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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霄野     唐末大军阀txt下载     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31章 方今天下,几人称孤?几人道寡?

    继朱温篡唐立梁,不久后,第二个称帝的人物也已出现了。

    如今占据巴蜀两川之地,而爵封西平王的王建,先前于朱温同李天衢、李克用、杨行密、王师范等诸藩势力大战杀伐之际,看似虽然一直打算坐山观虎斗。可是朱温废唐称帝之后,他也公然宣称,传檄天下,不承认梁朝的正统性,

    然而王建接下来的操作却是:积极派遣使者秘密进发,赶赴河东,建议与李克用彼此“各帝一方”,共同登上皇位建国。此事若能谈成,你我皆是九五之尊,咱们互为倚仗,同样也能举兵共同对付朱温,这又何乐而不为?

    王建到底还是低估了李克用拥护唐朝的态度,诚然承认巴蜀裂土分疆、自立一国,也能更为有效的拉拢来王建与朱温为敌。但如此不也是趁火打劫,要妄自称大?是以使者就算到了太原,传达过自家的建议,李克用勃然怒发、严词拒绝,并将使臣赶了回去。

    王建虽然碰了一鼻子灰,可是他称帝的野心自朱温篡唐之后,也是突然膨胀,同样不愿再等下去。遂召集幕僚属臣,共议称帝之事,数日后,两川之地莫名其妙的,不断的有“祥瑞异相”发生,王建遂宣称我虽忠于唐廷,但是国家已灭,临危受命,不得已,也只得建元称帝了。

    于是乎,王建与各藩镇属臣,命诸地百姓痛哭三日,悼念唐廷废帝,旋即在成都南郊祭天,即皇帝位,国号大蜀,改元武成,大封百官...王建遂跳过了再晋封蜀王的步骤,而直接自号尊为英武睿圣皇帝。

    李天衢闻讯之后,也忍不住吐槽道:有一个要称帝猴急更等不下去的,那王建虽然也有些雄主之才,可是为人秉性里也有好大喜功的一面,还英武睿圣皇帝?这牛逼让他给吹得......

    李克用本来便是晋王,虽然距河东之地为晋国,如今也仍以唐廷臣子自居,视朱温梁国为伪朝国贼,扶唐国祚的态度依然最为坚决;而杨行密虽然自称为吴王,起码因为他对朱温的敌对心态,能与李克用达成共识,宣称己方势力仍是为了扶唐国祚;可蜀国王建的吃相可就难看了许多,他纯属趁着天下乱势急于称帝,非但与灭唐的朱温关系恶化,与李克用、杨行密这边的关系,也亲近不到哪去......

    除了朱温、李克用、杨行密、王建这些方今天下割据一方实力最为强盛的雄主之外,其余诸藩,也都关注着李天衢这边又会作何反应。他到底是打算称王,还是会称帝?

    然而班师返回兖州瑕丘的李天衢,虽然也发出檄文声讨朱温,却尚还未明确表态是否会把郡王爵位自行加封,还是一步到位直接建元称帝。他同样也在观望,注意着自梁、蜀二国自称为皇帝之后,天下诸藩之主,还会有多少称孤为王,又是接受朱温册封,还是自号建国,而梳理清楚方今天下割据势力的格局。

    “朱全忠...呵,那贼子弑帝灭唐,自也不必再唤他唐廷赐名,朱温那厮要收买人心,河朔本来臣属于他的诸处藩镇,除了李罕之仍为昭义军节度使,他封魏博军罗弘信为邺王、封成德军王镕为赵王、封义武军王处直为北平王。

    就连占据卢龙、横海二镇,而游离于梁、晋两国之外的刘仁恭,朱温要拉拢他日后一并与晋王为敌,也被封为交河郡王。不过眼下看来刘仁恭摆脱晋王,野心勃勃,同样不肯臣服于朱温,看来也要是以燕王自居了......”

    节堂当中,先是解青报说着眼下河北方面诸藩得晋封王爵、郡王的消息。李天衢微微颔首,随即说道:

    “刘仁恭、罗弘信、李罕之、王镕之流,先前都是迫于晋王的威胁,而只得投从朱温,义武军王处直也是不敌梁军,为势所迫而只得臣服。眼下河朔方面,大多固然是臣属于梁国的敌对藩镇,可那些藩镇之主也并非真心实意的臣服于朱温。无论唐廷灭亡与否,他们也都不过是摇摆不定的墙头草。

    而如今要密切关注的,反而是那些态度暧昧不明的割据藩镇。方今坐镇赣地的镇南军节度使钟传谨守边境,向来不愿插手别处藩镇战事,眼下也为朱温拉拢被封为颍川郡王。不过钟传坦而受之,却并没有上表愿臣服于梁国,也不曾发檄文声讨篡唐国贼,看来也仍是打算一直中立下去。

    可是西面臣服于朱温的荆南节度使,如今也被梁国封为宜都郡王的成汭,以及东边与朱温为敌,自号吴王的杨行密也都觊觎镇南军洪、虔、江、饶、吉、袁、信、抚...等诸州领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钟传两边都不愿得罪,却也是两头都不讨好,那他据守赣地,还能撑得了几年?”

    解青若有所思的应了声,随即又有些忧虑的说道:

    “主公,虽说占据岭南任清海军节度使的徐彦若上表臣服梁国,而被封为南海王;还有据有福建五州之地,称雄一方的王潮近日病死,其弟王审知继任威武军节度使,也立刻宣称愿意奉梁国为主,朱温更是直接封其为闽王...徐彦若、王审知虽臣服于梁,但岭南、闽地与我军相距极远,固然也不必提防他们。

    可是...昔日孙儒贼军余孽,武安军节度使马殷方今已占据湘楚全境,他也明确表态奉朱温为主,如今更是受封楚王。而朱温诡计多端,还赐封钱镠也为吴王,兼掌淮南军节度使...方今江东却有两个吴王,且又将我军统掌的淮南军转封给钱镠,这不还是要挑起与我军、杨行密之间的争端?楚国马殷倘若也倒向朱温一方,钱镠更是与淮南军隔江相望,只怕也要顾忌他们会协同梁军,随时发兵侵袭我军与杨行密后方领地。”

    “钱镠为人秉性,我大概也能揣度得清。中原谁能称雄称尊,他便奉谁为主。可是他更识进退,对天下时局走向也拿捏得清,朱温挑拨我军与别处藩镇为敌的手段,当初杨行密能看破,钱镠当然也能洞察得清。往日他与杨行密争夺江东诸州倒也罢了,如今朱温又要拉他下水,与我军为敌,他钱镠又岂会甘心受梁军摆布?”

    李天衢长声说着,心里则暗付道:本来按正史轨迹杨行密被唐廷封为吴王,而两年后朱温又胁迫皇帝再封钱镠为吴王,并兼任淮南节度使的手段也都用过。就是在察觉杨行密只会做自己的对头之后,朱温遂拉拢钱镠,是更要刺激恶心下南吴方面的死敌......

    然而李天衢却也知道钱镠固然有野心,可他的野心至封疆为王便到头了,人家大概占据两浙之地后,几乎对外便不打仗了,一辈子未曾打到长江北岸,随后与杨行密之间打的也都是防御战为主。

    毕竟按史载都到了后梁灭国,前蜀、南吴、南汉、闽国...等政权都已相继称帝,钱镠都熬成了列国开朝君主当中差不多岁数最大的,也仍是以吴越国王自居。结果周围邻国都看不下去了,表态愿意承认吴越称帝建元,而钱镠则笑言“此儿辈自坐炉炭之中,又踞吾于上邪”......

    人家心态稳着呢,是以朱温哪怕以重利相诱惑,钱镠也从来不会因眼前的利益而冲昏了头脑,因为他也有能力看破其中潜在的巨大危险,以及过于顺从于朱温所将付出的代价。总之钱镠对于梁国的态度便是:

    你们谁称霸中原,我就奉谁为主。封我为王,我谢谢您,要上表称臣,还是交纳贡赋,我绝对不会怠慢。但是与杨行密之间的恩怨,我自己看着办,真要胁迫我军北上去与你敌对的势力厮杀,对不起,你也使唤不动我。

    是以李天衢大概也能判断的清钱镠对朱温称臣,但是也不愿做他的爪牙走狗。然而正说着,李天衢忽的顿了一顿,随即又喃喃道:

    “至于那楚国马殷......”

332章 理念的冲突,关于称帝的争议

    那马殷,果然也打下了一片江山。而且按后世河北省地界,如今也仍是诸藩割据的局面,他却几乎已拿下了湖南省全境疆土......

    李天衢寻思着,不过马殷流亡至湘楚,所要面对各处割据的对手不过据一州一隅,与河朔魏博、成德、义武等藩镇相较也不是一个量级的。想必他现在也很清楚,想要重归故地,再往北面拓展,也将是困难重重。

    所以按正史轨迹,马殷所建立的南楚政权向南又拿下两广地区部分领土之后,便很少再对外开战,而是专注于内部发展。就此也是如钱镠那般安心做个割据一方的国主,而不愿参与进中原群雄的争霸战当中。

    虽说他那两个恩官孙儒、刘建锋,也都是死在我手上的...可李天衢心说按史载,孙儒可就是杨行密拼得元气大伤而自行搞定的。所以若说杀主之仇,本来南楚、南吴双方国主之间也可说有私怨旧恨,然而当初联手杀败孙儒,李天衢也曾探闻得知,为杨行密擒获的贼将当中,也包括马殷的二弟马賨。

    杨行密玩外交还是很有一手的,他得知马殷继承了孙儒余部的指挥权,又跑到湘楚地界打下一片江山,便以他察言观色的手段确定马家三兄弟之间的感情深厚,便放他到长沙投奔兄长,而充当南吴、南楚双方交好的桥梁。

    马賨也的确极力劝说自家兄长与杨行密结盟交好,乃至共同谋议对抗朱温。而南楚政权依附于梁朝,鉴于朱温在中原的强势,马殷终究也没有同意马賨的要求,但是他倒也记下了杨行密这桩人情。

    若是按原本的轨迹,马殷对梁国该称臣便称臣、该上贡就上贡,但是也不会奉朱温的旨意主动攻打杨行密。除非南吴往西面大肆侵攻而威胁到湘楚一带,南楚才会出兵打打下手。知道杨行密逝世,而其子杨渥继位之前,双方偶有战事,但是基本上也都维持着相对和平的状态。

    换而言之,我楚国,现在也是两头都不得罪。而马殷不打算与杨行密为敌,那么也就更无法对我军构成什么威胁。

    “马殷那边,自有杨行密去与他周旋,还有占据荆南的成汭,想必凭杨行密麾下良将精兵,也足以对付。唯今臣服于朱温,而会出兵、出钱、出粮与我、李克用、王师范几方联军交锋的附属势力,也仍是集中在河朔一带......”

    李天衢正沉声说着,却听得门外忽的有胥吏报道:

    “主公,李振李长史已返回瑕丘,奔至牙署,说有要事要与主公相商。”

    ※※※※※※※※※※※※※※※※

    本来对唐廷深恶痛绝,又是急功近名的李振急匆匆的说有要事相商,李天衢也立刻猜到了他迫切要达成的目标,也并没有立刻允他前来谏策,而是召集一众藩镇幕僚文臣,而会集于节堂当中共同商议。

    果不其然,待一众属臣到了节堂,尚未坐定,李振便急不可待的出列说道:

    “主公!如今朱温已然篡位,按先前顾忌,贸然称帝,则名不正言不顺,可方今唐祀绝尽,这还何来名正言顺?以主公威望声名,自当称帝,这还有何可议?还请受皇帝玺绶,灭梁兴李、永绥历服,以成大业!”

    李振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面色立变、神情各异,而又是罗隐站出身来,他瞧向李振,脸上满是一副“我看你不爽已经很久了”的神情:

    “李振,你这是要陷主公于不义!主公举兵讨伐国贼,为先帝报仇,乃是恪守臣子职责,然后册立宗室后人,以重振唐室社稷!而如今梁贼未灭,先帝尸骨未寒,你便怂恿主公称帝,如此却要失天下士人之望!”

    李振闻言嘁了一声,他和罗隐的立场正好对立,理念不合,彼此间矛盾也是日渐加深。如今也在李天衢身边熬出一定的资历,李振遂也不在乎反唇相讥,遂斜眼乜向罗隐,冷笑道:

    “天下士人?罗公指的可是那些自谓清流,可是也早被朱温杀绝的酸儒之辈?方今主公只领郡王爵禄,而梁国大肆封赏,便连王镕、罗弘信之流都做得甚赵王、邺王,而主公方今声势,足以力挽狂澜,与朱温抗衡,便连晋王李克用眼下也不及我军势威!便是称帝,有何不可?罗公,方今天下什么世道,你怎还看不清?

    唐廷皇帝在位时,又有哪路藩镇真心奉他为主?我辈属臣,为求前程功名,侍奉的是如主公这等有雄才伟略的君主,而并非是那傀儡皇帝!你说我要陷主公于不义?成大事不可拘泥甚仁义礼数,朱温不义,可现在又何以雄踞中原,实力冠绝于诸藩之上?此等乱世,慈不掌兵、仁不当政,所谓的大仁大义,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也早差不多被杀绝了!”

    李振那伶牙利嘴一发威,也登时激得罗隐面庞涨红,然而还没等他驳斥,李振继而又道:

    “而主公这些年来励精图治,打下一片江山,你明明侍奉主公,却说什么要寻找唐室宗室后人,以继帝位?当初唐廷皇帝在位时,便也由着你自诩高风亮节,可如今李晔一脉皇室宗族都已被朱温屠尽,难不成还要找高祖皇帝流落在民间的旁支不知已是第几世孙,还要主公历经艰辛凶险,索要打下来的江山社稷拱手相让?

    罗公,唐廷宗室已经死绝了,要尽忠,也就只能随着他们到九泉之下去了!朱温能称帝,王建能称帝,以主公雄才伟略,麾下猛将雄兵,而雄踞于齐鲁、江淮,凭甚就不能称帝?往日你说既忠于主公,也忠于唐廷也由着你,可如今唐朝已亡,难道任由其他割据小藩,也要对主公称孤道寡?皇朝社稷有兴必有废、有盛必有衰,唐朝气数已尽,劝主公不可称帝,这才是要失了文武众官的指望!你对主公,这又有忠心可言?”

    李振凭着自己的口才巧舌如簧,话说到最后,可就有些诛心的意味了。而罗隐虽然满腹经纶、学识渊博,可是使弄嘴皮子功夫争辩的功夫明显还是不及李振,他气得身子不住微微颤抖,当即又回道:

    “义阳郡王太玄公为大唐忠臣,怎会有你这等不肖子孙!我...我何曾说过主公必定不能称帝,与朱温贼子两相对持,主公先讨梁贼,而不能再寻觅得唐廷宗室子嗣之时...也自可称帝。

    缓称帝,则能进一步在争取天下民心,而你急于唆使主公称帝,操之过急,这让天下人看来,主公本为匡扶社稷,却也要被质疑早有乱臣贼子意图篡位的谋逆之心!我罗隐自问投从主公以来,勤勉尽忠,也全为主公思量谏策,又怎能容你这等小人如此辱我?”

    李振最恨的就是自诩清流的文人,而罗隐同样也看不上李振这等满肚子坏水,太过急功近利的人物。两人越说越急,眼见都要有要捋胳膊挽袖干架的趋势,李天衢见了面色一沉,也正要出言喝止之际,节堂中忽的却另有一人出言道:

    “主公倘若如今便要称帝,那么晋王李克用、吴王杨行密...乃至淄青军王师范又将如何作想?”

333章 打下那块地,还是要换国号的

    “这......”

    李振瞧见是严可求忽然开口提出质疑,自家主公也时常召他在身边出谋划策,很显然十分看重。加上严可求每次提议谏策,往往也能直切要害,而且推敲分析时局走向也甚是准确,所以心里对他多少有些忌惮。

    可是如今唐朝覆灭,梁、蜀二国称帝,天下忽然又多出许多国王、郡王,李振的确早已坐不住了。就算他也很清楚李天衢此时称帝的一些弊端,可仍要凭着自己的口才,而从容回道:

    “晋王虽与主公交好,并且因朱温这个共敌而同仇敌忾,可是他向来盛气凌人,以共讨梁国的联军之主自居。可是晋国如今接连失地,周围有强敌环伺。就算主公称帝,会惹得晋王不喜,但是晋国外无援军,又有朱温一直虎视眈眈,晋王可又敢与主公决裂?他反而要仰仗我军策应,也只得任从;

    至于皖地杨行密,他本来也是自封为王,还是与两浙钱镠并称吴王。何况依我看来,杨行密对唐廷也未必有多少忠心可言,周围又受朱温、钱镠、成汭等强敌觊觎。主公纵然称帝,他也仍旧要尽力拉拢我军;

    至于淄青军王师范,又何足道哉?他割莱、登二州于我军,为梁军杀得大败亏输,也只能仰主公鼻息苟全。就算王师范曾自表为唐廷天子藩篱,他要保全身家性命,是去投从弑帝灭唐的朱温,还是仍要仰仗只是顺势称帝的主公?纵然他也有可能心生不满,可倘若稍有异动,便立杀之以绝后患,再趁势取他青、淄、齐三州...这不也是易如反掌?”

    李天衢听得眉头微皱,而严可求也微微摇头,说道:

    “就算成大事者不择手段,可是依我之见,比起无所不用其极的朱温,主公也没有必要枉自背负那等污名。”

    李振听罢面露急色,还要与严可求舌战之际,李天衢便忽的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语:

    “韦老,您既然已肯襄助于我,今日所谋大事也是至关要紧,我也须博采众议,而不知韦老又如何作想?”

    在场一众属臣的目光,也都落到坐在侧首的那个老者身上。也正如李天衢所料的那般,韦庄从长安出走,投到泰宁军,起先虽然婉言谢绝提拔任用,而只是闲赋观望局势。但是事到如今,历经唐昭宗李晔、唐哀帝李祝尽为朱温所害,唐朝江山社稷也就此断绝...他悲怆喟叹一番,到底还是应从招募,也成了李天衢帐下的幕僚属臣。

    而韦庄听得李天衢点名,也立刻起身施了个礼,沉吟片刻,他便说道:

    “蒙主公收录任用,只是微臣初投时日不久,今见高才之士齐聚共议,各有主见,本也无意献丑妄言,可是既然主公问及...臣以为主公早晚须当称帝,只是现在的确为时过早。就算晋王、吴王,以及淄青军王师范迫于朱温大患,主公倘若称帝,纵然反对也不便与我军决裂,可是我等几路联军的间隙必然加深。梁贼势大,本来便须主公与晋王、吴王、王师范众志成城,然协力而不同心,只怕更要给朱温贼子可乘之机。

    方今朱温,便如当年弑隋帝篡位而立伪许朝的宇文化及,纵毒兴祸、倾覆社稷,为天地所不容、人神所同愤。就算唐室国祚难以延续...可主公为大义征讨逆贼,顺天应民,待时机成熟时自可称帝建元。又何必急于一时,然而要如王建那般遭世人诟病?”

    听韦庄把话讲完,李天衢倒不由的一乐,心说唐朝覆灭已成事实,而不可逆转之后韦庄的心性固然会有转变。但按史载轨迹,他南下入蜀,于朱温篡唐建梁之后,这老爷子可是认同王建尽快称帝的。结果投到了我这里,他话锋一转,也质疑起王建称帝时机的选择太过猴急了。

    不过李天衢也很清楚自己的战略处境与那前蜀开国皇帝截然不同,王建远在巴蜀,守着蜀道天险却又没有能力打到中原。无论称王还是称帝,朱温、李克用这边掐架,在很长的一段时期内也没空搭理他;可是己方势力却处在群雄逐鹿的争霸战事最为激烈的位置,一举一动,都与联合晋、吴对抗朱温的战局走向息息相关。当然不可能像王建那样偏安一隅,想干嘛就干嘛。

    而韦庄对症下药,针对我的处境,而提出有别于认同王建称帝的建议,这也证明他已经笃定了心思,而设身处地的为我出谋划策了......

    这个时候,张居翰忽的也站出身来,说道:

    “如今主公统掌诸藩形如一国、实若帝王,纵然称帝建元,也不过是定帝号、国号、年号,改制牙署为皇宫,换黄袍而设朝堂百官,却又有何实利可言?反而要招致晋王、吴王对我军的敌意。

    成就霸业,实力为本,不在虚名。臣以为,主公可先称王,有朝一日,待主公讨灭...亦或重挫梁贼,震慑得天下顺服,届时上顺天命、下应人心,称帝立国,不也是顺势而为?”

    本来是唐朝死忠派的张居翰会如此说,也就代表着时机成熟时,他会默认自家主公取代唐廷,而自立称帝。而罗隐就算仍打算复兴唐朝,但是他也很清楚搜寻个唐室李家的后嗣子孙扶持上位,这也太不现实。可是最起码,张居翰、罗隐也会要求李天衢尽最大的可能,讨灭颠覆了唐室社稷的朱温梁朝,这也是出自于他们曾效忠过的朝廷最后一份缅怀。

    紧接着,高郁、张全义、李珣、杜荀鹤等人也纷纷提议表态,基本上大多人的意见都是:先称王、缓称帝。眼见李天衢缓缓点头,忽的起身,节堂内所有人也都立刻朝着他那边望去,无论提出何种建议,在场一众属臣的面色也都不由变得凝重起来。

    “听诸位商议眼下称帝与否的其中利弊得失,我心中也已有了计较......”

    李天衢长声说着,随即又道:

    “无论我称帝建制与否,朱温也都觊觎我治下疆土,一门心思想要吃掉我军,我等早晚也必将要面对梁军更为猛烈的打击。可是眼下称帝,时机的确尚不成熟,晋王、吴王尚还没建元立国,我先行称帝?今后以何名义与他们互通声息?要晋王与吴王俯首称臣,他们又会作何反应?

    当然以朱温如今声势,想要一鼓作气讨灭梁国,也无疑是痴人说梦。可是我等也必须集中军力与之一战,期间也绝对少不得晋王、吴王的鼎力协同。务必要让打得朱温受到伤筋动骨的挫折,不止要震慑附庸于梁国的别处势力。也务必要让天下人明白,我军征讨篡唐逆贼,也是为大义而战。

    我意已决,先称王立国,既然与朱温之间的较量将会旷日持久,这段时期也还须诸位众志成城,壮大实力,复攻梁国治下诸州扩疆,直待朱温势力大减,由盛转衰之际,再图谋称帝!”

    李振眼见李天衢说得坚决,而在场大多属臣也都建议先行称王,他心里仍有些不甘的暗念道还要筹谋对抗朱温,待梁国实力锐减,可这还要等候几年,我才能争得从龙之功...可李振好歹也有眼力价,也知道这时候他再坚持游说,非但在场众人看他也将愈发碍眼,必定还会惹得李天衢不喜。

    是以再是不甘不愿,李振也只得认了,心说还得等下去,遂又向李天衢征询道:

    “主公既心意已决,臣等遵命便是...而主公既肯称王,可也想清如何定下国号?”

334章 开花结果,平添一路水师

    李天衢也不打算因为一个暂定的王号反复议论,索性拍板钉钉,号为兖王。毕竟按自己所辖地方州名用以王爵国号,也是常例,并非是杂号王,反正兖王的称谓李天衢想来也是临时性的,等到自己的势力扩张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还是可以领取的。

    便如河东李克用为晋王,可是到了他儿子李存勖称帝之时便改国号为唐。关键当年唐朝开国皇帝李渊爵封唐国公,便已经掌控河东。

    而晋地上古有陶唐氏,古称又为唐地。所以按当年诸侯分封各地,以形成后来历朝各代立国号的规矩上,所以李克用父子控制河东,国号自可以在晋、唐之间切换;而取代杨氏南吴的南唐国,开国国君徐知诰恢复李姓,自称是唐廷宗室建王李恪的四世孙,才宣称国号为唐。

    总而言之,这时候称王而要立国号,还须按规矩来。没打到河北地界去,你就不能自封为赵王、燕王;在江东那边崛起壮大,按理说也都是取吴、越为国号;占据两川,似乎最常见的选择也就只有蜀;若是敢自称秦王,按理也必须要掌控陇右关中一带......

    李天衢心说自己所掌控诸处领土,按说称齐王最为合适,结果都是被黄巢、秦宗权给闹得,他们相继自称为大齐国皇帝...只这段时期,再用齐为国号,非但有些不吉利,也难免招致世人非议。

    其它几个适用的王号称谓,李天衢思付了一番,也都不太满意。遂暂自号兖王,仍用唐朝年号,如此对外要传达出的讯号是:

    我与晋王李克用、吴王杨行密平起平坐,并且不承认梁贼篡唐的正统性,彼此同心协力,仍旧要与朱温国贼对抗到底。

    而且兖王、阎王,听起来似乎也蛮霸气的。反正这年头又没人管谐音梗,起码李天衢听起来自我感觉还比较良好......

    至于李天衢图谋以后终究要改换的那个国号...则是盘算着如果打下那一块地盘,也就意味自己已经有能力打得朱温元气大伤,己方势力也将凌驾于李克用、杨行密之上,那么更换国号、称帝建元,也就为时不远了。

    ※※※※※※※※※※※※※※

    各处藩镇割据势力,或是自号、或是受封,纷纷称王自雄。而天下诸方势力似乎也能概括为三种类型:臣服于朱温的,与朱温为敌的,以及中立派不愿插手梁国篡唐法理纷争的。

    但诸藩之间对持的氛围更为紧张,无论是李天衢、朱温、李克用、杨行密...还是各处国主节度,一方面秣兵历马的备战,一方面却不能忽视治下民生财赋,双管齐下,都是抓紧时间、不遗余力的壮大己方势力。各方君主也都紧盯着接邻的势力动向,深知战事随时都有可能再度打响。

    然而朱温篡唐,乃至李天衢等敌对势力自号为王之后。最先打响规模较大的战事,却是杨行密的吴军又灭了一方割据势力。

    原来总掌长江以北庐州等几处兵马的田頵,先前与李天衢徐泗方面的友军协同出战,攻占朱温治下宿、濠二州之后,又与地界相邻也并入了由他掌控的军州。然而田頵不止部署军旅戒备西面的梁国,还大肆召募工匠打造巨舰。

    而临近田頵统掌的长江北岸船坞,往西面是与杨行密目前井水不犯河水的钟传,东面是结成抗梁联盟的李天衢...除了这两方势力之外,相距也不过数十里远的,便是掌控升州一隅自号武宁节度使的冯弘铎了。

    冯弘铎闻之田頵大肆打造战船,几乎能断定就是要针对自己,虽然掌控位于长江以南的领地几乎被杨行密包围,可冯弘铎仗着麾下武宁舟师五万兵卒、战舰千余艘,便自恃楼船之强,便决定先发私人,挥军顺长江南下,气势汹汹的杀向由田頵掌控的长江北隅口岸。

    然而自问水战的本事不输当世名将,且麾下水师规模浩大的冯弘铎,却没有料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本事终究抵不过对手。田頵不但善于陆战,亦长于水战,他立即出军迎战,将武宁舟师杀得大败,冯弘铎部众战船四成,只得率领余部向东面溃逃......

    最大的倚仗武宁舟师落得场惨败,冯弘铎也很清楚升州也很难再守得住,遂只得沿江再往北去。然而与南隅升州口岸隔江相望的,正是李天衢一方势力所掌控的扬州治下渡口。

    而当初李天衢派出口辩之才出类拔萃的李振为使臣,便已曾赶赴升州对冯弘铎拿言语暗示得透彻。李振虽然为人阴毒歹恶,但是让他去当说客做舌战争辩,说动目标接受己方主张的本事,的确也是无往而不利,到了这个时候,也已有了成效。

    冯弘铎寻思着自己的基业为杨行密麾下大将田頵所夺,心里本来便满是愤懑,就算有机会投到吴国去,一介败将,也是面上无光。而李天衢势力更胜杨行密,先前素来与我军交好,既然也肯善待于我,扬州渡口,又是近在眼前...看来眼下唯一的出路,也就只得去投奔他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冯弘铎统领的武宁舟师虽然败于田頵,可是还保留着两三万名水军,六百多艘战舰、十余艘楼船的规模。临近扬州北岸,冯弘铎立刻亲自乘小舟前往,表说情由,声称如今与麾下部众无路可走,只得前来投从,而请求兖王收容。

    结果杨行密那边方才得知田頵有意攻打冯弘铎,而对方意图反杀,结果水战败北的消息。这还没来得及遣使招降呢,冯弘铎便已率领武宁舟师余部停泊在扬州治下船坞,不久后便有李天衢遣使来召请,便乖乖的北上赶往泰宁军,前去参见拜谢。

    兖州瑕丘城南,冯弘铎眼见李天衢亲自前来相迎,他便立刻恭身拜道:

    “可叹在下不敌田頵那厮,败军之将、不敢言勇,丢了基业,更如丧家之犬,幸得大王收容,已是万般感激。在下何等何能,怎敢劳烦大王亲至接迎?”

    李天衢则笑呵呵的上前搀起冯弘铎,眼见他本来便生得张长脸,此时更是耷拉得老长,瘦长的身子,显露出的肌肤也成古铜之色,看来早年也时常在水上讨生计,久受风吹雨打。而冯弘铎的反应虽然甚是诚惶诚恐,可他眉宇间也满是股愁苦之色。

    这倒也是,本来在后世南京地界做得个土皇帝,统掌着数万兵马,水师名声在外,就算地盘小,好歹再当地也是只手遮天,总掌生杀大权的人物。结果被田頵一通暴打,最自信的本事不及对方、最仰仗的本钱遭受挫折,还丢了自己的领地,只得寄人篱下...这事搁谁谁好受?

    虽然冯弘铎如今处境落魄,而李天衢已想好如何安顿任用他的方式,遂好声好气的安抚道:

    “冯将军休要如此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当世将才,也不可因一战而盖棺定论。而将军为田頵所败,那田頵又是吴王麾下大将,孤与吴王结盟共讨梁贼......

    虽说将军当初掌管升州,身处险境,这终究难免失守,也只怕难以再从吴王手中索要来领地...但是孤能担保的是,吴王那边也绝不会再为难将军。而孤若有幸能得将军襄助,也必当重用厚待,绝不会有半点怠慢。”

335章 国富而兵强,高郁的杀手锏

    “将军精于水战,孤往日便闻名久矣,将军麾下冯晖、颜建,也俱是水战将才。孤得武宁舟师,犹如猛虎添翼,而这支水师,也自然仍由将军亲掌,并任水军都招讨使。而我军督管水师职责,也全要仰仗将军了。”

    又得了李天衢的亲口承诺,随后设宴席好生款待。冯弘铎又闻知自己不但将统领旧部,司掌密州、登州一带海域戎卫水军,在当地有豪府官邸,在瑕丘也会给他留有上等府第,也随时可以前来与李天衢来往亲近...所受的待遇,也着实出乎冯弘铎的意料之外,他千恩万谢的表态愿意效忠,不但语调有些哽咽,更是不禁留下了激动的眼泪......

    毕竟李天衢大概也能揣度冯弘铎的为人秉性,按说原本应该是杨行密占据得淮南军藩镇,从长江南北大概把他的领土给包围住。冯弘铎兵败之后,将会走投无路,而只得流落到海岛上。而杨行密毕竟也有雄主之才,若是被他抢先一步遣使去劝降,则会遣使者传话有言“胜败,用兵常事也,一战之衄,何苦自弃于海岛?吾府虽小,犹足容君”......

    冯弘铎的反应则是感泣不止,哭得稀里哗啦,被夺了基业的仇恨也烟消云散,自此便死心塌地的成了效忠于杨行密的水军主将。由此可见,此人不但感情丰富,也很吃恩抚厚待那一套,只要对冯弘铎表现出足够的尊重,并给予优厚的待遇,那么基本也能确定他以后会忠心不二的竭力效命。

    虽说按冯弘铎原本的阳寿命途,他应该也再活不过几年了吧......

    李天衢心中寻思,而且冯弘铎大败于田頵,他水战的本事也可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是仍要对其格外厚待,以能确保这支武宁舟师能够顺利的被收编,那么不但己方势力的水军力量骤然增强,冯弘铎麾下想必多有善于打造战船的能工巧匠,以后也都是能够大加利用的。

    “我这边自会修书一封,吩咐李振再往宁国军宣城走一遭,吴王那边,到底还是要知会一番......”

    安顿过冯弘铎与其一众将官之后,李天衢便对解青吩咐道。到底冯弘铎是与吴军交战败北,丢了老家,而只得前来投从。那么杨行密那边得知与其敌对的势力君主北往投奔结盟的友军,也难免要心生猜疑。

    而李天衢心说我这边也有说辞,冯弘铎占据的升州,本来也不是你吴国的地盘。又是你麾下大将田頵要主动攻打人家,冯弘铎先前与我军关系也算和睦,如今被你打得无处可去,我也没有不收他的道理吧?

    反正这仗打也已经打了,冯弘铎的升州你就尽管去占领便是,但是他率领武宁舟师既然是主动前来投奔我,那么他的水军与战舰便由我接手了。这还不至于影响你我之间的合作关系,至于冯弘铎那边,我也自会好生安抚,不会再会寻你报仇以图夺回失地,所以这件事,就当翻篇了......

    李天衢思付,想必杨行密也会认同自己这边给出的说辞,毕竟他即便会打算遣使去招降冯弘铎,也是后知后觉。因为田頵打造战船,意图攻打冯弘铎,这本来就没有听奉杨行密的旨意,而是他自作主张的。

    这桩事还没有脱离原来的史载轨迹,杨行密东面要与钱镠僵持,西北面又要对抗朱温,本来也并没有打算过早吞下冯弘铎的地盘。

    然而田頵身为杨行密原先的首席大将,彼此在对外用兵的决策上已渐渐的出现了分歧,结果田頵另掌一隅数州军权,意欲自行做主出兵。杨行密起初并不知情,权掌一方的将领,竟然不向自己请示便要开战,这当然也会使得杨行密心生警惕。所以李天衢估计着南吴那边君臣猜忌,哪里还能顾得上被他们打跑的冯弘铎自己做主又打算投往何处去。

    再接下来,想必杨行密、田頵这对同乡挚友间彼此的猜忌隔阂只会日益加深,再过几年,也终究会到不可调和的地步。到了那个时候,吴国也终究要爆发大规模的内乱...李天衢心想就趁着这几年,我与你杨行密通力合作,尽最大的可能打得朱温实力锐减,致使他不会再成为你我最大的威胁之时...想必你也将开始盘算着要对我动手了。

    既如此,我知道你将会暴露出来的破绽,到时候趁你吴国内患之际趁火打劫,照着你的命门往死里打,那也就怨不得我了......

    而派遣李振再度出使南吴,不久后便得到回复。起初听闻田頵与冯弘铎也是一脸懵逼,反应过来后便立刻趁势进取接管升州,并打算遣使招降冯弘铎余部的杨行密腹黑且极有城府,当然不会在答复李天衢的书信中表露出半点未能收编武宁舟师的怨意,而他信中的大意则是:

    兖王何须挂虑?冯弘铎的腿毕竟长到自己身上,他升州的确被我军所占,所以不肯投效我军,又要自保,遂主动前去投从您,这也不至影响你我之间的关系。如今对于我等头等大事,当然还是要戮力同心,以谋征讨朱温梁贼。

    恭贺兖王平添一路水师,而冯弘铎既肯为您所用,又得您约束而不会再意图与我吴军为敌,这倒要多谢兖王为我免除一隐患。它日若得闲暇时,也自当再与您把酒言欢、互诉衷肠......

    李天衢读完了杨行密回复来的信件,脸上也不由得流露出玩味的笑意。他大概也能料想得到,杨行密在笑脸应对的同时,恐怕已经暗中派遣人手,要彻查试探他本来的心腹嫡系田頵了。

    而旬日光景过后,趁着这段尚还没有与梁国等敌对势力开战的时日,也被李天衢委以重任,司掌诸镇财政经商事宜的高郁主动前来谏策,得召见后便立刻提出了他针对于己方势力货币铸造、流通改制的建议:

    “主公既称王,唐廷也已覆亡,我军亦可做官营铸币。依臣之意,不妨铸铅、铁币以在治下诸藩流通,号铅钱通宝、铁钱乾泉,便按原通宝铜钱十当一,以做与别处商贾交易之用,但也仍留唐廷开元通宝,可在天平、徐泗、江淮、泰宁等诸地民间流通。

    毕竟以铅铁钱币治下主公治下领地针对外来商贾买卖,专用于境外贸易。并刻意打铸得笨重,如此携带不便。前来互市通商的商旅大都无所用钱,而出境铅铁钱币又不得用。如此一来...嘿嘿,诸方商客在离境之前,也就只得这进购我军特产,用尽铅钱。

    如此长久下去,主公所统掌的各处州府县镇商货尽能倾尽,转财生利,更能趁机大量进购我军稀缺而迫切所求的物资。臣思量的精细,的确为一本万利。加以时日,治下各处必然民熙物阜,以国富兵强,也更大壮大我军势威......”

    李天衢瞧着高郁继续侃侃而谈,他心中则念道五代十国乱世,大多割据政权也都铸造发行过己方势力独有的货币,期间唐朝开元通宝却同时流通,一直到了五代末期。而先前与东瀛海商儿岛九郎协商,海贸市舶司将会大量进购白银,也能做为硬通货使用.....

    而李天衢记得更清楚的是,按原本的史载轨迹马殷称王,高郁则是做为南楚的谋主之时,他所使的这一手专用与对外贸易而刻意打制铅钱的路数,的确也是促使着南楚迅速富庶的一招杀手锏。

336章 军器监,火器的应用

    对于货币、金融、经济等方面,李天衢在前世也不算什么深谙其道的行家里手,更何况这还是各处割据政权对持的乱世。不过眼见高郁言之凿凿,显得十分自信,心说他既然有能力玩转一方王国理财大事,也是在这个时代最为出类拔萃的人物。这倒也算是以史为鉴吧...想必他的铸钱之法也能斩获奇效。

    而李天衢也注意到高郁比起当初流落逃难,前来投奔时的落拓,如今的他着绫罗华服,身上挂玉珠、佩玉,扮相珠光宝气、贵不可言,听闻这家伙除了自己的官邸外,又购置豪华宅院,很显然他司掌商业财政这段时日,也没少趁机捞钱牟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弊端,而高郁性情中最大的特点就是贪婪,极度追求奢侈华贵的生活。然而也正是因为高郁贪,他就会不断处心积虑的刺激自己所效力的势力经济猛涨,再从中牟利。

    比起清廉而能力却平庸的官员,南楚马殷本来会将你这大贪官视为他的诸葛亮。甚至后唐、南平等国也都忌惮高郁的本事而屡施离间计......

    对待高郁还是那句话,你贪一分财,就要给我赚回百分利。而且以高郁的改制之法,按史载的确也将起到“商旅出境,无所用钱,辄易他货去,故能以本土所余之物,易天下百货,国以富饶”的效果,这个提议,应是可行,而高郁此人,仍要大加重用。

    所以待高郁讲完,李天衢沉吟片刻,忽的说道:

    “如此便按高爱卿之意,取铅铁铸钱,以为对外商贸易买卖之用,其个中细节,也全权由你来操办。”

    高郁闻言大喜过望,思付凭他这一手操作,的确也能促使己方势力更为富庶,对他自己而言,也更是日进斗金、八方来财。眸子中贪婪的神情眼见掩饰不住,高郁又要连声领命之时,却忽的听闻李天衢又说道:

    “只不过最近听闻...爱卿广置豪宅,非但雕墙峻宇,平素也是池酒林胾、鼎铛玉石啊...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富足华贵的生计,是爱卿你凭本事挣的不假,可是在其他臣子看来,又会如何作想?

    有些事,孤固然由得你自行其道,但是倘若因此而闹出甚同僚失和,乃至政乱于内的是非...孤可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高郁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他很快寻思过味来,脸上神情也变得凝重了几分,当即便向李天衢恭声说道:

    “是!蒙主公提点,臣自会小心谨慎,绝不敢辜负主公厚望!”

    ※※※※※※※※※※※※※※※※※※※

    李天衢随后几日考察的去处,被划分为几处作坊,有光着膀子的铁匠站在一座座火炉前面,旁观风箱劲吹,眼见炉火腾起丈高,有些铁匠全神贯注的留意火焰的颜色,也要些铁匠经过熔炼的过程,抡起手中铁锤,砸向烧得通红的铁料,顿时耀眼的火星四射,叮叮当当的劲响声似乎也从来没有停过;

    有些作坊内的官署中,也有胥吏来来回回的走动着,他们分门别类的整理着各式军械、衣甲、弓弩,乃至攻城守城用具的图样。也有署吏正与工匠指向桌案上铺着的图纸比比划划着,绝大多数人的神情也甚是专注。

    唐朝时节虽然便设有武器监,可随后屡废屡置,主掌缮治甲弩,按时交纳武库。而李天衢所设立的军器监,除了是按宋制,制定各部各兵种的常备制式军械、衣甲的制作标准,也招募能工巧匠,针对矛槊、弓矢、排弩、刃镞、甲胄、投车...乃至火器等诸般军器的改良,而进行尝试研制。

    李天衢很清楚由于时代科技的限制,也没打算一步到位,而能立刻研制出什么火枪大炮来...不过五代十国完结距离宋朝一统江山,也就不过几十年的光景。

    虽然说宋朝在后世于对外战事上屡屡遭人诟病吧...强干弱枝、重文轻武,当其实在军旅配备的武具方面,却是极为重视武备的朝代,不但是中华冷兵器历史的巅峰期,对于火器的运用更是取得了突飞猛进的进展。

    武器的发展经过积年累月过程,而不断的积累着先人的经验,李天衢心想尽可能让己方势力在兵器的改良、火器的研发上尽可能、尽快的赶上宋朝的进度,也必然会经历一个旷日持久的过程,当这也并不算是异想天开。

    直到李天衢与一众胥吏来到军器监火器坊,还没入官署,便见到当初进取攻占扬州之际便已投从归降,行军打仗时也极好“玩火”的郑璠迎将上前,并立刻报道:

    “主公!按您旨意,进购的石脂火油,经过调配,已经封装大小九百于罐。末将已择选阴凉位置,藏于城南军寨的库府之内,也有军士专门把守,每日严防杜绝明火。新制的喷火火柜,总计二百余具,也按主公吩咐,唤作猛火油柜,也已配置于末将司掌的神火都军中。”

    郑璠归降之后,李天衢新设神火都,不止任命他为都将。军器监中火器制造研发事宜,也由他做为参议随时提供意见。

    神火都兵力不多,两千五百余人,不过这支部曲以后本来就是做为偏师协同作战,而且诸如密封又能随身携带的猛火油罐,李天衢心说也可采用抛投之后,再以火箭点燃的战法...也正考虑可以做为一些主战军旅的配置。

    而郑璠不仅是武职军将,如今还身兼着相当于武器研发部门顾问的职事...看得出来他也很热衷于此,尤其是以内盛猛火油,列阵以烙锥点燃火柜上的引火药,而经过试用的猛火油柜展现出了更大的威力。郑璠欣喜欢呼,那股子兴匆匆极有成就感的劲头,还真就是溢于言表。

    听过郑璠奋声报说,李天衢点了点头,又问道:“除猛火油柜以外,按先前谋划,以投石车施发火器,牵动拽索,用炮梢弹出,而直射敌方军阵的战法,按先前呈报,也能适用于战阵当中吧?”

    “正是!末将率领神火都部众于城外军器监择选的隐蔽僻静处进行尝试,投石炮具施发纸和麻皮裹成的圆球,外涂沥青、黄蜡,乃至由李珣李承务所提议的几味毒草,经处理后同样易燃,谓之‘毒药烟球’,经施发后巨响陡起,火光腾空,并能立刻燃起浓烟,那毒烟雾风吹而不散。末将也押解去几个犯了奸淫、拐卖罪状的死囚,闻浓烟口鼻流血、昏厥不醒,久之则窒息而亡,以后用于战阵,的确大有成效!

    而末将以为,凭我调配猛火油之法,也以沥青、黄蜡、麻皮附以火油,经投石炮具抛射而出。天空火球骤降,砸将敌军阵列、城郭当中,也势必能引起更大的混乱!只是这火油调剂的用度,火候还须拿捏得再稳妥些,待末将研试有所成效之后,也会立刻报与主公知晓!”

    郑璠正说着,眼见他神情愈发的眉飞色舞,瞧得李天衢心中不住腹诽道:

    这家伙...小时候应该没少尿过床吧?

337章 这层科技树点开,看来还要许多年

    “只不过...主公奇思妙想,当初曾言及,以炼丹所取火药之法,内盛于石弹当中,上安引信,再以引燃的法子...末将与军器监火器坊内胥吏、工匠合计,也曾率神火都军士试用一番,只眼下看来,尚还不能用于战事当中。”

    本来兴匆匆的郑璠想起另一桩军器的研制进程,却不由的顿了一顿,又如实报道:

    “有李承务之弟李玹李巡官提供炼制丹药典籍,依伏火矾法等取火药之法所载剂量,以硫磺、雄黄合硝石,所制火药,燃火引固然能炸裂。只是威力却甚是有限,不过数步范围。而按主公之意,再内置铁蒺藜撒放开来,借以杀伤敌军,这火药佐量还须重新拿捏。

    倘若以猛料调剂...军器监也须于城外另设作坊,份量每经尝试务必要拿捏的精确。不然易误伤工匠。火药、火油,如今末将也遣人隔绝藏储,稍有不慎......”

    “这倒不急,以火药调式,试制炸裂火器,当然也须经年累月的过程,军器监火器坊内署吏,将每次试用火器取硫磺、雄黄、硝石、木炭等佐剂分量,乃至试用成效详加记录即可,此事循序渐进,的确不可急于求成。”

    李天衢安抚说着,毕竟郑璠是“玩火”的行家里手,可是如今这个时代,也根本不存在什么制作炸弹的专家......

    诸如猛火油柜、毒药烟球等燃烧类的火器,其实以现在这个时代武器研制的水平已经制作,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宋时乃至往后几个朝代推敲,李天衢依靠自己对于后来火器的应用功效,只要提出个设想,郑璠乃至军器监内的工匠很快便能融会贯通。

    但是现在便要他们制造出诸如宋时武经总要所载的震天雷等炸裂型火器,那就未免太强人所难了。李天衢后世也不过是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也不晓得怎么制作土制炸药,又哪里知道在这个时代就地取材,取硫磺、雄黄、硝石等材料,要按什么成分比例,才能起到最大的炸裂效果?

    更何况,炸裂类火器的研制有了进展,就算取得一定程度的成效。摸着石头过河,关于藏储、保养、使用等方面的规矩也须要反复进行严密的修正制定。这个过程也会比较漫长,而且绝对疏忽不得。

    穷则战术穿插,达则轰他娘的,李天衢倒也想自己麾下上阵冲锋在最前列的将士人手一枚手榴弹,兼之又有成排投石炮具施射出的炮弹砸到敌军中引爆轰得地动山摇,直接科技碾压平推...想的再美,也要联系实际。期间的进度虽久,当李天衢寻思着好歹自己按中华史火器发展的了解指明了方向,尽量避免研发的过程会走弯路,想必炸裂型火器问世,以及能广泛应用于己方势力军中的时间也能提前很多。

    总体而言,李天衢对于军器监眼下研制火器的进展十分满意。而记录每次火药成分剂量,试用的效果,乃至记载猛火油柜、毒药烟球等火器制作过程的图样严加保管,平常有权过目的,也就只有李天衢、解青、郑璠乃至军器监内几名心腹署吏。

    今日视察罢了,李天衢又对郑璠嘱咐勉励一番,陆续还要查核治下农事、司法、监察、举贤...等各部事宜。期间后宅也又有喜事,先前也已有身孕的刘金姑、桃花姬相继诞生,却是两个闺女,而被李天衢取名为李瑞璎、李瑞珞,自此也又添了两个贴心小棉袄。

    就只眼下而言,李天衢治下领土,尤其是于朱温梁国接邻的地域,尚还处在暴风雨前的平静当中。然而淄青军统掌的齐州北域,却已有一拨梁军途径魏博军领地,经口岸悄然渡河,旋即便立刻向州府内的淄青驻军发动奇袭猛攻......

    齐州临邑县城,此时早已陷入一片混乱当中,百姓乡民满街惊呼奔逃。却见到处都是骑着高头大马撞杀入城的梁军骑士,沿着街坊横冲直撞、见人就杀,箭矢发出凄厉的呼啸声飞舞,城关失守,而让敌军轻易杀进城郭的淄青军守军便如没头苍蝇那般溃逃乱蹿,混乱不堪,毫无失指挥可言,也就只能冲杀过来的劲骑诸部歼灭。

338章 梁国众将当中,以后最强大的对手

    不出半个时辰的光景,临邑县城周围满地的尸骸血迹,淄青军零零散散的士兵垂死抵抗,当更多人早已骇得肝胆俱裂,寻路逃窜。他们绝大多数人都难免要被杨师厚与所部梁军锐卒给截杀住,刀砍枪刺,马蹄践踏,而相继血肉模糊的倒地毙命。

    城内百姓骤然响起,然而又戛然而止的哀呼惨嚎声也是此起彼伏,杨师厚袭破城郭,很快的便下令有言:

    “我军过处,献城投降,性命可保。但凡抵抗,一概屠城,鸡犬不留!”

    凶神恶煞的梁军士卒,遵循着杨师厚的军令烧毁房屋、屠杀百姓。按说城破以后,也完全没有必要大肆屠戮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然而出自朱温的指示,以及杨师厚也要激励麾下将士将心中的兽性彻底爆发出来,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奋力厮杀,示之以威,也又达到了恫吓淄青军军民的效果。

    如今统掌淄青军军权,王师范麾下众将当中仅有排面的刘鄩听闻梁军再度犯境、临邑沦陷、杨师厚屠城这些战报之后,自然是勃然大怒。

    自家主公王师范,对于兵事已彻底垂头丧气,交出军权之后,每日也是郁郁寡欢。刘鄩深知又有战事,如今也需要他来挑起大梁。邻道虽然还有李天衢那个强大的靠山可以倚仗,但是那边听闻淄青军有难,再调度兵马前来驰援也总需要一段时日,凡事也终究不能只倚仗别人,刘鄩亲自统领五万兵马,自青州启程,气势汹汹便直朝着梁将杨师厚侵攻的齐州地界杀将过来。

    震怒过后,刘鄩很快也恢复了冷静。据探报,杨师厚亲自统领的也不过一万两千兵马,不过淄青军与魏博军邻近,黄河水滔滔不绝,绵延入海,梁军也随时可能再有军旅渡江协同侵攻......

    还是要尽快吃掉杨师厚这一路兵马,否则再有敌军来时,自己疲于四处救火,战局非但更为窘迫不说,到头来还是只能指望李天衢麾下军旅来做救世主,以拯救淄青军治下诸处子民。

    刘鄩绝非是盲目冲动的性情,但到底也是带兵的军将,骨子里那股血勇心气还是有的。能够硬拼抗下来的仗,又怎能回回都要去倚仗李天衢?而且以他行军打仗的路数,率领本部兵马尚还未与杨师厚相遇之前,一条条计策便已想得明白,会战之前就要朝着敌军招呼过去。

    然而...诱敌伏击、迂回抄后、趁夜袭营...淄青军奉军令前去袭攻的先头部队先后溃退,折损近四千兵马。有败将溃卒奔逃回来急报,刘鄩惊怒的发现自己的计策,竟然被杨师厚一一识破。偷鸡不着蚀把米,到头来也只不过是枉然损兵折将罢了。

    刘鄩自问用计层出不穷,以往曾与他交锋过的敌将防得过一次、两次,但也从来没有人次次都能识破他的意图,敌人终究会中了算计,趁着对方手足无措之时,刘鄩才会发动全力,挥军一举破敌。

    然而这个杨师厚,却如对自己使出的计策免疫一般...刘鄩也意识到难怪对方在梁军中地位蹿升的极快,看来也的确是极难对付的劲敌。

    而齐州临邑,北面分别由梁军、魏博军掌控的地界环绕包围。刘鄩再引军北上六十里,便有斥候探马前来报说从东侧又有梁将李重允率军一万,与杨师厚会师之后,加急行军,已朝着这边开拨而来...刘鄩也立刻想道:

    那杨师厚...是刻意要与我尽早决战?

    己方四万五千兵马,梁军总计两万余人。兵力倍数于敌军,这要是不敢应战,那未免也太窝囊了些。刘鄩很清楚上一次朱友宁肆无忌惮,搅得淄青军治下腥风血雨,就算李天衢派遣符存审、高思继等将领驰援而来,将其诛杀,但是己方藩镇的牙兵当真是被梁军打怕了,甚至已可说到了闻名色变的程度。

    就因为杨师厚不中计,自己便要知难而退,而选择固守州府治所苦等援军的话...刘鄩自问如今是淄青军军心所系,如果连他也表露出对梁军的惧意,那么淄青军众部将士的军心士气也必然会跌到谷底,也很难再难以激励起来。加上梁军所奉行“你敢抵抗,我便屠城”的狠厉手段,治下大片城郭县坊望风而降,也是可以预见的。

    所以说,这场仗必须要打,也来不及拖耗到李天衢方面的友军驰援赶至。就算除了自己亲掌的嫡系部众以外,淄青军其余部曲不及梁军剽悍善战,但彼此兵力相差一倍,有打未必输,刘鄩心说用计无论事成与否,到头来与敌军杀伐,不是还要决胜于沙场之上,又哪里有未战先怯的道理!?

    临邑城南七十里,经过双方斥候探马来回探觑,杨师厚、李重允与刘鄩各自统领军旅,遥相对持,已经传令麾下众将,开始排开阵列。两侧军阵中高亢的喝令声接连响起,诸队士卒擎起长枪、钢刀、橹盾...等诸般兵刃,形成一道道犹如生满倒刺的钢铁壁垒。

    而梁军一侧,两拨军旅的主将各自统领所部兵马,相隔一段距离。如今官居梁国右厢马步军指挥使的李重允朝着右面望去,瞧着同僚阵中打出宣武军押衙杨师厚的旗号,却不由的冷哼一声,口中还喃喃低语道:

    “杨师厚,大王对你也未免太过恩宠了。新投之将,接连破格擢升,今番还命我率部协同,听你指挥行事。嘿!你到底本事如何,今日也能见个真章。”

    毕竟李重允于黄巢败亡之时,于王满渡一役便降从了朱温。梁国除了跟着主公开始便反了黄巢,降从朝廷的那些宿将,他自问也是梁军中的老资历,这些年下来也积累了不少战功。然而杨师厚投从自家主公时日未久,于河朔战事几场仗打得固然漂亮,但他蹿升得也快,如今还要按他指挥侵攻淄青军,李重允也难免有些不服气。

    不过李重允也深知朱温的脾气,他心里埋怨归埋怨,但终究不敢违抗上命,还是要谨慎带兵配合着杨师厚作战。反正是骡子是马,出来溜溜便知,李重允也要亲眼见识一下,求才若渴,但御下又十分严苛的梁王怎么就如此重视这杨师厚,且看他这场仗又会怎么打。

    轰轰铁甲铿锵声成排响起,李重允又瞧见杨师厚那边所统领的步军锐士身披铁铠,手执橹盾长枪,排成密密麻麻,而又十分紧密的阵列齐步迈进,长枪高举、森然如林,随着各部军校将官的号令声,动作十分整齐。

    李重允到底久经战阵,以他的见识,也能立刻察觉到除了杨师厚所统领的骑军部众,他麾下以长枪为标配的步军所展现出来的那股凛然势威,也决计不容小觑。

    而位列于阵中的杨师厚只是遥望向对面淄青军阵列,虽然四万多名敌军所组成的阵势规模颇大。当杨师厚神情冷峻,忽的森然说道:

    “久闻淄青军刘鄩善于用计,但以计为辅,两军交锋,到底免不了要正面对决。你使计不成,沙场上临阵指挥的本事,却又如何?”

    至于淄青军这一边,神情凝重的刘鄩眺望对面梁军阵列,他缓缓的拔出腰挎的佩剑,突然向前一劈,号令前阵将士前压,而要打响这场战事!

339章 长于用计袭人,却短于决战

    不出半个时辰,刘鄩的面色阴沉沉的,眼见似乎都能渗出水来。

    因为经过几轮对射,双方步军将士所组成的方阵齐声喊杀,纷纷向前开拨。彼此阵列开始碰撞,然而杨师厚一方的铁甲锐卒架起盾橹盾经受敌军的撞击只略晃动了一阵,淄青军步卒根本无法撞开阵列。反观从盾牌缝隙间齐刷刷探出的长枪轻易的贯穿了他们的血肉之躯...反而是淄青军这边的方阵引起一阵阵溃动!

    也有淄青军军校声嘶力竭的大声呐喊着,以身作则,冲到战阵前列,以试图挽回自己所统领的这一拨方阵颓势。他气喘吁吁,刚又挥刀格挡开迎面搠来的一柄长枪,忽的便望见对面敌军阵列当中一员步将狰狞可怖的面庞。而那员敌将恶狠狠朝着这边望来,突然又杀气腾腾的大声喝道:

    “破阵!”

    “杀!”

    梁军方阵听那员步将号令,纷纷厉声嘶吼,忽然健步如飞!然而疾进的步军大致仍能保持完整严密的阵列,前排架起盾橹,身躯更显壮硕的兵卒大声应和,平推猛进,后几列持枪的士兵喊杀着扑上前去,擎起手中兵器探出,从盾牌缝隙间探出齐刷刷的长枪攻势,也变得更为猛烈!

    阵列已经开始散动的淄青军步卒猝不及防,登时又被敌军长枪搠倒了几排。连同那员奋力在前阵督战的军校身躯当即也被六杆长枪贯穿,满是血窟窿的尸身瘫倒在地,随即便被一排排敌军步卒生生践踏过去!

    步步朝着前方平趟迫近的梁军长枪兵,仍旧不停的挺枪疾刺向对面松动的敌军阵列。就算有鲜血溅到脸上,可那些士卒连眼睛也不愿多眨一下,看到他们神情依然冷酷,仿佛眼下诛杀的不过尽是蝼蚁。反观那些倒毙在他们枪锋之下的淄青军步卒,脸上凝固住的神情,却尽是惊恐惧骇之色......

    而其他几处战团,战况几乎也都大同小异。

    就算也有些淄青军将士不甘心任由梁军踩在他们的头上横行无忌,也都是拼了命要争口气,哪怕奋不顾身的在阵前冲杀,对敌军构成一定的伤亡。但是更多的士兵在战场上已经无法再承受那种让他们窒息的压力,随着阵列的溃动,那些拼死奋战的将兵,看来却也似是扑火的飞蛾。

    刘鄩仗着兵多,决定先发制人,立刻调遣以三千人为一阵的六拨方阵率先向敌军迫近。然而梁军方面,杨师厚调遣四阵步军出战,自己率领其余马步军众坐镇中军;李重允竟是按兵不动,看来就算是兵力远逊于刘鄩所部淄青军,也仍有余力保留后手。

    最先交锋厮杀的双方步军,起初固然都是拼死也要尽快冲溃迎面杀来的敌军阵列。然而厮杀一段过后,淄青军方面战力不足,而且面临梁军厮杀时承受着恐惧心理压力等弊端也渐渐暴露出来......

    刘鄩知道梁军善战,但是如今又亲眼见证,看来那杨师厚择选操练的步军枪兵,无论意志、纪律、战力、斗志...等诸方面反应军旅将士的作战素养,也要比其他梁军部众更胜一筹。

    而且从试探性进攻,再到彼此逐渐发力,刘鄩坐镇指挥,却发现敌军几拨方阵进攻、转向、结阵、截杀...反应的都十分迅速,根本没有破绽寻觅。两方主将博弈,对方也很明显更能贯彻统领他们的将领作战意图...更何况,刘鄩还发觉到,只单论阵前指挥,很明显杨师厚临阵调度反应极快,也比他更为灵活。

    这边刘鄩的面色愈发的难看,以往筹谋策划向来从容淡定的他,眉宇间竟然也已流露出窘迫之色。反观梁军那边,按杨师厚吩咐,一直率部压阵观望的李重允瞧得啧啧称奇,当他再朝着旁边同僚军阵望去时,心中那些许怨尤也已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不得不承认的佩服。

    这杨师厚领兵打仗...还真就如此厉害?

    李重允也只能服气,自问由他带出来的兵,倘若与杨师厚所部步军厮杀一番,只怕也必然会败北。现在李重允也完全意识到朱温十分赏识杨师厚的因由,自家主公,还真就是慧眼如炬,极善于发掘将才。

    很快的,李重允又望见那边军阵当中令旗招展,这是杨师厚让他指挥所部兵马加入进攻的讯号。如今淄青军逐渐落于下风,军心动摇,而在这个时候另有军旅加入战团,对于敌方所能造成的心理打击,李重允当然也十分清楚。

    心里不再有半点不情不愿,李重允也当即厉喝下令,由他统领的一万兵马前阵轰然响应。成排成列的梁军士卒,也开始向着前方挺进过去,而战团当中,正苦苦抵抗杨师厚所部步军猛攻的淄青军将士当中,也有人惊觉另有敌军也即将涌杀过来,脸上绝望之色,也已是溢于言表!

    大军列阵交锋,自然也与江湖混战械斗截然不同,完整的阵列,所展现出那一股严整肃杀的势威,哪一方能够一直维持下去,终究也能逐渐博剥夺敌方的抵抗意志完全剥夺。更何况杨师厚麾下步军占据上风,从一开始便压制住了淄青军打头阵的几拨方阵。

    如此眼见两拨方阵已要被彻底冲垮杀散,混乱的人群中惊呼、叱喝声不断响起。其中有些胆怯的士卒已开始掉头就跑,而与后面朝前涌去的同僚们挤成一团。

    各部将官、军校还在声嘶力竭的喝令麾下军士稳住阵脚,试图继续与敌军厮杀下去。但是随着杨师厚一方的步步强攻,以及李重允一方梁军的协同出战,能够听从号令的军卒越来越少,更多的士卒也开始在溃动的人群中到处乱撞!

    眼见己方军旅,竟然已有崩散之势。淄青军坐镇中阵的几名将官惊恐失色,目光也都不由齐刷刷的向刘鄩那边望去,并纷纷疾言道:

    “将主!前阵部众眼见顶不住了,如今又当如何!?”、“将主!李重允那一路敌军也抢攻上来,怎么应对,还请速速定夺!”、“将主,您...快发话啊!”......

    面对麾下几员将官急切的追问,而全都等着自己来拿主意...先前以计取胜,还时常气定神闲的揶揄敌将不动脑子的刘鄩,此时脸上窘蹙之色竟然也愈发的明显,计穷智竭的感觉......

    智将刘鄩、一步百计,然而长于袭人,短于决战。

    全军押上,铤而走险,这也从来不是刘鄩的打法。而且聪明人,想得多,往往顾虑也就越多。刘鄩也很清楚若非己方兵力占据优势,而且他临阵指挥的能力好歹也要高出寻常统军的庸才许多,恐怕现在打头阵的几拨部众,也早就被杨师厚打得崩散溃败了。

    然而再磨耗下去,这一战也已无法击退杨师厚、李重允这两路梁军,己方兵马折损枉然累积,也只会越来越多,而且现在也很难再激励其众部将兵的士气。既然争胜不得,那么现在要考虑的,也就只能是尽可能的保留实力了......

    从善于用计,再到无计可施,再是不甘不愿,刘鄩狠狠咬了咬牙,终究从口中也勉强的挤出了一个字来:

    “......撤!”

340章 南面来的援军,我也要一锅端了

    密匝匝的大枪如林,仍然猛烈的攒刺上去,将那些闪避不及的淄青军士卒身上搠出无数血窟窿。然而忽的一阵箭簇抛射袭来,倒也射翻了梁军中的一些长枪手。又有两拨骑军从斜侧接应上前,以掩护这拨眼见便要被杨师厚所部敌军杀散崩溃的同僚从战场上逃离。

    虽然刘鄩不得已只得选择撤退,但他很快的又下达军令,并且亲自统领所部嫡系上前殿后,协助几拨部曲尽可能保持完整的阵列后撤。就算这场仗不免要败了,但刘鄩依然拼尽全力指挥众部将兵离开战场,不能再让敌军轻易的趁势掩杀。

    智将刘鄩,也不过如此...杨师厚脸上冷漠的神情,又多了一份轻蔑,他随即也断然下令,指挥部众一并袭攻上前,扩大战果。

    如此淄青军仍旧不免有大批的兵卒横尸倒在沙场之上,合计又折损了万余兵马。而刘鄩甚是狼狈的从战场上脱离,率领余部辗转往东南方向,又进入淄州地界。而进入治所淄川县之后,刘鄩也很清楚梁军必然趁势还要大举侵攻,遂又立刻开始部署防务。

    淄青军诸部士气低迷、军心动荡,按刘鄩将领从反攻开始转入战略防御。而刘鄩这边修书两封,并派遣快马分别往青州、兖州,在向自家主公王师范请罪,并预警务必要注意益都城防守备的同时,又将这场战事的结果要尽快报与李天衢知晓,不但是要告知淄青军再度险急,也是要提醒友军如今侵入齐州的梁军厉害,万望兖王调发援军时务必小心。

    然而部署于兖州东北面,接邻淄青军齐州的一支牙兵部众得知梁军再度入侵友军疆土。按李天衢先前钧旨,这一路牙军也迅速开拨启程,进入齐州地界,只不过在这个时候,还尚未曾收到刘鄩兵败,只得退守淄州的消息......

    血腥味依然浓重的战场上,时不时仍有呻吟惨嚎声响起,一些梁军兵卒仍在提着刀来回巡视,朝着倒在地上那些尚未死透的淄青军士兵补刀。而李重允带着数十军骑踱来,眼见杨师厚也与一彪军士迎面踱来,他脸上也挤出了几分笑意,说道:

    “杨押衙,你果然厉害!也难怪陛下会如此看重你,今番杀败淄青将刘鄩,又立下大功,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呵呵...只怕从今以后,你杨师厚在梁军中的地位,也终究要高过我一头了......

    李重允心中仍不免嘀咕着,而杨师厚面色沉静,他在马背上略欠身示意,回道:

    “也是仰仗李指挥使鼎力协同厮杀,这次的战功,自是与杨某共同立下的。只可惜那刘鄩虽然名过其实,倒也并非是徒有虚名,他尚有余力收拢残余兵马退返而去。

    若是能趁此一役将刘鄩擒杀,一举荡破那五万淄青军部众,休说是齐州,便连东面淄州,也是唾手可得。只不过...淄青军虽势众,而将寡兵弱,不足为虑也。最要去忌惮的,也仍旧是李天衢麾下众部牙军。”

    李重允闻言也不住点了点头,随即说道:

    “那依你之见,你我与屯兵于德州的两拨同僚部众,是继续趁势攻打淄州,乘胜尽快荡灭刘鄩所部淄青军,还是就此发兵四下攻取,而先行占据齐州全境?”

    “齐州距离李天衢治下天平军、泰宁军邻近,纵然攻占全境,也很难死守得住。而刘鄩今番兵败,必然要据淄州治所城郭死守,仗城防之险,我军很难速取,磨耗下去,李天衢援军再至,所以无论是要打齐州亦或淄州,都是得不偿失。”

    杨师厚从容说着,只不过他言语中也一直透着股冷冰冰的意味:

    “如今晋军李克用势颓,陛下遂有意联决赵、邺、北平诸藩属,试图先进取侵攻河东州府。而我等奉令袭攻淄青军,不但要重挫王师范,更是要牵制住李天衢,而伺机杀损他麾下主力军旅。前番安王率领制胜都经棣州出兵,直捣青州,却为李天衢麾下符存审所部敌军袭破阵亡,除黄河以北棣州之外,所攻取的淄青军治下诸县,复为敌军所夺,也是前功尽弃。

    何况如今李天衢调拨兵马,屯守于莱、登二州。倘若我军再取道棣州袭攻青州,也更易被敌军抄截后路而身陷困局。可如今我等先行袭攻齐州...李天衢尚还要分拨军力把守他治下诸镇要隘,临近齐州而能及时驰援的军旅,据探报也有万余部众。估算时日,想必也已得知我军袭破临邑的消息,挥军驰援进入齐州地界,如此依我的打算,就预先做下部署,于野战再一股歼灭那拨李天衢帐下的牙军!”

    李重允听得虽说算不上是不明觉厉,可他更倾向于听别人指挥部署,再由自己率部在战场上厮杀。在感慨杨师厚非但治军统兵、临阵指挥能力出众之余,战略谋划部署上竟也有自己的见解之余,李重允好歹大致能领会他的意图,遂又道:

    “既杨押衙深思熟虑的精细,我军又如何调度,也由你策画便是。”

    听李重允尽肯听从自己的安排,杨师厚脸上神情似乎也显得意味深长,他旋即便道:

    “可先派遣快马传报,率部驻扎于德州的王檀、邓季筠两位将军,可领兵南下截断齐、淄两州道路要隘。如今淄青军刘鄩只得据守淄州,麾下军心萎靡不振,无力再来援助。而李天衢要兼顾治下诸镇,以及东面与青州接邻的莱、登二州,就算另外调遣援军,也还需要一段时日。所以最先前来驰援齐州的敌方部众,也将会是一路孤军,我军也只消如此......”

    杨师厚、李重允这两路梁军,在杀败刘鄩之后也立刻有所行动。只不过他们也没有再挥军攻打齐州治下县城,兵锋转往西南方向,一路迂回包抄,一路沿着官道挺进。目标所向,正是按李天衢部署,最先能从西面入齐州驰援淄青军的那一路军旅。

    而那一路驰援牙军进入齐州地界,又行进了近百里的路程。这个时候也终于有游哨斥候探闻淄青军刘鄩兵败,而只得退守淄州的消息,旋即立刻快马加鞭,疾驰归来报与所部主将知晓这一军情。

    而听闻过这则战报之后,却是悍将霍存勃然怒发,又登时破口大骂道:

    “什么!?囚攮的!淄青军也未免太不济事,怎么连刘鄩也已兵败,还往东逃入淄州地界去?”

    霍存身边,几员将官闻报之后也不住交头接耳一番,其中有一人立刻催马上前,并对霍存说道:

    “将军...就连刘鄩,也已兵败而不得不往东退却,而撤返据守淄州。眼下我军并无其它部众协同,而且看来那杨师厚、李重允,也着实不可轻视,那么我军...是要继续进军,还是暂时撤兵,先行报与大王知晓,再调度集结兵马来援?”

    霍存闻言把眼一瞪,当即怒喝道:

    “战事无常,在外稍有变故,便心生忌惮,去要报知主公定夺,如此耽误军机,这仗还打个鸟?你这干蠢汉,随老子已多久时日,以往厮杀征战时,又何时见过我曾退过!?”

341章 败智将,以魄力;斗悍将,再用计

    剽悍骁勇,而又善于治军练兵。只是霍存每临战场时时常要当先厮杀,作战打法倾向于激进派。未战先退这等事,对于霍存而言的确是不大可能的。

    “淄青军连败,治下州府民心震恐思变,而邻道动荡不安,也将波及到我军治下领地。何况梁军再度侵攻淄青军,也未尝不会算计要攻打天平军所辖疆土。所以我军再发援兵,也务必要预先探清西面义成、宣武藩镇梁军动向。

    这也要耽搁些时日,让敌军占得先机,可那王师范,却又必须要救!我军先行赴援,既是职责所在,只管继续进军,同僚部众该来时,也自然会来的。老子也不信,梁军杨师厚、李重允,还能一口气吃掉我麾下这万余兵马!”

    很快的,霍存也提出了自己的见解,麾下众将也都按他军令行事。所部牙兵继续行进出三十余里的距离,便又有身上插着两支羽箭的斥候再度催马赶来,拼得口中已吐出了血沫,但也仍尽可能高声示警道:

    “前方遇敌!”

    霍存闻讯之后,喝令所部军旅立即停止前进,原地要摆布开阵形。不一会的功夫似乎地表微微颤动了起来,眼见从远处地平线那端汇聚的梁军部众,已经展开攻击阵形。他们加速行进,朝着霍存这边方自结成的阵列这边俯压过来,尘土漫天。马步军众发出响彻云宵的喊杀声,那般场面也颇有声势。

    “李重允,呵!来的倒是当初都曾随黄巢造反的同伙,不过你我如今各为其主,也顾不得什么旧日交情了!”

    霍存眺望见对面敌阵中打出的旗号,他也立刻忿声言道。摇见对面也打出了标示宣武军押衙杨师厚的军旗,而且甫一打照面,梁军三千军骑便已结成冲锋阵形,一时尘土漫天,犹如决堤的洪水般朝着这边涌来。

    “要先拼骑兵?来得好!且看看你们练的兵与老子相较,到底又是谁厉害!其余步军各从所部将官号令,结阵自守!”

    眼见敌军最先出征的骑军数量,与自己所部编制的骑兵数目大致相等,霍存便又陡然大喝一声,狠狠一挟马腹,他麾下战马用力甩了甩头,扬起四蹄开始向前小跑。连同着三千劲骑也都纷纷开始催马奋蹄加速,倏忽间,便开始疾驰起来。

    双方骑兵,裹挟着冲宵的杀气结阵狂奔,骑军将士都已齐刷刷的擎起手中兵刃。忽然间又有凄厉的破风箭啸声接连响起,梁军方面有五六骑猝不及防,当即中箭滚落马下,身子旋即被同僚践踏过去的铁蹄踩得不成人形。精于骑射的霍存很快又收了骑弓,当他在拿起挂在马鞍得胜钩上的长刀之际,双方将士彼此狰狞的面庞,也已是清晰可见,滚滚其中中成排锋刃闪动着寒光,仍旧毫不减速度,眼见便要直撞入迎面冲来的敌阵当中!

    两支狂飙途进的骑军,终于势不可挡的撞在了一处,兵刃相继、战马惊嘶、惨嚎咒骂等激烈劲响乍起的同时,猩红的血雨也伴随着残肢断臂抛飞坠落,骑战的惨烈的近身战骤然打响,前列不少骑兵的生命,也宛如血红的烟花顷刻间爆发出璀璨的光芒,旋即便骤然消逝!

    “杀!!!”

    霍存抡起手中长刀,恶狠狠扫击向迎面冲来的一名骑将,却是仓啷声金属撞击摩擦声响亮,又溅出老大一抹火花,长刀虽然没有剁开头盔,却当即砸得那骑将倒头跌下了马去。然而霍存又是一刀剁下,剁在另一员敌骑颈侧,喷射出来的鲜血也登时溅得他一头一脸,长刀伴随着血光卷动,仍能一排排的剁翻相继杀至眼前的梁军骑将骑兵。

    果然还是淄青军太过怂软!梁军也不过如此!

    只一会的功夫,霍存便立斩十余敌骑于马下。而他先前按李天衢钧旨,司掌督管操习众部军旅操练事宜,现在自己麾下统御的将士当然也都不是新兵蛋子,一个个不但谨守军纪、服从号令,更是锐气十足,敢打敢冲。诸般兵刃乱舞,虽然霍存麾下也有不少骑军负创战死,但是很明显梁军骑众伤亡的人数更多,成群的劲骑涌进战团猛砍狠剁,也杀得对面骑兵已是一片人仰马翻!

    再厮杀下去,本来气势汹汹疾冲而来的梁军骑众,反而眼见便要被霍存杀得倒卷回去。远处尚还有些马弓手被震慑住,只是驱马兜着圈子,随即张开角弓,又朝着霍存这边的骑阵后侧抛洒下零零散散的羽箭。

    那些已经杀得浑身浴血的骑军甲士眼见有羽箭袭来,又干练的挥起手中兵刃格挡,羽箭簇尖大多撞兵刃、铠甲上也不过迸出点点火星。而霍存继续率部势不可挡的突进,眼见前方乱糟糟敌军骑士竟也开始拨马转向。似乎在这一轮硬碰硬的交锋中被挫了锐气,情知不敌,就只得选择立刻退去。

    甚至就连远处梁军的步军阵列看似也已开始松动,那些本来高高耸立的梁军旌旗也开始摇摆动弹起来,看来也已有了撤退的打算。

    “既已交手,又怎能容得你们就此逃了?前番符存审、高思继驰援淄青军,袭杀朱友宁斩获大功,坐看同袍大出风头,这次轮也该轮到我建立功勋了!”

    勇鹜果决的霍存嘶声厉吼,他冲锋厮杀时向来奉行的是刚猛凌厉,趁着敌军士气动摇之时持续猛烈攻势的打法。随着他一声号令,身后尚存的两千多名锐骑甲士也都发出声嘶力竭的喊杀声,继续随着所部主将,加入进追击敌军的行列当中。

    不过霍存也并没有急于号令骑军催马立刻再以最快的速度冲驰起来,毕竟后方还有七千步军儿郎,此时也得霍存号令,各部变换阵列、迈步疾行。

    很快的,诸队步军向四面探出的长枪又被搭在肩头上,伴随着将官、军校的号令声,甲叶铿锵之声与整齐的踏步声再度响起,后方步军,一直以不紧不慢的速率追击。

    毕竟梁军方面迅速从战场上撤离的,有七成以上也是步卒,霍存心说敌军骑兵不济事,自己便率领麾下骑军儿郎一直死死咬住敌军不放,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条腿的,赶在他们狼狈的往东北面逃窜,再退后梁国治下之前,也能彻底拖垮了对方的阵势,进而再一鼓作气,彻底荡平了这一拨梁军!

    然而距离霍存挺进杀入齐州,率先击退了梁军一阵,旋即又开始引军追击后不过两三刻的功夫...再往北二十里的一处山坳林间,有阳光投射而过,又伴随着微风吹过,呈现出一片光影摇曳景象的林荫下方,乌压压的士兵伏在草丛当中,他们各个神情默然、屏气凝神,仿佛要与山岭间的岩石混为一体,虽然这批士兵尽皆身着梁军制式的衣甲,当也没有打出任何标示着这一拨军旅来路的旌旗......

    直到一员小校,疾奔转入山坳,径直来到面前禀说南面的战事经过之后,杨师厚这才缓缓起身,并长声说道:

    “李天衢麾下骁将霍存,生性剽悍,尤善骑射,作战以勇猛著称,常好亲领骑兵突阵。可是行军打仗,很多时候太过勇鹜争先也不是好事,如今看来...他的确太过冒进了......”

342章 困兽之斗,打到现在,就要玩命!

    霍存万万没有料到,他的心态从斗志昂扬、再到暴怒欲狂,前后也只相隔不到半个时辰。

    亲自统领骑兵部众,紧紧咬住前方的梁军不放。然而在途径一处山坳,本来安安静静的谷口树林间,却又忽然杀出一路伏兵,立刻将霍存所部骑军与步军截断开来。激烈的喊杀声再度响起,顿时就让这片山麓间如开了锅一般!

    乍逢惊变,霍存立刻拨马转身,但听得后方麾下的儿郎怒吼与惨叫之声响成一片,他又惊又怒,本来正要喝令骑军立刻拨马转向,撞杀向突然杀出的那一路伏兵之际,前面看似败逃的梁军部众也已纷纷掉头,而再度朝着霍存这边涌杀过来!

    而且由杨师厚先前部署,另分拨一部兵马悄然迂回,趁着霍存率部追击,衔尾紧随其后。再用不了多久,也将掩杀过来。按杨师厚的计划,便轻易的对霍存所统掌的马军、步军都形成了夹击之势!

    追击的一方,反而陷入苦战当中。梁军几拨兵马步步迫近、层层围定,便不断的扑杀上前。那些咬着牙拼命搏杀的将士,与敌军士兵彼此的面貌也是清晰可见,就看对方一双双狼一般的眼睛似乎也冒出幽绿的凶芒,配合又是无比默契的杀透了一层阵列......

    本来由霍存带出来的兵,个个也都习惯了戎马倥偬的生活,他们作战素质也都相当不错,与敌军进行硬碰硬的野战也完全不会犯怵。但是如今与这一拨梁军交手他们便惊异的发现,对方非但壮健凶悍、战技精熟,而且摆开阵列齐攻,显然也是一支军纪严明、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

    更何况,处于被动的一方,被敌军压制着打,若没有应对之策,也终究难以扳回战局!

    中计了!

    霍存面孔扭曲,双目似要喷出火来,也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瞪目望去,就见另一侧己方士卒被梁军冲击得损失惨重,他心中也不由暗念道:李重允那厮,早年与我都曾投从黄巢造反,听闻他在军中以刚鸷而闻名,当也不过是所在的那一拨部众里面。李重允就算善战,可这等打法,按说不是他以往的路数......

    也就是说,我是着了那杨师厚的道,他还当真有这等本事!?

    “就算中了你的计,那又怎的?战场厮杀,还是要搏命而已!!”

    霍存又是怒声高吼,催马暴冲途径。周围劲骑甲士骑如影随行,誓死追随在霍存身边,朝着另一边也已排列开长枪阵列的梁军疾冲了过去!比起方才剽悍狂暴的战意,连同霍存在内,绝大多数骑将骑兵眼睛里都流露出决死的神情,也透出一股有去无回、向死而生的悲壮!

    只不过中计受制于人,霍存与麾下劲骑虽然悍不畏死,此时此刻却也只等催马冲向对面严阵以待,平举如林的梁军枪阵。

    奔腾的劲骑刚刚冲到面前,对面杨师厚麾下精锐枪兵部众便又齐刷刷的擎起兵刃,直搠了过去。成排锋利的枪刃顷刻间撕裂空气,似乎发出刺耳的锐啸声。

    首当其冲的那些骑兵,也无法抵挡齐刺过来的数柄长枪,还来不及挥刀劈斩下去,锋利的枪尖便狠狠的扎进了他们躯体。成批的骑士身子猛的一顿,浑身飙血,连同胯下同样被长枪搠出无数血窟窿,而悲嘶哀鸣的战马一并扑倒,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狂飙突进的骑军所挟裹其来的冲势,到底还是产生了一定的效果。很多甲骑连人带马虽然被长枪搠穿,可一时间仍能保持着往前疾奔的冲击力,迎面撞到那些举枪齐刺的梁军步兵倒飞而出,阵型松动,使得霍存率领后继杀至的骑军儿郎能够凿入敌军阵中。

    然而这一拨由杨师厚操练出来的精锐步卒,后几列士卒迅速赶上,不但大致仍能维持着阵列。比起方才对迎面冲来的敌骑呈直线举枪齐搠,陷入阵中的霍存的骑将骑兵,却要遭受来自三个方向的长枪齐攻!

    “噗!”

    霍存骤然间感到钻心剧痛,他虽然疯狂挥舞着长刀又斩杀了七八个敌军步兵,抡起兵刃又格荡开搠来的几杆长枪,却冷不防从另一个方向,已有一柄长枪搠入他的腿股!而正面疾步赶上的敌军枪兵齐刺,霍存骑乘的那匹高头大马头部、脖颈、胸前顿时又被捅出七八个血洞,终究无力的发出一声哀鸣,与霍存一并直摔在了地上!

    催骑撞阵,这等打法却被杨师厚的枪阵完全压制。成排长枪不断搠入敌骑、战马血肉的闷响声噗噗噗连环不绝。也有一队步军趁势押上,正要朝着扑倒在地上的敌军主将刺去。霍存的身子却骤然弹起,迅速又抄起地上的长枪,虽然形势已是万般险恶,他脸上神情却变得愈发狰狞凶暴!

    野兽一般的嘶吼声暴起,霍存浑然不顾自己腿股上伤口鲜血喷涌而出。他疾步冲到一员梁军步将面前,双臂抡起挥刀狠狠的剁进他的胸膛。利器剁开骨肉的响声让人闻之心悸,那步将身躯剧烈抽搐了两下,同样凶蛮毕露的眸子中神采很快的也黯淡了下去。

    刀芒翻卷,兵刃甲胄碰撞之声大作。本来这一队正要在霍存身上再添无数透明窟窿的梁军枪兵队列中鲜血飞溅、惨叫连连,反而被暴起反杀的霍存砍瓜切菜一般杀得崩散开来!

    “痛快!痛快!!这他娘的,才叫打仗!”

    霍存当真似发了疯一般,他癫狂的大声笑着,口中又大声疾呼道“还有谁来?快来!囚攮的不敢上,老子便要来了!”随即他便拖着伤退,紧绰长刀又朝着就近的敌军杀了过去!

    那些本来狠辣无情的梁军枪兵,竟然也不禁纷纷色变。这员敌将非但剽悍难挡,极为凶恶,竟然又是这等的嗜血如命,也骇得不少士兵不由的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稳住队列!守住阵型,这厮不过是强弩之末,列队上前,快杀了他!”

    忽然听得不远处又有敌军步将声嘶力竭地大吼,霍存血红的双目很快又瞪了过去,还桀桀怪声笑道:

    “你这驴鸟太聒噪,老子先宰了你!”

    然而正当霍存在敌阵中还要徒步撞杀出一条血路时,忽然听闻后方又是一阵激烈的喊杀时候声,他的眸子中骤然掠过狠戾至极的凶芒。先前与其厮杀,而后撤退诱敌的那一拨梁军掉头转向,也冲杀过来,与杨师厚所部强兵一并绞杀着霍存所部兵马。也有一彪骑兵杀入阵中,并朝着霍存这边疾冲过来!

    霍存仰天长嗥,抡刀格挡开周围搠来的长枪,转身去瞧,就见已经有数十骑眼见就要杀至自己面前,他也主动迎了上去,刀芒由上而下,骤然卷落,他当先将一名骑兵斩翻下马。然而根本没有再踩镫翻身、强夺战马的时间,几把军械几乎同时落在他的身上,与披覆铁甲撞击一起,霎时响起激烈的金铁相击声。

    其中一杆长枪骤然探至,从霍存身上铠甲的缝隙贯入,霎时洞穿了他的肩胛。剧烈的痛楚顿时蔓延开来。霍存陡感半边的身躯变得麻木,似乎也已再无力抬起膀子!

343章 将军难免阵上亡,而多杀一个赚一个

    剽悍如霍存,也不住惨哼一声。趁着他再不能迅速的挥动迎敌,有机可趁的敌军立刻又蜂涌上前,利器划破空气的啸鸣再度乍起,又从两侧贯了霍存的身躯......

    霍存的身躯不由又是一顿,他眸子中狠戾的神采似乎变得黯淡了下来...然而当他向前扑倒,侧首呆滞的望向从左面似乎捅穿自己身上要害的那敌骑望去,眼中凶芒好似愈发微弱的火苗,却又不住的跃动了一下。

    那个人,好面熟...啊,是了...他是李重允,当年在黄巢反军中效力时,曾与这厮打过照面......

    李重允在望向扑倒在地的霍存时,他脸上神情除了狰狞,还夹杂着几分得意。接连两场大胜,先败刘鄩、再杀霍存,虽然首功只能是那杨师厚的,可是好歹由我亲手取了这霍存首级,也是大功一件。

    “快,来人斩下他的人头,才好向陛下请功。”

    李重允方自扬声说罢,猛得却听到周围梁军将兵响起一片惊呼示警声。待他惊觉回首,就见本来以为气绝死透的霍存,身子竟然又暴蹿起来,甚至凌空跃起,双臂张开,就如同一头遭受致命重创,临死前却跃出陷阱,扑向猎人的猛虎,而朝着李重允恶狠狠的扑了过去!

    登时被骇得魂飞魄散,可李重允再要躲闪已然不及,霍存虽然伤重,却又十分健硕的身子疾扑而至。李重允的身子被死死扼住,随着霍存一起重重的摔落下马。

    这一下,直摔李重允头破血流,他挣扎着要扑腾起身子来,然而霍存的肩胛、腿股乃至身上数处被搠穿,回光返照激起体内一股霸道的气力,也如块沉重的巨石,压得根本就难以动弹,

    周围梁军将兵惊呼着涌上前去,急于要救李重允性命。然而霍存呛啷啷已抽出腰挎的钢刀在手,趁着这片刻的功夫,握紧刀柄,用力又是朝着被他压在身形的李重允用力一割!

    “噗!”

    沉闷的利刃切割血肉声起,李重允的头颅,当即便被割落下来。霍存顺手将这颗血渌渌人头拿住,又高高扬起,并癫狂的嘶吼道:

    “取老子的大好人头?我却先要割下你的首级!你这......”

    然而霍存吼声未绝,只片刻的功夫。又有十几杆兵刃也重重的搠入他的身躯当中。凶暴狰狞,直至扭曲的表情似乎是在霍存脸上凝固住,然而弥留之际,他心中却感然念道:

    呵...罢了,当年随着黄巢造反,终究不能改朝换代、另立社稷...当初杀上陈州宛丘城头,却兵败被俘,本来就以为性命到那时便要休了。幸有主公...这多少年下来征战沙场,成家生子,又让我杀得快活,活到了现在,已算是赚了......

    葛从周、张归霸、张归厚、张归弁...咱们老哥几个,从相继投军之时便彼此照应,看来我是要先走一步了...你们几人,可也不要急着下九泉来与俺相聚......

    感慨念罢,霍存的身子便重重的倒落了下去,直接趴在了李重允的无头尸首上。然而周围惨烈的厮杀,也仍然在持续着。

    这边几名梁军枪兵厉声嘶吼,挺起手中长枪齐刷刷扎进一个坠马之后,正急于支援霍存的骑兵身躯内。几个枪锋登时从后背贯出,鲜红的血液顺着锋刃点点滴落。

    那骑兵眼中却暴出凛烈的杀机,嘶吼着探手死死握住一支枪杆,身子仍试图尽力往前疾冲。临死反噬,他仍挥起手中钢刀直剖开正面久经的一名敌兵咽喉,血光飞溅,那个梁军步兵眼中也不由流露出惊愕,直到他眉宇间也尽是恐惧之色,便目光涣散、神情凝固,与那骑兵同归于尽,身子一起瘫倒了下去......

    类似的情形,还在山麓间到处上演着。然而就算霍存麾下这些将士,仍有着死战到底的剽悍血勇,也尽可能的让梁军付出了更多的伤亡,但终究是败局已定。实在难以救返回主将,也仅有两千余兵马杀得浑身浴血,突出重围,而朝着西南面败逃而去。

    激烈回荡的喊杀声,也终究渐渐的平静了下来。而杨师厚在几员军校的拥簇下,催马踱到霍存与李重允的尸身旁边,手中亮银枪缓缓探出,挑开了霍存的身体。而杨师厚只乜了李重允的无头尸身,以及由麾下军校慌张捧上来的同僚首级两眼,便立刻把头转向了另一侧。

    “虽然败于我手,可这霍存悍将之名,的确是当之无愧。只不过既然不能为我梁军所用,也务必要尽早杀了......”

    杨师厚沉声喃喃说着,凝视霍存的尸身片刻,忽的又环视向周围一众梁军将士,断然喝令道:

    “李指挥使既然阵亡,所部兵马便暂由我来统领。迅速收殓尸骸、打扫战场,之后立刻从此处撤离,绝不可有半点延俄!”

    ※※※※※※※※※※※※※※※※※※

    继淄青军刘鄩之后,李天衢麾下大将霍存中伏战死的军情先后传到天平军地界,而坐镇藩镇,本来头脑冷静,也极善于筹谋策划的葛从周却是一反常态。

    先前泰宁军方面得知梁军再度侵攻友军领土,考虑到朱温也有可能趁机夹攻,李天衢也派遣刘知俊、王重师、高思继三员将领率领所部兵马,进驻天平军,以防备西面义成军、宣武军的梁军部众。

    而葛从周暂时将戎卫藩镇职事交托于王重师,亲自点齐三万五千兵马,再度杀入齐州地界。本来坐镇天平军,担负提防戒备梁军职责的葛从周如此举动,看来也是打算尽快要为袍泽同僚、更兼是知交挚友的霍存报雠雪恨。

    只不过葛从周统领大军,往北行进五十余里,便有哨探快马带回来一个让他十分失望的消息:

    包括杨师厚所部兵马在内,侵攻入齐州的敌军也悉数北返,撤回梁国掌控的治下疆土。

    虽然连败刘鄩、霍存,可是杨师厚到底也付出了一定的伤亡。而梁将李重允战死,连番杀伐取胜,虽然士气高涨,但也难免人困马乏。而且按葛从周估计,这次梁军进犯淄青军的目标,倘若能速取攻下齐、淄二州,便立刻要扎稳根基,进而对王师范乃至自家主公形成更为严重的威胁,如若不成,则尽可能的要消耗己方势力与王师范的军力。而杨师厚也不愿再坐等更为势大的敌军来攻,见好就收,便也从容的引兵撤返而去。

    因为霍存之死再是恚怒,葛从周到底也不会莽撞到挥军北上,径直杀入梁军掌控下的疆土,也只得含恨撤返回天平军地界。差不多在同一时间,霍存战死的消息,也已传到了兖州瑕丘李天衢那里去。

    当初彼此初会之际,还是在宛丘城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敌对关系,可是李天衢随后保下霍存性命,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促使他心甘情愿的肯投从效力,又是促成葛从周、葛从周、张归霸、张归厚、张归弁这几个英杰归投的关键人物...再想到这些年来霍存打理军务兢兢业业,征战沙场悍不畏死,李天衢也难免甚觉惋惜与伤感。

    虽说霍存较之原本的命途轨迹,也已是多活了几年...也没有想到这次梁军来的,会是杨师厚...当初未曾寻觅见他,那杨师厚到底投到朱温麾下,如今又要与我为敌。而多了这个对手,以后战事,恐怕也要棘手得多了......

344章 这块地盘,凭你守不住的

    杨师厚曾在晋军中效力,却并没有引起的重视。这倒暴露了李克用虽然善于发掘栽培人才,可晋军内部抱团意识却也很严重,按后世的话来讲有些搞山头主义,而其他派系将官难以出头的特点。

    降将或是其他附庸势力投到李克用麾下,而能建功立业的也不是没有,但人数也要远远少于朱温招降、招募的将才。纵观晋国李克用、后唐李存勖这两代,青史留名而战功最为显赫的勋将,绝大多数是河东派系出身的。

    李天衢心说我当初却也曾处心积虑的早便试图招募杨师厚,然而那个时候,符存审会主动前来报知姓名,并且彼此能迅速拉近关系。可杨师厚那时却尚还不过是一介军士隐于河阳军部曲当中,又与凶暴无赖的李罕之险些动手,就算有心去尝试招拢...几乎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所以杨师厚到底还是被朱温重用,逐步成为梁国军中的顶梁柱一般的人物。按史载他有打得李茂贞满地找牙,迫降王师范等战例,而击败李存勖、刘知俊,迫退周德威、丁会、符存审...与其交锋的这些敌手无不是当时顶级、一流的将才,这也足以证明他行军打仗、御将统兵的能力是何等的恐怖了。

    而且据战报,杨行密统领的步军枪兵战力尤为出众,想必他早晚也会组建银枪效节都,的确也是五代时以悍勇而闻名的精锐之师...而日后要与这等人物战场上交锋,李天衢心说看来除非自己与王彦章、符存审统领的衙内亲军,亦或是由葛从周所部牙兵去对付他才更为稳妥。

    而霍存已娶妻生子,李天衢吩咐幕僚务必要好生抚恤,并遣干吏经管遗孀遗子生计务必安乐富足。只是袍泽战友的死讯在牙署内传开,同样长于冲锋陷阵,与霍存性情相投,结交时日也久的张归厚悲痛愤怒,也免不得要忿声骂道:

    “杨师厚!这个名头我记下了,有朝一日,也势必要斩他狗头,为霍存兄弟报仇雪恨,以告慰他在天之灵!”

    节堂内其他同僚见了,也都纷纷去劝张归厚切莫太过伤怀。而张归厚仍是骂不绝口,忽的倒又忿声道:

    “可恨淄青军也太过无能,本来与我军结盟,以为能为北面屏障。结果枉有十余万兵马,到头来毫没用处!反而连累得我军三番两次的前去驰援,拖累我军不能集中兵力西征朱温,若是淄青军稍争气些,霍存兄弟又怎会中伏击,而被杨师厚那狗贼给害死?那王师范...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张归厚气急,也不顾忌王师范是与自家主公结盟的友军君主身份。李天衢也立刻想到淄青军那边,上次王师范便已经因为遭受重挫,而丧失信心、意志消沉,现在经过这番打击,估计那孩子也已彻底崩溃了。

    本来按史载轨迹,先是朱友宁打得王师范锐气尽失,而后便是杨师厚先击退杨行密方面增援淄青军的两万兵马,又于临朐设伏,轻易歼敌万余,甚至一口气擒获淄青军都将八十人...至此杀得王师范万念俱灰,而只得选择降服于朱温。

    哪怕他的兄弟王师克现在已经救回,没有陷在梁军手中,而且淄青军也尚还没有到就此便要向朱温服软投降的地步。可是王师范的心态现在想必也与史载轨迹如出一辙,那么有些事,大概也是时候与他摊牌了......

    ※※※※※※※※※※※※※※※※※

    淄青军治所,青州益都牙署。

    李振奉了李天衢钧旨,前来谒见王师范,明眼能看出他情绪十分低落,意志消沉,也少了往日那股风华正茂的锐气。

    到底是李天衢派来的使臣,王师范也丝毫不敢怠慢,亲自迎接李振入了牙署,只攀谈三两句,他便面带惭色的说道:

    “霍存霍将军为救我淄青军战死,我非但深怀感激,更是于心不安、深感内疚...虽然贵镇自会抚恤军中将士,而我也愿出重金厚礼,加倍补偿,以慰劳贵镇为驰援淄青军而阵亡的将士家眷。”

    李振闻言却摇了摇头,却又刻意卖了个关子,回道:

    “大王与王节帅同仇敌忾,感情深厚,彼此有难驰援,也是常理,王节帅又何必如此见外?阵亡将士妻儿家小,我军自会厚待抚恤,只不过...唉......”

    王师范见了,也不由的面露急色:

    “李长史,世叔那边可还有甚吩咐?望请直言,无论如何吩咐,我军义不容辞,绝不推诿!”

    “...王节帅,您可还记得当初如何与大王结成同盟?当初贵镇叛将作乱,我军愿出兵协同平叛;而朱瑄、时溥之流犯我军疆土,王节帅亦发救兵前来支援。而今朱温篡唐,又是王节帅主动与大王合计,誓师起兵,共讨谋逆乱常的伪朝贼臣,也理当如当年一般,彼此互为策应,协同共讨梁贼。

    而大王调度兵马,已准备大举反攻讨伐。虽知贵镇与我军同气连枝,可也正因为如此,大王用兵,如今实有颇多顾虑。毕竟朱温麾下良将云集,先是朱友宁,后又有那杨师厚,如此屡番侵袭贵镇,而倘若淄青军有失,则梁军也将直捣我军泰宁腹心之地,今番我军便已痛失良将...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大王实虑于此,就算要集结大军与朱温对抗,的确束手束脚啊......”

    李振话虽然说得客气,可是王师范闻言却顿感脸上火辣辣的,羞惭之色,也已是溢于言表:

    “正如先生所言,我以往自视甚高,却无治军之能,如今屡受梁贼侵攻,拖累贵镇,实在无颜面对世叔...如今我已有自知之明,全权由刘鄩将军总掌淄青兵权,严令督管,操习部众,并加派兵马守备黄河南隅,只消加以时日......”

    “时日?加以时日?”

    还没等王师范把话说完,李振忽的开口,不易察觉的,也已开始向王师范慢慢施压:

    “刘将军固善用兵,但是显然并非是梁将杨师厚的对手。而训练军旅,非朝夕可成之事,一派黄河水绵延千里、奔流入海,王节帅您又怎知梁军下次来时,是要打齐州、淄州,还是青州?又怎能确保住黄河南隅,不会再有梁军渡河登岸?

    王节帅说还须加以时日,但朱温可又会等候我军与贵镇擐甲执兵,这只怕与临阵磨枪已没什么分别?而梁军见有机可乘,随时还会兴兵南下侵攻,大王与王节帅交厚,贵镇有难,也必然再会发援军前来。

    可是我军驰援淄青军,首次诛杀敌将,击退犯境敌军,这次贵镇与我军败绩,霍将军阵亡,而任由着梁军从容退去...谁又知晓下去战事又将如何?王节帅,如今战事紧迫,等不得的,难道您还要任由朱温占尽先机么?”

    王师范于战略用兵方面的信心,早就已被击得粉碎,而李振说的也是合情合理,也让王师范更为心慌意乱,完全想不出任何主意。终于他抬起头来,眼巴巴的望向李振,又道:

    “这...朱温贼子威逼得急,形势也的确如此,而我虽不济,也断然不想一直做世叔的累赘...而先生又可有良法,何以教我?”

    李振闻言,眼中蓦的又狡诈的精芒闪过,他嘴角不住微翘,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因为做为最为出类拔萃的说客,有个道理,李振向来十分清楚:

    毕竟人在最脆弱的时候,要促使他就范,往往会容易许多。

345章 说客的辩才,淄青军易帜

    “方今贵镇为朱温威胁,形势险急,也可说是迫在眉睫。我军虽与贵镇邻近,但每次来往驰援,也难免让梁军有机可乘。如此在下以为,青、淄、齐三州,也须由我军调拨军旅,屯驻把守水路道路要隘。

    也不必再待敌军来时,再由贵镇发快马报急,如此一来一往,耽搁时日,更要延误战机...如此由我军接掌淄青军迁补、屯戍、调度、边防事宜,能及时抵御梁军侵攻。而大王方才能专注于调兵遣将,集结军力,与朱温决一死战。”

    听李振继而又道,王师范脸上殷切急盼之色却淡了几分。他信心全无,也没了主意,但也绝非是头脑愚钝的庸才。先前已形如割让的将莱、登二州交予李天衢,这次李振如此说,也就相当于将淄青军其余州府的兵权也都交让出去,就算是结成攻守同盟的友军,可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要完全要听命于李天衢?

    王师范面露为难之色,而踌躇道:

    “先生所言虽也有理,可是如此安排...我虽忝为淄青军节度,留守青州,却要仰仗贵镇兵马守卫左右,这...也未免有失妥当。”

    “王节帅既如此说,在下也不妨直言,您虽有高才,但终究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节帅长于文治,而短于军政,于治世足可为施仁政于民,打理得一方富庶安乐的封疆大吏,只不过方今乱世...依王节帅想来,做为统掌一方军政大权的节度使,您又能否力保藩镇不失?”

    王师范也立刻听出了李振的弦外之音,他眉宇间也不由流露出几分愠色,心说难怪方才会面时,这李振有意要与我独谈,原来这是要让我彻底放弃淄青军藩镇基业!

    想到这里,王师范再对李振言语时,语气中已有几分不悦:

    “...先生的意思,是要我将藩镇拱手相送?我虽无能,这淄青军却是由朝廷钦封,为我王家世代基业,若是轻易将家业交让,有辱门楣,是以还请恕我不能从命!”

    听王师范一口回绝,李振不急不恼,竟忽然转了个话头,问道:

    “王节帅,您可想做皇帝?”

    王师范闻言面色立变,刚想呵斥李振言语悖逆之时,猛然间却想到唐廷都已经亡了,天下诸藩,也多有人称孤道寡,李振如此说,现在也算不上还是大逆不道。不过他仍旧冷哼一声,断然说道:

    “唐朝国祚虽绝,我为先帝讨伐篡国贼子,只是仍要尽臣子本分,又怎会有那等痴心妄想,而意欲自立称帝?”

    “可是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这天下,终究是要有雄主一统山河,还治世盛平景象。那王节帅以为,有朝一日应该由谁来坐天下?朱温倒施逆行,篡国乱常,那么他梁国自然是不成的。那改朝换代的,应是李克用、杨行密,还是川蜀王建?亦或者说,诸国割据的局面,就该如此维持下去?”

    李振嘿嘿一笑,继而又道:

    “大王缅怀唐廷先帝,现在固然不会如王建那般急于自称皇帝。而天下大事,顺势而为。倘若我军当真能重挫伪梁,雄踞中原,而得天下民心,就算大王还不称帝,我等为之尽忠效命的文武臣子也要极力促成此事!到了那时,王节帅又以何等身份与大王相处?

    何况淄青军藩镇,当初本来便是由令尊驱逐安师儒所得,唐廷也曾意欲遣使来接管藩镇。王节帅家世基业,就拘泥于淄青军一处?非但因眼前战事紧迫,亦为日后长久之计。方今晋、梁、吴、楚、赵、邺、蜀...等诸国并立,王节帅仍宣称为唐廷藩篱属臣,只是倚仗我军,却又能在朱温的威胁下硬撑多久?”

    听李振把话说到最后,王师范顿时又如霜打的茄子蔫了下来。而李振趁热打铁,又道:

    “今时不同往日,唐廷既亡,王节帅也并无称帝建元的野心,近有朱温之祸,远有独据之忧。天下最为强盛的诸方势力当中,您又与大王感情深厚,于此时进献淄青军,不但能得让贤的美名,大王也必将视王节帅为心腹股肱之臣。

    光耀门楣,延续下家世基业,难道只能苦守一方藩镇?王节帅不善军阵,却爱民如子,极富贤名。如此仍是与大王戮力同心,而能尽展所长,争得官居朝堂公卿重臣,梁贼若平,天下大统,王节帅福荫百世、庙食千秋,这又如何不是光宗耀祖?”

    李振这一通连招下来,也说得王师范不住低头思索,排斥的心思逐渐打消。而王师范沉默了良久,便提出他最后一个问道:

    “先生,您这番提议...可是世叔的意思?”

    虽然李振性情歹毒狡诈,可他绝对是个聪明人。所以李天衢吩咐他前去与王师范交涉,话都不必说透,李振便立刻察觉到自家主公这是要委以重任,就是要趁着如今这等形势,凭着他这张伶牙利嘴说服王师范肯乖乖的让出淄青军节度使之位,而后便听凭己方势力赐封官职。

    李振当然也很清楚自己又该如何回复,而打消王师范心中最后的疑虑,他遂当即说道:

    “自古臣为君忧,而我辈投从明主,不但要尽臣责,也盼凭毕生所学能谋得更为远大的前程。就算是在下自作主张...也是为大王思量,为我军谋划,所以趁着今番奉命前来与王节帅商榷拒敌事宜,遂自行谋划,而挽劝节帅。

    只是在下虽是为了我军的利益,这也着实鉴于王节帅如今处境,而为您设身处地的着想啊...像您这般忠贤之人,非但是大王,我军臣属,也素来敬重。以节帅的学识,这个中利害,也必然能剖析得明白。而节帅若不肯苟同在下所言,这擅自做主劝谏之事,还望请赎罪。”

    王师范闻言木然点了点头,随即他便如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呆立在房中半响。深思熟虑一番过后,王师范长叹了一口气,终于说道:

    “的确...也正如先生所言,好吧...的确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者,鲜不及矣...我虽有负家父遗命,可这淄青军节度使,以如今这般形势,我的确无力再做下去了,既是才不配位,久后必有灾殃,我又何必恋栈不去?

    而蒙世叔恩义,数度救我淄青军于危难之中,这藩镇倘若只得交托他人,当然也只能交托于世叔。而我与幕僚属臣,也尽数愿意听从世叔任命,淄青军众部兵马,也尽由贵镇收编接管...往后同为幕僚,还望先生多加指教了......”

    按原本轨迹的李振,凭他一张嘴既然能诱骗得王师范彻底放弃淄青军,到了汴州去,与亲族两百多口人排着队遭朱温遣人挨个坑杀。现在的李振,自然也有能力说服王师范就范弃权,拱手让出青、淄、齐三州给李天衢,就此放弃继续维持一方割据势力的君主身份。

    而待李振返回兖州瑕丘,向李天衢复命之后。不出五日的功夫,青州这边王师范也发出告知,晓谕淄青军三州百姓、各部将士,并对外宣称:

    淄青军藩镇并不是先前同盟,以及附庸的关系,而是完全主动的要求并入李天衢一方势力,自此连同他这个前任节度使在内,藩镇幕僚,牙军部众,也都转而成为兖王李天衢的属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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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末大军阀介绍:
乱世人命风烛,这是个血腥、混乱、残酷的时代,更要命的是在这个乱世当中杀业最重的时间与地点出现,开始唯有只身独力的险中求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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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这条路,注定不好走。唐末大军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末大军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