂且攀上了李克用这一方强大的靠山,这才有机会杀回卢龙军,夺下了节度使的位子。
然而以高思继在当地的声望,以及他的能力而言,刘仁恭自知难以镇得住他,向来猜忌防备。而后李克用公然要他调拨高思继一家子统领所部骑众南奔支援李天衢,以图协力对抗朱温...刘仁恭乐见其成,正好为当时尚未决裂的晋国做得个顺水人情,而抱着送瘟神的心态将高思继送走。
可时至今日,那高思继到底还是要成为自己的敌人,而且还是在燕军中影响力颇深的劲敌......
然而气急败坏的刘仁恭,当然也不能坐视敌军从自己的地盘掳走十万人丁。他遂又调遣刘雁郎、元行钦、单廷珪三员宿将兵分三路,疾驰追赶,也势必要在南迁的民众进入淄青军地界之前给截杀住。刘知俊、王重师、高思继则率领所部军旅摆开阵势,拦截住各处道路要隘。几场战事,继而又在横海军地界打响。
燕军骁将刘雁郎,当初曾于契丹兵犯平州抄掠之时,趁敌军大意挥军突袭,生擒契丹诸部之长萧翰。契丹遂也只得乞盟纳贿,请求赎回头领,此后很长的一段时期内不敢再侵犯卢龙军藩镇。
然而当时的契丹诸部头人尚还为争权夺势而内乱频发,还没有雄主耶律阿保机整合内部,使得他们这个民族在北地迅速崛起壮大。刘雁郎虽有勇略,但是却撞上了刘知俊这个五代时节统军作战能力出类拔萃的名将,一战下来,刘知俊大获全胜,杀敌五千有余,刘雁郎不得已也唯有引兵后撤,毕竟刘知俊所统领的锐骑部众同样机动性极强,也根本无法绕过这一路强敌,而继续挥军去追击南迁的民众;
燕将单廷珪,则是撞见了旧时卢龙军同僚高思继所统领的兵马,做为燕王刘仁恭次子刘守光派系的将领,他先前也并不买那白马银枪的帐。然而厮杀一阵,自诩武勇了得的单廷珪混战中难敌高思继手中的那杆银枪,腿股挨了一记。燕军部众遇到高思继本来就士气低迷,主将单廷珪又吃了大亏,遂也只得败返而去;
至于元行钦这一路燕军,本来正要与布防于沧州治下南皮县一带的王重师大战一场。然而却闻报说南迁的百姓,已经进入后世山东省的北大门,棣州治下渤海县地界,而且两路同僚兵败...虽然元行钦也以雄武壮烈闻名于燕军当中,可他深知再追下去得不偿失,遂也只得含恨退去。
军情战报又陆续传至幽州,刘仁恭闻知后气得差点没吐出血来,然而他再是不甘,为人再是狂悖...却也意识到了与李天衢的这一场战争,再打下去他燕国怕是也耗不起了......
395章 燕国来使,后世一个群体的先人
十几日后,燕国便派出使者,却是赶往王重师、刘知俊所部军旅营寨,请求暂且休兵罢战,因为燕王也已差拨使臣,赴汴京请罪献纳。不得已,也只得向李天衢低头了。
毕竟再打下去,刘仁恭枉自折耗军力,而且出现大量的人口流失,两个国家也完全不是一个体量。就算燕军举全国之力,抵挡住敌国大军,尚还能保住卢龙军继续苟延残喘,可是国家财政入不敷出,生产力与军力无法得到及时的补充,休说是李天衢这里,就连周边赵国王镕、北平国王处直...甚至北面接邻的契丹诸部虎视眈眈,燕国也就注定无法再有机会壮大实力。
所以刘仁恭先前就算是飘了,现在也只能怂了。而处于他的立场上,李天衢肯不肯接受议和,还是两说,但是也只有做尽可能的尝试。
李天衢在得知这一消息后,还是决议愿意接见燕国方面派来的使臣。毕竟通过多方面的考虑,现在便急于灭掉刘仁恭这一方割据政权,时机显然还不太适合。
因为刘仁恭的燕国战略处境上十分微妙,按史载他与晋国交恶,就相当于狠狠一巴掌打在李克用的脸上。然而当燕国成功得激怒了朱温,引得梁军挥军前去征讨,刘仁恭处境于如今相似,他竟然派出使臣要求晋国援助。
李克用生平最痛恨的仇敌是朱温不假,可若说他第二恨的,应该便是请求他出兵协助接管卢龙军,而后却大肆屠戮他河东官吏的刘仁恭了。可是出自于唇亡齿寒,不能让梁国做大的考量,李克用竟然也会打算保住刘仁恭,而出兵援助自己的仇家。
自此燕国就在梁、晋之间左摇右摆,任何一方胆敢去攻打,它便向其仇家求援,然而刘仁恭之后,他夺权的儿子刘守光啥时候感觉燕国又行了,便还会跳出来兴风作浪。
李天衢也知道李克用与自己的关系,同朱温比较大有不同己方势力已经在昭义军占据数州之地如果还要意图吞并燕国,明目张胆的对晋国形成夹击之势...现在彼此的关系好歹还是心里妈卖批可当面还是要笑嘻嘻从李克用的立场设想,他也断然不会容许李天衢打着友军的幌子而一步步的遏制住他晋国的发展空间。
由于朱温的存在,现在与晋国之间的同盟关系就此瓦解时机也仍恨不适合。而李天衢寻思因为意图吞并燕国李克用到底会不会就此与己方决裂,如果说这是薛定谔的猫,都有那种可能的话...可是要取卢龙、横海二镇,以后将招致来一个重大的隐患却是实打实存在的。
那便是将在耶律阿保机的带领下即将兴盛崛起,也将会对河朔地域构成直接威胁的契丹。
刘仁恭为人狂妄、贪婪,可是他对于打契丹这方面的确有一手。虽说后世有说法他是辽国的克星,专制契丹震慑得他们始终不敢难犯,这也太过于言过其实但触怒了耶律阿保机那等狠人,照样兵犯蓟北杀得数万燕军大败而迫使刘仁恭被迫只得采取守势。只不过当时的契丹还要吞并渤海国,震服奚人等部并没有心思集结军力大举南侵。
褒奖过头,但也没有必要贬低到底刘仁恭、刘守光父子统掌燕国期间治国固然是混账可的确也完全起到了河朔屏障,抵御北面异族的效用。如果想在吞并下燕国,不但与晋国关系将会疾速恶化,由于契丹的崛起,以后又将导致哪种恶果?
以史为鉴,当史载中的后唐庄宗李存勖即位之后,便给李天衢一个最清楚的答案。
对于比起他父亲刘仁恭更是狂到没边的刘守光,李存勖忍无可忍,直接出兵将他燕国给灭掉,也是一举为父报雠。然而后唐与契丹接壤的领地大增,虽然后来调整了国策,可至少那个时候已经称帝的耶律阿保机,他的野心可是想建立起一个南到黄河,北至漠北的强大帝国。
灭了燕国,李存勖便将面对南面梁国、北面辽国双方的巨大军事威胁。而他这个后唐战神固然顶住了压力,灭了梁朝,先后两次大败契丹南侵军旅,可这也是开了上帝视角的史载评述,他走错一步,也必然会导致亡国之患,期间的凶险也是可想而知。
所以李天衢能够确定,吞并刘仁恭的燕国,那么李克用的晋国很有可能会与己方决裂;以后终究要面对契丹的军事威胁;南面杨行密同样是貌合神离,一有机会也要夺回淮南军故地;还有关中重整旗鼓,意图报仇雪耻的朱温...这就相当于要与方今时节最为强大的几方势力同时战争爆发的概率激增,那等处境可要比史载中的李存勖险恶出几倍不止。
比后唐战神更具雄才伟略,能够吊打四方群雄,进而南征北讨,轻易横扫天下?那是太过于脱离实际的yy网文套路,李天衢心说自己也还没狂到那个份上。
所以燕国来使,该见还是要见,战争的目标既然已经达成,正好借坡下驴,刘仁恭那边也能老实安分一段时期。谈判期间,固然也少不得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过程,但是这次和议终究是要达成的,如此也是向李克用传达出一个明显的讯号:
我国这一次与燕国交战,纯粹是因为边境摩擦、领土争端,可不是因为要算计你晋国哦,晋、燕两国既也有仇,这边的纷争我军无意插手,可怎么对付刘仁恭固然是晋国的事,但是西面朱温趁机也绝对会有所动作,这个中利害,想必晋王也十分清楚。
汴京内城,召见使者的大殿当中,李天衢端坐在正首,瞧着那燕国来使向自己躬身施礼,继而便高声禀道:
“燕国主命微臣前来,顿首告罪,因侵犯上邦疆封,以致魏帝兴师讨罪,如今已是过失,望陛下体谅燕云苍生,班召王师,就此止戈罢兵,也容我邦请罪献纳,而拜求陛下息怒宽胥。”
李天衢闻言冷冷一笑,随即长声说道:
“请求朕体谅燕云苍生?便无战事,他燕王治下百姓便就安乐?兹尔辽国,不过辖两镇之地,便敢占据我国疆封,以下犯上,理合一举而灭之!而燕王如今才知过错,前来请罪求和,朕又怎知他是否心诚?你燕国可又愿开出什么条件,来劝请朕休兵罢战?”
听得李天衢说及以下犯上,那使臣低眉顺眼着,闻言后脸上也闪过一抹迟疑之色:
“陛下可是有意命燕王,也如赵、邺、北平、吴越等国那般,向上邦称臣附从?”
“那倒免了,赵王、邺王、北平虽与晋王也有旧怨,可你燕国与晋国仇怨更深,朕许燕王称臣,反要做他倚仗,这不是要与友邦晋国交恶?”
李天衢一边说着,双眼却牢牢盯着来的那个燕国使臣反应。听禀说他名为韩延徽,初为卢龙军幕僚,如今自然也是顺理成章的成了燕国朝臣,不过李天衢却也很清楚,这韩延徽按原本的轨迹,后来还将会有另外一层身份:
这个人,不但是契丹的开国功臣,也是向耶律阿保机提议,而为辽国定下“胡汉分治”国策的倡导者。
396章 卖国求荣?他倒也不算
正按《辽史》所述:“太祖初元,庶事草创,凡营都邑,建宫殿,正君臣定,名分,法度井井,延徽力也。为佐命功臣之一”。
韩延徽,本来便是官宦世家出身,他的父亲曾先后历任燕云蓟、儒、顺三州刺史。由于其少年时便才德出众,很早便引起了刘仁恭的主意,遂征召他为幕僚,年少成名,后来转任录事参军,与冯道同掌祗候院,后授幽州观察度支使。
然而刘守光夺权囚禁其父刘仁恭之后,欲与契丹修好,遂派遣韩延徽出使交涉。然而彼时韩延徽却不肯向处于称帝先后时期的耶律阿保机行跪拜之礼,惹契丹国主大怒,遂被扣押,打发他至漠北放马。
可是等到耶律阿保机回心转意,召见韩延徽,而认同他的才学之后,自此韩延徽便脱离了诸藩诸王割据的军阀政权,转而成了辽国国主的心腹谋士。
做为耶律阿保机身边的谋臣,韩延徽参与征室韦、平渤海出谋划策功不可没。期间也正是由韩延徽极力倡议辽国须宽待治下汉人,且有别于契丹诸部择地垦田赖以谋生。进而逐步演变成了辽国“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的北院、南院两套行政体系。
做为一个汉人,韩延徽及得耶律阿保机的信任与重视便是他因思念故土,曾脱离辽朝投从后唐。而后却因受本来为卢龙军同僚也降了河东李家的王缄记恨他又不得已返回辽国,耶律阿保机非但不怒,反而大喜,内外大事也仍由他参与共议恩宠反而更甚于当初。
韩延徽甚至世受辽国太祖、太宗、穆宗三代皇帝的宠信重用他在辽国的成功,不但使得韩氏为辽国汉人豪门的大姓,也致使后来这个以契丹人为主体的帝国朝堂当中,历代都涌现出了大批的汉人臣子。
那么韩延徽又算不算是投从外族、数典忘祖的大汉奸?李天衢觉得后人固然有抨击他的理由,但是真要那么说却也未免有些太过了。
固然由于辽国国主采纳了韩延徽的建议,尽可能能汲取汉家文明的可取之处大量扩充治下汉人人口数量,正是由于韩延徽促使得辽国富庶壮大对于中原王朝的威胁也就会更大。
可是无论如何,由耶律阿保机建立的契丹国都会做大如果没有韩延徽这等极力建议契丹汲取汉家文明引领汉人臣子大批进入朝堂的朝臣而使得辽国成为了对待治下汉民相对最为宽容开明的少数民族政权之一...那么这个帝国对中原王朝的侵略性会不会更强?对待汉人无辜百姓会不会更加残忍?
事实上固然也有契丹军掠边寇钞时强掳汉人至北地为奴,需要大量的耕种人口。但是被强征至辽国境内的汉民往往都有田种、有饭吃,甚至还会有上升的渠道,譬如后来辽朝权势最大的汉人摄政王韩德让,他祖父韩知古便是于唐末时节被契丹人掳掠至北境,以奴隶的身份做到了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兼中书令。成为辽朝皇族耶律氏、后族萧氏之后的第三大族裔。
而唐末乱世,比起契丹人简单粗暴的手段,韩延徽更多是倡导招募汉人至北面来开垦荒地种田。唐土诸藩割据,战乱不休,又有如刘仁恭这等横征暴敛的国君...实际上已经有大批的汉人逃往契丹,燕国以北,也已经形成不少汉胡杂居的地带。
这么看来,对于不得已背井离乡,而处在契丹统治之下的汉人而言,韩延徽的确是造福于民。而且要定义汉奸的标准,他又有没有出卖过故国与自己的民族,而唆使辽国主动侵攻中原?这个答案,却是否定的。
有别于后来投从辽朝另外的一个汉人,韩延徽一直极力劝阻耶律阿保机莫要与中原王朝开战,还曾向后唐庄宗李存勖保证只要他在契丹,便尽可能保正契丹不会南侵。
南面富庶江山,耶律阿保机当然也不可能不动心,两次都在后唐政权内部出现叛徒带路党的情况下,他遂尝试南侵。结果被李存勖接连教训碰了一鼻子的灰,又架不住韩延徽这个心腹谋臣在耳边始终念叨,此后阿保机遂绝了南下中原的念头,往其它方向扩张,换成渤海、吐谷浑、回鹘、党项、阻卜等诸国各部都倒了血霉...而韩延徽由于极力保持辽国与后唐之间的关系,契丹国志中遂有载:
“故终同光之世,契丹不深入南牧,延徽之力也。”
当然了,等到耶律阿保机的儿子耶律德光继位,后唐也换成了后晋政权,架不住石敬塘这个儿皇帝自己当带路党...有便宜白占谁不占,辽国一时攻占汴京,得燕云十六州,至此使得中原王朝处在北面帝国的威胁当中,这就是后话了......
是以按李天衢看来,这韩延徽并不算见着面便该设计诛杀的大汉奸。而且眼下与这人处下些交情,或许日后也会有大用处...他虽面色稍缓,又对韩延徽说道:
“燕王要自据称王,这码事倒与朕无关,可他也休要以为,可以在朕与晋王之间摇摆不定,你们燕国与晋国之事,朕也不会插手。所以称臣的名分,就不必了。
可是汝邦请求议和,按朕想来:燕国须割让出德州,且以后不得于两国边界修筑城隍寨垒。还须赔偿钱百万缗、绢二十万、马万匹于我朝,这可又有何异议?”
本来听李天衢说不会让自家主公称臣,韩延徽先是松了一口气。刘仁恭既好利,又好名,明明处于完全被动的局面,可是他既然已经自称燕王,名义上他也不愿意让任何一方势力压过自己一头。
可再听对方要求不但要赔款,还要割地之时,韩延徽脸上又露出为难之色:
“陛下容禀,我燕国虽地狭民寡,不及上国富庶,可为表我邦请和意诚,以钱、绢、马进奉请罪,也自当照办。只割让德州...陛下雄踞中原,疆域广阔,又何须在乎这一州之地?割地这一条,在下也实做不得主,还万望宽许。”
李天衢微微一笑,随即悠声说道:
“韩支度可要明白,朕既然不要燕王对我朝称臣的虚名,便是要燕国能献予的实利。先前两国交战,不正是要争那棣州的归属?便是一州之地,朕也要争!
此事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而支度使若做不得主,还须请示燕王,也自可遣随行使吏回去禀说便是。谈判折冲,非是朝夕可成,韩支度不妨就在汴京暂住段时日,毕竟你奉燕王旨意前来交涉...不就是要尽己所能促成罢战休兵一事?”
397章 笼络不成,你到底还是要去契丹?
无可奈何的韩延徽,也只得暂时留在汴京,继续着尝试要求与李天衢交涉还价。
可是弱国无外交,被动的一方本来便没有什么底气。到底还是要看谁掌握主动权,才是谈判成功与否的关键,如今刘仁恭已被打得疼了,先是有求于人,迫切得希望不会再因战事耗下去了,便注定这只能是一场不对等的谈判。
何况李天衢对于韩延徽这个史载的契丹开国功臣十分好奇,所以亲自召见,这就已经是纡尊降贵了。你要来谈谈别的,我倒还可以好生相处一番,还要讨价还价?行,那就让我朝鸿胪寺卿李振跟你谈吧。
李振那一张伶牙利嘴,非但言语极为犀利,完全占据得主动权口吻非但不在乎尖酸刻薄,而且完全是以威压的姿态。如此李天衢大概唱的是红脸,这黑脸李振唱的也是恰到好处。
韩延徽固然有高才,刘仁恭派他出使前来,自然也有些口辩的能力。可是完全关乎双方利益得失,韩延徽又是处于谈判桌上绝对被动的一方,他起码在口才这一点上,也被李振拿捏得死死的......
几番会面下来,李振时而冷嘲热讽,时而吹胡子瞪眼睛,完全把韩延徽牵着鼻子走。再谈下去,休说是德州终究保不住了,如果顺着李振有时据理力争、有时不近情理的说辞听下去,也大有你燕国应该也把横海军藩镇一并割让的架势......
如此又磨耗了一段时日后,燕国幽州方面,刘仁恭起初听闻李天衢还要索要德州之时,固然是百般不愿。但是一直拖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何况刘仁恭、王重师这边又得李天衢传来的旨意:燕国既然还不肯就范,那就边谈边打吧。
眼见淄青军方面又有军旅要在燕国境内走一遭,继续搜罗其它地界乡坊百姓,准备再搞一波轰轰烈烈的民众南迁运动...邻道可还有北平国王处直、赵国王镕等以往曾被刘仁恭觊觎的势力。趁着燕国如今被动挨打,陈兵于边界,似乎也要有所动作。
到了这个份上,刘仁恭也意识到夜长梦多,割让一处州府,也总好过自己两处疆土都要被周边势力惦记......
没辙,割吧。
韩延徽这边也得到了刘仁恭的回复,虽然与李天衢休战议和事成但他这次出使的工作也实在说不上做得完美。喟叹之余韩延徽遂商议约定德州交割,乃至进献财帛战马事宜的诸例细节之后便已准备拜辞而去。
虽说后来谈判的过程不甚愉快可临行前夕,李天衢待韩延徽也很礼遇安排为他送行。由光禄寺设庭宴,珍馐玉馔、美酒琼浆然而酒过三巡时李天衢忽的向韩延徽问道:
“韩支度,你有机缘至汴京走访,也有机缘途径朕治下观览一番,又觉得此间景象如何?燕王治下民生却又如何?”
以韩延徽的见识他也立刻意识到了李天衢话中的含义。扪心自问,他亲眼目睹汴京城中乐坊管弦不绝、酒肆觚筹交措,处处市井街坊热闹,出入城郭的行人商贾络绎不绝,处处商铺门前车水马龙...这也的确是在如今这般世道难得的繁华景象。
当然韩延徽也很清楚李天衢是赶跑了朱温把他多少年来好生经营的宣武军汴州给占为己有,但是历经易主战乱也并没有祸及到这块名城要地,似乎还要比先前更繁荣几分...何况这一路走来他也亲眼目睹李天衢治下各处州府百姓能安居乐业,民生富庶兴旺自然也是感触极深。
再想到自己的家乡所在...韩延徽当着李天衢的面也差点叹出声来卢龙军地界自安史之乱以后也仍是动荡不安,一百几十年的时间里,总计叛乱犯上的次数,甚至还要多于这些年最是桀骜难制的魏博军。而效命的君主刘仁恭赴任节度使,尤其是自号燕王以后...百姓以泥土做钱,壮丁大多要被强征充军,民生如何安乐?国家又怎会富庶?与李天衢治下领土相较,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韩延徽到底燕国的官,说话自有分寸,他思付片刻,遂回道:
“陛下仁政爱民,实乃称霸中原的雄主、安邦定国的贤君。燕王毕竟是戎边北疆的行伍军将出身,掌统燕地、雄踞一方,只是这文治...到底是不及陛下的。”
李天衢微微一笑,也知他现在的顾虑,遂又话里有话的问道:
“燕王当初为卢龙军裨校,而如今能据地称王,当然也非比寻常之辈。只不过时至今日,方今天下,称孤道寡者多矣,期间相互攻伐,又已经有多少藩镇节度相继败亡?
这般世道,各处据地自雄的君主,便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小鱼把虾米吃尽了,只怕也快要落到大鱼的肚中...良禽择木、良臣择主,我素闻韩支度才识出众,今有机缘相见,也不知下次再得相会要等到什么时候。”
话不必说透,韩延徽当然明白李天衢在暗示些什么,他面色平静,又欠身回道:
“陛下过誉,在下不胜惶恐。幸蒙燕王赏识提携,早年征召在下为幽都府文学,终得以光耀门楣,自当殚精竭虑以保住洪恩。而在下万幸得以觐见陛下,也只希望我邦能与上国修好,以后奉燕王旨意邦交前来,自然也有机缘再拜见陛下。”
如此看来,现在的韩延徽,还没有打算要脱离燕国另投他处呢......
李天衢试探过韩延徽的反应,心下暗叹一声。虽说他按史载趁着出使契丹之际,就直接留在了北地,可那也要等到他在刘守光麾下听命之时,而他老子刘仁恭虽然穷奢极欲、治国无方,可到底还是对韩延徽有知遇之恩的。
五代多变态,而刘仁恭、刘守文、刘守光这父子三人也是一个赛着一个的奇葩。估计再过一段时期,刘守光终究就还是要与他老子的小妾通1奸,暴怒的刘仁恭虽仍不忍杀害自己的亲骨肉,却也要与其断绝父子关系。然而这也会导致称王称帝心切的刘守光会直接发动兵变,抓住他老子囚禁起来,就此篡权夺位吧......
据传报刘仁恭由于愈发奢侈糜烂,如今燕军中不少宿将已经与他渐行渐远,而倒向了刘守光一方,所以子夺父权的好戏,应该也会照常上演的。
至于刘仁恭的长子刘守文那个草包,也会哭天抹泪的誓师亲自挥军讨伐刘守光,结果却还是要被他弟弟打得满地找牙。按原本的戏码,他借契丹、吐谷浑援兵四万,终于扭转败局,这厮却非要扑到阵前假惺惺的高呼不要杀我弟弟...然而刘守光手下大将元行钦会抓住时机,趁机催马突阵,将其生擒,临阵反杀,他刘守文全家便要被自己的亲弟弟都给宰了。
就算以后时事的发展会出现什么变数,可是刘守光起码带兵打仗、御将治军的能力足以吊打他兄长,而刘仁恭如今恣情享乐,一身的本事只怕也都要废了。所以他们父子三人里面,还是会由刘守光夺下燕国国主之位。
可是待刘守光掌权,他会干出来的事比他老子都要混账糊涂太多。想必是等到那个时候,韩延徽对于自己新主子那一系列的骚操作真看不下去,却得到耶律阿保机的赏识,这才笃定心思就留在契丹。
李天衢念及至此,心说看来这韩延徽,以后终究还是要转投契丹么?
398章 我这暂时消停了,你们还打得激烈
韩延徽恭恭敬敬的拜别而去,从他的反应看来,对魏国的印象似乎也是极好,而李天衢任由他回去向刘仁恭复命,至少现在而言,哪怕他不会为己方势力所用,但也没有意图针对韩延徽采取任何行动。
毕竟不教而诛的事,李天衢不打算做。继刘仁恭之后,刘守光更会作死,那么即便大概能确定韩延徽注定要转投契丹,那么他按说也终究会因思念故土回来一段时期,史载轨迹他是被同僚所嫉恨而返回契丹,不过以后韩延徽重返故土,又会不会处在后唐政权的统治之下,还是两说。
放任韩延徽去契丹,终究要致使异族政权迅速强大,而威胁到华夏正朔?不至于,韩延徽对契丹的作用,更多的是历经三代辽帝不断完善南北官体系。为契丹改制定法,使得其国力逐步强盛,也不是他一人之功。
而唐末时节同样会投到契丹效力的人物,比起韩延徽,李天衢会定性为汉奸,在发觉他如果仍会按原本的轨迹行事便该诛杀的,则另有其人。
契丹是北方少数民族政权,而且会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帝国,那么也必然会对中原王朝会有威胁。李天衢当然也很清楚,契丹改国号为辽,也正是在辽太宗耶律德光灭亡后晋,一时占据汴梁,袭掠中原时所发生的事。
但是这个民族就算只是相对的,也要比乱华五胡,乃至后来的金、元、清对汉人的包容性更大,对中原征服的野心也更小,不但后来与宋朝签订澶渊之盟,百年无战事,只要中原王朝保持强大,后梁、后唐时节,契丹经过尝试后便不再打算南侵,李天衢寻思若霸业事成,又怎会容得石敬瑭那类人割让河朔屏障之地,任由北面的帝国一马平川杀向中原?韩延徽到了北地,也会起到契丹接受汉化的积极作用便由得他去。
而李天衢接下来要操办的事却是要纳李珣之妹李舜弦入宫。
李家有女已长成,几年光景李舜弦也已是个大姑娘了。她本来俏美精致的五官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李珣身为魏国殿中监当然也乐得自家妹子入宫又多了一层皇亲国戚的身份。
皇城内苑,毓秀宫云砚轩当李天衢受李舜弦迎拜,就见她呈淡蓝的星眸鼻梁高高的肌肤似玉水灵,体态窈窕,确是十分典型的波斯美人。而李舜弦恭身施礼,嗪首低垂脸上也不住带着一抹羞涩。
是夜云砚轩中满是春色,帐中双影交叠,自是莺声喃喃、蝶恋蜂恣,而再接下来,便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
次日早朝过后,李天衢召见王彦章、符存审、解青等几个心腹一并用膳。按着宋时东京汴梁格局朝中大臣大多集中居住在临近内城的御街府邸中,平时来往也较为便利。与一并打天下的嫡系心腹相处退朝后的李天衢也不会摆出副皇帝架子,光禄寺珍馐署内侍从呈上上乳炊羊、金丝肚羹、炒蟹...等美食君臣且吃且聊也是相谈甚欢。
“纵然我朝重挫燕军迫使得燕王急于求和,可是晋王那边倒也并没有趁机挥兵东讨,而是要攻打朱温,夺下梁国掌控的河中军藩镇......”
用膳时,李天衢按上报的时事动向与几人计议,而符存审便又接口说道:
“如今赵国、邺国臣服于陛下,而义武军先前与晋军亲近,北平王王处直遣使向晋王请罪,看来终究是要臣服于晋国。还有燕国顾盼自雄,不愿向我朝与晋国称臣,河朔方面诸国对持,这等形势看来也仍会持续下去。
而晋王到底对朱温恨之入骨,不过就算晋军夺回泽、潞二州,如今与我军分治原本昭义军领地。陛下又划出东面数州为扬武军,宣武、河阳、忠武诸镇也尽由我军掌控,那么晋军也就不便由河朔的方向南讨,只得往西南面打,趁着梁军为我朝大败,实力锐减,也势必急于攻取河中军,进而兵锋直指长安。”
李天衢微微点头,思付片刻,说道:
“我军近期征战频繁,也须休整一段时日,而再要发兵时,西面陕虢军,还有山南东道襄阳军藩镇也势必要夺来。而梁国镇守陕虢军的朱友谦,固然不足为虑,可是再要往西面打,便是潼关险地。
而镇国军藩镇治所华州,位于潼关以西,故而又称关西节度。被朱温派赴辖潼关防御军务的节度使,却是那先前与我军交战也曾占得些便宜的杨师厚,此人也决不可小觑。
晋王也如朕一般,势要突破拱卫长安的屏障之地,而他派遣李嗣昭等几员良将挥军攻打河中军,辖河中府、晋州、绛州、慈州、隰州诸地,晋军也唯有向打下那块领地,才能对长安构成威胁......”
正说着,李天衢顿了一顿,随即又长声说道:
“只不过那个同样是临危受命,奔赴河中军藩镇接任节度使的梁将牛存节,也不好对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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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为李克用麾下最是能征善战的义子之一,李嗣昭也终于得以按照他原本的轨迹出任昭义军节度使,虽说东面几州为李天衢所占...可是他下辖的泽州、潞州治下领土相对更为广阔,与洺州、磁州、邢州的面积大致相当,所以倒也不会显得如何寒碜......
不过李嗣昭被李克用委以重任,重新整编昭义军牙兵部众,出兵最大的意图,就是要吞掉河中军整处藩镇。先前虽然在那块地盘历经几场惨败,但是李嗣昭调整战略部署,与一并往西南面打的河东军同僚军旅当中,也不乏有善于在山岭地带的部曲。
而朱温先前御驾亲征的二十多万大军却被李天衢杀得溃败,非但波及到其它各路梁军军心动荡,朱温不得已也需要调派兵力,重新划分重点要死守住的防守区域。
河中军重镇,也是梁国丢不得的要紧去处。然而今番由李嗣昭挂帅,兴师动众挥军南下,却是连战连捷,已经攻破晋州、隰州两州治所,又不出半个月的功夫,便将两处的州府治下县坊彻底攻取。
河中军晋、隰二州失守,西南面的慈州地盘狭小,南面接邻的绛州,则是河中军治所河中府的北面屏障。拱卫长安的潼关固然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固然难以估量,但是倘若由晋军在一举攻破绛州、河中府,也完全可以绕过潼关,长驱直入,而攻打梁国迁移的都城所在长安。
毕竟不止是唐高祖李渊在太原起兵,取道河中,由龙门渡口渡过黄河,进而拿下关中地区,而后定都长安,建立大唐。后来两宋交迭时节,金军大将完颜娄室也由位于五代时河中军治下的蒲津渡口渡过黄河,将宋军杀得措手不及,而在关中大破十六万敌军,而威震关陇......
距今不远时也有鲜明的战例,当年的晋王李克用,可也是从晋北挥并至河中军,从蒲津渡口渡河,并在大唐国都郊外击败黄巢,而迫使反军退出长安。所以这条进攻路线,晋军门儿清。
兵事险急,河中军丢了晋、隰二州,不久后也将直接威胁到治所河中府,如此梁军大将牛存节,也迅速召集麾下,很快也要针对李嗣昭的进攻做出反应......
399章 攻守双方,都是史载名将
绛州治所城前,密布的晋军将士挖掘战壕、堆土筑墙事罢,又扎下了军寨连营。看那般架势,他们大举进攻,不再趁机夺下此处州府也决不罢休。
虽然河中军藩镇地界多为山地,输送大型的攻城器具不便。可是晋军也仍尽可能的调动聚集了数十辆投石车,就着城墙城池一点猛攻,试图再从轰塌处涌杀进去。
然而城中守军占据地利,不但好似乌云一般的箭雨来回交织,由投石车抛掷出的巨大石块,也如流星一般正在猛烈轰击着城墙。
终于,再经受不住石块的猛烈打击,一片砖瓦轰然坠落,塌陷下的城墙也只差不多两人的高度。比起旁边高耸的壁垒更易于攀爬上,晋军前阵,也立刻爆发出一阵更为激昂的喊杀声。
“儿郎们!随我杀进城去!”
晋军中大将史俨挥舞着战刀,立刻高声喊道。当初李天衢通过李克用要来高思继那一家子助阵,他势力强盛,如今反而已压过晋国一头,而且朱瑾那一路势力也早已败亡...所以史俨也就没有与李承嗣按原本的轨迹,奉命去支援共同对抗朱温的友军,转而成了杨行密吴国的开国功臣。
然而史俨按史载非但勇猛过人,每临战斗,也是身先士卒。所以眼见得有机可乘,他便立刻以身作则,统领着所部晋军将士要朝着这处城郭发动排山倒海一般的猛攻!
可是城门楼下,有员梁军大将眼见城墙坍塌下一片,仍是面色平静,也丝毫没有流露出半分惊慌之色,他不但貌相雄武威严,身躯敦实粗壮,也当真便如同一头黄牛。
在梁军中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名将牛存节,没有留守在河中府,而亲自率部奔赴至更处于前线的绛州督管守城战事。随着他一声令下,一队队劲弩手疾步上前,并朝着城下瞄准了过去。
一排排奋力的弩矢早就已经被搭在弦上,忽的密集的破风声暴起,由城头上射发的成排弩机,听那呼啸凄厉的风声便知穿透的力道也是极为强劲。
冲锋在最前面的晋军将士顿时遭受弩矢打击,一阵接着一阵的闷哼惨叫之声便一直持续着。阵列中相继有人扑倒在地穿透力极强的、弩矢深深的破甲而入,一时间污血四下横溢片刻的功夫便不知有多少士兵被射翻毙命。
就算前赴后继的晋军攻城部众冒着弩矢箭雨搭上梯子从城墙崩塌处攀爬上去,却听见对面也是杀声激荡。牛存节早有防备,就在城墙左近待命的梁军也立刻扑了上去。
凭着地利之便,也不需要多少兵马就能把此处缺口封堵得严严实实以史俨之骁勇,又是亲自带头发起冲锋竟也不能寸进,在狭隘的崩陷缺口处鏖战期间,城墙又添了很多具晋军士兵的尸体。
城头上仍是箭如飞蝗,那些正与缺口处梁军厮杀以及攀着梯子往上爬的军卒连躲闪之处都没有。史俨身处于在攻城部众的前列,也正准备亲自攀上去凭自己的本事杀出一条通往城内血路。
然而周围虽有手下亲兵架起盾牌为他护住身体,本来弩矢锋簇重重的凿钉入盾牌的声音便是嗵嗵作响稍不慎的功夫,露出一线空隙一支弩矢当即便射中史俨的肩头而且穿透力极强的弩矢刺破铠甲也深深的陷入进史俨的血肉当中!
手中战刀颓然坠落,那等钻心剧痛当真是无法忍受。史俨疼得浑身渗出汗水,他捂着肩头又在惊乱的亲兵掩护下朝着后方退去。这一次的
猛攻,看来也注定要以晋军的失利而告终。
然而当史俨不甘恼恨的回头望去,他的目光也与城头上投射过来的眼神遥遥对在了一处。
牛存节目视又如潮水般退去的晋军攻城部众,虽然把守的城郭崩陷出一处缺口,可是经他派兵部署,主持城防事务,此处城池防守得万分严密,也让来势汹汹的敌军感到无懈可击。
“吾观朱公,气宇虽不能大致和平,真定乱主也,尔盍依之,以取富贵!”
“天下汹汹,当得英雄事之。”
前面一句,是牛存节于旧主诸葛爽病逝之后,他父亲所规劝的言语;而后一句,则是牛存节于父亲病逝,服丧期满之后所说的话,便去投靠朱温,而得赐名,由牛礼改称如今这个名字。
朱温到底又算不算是英雄,牛存节也自知很有多人绝对不会认同。可是他性情不但刚强忠谨,倒也认死理,当初既然死心塌地的前去投从效力,牛存节就认准了朱温,这辈子也就只会为他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从当初初投朱温时起先也不过是宣武军低阶武官,如今一步一个脚印,也已是独当一面的梁军台柱。对于晋国而言,牛存节在这个时候也像是一处难以逾越的屏障。而他到底本事如何,李天衢也很清楚关于牛存节的史载评价:
武鸷慷慨,有大节,野战壁守,皆其所长,威名闻于境外,深为末帝所重,而木强忠厚,有贾复之风焉。
由此可见,这个牛存节不但野战能攻,据城同样擅守。
绛州是通往关中的咽喉之地,就算晋州、隰州、慈州兼顾不得,只得暂时放弃,此地也绝对不容有失。我亲自前来督战守城,饶是晋军强攻不成,而有意饶过绛州治所意图直接攻取河中府...我军亦可出城截断他后路,届时与西南面同僚部众前后夹击,应也足以荡灭这一路晋军......
牛存节心中一边念着,一边又抬起头来,眺望向远处晋军主阵。而在那边一对锐利的目光也朝着城头那边望去,就算彼此相距极远瞧不清楚,堪堪也正与牛存节对视到一处的那个人,他心中的想法站在对立的立场上,倒也正合牛存节想到了一块去。
就算起初战事顺利,我军陆续攻下晋、隰、慈三州,可是牛存节就亲自挥军赶赴至绛州死守。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我军攻城掠地至此,也终于有硬仗要打...就算绕过绛州直接去攻打河中府,想必牛存节也是早有所料,事先做下部署,反倒也能算计着要让我军首尾不得相顾吧......
本名为韩进通的汉人农家子弟,却由李克用收为义子,如今也已在河东派系众将当中脱颖而出的李嗣昭心中思量着。而攻城失利的史俨在一众军士的护卫下退了回来,纵然是肩头剧痛难制,史俨咬紧了牙关,仍旧尽量挺直了身板,而对李嗣昭懊恼得说道:
“李节帅,我实在惭愧,枉然折了不少儿郎的性命,到底还是不能杀入城内!”
论资历,史俨在唐历中和二年便就随着自己的义父李克用奔赴长安攻打黄巢,也是晋军中的前辈。是以李嗣昭闻言也连忙赶上前去,而好生安抚道:
“将军勿虑,您也已尽全力攻城。只是那牛存节的确了得,把守得城池稳固。且先去好生将养身子便是,要攻破此处,进而直捣河中军治所,毕竟按先前定下方略,此时连日着眼于攻打城墙,试图从崩塌处杀入城内,这般手段既既可说是猛攻,也可说是佯攻啊......”
400章 斗智斗勇,你的意图,我看破了
围绕着绛州治所展开的攻防战仍旧惨烈的持续着,又有攀上了城头的晋军将士伤痕累累,却也只得立刻与敌军进行白刃战。
双方怒目相对、嘶声咒骂,并奋力挺起手中兵刃对砍对刺着,都猬集在了城头附近的区域一处。然而就算那些奋力攀上了城墙的晋军锐卒已经杀红了眼睛。先前经历城头上成排的劲弩压制扫射,能够侥幸杀上城头的士兵,本来便已是五不足一。
后继无力,登上城头的晋军军卒几乎被一扫而空。城头下方,尸身层层堆叠起来,有些位置已足有大半个人的高度。此刻尚在城墙上奋力死战的一名晋军小校癫狂的挥舞着兵刃,困兽犹斗,倒也斩杀了七八个扑倒他身边的敌军士兵。
哪怕自己的性命终究要交代在这了,就算尚还有一丝机会,也要拼死策应弟兄们陆续再攀上城头来!咱们河东儿郎,哪里怕死惜命?尤其是与你们这群粱狗厮杀!
“来啊!还有谁!?”
那晋军小校疯狂的咆哮怒吼,那般气概似乎也震慑得周围一些梁军士卒一时踌躇。然而很快的,他忽然感觉到自己被一团黑影所笼罩,正当那小校瞪目望去时,一道寒芒当头劈落,根本是挡不可挡,沉重的大刀从他的肩胛剁入,刀锋直透到胸腔处。这一刀下来,也几乎将他给斩成两截!
牛存节提着锋刃滴血的大刀,他脸上神情既狰狞又透着股凛然难犯的威严,忽然他又大声高吼道:
“事急而不死战,岂曰勇乎!?”
同样是威能服众,在军中甚得拥戴,牛存节治军一方期间法令严整,能使得军民安定。并以家私赏赐激励将士。当他听命转任,甚至常有士卒们哭泣相送,不绝于道...是以眼下又听得他这员主将以身作则,奋力抗敌,周围一众梁军将士哪怕有不少也杀得体虚力乏,却也都举起了手中的兵器,随着牛存节一并发出排山倒海一般的怒吼声!
守城部众又好像是打了鸡血,诸般守城器械再朝着不断尝试扑城的敌军招呼过去,看来这一次晋军又付出了不少的伤亡,却依然没有机会夺下此处他们通往关中的咽喉州府。
远处主阵当中,李嗣昭听得城头上有激荡的喊杀声隐隐传来他长叹了一声似乎也是在为城头上死战到了最后一刻,却终究没能抢夺下城关的河东儿郎而感到惋惜。
当李嗣昭再凝视向那片硝烟弥漫的城头他面色也变得愈发凝重一团戾气似也覆盖在面庞上。我知道你牛存节擅守,今番要与你交锋也难免折损不少我晋军儿郎的性命,可是先前早已筹谋部署尽我所能也势必要攻破你把守的城关!
...随后几日李嗣昭仍旧指挥晋军进行持续猛烈的进攻。长兵猛搠、短兵乱斩,还有双方弩矢利箭来回对射,滚木擂石如雨砸落。处处血光飞溅,虽然攻城的晋军伤亡更为惨重地上尸身又积累了不少而守城的梁军也难免付出了一定的伤亡。
实则比起终日杀声喧嚣沸腾,场面格外惨烈的城关上攻防战事,还有几路晋军,实则也正悄然向城内靠近......
自从李嗣昭陆续攻破三处州府,挟威挥军杀至绛州之际便已经闻战报禀说牛存节亲自从河中府率部前来,接管州府防务。情知这终于是要与硬茬较量从一开始李嗣昭便想好了两套攻城手段。
当晋军开始在城外安营扎寨、堆砌筑墙之际,也早便有几支部曲奉李嗣昭帅令开始挖掘地道,意图从地下杀入城中。李嗣昭针对绛州的攻势格外猛烈也是要牵制住牛存节的注意力使得城内守军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对抗己方军旅的全力猛攻。
明攻城关、暗掘地道一段时日过,掘道部众估计已经挖到了绛州治所的城墙附近。
与上面震天杀声截然相反,新掘的地道之内黑洞洞、静悄悄的,有些军士只得佝偻着身子,将打起的火把尽量靠边,尽可能让出条道路好教同僚将挖掘的泥土一筐筐的从另一头都运送出去。
前方还有些打着赤膊的健壮军汉,仍在奋力的挥舞着手中的镐头、铁锹,盘根错节的筋肉上汗水横流,在他们面前软硬程度不一的土块被生生凿开,随即哗哗滚落。身后也有军卒立刻开始收拾碎石泥土,就这样渐渐的掘道再往前拓出一段空间。
估计着大概已快挖过城墙的距离,按李嗣昭的吩咐,又有一员晋军骁将亲自下了地道,准备带队忽然杀出,将城内守军打得个措手不及。却是李克用另外一个义子李存贤也亲自率领一彪军士,也要身先士卒的杀入城内。
本来按史载轨迹,梁晋争霸而围绕着河中军藩镇地域的争夺战中,河中府更名前的蒲州地界面对梁军的反攻,蒲人军民震恐,有降从梁国的意向,就是李存贤放话“吾奉命河中,死王事固其所也”而奋力杀退梁军,稳固住晋国对河中军的控制。
而地下隧道幽闭的空间,还有照亮的火把吞噬着周围的空气,李存贤也感到胸口发闷,呼吸起来都有些费力。但是他当年不得已还投从过黄巢反军,本来以为终究要在几路军阀的反攻下被剿杀丧命的情况下,却有幸在战场上为李克用所发现赏识,不但收他至义儿军中,不久后便也收做了义子。自王贤改名成李存贤后,他的人生这才迎来了转机......
李存贤知恩图报,自知这条性命就是河东李家的了。为报答义父知遇赏识大恩,纵然往刀山火海里闯他眉头也不会多皱一下。如今屈身在地道里又算什么?只要能掘道城中去,不但能昂首呼吸、扬眉吐气,拿下这绛州,再袭破河中府,届时兵锋直向长安,这便能为义父铲除朱温狗贼而出得一份力!
“弟兄们都小心些!我等估计已快掘到城中,还须斟酌议定从何处杀处,一冲出去便要玩命搏杀,此前也不可惊动了上面的梁贼!”
李存贤握紧了手中狭锋钢刀,随即又对周围的军士嘱咐说着。然而前方抡动镐头正在发力往泥土里凿,掘道经验也甚是丰富的军汉忽然听见镐、锹陷凿击所发出的响声有些蹊跷,他咦了一声,旋即便立刻向李存贤报道:
“将军,似乎有些不对头!”
李存贤闻言登时警醒,而又是几镐砸在前方的泥土上,忽的大片崩落。正在地道内埋头卖力的晋军将士突然发现前方霍然开朗,不再是地下得土石,然而却另有一条地穴便如阻隔带一般,已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这是挖得与城内梁贼预先也挖掘的通道连到一处?李存贤立刻回过神来,不由狠狠啐骂了一口,他也立刻意识到:
既然敌军也挖下地道,看来也是料定嗣昭攻城的手段,便是要掘道攻城,牛存节这厮也早有准备!
401章 川蜀王建,也要有所动作了
既然预先也掘下地道,守城的梁军当然也早有准备,值守的士卒早听见动静,便立刻奔走示警。不久后,狭窄的空间内鲜血迸溅,时不时被利刃剁砍的肢体被生生切割,惨叫声也在地**不断的回荡着。
李存贤擎刀在手,陆续砍翻几人,寒芒从迎面杀来的一个梁军步将颈项狠狠的掠过,惨红的血液喷涌,虽然他一刀斩杀拦在面前的那个敌将,可还来不及喘息,斜侧又有两员梁军士卒嘶声咒骂着,抡起手中兵械且搠且砍,便又朝着李存贤的身子上招呼过来。
狭锋钢刀卡在了那员步军的颈骨间,李存贤索性撒手,又使出他最为擅长的角牴手段。先是一刀斩来,李存贤侧身一避,旋即使出借力打力的手段,探手抵住那人脖颈,往旁边狠狠一带,那员抢先出手的梁军士卒的面庞重重的砸在土壁上,鼻梁立断,鲜血横流,也当即晕死了过去;
另一个挺枪刺来的梁军士卒也搠了个空,李存贤趁着他往自己怀里撞来,立刻将这军士的脑袋夹在臂弯当中,旋即发力一扭!“喀嚓”清脆的响声乍起,便将其颈骨给生生扭断!
可是...这也已经是李存贤的极限了,到底地道的空间狭窄,只能容得几人冲杀到前面。对方也掘开地道阻隔,仍能占据地利上的优势,只须少量的人手,便能将晋军好不容易掘开的道口堵得严严实实。
毕竟也不是能在地底下来去自如的土行孙,李存贤第一时间冲上前去,仍旧试图杀出条通路,可眼下徒手面对前面嘶吼着探出兵械的敌军将兵,他也只得后撤。而当李存贤摩肩擦背的后退之时,与他一并冲上前方厮杀的麾下军卒性命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快速的消耗着,尸体层层叠叠摞在一处,可供在地道内穿梭的洞口处又多出了不少阻碍......
不得已,李存贤也只有率领残部从地道中退出。哪怕再是不甘心磨耗下去只怕他们也都要直接悉数长眠于这片土地下。
直到李存贤恚怒得与其余将士摸出地道,并懊恼的报说过后。李嗣昭眼见自己这个义兄弟衣甲上也满是创痕与血污又出言安抚一番过后他也很清楚有一个军令固然不愿意下,当如今看来也有最后一条计策可使了.....
就算李嗣昭在战场上能够随机应变也是足智多谋的智将。可是攻城战本来便有颇多限制,到头来也无外乎攻破城墙、抢夺城关、掘道潜入等手段可用。
而敌将牛存节指挥有方守城部众三军用命想必军资粮秣储备也甚是充足...所以就算麾下将士红着眼睛发动狂攻,却仍然难以对梁军构成真正的威胁。李嗣昭虽然急于攻破城郭,但是他作战时头脑向来冷静清醒,看来强攻到底是不成了次日李嗣昭看似当机立断很快便传令三军,往西北方向退去。
牛存节眼见晋军退兵,先是想到今番终是抵挡住了晋军的攻势,本来打算趁机扩大战果,再一举夺回河中军沦陷的晋、隰、慈三处州府。可是正当他要下达军令之时却又忽然警醒,并暗付道:
那李嗣昭是晋国军中的后起之秀素得李克用重用,而他受封做昭义军节度使听闻他先前与我梁国厮杀的战绩,也的确是个劲敌。我是仗着城防之险小心应对使得他无计可施可是真要是在野战彼此时势、军力对等的情况,我与李嗣昭孰强孰弱,犹未可知。
而他今番信誓旦旦的要夺下河中军藩镇全境领土,攻城不利,他想必也不会善罢甘休吧......
想到这一点,牛存节踌躇了一会,终究放弃了出城趁势追击晋军,再图谋夺回三处军州的打算。毕竟晋州、隰州与慈州,战略的位置相对不是极为重要,以后再图谋夺还回来,而河中府与绛州,现在却绝对不容有失。牛存节遂下达军令,先遣小股快马斥候密切注意晋军动向,随即吩咐麾下众部仍旧不可大意,还要尽快修补城防,并派出幕僚前往长安禀说军情。
几日后,位于绛州治所西北面一百二十余里处的山峦密林间。李嗣昭默然不语,又环视向身旁吊着膀子的史俨,乃至李存贤等一众同僚袍泽,他忽的长叹一声,又道:
“罢了...那牛存节非但擅守,用兵亦是谨慎稳妥,终究攻破不了绛州...也只得尽快调遣官吏督管晋、隰、慈三州事宜,整顿防务,好歹也能对河中军南面境土形成威压之势。只是今番...也只有退去了。”
如果牛存节会因打退攻城敌军而得意忘形,立刻试图趁势出城追击,按李嗣昭的部署,他不但会在此处设伏,先前已发快马赶赴同僚军旅屯驻的去处报会...牛存节倘若挥军赶来,还会有史建瑭、李嗣源两员晋军骁将会迂回抄断他的后路。
不过牛存节仍然没有中计,李嗣昭自知如今便只能当真撤军了,而将无谓的伤亡减至最低,再填命去攻,无外乎枉自折送军力,看来也就唯有暂且退兵,以后再试图打通这一条通往关中长安的道路。
晋、梁两国在河中军藩镇地界打响的战事,以李克用又夺下三处州府,但是仍然没有圆满的完成预定计划而告终。战报传到了宣武军汴京这里来,李天衢寻思这也完全在自己的意料当中。
牛存节擅守之名当之无愧,按史载他能迅速预判形势不等朱温诏书便及时救援兵家要地,以及什么“劲弩洞体”、“掘穴防敌”、“凿井守城”等经典案例等大多都是与晋军的交锋中做下的。就连遇到了周德威等名将也照样让他无攻而退,每次被梁朝压制的晋国起势,反攻猛打要隘地域时也多是由牛存节力挽狂澜,稳定住了局势。
若不是按原本的轨迹牛存节患上了消渴症,却因梁朝已到了末帝时节仍要担负大任,硬撑着督管军旅致使病情加重而亡...就算是大势已去,或许梁朝还能再多撑一段时日。
而今番与牛存节交锋的李嗣昭,彼此对于本国的作用而言,在军中都是中流砥柱,也都是五代时节将领中全明星级别的人物,很难说得上谁要比谁更能带兵打仗。不过这一次牛存节既然是防守一方,到底还是李嗣昭要达成战略目标的难度要大了许多。
镇国军杨师厚、河中军牛存节,朱温派遣这两员名将,成为守护长安的两处坚固的屏障...看来近期内还是无法灭亡梁国......
李天衢心中寻思着,不过现在河北诸方势力虽然彼此对持,不过臣属主从的形势大概明了。天下也不止是我与朱温、李克用,乃至河朔诸国这几方势力,时局发展到如今这般局面,由我占据中原,反而迫使朱温转移根基到了关中...时势非但已不同于史载轨迹,想必其他诸国诸藩,根据自己的战略形势,也都将会做出有别于原本轨迹的动作吧......
而没出几日的功夫,便有内侍官疾行来报,禀说蜀国王建,寻径派遣使臣而来,也终于抵至汴京,而要与“友邦国君”李天衢共议大事。
402章 当年隔岸观火,现在你倒主动了
并非是在汴京内城召见外邦使臣的大殿当中,而是李天衢的御书房内,蜀国来的使臣也甚是恭敬,肃立等候,直待李天衢亲自到来,便立刻上前施礼。
走的不是正式两国邦交的流程,王建遣此人前来,倒也有些偷偷摸摸的意味。他先是寻到了蜀地出身的李珣官邸,报说是乡土故交前来探访,直到面见得李珣,才又报名了自己的出身与来意,请求能呈报大内,希望觐见李天衢。
李天衢心说我统掌的势力,目前与王建所建立的蜀国并不接壤,他北出蜀道,是朱温掌控的领地,往东行,则荆襄、荆南一带则也都属于梁国下辖的封疆大吏与臣服的割据势力统掌。所以蜀国要与我交涉,也有佯装谨慎的理由,此举又是明显不想走漏风声惊动朱温,看来王建也是打算趁火打劫,而要对梁国不利了。
“在下王宗弁,奉吾皇御旨,有要事与陛下相商。久仰陛下文韬武略,如今震慑诸般,雄踞中原,在下有幸觐见陛下,实感荣甚幸甚。只是为免走漏风声,不可让朱温察觉,如今乔装商贾前来贵邦,又不曾奉表上请觐见,万望陛下海涵。”
来的这个蜀国使者言语恭敬的很,而他报说了自己的名头,李天衢倒也大概知道他的出身与来历。这王宗弁,本名鹿弁,也是蜀国皇帝王建所收的养子之一。
不过按五代时节文臣武将流传到后世的名声,比起当年奉李克用钧旨前来密议的郭崇韬,这王宗弁的分量可就差得多了。李天衢心想这倒也是,相较于李克用以十三太保为代表的文武才干,王建手下那批人在后世的知名度也要差上好几个档次。
李克用热衷于收义儿,朱温也认了不少干儿子,可是他们两个加到一块,都还不及王建大肆受假子义儿的数量。那前蜀政权的开国皇帝可是收了一百多个义子,似乎也都是“宗”字辈的,只不过数量虽多,真正能挑起大梁的也甚是有限。
而且王建认义子的行径更像是对麾下有功之臣的一种赏赐通过这种方式维系君臣关系,他这个蜀国皇帝御下看来也很没有安全感。然而王建认得多了其中龙蛇混杂、良萎不齐其中仗势弄权、作奸犯科的大有人在。真有能力者,反而更容易会引起他的猜忌所以收的义子虽多,王建又翻脸处死的干儿子却也不少。
而这王宗弁按史载轨迹也曾犯过王建的忌讳不过终得化解打消了他义父的猜忌得个善终。看来为人处世上有些眼力价,也难怪王建会派他前来交涉密议。
心中寻思着,李天衢示意王宗弁安坐,便道:
“蜀帝起于忠武军昔日讨伐王仙芝有功而后身为忠武八都将,赴巴蜀迎唐皇圣驾。亦曾宿卫京师管领神策军,终入蜀地,一统两川,而据地建元称帝...如此事迹朕当然早有耳闻,只是彼此相距遥远无缘不曾相会。而蜀帝派你前来,与朕密议应该是打算合谋对付朱温吧?”
王宗弁闻言连忙躬身点头,又赞说道:
“陛下果然圣明!吾皇虽立国建元本来也忠于唐朝只是唐廷社稷为朱温所灭吾皇据两川之地,得巴蜀军民拥戴,天与不取、反受其咎,而合当称帝建国,以镇两川疆土。
朱温贼子,纵观其当年行径,到底戕害邻道、奸险暴戾,当年更是倒施逆行,夺唐室、灭唐祚,流毒天下,犯下大恶,一时气焰熏天,先后又与晋、吴等国尽皆交恶,所幸有陛下扼其声势,如今趁机已当加诛绝。
而陛下雄霸中原,吾皇亦是钦佩不已,今愿也与贵邦联合,共讨朱温,分取其地,日后吾皇与陛下东西帝据一方,修好来往,却不是天大的好事?”
怎么着?当年你王建去怂恿晋王李克用称帝,是说南北帝据一方,共谋征讨朱温,结果使臣却直接被李克用给轰了回去。如今我是已然称帝,你便又按当初的套路,又跑到我这来撺掇了?
李天衢面上神色如常,内心却冷哼一声,又暗付我与李克用、杨行密以及当初执掌淄青军的王师范早就共同举兵,誓师讨伐朱温。那时候也遣使臣前去知会蜀国,可那时候你王建为何不见半点动静?怎么现在倒这么欢实?说白了不还是不见兔子不撒鹰,风险你不想担,有好处便拼命要往上冲?
毕竟王建的鬼心眼很多,他如今的图谋,其实与史载轨迹相较对朱温的态度也十分相似。朱温灭唐立梁,王建紧跟着便立国称帝,也与李克用、杨行密、王师范等势力一并发檄文声讨梁国,可只有他雷声大、雨点小,占据着蜀地骂朱温是乱臣贼子,结果就没打算出兵征讨过。
而前蜀终究要采取的国策,也将会是与占据中原的政权保持良好关系,所以王建本来会避免与朱温发生冲突。若是割据关陇的岐国李茂贞一方势力还在,蜀国会以其为缓冲地带,回避与梁国出现争端。
可是现在占据中原的,却不是梁国,朱温反而成了他的邻居,而且也未尝不会打算兼并蜀国。就算前蜀建国之后,为了对外扩张所发动的大规模战争较少,可王建并非没有扩大疆土的野心,往北吞并秦、凤、成、阶等甘陇州府,意图向东拓展疆域,会有兼并巴东荆南地域的打算。而现在那几处地盘,也都处于朱温及其附属势力的掌控之下。
现在朱温又要苦苦抵挡我军与晋王的进攻,王建眼见有机可乘,这个时候固然要跳出来分一杯羹...李天衢大概也能料定蜀国那边的意图,又不动声色的问道:
“哦?蜀帝也愿为讨伐梁贼而尽一份力,朕固然也是乐见其成,而蜀国打算与我等联手,可已有联合出兵的计划?”
王宗弁听罢,便立刻禀说道:
“吾皇自然已有部署!非但在下奉旨,前来觐见陛下密议,也已遣使赶赴晋国。议定共同出兵的时日,届时由晋军南下,再度攻打河中军;贵国则可兵发陕虢军,夺其藩镇疆土,进逼潼关;
而我国往被出蜀道,攻梁贼甘陇关中,亦可对长安构成威胁,往东另派一路兵马,夺川东夔州,震慑荆、归、峡诸州,毕竟荆南成汭,先前也曾向朱温称臣。
如此朱温三面受敌,如何应对,由此吾皇与陛下、晋王联手共讨梁贼,自是大事可成也!”
李天衢闻言却呵呵一笑,随即悠声说道:
“如此说来,晋王取河中,朕取陕虢,各夺梁国治下一处藩镇。蜀帝则可趁着朱温抵挡东面两路兵马攻势,突然出兵袭掠甘陇,甚至图谋长安,还意欲兼并巴东、荆南诸地,真能如他所愿,非但是山南西道,届时是不是还要觊觎山南东道领土?
呵呵...朕虽然也有意与蜀帝联手,然而他果然是老谋深算,此时邀朕与晋王联手出兵,图谋一举夺下蜀国北面、东面的大片疆土,他胃口的确是大得很呐...可是如此一来,蜀、梁二国也要开战,你们当真以为朱温便是那么好对付的?”
403章 相互利用,然后各凭本事呗
听李天衢的语气,对自己的主公王建也有些揶揄调侃之意,王宗弁面色微微一变,当然也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悦之态,略思付一番,他便立刻说道:
“贵国经陛下治理,固然强盛非凡。可是吾皇自从占据蜀地之后,知人善任,以致使麾下各尽其才。整顿吏治,又经过减轻赋税,招募流亡,方今人丁兴旺,亦是国富民强,经过休养生息,秣兵历马,三军将士征战自肯用命,我朝二十余万甲士,也足以分两路共讨梁贼。
也非是吾皇有意怠慢陛下与晋王,毕竟我朝北与朱温接壤,往东山南西道大半疆土,也为我蜀国所取,如今又我朝经长江过瞿塘峡、巫峡、西陵峡这三峡之地,讨伐荆南也有地利之便。如此正可策应贵邦与晋国,不也能牵制住梁贼的兵马?”
前蜀政权现在若说国富民强,大概倒也不算这王宗弁自吹自擂。可是王建治国,虽然使得国力昌盛的很快,但走下坡却也很快。百姓对于他而言,固然不会像一些残暴的军阀那般,把治下黎民当成可以在任意时期肆意收割的韭菜,然而王建对蜀国百姓的手段,却是养肥了再宰。
起初减轻赋税,大力恢复生产,可当政后期王建便开始征收苛捐杂税,严重到了他见蜀中蚕桑市场繁荣税,又要加收重税,结果导致蜀中百姓恐慌,便将本地桑木、柘木砍伐一空。而王建后来众说纷纭的一种死法,就是他于临终之前,恍惚间曾看到许多因他横征暴敛而被逼死的百姓前来索命,受了惊吓,旋即便一命呜呼...所以前蜀这个政权虽然国泰民安过,到底不能长久,也不过传了一代,共计十八年便亡国。
李天衢当然也不会对面前的王宗弁说及这些,他佯做思付状半刻,随即便道:
“你所言虽也有些道理,而晋王急于攻取河中军藩镇,以打通进军长安的道路。可是朕要往哪里打,也未必非要由蜀帝授意。蜀国非但欲取甘陇诸州,还觊觎东面荆南成汭的领土,接下来却又如何?是要往北打据守荆襄的高季昌?还是南面的楚王马殷?
而蜀帝要拿下荆南,能否拿下,也由得你们派兵去打。至于山南东道,荆襄之地,也与我朝治下豫地接邻,这不也是有地利之便?如此倘若蜀国占荆南、我朝占荆襄,分治鄂地南北一方,以后倒也能多做邦交来往。”
王宗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大概也能了解自家义父,蜀国国主王建的图谋与顾忌。若是可能,与李天衢之间的关系也只是相互利用,一并瓜分朱温治下疆土便罢,除此之外两国最好留出缓冲的区域,彼此各过各的,也避免多生事端。可双方都已称帝,而且显然如今李天衢一方势力更为强盛,王建又怎么能使唤得动对方该往哪里打?
不过只要能促使李天衢、李克用与我国在同一时间举兵,如此已是达成目的了...王宗弁遂连连称是,还逢迎说也盼着日后能多与贵邦来往,便又道:
“听陛下之意,已是愿与吾皇联手,会同晋王一并出兵,而共同讨伐朱温了?”
“毕竟我朝接连用兵,夺回义成军,接连进取宣武、河阳、忠武诸镇,取河朔诸州,还曾与燕国交战...如今人困马乏,尚需安顿整歇。晋王也是亦然,今番攻取河中军三处州府,想必也须休养一阵。按朕想来,少则半年、多则十月,便可与蜀国、晋国从三路出兵,共讨梁贼。”
从李天衢这边得了个准话,王宗弁也十分痛快的表示这边回去向王建复命。数月后也还会前来觐见,根据魏、晋两国各自实际状况,而议定一并出兵讨伐梁国的准确日期,随即便拜别而去。
就任由着王建大占便宜,利用己方势力与李克用这边牵制住朱温的主力,而让他大肆兼吞梁国以及其附属势力的地盘?李天衢心说那倒也不至于,就算是朱温腹背受敌,也未必会让王建予取予求。
毕竟前蜀政权的军队,按史载轨迹与李茂贞的岐国交战次数最多。而李茂贞当初所统领的牙军战力如何?欺负唐廷皇帝的御林军他最行,却也是属于被李克用、朱温轮番吊打胖揍的人物。
然而王建与李茂贞本来应该先是互结姻亲,随后交恶,虽然把岐国势力赶出了汉中地界,又从对方治下夺来甘陇几处军州。可那个时期与如今的形势有些类似的是:王建是对占据中原的朱温换了副态度,上书称以友邦之礼,称“大蜀皇帝谨致书于大梁皇帝阁下”,情愿通好,说白了就是要从两面挟制李茂贞,只不过如今他要对付的目标,却换成了朱温本人。
本来王建的蜀军,除了按史载后唐大军出师仅七十日便杀得其亡国所打的战事之外,就根本不曾有过与梁军、晋军等战力强横的势力交战的经历。就算能打得李茂贞遣使请和,却也有过十二万蜀军被杀得大败的情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梁国如今再是被动,有杨师厚、牛存节等名将死守要隘,抵挡住李克用的晋军,再由朱温亲手去教训前来趁火打劫的蜀国兵马...那么甘陇、关中方面战争的结果又会如何?
罢了...你王建以为能利用我与李克用,这也的确是你大占便宜最好的机会...我反过来也能利用你牵制梁军,至于这一次联合出兵各自到底又能有多少收获,那就各凭本事呗......
待王宗弁离去之后,李天衢便又召集来严可求、王彦章、符存审、高思继等文武股肱之臣进行军议,眼下就算诸部军旅处于整歇休养阶段,可也要着手开始进行战备事宜。
如今的形势一目了然,李克用方面,也势必仍要往河中军藩镇南部地域打,王建也已暴露出吞并甘陇关中、川东荆南诸地的野心。
而权衡己方势力的战略目标,陕虢军要攻取下来难度虽然不会很大,可再往西面便是由杨师厚镇守的潼关一隅,对方也是不世出的名将,而且统领所部精锐据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利之险,要强行攻打,恐怕也多半会如晋军猛攻河中军绛州的结局那般,数度无功而返。
李天衢寻思如今我掌控的治下疆土东临大海,要往西面拓张,朱温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道路上也将撞见难啃的硬骨头;
而北面河朔诸国,这段时期也仍任由着它们彼此对立更为妥当;
东南面杨行密、钱镠长年对抗,其中一方名义上已向我称臣,另一方则仍是共讨朱温的盟友身份,我们三方却也是各论各的,两边都遣使与我来往,而吴国、吴越国之间也仍时时常征战...而除了两浙之外,想必杨行密现在的目标,又会有兼吞赣地钟传、荆南成汭领地的打算;
再往南打,则是山南东道、荆南乃至马殷的楚国等割据势力...比起有潼关阻碍的关中地域,拓张的空间相对广阔。若是延俄下去,西面王建、东面杨行密可也都盯住那一片地域......
所以下一个要出兵攻取的目标,也就只能是被朱温封作山南东道兵马留后,史载南平国开国国君,而会被世人骂作“高赖子”的高季昌了。
404章 投军新兵,初生牛犊
一段时期内的偃旗息鼓、休养生息,主要还是由诸多治政能臣各司其职、各显其能,李天衢治下疆土政通人和,各处基本能做到上令下达。也并非是朱温等敌对势力坐视魏国愈发强盛下去,自身状况险急,焦头烂额,只得采取守势,尚还没有余地主动前来进犯李天衢一方势力。
各自军旅不但得以休整,先前几场战事有阵亡伤损、以及因功转迁的部曲,也需要补充编制,而从诸部降军以及新近前来投戎的降军中补充其中合适的人选充实在军中。
本来李天衢做为一方藩镇时统掌的龙骧、虎翼、豹韬几支衙内亲军,如今也成为殿前司中最为精锐的军旅。而除了拱卫京师的军旅之外,宣武、忠武、义成、天平、泰宁等诸处藩镇如今已统一划为中央直接管理军政,所以这些时日,陆续抵至各处军司报道听调的新军也是络绎不绝。
位于汴京城外的一处校场号角长鸣,片刻的功夫,几队纵马冲驰的将士,乃至列队点卯的步军也都迅速的列开几排阵型,总计有三四千余人。诸部军旅得到了充分的休息,不久后,便要迎接下一场战事,整军练兵自然仍是疏忽不得,同时考核收编入各支部曲的降兵、新兵事宜,尤其是落籍至汴京乃至宣武军中的将士,还由枢密院下辖的兵籍房选派胥吏前来督管,也是十分谨慎。
然而这一拨也正要补充选编入汴京下辖各处军司的兵卒,较之寻常新兵气象也大有不同。
毕竟李天衢先前利用朱温“跋队斩”军法的弊病,致使得大量梁军精锐兵士临阵倒戈,这些士兵的作战能力本来就不逊于李天衢麾下很多军旅的将士,只是被逼到了份上。如今仍是能在自己熟悉的宣武军地界当职,、也都习惯了如今转而为李天衢效命的身份。
然而很多时候,军队根据自己的出身内部抱团也是常态。这一撮梁国的降兵既已归从,对于李天衢麾下旧部固然还算客气。但是对于近期前来投军的新兵,态度也要傲慢的多。毕竟咱们杀阵上做玩命的勾当久了,战场都没上过的阿猫阿狗,也配与我等相提并论?
忽的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穿来,最后一队操习考核骑术的军士也已回归本阵。显眼的是其中有一人刻意冲驰在最前面,他骑术娴熟,动作十分快捷剽悍。虽然看起来甚是年轻,也就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
那少年郎貌相也甚是威武,生得虎目剑眉、国字方脸,他手中提着那杆以丈计的枪杆那一端大枪枪刃寒光烁烁,也衬托着他杀气腾腾。
然而阵列当中,不少梁军降兵望向他时,脸上神情也甚是不善。然而少年郎也把眼瞪去,还刻意扬了扬头,毫不示弱的与那些老兵对视着。
毕竟梁军降兵人数众多,厮杀的多了,骨子里也透着股杀伐剽悍气。而老兵欺压新兵在这般时节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所以寻常新来投伍从军的,见了他们都要绕着走。
偏偏这少年郎初出茅庐,非但骑术精湛、剽悍雄武也使得一手好大枪,他更是锐气方张,也分毫没有把那些以梁军降兵为主的部众放在眼里。针尖对上麦芒,两不相让,彼此先前便好悬要动手闹出冲突来。
直到有前来划编军籍的小校前来,选编补充军旅的将士聚拢列队,骑军也都已寻槽头栓束好了战马,层层站开,尽可能把军容列的严整些。而那小校环视校场内一众兵士过后,遂朗声说道:
“按枢密院兵籍房下发钧旨,你们选编落籍入汴京殿前司中以守京师。在场原梁国降众,固然按原职录用,各部曲也仍有伙长、队正、厢指挥使逐级将官须补齐编制,却可还有举荐的人选?”
校场内被划分军籍的降军,乃至初投从戎的新兵闻言也顿时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而在此接受检阅划籍的将士,有近七成都是梁军降众,他们彼此谈论也显得更为积极。
405章 年轻人,本事不错,咱们练练?
军中聚众殴斗,真要按律严判情节严重的,也是要掉脑袋的死罪。本来寻常行伍间也多有好勇斗狠的士兵,私下难免摩擦生出冲突。只要阵仗不是闹得太大,各部上官也都是时候处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那个自称做夏鲁奇的少年郎嘴上没个把门的,一下子便犯了众多军卒的忌讳,遂上演了一场惊动三军的私斗。
好在有检视划籍的小校回过神来,立刻怒声叱喝,虽然那一众被激怒的梁军降兵也都恨不得弄死这狂悖可恶的小子。架是必然要打,可双方都知道务必要有个分寸,倘若刺刀见红往死里打,那无论谁赢谁输,也必然要受军法严惩。
直到另有督监部曲闻讯前来,夏鲁奇竟然日不移影,已经连续击败三十多个自诩剽勇的汉子,其中还有六人骨折呕血,需要立刻送去疗伤诊治。
也还好向他发起挑战的军士没有一拥而上,否则夏鲁奇固然是以寡击众,形势险急,可真惹得他性发火起,要下死手,不但他自身难保,现在校场上估计已经横下几十具尸首了。
可是再打下去,也难保不会真要闹到无法收拾。都检稽查的部众迅速的隔开了夏鲁奇与那一众横眉怒目的军健,甚至到了拔刀相向的程度。而军中有兵卒私斗这等事,当然还没到上达天听的地步。李天衢虽然知道这夏鲁奇又是何许人也,可毕竟摸不清他又将于何年何月才会投军入伍,身处于皇城内苑,也无从得知汴京城外校场闹起的风波。
不过李天衢虽然暂且尚还不晓得,王彦章却已听闻有个后生小子大闹校场,甚至还打伤了不少原属梁军的降将降兵。
建元立国之后,王彦章又被加封做殿前司都点检,掌握殿前诸班直及京师步骑诸部,已是京畿方面军队的最高指挥官。位高权重的勋帅,本来也无须过问处置军中私斗这等事宜。
然而殿前司总领御林班直与京师禁军一应编制、操练、轮班宿卫乃至戍守、迁补、赏罚等军政。夏鲁奇闹得阵仗大了,这场风波也在汴京军中宣扬开来。于殿前司中任职的,大多都知道王彦章当年也凭着手中那杆大枪打出名号,自然也将投从汴京殿前司入伍的当中,出现个本事了得的刺头一事告知于他。
对于王彦章而言,按军法有将士私斗固然当罚。不过他也的确想到那小子,很有意思。方自出山不久,便能连败三十多个厮杀惯了的将兵,而且争着要尽快在军中扬名立万,这倒也与我对脾气。当年若不是有幸与陛下相遇,转投至陈州便已能统掌一拨兵马...不耐烦屈沉的久了,要尽快一显本事,而在军中博出个地位来这等事,我也必然会做。
王彦章固然不会知道,当年若不是在投奔宣武军入伍的途中被李天衢给拐跑了...在汴梁他也会因为急先要争个地位,便于众人面前使出赤脚在蒺藜上走上三五趟的绝活,而急于吸引上官的注意......
就算以如今的身份地位,王彦章也不必纡尊降贵的亲自召见夏鲁奇。可同样是性子烈好胜心强,他全靠自身本事搏到今日这般功名,本来就没有把身份之别看得太重,王彦章反而隐隐觉得那个唤作夏鲁奇的年轻后生,与当年出山征讨投军入伍时的自己很像...遂知会殿前司中虞候官,去提来那个如今暂被收押起来的夏鲁奇与他相见。
而夏鲁奇被传唤至汴京殿前司节堂当中之时,仍旧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实则先前急于表现自己,更是不肯认怂服软,可事却闹得大了,他也不免觉得有些懊恼。
本来夏鲁奇还心想眼下要受军法处置不说,以后就怕还要遭人记恨枉受打压。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若是这宣武军真待不下去,也莫不如寻个机会私逃出军营,北上去投李克用去。反正是要在沙场上博个出身,投到哪里不都是做个行伍军汉?
而总掌汴京军政大权的殿前司都点检,如今也早已是威名远播的王彦章竟然要召见一个从戎不久的新兵。夏鲁奇心说就算是要为难自己,也犯不着由他那等大人物亲自动手,你敢召见,我便敢来,他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遂痛快的奉命前来谒见。
直到夏鲁奇亲眼见到他闻名久矣的王彦章,就瞧挺直他高大的身躯,大马金刀的坐在节堂正首,这份气度,不是寻常军汉经历几次战阵便能磨砺出来的。可对方的气场越是强大,夏鲁奇心中好胜心更盛,也就愈发不甘示弱。
而王彦章的目光逼视过去,眼见夏鲁奇虽然微躬身子施了个叉手礼,可他也很快的便抬起头对视过来,也又颇有股初生牛犊不畏虎的气概......
王彦章的嘴角微微翘起,自打从学武开始,无论是打熬筋骨还是习练武艺,他不但精进较之常人要快了许多,同时好像也形成一种本能,使得他能够感受到对面那个后生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剽悍锐气,既有天赋,勤学苦练也从来未曾怠慢过,似乎与他也正是同一类人。
“你便是夏鲁奇?瞧你年纪轻轻,却好大的胆子!军中严令禁止军卒斗殴生事,更何况你还是聚众私斗!就算你新近从戎,不识军法,可如此招惹是非、惹犯众怒,这也未免太过放肆了。”
虽然王彦章对夏鲁奇很感兴趣,而如今以他的身份,也总要先给这个刺头一个下马威。夏鲁奇闻言反而把脖子一梗,当即回复道:
“都点检容禀,非是俺罔顾军纪。殿前司择选兵马,补充部曲,俺不过自荐领受空出的军职,这可算是犯了军法?而那些鸟汉仗势欺人,俺回嘴骂的也都是实情,他们被戳到痛处,便执意要与俺厮拼,难道被人打到头上还不能还手?
若说是俺在军中惹是生非,咱们行伍儿郎哪个不该有血性骨气?受人欺辱若只得忍气吞声,哪还当得什么兵?还望都点检明察,不是俺聚众私斗,是他们仗着人多打我一个,却都赢不得我手中那杆大枪!”
说一句回三句,按说寻常高高在上的勋帅,遇到这敢这个回嘴的兵,也难保不会被触怒而动了杀心。不过王彦章却夏鲁奇的话却感到甚合脾气,他脸上再绷不住,不由朗声大笑起来:
“你小子倒狂!就仗着擅使得一杆大枪,可军中法度,也不比与寻常武夫置气争执!只不过我若要拿军法压你,想必你也不会心服。你小子,在行伍中要安身立业到底还是欠调教,可就只眼下,我既也善使大枪,便先要让你服气!又可敢与我比试一场?”
“有何不敢!若是都点检有兴致,俺也自当奉陪!”
夏鲁奇闻言,两道浓眉高高挑起,也丝毫不掩饰脸上的欣喜之色。他早就以为王彦章名气虽大,可自河东李存孝之后,他的枪马本事也未必能力压过天下诸多猛将,只不过当年有机缘早就遇得遇魏帝罢了,若是换我有那机会,你王彦章能做到的,我也未必就做不到。
不过自己到底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新兵走卒,哪里又有资格去与王彦章这等京畿三军主帅切磋较量?结果如今惊喜于王彦章不但知道他的名头,更主动讲出要过招决个胜负的提议。这等机会,夏鲁奇又怎会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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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头痛,今日第二更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