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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霄野     唐末大军阀txt下载     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06章 河东晋军,你已不必去了

    换成了殿前司专用于检阅京畿诸部军旅的点兵校场,还聚集了大批将领军健。上至殿前司与侍卫亲军诸司都虞候,各部都指挥使,下至今日无须当值的诸班直军校、队正乃至寻常军士。约有三四千人会集在一处,却是来观摩一场切磋对决。

    毕竟京畿三军当中,身份最高的王彦章王都点检,与地位最为低微的新兵要放对比拼一番,还非要定出个胜负,这等稀罕事以往可不曾遇到。

    王彦章有意让夏鲁奇酒足饭饱,休歇一夜养足精神,约定次日比试的消息一经传开。殿前司诸多将领军健汇聚于校场,眼见夏鲁奇取来大枪、披挂上马,仍是一副意气风发,要大出风头的模样。人人议论纷纷,说及这狂到没边的后生小子,倒真敢与王都检点厮拼,也有人疑问总掌京畿军旅的勋帅,又何必自降身份,与个小兵一般见识?

    直到夏鲁奇激昂的大喝一声,主动催马绰枪,直朝着王彦章那边冲去,两人斗成一团,周围众将领军健的议论声逐渐平息下来。有人看得呆了,也有人已是喝彩不迭。

    份量沉重的宽刃大枪先由夏鲁奇直搠出去,而好整以暇的王彦章双臂猛的也抡动起来,大枪锋尖也重重敲击另一杆大枪上的那一刹那,夏鲁奇便顿感自己奋力搠出一枪的力道被卸得干净。

    紧随着,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便在两人耳畔间频频炸起,就算在旁观望的一众将士乍闻激烈的劲响,耳中嗡嗡声也如蜂鸣一般停不下来。两杆大枪数度狠狠的撞击在一处,便溅得无数火星施射,也让王彦章、夏鲁奇二人眼前一片金星乱冒。

    两般军械时而疾探搠出,时而被荡开倒转,疾速奔驰的两匹战马频繁的来往奔驰,在错身而过的那一刹那,大枪便也要挟裹渗人的破风声。夏鲁奇虽然力气过人,可他渐渐的已发觉到底还是王彦章的膂力更胜一筹,趁着胯下的战马又扬蹄飞奔出一段距离,他也感觉到虎口发麻,攥紧枪杆的十指关节也是阵阵生疼。

    何况王彦章非只是一力降十会的打法,他的枪招也甚是迅猛干脆!

    然而周围旁观的殿前司将士眼见王彦章、夏鲁奇各自使尽浑身解数,施展生平本事,如此激烈搏杀的场面,不但瞧得叹为观止。他们也都很清楚,若是换做自己去与正在激战的两员虎将中任意一个厮杀,也绝对无法抵挡住那般狂猛攻势,恐怕早已落得个落马吐血、骨骼断裂的下场。

    待夏鲁奇再一度拨马回身,呼吸不由变得愈发急促起来。而他再朝着前方望去,就见王彦章单手带住大枪,勒住战马缰绳,打量过来的神情,也好似是长辈正在考究后生的本事:

    “怎么?你还成不成?”

    夏鲁奇呲牙一乐,他脸上那种棋逢对手、猎心喜的亢奋之色似乎又浓郁了几分:

    “王都点检,俺不是已经说了?您有兴致,自当奉陪到底!”

    夏鲁奇豪声说罢,又急催胯下战马,抡起大枪,便朝着王彦章那边又疾冲了过去......

    直到两人又斗了八九十合,激荡的金铁撞击声再度响彻校场,夏鲁奇感到汹涌的反震力从枪杆上传来,他双腿立刻发力夹紧马腹。再稳住身形,而正要反击之际,夏鲁奇却听到胯下的战马忽然发出一声悲嘶,看来已是不堪重负,两支前蹄一软,便轰然朝着前方扑倒下去。

    夏鲁奇的反应也极是迅速,他在下坠时顺势朝着斜侧一滚,没有摔得结实。王彦章见状又勒住了战马,眉头微皱,随即说道:

    “吩咐衙司中虞候给你备匹好马,却如此不济事,我且唤人再给你牵一匹过来,换马再战。”

    夏鲁奇坐在地上,低头思付着,也不得不承认王彦章那般气度,也让他感到有些折服。索性四仰八叉的往地上一趟,夏鲁奇又高声言道:

    “王都检点,您的身手却是了得!谁胜谁负已有定论了,看来是俺高估了自己的本事,再厮拼下去,也早晚要败!”

    “站起来说话!上官面前,你却是如此懒散模样,这成何体统!”

    夏鲁奇又听得王彦章一声呵斥,屁股上倒也似长着弹簧一般,迅速窜起身子来站定。而王彦章上下打量一番,虽然神情威严,可瞧着眼前这个悍勇儿郎也已知道他未来名将的潜质:

    “只单以个人武勇而论,你现在固然不及我,可若是再过十年,胜负犹未可知...不过两军交战,不可只呈匹夫之勇,瞧得桀骜惯了,还不识军中法度,也必然要好生调教一番......

    罢了,你甫一投军便开罪了不少同僚,投到殿前司其他部曲只怕也不服管治。我便差遣虞候知会司兵案,把你调至虎翼军中,且先做个队正。如今衙内亲军择兵除按旧例,选武臣世家有材勇子弟,而有武艺过人者择选入籍,我也做得了这个主。”

    夏鲁奇闻言,脸却一垮:“啊?怎么才做个队正?”

    “你小子倒还敢挑挑拣拣、嫌这嫌那!空有一身武艺,仗就由你一个人打的?奉从军纪、治军练兵,你行么你?临阵抉择、随机应变,你行么你?善抚军士,得其死力,你行么你?废话少说,我自会遣人待你去点卯划籍。

    我军又有战事在即,虎翼军也出京征战,到时建功升迁的机会,也少不了你的。可若是你只知逞一己勇力,而误了兵事,也照样会军法从事!能在沙场上博取多大的功名,全要凭自己的本事。机会我已给你,你自己去争!”

    王彦章横了夏鲁奇一眼,又是好一通训斥,旋即就策马扬长去了。被留在当场的夏鲁奇脸上神情虽仍有些不情不愿,可只过片刻,他便呵呵一笑,心说我是年纪轻、从军迟,可既是要看我凭一身本事,在军中又能博来多大的功名富贵,当然你也要让你瞧个清楚!

    何况也确实如此,现在我的武勇尚不及你,但是加以时日,以后说不上何时便能追赶上你这王铁枪。本来你是高高在上的勋帅高官,既然也已知我的名头,便在你帐下效力,以后再要讨回场子比试,也更便易些......

    夏鲁奇心中还正念着,眼见有殿前司虞候前来召唤,他把大枪抗在肩头上,甩开膀子便跟了上去。而先前从宣武军再脱逃出去,转而北往去投晋军的想法,此时在夏鲁奇心中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虽然这场比试是王彦章胜了,不过夏鲁奇力抗许久,所显露出悍猛的马战功夫也让在场观望的一众殿前司将领军健印象十分深刻。而王彦章这个总掌京畿军政的开国勋臣,与一个新近投军入伍的新兵,就在殿前司点兵校场中比试对决这桩子事,到底还是传入了宫中。

    李天衢在闻讯之后一脸懵,也是甚感意外。哈?王彦章、夏鲁奇这对冤家,竟然已经碰面,而且他们两个,还厮拼了一场?

407章 兵锋所向,山南东道

    夏鲁奇,人如其名,本为青州人士,是齐鲁之地出身的奇才。只不过按史载轨迹,他应该是五代时期效力于后唐的名将。

    但李天衢却也记得清楚,夏鲁奇早年的的确确曾投到了梁国,就是至宣武军从戎投军。但是后来因与主将不和,结怨于军中,遂出走又投奔河东。然而如今无论是淄青军青州,还是宣武军汴京,也都已经属于己方势力的领土。那么夏鲁奇慕名来投,确实也都在情理当中。

    按原本的轨迹,夏鲁奇应该是累功升至晋军护卫指挥使,在攻打燕国幽州的战事中,便以他最擅长的本事,阵前以一敌二同燕军中最为骁勇的元行钦、单廷珪二将厮杀而不落下风。激战的场面也让两军将士看得都叹为观止,而在晋军中打响了名号...不过按史载与眼下的时间推算,那都也是十几年后的事了,可见其改投晋国之后,仕途也说不上是一帆风顺。

    然而待李存勖继位晋王之后,在一场战事中遭遇智将刘鄩的伏击,夏鲁奇持枪携剑,舍命护主,激战了两三个时辰,斩杀百余敌将敌兵拼得伤痕遍体,由此也引起了李存勖的注意。

    李天衢也清楚的记得,夏鲁奇不但曾立下救驾大功。按史载轨迹身为后梁最后屏障的王彦章,也正是由他生擒俘获。

    不过正值壮年,而且麾下军旅士气正盛的夏鲁奇,对上已是六旬的年纪,而且只带领数百新兵的王彦章,那场战例也不能完全体现出他们二人论武勇到底孰高孰低。

    就算夏鲁奇也曾在晋军中夸口豪言“王铁枪胆如芥子,吾最知之,无足可畏”,但也属于两军互不相让的叫骂,以回应王彦章相辱他主公李存勖“李亚子乃一斗鸡小儿也,有何惧哉”的言语。

    按史载能确定的是,夏鲁奇于叛离逃出宣武军之前,与王彦章彼此便已相识。因为王彦章与兵败被俘之际,眼见前来拿他的是夏鲁奇,遂也叹言原来是故人前来,只不过再度相见时彼此各为其主,而要拼得个你死我活,按说他们先前的关系应该也说不上如何亲密。

    不过如今的时事与很多人的命途已发生很多变数,夏鲁奇所投从的不是梁国。据传报,王彦章又是有意要刻意栽培他,夏鲁奇想必也没有再背离出走的理由......

    李天衢心想不妨就让他在王彦章帐下磨砺一段时日,待他积累些战功便顺理成章的召见加封,多加安抚。既然夏鲁奇按原本轨迹转投河东李家之后忠心耿耿,直到讨伐前蜀政权灭亡,又占据两川,意图自立后蜀的孟知祥之际因属下倒戈而战败,只得自刎身死。看来以他的秉性只要给予其足够的重视,那么夏鲁奇应该也会死心塌地的效忠竭力。

    而给夏鲁奇争取战功的机会,很快便也要到了。

    因为李天衢与蜀国王建、晋王李克用达成共识,而约定共同举兵从三个方向攻打梁国的时日将至。

    “高季昌据山南东道七州之地,麾下武有倪可福、鲍唐,文有梁震、司空薰辅佐。虽拥兵十万,可我朝重挫朱温,趁势又连夺数镇,那高季昌虽为梁臣,却也只顾死守下辖州府,不敢主动出兵攻打。

    如今我朝往南拓展疆土,山南东道,也是势在必得。而那高季昌为人秉性...朕大致也知晓几分。如今梁朝无法控扼中原,他占据荆襄之地,想必也已有自据称王的心思。是以他虽是梁国臣子的身份,却也不敢招惹我朝,但是要震慑得他献地归附,眼下也不大可能......”

    汴京皇城大庆殿以南,商议军机的节堂当中,李天衢与京畿方面几员统军将帅展开军议,商讨南征兼并山南东道的计划。

    根据南面传来的消息,本来山南东道也是当年秦宗权纵兵袭掠流毒的重灾区,而历经刘巨容、赵匡凝父子、朱温几番易主,也是饱受战火摧残,各处市井城邑破败不全,乡野村坊凋零,也是满目疮痍,民不聊生。然而高季昌奉朱温钧旨调任过去之后,也能安抚士吏、发展农商,招聚颠沛流离、逃亡在外的百姓重归故土恢复旧业,能打理得治下民生逐步好转,据说朱温对此也十分满意。

    李天衢当然也清楚那高季昌行事虽然带着几分无赖习气,可这般时节乱世群雄竞争,向来都是优胜劣汰,熬到现在还能自据一方,乃至按原本的轨迹还能成为割据政权开国君主的人物,也必然在某些方面有出众的能力。

    只不过早打晚打,终究要打,山南东道治下疆土囊括后世湖北高官江以北、河南西南以及重庆东部地区,疆域面积也很旷阔。而且比起其他接壤的势力,高季昌相对又是最好打,眼下又最适合的一个。

    更何况兼并下山南东道全境领土,再往南便是荆南成汭、楚国马殷等割据政权。比起先前在北面与朱温、李克用等强大势力周旋,与他们打交道的难度一下子也会减低许多。

    而高季昌也有谋求称王的野心,要震慑得他纳贡称臣,那应该相对容易;可是若要他交出治下领土,接受任命转调到它处而放弃割据一方的权力,高季昌也必然会抱着侥幸心理试图顽抗。

    李天衢还真就从来未曾有过如安抚赵王王镕,以及魏博军罗家父子那般,先威逼利诱的促使高季昌称臣,再逐步兼并他领地的打算。本来按史载高季昌也是在后唐灭了后梁之后,才屁颠屁颠的上朝觐见李存勖,险些被扣留在洛阳,后来逃脱回去,这厮还敢向降从了后唐的昔日同僚放话称“这一趟有二错:我去朝拜是一错,而唐帝放回我是二错”......

    而且若是多了高季昌这一个臣属藩国,以后闹心事也必然层出不穷。截获它国朝贡财宝,还不断向宗主国索要地盘,不给我就闹事。兴兵讨伐?也不是不可以,正史中后唐明宗就被气得发兵征讨,可高季昌转手便又向吴国称臣了。所以留着那高赖子自治一方,也终究会麻烦不断。

    李天衢寻思罢了,便又说道:

    “今番征讨高季昌,便由彦章挂帅,与符存审、高思继统领十万兵马,还有徐泗军张归霸出兵,由东面协同进取。先行攻取邓、唐、随等州府。手握一方生杀予夺的大权,高季昌要做土皇帝、草头王,想必也不会轻易降从。

    朕不要那高季昌称臣纳贡的名分,必须要迫使其只能献出领地、交出兵权。所以也务必先将他打得疼了,打得怕了。让那高季昌明白除了降从之外,别无他路可走。”

    正说着,李天衢转头望向王彦章,脸上又流露出一抹笑意:

    “领兵在外,临阵事宜,须与符存审共议决断。而龙骧、虎翼、豹韬乃至殿前司其余部曲补充编制,有甚军中璞玉之才,也由你安排调遣,也正可趁着这次战事磨练一番。”

    王彦章听了,也是会心一笑:

    “陛下也已晓得臣与那新兵较量比试一事了?从戎未久,臣暂也不过任命他于虎翼军做个骑军队正,陛下却也知道了那夏鲁奇的名头,倒是他的造化!今奉诏命,征讨荆襄高季昌,臣也必然竭力尽忠,不负陛下厚望!”

408章 兵进唐州,山间的伏击

    沙场点兵、大军出征。兵锋南指,浩浩荡荡,十万兵马朝着山南东道的方向呼啸而去。而在同一时间,晋王李克用也调兵遣将,再度朝着河中军南部发动攻势,蜀国皇帝王建的胃口更大,发兵两路,向东、北两个方向进军,意图兼吞甘陇、荆南的大片疆土。

    徐泗军张归霸由经蔡、陈等州府挺进位处于山南东道东面,属于鄂北重镇的随州,王彦章则挥军进入唐州地界,甫一进入高季昌治下疆土,先头部队便派遣轻骑斥候四下散开,把周围一切山川地势细细打探一番。

    而唐州治所比阳县东北七十里的大胡山,一队轻骑斥候正在山麓林间行进着。这支轻骑二百多人上下,由一个厢指挥使统领。担负的职责主要仍是探清周围地形,有无敌军出没,若是遇到小规模的敌军,也不免要进行遭遇战。

    “招子都放亮些,如今已进入敌境,说不上何时便会遭遇伏兵。我等奉令探视地形,若是遇见大股敌军,宜退不宜打,传报军情要紧。”

    这一厢骑军的指挥使,投到王彦章麾下效力也有五六个年头,既是被编入虎翼都当中,自然也是战阵阅历较为丰富,且善于带队的老手。他正嘱咐说着,又转头望向斜侧催马前驱的那员队正,就见他把大枪抗在肩头上,不住的转头来回张望着,还抓着一块胡饼大嚼着,不过从神情上看来,这个补充编制转调过来的骑军队正已有些不耐烦。

    将主王彦章,与这新近投戎的夏鲁奇在殿前司点兵校场交锋对决。这厢指挥使当然知道此事,可以看得出将主十分器重这小子,而且凭他那能与魏国军中首席猛将交锋厮拼的身手,加以时日,也必然将会是摧锋破阵的悍将。

    这厢指挥使非但也赏识麾下剽悍勇武的兵,更清楚以后这夏鲁奇说不定还要做他的上官。就算说不上是巴结,但好歹与他处好了关系,以后想必在军中也能有个照应,遂对夏鲁奇说道:

    “你可莫要焦躁,行斥候职事,作为眼梢探清地势虚实,兼顾侦查伏兵、寻找水源,无论行军探视、就地扎营都务必谨慎。尤其是进入敌方地境,就算你武勇了得,可这探察的门道,可还有待磨砺。”

    夏鲁奇刚把胡饼囫囵吞到肚子里,听那厢指挥使提醒,他嘿嘿一笑,立刻回道:

    “放心便是,敌近而静恃其险、远而挑战疑为诱,注意林间鸟起兽骇,详察众草多障地带...什么教会的斥候路数,这些时日俺也早已记得烂熟!只是进入山南东道已有数日,以为做先锋斥候,争先与敌军厮杀也能抢个头功,却不曾想高季昌那厮胆怂,麾下部众也都做了缩头乌龟,只是哨探侦察得烦闷,没仗可打,又怎能建功?”

    厢指挥使闻言摇了摇头,说道:

    “就说你军中见识尚还欠缺,急着厮杀建功,以后也有的是仗要你去打!做斥候探径,咱们就是大军的眼,不知敌方会于何处设下重兵、伏兵,探路没有发现敌军踪迹,这也是要紧的军情。

    而哨骑先行,敌我双方大战厮杀之前,都要尽力要废了对方的眼。探查无事便罢,真若是遇到伏兵,就要属咱们做得职事最为凶险,就譬如说此处地界......”

    这厢指挥使对夏鲁奇言传身教倒有耐心,而他正说着,再把眼望向周围。此间虽是山麓地带,但目前行进的道路倒还算宽阔,眺目望去,似乎再不用多久,便将行出走出山岭。

    只不过周围现在仍是一片低矮的山林。微风吹过,除了行军时战马扣动地表所发出的响声,两侧野草摇曳摆动,也发出沙沙声也几不可闻。

    众草多障,先前行军时还能因得周围有鸟惊飞,可到了这个时候,周围静的似乎也有些蹊跷了......

    那厢指挥使顿时心生警觉,他连忙把手一抬,行进中的两百多名轻骑见状,先后也都警惕起来。经号令安排,二十四名善于巴山越岭的军士翻身下马,开始搜寻周围坡缓的地带,便要向上攀登,看清楚周围低矮的山坡上有无敌军埋伏。

    其中一名军健沿着缓坡手脚并用的已攀爬出两丈高,眼见便要穿过上面有茂密的野草障目的地带。忽然间,他却陡然听见上方野草摩擦的的声音激烈起来。这军健若有所察,连忙抬头观望,却见一支锋利的箭簇闪烁凄冷的寒芒,在他的视线内骤然放大!

    一支利箭当即洞穿了这军健的眉心,他的身躯骤然下坠,还没有摔落在地上的时候,周围低矮的山林中,骤然便又有一蓬蓬羽箭射出!

    “埋伏,有敌军埋伏!”

    有人连忙高呼出声来,然而喊声却是戛然而止。紧接着,两侧山坡上弓弦绷动的颤鸣声开始变得密集起来,又卷带起飕飕的箭矢破风声。

    然而这一拨哨探轻骑的反应也极是迅速,虽然骤然遭受敌军伏击,先前便已有所惊觉。好似镰刀割草一般被连人带马的射倒了一大片,而使得整个队伍大乱的场面并没有发生,大多军健立刻抄起了手中兵器,奋力格挡开疾射过来的箭簇。

    但到底是敌军伏兵早设下部署,这片山道间除了有马儿惊嘶声响起,也难免会有利箭钻入血肉时所发出的闷响声,以及骑军将士中箭时所发出的闷哼声响起。

    统领这一拨哨骑的厢指挥使也挥刀打落射倒眼前的箭簇,他怒目朝着周围山坡上望去,就见草丛间虽然已有士卒窜起身来,只是山岭障目,影影绰绰的,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敌军早就在此设下埋伏。

    打?还是退?

    那厢指挥使正思付时,忽的又听见前方有激荡的喊杀声传来,同时响起的也有纷沓的马蹄声。看来不止是山坡高处有敌军埋伏,这边一有异响,另还有敌军骑众突然杀出!

    只凭听觉估计,在此设伏的敌军便不止千人。对方有地利的优势,而己方又失先机,这场仗真要打下去,麾下两百多名轻骑也有可能要尽数折在这里。

    本来这厢指挥使还寻思敌军在山坡高处设伏,也都是步军,就算折了些人手,但无论往前疾冲,还是向后退去,也都能从容的脱离而去。可是敌方还有骑军要趁势追击,则必须当机立断,而当务之急,也要立刻将大胡山一隅有敌军设伏的军情传报回去!

    “不可恋战!撤!”

    那厢指挥使连忙高呼喝令,而就在不远处,夏鲁奇惊觉周围有敌军设伏,便立刻施射出箭雨,他也立刻擎起手中大枪,上护人、下户马,呼呼的风声席卷,大枪被舞动的水泼不进,而时不时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声。

    而听得上官号令撤离,夏鲁奇眉头一拧,脸上也满是不甘之色。撤?俺投军且先做得这骑军队正,很快奉令杀入山南东道,做哨探轻骑更是先有战事要打,也正盼着能大战一场,可迎来的第一场仗,就要俺掉头便跑?

409章 有伏兵又如何,这也能反杀?

    夏鲁奇性情奋勇豪直,却也并非是黑旋风李逵那等只是红着眼厮杀,而不知兼顾周围形势的浑人夯货。打仗不可意气用事,轻重缓急他还拎得清楚,虽然心有不甘,可是厢指挥使下令后撤,一众同袍也都退了,他也只得退,哪怕只是暂时的。

    是以夏鲁奇也立刻拨转马头,朝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那厢指挥使眼见这个有些军中刺头模样的骑军队正肯按军令后撤,似是松了一口气。然而正当他策应属下,也正要催马驱驰起来,又是接连几声锐利的破空声骤然袭至。

    看来伏击的敌军中也有使弓箭的好手,埋伏时也早盯住了这一拨哨骑中看似领头模样的将官,遂又突下杀手!

    虽然又奋力打落了几支羽箭,可是待那厢指挥使策马冲驰起来时,他的身子忽的一震。剧烈的痛楚从他的后背蔓延开来,虽然仍能驾马驱驰,当四支利箭赫然插在他的背上,随着战马颠簸,箭尾翎羽还在不断颤抖着......

    夏鲁奇没有莽到抗拒军令的份上,可是也有着自己的判断。虽是随着同僚一并后撤,但他不时的回身观望,注意着显露出身形的敌军追兵又能有多少人。若是千八百人,乃至两三千人,按夏鲁奇的理解,虎翼军既是精锐善战之师,就一个打他十个,这仗又为何不打?

    又疾奔出约莫两三里的路径,忽的夏鲁奇就听得身边同袍惊呼声起。本来带队哨探的厢指挥使北上插着几支羽箭,似乎也伤及到了要害,流血不止、上无法救治,他终于再熬不住,便一头从战马上栽了下去!

    尽管身后仍有敌军穷追不舍,几队军士仍旧勒住战马,上前去要将不知生死的厢指挥使抬起扶上马背。趁着这个当口,夏鲁奇忽的对身边另一员骑军队正说道:

    “上官生死不明,现在咱们谁说了算?”

    “夏鲁奇,你又有何打算?”

    “你救起上官,便继续带着弟兄们去传报军情、赶快救人,权当俺来殿后!”

    夏鲁奇高声说罢,随即拨马回身,猛催坐骑,就朝着传来喊杀声愈发清晰的方向单枪匹马直冲而去。

    这就不算是俺抗拒军令了吧?囚攮的!你这些驴鸟设伏兵,先杀得我等猝不及防。以为能趁势掩杀,老子就偏要杀个回马枪,你们又意不意外?

    而高季昌一方势力戎卫唐州的骑众,也正催马朝在山道间飞快的穿行着。既然李天衢终究要挥军前来侵犯,趁着地利优势,如果有可能诸如此类先行哨探的轻骑,还是要尽量彻底歼灭,而让敌军摸不清己方军旅的部署。

    如今尚还有梁国掌控的山南东道,由于朱温退守关中,他们只能面对李天衢强大的军事威胁。虽是采取守势,当高季昌大致也能预料到对方早晚会兴兵前来,是以也所有防备。

    毕竟梁军山南东道方面的统兵大将,是由朱温亲自下令调派来协助高季昌镇守一方的倪可福。高季昌也深喜他勇武善于治军,嫁女儿于其子结成了亲家,名义上都是梁国臣子,而双方的利益现在就已牢牢的绑在了一处。

    倪可福虽然与五代时节众多名将相较,他的名气虽不算大,可李天衢也依稀记得按正史荆南成汭败亡,梁国趁势吞并其大半疆土,而高季昌又转调至荆南节度使,加封渤海王,直至南平国建立之后,这倪可福便是他那一方势力军中位数不多的排面之一。

    就算到了七老八十的年纪,年迈的倪可福仍旧在江陵城修墙筑堤,抗击敌军有功。

    是以如今时节,有倪可福坐镇荆襄、统兵治军,就算如今风头正盛李天衢挥军悍然杀至,山南东道方面的梁军还是敢放手一战的。

    既然是小股敌军中了埋伏,那些梁军骑军嘶声怪吼着驱马如飞,都是抱着能杀多少、便算多少的打算紧追猛赶。然而前头骑将骑兵,忽的却见到有一员敌骑抄原路返回,瞧那冲势便好似是他正在趁势掩杀一般。

    那愣头青,莫不是发了失心疯?罢了,先宰了这驴鸟,再踏过他时候继续追击便是!

    然而等到汹涌而至的那员敌骑,终于恶狠狠的凿进了己方骑众队列当中,惊异错愕的神情,也相继出现在那些梁军追兵的脸上!

    夏鲁奇挥枪如电、纵横飞驰,竟然在密匝匝的骑众里面直撞而过,随着枪锋掠过,他周身左右不时的有血光飞溅,在这片山麓讲添上了一抹抹触目惊心的血红。

    大枪抡砸过去时,也就好似王彦章摧锋破阵时的场面,浑重的枪杆重重的砸在一些骑兵的身上,荡飞出去的身躯也登时将身旁的同伙撞翻坠马。而大枪疾搠刺出,锋利的枪刃划破空气又发出锐利的呼啸声,左右疾搠乱探,转眼间刺翻砸了三四十名梁军将兵,又朝着那看似领头模样的敌将直扑了过去!

    双方都是在高速疾驰,夏鲁奇对冲过去,势不可挡,很快的便杀至统领这拨敌军的骑将面前。而那员骑将脸上仍然满是惊愕之色,他显然没有料到这一拨已经中了伏击,只得退返而去的哨骑中竟会有这么一号人物,不但生得泼天大胆,还有本事凿进骑阵,直杀到自己面前!

    所以,只一合。

    浑重的大枪只是一记直搠,势道凶猛,当即重重的搠进那员骑将的胸膛,锋利的枪刃轻易的捅穿了护胸的铠甲,在对方的胸脯上透出个血窟窿时,夏鲁奇抬起双臂,旋即发力一抡,被他长枪捅穿身躯的那员骑将刚被高高挑起,旋即便直飞了出去,重重砸击在前面一伙骑兵身上,又撞得个人仰马翻!

    而夏鲁奇只觉得浑身热血上涌,神情却是眉开眼笑,肆意的大声咆哮着,转眼间便杀透了这一拨敌军骑众,便又朝着前方梁军的步军直直撞了过去!

    本来奉令在此间山坡设伏的步军尽皆杀出,从高坡上奔将下来,跟在同僚骑军的后面也都汇聚在了一处。骤然听得一阵惊呼惨嚎、人马撞击,他们也都没有回过神来,就见有一骑朝着这边飞快的杀来。而这些步军将兵脸上神情,与方自被夏鲁奇杀透阵列的同僚如出一辙。

    撞入步军的阵列,继续要平趟出一条血路对夏鲁奇而言似乎也更为轻易,他先是乱枪猛搠,所过之处敌军步兵身上飙血,相继扑倒。很快他又发力一枪朝着斜侧下方直搠,大枪枪刃便轻轻松松刺入一员梁军步将的脖颈当中,咽喉气管当即被割断。而夏鲁奇根本不做片刻停留,随手抽枪,污血顿时呲呲的从脖颈中飞溅而出,挥洒的漫天都是。

    俺杀透的敌军马步军阵列,按人数算能有两千上下?

    夏鲁奇心中嘀咕着,也懒得细算。而即便冲过了方才遭受伏击的位置,听得前方似乎仍有响动,估计杀出这片山麓,也另有敌将指挥着此间伏兵奇袭...夏鲁奇想到此节,又是呲牙一笑。

    他娘的!索性踏破了前面敌阵,趁势一举搠杀了统兵的主将,这事俺看成!

410章 开门红,先下一城

    大胡山另一侧,还有大概两千人上下的部众集结。奉大将倪可福的将令,这一拨军旅赶至此处布防,阻截李天衢南征大军的先锋哨骑,也是尽可能要拖住敌军进犯至唐州治所的攻势。

    预先得知果然有哨探轻骑寻径而来,倪可福帐下牙将史彦明立刻调派部曲设伏。本以为灭掉这小股敌骑轻而易举,再不济放跑些败卒回去报信,也须立刻在此间山地高处扎寨,据险抵御敌军。

    然而史彦明与他麾下这两千部众却万万没有料到,敌军哨骑中有一人杀了个回马枪,冲破山麓间设伏的同袍阵列,转眼间便要催马撞到他们面前。

    犹如从山中骤然扑出一头吊睛白额猛虎,前阵兵卒错愕片刻,慌忙抬起步弓边射,凌乱的羽箭直袭过来,夏鲁奇厉啸一声,抡动大枪盘旋拨打,便将仓促射来的羽箭悉数扫落,他又急催战马,如一阵风的扑到敌军阵前。

    根本就没有想到一小股敌军哨骑当中,会有这等剽悍勇猛的虎将,也引得史彦明所部梁军阵列一阵耸动。而夏鲁奇杀得兴起,决死突阵,又哪里会容得面前敌军还有整顿阵列的时间?他身上衣甲也早已被鲜血染得透红,血光卷动,便是一个人、一匹马、一杆枪,而直撞入面前人头涌动的阵列当中!

    摧锋破阵,夏鲁奇使大枪先是抡出一个个大圈,浑重呼啸的破风声让人听登时胆战心惊。怪力加持下,猛然弹出的枪杆狠狠抽击在周围的敌军将兵身上,又是巨响声接连响起。再是结实的铠甲也要凹陷下去一大块,成批的梁军士兵骨裂呕血,身体荡飞出去,再砸得周遭同伙仰天便倒!

    统领这一路梁军部众的将领史彦明惊怒的瞪大了双眼,区区一员敌骑,便要冲垮杀溃我麾下四五千部众?这也未免太狂妄了!

    可眼见夏鲁奇单枪匹马,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大枪舞动,到处血光四溅、惨叫连连。若非是亲眼目睹,有怎能相信那员敌骑真有可能做成这桩壮举!?

    “遏止住他的冲势!刺他胯下的坐骑!数千儿郎,难道还不能取一人的性命!”

    史彦明厉声怒吼,喝令前列溃动的部众合围涌杀上前,务必要阻拦住单骑闯阵的夏鲁奇。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山麓那边又有数十近百的锐骑涌出,也迅速的直撞入阵列当中,马不停蹄,刀砍枪搠,搅得尸身扑倒、鲜血横流,被杀得溃动混乱的军阵当中,大批士兵垂死前的惊呼惨叫之声也变得愈发激荡!

    原来夏鲁奇二话不说,拨马回身又朝着紧追猛赶的敌军撞杀过去之后。经其他几个队正商议,派遣十名军骑护送厢指挥使立刻救治,并且向本部大军报说此间有敌军部众出现的军情,其余骑众,便尽皆调转兵锋,追着夏鲁奇直捣敌军阵列。

    山麓间先是被夏鲁奇杀透阵列的梁军马步军惊魂未定,阵型也已是溃乱的不成样子。前后脚又是百来锐骑撞杀过来,同样是无法抵挡,虽然撞杀期间也不免有些将士从马上跌落阵亡,可是大多虎翼都的轻骑健儿浴血突阵,也与夏鲁奇撞杀入同一拨敌军阵势当中!

    要急报军情,几个人就够了。你夏鲁奇就算被将主看重,可是我们虎翼军本来便是追随陛下打下江山的精锐骁勇之师!搏命厮杀,我等也都不会含糊,要你小子一个人殿后?那咱们弟兄的脸又往哪搁,不就是冲锋破阵么,你跟谁显摆武勇呢!

    陆续赶上的虎翼都将士,冲撞入阵后立刻展开激烈的厮杀,战马长嘶奔驰,喊杀声震彻山麓,也搅得溃动的人群中处处鲜血飞溅。以坐骑疾冲的势道加持,每一个破阵的骑军健儿,所过之处至少便已了结十几条敌军士卒的性命!

    只一个人,便搅得我统掌的部众阵列翻覆溃动,这又杀出近百敌骑...史彦明震愕愣怔,当他回过神来时,就见最先闯杀破阵,血染衣甲的那个小将,已飞也似的冲杀到了自己的面前!

    杀得兴致大发的夏鲁奇频频探出大枪,而势不可挡的枪尖接连破甲入肉!锋芒闪烁、频频即收又刺,迅猛无比。这一通猛冲,仓惶挡在夏鲁奇身前的二三十名梁军马步军卒,竟然无一幸免!

    而夏鲁奇身后,更有数十近百虎翼都锐骑呼啸破阵,一往无前的势头,也与其十分相似。史彦明倒抽了一口凉气,就算他也历经不少战阵,可惊异于那员敌军小将马战剽悍勇武,也当真是前所未见。可敌人既然杀到了自己的面前,他也只得大吼了一声,硬着头皮抄起军械也迎了上去!

    森森寒光,在夏鲁奇使得这杆大枪手中肆意盘旋着,挑荡、横扫、戳刺...等招式非但迅猛,更是连环不绝的扫将出去。激荡的金铁交鸣声愈发密集,史彦明咬着牙苦苦抵挡着,双臂直震颤得愈发酸麻,终于大枪再度轮扫过来,生生荡开了架招的兵刃,按着后世的言语来说便是被打出了硬直,致使史彦明中门大开,已是挡不可挡!

    夏鲁奇见状,又是大吼一声,手中大枪即收既探,锋利的枪刃,顿时破胸而入。史彦明浑身一震,他甚至能感觉到透入胸腔的枪锋又从自己的背后贯出,而当夏鲁奇收回大枪之时,他便已然扑倒就从马背上跌落了下去!

    就算统兵的主将都被这员勇不可当的敌军小将搠死,周围梁军士卒见状轰然溃散,比起方才夏鲁奇摧锋破阵时,更是亡魂丧胆。就算兵力人数仍然远远超过敌军,可从这一刻开始,大批的士兵惊呼奔逃,已经开始抱头鼠窜!

    初战厮杀的便这般痛快,夏鲁奇顿感胸腔中豪情满臆,他又仰天长啸,发出振聋发聩的厉吼。后面催骑踏阵的虎翼都将士也都豪声呐喊着,也震慑得不少梁军士卒骇得魂不附体,当即弃了兵刃,呼啦啦的跪倒在地,高呼乞降饶命......

    按说应该也是彼此斥候间遭遇的小规模战死,明明又是先中了敌军的埋伏,可这一战下来,不过两百来人的哨探轻骑,竟然杀溃了敌军近五千部众。其中敌将史彦明为夏鲁奇所杀,阵亡战死士卒千人,溃逃奔走三千余人,斩获大胜的虎翼都这拨轻骑军,便押解着五倍于己的俘虏回去报捷。

    这可就不是探明了位于唐州治所比阳县东北七十里的大胡山布防的敌军踪迹,甚至扫荡尽意图在此据险抵抗的守军。大军经由此处迅速的往比阳县的方向杀去,不但加快了夺取唐州治所的进度,这也彻底打乱了高季昌方面军旅的部署。

    此消彼长,进攻的一方士气大振,放手的一方军心震恐。本来便不敌李天衢势大,最先打响的一战,还是二百多名骑兵杀溃了近五千梁军......

    如此七日过后,当几队哨探轻骑,又抵至唐州治所比眼县城前不远处,却发现城门大开,城楼前也是高竖降旗。后经审问才知,守城梁将于两日之前便已弃城出逃,其余守城部众更是无意抵抗,所以早早的便竖起了降旗,就等着王彦章所统领的大军前来接管了。

411章 猛将过后,轮到智将发挥了

    “将主有识人之明,那夏鲁奇果然也是须好生栽培的将才。他出战便斩获得如此奇功,殿前司侍卫亲军中又添得一员虎将,而以他功绩,待征讨山南东道战事罢了,是否也当连升三级,破格提拔?”

    大军顺利接管比阳县城之后,便立刻着手安顿降从部众,发榜安民,准备发兵陆续占取唐州治下其余州府。而府署当中,王彦章听符存审笑言说着,他却是把头一扬,倒冷哼一声,回道:

    “那小子的确是立下大功,可不过只经历一场战事,阅历浅薄,本来做个骑军队正,也须再打熬一段时日,跨过厢、营、都三级,难不成还要擢升他为都将?

    他骁勇悍猛不假,但以那小子的年齿与见识,晋升得太快反而不好,否则也难免要养成骄纵习气。撞大运而斩获大功,但若依我说,现在便擢升他做都将统掌一拨兵马,可还早得很呢!”

    王彦章嘴上虽如此说,他的心态倒似是有意栽培后生,却又要摆出副严厉面孔的前辈。夏鲁奇能以两百骑大破五千敌众,王彦章也固然欣喜,可他们二人都是同一种类型的将才,所以夏鲁奇崭露头角,也让他不由的念道:

    当年我出山得遇陛下之后,打的第一场仗,则是以百来人手,伏击截杀黄巢心腹大将孟楷所率领的数百败兵,这还是因陈州赵公指挥若定,先行杀败贼军。而那小子先遇伏兵,以两百甲骑杀溃近五千梁军...这却不是把老子也给比下去了?

    以王彦章的为人秉性,当然也不至对于毛头小子会有甚嫉妒心思,也会考虑到过早的委以夏鲁奇重任,这又会不会是揠苗助长了。不过当年他到底也是凭着手中大枪,时常陷阵厮杀搏功名的虎将,如今官居殿前司都点检,统掌殿前诸班与京畿方面诸部军旅,这亲自上阵厮杀的时候反而少了。临阵若非必要时,三军主帅也总不能亲自抄起家伙冲到战阵最前线去与敌军搏命......

    夏鲁奇初阵的表现竟然便如此生猛,王彦章发觉自己与人竞争的好胜心也被激起,却又寻思老子到底比那毛头小子大了近二十岁,与他并驱争先却又算怎么回事?亲自率领几百骑军凿穿击垮敌众大军的事,王彦章倒也想再干一次,哪怕位高权重,比起龙精虎猛的少壮年纪时,他性情也稳重了许多,却又不禁感到技痒难耐。

    王彦章遂轻咳了一声,又对符存审说道:

    “如何封赏那小子,这又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以后再议定不迟,不负陛下厚望,尽取山南东道诸州,这才是要紧大事。如今我军已拿下唐州,归霸、归厚兄弟统领徐泗军要打开鄂地北面门户,兵临随州治所城下。

    而高季昌仍辖襄、邓、均、房、郢几处州府,如今看来也仍要顽抗下去。陛下有言,那高季昌本为朱温义子家奴,如今却也能执掌一方军政,他功利心重,不肯轻易让权献地。除攻克襄州,尽取其治下疆土之外,要让高季昌归降而任凭我朝处置,还须杀得他溃败几阵,再无侥幸心思而仍要抵抗......

    而陛下委以我等重任,调拨殿前精锐之师出兵南下,正是要尽早的威逼高季昌俯首就范。存审足智多谋,下一步我军又当如何进取,还须由你来定夺。”

    王彦章也有自知之明,他深知无论身份与名望,自己固然是是李天衢麾下众将当中的翘楚功臣,也全因他投从李天衢的时日相对更早,资历最深,以个人武勇而论也的确是冠绝三军。可王彦章清楚自己本来是更善于冲锋陷阵的虎将,虽然也有统帅一方的指挥能力,但到底还是不及符存审、葛从周等智勇兼备的帅才。

    所以筹谋决策之时,王彦章也乐得任由符存审拿主意。如此明面上看来,统掌京畿方面诸部军旅的首脑,是王彦章为正、符存审为副,可实际上每逢决策多数是由符存审做主定夺。王彦章性情豪直豁达,又与符存审关系密切,按他以为,都是为自家主公戮力同心,只要更利于战事,又哪里会忌惮被同僚夺权?

    本来符存审眼见王彦章言及夏鲁奇这个军中后起之秀时,活脱脱一副傲娇模样,也是笑而不语。又听王彦章征询下一步进军的意见,符存审神色一整,便立刻回道:

    “高季昌与他重用的大将倪可福,迫于我军势大而死守襄州。而我军既取下唐州,已与西面邓州接邻。而邓州前列荆山、后峙熊耳,据江汉之上游,处秦楚之扼塞,若再攻克那处州府,往东南面进军,可取均、房二州,兵锋向南面,便是山南东道中枢所在的襄州。

    唐、邓二州若尽为我军攻占,则后方粮秣军资、攻城器械等输送道路通达。何况襄州以北虽有汉水,我军可以直接南下,亦可先取均州与房州。待张节帅统领徐泗军攻破随州之后,高季昌纵然死守襄州,可也只剩下一块孤地,又如何还能顽抗下去?

    所以邓州是否被我军攻破,直接关乎高季昌能否保住山南东道治下诸州,他也必然心知肚明。如此我军只管往西进军,攻打邓州,高季昌不肯坐以待毙,也极有可能要发兵救援,既然大致能预测敌军的打算,我军便可设下一路伏军......”

    按山南东道如今的地势而言,邓州若是在汉末时节,囊括了荆州新野、南阳诸地,而高季昌所处的襄州,便是当年荆州治所襄阳一带。昔日曹操先攻新野,再取襄阳之后,便是在如今的邓州地界开挖河道,做为后方粮仓,为即将要打响的赤壁之战输送粮草。

    高季昌舍不得交出统掌一方的权力,他也就不是当年在曹操大军南下之时,便举州而降,而乖乖的听奉调遣转迁到青州的荆州牧刘琮,所以他不能坐视邓州被攻破。这一点符存审当然预料得到,揣测对方的反应,大概能确定高季昌有很大的概率只得出兵救援,哪怕只是袭扰牵制,也要尽可能拖缓己方大军攻取邓州的进程。

    当然高季昌也不是没有可能按兵不动,只顾死守襄州,但他一旦丢了邓州,就算还能强撑一段时日,也不过是坐以待毙罢了。

    而襄州方面一旦出兵救援,己方军旅先前便已做好了围点打援的部署。不必强攻城郭,野战往死里打,重挫山南东道方面的主力军旅,照样能瓦解高季昌顽抗下去的意志。或许还能逼迫得他提前服软认输,而只得就此投降。

    而王彦章听得连连点头,待符存审建议言罢,他便哈哈大笑起来,并朗声道:

    “我就说存审深谋远虑、智谋过人,果然也早便想好了下一步又当如何进军!如你所说,我军攻打邓州,高季昌不派兵去救,就如洗颈就戮、坐等灭亡,而若发兵救援,便设下伏兵,杀他个亡魂丧胆!

    而山南东道治下各处本来便是军心震恐,取下唐州,也比先前所预料的时日更早,再大败他一阵,守军只得被动挨打,想必也不会再强撑下去。就按存审所言,我军攻打邓州,且看高季昌又敢不敢派兵前去救援!”

412章 明知前面有坑,也只能往里跳

    约莫十日过后,由王彦章、符存审统领的南征大军便已抵至邓州治所穰城。扎下营寨后不久,便调遣各部军旅军轮番出战,开始攻打此处要隘所在。

    第一批运抵至城前的攻城器械,很快便在魏军的操控下对城郭张开猛烈的攻势。浑重呼啸声几欲震破耳膜的床弩巨矢破风声飕飕响起,人力操纵的投石机随着力夫军汉的吆喝声,抛射出一块快巨大的石弹,在空中疾速翻滚着,旋即也挟裹着浑重的呼啸声砸向城头,每一颗石弹砸下,也都溅得混杂着鲜血的碎石砖瓦飞扬。

    符存审亲自主持攻势事宜,这已是有所保留,虽然也调令步军部众逼近城郭,不断向城头施压,但是也并没有一味的采取蚁附攻城战法,而牺牲更多将士的性命以争能尽快夺取城关。

    唐州既然已经失守,邓州治所的梁军主将惶惶而不能自安。在王彦章与符存审统领大军兵临城下之前,便已焦急的派遣快马南奔去襄州向高季昌报急。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苦苦抵挡,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彻夜难眠,只盼着襄州方面能尽快发兵来援。

    也正如符存审所料,高季昌也很清楚再丢了邓州,不但李天衢犯境大军能够随时攻打襄州,更可以按部就班的攻取均、房等山南东道治下领地。这慢刀子割肉的滋味更不好受,与其做缩头乌龟等死,也莫不如尝试再拼他娘的一次!

    至于襄州东面的随州,同样正在遭受张归霸、张归厚所统领的徐泗军猛攻。高季昌也有另一手准备,他派遣快马火速赶赴另一方接邻的势力,要求出兵援助随州;而高季昌麾下大将倪可福则得受重任,点兵四万,北上朝着邓州治所穰城的方向驰援而去。

    军旗招展,迎着烈风飘扬。四万兵马的规模虽然也已不小,可是行军队列当中,众多军卒脸上神情看起来十分不安,似乎也意识到这一场仗很是难打。毕竟有梁帝朱温统领二十多万大军溃败的那个先例,按军令只得救援邓州的梁军将兵自然也是心里没底。

    而行进的队伍中阵,倪可福驱马前行,他头戴浑铁兜鍪,身披山文锁子甲,挎刀睥睨,貌相上看起来也甚有威仪。但是也只有距离他较近的亲随将官,才能注意到倪可福眉宇间也流露出几分忧虑。

    久闻王彦章剽悍勇武、骁勇善战,那符存审亦有韬略机谋...他们引兵攻打邓州,恐怕也是要引诱襄州守军发兵北上,而意图围点打援吧......

    然而倪可福就算意识到围攻邓州的敌军正等着他挥军前去,他却也是不得不去,战略局势上太过被动,唯有见招拆招。邓州若不去救,也必然死守不住。而山南东道北面屏障要隘之地尽皆失守,所将导致的后果倪可福自然也十分清楚。

    要与王彦章、符存审那等李天衢麾下深得重用的名将交锋,倪可福也清楚恐怕胜算不是很高,可能否抵挡住敌军这次侵攻,到底也要试过才知道。倪可福自知已与高季昌结成姻亲,彼此荣辱与共,在荆襄之地打下的基业,又怎能轻易拱手让人?

    行军途中,倪可福也传令下去,吩咐各支部曲时刻要保持高度戒备。过襄州北面乾德县,距离正在遭受猛攻的邓州治所已不过一百二三十里的路程。

    忽然间,行军阵列的后方传来的阵阵喧哗惊呼声,顿时又撩动起倪可福敏感的神经。一员军校催马疾驰而来,立刻禀说道:

    “报!倪将军,军阵后侧有敌军忽然杀出,几乎尽是马军,大概能有近万骑!”

    王彦章、符存审果然是算计到我不得不前去驰援邓州,便派出骑军迂回抄截后路?

    倪可福面沉如水,立刻拨马回身,急往后阵奔催骑去。也不必由他下令,麾下战阵阅历丰富的将佐也大声呼喝起来,各支部曲前阵变后阵,诸部士兵也立刻擎起手中军械与盾牌,尽快要结成密集的步兵枪阵。

    诸部梁军的队形刚刚排列开来,倪可福一彪亲随也已赶至阵列后方,眺目望去,就见南面约莫两三里地开外已有四拨骑众出现在视野当中,每拨骑阵大概由两千多名骑兵。放眼望去,就见无数战马无数匹战马奋蹄嘶鸣,疾驰跃动着。也能感觉到那几拨骑阵当中蕴藏着汹涌的爆发力。

    倪可福眺望远处敌军骑阵,依稀也能往前锋刃雪亮的兵刃成排高擎,估计也用不了许久,便将能催马疾冲到己方军旅阵列前...他便思付对方难道是以为我军立足未稳,便向趁机突袭,试图打乱阵形,利用猛烈的冲锋把我军截成数段,再分而歼之?

    然而倪可福在环视向周围集结成阵的诸部士卒,阵列已大概排列得整齐。伴随着诸营将官的号令声,一排排长枪交错排列,平举起来森然如林,在阳光的映射下闪动着锋刃寒光。置身其中,也顿感一股萧杀之气冲霄而起。

    看来抄截后路的也不过八千多名骑军,便想吃掉我这四万马步军众?

    倪可福冷哼一声,心说就算骑军形成一定的规模,立刻结阵利用冲势摧垮步军方阵,那也务必要保持高速驰骋的状态。骑乘在战马上的士兵生得不是钢筋铁骨,到底也是肉体凡胎,只要能拖垮敌军的冲势,那他们就是死路一条。

    这一路上一直保持高度戒备的状态,如今己方军旅大概已经结成密集的阵形。倪可福寻思对方倘若试图冲锋破阵,也能够迫使的陷入阵中的敌骑只能停下肉搏,那么他们便是送上门来找死。

    而先前唐州大胡山一战,两百轻骑竟然杀溃了己方五千部众,倪可福就算早已知晓。可那也是由于山麓间不成阵列,反而让敌骑有机可乘,便直捣中阵搠杀了自己麾下牙将史彦明...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这种案例在战场上并不罕见,可是实力、时机、运气...缺一不可,还充满了偶然性,若说扑到敌军阵中袭杀主将如同探囊取物,那就纯属夸大其词。

    史彦明到底太过大意了,统兵将领身死,余众尽皆溃散。可是换做是我,如今也不会给你们任何轻易破阵的机会!

    战马嘶鸣声,以及铁蹄叩击地表的响动变得更加清晰起来。又有上前探视的哨骑拨马归阵,报说了对面骑阵中打出的旗号,倪可福冷眼再朝远处望去,又沉声说道:

    “高思继?听闻他在燕云北地算是个人物,先前皇侄安王讨伐淄青军,于青州一役兵败身死,这高思继协助李天衢便也曾挥军出战,也是执意要与我朝为敌...传令下去,各部将士务必严守阵势,且看他又敢不敢来!”

    而在倪可福所部四万兵马排列的军阵对面,高思继、高思祥、高思纶、高思绪兄弟四人,各自统领一拨骑众。眼见对面敌军已摆列开阵势,八千多名骑兵驾驭着战马小跑,尚还没有全力奔驰起来。高思继驾马持枪,也眺望向前方的军阵,忽的长声说道:

    “那倪可福倒也稳重谨慎,非是不知统兵的庸才。可是我尽管以骑兵倏往忽来之利,慢慢拖垮你统掌的军旅。待王都点检亲自统兵来时,你又如何应对?”

413章 局势被动,来了也是白给

    大批锐骑直凿入密集的阵列,立刻展开惨烈厮杀的场面并没有上演。

    高思继与他兄弟四人各自统领骑军,从不同的方向朝着倪可福所部梁军杀去时,气势倒如猛虎出笼一般。催骑如飞,彼此相距百来步的距离时便立刻踏紧了马镫,嘶吼着看似是要冲上去直踏入敌军阵列。

    已排开步阵的诸部士兵,也纷纷擎紧了手中兵刃,前排的军士更是纷纷探出手中长枪。然而眼见气势汹汹杀来的敌骑进入五六十步的范围内,便突然调转方向,并没有直接纵马扑倒犹如钢铁蒺藜密布的枪阵当中。

    另一侧的骑阵冲驰的线路并非呈直线,而是划出一道弧线迂回,从敌军步阵的前列掠过。趁着战马的冲势,两脚踩住马镫的甲骑抡起手中马战长兵器排头砍去,寒芒席卷,搅动得梁军步阵前列也溅起团团鲜血。已经严阵以待的步军也同样可以刺出手中长枪,亦有些袭掠阵列的骑士被搠中跌落坠马,毙命于敌军阵列前方。

    高思继所统领的这几拨骑众,每次的攻势都是浅尝辄止,然而却又十分频繁。并没有试图立刻冲击敌军的队列,也就不会身陷于阵中遭受围攻,却又能充分的发挥出骑兵的机动优势,来回穿插游走,重新结阵的速度非常迅速。

    高家兄弟三人,按他们兄长的吩咐,也尽是率部疾驰划出挑弧形朝着敌阵的侧翼绕去。利用骑兵的长处,避免硬碰硬直凿入敌阵,而是一层层的削掉梁军外列的队伍。难免短兵相接,长兵刃借助快马疾驰的势道掠向队列,划过首当其冲的步卒身躯。而一旦有敌骑靠近,结阵的梁军步兵挺枪上刺人、下刺马,然而原本密集的阵形似乎也变得有些松动了起来。

    一抹汗水从倪可福的额角滑落,他的神情也甚是凝重。这场仗再打下去,不仅要考量主将临阵指挥的能力,到底还是要看麾下将士又能不能保持住硬打硬拼的心态。而那高思继摆明了是要不断的磨耗己方军旅的体力与意志,他所效力的阵营占据战略优势,而倪可福却是在硬着头皮也要赶赴邓州救援。

    对方以骑军为主,持续进行袭扰作战,也依然能够保存力气,直到真要不计代价的猛攻时依旧能爆发出强大的战力。反观己方军旅以步军为主,步步为营,却是举步维艰。距离邓州治所穰城本来尚有一百几十里地的路程,如今却似是相距数千里之遥,再行进下去,也仍要不断的消磨诸部将士的体力。

    倏往忽来、去而复至,这一路上高思继统领骑军阴魂不散,持续向倪可福所部梁军发动袭扰攻击。然而苦苦又往被行进出五六十里,倪可福最不想看见的场面,终于还是映入他的眼界当中。

    不止是南面再复追击而至的高继思所统领的骑众,北面地平线上,也已有无数黑点在集结,列成严整的军阵。只一刻的功夫,但见那一路军旅旌旗招展、行伍整齐,行进时也有股肃杀之气冲霄而起。

    包括倪可福在内,更让前后遭受夹击的梁军将兵感受到巨大压力的是,北面集结的敌军大阵前方,还有重骑军似是无穷无尽向前涌动,人马具装的重甲,不但犹如无数顽石正在聚拢成山,马蹄敲击着地表的响动也格外的浑重,比起高思继所统领的轻甲骑军,给人观感上的冲击力也要强烈的多。

    “嗵嗵嗵嗵...”战鼓轰鸣,号角响起,北面大军阵前号令声交叠响起。那一支重骑军旅尚在集结列阵,周围的马步军众便齐刷刷的擎起军械,排列阵势、开始行进,并将手中锋利的兵刃已经指向敌阵。

    倪可福在中军当中观望,很清楚那一路具装重甲骑兵,恐怕便是李天衢亲手组建的龙骧都重骑军,想必那王彦章也在阵中。他先以别部军旅攻我军两翼,应该是要等候最适合的机会,再统领重骑发动全力猛攻......

    就算大致能预料到对方的打算,倪可福却没有应对之策。弥漫的烟尘,很快便席卷而来,又是人仰马翻、惨号连天。率部追击而至的高思继眼见,也立刻率领麾下骑军集结在一处,两处锋利的长枪、雪亮的马刀,势如山呼海啸,而在倪可福所统领的军阵后侧往来冲杀!

    又过了两刻功夫,身披两层铠甲的王彦章已然踱到阵前,他骑乘的战马鞍鞯一侧仍旧挂着杆大铁枪,手中也提着黑沉沉同样制式的长大兵器。骑乘着重骑军普遍剽悍健壮的军骑当中最为高大的健马,整个人看起来仍如一尊生得铁皮铁骨的杀神,不但让人望之便心生惧意,从他脸上神情看来,也已是蓄势待发。

    “差不多是时候了,亲赴战阵,这次好歹也要让我再痛快的厮杀一阵......”

    王彦章豪声笑言,随即举起大枪,朝着前方用力一劈。待他驱马奔驰起来时,竟似引动得身后滚滚洪雷声陡起!

    结成冲锋阵势的重骑军前列健儿,紧紧跟随在王彦章的身后,已经开始把气力集中在擎起的马槊长矛上。阳光照在锋利的枪尖矛头,映射出一排排寒光照得人也不由眯眼。

    人马铠甲全装便达数十斤的重骑阵集结冲锋,漫卷起狂暴的力量。威势惊人,便如要将眼前一切生灵吞噬淹没的海啸一般。而巨大的响动声也引得那些苦苦应战的梁军士兵惊觉望去,顿时一股巨大的威慑扑面压来,也让他们一时间没法喘过气来!

    倪可福一方的梁军大阵当中,到处又爆发出纷杂的喊叫声,却并非是奋力要与敌军鏖战的喊杀声,也是震惊惊惶的悲呼!

    这一次,梁军的步阵,也再无法抵挡住敌军的持续猛攻。王彦章一马当先,抡动大枪从他发现的阵列溃动处直凿了进去。紧接着一队队重骑也都似是锋利的剔骨钢刀,剖入梁军军阵,而搅得整个阵列也都溃动起来。

    由王彦章亲自统领的龙骧都锐骑所过之处,犹如波分浪裂,梁军士兵血肉之躯终究挡不住这等猛烈的冲击,被杀得血光迸溅、残肢抛飞,一片的血肉狼藉!

    而结成的步阵被撕开一个莫大的口子,也引动着周围阵列也都崩散开来。阵形溃乱的梁军开始被王彦章、高思继乃至诸部马步军被分割、歼灭。在这等攻势之下,被杀得溃散分离的部众只得各自为战,但是溃不成阵,早晚也只有被歼灭的份。

    至于统领这一路兵马来援,尝试着抵御住敌军攻势的梁军主将...倪可福的神情已变得十分难看,犹如置身于烧开的沸水当中,不但周围厮杀惨嚎声愈发喧嚣,他也已是身心倍受煎熬。

    身边亲随将官声嘶力竭的呐喊号令,也没有半点用处。军心战意瓦解,也很难再指挥得动那些正被敌军逐步蚕食的散兵游勇。倪可福这也意识到自己到底不是王彦章的对手,再硬抗下去,被杀得全军覆灭,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又是四万大军要被杀得惨败,看来邓州终究是保不住了,而山南东道中枢所在襄州更是危如累卵...这些事倪可福眼下甚至也来不及细想,迫在眉睫的是要尽快从这处战场上逃离出去,是以他拨转马头,从牙缝中又挤出一个字来:

    “撤!”

414章 朱温的铁杆拥簇,也顺手灭了吧

    尸横遍野、哀号连天,已经兵败势如山倾。

    倪可福伏在马背上,在一众亲随的护卫下狼狈逃去。虽然已顾不得什么体面,可是他倒也没忘吩咐身边几员将佐,在奔逃途中高声传令,既然败局已定,尚还没有就为敌军追击截杀住的部曲则尽数往南面撤离。

    军阵已然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对方更是剽悍善战,那么已经没有再扳回战局的可能。如今也只有逃,而麾下部众能逃脱的越多越好,毕竟再于此处耽搁下去,也只会陷入任人宰割的绝境。

    现在的倪可福才意识到,自己虽然甚得高季昌重用,也是凭本事统掌山南东道方面的梁军。可是与李天衢麾下不少将才相较,也实在不是一个段位的。

    就算先前曾听闻过王彦章、符存审、高思继能征善战,可是这毕竟不是后世网络游戏中与人比拼时,可以预先就看到对方的等级与战斗力...两军交锋,双方主将到底有几斤几两,也总要亲自对决后才能知道。起码现在倪可福切身的意识到,迫退李天衢派遣前来侵攻的这几路猛将强兵,当真是难如登天。

    看来我等除了投降归从,也再无其它路可走了么?

    倪可福心中忽然萌生出这个念头,可是眼下而言仍要败走奔逃。同一时刻,由王彦章所统领的龙骧军重骑又冲溃了一拨梁军残阵,高思继兄弟几人率领轻骑军到处追击扑杀,而诸部步军则清扫战场残存余众,直至战事渐渐的趋于尾声......

    这一场战事,高季昌麾下大将倪可福虽然侥幸逃脱,却仅收拢了八千余名败军败返逃往襄州。余众被歼灭、被俘虏,乃至四散奔逃,本来实力便处于劣势的高季昌更是大伤元气。四日之后,邓州治所穰城高竖降旗,守军打开城门,表态愿意接受愿意降从。

    攻克唐、邓二州,并且大败倪可福所部敌军的捷报传至汴京,李天衢闻讯之后固然欣喜。然而张归霸、张归厚所统领的徐泗军方面也有战报传来,虽然他们拿下随州治下两处县坊,但是始终也未能攻破治所随县。

    张归霸、张归厚所部军旅,撞见的是山南东道梁军中的二把手鲍唐。李天衢心说按张家哥俩的能力,以及各自军力的强弱比较,要击垮鲍唐这等也只是在五代史记录南平国的内容中寥寥几笔提及的人物,应该胜算也是很大。

    然而王彦章、符存审都已连下两处军州,张归霸、张归厚那边却尚还未能攻克随州全境,则是因为高季昌到底还是搬来了救兵。

    毕竟与山南东道、荆南接邻的割据势力,还有一个武昌军节度使杜洪。

    杜洪,本是以演戏为生的伶人出身,当初也是赶上黄巢到处流窜作乱的时节,应招募投到土团军入伍,而后因功受封牙将。本来武昌军藩镇三十四年前就被废除,而由位次于节度使,但也统掌几州兵甲财赋政事的鄂岳观察使。杜洪抓住机会,驱逐岳州刺史,又攻克鄂州,与地方上小股割据势力的竞争中胜出,遂掌鄂岳数州。

    而杜洪又改鄂岳观察使之名,自称武昌军节度留后。按照当年唐朝的做派,只要你坐镇一隅,又不至公然造反便会默认。不过李天衢寻思,这背后估计也很有可能又是朱温暗中曾做手脚。

    因为不止是朱温篡唐之后,便立刻承认了杜洪执掌鄂岳诸州的权势。按史载的轨迹,朱温围攻凤翔时,朝廷向李克用、杨行密、王师范诸藩节帅发檄文要求出兵勤王。而途径杜洪治下的使者,却都被他截杀灭口,显然也是有意支持朱温能尽快把唐廷皇帝把控在掌股之中。

    而且杜洪在争夺武昌军藩镇领土之时,本来还曾与杨行密眉来眼去。结果朱温雄踞中原,声势更盛,他遂又坚定的倒向梁国一方。就算是杨行密有朝一日重要挥军杀到他家门口,还遣使前去劝降,可那杜洪人时仗着朱全忠强盛,毫无降意。

    被激怒的杨行密吩咐西征的大将刘存攻破城池之后,杀尽武昌军幕僚牙将,并执杜洪至扬州,当面喝骂他道:“尔同逆贼弑主,与孤为仇,吾军还,而复为贼后拒,今定何如?”

    结果杜洪的回复就是一句“不忍负朱公”,当然也就不免被杨行密命人砍了脑袋,他那一方势力也就此败亡...所以从那杜洪的立场上看来,他是属于梁国的铁杆拥簇,往不好听了说,就是朱温的忠实狗腿子。

    不过杨行密灭了武昌军,斩杀杜洪按正史线推算也应是六七年后的事,现在双方掌控的领土之间,可还隔着江西王钟传统掌的赣地诸州呢。

    李天衢也想不明白,杜洪是武昌军本地出身,并非是由朱温栽培提拔,才得以授权统掌一方。他也算白手起家自己打江山,成为割据势力的君主,怎么就会坚决的奉从梁国为主。而能够确定的是,如今己方势力同样是朱温的死敌,兴兵南下要攻取随州,打开鄂北门户,以杜洪的立场他当然会出兵,而支援名义上仍是梁国臣子的高季昌这个近邻。

    不过就算多了杜洪这一路敌对势力,那又如何?高季昌掌控的疆土,再加上荆南成汭、鄂岳杜洪的领地,大概便已囊括后世湖北省全境。继高季昌之后,下一个要攻打的目标,自己倒已经主动的跳了出来。

    何况高季昌这边刚拉来一拨援军,结果四万大军一败涂地,终究还是保不住邓州。要硬拼终究抗不下去,他也只得做另外的尝试。未出几日光景,便又有山南东道派遣的使臣北上至邓州穰城,拜见王彦章、符存审,请求携降书上表,而前往汴京觐见李天衢。

    ※※※※※※※※※※※※※※※

    汴京皇城大殿,李天衢接见了山南东道派遣来请降的使臣,听他自报名号为司空薰,行过大礼,便立刻表态说吾主愿意向陛下称臣求降。

    李天衢闻言一笑,却微微摇头,直截了当的说道:

    “诸藩割据,如今又是各处豪雄称孤道寡,诸地战乱不休。先前是朱温得势,故而赵、邺、北平、楚、吴越诸国对他梁国称臣。而换成是朕坐镇中原,大半名义上臣服于朱温者,却又转而向朕上表归附。什么降书、契约,也不过是一纸空文。今日称臣愿做附属的,待日后有机可趁,到底还是要翻脸决裂。

    何况高季昌也须清楚,他是由朱温任命统掌山南东道,而朕与梁国为死敌,故而发兵征讨他,正合其理。而钱镠、罗弘信、王镕、王处直向朕称臣之前,已立吴越、邺、赵、北平几国。高季昌就算掌控山南东道,也非是以王爵的身份自据一方,那么他又是以什么名义向朕称臣?难道还要再封他肯王爵才肯降从?

    朕为山南东道日后能长治久安,非但是要高季昌称臣的名分,更要献地、交兵、放权,而且任由我朝调往它处。若是他不肯,那么纳降一事,也就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

    司空薰闻言愣怔片刻,更是低声下气禀复道:

    “陛下,吾主得山南东道基业不易,而归附之意也的确心诚啊...陛下既说不得以王爵的称臣纳贡,也自当依从。只不过...按吾主吩咐,还有一个条件,万望陛下恩准。”

415章 有条件投降?想得挺美

    听司空薰转述那高赖子投降还要谈条件,李天衢眉头微蹙,倒也捺住性子,又问道:

    “高季昌还有何请求,但说无妨。”

    司空薰闻言,也立刻禀道:

    “吾主愿奉陛下为尊,也不敢奢求能受封王爵。只请能受山南东道节度使。以后奉从陛下御旨,而依然驻守襄州,不必转任它处。自此山南东道军旅易帜归从,为藩镇牙军。而由吾主号令节制。”

    李天衢听罢不住一乐,又摇头说道:

    “除了称王立国的名分,这与据地自立又有何不同?当年朕也是统掌一方的节度使,藩镇割据,形如一国,又怎会不知?之所以让高季昌务必听奉调令安顿,也是杜绝他日后仍会有自立造反的可能,朕对他若不必猜疑,他日后也能踏实安乐。结果遣你来请降,现在倒还敢耍弄心机不成?”

    司空薰听了,也连忙说道:

    “陛下,我军甘愿请降,也只求能予以一些方便。何况听奉陛下圣明,设枢密院以治下诸处藩镇更多节制。吾主只求能保留一定兵权,不过辖一镇牙军,又安敢背反陛下?

    更何况...吾主还亲口承诺,若蒙恩许我军易帜统掌藩镇,也自当为陛下分忧。武昌军杜洪冥顽不灵,仍要与陛下为敌。我军也愿为前部,协同部下征讨鄂岳诸州,如此山南东道归从效力,陛下又得鄂岳诸州,这却不是两全其美?”

    李天衢听了却冷哼一声,暗付:好你个高季昌,也难怪后来会被世人骂作高赖子,卖的一手好队友。那杜洪好歹肯发兵支援你,结果你得知邓州失守,四万兵马也被杀得大败亏输,为了仍能保留自据一方的权力,这便要出卖友军了!

    移祸别处势力这一招,李天衢自知是高季昌为了保住基业的常用手段。而且也很有可能与这个前来觐见交涉的司空薰脱不开关系。

    毕竟高季昌做为五代时期南平国政权的开国君主,辅佐他出力最多的谋臣当中,除了梁震与后期更名改姓来投的王保义,也要算上这司空薰一个。按正史后唐灭梁,下一步本来意图发兵兼吞荆襄之地,也是由这司空薰出言建策,促成李存勖放弃攻打江陵的计划,转而往西南进军灭了蜀国。

    随着后唐历经篡位内乱,后晋、后汉、后周三朝中原局势也是愈发动荡而无意南顾,高季昌所建立的南平国政权度过几次危机,便一直苟到了宋朝时节才灭国,李天衢也当然不能任由割据政权还要致使华夏中土长期分裂下去。

    是以李天衢凝视着司空薰,眼中也已透出股威压的意味:

    “就算高季昌仍打算负隅顽抗,联合杜洪要与朕对持下去。朕眼下只动用了京畿军旅、徐泗军藩镇这两路兵马,倘若再调拨一两镇牙军前去,你以为他们又能抵抗到几时?

    山南东道、鄂岳诸州,朕势在必得,又何须高季昌出兵协同?他若肯献地纳兵,可保家世爵禄富贵,连同麾下降从官吏,亦会择用加封,朕的条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高季昌若识得时事利害,也就唯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司空薰就算心机过人,也是煞费苦心的要争取保住高季昌的领地,可到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天衢根本不容他再逞口舌之利。随即长身而起,又对司空薰嘱咐道:

    “你且回去向高季昌复命吧,朕传令京畿、徐泗众部军旅半月内按兵不动。不过高季昌如若不肯献地归降,也就不必再劳烦你前来交涉了。高季昌如若不愿,或是十五日期限一过,我军便会再度进攻。朕还有一封亲笔书信,须由你转交予高季昌,莫要再有任何侥幸心思,以后的路又要如何走,也奉劝他好自为之!”

    ※※※※※※※※※※※※※※※※※※

    襄州治所襄阳,高季昌打开司空薰转呈来李天衢的书信后只一撇的功夫,他便已面露苦笑,随即又狠狠的啐骂了口,因为李天衢写给他的书信上只有六个字:

    顺者昌,逆者亡。

    “称王不成,节度使也不成,李天衢要的不是老子奉表称臣,而是夺我基业与兵权呐...囚攮的,这他娘的也未免太过霸道了。”

    高季昌忿声骂着,言语中仍不由得了流露出几分泼皮痞气,执掌一方的生杀大权,却要拱手相让,他也难免心有不甘。当他再转头望向位列一侧的倪可福,便又问道:

    “李天衢真就当咱们是好欺负的,好不容易统掌得诸州疆土,又经营多年,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衣裳?虽说魏国大军势大难挡,可毕竟也是深入我军,粮秣耗费更甚于我军,还可以利用杜洪协助抵抗...咬紧牙关撑下去,就当真不能再撑到李天衢退兵么?”

    若是未曾与王彦章、符存审交战,倪可福也会拍着胸脯向高季昌表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为主分忧,臣愿亲率一路兵马抵御敌军云云...可是如今已受过惨痛的教训,倪可福锐气全无,又听得高季昌发问,也只得回道:

    “主公,山南东道与忠武、宣武等诸镇接邻,如今邓、唐二州也已沦陷...魏军调运辎重粮秣道路通达,休说今番侥幸尚能抵挡些时日,只怕也终究难以长久据守下去......”

    高季昌眼见倪可福意志消沉,又转头朝旁边望去,然而赶赴汴京见识过李天衢强硬态度的司空薰长叹一声,默然点头,看来也是认同倪可福所说的言语。

    司空薰、倪可福这等文武近臣也都想不出除了归降李天衢之外,还能如何抉择保住身家性命。高季昌心中仍抱着最后一分希望,他目光又落到府署节堂的末席,又说道:

    “梁先生,生死存亡的要紧关头,念在往日我待您也甚是礼遇的份上,如今何去何从,先生又何以教我?”

    被高季昌唤作梁先生的那个人蓄着三缕细髯,纶巾鹤氅的扮相,也颇有些高人雅士的气概。

    而他名为梁震,也确实才智过人,唐朝时节进士及第,甚至官至工部侍郎,只是当初朱温逐步掌控朝廷之际。这梁震便已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他也不肯为朱温所用,遂从朝堂出走意图返乡。

    梁震本来不肯投从梁国效力,怎奈途径山南东道地界,结果却被高季昌发现其踪迹。而高季昌家奴出身,言行有无赖习气,脸皮也厚的很,他要强留住梁震的手段就是上杆子软磨硬泡,论年齿,对于比他小五岁的梁震,高季昌仍是先生、前辈的相称,也不觉跌份。总之好吃好住好招待,可是就不放你走。

    实在磨不开面子,梁震到也怕一直回绝会触怒高季昌,到底要招致来杀身之祸,遂也只得留在襄州。可他始终以前朝进士自居,不肯接受任何官职...所以梁震至今为止,也一直保持着实为高季昌的首席智囊,身份却一直是布衣平民的特殊身份。

    而眼见高季昌事到如今仍有些不甘心,还想做最后的尝试...梁震沉吟片刻,忽的长声说道:

    “公何须再问?如今这等形势,您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么?倘若再做迟疑,只怕明公的处境只会愈发凶险,也并无转机可寻。”

416章 兼并荆襄,不会再有南平国了

    高季昌闻言皮面顿时一垮,仍说道:

    “先生才思过人,剖析时局于山南东道立足,乃至处治理诸地民生政务也多蒙您出言谏策。先生是我最后的倚仗,如今也当真已别无他法了么?”

    梁震淡淡的乜了高季昌一眼,也撇过头来,不咸不淡的回道:

    “在下何德何能,蒙公请为参谋,只是天下大事,都讲究个顺势而为。时务之要,不可不察。魏帝豪取诸镇、雄踞中原,且今番南下兵众而势甚,势必要兼吞襄樊、鄂岳,震慑湘楚、赣地。明公并非不肯降,只是不愿放手山南东道军政大权。可魏帝执意要直辖管治荆襄诸地,故而两相意愿相抵,令公踌躇迟疑。

    然而如果不降,无外乎也就只有打、逃两条路可以走。可是这打又打不过,便是多了鄂岳杜洪的助力,也实难抵挡魏军虎狼之师;晋王再度发兵河中军,梁国自顾不暇;而荆南成汭,如今治下领地却又遭受蜀军大将王宗寿侵攻,亦是自身难保,何况在下以为,就算成汭眼下纵无外患,想必也不肯兴兵来援,而直接与魏帝发生冲突。”

    眼见高季昌不由的点头认同,梁震遂又长声言道:

    “可是要逃,却又能往哪里逃?舍弃山南东道,寻路逃往长安?朱温为人秉性,公当然比在下更为清楚,丢了荆襄诸州,他又会如何定罪?那还能往何处逃去,是荆南成汭、蜀国王建还是楚国马殷,难道他们就不会心生猜忌,这不仍旧是身家性命要落入他人的掌控之中?弃守襄州,注定只能寄人篱下,而大树底下好乘凉,那么又为什么不投从势力最为强盛的一方?”

    听梁震把现在的处境分析的明明白白,高季昌也不得不承认他所言的确在理。而高季昌名义上到底还是梁国臣子,梁震直呼皇帝朱温原来的姓名,他也全然当做没听见。眼下高季昌只顾撮着牙花子,背负着手又踱了几圈,忽的迟疑道:

    “先生所言,的确在理。可是我若拱手交出兵权,到时也要任他捏圆搓扁。那李天衢既然会提防我日后有背反的可能,难道他便不打算快刀斩乱麻,届时寻个理由取我性命?”

    魏帝纵然不是什么仁人君子,好歹也要比你那弑帝篡唐的主子朱温为人强上太多了......

    梁震心中腹诽,可面上仍对高季昌耐着性子回道:

    “明公可还记得,当初坐镇山南东道的,可是赵德諲之子赵匡凝,他投从魏帝,也得以安身立命。除朱瑄、时溥、李罕之之流,当初与魏帝争霸败亡,诸如王师范、赵匡凝、韩建、孟迁...当年也都割据一方,如今于魏国不也尽享爵禄富贵?公若降于魏帝,若无背反确凿罪行,想必魏帝也必然要善待于公,只因除掉一人之患,以后诸国诸藩君主,哪个还敢降从于他?魏帝要做给天下人看,也就必须要厚封明公。

    而明公将失去的,是统掌一方的权势,却也能取信于魏帝,而不至因猜忌而招致来杀身之祸。如淄青军王师范,年纪轻轻便被赐封为中书侍郎,于朝堂掌握权柄,也全因当初他献淄青军全境疆土,遂得受魏帝器重。趁着明公如今尚据襄、随、房、郢几州之地,有些抉择,也需要尽早做了......”

    梁震的意思说的很明白,若要投降,则越快越好。趁着现在还掌控几处军州的时候主动归降,相较于李天衢挥军杀至襄州,兵临城下时才服软归从,所能受到的待遇当然要好上太多。

    更何况,以高季昌的见识他也能想得清楚,真要是到了敌军杀到家门口的份上,李天衢也未必会接受请降,我就差临门一脚便能把你灭了,那何必再多此一举?本来是要让其他割据势力看清楚,降的越早、待遇越好,可是顽抗到底才不得已降从,那倒是应该杀鸡儆猴了。

    高季昌矗立片刻,忽的苦笑一声。本来他还心想如今以自己的实力,如果自封为王,那无疑是要狂拉仇恨。而李天衢也要收买人心,那我便拿山南东道为价码,跟他讨个王爵做做,届时也有倚仗。

    再不济,您封我做个永镇山南东道的节度使也成啊,咱还是一如既往,关起门来做土皇帝,不过就是名分上换个主子罢了。以后处于时局发展的考量,你李天衢也未尝不会封我为自据一方的国王,到时候咱们再慢慢细聊。

    结果李天衢却是要做一锤子买卖,不会拉回扯皮的讨价还价,山南东道的兵权与地盘,你到底交不交?不交就打,高季昌以往奸滑泼皮的路数也完全不起作用。他倒是舍不得献地交权,

    去他娘的,罢了...老子当年于陕州做泼皮勾当,而后颠沛流离,辗转投到汴州李三郎府中为奴,如今却有机缘做得统掌一方的封疆大吏。如今就算不能自据一方,若当真还能享得高官厚禄,也是这辈子的造化了......

    高季昌心中念罢,脸上倒露出一抹痞笑,他注目向梁震,却忽的说道:

    “嘿嘿...我知道先生极力要促成降于李天衢,既是为我的处境设想,却也未尝不是没有私心。我若是肯交出兵权、献出山南东道也要促成归降一事,对于先生而言,也是达偿所愿了吧?”

    本来神情淡然的梁震闻言面色不由一变,他错愕的朝着高季昌望去,却见他仍是嬉皮笑脸的模样,继而又道:

    “我当然清楚,先生深恨朱温篡唐乱常,本来不愿为梁国效力,而我也不过是个家奴出身,先生是清高的人,若不用些手段,也决计不可能为我所用。

    而高某本来是个粗人,以往做泼皮行当,什么圣人的道理也不懂得。当年在乡里却听过恶狗怕蛮棍、好女怕缠郎这句话甚是有理。我本来权掌一方,也需要有先生这等能人辅佐,所以也只有强扭着将您留下,处好交情,就指望先生回心转意,肯安心为我出谋划策。

    不过事到如今,我若降从于李天衢,交出山南东道,先生也就不必再以布衣宾客的身份屈居幕府当中。梁国的官,先生不肯做,想必李天衢若赏识您,应该便肯受职再度入仕了吧?往日多蒙您提议谏策,助高某受益实多,以先生高才,以后仕途前程更是不可限量,到时候...恐怕须您多加关照了。”

    梁震怔怔的听罢,虽然高季昌那句好女怕缠郎听着十分别扭,可他仔细一想,凭良心讲这些年下来,高季昌待自己也的确不薄。

    而高季昌也清楚他若是献地交兵,完全任由李天衢调任安顿,那么梁震与他也就不会再是君臣关系。以后做了同僚,以梁震的才干应该更能得受重用,是以便把话挑明讲,到时都成了李天衢治下的臣子,凭咱们先前的交情,可还要彼此照应。

    梁震很快便体会到高季昌话中意味,他脸上渐渐的也露出一抹笑意,旋即便朝着梁震躬身施礼,举止上反而也比先前恭谨了几分......

    次日,襄州便又派出使臣,赶赴邓州拜见王彦章、符存审等统兵主将,表说高季昌愿意献出山南东道,交出兵权,也不会带有任何条件。即日便将携家眷亲族、幕僚属臣一并赶赴汴京,参拜魏帝,而听候封官调任。

417章 鄂岳,危;荆南,慌

    高季昌与倪可福、梁震等一众文武近臣还没到兵临城下,才不得不降的份上,而是尚在据几州之地的情况下选择归从,李天衢待他的确更为善待。待他们一行人来到汴京皇城觐见,便也吩咐光禄寺安排席宴款待。

    以后要归从效力的皇帝面前,高季昌虽然恭谨,可是李天衢看他言行举止,也会流露出几分狡猾巧诈。

    人性本来复杂,这高季昌若是做割据一方的国王,与宗主、邻邦相处都有几分无赖习气,在强大势力的夹缝间生存时,还有些行事风格,按后来的话说就是这人特别苟。而他的确又能礼贤下士、任用贤明,注重民生、善待百姓,也足以胜任治理一方的能臣身份。

    比起不少割据政权的国主,高季昌对外名声不好,对内大概也可以称得上是个明君,所以他才有能力做得史载中延续几代的开国君主。李天衢心说高季昌如果有自知之明,不会再有割据自立的野心,那么赏以他高官厚禄,治理民生也能一展所长。

    毕竟高季昌这种人怎么用,还是要看他所效力的君主能力。当初被朱温提拔,这高季昌能从他义子府中的家奴身份,打拼争取到如今这般成就,也足以说明他的确有能力。

    可是被外派权掌一方,随着时局演变,朱温年迈、朱友珪弑父篡权、梁国国力衰退,高季昌便会趁机扯旗自立;后唐庄宗、明宗两代皇帝都因兵变而亡,高季昌当然也会游离于中央政权之外猥琐发育势力。当时如果有个镇得住他的君主,恩威并施,在节制其自治的权力同时,也能予以其荣华富贵,高季昌应该也能接受现在身份的转变。

    毕竟这厮狡猾,便也是个聪明人,他有野心,可是野心还没大到宁可自取灭亡也要称王称霸。该提防也固然要提防,但是高季昌若无背反的迹象,此人还是要厚待。

    而比起高季昌,让李天衢更为注意的,还有另一个人。

    “草民梁震,本无德行,却得陛下召见,有幸参拜圣颜,诚惶诚恐甚矣。又蒙陛下提携任用,草民亦是登高履危,然为报圣上洪恩,也唯有鞠躬尽瘁,效死竭力而已。”

    高季昌的首席智囊梁震也一并来到汴京,李天衢点名召见,也是顺理成章的要赐封他官位。而梁震入宫觐见,也立刻表态愿意接受魏朝的任命,李天衢自也安抚他道:

    “先生不必过谦,当初你于先朝官居工部侍郎,亦被赞说有大器之才。只是朱温祸乱唐廷朝纲,先生不愿同流合污,故而还纳官诰,离朝出走。朕知先生贤名,又怎会错失屈沉良才?也自当重用先生,而让你才尽其用。”

    李天衢和颜悦色的说着,心中则嘀咕着高季昌与梁震之间的关系也着实有趣。他本来看不起家奴出身的高季昌,更排斥朱温梁国,然而高季昌却偏偏好似个对清高的姑娘家死缠烂打的流氓小伙,嘴还挺甜,又会来事。

    而梁震嘴上不说,其实应该也被高季昌的诚意打动,便很傲娇的表示我就是不接受你的官职,始终以前朝进士自居,可还照样给就高季昌出谋划策......

    如果他们两个再以君臣的关系相处下去,梁震也会愈发的为高季昌的处境着想。后唐灭梁,高季昌遂避李存勖祖父李国昌名讳,而改名季兴,又在司空薰等谋臣的建议下打算入朝觐见,梁震便立刻站出身来反对,直言“唐有并呑天下之志,严兵守险,犹恐不自保,况数千里入觐乎?且大王梁室故将,安知彼不以仇敌相遇,行当为掳尔”...而后高季昌差点被扣押在洛阳,侥幸逃脱,也正如梁震所料;

    后唐又灭了前蜀,高季昌也意识到自己也将成为下一个要被兼吞的势力,又是梁震出言“唐主得蜀益骄,亡无日矣,安知不为我福”...不但准确的预测到李存勖有大难临头,他也已完全是站在南平国的立场上设想筹谋。

    身为高季昌麾下的首席智囊,梁震为南平国政权制定国策,治理内外事宜上居功至伟。而高季昌与高从诲父子两代南平国国君,又是被周边诸国骂作“高赖子”、“高无赖”的两代流氓国王,待梁震尽是格外信任,他也无疑是顶级水准的谋臣。

    出自如今时局的考量,也是为高季昌的处境打算,梁震力谏降从于李天衢。眼下已然事成,他也就不必再端着架子只在高季昌府中做个布衣宾客,而干脆的接受李天衢予以他黄门侍郎的官职。

    然而赐封为济西观察使,划出原天平军治下曹、郓、濮三州主管民政而不掌兵权,管辖州府又与京畿十分临近的高季昌得知之后,也不免碎碎念的埋怨道:

    这梁震,当年老子上杆子供着他许以高官厚禄,可他死活就是不肯,怎的魏帝赐封官爵,怎么答应的就如此痛快?这人比人,气死人呐......

    高季昌一众人既然赴汴京接受任命,山南东道余部军旅也尽被收编接受重整。襄州、随州、房州、郢州等地也开始着手调官分职,安抚黎民,整顿吏治,以推行魏国法令。

    然而高季昌已献地降服于李天衢,武昌军杜洪闻讯之后,顿时勃然大怒,咒骂其十八辈祖宗先人,痛斥那高赖子无耻可恨。是你被李天衢攻打,形势险急,而向我请求救兵支援,本着唇亡齿寒的道理,我出兵驰援,也已与李天衢麾下军旅正面厮杀过了...结果你他娘的直接降了?

    杜洪再是恶言咒骂也全然无用,王彦章、符存审、高思继、张归霸等南征大将经过休歇整顿,并安排暂时接管山南东道治下各州防务的部曲之后。磨刀霍霍,便已准备朝着杜洪所统掌的武昌军藩镇进军而去。毕竟高季昌降得早,我等奉旨南征的军旅,可还有大把的力气没使出来呢......

    兵锋直向武昌军,接下来的仗又当如何打,李天衢也不再过问。也全由王彦章、符存审、张归霸几路统军主将自行定夺便是。

    毕竟武昌军藩镇眼下的实力甚至还不及高季昌,按说过几年应该是南吴杨行密挥军前来兴师问罪,杜洪屡屡求援,还是在梁国掌控中原的情况下,杨行密麾下嫡系大将刘存打退梁军援兵,转手便灭了他武昌军,杜洪也被生擒活拿,再被送到杨行密面前砍了脑袋,就连朱温都带不动他。

    所以按南征的将领军队配置,要攻取外无援手的武昌军藩镇治下诸处军州,应该也会是十拿九稳。虽然有些不能理解,不过那杜洪这一方割据势力既然是朱温的铁杆拥簇,李天衢也遣使嘱咐王彦章等人,攻打杜洪的武昌军藩镇,不必似与高季昌那般一边打仗,一边尝试招降,除非他大开各处州府城门,武昌军将兵悉数卸甲弃械,若是派使者来要求谈判拖延时间,也不必理会,直接灭了便是。

    而高季昌这一降,山南东道全境也被划入李天衢治下领土,除了武昌军杜洪,还有另一方势力也与魏国直接相邻。数日后,便有内侍官来向李天衢禀告:

    “启禀陛下,荆南成汭,特遣掌书记李珽前来,拜请觐见。”

418章 江陵成汭,是打?是留?

    这一番成汭又遣使前来,李天衢却不再亲自出面,而是由李振出面接待,先探探对方的口风。

    不过大概能预料到的是,成汭那边已经遭受蜀国王建的侵攻,北面随着高季昌举山南东道全境降从,他受到双方的军事威胁实在是太大,所以多半也是来求和称臣,争取李天衢这边不会大军犯境,否则面对魏、蜀两大国的威胁,他的地盘也已是岌岌可危。

    据荆南方面的战报,王建派出王宗寿为东征主将,发水陆七万军旅进攻成汭治下疆土。而那王宗寿聪颖谦谨,虽好弹琴奕棋、方术炼丹,行军打仗倒也有一手,算是王建麾下一百多名义子当中最有出息的几人之一。

    在王宗寿的统领下,蜀军接连攻克夔州、万州、忠州等后世属于重庆地界,这般时节先前则由成汭统掌的荆南军拿下的州府。气势汹汹,也直往荆南军藩镇中枢江陵沿江杀去。

    然而江陵以西近百里的长江水域上,王宗寿惊然发现对面水面上大量的舰船早已列开了阵势。但见舳舻相衔、旌旗蔽空,那般雄壮气象,也让蜀国水军瞧了也不禁相顾骇然......

    成汭大力发展水军,先后打造得号为“和州载”、“齐山”、“截海”、“劈浪”等规模如府第官署的巨舰,其余军舰两百余艘,小型战船更是不计其数,也统掌了水陆军近十万之众。蜀国前来进犯,这要是打起水战,却也正是成汭一方势力军旅所擅长的打法。

    几番交战,折损了不少水师。王宗寿不得已也只得退兵,虽然无法再继续侵攻吞并荆南军治下州府,不过拿下了夔、万、忠几州,也并非是一无所获。

    而成汭虽然打退了王宗寿的进攻,蜀国方面也仍是虎视眈眈,何况北面接邻的山南东道已尽为李天衢所取。成汭想必也是自知水军厉害,可陆上却绝对难以抗衡李天衢一方势力强大的军力。

    已经与荆南来使李珽交涉过一番,李振来到御书房,向李天衢禀说时,他眼中仍有几分狡诈之色:

    “陛下,臣先是以侍奉梁贼为名,威压叱喝那李挺一番,兼之我朝本就强势,与其计较争议时,成也能将荆南成汭拿捏得死死的。而李挺奉命前来谈判,果然是成汭忧虑慌惧,意图上表转而臣服于我朝,至于郡王爵禄、藩镇军政,他请求仍能一如既往,而对陛下称臣,却仍能维持自治的权力。”

    李天衢点了点头,悠声说道:

    “手握大权,便是食髓知味,那成汭也是历经凶险磨难,才拼得拿下荆南军藩镇这片疆土,已经执掌一方生杀大权,他果然不会轻易放弃关起门来自据称霸的权力。”

    李振却是冷哼一声,随即又道:

    “成汭想得倒美,又哪里有那等好事?他转而向陛下称臣,也不过是名分上换了个主子而已,若是接受他请降的要求,除了钱粮贡赋,荆南也不是我朝直辖掌控。

    何况南楚马殷,先前虽然与成汭都对朱温称臣,彼此却有旧隙。荆南军藩镇内还有雷彦威据澧、朗二州与成汭对持,如今外有蜀国王建大举兴兵攻讨。就算我军不出手,荆南也是腹背受敌,如今成汭要以我朝做强大的靠山,这却不是要占天大的便宜?”

    李天衢闻言微微一笑,说道:

    “本来谈判便是各为己方利益,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还要根据自身的底气据理力争,不止要达成个彼此认同的结果,有机会也要根据时势迫使对方就范,所以这也才能显出你的本事。

    不过那成汭励精图治,虽然曾臣服于朱温,这些年来对外不断试图扩张领地。他先前杀入巴东地界,从秦宗权余部常厚手中夺来夔州,便已然曾与蜀国王建交锋厮杀过,又夺云安榷盐,迫使自号武泰军节度使的王建肇西奔投靠蜀国,向东又觊觎杨行密、钟传治下疆土...比起高季昌,想必他也更不甘心交出荆南军藩镇而俯首称臣......”

    李振闻言略作寻思,随即又把身子往前凑了凑,问道:

    “那陛下的意思是...对那成汭是打?是留?难道还真要遂了他的意,容许他对我朝称臣,而得以自保?”

    听李振征询自己的意见,李天衢反而一时沉吟不语,他沉思考量着,开始根据成汭的生平事迹,而揣度其为人秉性......

    那成汭少时本为乡间无赖之徒,醉酒厮拼伤人性命而出逃,而后剃度落发为僧。后来他也曾投到秦宗权军中一名郭姓将官行伍中,被收为养子,所以在那个阶段改名唤作郭禹。

    随着秦宗权纵兵袭掠山南东道与荆南地域,成汭遂也到了江陵。之后他却又脱离了秦宗权从军中出走,落草为寇,攻破归州自据,招聚流民组成军队,杀了个回马枪,从赵匡凝的老子赵德諲手中夺下江陵,这才形成了荆襄、荆南地界两相对持的局面。而后唐廷承认其荆南节度使得身份,复原本姓名,至此也成了割据一方的君主。

    而成汭执掌一方生杀大权时,他则会身兼明君与暴君两层特质。

    接受被秦宗权纵兵祸害的江陵城,钱粮早被掳掠一空,处处残垣废墟,甚至城中只余下十七户百姓,而成汭却“抚辑凋残,励精为理,通商训农,勤于惠养,比及末年,仅及万户”,由于他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先前又曾改名郭禹,故而与镇国军韩建并被赞作“南郭北韩”,以表彰他们能在军阀混战的乱世,尽可能维持治下百姓安居乐业的功绩。

    然而另一方面,成汭“性情豪暴,事皆意断,又好自矜伐,骋辩凌人,深为识者所鄙”,也不止是独断专行,又因猜忌迫使麾下大将不得已而出走逃离,甚至认为膝下诸子不孝,竟然全都亲手杀死,自己绝了子女后嗣,在这般时节子弑父、父杀子,又上演了一出骨肉相残的大戏。还是那句话,五代变态多......

    总而言之,老百姓若是处于成汭一方势力的管治下过活,在这个世道中则算是幸运的;可如果是他的幕僚牙将、身边近臣,那就要自求多福了。

    而且成汭对外扩张的野心相对更大,不过另一方面,他在一定程度上也有自知之明。朱温占据中原势力凌驾于诸方势力之上,成汭便会表示臣服,而且绝对不敢打梁国的主意。可是他又不安于占据荆南一隅,一直试图扩张,也会有狂妄自大的时候...朱温他虽然不敢惹,可是他却也有胆子,主动要与本来五代初期势力不出前三的杨行密拼个你死我活。

    所以同样是几年后,按成汭原本的命途轨迹,他会出动水陆近十万大军,信誓旦旦的东征淮南。结果不但被楚国马殷、武陵雷彦威发兵抄了老家江陵。舰队行至洞庭湖,又被南吴第一名将李神福杀得大败,荆南军土崩瓦解,成汭被迫也只得跳湖自尽,他苦心经营,拓张兼并的地盘也被朱温、王建、马殷、雷彦威瓜分得干净。这才促成了后来高季昌又转调至荆南,而有了建立南平国的机会。

    李天衢遂又寻思着:不过就眼下而言,成汭本来对朱温称臣,而如今这层臣属关系又要转移到我身上...那么对他这一方势力又当如何处置,才会对我军更为有利?

419章 留个缓冲区也好,更深层次的考虑

    “若是仍要出兵,威逼荆南献地交兵,迫使成汭就范屈从...他却与高季昌的情况不尽相同。我军攻打山南东道,先取邓、唐二州,再往南进攻一马平川,占据绝对主动权,高季昌情知难以长久抵挡下去,所以才会舍得舍弃统掌一方的权势,而保全自己身家性命。

    可是成汭坐镇江陵,还辖归、峡两处州府,拥兵水陆近十万之众。陆战他固然不是我军对手,可是仍有水军舟师之利,也实难一鼓作气将其讨灭。

    更何况直接兼并山南东道,我军可以兼并下襄、邓、房、唐、随、均、郢等诸州大片疆土。如今成汭掌控的荆南军南部澧州、朗州为雷彦威所占,西面夔州等地,也为蜀国所占。成汭现在只不过辖三州之地,要强行攻打,损失想必也要比攻打荆襄、鄂岳惨重得多,这似乎也有些得不偿失了。”

    思虑一番过后,李天衢遂长声说着。而李振听罢,也立刻询问道:

    “如此说来,陛下真打算让那成汭以我朝为靠山,还容得他据地自治?”

    李天衢略作踌躇,忽的又对李振意味深长的说道:

    “前番是高季昌已经请降表示愿意称臣,可是他若不肯献出山南东道,而任由我朝调任,朕便容不得他投降。如果对待荆南成汭,朕仍是如法炮制,他若不肯献地交兵,便灭了他这一方势力...我军兵多将广,固然可是仗势欺他,可是天下诸国诸藩,乃至我朝治下属国藩镇看在眼里,又会如何作想?”

    以李振的权谋心术,经言语暗示,他也立刻意识到李天衢更深层次的顾虑又是什么。

    权力这种东西,尤其是执掌一方藩镇的节度使这等权势,一旦曾把握住,沉迷于其中,也是绝对不会想舍弃的。如果有外来势力逼迫你放弃拥有的权力,那么越大多数人的反应都会是:

    你敢削我的权、缴我的兵,就是要我的命,老子和你拼了。

    李振也很清楚,己方势力现在已经强大到了树大招风的程度。每次出征用兵,对于降从势力的处置方式,天下诸国诸藩可也都紧紧盯着呢。逼迫高季昌放弃藩镇节度使的权力,但是这种事,每次出征却还不能做得太过。人家成汭也主动肯来表态称臣了,结果还要不计代价的强吞兼并下他的地盘,那将会给其余各方势力传达出的信号则是:

    李天衢一方势力,容不得有地方割据政权的长期存在。就算你表示臣服,条件允许的话也必然会吞并你打下的基业。

    虽然李天衢的确是那么打算的,可是却又不能太明目张胆,否则将会导致的结果则是,其余诸国各藩,宁可投从朱温、李克用、杨行密、王建...等势力,也不会轻易向李天衢表示臣服。

    便如当年的唐昭宗大力要搞削藩,现在本来是诸藩割据的时代,就相当于触犯所有势力的根本利益。届时李天衢不但很有可能要成为诸国公敌,如今表示臣服的赵、邺、北平、吴越等国的敌意也会与日俱增,麾下被分封出去的节度使,恐怕也都难免生出什么异样的心思。

    李振立刻领会到李天衢的想法,遂当即颔首说道:

    “陛下深谋远虑,臣实感佩服...那么再与那李挺交涉时,只除调动贡赋事宜,实则对我朝的底线而言,还是认可他成汭可向陛下称臣,而仍能保持身为藩镇节度使自据治理的权力?”

    “当然到底不能太过便宜那成汭了,他荆南军不是善于制造巨舰么?称臣求和的谈判,也不必过早敲定,毕竟成汭那边也不知我朝的底线。

    进奉贡赋,钱粮财物我朝不缺,当诸如制式长二十丈,能载千人以上规模的巨舰,乃至诸般水师船舶,每次上贡我朝他又能交出多少,这就全看你口辩之才的本事了。”

    李振从李天衢这里得了准话,便立刻着手去准备再与荆南来使的交涉事宜了。而李天衢留在御书房中,一边品着茶茗,一边心中寻思着:

    终结割据乱世,加强中央集权,到底还是要以慢刀子割肉、温水煮青蛙的手段...何况现在成汭还有利用的价值,他占据的荆南军藩镇南临长江、北依汉水、西控巴蜀、南通湘粤...处四战之地,按史载轨迹夹在中原五代皇朝与蜀、吴、楚等国的正中间,得之反易招致诸方攻夺。

    所以留着荆南成汭做个缓冲区也好,否则的话己方势力在北面与梁、晋这两方强大势力,乃至河朔诸国交战周旋,南面还要与蜀、楚、吴等国明争暗斗,也极容易陷入顾此失彼的窘迫境地。起码眼下李天衢的心态把持的很稳,还没到会以为凭他一己之力便能单挑诸国的份上。

    至少眼下而言......

    李振按李天衢的指示,继续开启与淮南使臣交涉接受成汭称臣的事宜细节。成汭周边有王建、雷彦威、马殷等几方敌对势力,不愿再与李天衢交战,还是采取向中原王朝称臣表示奉从的策略,而李天衢也容许成汭对藩镇辖境内军政都保留自主权,彼此都能满足对方的底限,所以交涉的结果,还是成汭顺利的转而向李天衢称臣。

    只不过交涉的过程中,由李振本着要向你荆南军往死里索讹“保护费”的原则,虽又耽搁了些时日,但也已是最大化的敲定了成汭方面每番贡赋时需要向己方势力提供的战舰数量。

    而荆南军如今称臣的对象已经不是朱温,李天衢心说自己倒也有权干涉其出兵征讨的目标。至少眼下尚还与杨行密处于友军的关系,也总要看着点成汭这头铁娃别又过早的兴兵前去与南吴干仗。

    真到了有朝一日要与杨行密为敌的时候,成汭也必然能成为一方助力。就算他会按原本的轨迹兵败南吴而丧命,正史里朱温又是怎么趁机接管其藩镇领地的,李天衢到时也打算那么干。

    不过对于成汭向李天衢称臣一事,蜀国王建那边可就不乐意了。今番东征才取下三处州府,结果成汭却倒向了魏国,蜀军再要攻打,却也要忌惮荆南军如今背后的靠山。

    不过蜀国那边作何反应,李天衢也并没有放在心上。我收小弟,犯得着看你王建的眼色行事么?

    蜀国方面不得已,继续东征进取疆土的事宜也只得搁浅,王建又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北伐甘陇的那一路兵马上。

    李天衢在汴京也在留意着共同举兵讨伐梁国的晋、蜀两方战事的进程,直到西北面有军情传至,李天衢闻报后却不由的乐出声来。王建野心勃勃,发两路大军分别攻打甘陇、荆南地界。他东征的军旅,好歹还从成汭手中抢下三处军州,可是北伐的兵马,不但半点便宜没占到,反而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由王建麾下王宗侃、王宗祐等义子统兵,率领八万兵马杀入梁国治下凤翔府。先行与梁将段凝、符道昭交锋厮杀,对方看似不敌,连连后退,蜀军则咄咄逼人、步步紧逼,势必要趁机攻取下甘陇诸州疆土。

    然而距凤翔府治不过五六十里,又有梁军大将李思安、张存敬率领伏兵骤然杀出,几面合围,杀得王宗侃、王宗祐所统领的蜀军大败亏输,一路崩溃奔逃,直至撤回蜀国治下领地,北伐大军伤亡过半...而蜀帝王建往北侵攻梁国扩张疆域的计划,也彻底以失败告终。

420章 不甘落于人后,南吴也要出手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建到底还是轻视了朱温麾下将领的实力,他的惨败也在意料之中。不过晋国李克用攻打河中军竟然也无果,这也让李天衢感叹就算梁国如今几乎已快被打成西北军阀,可是有朱温支撑局面,麾下也尚有不少名将效忠竭力,看来这几年内尚还无法将其彻底消灭。

    这一次攻打梁军大将牛存节坐镇的河中军藩镇的晋军主将,除了昭义军节度使李嗣昭,还添上了周德威这个几乎也在同期于晋国名声鹊起的将才。包括李嗣源等人在内,他们几人也都是晋军涌现出来的又一批中坚力量。

    不过晋军由他们二人共同掌兵攻打河中军,而再度无功而返的因由,李天衢起码也能猜出一个:

    因为周德威、李嗣昭二人彼此不合,虽然尚还没到当年李存孝、李存信那般相互仇视打压的份上,但是他们矛盾很深,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将逐步公开化。

    而他们两个会冰释前嫌,也要等到李克用临终嘱托之际,周德威得知李克用遗言让他与李嗣昭务必要修好,感泣不已,并挥军驰援当时遭受梁军猛攻的昭义军。然而待周德威杀至城下,高呼告知李嗣昭晋王已薨,由李存勖继位,杀退梁军,速开城门之际,李嗣昭的反应则是“此必为贼所得,使来诳我耳”,而当即便要放箭射杀周德威......

    闹到临终前的李克用尚还要挂念,大敌当前的情况下还险些自相残杀,李嗣昭、周德威二人之间相互抵触的情绪也是可想而知。也是要经过李克用、李存勖爷俩苦口婆心的嘱咐劝说,后期他们维持相对和睦的关系。可至少眼下而言,这两个差不多在同一时期受提拔重用的晋军后起之秀看彼此也仍十分的不顺眼。

    就算李嗣昭、周德威都是五代时节出类拔萃的名将,可是面对将河中府打造得固若金汤的牛存节这等对手,军队内部如果不能团结一致,甚至还要相互较劲的话,河中军藩镇能打得下来,那才见鬼了。

    了解过河中、甘陇那边的战报,李天衢转念一想。我与李克用、王建联合举兵,闹得阵仗很大,结果如今看来,还是我获利最多?

    山南东道高季昌降从,荆南成汭称臣。还有王彦章、符存审、张归霸几路大军又已杀入武昌军地界,如今杜洪也根本没有外援可以求助,治下申、安、黄、薪四州也相继告破,眼下杜洪只剩下岳州与鄂州两处州府,要打破武昌军治所灭了他这一方割据势力,也已是指日可待。

    杜洪的实力相对很弱,战事打得如此顺利也都在李天衢的意料当中。不过己方势力又兼并下大片疆土,这也势必会引起邻近的割据政权更为眼红觊觎。加上如今攻占的武昌军四处军州,李天衢观察舆图,也发现自己掌控的疆域,已将杨行密一方势力位于长江以北的领土给彻底包围住了。

    当初是因共同要讨伐朱温而达成共识,可是如今杨行密的吴国已与梁国乃至其附属势力已无接壤的领地。他与晋国对外的策略又截然不同,朱温梁国一日不灭,李天衢知道李克用应该还是会尽量维持彼此的合作关系,但是杨行密要与朱温为敌,是因为他本来把梁国看成时最大的威胁。

    可时至今日,对于南吴而言最大的威胁,又已换成了谁?

    正当李天衢以为,也是时候针对杨行密须调整战略部署之际,竟已有南吴对外用兵的消息传来。不过得知杨行密挥军攻打的目标,李天衢反而心头一宽,心说看来几年之内,南吴还有大片的疆土要吞并,现在尚还没有底气与己方势力开战......

    “眼见朕与晋、蜀三国联合出兵,吴王到底是不甘寂寞,而要对钟传出手了......”

    汴京皇城当中,专供帝王游览的宫区当中,李天衢邀来严可求、韦庄、张居翰以及新近受封黄门侍郎的梁震等谋臣坐在一处凉亭之内,一边观览景致,一边针对南吴出兵攻打坐镇赣地的钟传这桩事件细议长谈。

    此间宫区列殿、台、亭、阁,不但内有石头叠成的小山上修一殿二亭,栽种分布着花竹奇石,还凿开泉眼做湖,又在湖作堤筑阁接亭,周围树木花草,类聚区分,幽胜宛如天造地设。

    也是图个省事,李天衢便直接就按宋朝时节汴梁皇宫内院的叫法定名为延福宫。不过此间供帝君的宫区虽然鸟语花香、景致秀美,规模却并不算大。

    李天衢也没打算如北宋徽宗那败家昏君那般,再大肆扩建营造,还要动用花石纲修筑什么艮岳万岁山,养山禽水鸟十余万,劳民伤财,皇家专属领地的苑囿成倍扩建。皇城内苑的规模,大概够用足矣。

    清香茶茗、干果蜜饯由内侍小黄门呈集到亭内。听李天衢提及杨行密对统掌原属江西观察使,如今也已改封为镇南军藩镇领地的钟相悍然出兵,韦庄先是把手中茶盏一放,便说道:

    “钟相坐镇赣地,一直无意外扩,各处藩镇杀伐,他也从来未曾插手。吴王如今不宣而战,虽说也难免为人所非议...可是钟相虽曾受朱温赐封,无论对我朝还是梁国,实则对外不臣服于任何一方。而吴国名分上到底仍为我朝友军,吴王要取赣地诸州,我朝也不便插手干涉。”

    “钟传自当初从戎投军征讨王仙芝反军伊始,先据洪、抚二州为根基,而后得拜封为镇南军节度使,至今主政赣地已近二十年,他自以为治下疆土稳固,能够独善其身。可是镇南军下辖洪、江、信、袁、抚、饶、虔、吉八州之地,疆域广阔,又怎能不招致他人觊觎?

    群雄逐鹿,相互杀伐,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吴王与我朝联手,又取梁国江北几处军州,如今秣兵历马,三军用命,麾下也多有良将可用。即便镇南军也算是一方强藩...如今看来吴王要取赣地,也是势在必得,钟传纵能抵抗一时,恐怕他镇南军的基业也终究难以保住。”

    严可求继而对杨行密与钟传之间即将打响的战事,也说出自己的看法。李天衢点头表示认同,心中则寻思着:如今看来,杨行密把外拓疆土的目标转移到钟传统掌的镇南军藩镇...比起原本的轨迹也已提前了几年吧......

    如今钟传已经统掌镇南军近二十年的时间,可按史载他应该割据江西地界近三十年。而杨行密以主公高骈报仇雪恨为名,举兵自据一方开始,实则便已惦记着江西地界,只不过当时还在世的谋士袁袭力谏我军现在可打不过钟传,杨行密这才又兴兵南下夺占宣州,掌控住宁国军藩镇不久,孙儒遂也气势汹汹的杀上门来......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杨行密已建立吴国,以他如今的实力也足以强攻钟相割据的领土。毕竟对比如今与后来行政的版图,后世诸如河南、河北、山东地界都囊括好几处的藩镇领地,而钟传所统掌的一处镇南军,便已相当于江西省全境。

    杨行密往东打,却仍与两浙钱镠处于僵持阶段,往北拓展疆土的空间,也被李天衢彻底封死...那么他也就唯有提前把目光落在镇南军藩镇,意图尽快吞下钟传的领地。而李天衢继而又想到,直到杨行密如愿以偿的兼吞下镇南军全境疆土...想必也已到了我与他反目为敌的时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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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末大军阀介绍:
乱世人命风烛,这是个血腥、混乱、残酷的时代,更要命的是在这个乱世当中杀业最重的时间与地点出现,开始唯有只身独力的险中求活。
在这个礼崩乐坏、山河破碎的时代,想挣扎求生,并成为一方豪杰注定踏着尸山血海前行。然而终将面对颠覆大唐江山社稷的冲天大将军黄巢之后,还有秦宗权、朱温、李克用、李茂贞、孙儒、高骈、杨行密、诸葛爽、李匡威、王建、钱鏐、马殷、刘隐...等藩镇割据,在多如牛毛的大小军阀势力中要一枝独大,逐步壮大终结这个乱世,熟知这个历史的李天衢心中大致也已有了个计划......
只不过这条路,注定不好走。唐末大军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末大军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