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章 立场不同,但我们都是铁血军汉
通济渠南北两岸的梁军,一边登岸后立足未稳,一边又是急于通过浮桥抵达对岸。纵有五万大军,却被渠水分割开来,无法相互救应,庞师古、郭言更不能喝令麾下溃动的兵马结成阵势,而力抗住骤然杀出的敌军猛攻。
比起当兵作战能力,乃至彼此军队兵员的数目对比,战阵的严谨对于士兵而言更是维持士气的倚仗,也唯有保持阵型,才可发挥出集团作战的威力。可是梁军被杀得个措手不及,乱哄哄的人群,却要遭受有备而来的敌军冲击...混乱拥挤的梁军部众,也就很轻易的被北岸的张归霸、南岸的李神福所统领的兵马切割得七零八碎,这种乱相的加剧也根本难以遏制!
通济渠北岸,由郭言统领的梁军先是被骑军砍翻踏到,不断的发出惨叫哀嚎声。随着张归霸统领着成排成列的步军精锐也撞杀过来,更是血花四溅,混乱的梁军兵马中哀呼声又是接地连天的响起。
没有机会结阵,如今更是溃不成阵的将兵你挤我推着拥成一团,甚至有人开始践踏殴打。就算这些士兵也是训练有素,知晓须服从军中指挥的意识,行进厮杀之际务必要保持队列...可是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发挥出己方军旅的最大战力,甚至从一开始,便被敌军按住了往死里打,这仗还能怎么硬扛下去!?
所以郭言再是恚怒,他却只能眼睁睁望着周围梁军部众迅速崩溃瓦解,败势乱局也不断的朝着四下里蔓延开来。
“窝囊!这场仗又怎能败得如此窝囊!儿郎们,随我上!!”
按史载其略地千里、频逢寇敌,出奇决战、所向皆捷,且“勇于野战”,还是“喜逢大敌”的郭言,当然绝对无法接受己方军旅会这么轻易被杀得溃败。
眼下对岸的庞师古是指望不得了...就算郭言也很清楚无法组织起阵列御敌的情况,自己行军打仗的本事也要大打折扣。可是他也仍要拼死尽最后的尝试,亲自扑上前去抵挡张归霸所部牙军的猛攻,以试图为麾下残存诸将争取到督令散兵溃卒结阵的时间。
而郭言时常以家财分与他麾下将士中贫者,此刻在他身边也尚还有近百名最为忠心耿耿,完全甘愿为恩官献出性命的心腹勇士。他们听闻得郭言一声令下,也都发出振聋发聩的嘶吼声,哪怕己方溃兵败卒不断的向后退却,这些骁勇锐士仍是毫不犹豫的紧紧追随着郭言,逆流而上,朝着趁势大肆杀戮的敌军那边径扑了上去!
郭言已是抱着必死之志,率领麾下心腹精锐疾驰冲杀,终于撞入阵列严密,并且人多势众的敌军阵中,竟然也爆发出一阵人喊马嘶的激荡响动!奋力冲杀,撞透了一层敌军阵列,郭言仍旧急催战马驰骋之际,忽的却听得前方有人大声喝骂道:
“蠢汉!尔等败局已定,还不速速下马投降,当真是嫌命长么?”
郭言恶狠狠的瞪视过去,眼见对面有近千骑兵直朝着自己这边撞杀过来,队列中还打出了牙将贺怀庆的旗号,他也厉声怒吼道:
“梁将郭言,今日即便难免要阵亡于此,虽死不降!”
百余对近千,两拨骑军恶狠狠的撞击在一处。利器剖开骨肉的闷响以及激烈冲撞的巨响顿时又交织成一片。瞬息间,便有五十余骑兜倒翻转,从马背上重重坠落了下去。
然而梁军如今全盘溃乱,仍旧紧紧追随在郭言左右的不过百来人。面对近千敌军骑兵的冲击,单凭一腔血勇,这一轮撞杀下来伤亡也难免更大。更多的梁军骑兵不是在坠马前便被斩毙搠杀,便是在冲撞后摔下去遭群骑践踏而死。侥幸未死的,也尽是摔断了肋骨、腿骨,几乎都丧失了战力。
郭言狠狠咬着牙,仍旧拼命的挥舞长枪连连搠出,陆续又刺翻了五六名敌军骑兵。而紧紧聚拢在他身边的锐骑甲士誓死护卫,哪怕在敌军的夹攻中不断的仍有坠马毙命,可直至杀到仅剩十余骑,他们也终于护从着自己的恩官,而撞杀到了统领这拨敌军骑众的将官面前!
眼见梁军已是兵败崩盘,可是敌将郭言仍旧不肯放弃,甚至率领着十余残骑浑身浴血的杀到了自己面前。张归霸麾下牙将贺怀庆顿时面露惊异之色,又见郭言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双脚死死踩住马蹬借力,一枪狠狠直搠过来。贺怀庆也喝骂了一声,以双腿挟紧马腹,挺枪直迎了上去!
悠忽之间,眼见两马相交,两支锋利的长枪的挟裹其杀意狠狠的朝对方招呼过去。然而忽的从斜侧又一骑快马加鞭,疾蹿而出,迎着贺怀庆的枪锋直直撞了过去。先是金属摩擦的劲响声,几乎在同一时刻又是“噗!”的声利刃入肉闷响,本来贺怀庆意图搠向敌将的长枪,却直直刺进了郭言麾下一名心腹骁骑的胸腔当中!
那梁军骑兵浑身一震,又立刻伸手死死抓住刺入自己胸膛的长枪枪杆,他口中喷出血沫,而断断续续的说道:
“郭将军...您的大恩大德...俺这辈子也报了...来世...我还当您帐下的兵......”
乍逢惊变,贺怀庆只怔了片刻的功夫,便又惊觉双目赤红的郭言厉声嘶吼,挺枪直搠、声势骇人。然而他手中长枪仍旧被那敌骑死死握住,更是反应不及,哪怕周围尚有麾下军骑不断的在绞杀梁军骑兵,这只争分秒的功夫,也是救援不及...而郭言手中长枪枪锋,便也狠狠的攮进了他的心窝当中!
贺怀庆双目当中神采猛的一凝,随即眼见要渐渐的涣散消逝...可是在这个时候,他隐约得似乎在周围战团中听到自己的儿子贺德伦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爹!!!”...弥留之际,贺怀庆失神的双目当中,很快的又漫起一片狠戾锐气。
是啊...还有儿子继承衣钵...我拼死图个光耀门楣...也有后人接手,拼到这时,也不枉了......你梁军作战不惜命,还道我军厮杀便怕死么!?
生命的活力飞速流逝,临近油尽灯枯,可贺怀庆拼尽最后一分力气,拔出腰间钢刀,登时化作一道寒芒,奋力又朝着郭言直剁了下去!
而郭言本来抽枪急促催马,仍旧急不可待的要破阵突袭,接应前方各自为战的梁军部众,他也没有料到要害挨了他一枪,须臾间便要丧命的敌军骑将竟然也是悍不畏死。猝不及防,钢刀疾落,当即剁进了郭言的肩头,刀锋也卡在了他的肩胛骨中!
郭言吃痛,不由撒手弃了长枪,当即发出一声怒吼。他怒目瞪视,单臂朝着眼见便要死透的郭言脖颈扼了过去。然而厮杀的忒过激烈,一支膀子登时也已废了...当郭言惊闻有激烈的破风声袭来,他也再无法格挡闪避!
从张归霸所处的军阵方向,一支箭簇霎时穿过了几层阵列,便已破空而至。郭言转头瞪视过去,就见锋利的箭簇上正闪耀着冰冷的寒芒。他还来不及骂出声来,便是一片血光飞溅,锋利的利箭锋尖,便已刺入郭言的脖颈当中,也当即见得他视线中已尽是一片的血红之色!
317章 为其九死无悔的主公,我知他不是好人
双目充血的郭言喉头嗬嗬作响,眼前血红的世界渐渐的也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他与敌将贺怀庆几乎在同一时间颓然坠落下马,人生的最后时刻,郭言脑海中走马观花着,却浮现出当初自己决议投奔朱温时拍着胸脯表态,以及平素在军中与麾下将士调侃笑骂时的场面......
身躯狠狠的摔在了地上,郭言微微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半点动静。而另一侧军阵当中,张归霸放下紧擎的弓箭,虽然目视已射杀了敌军大将,可是他面色恚怒,忽的厉声喊道:
“快!速速上前,看贺牙将是否有救,立刻护援回来!”
郭言这一死,通济渠北岸梁军更是群龙无首。各自为战的溃将乱兵纵然能抵挡一时,但是要被张归霸所部兵马彻底杀溃,也只是早一时、晚一时的问题。
而通济渠南岸,由庞师古统率的梁军战况则更为险恶。
松松垮垮的溃乱人群,逐一被李神福、周本、米志诚等将领统领的精锐军旅分割、碾压、吞噬...庞师古满面恚怒,可是他也如郭言那般无计可施。就见着大批的敌军怒吼咒骂,排成密集的阵型,激烈的挥动着兵刃翻飞卷落。不断的有破甲金属撞击声,以及刺砍撕裂血肉声响起。惊慌失措的梁军兵卒在刀光血影中挣扎,终究不免成片的倒在血泊当中!
由李神福指挥的牙兵当中,以黄帕包头、身披锐甲的将士擎起的兵刃森冷利芒映寒了长空,不断的开道冲杀,鲜血如喷泉一般到处喷溅,所过之处留下满涂碎肢残骸。然而由李神福亲自统领精锐之旅黄头军,眼下也并非是屠戮收割敌军人命效率最快的部众。
战团的另一侧,还有一支五千余人的军旅汇聚起来,犹如一团乌云骤然降落,并且迅速将溃散混乱的梁军士卒给包裹住。漆黑乌云深处,也不断的有血光迸溅。
这一支由孙儒降将李厚为指挥使,如今竟已是杨行密麾下诸部军旅中待遇最为优厚的部众清一色的黑缯黑甲,手持长剑大刀的装备,纵观诸队士兵脸上那狰狞凶恶的神情,看来以往也尽是杀人如麻的恶汉凶徒......
这也正是杨行密收编孙儒降从部众当中最为凶狠剽悍的兵卒,另行组建,而极善于冲锋陷阵,如今也逐步成为杨行密帐下主战王牌部队的黑云都!
庞某愧对主公,也唯有死战而已!
望着战场上显眼的那一团黄,与一团黑色敌军不断的在吞噬着麾下儿郎的性命。庞师古也如郭言那般,豁出性命、竭尽所能也要力挽回败局,他忿声高呼,招聚身边部众也要奋力冲杀上前,尽可能收拢溃兵结成阵势。然而一彪敌军杀透几层松散的人群,已经径直冲到了他的面前。
那员悍将,如疯虎一般的疾步冲在最前面,手中大砍刀电闪般接连劈出,鲜血周围暴涌喷溅,先后有三员梁军步将、数十兵卒都倒毙在他的刀口之下。他冲的太猛,也浑然不顾身上两处新添的创口也有鲜血呲呲的溅出,那对杀到眼红的招子很快瞪视向庞师古,便厉声咆哮道:
“你便是朱全忠奸贼的心腹庞师古?老子周本,特来会会你这厮!”
“好!来战!”
庞师古怒喝只回了一句,便扬起手中长刀,率领紧紧追随在他身边的梁军将士朝着周本部众疾冲了过去。双方狂飙突进的兵马,也终于无可阻挡的撞在了一处。然而这边庞师古、周本二将与身边若干亲兵刚刚厮杀起来,一员骑将在百来步的军阵当中挽弓搭箭,那对锐利的招子也已瞄准了庞师古的身上的要害。
杨行密军中,论骑射手段堪称翘楚的米志诚嘴角微翘,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周围也尽有戎卫的军士,他也大可以四处游移,寻找的份量足够的目标。当米志诚望见周本已经与通济渠南岸的梁军大将撞杀到一处,铁胎弓先是被他举向苍穹,弓弦挽满的同时,拇指粗细的狼牙箭也被他绰于弦上。
米志诚口中喃喃颂了几句沙陀语,看似也有一种仪式感,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念的什么。然而当米志诚微眯的眼睛骤然圆睁,迸射出慑人利芒的同时,擎在他手中被慢慢放下,瞄向庞师古的铁胎弓弓弦猛然回弹,狼牙箭陡然化作一道寒芒,顿时刺穿了空气,而朝着庞师古的后心呼啸而去!
嗯!?
庞师古正全神贯注的与周本激战厮杀,骤然却听得身后响起凄厉的破风尖啸。他连忙要闪身躲避,却也是为时已晚。下意识的一扭身子,便听得噗的一声,霎时间右臂漫起钻心剧痛,庞师古握在手中的军械的脱手坠地,当他侧目望时,就见自己的右臂已经被一支狼牙利箭给生生钉穿!
电光火石间,有破空声疾袭而至,庞师古闷哼着用左手一带缰绳,兜转马。他胯下坐骑竟也被一箭刺穿进头颅!马儿悲嘶,扑地翻滚,当即也将庞师古颠翻了下去,直摔得灰头土脸!
“不好!大伙拼了,誓死要保住庞将军性命周全!”
眼见主将中箭坠马,庞师古帐下一员心腹军校奋力嘶声呐喊。可是他话音未落,便见得眼前一道血浪暴起,抛飞坠落残肢当中,周本疾蹿过来,又杀气腾腾的抡起手中大砍刀,要朝着那梁军军校兜头劈斩下来......
当庞师古再爬起身来,就见附近的梁军将士,几乎尽数为敌军诛杀。周围虽然仍有激荡的喊杀声传来,当其中夹杂着更多是己方兵马绝望的惨嚎声...不但周本所率领的步军,大概已经将他团团包围,一彪头裹黄巾的敌军部众,也正飞快的朝着他这边逼近。
远处的米志诚,正要再拈弓搭箭,朝着庞师古施射出第三支利箭之际,他忽然听得声唿哨声传来。转头瞧见远处有袍泽朝着自己连打手势,米志诚眉头微微一皱,到底还是放下了手中铁胎弓。
“庞师古!你的人头,老子要了!”
这边周本厉声嘶吼,抡起手中砍刀,又要朝着庞师古那边冲击之时,却也听得身后有人高喊:“周本兄弟,暂且不急取他性命!”
一彪黄头军部众,拥簇着主将李神福赶到阵前,周本麾下步军也都纷纷让出了一条道路。而李神福踱马向前,行出阵列,他望向此刻已是势单力孤的庞师古,忽然开口说道:
“庞师古,我也曾听闻你是最受朱全忠重用的心腹之一。而朱全忠那奸贼构害同僚、歹毒阴狠,更是弑帝篡权,残害唐廷宗室、满朝公卿,他寡廉鲜耻、倒施逆行,也早已惹犯天下众怒!你本来也有武名,当真就愿意助桀为虐,在后世还要留下个骂名?如今你败局已定,又肯不肯降?”
“呵呵...我家主公,的确是歹毒阴狠...而且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谁比他更为狡诈诡谲,做起事来也是百无禁忌的了......”
庞师古惨然一笑,也只是以自己能够听见的嗓音喃喃念着,可他很快的又抬起头来,断然厉喝道:
“天下割据一方的藩镇之主,犹如过江之鲫,而我为人愚钝,也没那打算再费脑筋思量另投他处!早年投从黄巢造反,我便从来没有把唐廷皇帝当做是头顶上的天!
你说我家主公倒施逆行,可唐廷气数是否绝尽,你我心知肚明,有些事,也总要有人去做。而这个恶人,我家主公来当,他便已远胜过你的主子杨行密,包括天下诸藩道貌岸然之徒太多!”
318章 徐州大捷,梁军下一步的动向
听庞师古非但不肯降服,更是出言不逊,叫嚣朱温雄才要远胜自家主公。在场杨行密帐下一众军将无不面露愠色,其中周本更是擎刀直指庞师古大声喝骂道:
“放你娘的狗屁!庞师古,你要脸不要?朱全忠那奸贼屡番背弃构害同袍,弑杀皇帝这等事,到底也是他主使的。照你这么说,他还做得算是光明正大?我家主公兴兵讨伐逆贼,又有什么不对?死到临头,还要为朱全忠叫好!你身后也不过要留下个骂名罢了!”
庞师古却从容的望向周围,长声道:
“我这辈子,凡事,还是喜欢往简单了去想。认定的主公,就是我一辈子的主公!你又知道什么叫尽忠?而慈不掌兵,乱世雄主,岂是良善之辈?生在这般世道上,求个出人头地,我就只能为他人卖命,即便为自己所效命的主公赴死,甚至哪怕明知会遭世人唾骂,我也仍是不改初衷!”
周本听了,也不由微微动容,而李神福微阖双目摇了摇头,当他再睁开眼睛时,眸子中已是杀意凛然:
“既不肯降,杀了!”
庞师古神情决然,哪怕右臂被箭簇贯穿拖着膀子,可他仍以左臂反手缓缓的抽出了腰挎的军刀。然而庞师古脑海中,忽然也浮现起当年的一桩往事......
“朱三!有胆子你再说一遍?竟敢如此辱我!”
“有何不敢?你以为就你厮杀不畏死,我们兄弟便是怂包?我告诉你,统领咱们的那个军头不过是个酒囊饭袋,就是要我等弟兄去送死!你可倒好,唯命是从,径直往唐军阵里冲那么实诚。这次是你命好捡回条性命,当早晚还是落不得个好死。就可惜你还没讨个婆娘,到时候也要便宜老子!”
当年投奔黄巢,要造大唐的反。庞师古最早与朱温结识之际,看他也不过是个二十五六岁的无赖闲汉。历经一场战事,庞师古凭得身上数处创口,出力最多,结果朱温却冷嘲热讽的一通揶揄,恼得庞师古勃然怒发,偏生他又笨嘴拙舌。实在受不了朱温那刁毒的嘴皮子功夫,庞师古索性擎刀便追,而朱温见了则好像个大马猴子一般蹭的跳起身子,呲溜溜一下子便逃出好远。
庞师古只追出几步,便被当时还在世的朱温二哥朱存给拽住:
“呵呵...我这三弟嘴上不饶人,可是向来最有主意,咱们都是袍泽弟兄,已是过命的交情。我三弟虽然嘴损,却不也是为你着想?”
朱温转身张头探脑的观望一番,眼见庞师古被自己的二哥劝住略消了气,便又折身回来,仍是嬉皮笑脸的说道:
“你这蠢汉,不知这是忠言逆耳么?咱们干造反大事,这固然是把脑袋掖到裤腰带上搏功名的玩命勾当,可是你我的性命同样精贵,这辈子要混个出人头地,也总不能被白白糟践了!我且问你,全因上官无能,而在以后哪次战事中莫名其妙的丢了性命,你当真甘心么?”
庞师古瞪视着朱温虽然仍气鼓鼓的,可他思付一番后,仍是摇了摇头。
满脸戏谑之色的朱温看似神情一整,在当时的庞师古看来,竟也有一股雄主的威严:
“这就是了!就算是要玩命,也终究不能做贱了自己的性命!与其做被人使唤的马前卒,要尽快博个出身,也唯有让冲天大将军尽快知道咱们的本事!又要如何行事,我也想出了法子,你既然骁勇又不惜命,好歹我也时常能出主意,以后你便只管听我的,一起去争那功名富贵,如何?”
庞师古定定的直视朱温,鬼使神差,他便又点了点头......
...这一晃,都已是多少年过去了...而我从那时起,便从来没有违背过主公的任何指示吧......
庞师古心中感慨念罢,他满面的决然之色,旋即又发出壮烈的怒吼声,浑重嘹亮的声音,也是直冲天际:
“壮哉!我大梁!!!”
吼声未绝,庞师古反手提刀,便朝着李神福所处的方向疾冲了过去!而李神福那边,只是轻轻一挥手掌,在他身后登时响起一片弩机上弦的劲响,顷刻间不但有无数弩箭暴射而出,成排弓手施射出的一蓬箭簇,也朝着庞师古疾袭而去!
庞师古忿声怒吼,挥刀格荡开五六支利箭弩矢,然而他的身上终究不免暴起点点血花。密集的箭簇、弩矢插入血肉当中,只片刻的功夫,庞师古便被扎的如同刺猬一般,他的身子激烈的抖动一番后,双膝一软,终究不免跪倒在了地上...而庞师古倔强的仍要昂起头颅,他气喘吁吁,狠狠的朝着前方瞪视,然而坚持了片刻,他的脑袋又缓缓的垂落下去时,双目中生命的神采,也已彻底消逝。
方才还信誓旦旦的要取敌军大将首级的周本,瞧着被乱箭射杀的庞师古尸身,却并没有着急冲上去收割他的人头。他神情凝重,竟微微欠身,朝着庞师古施了个礼,便将大砍刀又抗在了肩上,转身就走,还招呼麾下步军道:
“虽然又除了梁军一员大将,可周围尚还有不少敌军负隅顽抗。弟兄们仍不可怠慢,随我杀敌去!”
而周本身旁一名军校闻言一怔,又问道:
“可是敌将庞师古,是被周将军您亲率的部众截杀住的,如今诛杀了那厮。不是应该由我部割了他的首级,而向主公请功?”
周本听罢,立刻瞪了那军校一眼,随即喝骂道:
“多此一举!去斩不会还手的死人人头,这与脱裤子放屁又有何分别?再说...也不用你小子代劳!我自会与李神福将军知会一声,这庞师古...应该留他个全尸。”
※※※※※※※※※※※※※※※※※※※
进犯徐州的统军大将庞师古、郭言相继阵亡,麾下五万兵马溃不成阵、苦苦抵抗,也终究不免要被张归霸、李神福各自指挥的牙军部众彻底击溃。
唯有万余梁军败兵四下里寻路逃离战场,又有几员逃脱的牙将收拢残兵、招聚溃卒,而朝着西面逃亡而去。而张归霸这边,虽然折了麾下牙将贺怀庆,可是与李神福联手大败梁军,总计歼灭近两万人,生擒一万七千余人,余众不知去向,而各自也只付出了两三千左右的伤亡代交,这也可以说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了。
然而此役筹谋策划,居功至伟的李神福与周本、米志诚的同僚率部只略休整了一番,分遣部曲将俘虏押回庐州,又婉言谢绝张归霸犒赏庆贺。包括黑云都、黄头军等精锐部众在内,几拨兵马再度启程,趁势向西支援田頵、王茂章所部军旅,而势必要吞下朱温治下的宿、濠二州。
徐州战事大捷,不久后便传到了郓州郓城。李天衢得报后不但甚感欣喜,心中也不住寻思着庞师古按史载轨迹,便是于杨行密一方势力交锋中兵败战死;而郭言这次打得虽然不是早已败亡的时溥,可是他本来应该也是在围绕着宿、徐等地的争夺战中被射杀毙命...这两个人的命途轨迹,似乎也与原本的结局相差不大......
所以与朱温交锋,虽然先拔头筹占了上风,可是以他的家底也仍然能够坚持下去。而朱温吃了这等大亏,想必接下来的攻势也将会更为猛烈吧......
319章 南面打不下,那就往北打
宿州治所,埇桥县。
城郭东、南两面,周围也多有烧毁的攻城器械残骸,连同一些来不及收殓的士兵尸首层层叠叠的堆在一处。杨行密麾下牙兵部众扎下营寨,先前便已进行了几轮尝试性的攻城战。虽然难免付出一定的伤亡,但也沉重的打击了据城死守的梁军士气。
毕竟庞师古、郭言这两员梁军大将战死,五万兵马被敌军轻易杀溃,也着实出乎意料之外。而杨行密咄咄逼人,麾下将领趁势立刻进行反攻,如今反而是据守宿、濠二州的梁军要苦苦抵挡敌军的猛攻。
除了刘威、陶雅等将领幕僚奉主公钧旨,于江东率部戒备接邻的钱镠一方势力。杨行密帐下诸将,集结了李神福、田頵、周本、王茂章、米志诚...乃至统领着黑云都的李厚等最善于厮杀征战的将才齐至,镇守宿州与濠州的梁军方面,也只有受朱温提拔重用时日不久的高季昌总掌军务,当然也抵抗住杨行密麾下精锐齐出的敌军猛攻。
既然打不过,那就不打呗。
当濠州治所钟离已被敌军攻破的消息传到埇桥县,忽一日,城郭西面城门被悄然打开。一队队梁军奔涌出来,朝着西面急行军开拨而去,看来也已打算弃守城池,而意图尽快撤返至梁军所掌控的疆土腹地。
“快!手脚都给老子麻利起来!杨行密那贼汉既然已拿下濠州,敌军部众想必很快也将北上会师。届时宿州埇桥倘若被四面合围,咱们再想跑也是迟了!”
一员梁军大将来回催马呵斥,恨不得立刻脱离险地。而他貌相生得虎头燕额、鸢肩豺目,看上去既威武又凶恶,这副卖相当真可说是与众不同,而这梁将眉宇间夹杂着几分市侩与狡慧,看来也是时常好算计的人物。
而一员牙将驱马上前,也仍不由迟疑的说道:
“高将军...毕竟梁王钧旨,命我等务必要死守住宿、濠二州。虽然杨行密悍然侵攻,敌军势大...可我军倘若如此轻易的撤了,梁王怪罪下来...这又如何是好?”
本来被朱温调任过来,主持把守原感化军藩镇抢夺而来,而与徐、泗二州对持的宿州与濠州兵事的高季昌闻言把眼一瞪,扬起马鞭,便指着那牙将劈头盖脸的喝骂道:
“你懂个屁!如今主公亲自统领大军与李天衢对持,还要分拨兵马往河北去与李克用那沙陀汉厮杀。庞师古那愚汉蠢鸟原来也不济事,统掌的五万大军也被轻易杀溃,哪里还有援军能及时驰援咱濠、宿二州?
这他娘的叫非战之罪,就好比关扑插花博钱,明知是五道神遮眼走了背运,怎么赌都是个输,就当早些从赌桌上撤了去去晦气,否则老子的家底都要平白无故的搭在里面!
主公那边,自有我来应对,你又担心个鸟?我与主公是什么交情?汴州七郎是我义父,主公是我义父的义父,那便是义祖父!他应知我的苦衷,只不过弃守了必失之地,他又怎会忍心严惩我这义孙儿?”
那牙将被喝骂的只能诺诺称是,而高季昌以朱温的孙儿自居,看来非但不以为耻,还甚是洋洋得意。他自问也大概能揣度得清朱温的忌讳,如今自家主公也正因与李天衢对抗而焦头烂额,眼下为了保存实力而弃城西撤,还不至于招致朱温的严厉处罚。
李天衢自然也很清楚高季昌这货极善于迎合上意,于揣摩人心也很有一手。五代十国称王称帝的割据政权当中,其他开国君主都要不断的兼并周围势力而打下一片江山。唯独这“高赖子”是靠巴结讨好朱温,从那性情猜忌,而且动辄处死办事不力属臣的奸雄治下讨来荆南一片领地做节度使,随后又变节向后唐臣服才做了南平国王,而且地盘大小几乎就没怎么动过......
其他割据政权的君主都是凭着自身的雄才伟略打天下,而高季昌拿下的地盘,则全是凭着他的伶牙利嘴,以及反覆钻营的手段。
此时高季昌撮着牙花子思付片刻,却见那牙将仍愣怔在当场,他立刻又抡起马鞭朝着他虚挥了一记,又连声骂道:
“呆头蠢鸟!愣着作甚?撤,快撤呀!”
※※※※※※※※※※※※※※※※※※
而攻取徐州的五万大军被杀得大败,庞师古、郭言二将阵亡,乃至宿、濠二州失守的战报传到滑州白马。当初还曾由李天衢坐镇的节堂内忽然剧烈的劲响声起,朱温勃然大怒,当即将横在面前的帅案一脚蹬翻!
“先是丁会背反...负了孤对他以往的赏识提拔大恩!有朝一日...孤也势必要将你这叛徒扒皮抽筋、挫骨扬灰!李天衢啊李天衢...孤取你义成军郑、滑二州,结果你反而袭取我治下宋州,做势还要兼并济州与辉州。又煽动杨行密那杀才也成了你的帮手,再夺我宿、濠二州,如今就连师古也......”
朱温忿声念着,恨得直把满口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乍闻自己的嫡系心腹庞师古阵亡的噩耗,朱温大发雷霆之怒,心里也不免有些空落落的,因为那员老部下的战死而略感哀伤......
孤最为信任的心腹股肱之臣,文有敬翔、武有庞师古。而敬翔只是文官,坐镇汴梁,主持司掌诸镇民政大事,如今师古已死...孤帐下纵然将才云集,可是却还有谁,便如孤待师古那般能够完全信任?
朱温眼下也的确没有心思对弃守宿州的高季昌问责治罪,发了一通火,他却猛然警醒,多少年来,自己何时又如此气急败坏过?李天衢比预想的更难以对付,那也更须沉着冷静,而切不可意气用事。
朱温的情绪很快的平静下来,思付着既然杨行密也选择与己方势力为敌,那么针对他的那一着暗棋,看来也须提前动用了...可是如今西面要分拨兵马警戒占据蜀地的王建,北面也正与魏博、成德两镇联合与死对头李克用的晋军交锋攻伐,东面还要同李天衢亲掌的大军两相对持,眼下也实在不宜再发兵往东南面,以试图侵攻徐泗、江淮诸州......
朱温又坐回到帅椅上,他思付片刻,忽的阴声一笑,口中喃喃念道:
“淄青军王师范,原来你这小儿,也要与孤为敌啊......”
旬日过后,处于淄青军藩镇治下,而位于黄河以北的棣州管辖的阳信、商河、厌次、蒲台四县,忽有三万梁军途径魏博军领地大举侵犯入境。
由朱温之侄,官居宣武军衙内制胜都指挥使的朱友宁为先锋,迅速扫荡淄青四县守军,协从军旅趁势围攻棣州治所厌次城,朱友宁则继续挥军南下,仍要侵攻淄青军治下其他州府。
节度使王师范闻报之后,慌忙调遣牙将引兵击之,却被杀得大败,朱友宁所统领的制胜都梁军夺马千匹、斩首数千级,随后几场战事也是连战连捷,又有魏博军协同进献船舶,朱友宁随后挥军强渡过河,兵锋所向,则又朝着淄青军藩镇治所青州席卷而来。
320章 李天衢,稳;王师范,危
“淄青军有难,承蒙李节帅也肯出兵相递救应,我军...感激不尽。而救兵如救火,如今梁军前部,已抵至青州,末将也须尽快率部前往,先行救援主公。”
郓城县牙署节堂,本来被王师范派来协助智取宋州的刘鄩神情焦虑,并且正向李天衢疾声表说着。
毕竟王师范的淄青军下辖十余万兵马,本来他以为支援盟友讨伐朱温的同时,要自保也是绰绰有余。却没有料到他手下的部将牙兵实在太不济事,首席智将刘鄩倘若不在,其余将领也根本无法与朱温麾下的梁军将领抗衡。
而且李天衢也记得统领梁军先锋部曲的朱友宁,他是朱温二哥朱存遗下的亲子,此人自幼聪敏,喜愠不形于色,不但善用弓剑,同样深谙兵法。史载轨迹就是他最先将王师范统掌的淄青军打得满地找牙,而且朱友宁杀入青州地界...这恐怕也将意味着淄青军治下诸州百姓,将会有血灾临头了。
“既是同仇敌忾的盟友,王节帅有难,我军也自当发兵救应。只是刘将军也知朱全忠诡计多端,他又调兵攻打贵镇,想必也已设计伏军,意图半路击之。
而我挥军亲至郓城,与朱全忠各自统领大军相互对持。如此刘将军也只得先行率部前往救援,我军也务必先斟酌清义成军方面的梁军动向,方可调遣兵马北上支援青州。”
面色凝重的刘鄩听李天衢说罢,也不住的点了点头。毕竟他以足智多谋而闻名于军中,也很清楚现在友军李天衢方面承受的军事压力仍然最大,朱温老谋深算,他骤然又发兵攻打淄青军,也是要等着李天衢为了支援自家主公会忙中出错。
十万规模以上的大军团对持,也很容易被敌方针对,但凡除了一个错误,便极有可能被敌军利用而疯狂打击。倘若真是一子错、满盘皆输...李天衢如果溃败而守不住天平军,那么他主公王师范的淄青军形势也将更加危急。
所以刘鄩干脆的应了,立刻出了牙署,调动由他亲掌,本来是协同李天衢攻取周围朱温州府的八千兵马迅速启程。北往朝着淄青军故地驰援而去。
而李天衢目送刘鄩离开牙署,心中则思付道:淄青军骤然遭受梁军攻击,而且还是被轻易杀入腹地,这想必也已对王师范的信心造成巨大的打击...救兵,是一定要派的,王师范麾下十余万兵马,大多却浑如摆设,淄青军数州之地,也绝对不能落到朱温手里。
不过李天衢似乎也能感觉到,来自西面义成军的方向,朱温也正冷笑着紧盯天平军这边的大军动向。就是要观望既出兵重创了我的盟友,我又将如何接招?
我与朱温,都是集结了麾下主力军旅两相对持,这人一多,彼此都有顾忌,便如当年汉末曹操与袁绍打响官渡之战之前,双方并没有倾尽全力立刻进行会战,而是通过白马之战、延津之战...乃至曹操麾下谋士刘晔献上霹雳车之计,朝着袁绍大军屯兵的箭楼猛攻,期间还有数度要动手却没动手,也都是通过尝试性的进攻,以寻找敌方的破绽。
所以梁军方面,倘若发现我军因驰援淄青军而顾此失彼、兵力分散...想必朱温便会立刻集结大军来攻,而要一举勘定胜负。
那么我又当何时派出支援淄青军的救兵,发兵多少,而任命哪员将领担负救援王师范的重任,才更为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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淄青军藩镇治所,青州治下博昌县左近。
于青州地界各处道路要隘,已修筑起一座座坚固的营盘、坞壁,控扼住青州通往淄青军治下其它州府的道路要隘。而各处寨堡之间哀号连天,也有大批民夫苦工正赶造着诸般攻城用的工具。做着最为沉重苦力行当的百姓浑身大汗,推着沉重的厢车来往奔走,从事着构栅建寨、修补道路、运送辎重等诸般力气活,每日挥汗如雨,力绝而累死者,也已是不计其数。
侵攻至青州境内的梁军往死里使唤这些劳苦力工,可半点不会心疼。毕竟这些强拘来充当民夫苦力的黎民,都不是梁王朱全忠治下州府的子民,而是梁军沿途攻掠,从王师范管辖的淄青军下辖州府县村中俘获使唤的百姓。
由朱友宁统领的梁军先锋部众,势如破竹,不但击溃屠戮淄青军牙兵部众格外的狠辣凶恶,对待攻陷州府治下的敌方百姓也是血腥恐怖的威逼手段。一旦有人稍有抵抗行径,则连家带口尽数杀绝。
绝大多数的劳苦百姓,在梁军的屠刀下也只能选择顺从。因为他们当中有很多人都曾亲眼见证过,朱友宁统领的兵马所过之处,但凡遇见顽抗时日稍久,而不肯降从的镇坊村落,不止是一家一户,梁军当真毫无半点恻隐之心,而是要屠村、屠镇、屠城!
一队队凶神恶煞的梁军士卒,来往沿着道路进行哨探警戒,也有些小校率队充当监工,厉声喝骂着修筑壁垒的百姓不得歇息,继续进行最为劳累的苦工。棍棒相向、拳脚相加,甚至直接一刀下去,剁翻那些浑身气力已经被压榨干净的劳苦力工。
而在距离博昌县城南二十里远的寨垒左近,一排排被俘虏的淄青军士兵反剪双臂,跪倒在地。他们当中很多人惊恐的望向下方挖好的渠沟,身子已不禁抖若筛糠,有个别军校咬牙切齿,不甘心的抬头瞪视过去,就见监斩的梁军小校满面的狰狞,并阴声说道:
“淄青军孬兵弱将,也敢与俺梁军制胜都为敌,要杀便如屠鸡宰犬!奉朱指挥使军令,擒俘敌军,一个不留,尽数杀了,以震慑淄青军其余部众!”
随着那小校一声令下,一队队刀斧手赶上前去,踹到蹬翻那些淄青军将兵。一排排的寒芒卷动疾落,顷刻间人头滚滚、血灌沟渠。无头体腔中喷射出的鲜血汇聚在一处,很快的便灌满了挖好的浅沟,而漂在沟渠内鲜血中的首级,只粗略数去,便有近三千之多!
而此间寨垒中心处扎下的大帐当中,梁军制胜都指挥使朱友宁端坐在正首,近期虽然连战连捷,可是他脸上不见半点喜色,神情冷冰冰、阴渗渗的,让人望之便不由心生畏惧:
“叔父...梁王有旨,擒获淄青军俘虏,都不必留,而治下诸州镇县,一人不肯顺服,则屠其全家,有聚众抵抗我军者,则屠其全村。青州博昌眼见便要攻破,却仍有敌军据城死守,则还是按先前规矩,屠城尽数杀了,如此以儆效尤,震慑王师范那小儿治下其它州府。
制胜都儿郎们今日劳苦,攻破博昌后,财帛女子也尽可取之...而我军既已杀入青州治下,就算王师范那小儿没胆子亲自前来...天平军李天衢那边,想必也要派遣救兵前来了吧?”
321章 战争的残酷,打仗岂是儿戏?
听着朱友宁沉声说罢,帐中也立刻有制胜都牙将狞笑着接茬说道:
“如今看来,淄青军王师范帐下牙军虽众,也都不过是土鸡瓦犬!休说是眼前那博昌朝夕可破,直捣青州治所益都,攻破城郭,擒获王师范那小儿,也是易如反掌!”
朱友宁沉吟片刻,又道:
“就算我军连战连捷,要兼并淄青军藩镇诸州,也不可操之过急。按主公旨意,我制胜都部众杀入青州,先当设下寨垒,截断各处道路要隘,而杀鸡儆猴,迫使青州之外诸州降从。如此王师范纵然据城死守,我军逐步蚕食,早晚也能对益都形成合围之势。
听闻淄青军智将刘鄩善于用兵使计,如今他主子有难,那刘鄩也必然会急于挥军来救。主公深谋远虑,又有魏博军协同,也仍能发兵拦截刘鄩所部兵马。现在就是要看南面天平军、泰宁军又会作何反应,毕竟如今看来,王师范小儿,到底难堪大用,而李天衢,才是主公的心腹大患。”
听朱友宁沉声说着,帐内众牙将军校面面相觑一番,其中一人又高声言道:“下一步我军又当如何,末将等人皆听候指挥使军令行事!”
朱友宁脸上神情,也仍如以铁石雕刻的那般,似乎不会有半点人心慈悲怜悯的感情。而他也忽的想起临行出征前夕,自家主公,更是自己的叔父朱温曾嘱咐他的言语:
“可惜孤的二哥、你的老子当初随着黄巢南下攻打广州时战死...当年我们兄弟同心联手,尸山血海中出入了几遭,向来彼此已性命相托。只叹他到底还是没那个福分,能见到孤打下这大片的江山,而让咱们朱家也成了王族豪门...这话也不必瞒你,过不了许久,我朱家便是宗室帝胄!
而你到底是朱家的种,二哥走了,孤也一直把你当做亲生儿子看待。坦白的说,你除了不苟言笑,性子倒也十分像二哥。而且孤任命你司掌制胜都,如今看来的确争气,行军打仗的本事,已不输于你老子了...咱们是血亲,是自家人!如今也要由你这一代建功立业,为咱们朱家后世子孙打下这片江山社稷!”
是啊...叔父说的没错,篡了唐朝的江山社稷,我朱家后世以后也尽是龙子龙孙。比起我大梁其他统军将领,我也更需要效死竭力...李天衢、李克用、杨行密...还有眼下我奉钧旨讨伐的淄青军王师范,都是我朱家成就帝业的阻碍,连同他们治下军民与我大梁为敌,也更要杀一儆百,绝对不能有半点仁慈!
心中念罢,朱友宁脸上虽仍不见喜怒之色,可是他双眸中那凛然杀意,也已是愈发浓郁:
“青州博昌,既然近在眼前。也仍有守军拒不降从,那连同城内蚁民,也都不必留了...传我军令,明日押解两千俘获的民众以为前驱,加紧攻城。待攻破博昌之后,也仍是按军令行事,除各部儿郎掳掠的女子可留三日,全城勿论老弱妇孺,鸡犬不留,一律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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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后,博昌城破。梁军制胜都兵马涌杀进城中,按朱友宁军令大肆杀戮屠城。不出半日光景,城内便已是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博昌百姓几乎被屠杀绝尽,沉尸于河,城边清河竟然也因大片的尸体而被堵塞住......
朱温帐下诸部牙军攻城掠地,过往屠村、屠城以为震慑的狠毒手段也不是没有用过。当好歹朱温非但要大肆兼并侵吞周围疆土,也知道要壮大实力,国也以民为本的道理,因时制宜,也未尝不会采取怀柔收买人心的手段,而大量填充治下的民户人口。
然而这一次,朱温默许朱友宁尽可纵兵放手屠杀淄青军治下州府百姓,也无疑是要向王师范,乃至其下辖各处军州藩镇属臣传达出一个明显的讯号:
就算你淄青军号称拥兵十余万,而且地方富庶、人丁众多,也远胜寻常弱藩;就算你王师范背后有数藩共主李天衢撑腰,可是你也胆敢与孤为敌,除非尽早投降,否则孤大军来时,要将尔等赶尽杀绝,便如屠戮待宰的家畜那般容易!
然而朱友宁以血腥恐怖的手段侵攻淄青军,却也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黄河以北攻占棣州的梁军部众,趁着朱友宁所部制胜都开道,又封死了通往青州的几处道路要隘,也源源不断的渡河进取。青州以东,连接莱州、登州的北海等三处县坊,震恐于梁军“敢抵抗就屠城”的作风,也只得先后献城降从......
而莱、登二州与淄青军治所被隔绝开来,若不是南面仍与友军李天衢治下的密州接邻,仍有援兵可以指望,而且其中莱州刺史是由王师范的胞弟王师诲尽可能安抚城内军民...恐怕守军部众也早已望风而降,以免招致来梁军疯狂屠城的灭顶之灾。
就在青州治下的博昌惨遭梁军屠城,又连失数县的战报传至淄青军藩镇治所益都。牙署中一众幕僚属臣惶恐万状、危不自安,然而藩镇中首席战将刘鄩不在青州,除了少数统兵牙将之外,王师范虽然也被世人赞誉为有御众之术,可他偏的却是文化口,淄青军幕僚多是满腹经纶、笃好儒术的学者儒士...若说谋士军师之才,更无一人能在这等万般险恶的环境下出奇谋策划,以力挽危局......
如此一众藩镇幕僚陷入恐慌,眼睁睁的瞧着自家主公王师范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帅椅上,他脸色煞白、满面惊惧。与当初于微山湖时力谏盟友李天衢共举义师,联合讨伐国贼朱温时斗志昂扬、意气风发的神情截然不同,王师范双目中满是沮丧、颓败与恐惧,他嘴唇也不住微微颤抖着,忽的又狠声道:
“是我无能...累害死治下可怜黎民百姓,朱全忠...你也未免太过歹毒了!是我为天子藩属,誓要讨伐你这等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可是天下苍生,同为我大唐子民,两军交锋,又与百姓何干?
你朱全忠却上弑君父,下屠黎民...做尽兽行,遭天怒人怨,这又与黄巢、秦宗权之流有何分别!?”
然而王师范却也只能瘫坐在帅椅上,对于朱温纵容麾下牙军屠城的行径表示强烈的愤慨。他忿声骂着,却感到浑身不由得发起抖来...嘴上虽然绝对不会承认,但是王师范深知自己已经怕了,而且随着朱温的不断施压,他也能感受到一股刻骨铭心的恐惧......
当年藩镇当中有叛臣不肯承认节度帅位更迭,也被那时年仅十七岁的王师范设计平叛。此后又与邻道强藩李天衢结成同盟,除了刘鄩当初率部支援友军抵御朱瑄部众,淄青军几乎便未曾再对外用过兵,治下富庶稳定、百姓安乐,然而这却也让王师范产生了一种错觉:
王师范以为是自己宅心仁厚,不会对外用兵,可淄青军好歹下辖十余万牙军部众,乃是仁义之师。上天有好生之德,那是因为我体念各处百姓要枉遭兵灾横祸,所以才不愿意打仗。
可是真要是动起手来,讨伐国贼逆臣,以我淄青军的实力,也未必要比李天衢统掌的诸部牙兵逊色......
当如今被现实狠狠教训过的王师范,这才发现自己实在太过天真了。嘴上仍在大骂朱温做尽兽行,可他心中却也不住的念道:
刘鄩将军,快些回来啊...世叔,我虽知您与朱全忠贼子各自统领大军对持,但是也盼您能尽快来援啊...我...当真是扛不住了......
322章 天降猛男,淄青军的救世主
朱友宁兵犯青州,王师范苦不能挡,而淄青军智将刘鄩率领八千兵马驰援藩镇治所,由郓州北上,途径齐州,可是治下与东面淄州交界的章丘地界,却也遭遇由北面为梁军所占的棣州为据点而向南侵攻的敌军部众。
就算是刘鄩足智多谋,善于用计,可是梁将王檀、张存敬,也绝非是易与之辈。
筹谋设计,也是要在彼此尚还无法揣测得清敌方用兵意图的情况下,才更有成效,可是王檀与张存敬,已算准了刘鄩必然是急于要奔赴回青州救援王师范。如此梁军守株待兔,专等刘鄩主动前来猛攻,又怎会轻易中计?
而刘鄩当然也能预料到梁军意图围点打援,他小心提防,一时间心急如焚,却也不便冒进妄动。
然而正当刘鄩所部兵马,被梁将王檀、张存敬牵制在齐州章丘一隅,李天衢也已出手了,两员骁将听从他钧旨率部启程,经泰宁军兖州,过莱芜,而开拨进青州尚未为梁军截断道路要隘的南部地域。与位于沂山北麓的临朐县城已不过一日路程,距离青州治所益都,则不过数十里的距离。
差不多在同一时期,朱友宁纵兵在青州北部的博昌屠城之后,汇聚几路协同部众继续往南侵攻。王师范再是惊恐畏惧,也终究不能坐视朱友宁顺风顺水的向南继续侵攻,仍要大肆屠戮治下子民,而王师范的胞弟王师克仍是血气方刚,主动请缨,统领三万兵马北上迎击,竭尽所能,也要拖住朱友宁不断蚕食淄青军腹心要害州府领地的进程。
可是有勇气,与有能力并非是一回事,王师克统领的淄青军部众,好似是送人头一般,又被朱友宁杀得溃败。而王师克本人,也被梁军生擒俘虏。
意志与信心几乎彻底崩塌的王师范,虽然麾下仍旧保留大量藩镇牙军,可是如果仍是按史载轨迹,他气馁沮丧,也是不愿让弟弟为梁军诛杀,所以便放弃与梁军决一死战,转而出使请降,随后也只得任由朱温宰割......
可是如今的王师范,毕竟还有李天衢这么个强大的靠山做邻居。王师范之弟王师克徒劳出战迎敌,却也争取到了一定的时间,同样处于青州地界,朱友宁往南面打,李天衢派出的救兵却是向北疾行驰援,抢在敌军前面,救援王师范的这支军旅,也终于抵至青州治所益都城下。
终于赶在梁军兵临城下之前盼来了援军,王师范庆幸欣喜,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然而等到他带着一众幕僚亲自出城去迎,殷切的笑意却在脸上凝固住了,王师范眉宇间也夹杂着忧虑之色,而不住暗念道:
这...只一万援军,又当真能打退势不可挡的梁军么?
而且王师范知道李天衢帐下累建功勋、名气最大的当世名将,有王彦章、葛从周、张归霸等人,至于眼前这个符存审嘛......
虽然也听过他的名头。可是敌军制胜都指挥使朱友宁,当真是骁勇善战,刘鄩将军不在,我淄青军便无一人是他对手。何况梁军还有几拨协同兵马,据探报连同朱友宁所部制胜都合计三万五千人上下...这符存审率领一万援兵前来,恐怕也是无济于事吧......
李天衢亲自统领大军坐镇郓州,与朱温对持,也不便抽调太多兵马赶赴青州支援王师范。思前想后,便决意仍留下王彦章、张归厚、王重师、刘知俊、康怀英、霍存...等骁将统领各部牙军屯兵驻守,牵制朱温。而先行派遣符存审率领所部军旅,也另还留有一招后手相继驰援淄青军。
朱温那侄儿朱友宁太过能打、实难对抗?是你淄青军的牙将牙兵太弱了。按原本轨迹应是由杨行密派出救兵,派遣大将王茂章只率领七千兵马,便抗住朱友宁的猛攻,并趁着敌军连续作战,人困马乏时合兵急攻,直接将斩了朱友宁的首级。一物降一物,眼下在你淄青军气焰猖獗的梁将梁兵,还不是朱温帐下最为善战的精锐之师,也并非不可战胜的劲敌。
而符存审现在的名气远远还没到举世闻名、青史流芳的程度,但是李天衢却很清楚按后世评价,朱友谅充其量算是骁勇善战的将才,符存审却是代表着五代十国时期顶级名将的大魔王级别...就算战事无常,胜负不能盖棺定论,可符存审如今统领的一万兵马,也是李天衢帐下最是军纪严明、训练有素的豹韬都衙内亲军。
如此阵容配置,这般排面,李天衢心下反而嘀咕着用来驰援王师范,而试图歼灭朱友宁这一路敌军,是不是有些拿牛刀当杀鸡用了......
而此刻符存审全身光明坚甲披挂,头戴虎头兜鍪,神色意气昂扬,也煞是威风凛凛。他从高头大马上滚鞍翻身下来,迎向王师范,也从这个他奉令要来驰援的友军君主脸上也读出一抹忧虑,遂又朗声言道:
“王节帅勿忧,末将奉我家主公钧旨,挥军来援,既也抢在梁将朱友宁之前抵至贵镇治所,早做部署,也必然能打退侵境敌军,而解贵镇危难!”
到底是前来援救己方势力的友军,王师范虽然心下踌躇,脸上也仍挤出几分笑意,而向符存审施礼道:
“幸有世叔发兵救护,派遣符将军前来,以解我淄青军倒悬之危...只是梁军朱友宁非但残忍凶暴,纵兵屠戮我治下子民,他的确也是骁勇难挡,屡番挫败我藩镇部众...就连我胞弟王师克...唉......符将军既是为淄青军而来,我又怎能坐视贵部枉然损兵折将?
还请符将军率部入城安顿,望请协同我军据城死守,而与朱友宁所部梁军长久抵抗打熬下去。世叔坐镇郓州,与朱全忠贼子僵持对抗,顾虑实多,我等也只得死守城郭,待世叔有余力再发救兵前来,还有我淄青军刘都指挥使率援兵会师,方可再谋退敌之策。”
符存审听罢却断然摇头,随即说道:
“王节帅此言差矣!如今梁军先取棣州、再破博昌,又发兵连多数县,截断贵镇各处道路要隘。倘若我等一味据城死守,尽失先机,东面莱、登二州,只怕早晚也要沦落在两军手中!
而西面齐、淄二州,北临魏博军藩镇,罗弘信已投从朱全忠为附庸,倘若再趁机挥军侵攻,贵镇眼下部众士气低迷,届时又无法与节帅互通声息,却又还能坚守多久?”
王师范闻言一怔,旋即疑惑的又问道:
“那符将军的意思...难道是要......”
符存审神采飞扬,脸上也透射出一股意气风发的神采,又掷地有声的说道:
“王节帅尽管率领贵部牙兵固守城郭便是,而朱友宁连战连捷,猖狂骄横,想必不出旬日光景,也将杀至益都。便由末将率领所部兵马,于城外立栅设寨、主动迎敌,而我家主公深谋远虑,也已另行做下了部署......
也唯有尽快杀溃朱友宁所部梁军,趁势反扑,逐步收复贵镇失陷领地。否则朱友宁之后,朱全忠也必定要趁势再度调拨军旅,强夺占据齐、淄、莱、登数州...届时青州为敌军包围,形势也将更为险恶。如此我等死守不得,也唯有出战迎敌!”
323章 净捏软柿子,有种和我打!
七日过后,以朱友宁亲自统领的制胜都为主战部队的梁军抵达益都城。却发现城外已有兵马扎下军寨,严阵以待。远远看去,但见对面敌军气壮如山,寨中旗幡蔽日,林立的兵刃映出锋寒光芒...纵观气象,似乎也与前些时日屡战屡败的淄青军部众有所不同。
“李天衢派遣援军,也已赶至益都了?果然叔父统领大军做牵制,来的也不过万余兵马,倒也敢在城外扎寨,这却不是自寻死路?”
朱友宁策马踱到阵前,他朝着前方眺望过去。虽然仍是面色冷峻,可朱友宁嘴角微微翘起,也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忽然他打了个手势,两军阵列当中,也分出一条条路来,几队军士行出,用长竿挑起,高高举向空中。而挑在竿头的那十几个物件血肉模糊...看来也尽是为梁军俘获斩杀的淄青军牙将人头!
片刻过后,又有一辆小车从梁军阵中被推了出来,上面绑缚住的那个人衣衫褴褛、浑身血污,他低垂的脑袋披头散发,也有数处血痂糊成了一片,看来也是被凶神恶煞的梁军士卒炮制折磨了一番。这个人的身子,随着颠簸的小车来回无力的摆动着,只是他的胸膛似乎微微起伏,看来尚还吊着一口气在。
这人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若不是上前仔细辨认,也根本无法认清他是淄青军节度使王师范的兄弟王师克。
而在青州治所益都南侧城门,王师范与一众幕僚也早已听闻军校急报,慌忙赶上城门楼,倚靠着墙头,驻足观望已经兵临城下的敌军部众。相距的太远,就算难以看清梁军阵前挑起的十几颗人头,以及绑在车上拉出来示众的那人相貌...当王师范也立刻意识到是自家兄弟饱受敌军摧残,他登时目眦欲裂,死死攥抓着城头砖石的双手,也已捏得指骨关节处变得一片惨白......
王师范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不止是因为愤怒,也仍是不禁感到恐惧。而益都南面城门上方,虽然仍有大批淄青军将士列队矗立,然而他们当中大多人脸上,也都不由流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
“朱友宁跋扈猖獗,又是意图尽快攻取贵镇治所,几经厮杀,也不免人马困乏,是以由他统掌的梁军部众,不止是盛极易衰的骄兵,亦是劳师连战的疲兵。既然骄纵轻敌,力气又难以为继,末将自问也可以御敌于益都城外。
当此战非只是要迫退朱友宁所部敌军,更是要一举击溃这一路梁军。末将在城外扎寨,诱敌来攻,所谋者消耗敌军气力、挫败敌军士气。而按我家主公筹谋策划,待梁军困乏疲累、士气受挫之际,也有良策荡灭敌众。
王节帅统领贵镇牙军死守城池、观望战局便是。等到时机成熟,梁军溃动之际,再由王节帅亲自统领淄青军将士,出城协同,趁势掩杀敌军......”
王师范忽的又想起符存审事先对他的嘱咐,只是心境依然十分忐忑,无法确定符存审当真就能抵抗住朱友宁的猛攻,甚至反败为胜,杀溃这一路屡次重挫己方军旅的敌军...可是王师范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也只能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符存审那边,他神情悲痛忿然,又转头望向另一侧友军援兵扎下的营盘,心中也不住暗念道:
符将军,我王家...乃至淄青军诸州黎民的性命,也全要拜托您了......
而豹韬都衙内亲军所扎下的军寨当中,符存审绰枪骑马,位列于中阵当中来回踱步,他骑乘着雄健战马,身姿挺拔如松,浑身也透着一股犹如旭日骄阳的刚猛气概,剑眉之下,双眸中射出的目光犹如寒星,眺望向对面也开始摆布阵列的梁军部众...符存审忽的举枪直指苍天,双目圆睁,又厉声吼道:
“豹韬都众儿郎,救援友军、杀败梁贼,今日再建功勋,以壮我军声威。待大战告捷之后,我与诸君痛饮耳!”
军阵当中,忽然爆发出如排山倒海的应合声,豹韬都诸营将士齐声呐喊,嘹亮的吼声直冲苍穹,声势摇天撼地。这让杀到青州益都城前的梁军部众,也隐约察觉到这一拨要与其交锋厮杀的敌军,行伍阵列当中所显露出的精、气、神,也明显有别于他们前些时日视做土鸡瓦犬的淄青军!
营寨内听从所部将官调遣,而列位结阵的军士从气质上看来,也已浑然没有当初老实巴交的庄稼汉那般的模样。他们各个神情萧杀,擎起长枪、橹盾迅速排成一道道犹如坚固壁垒的阵列,后侧诸队校刀手、大斧手尽皆着跟上,衣甲铿锵所发出的撞击声愈发响亮,听起来也是格外的整齐。
而李天衢衙内亲军中龙骧、虎翼二都轻重骑军由王彦章统掌,符存审所率领的豹韬都则以步军为主。可是营寨中排列的军阵当中,也仍有近千锐骑蓄势待发,他们也随时准备听候符存审审时度势,捕捉战机,而也要化作一把尖刀撞杀出阵,直扑向敌军软肋。
而军寨营盘四周设下鹿角拒马、鹿砦蒺藜布置得也甚是整齐森然,使得符存审统领的豹韬都所处军寨好似探出无数根钢铁倒刺,在阳光的照射下也映出森寒的光芒。如此敌方也不便派遣大规模骑军试图冲垮阵列,就见侥幸有骑兵冲透层层阻隔,也难免要陷在阵中被绞杀屠尽!
李天衢帐下牙军,就算要比王师范那小儿的淄青军更为善战,可那又如何?
朱友宁眺望远处敌军的动向,脸上神情仍旧是波澜不惊,他心中正思付着我制胜都只管派出步军上前,扫清你军寨前拒马工事,而下辖两千骑兵,只管切断你溃逃入益都城中的路径。合几拨协同部曲,合计三万五千余众,还吃不掉你万余兵马?
李天衢麾下众将,听闻有王彦章勇冠三军,安仁义精于射术,还有那曾五日下三州的葛从周,以及屡番受重用统军独挡一面的张归霸...若是他们来时,我尚且忌惮几分。虽然也曾听闻你符存审的名头,可以往多是偏将争下些战功。而我军连战连捷,士气高涨,就凭你,也敢出城迎战厮杀!?
你不必指望还能退返入城苟延残喘了,这万余兵马,我也要悉数屠尽!如此不但要震慑得王师范小儿肝胆俱裂,李天衢不得已再派兵来援时,叔父亲掌大军,也正能再趁机夺下天平军治下几处州府!
朱友宁心中念罢,便立刻沉声喝令,开始调兵遣将,以制胜都为主,而被他点到名字的诸部牙将纷纷狞声领命,立刻回归各自所统掌的部曲。片刻的功夫过后,“嗵嗵嗵...”密集的战鼓声轰鸣,侵攻大军便开始徐徐调动起来,朝着符存审所部敌军扎下的营盘那边开拨而去,本来不动如山的军阵的军阵当中,也已透出腾腾杀气!
双方军阵当中,都有无数支利箭腾空而去,汇聚到一处形成格外凄厉的破风嗡鸣声,也犹如一团乌云般朝着对面疾落而下。然而按套路的彼此对射,朱友宁、符存审双方将兵也都能事先做好防备,架起橹盾格挡,所能造成的杀伤也实在有限。
梁军步兵结成的紧密方阵层层迫近,前列军士,也开始要扫清军寨周围设下仅对冲杀时收势不及的骑兵有效的鹿角拒马,眼见要杀入营栅,而与符存审所统领的豹韬军将士展开激烈的白刃战!
324章 除了豹韬都,我还有一拨援军可用
密集的洪流,冲入扎在益都城外的军阵当中。绵绵不绝的梁军阵列前方杀出的军卒,开始抡舞起手中大斧长刀奋力劈砍开寨栅,扫清眼前林立的拒马鹿角。然而很快的,有士卒撞杀如军寨里去,便愕然发现成行成列的敌军士卒整齐的迈步赶至,并立刻挺起了手中长枪,齐刷刷的直搠了过来!
就算朱友宁派出的部众冲破阻碍,不断的又从寨栅打开的缺口涌杀进去。可是符存审指挥着精锐步军从容迎敌,如削皮剔骨一般,不断的蚕食着对方仓促杀入寨内,却也立足不稳的兵众人群。
豹韬都的将士一直维持着稳定密集的阵列,先是以长兵器并排招呼过去,切割开对方阵势之后,有个别敌军士兵陷进阵里,后列便也立刻有校刀手冲上来一并绞杀,一时间杀得是残肢抛飞、血浪滔天。
而符存审自然也不急于亲自扑到战阵的最前线去与敌军厮杀,他从容的环视着军寨四周敌军撞杀过来的战况,断然下令,调动麾下各部早已是严阵以待的豹韬都步军迎上前去。确保敌方就算有部众会突破栅栏,可是甫一撞杀入寨,便立刻要承受大量的战斗减员。
战略、战术层面上的部署过后,沙场上要见真章,比拼的就是各自主将临阵指挥时的心态、意识、技巧,乃至麾下士兵的作战素质了。很显然符存审通过敌将朱友宁先前的战例,对其用兵手段已经有个大概的预测,而对于麾下这一支步军劲旅的战力,符存审也是信心十足。
很显然,朱友宁最先派出的几拨步军,还不足以冲垮军寨内更为坚固的敌军阵列。相反就如同运尽浑身力气一脚踢出,以为能踹断眼前的朽木,结果这一脚,却是踢在了铁板上......
已经开始有梁军伤兵犹如潮水一般向后涌去,与旋即杀至的同僚撞成一团,拥挤不堪。各部牙将厉声喝骂着,试图重整被杀退的兵卒阵列。
除了那些或是腿股上挨了一枪,或是一条膀子被利刃卸了下来,却被同伙生拉硬拽出来,捂着伤口正在地上翻滚哀嚎的伤重兵卒,其余反倒被挤得不断后撤的军士恶言咒骂着,然而他们神情从一开始的嚣张跋扈、狰狞凶恶,脸上渐渐的也多出几抹凝重惶然之色。还有些士兵气喘吁吁的,豆大的汗珠也从他们的额头上渗了下来......
连日征战,以为能轻易杀溃敌军。然而骄兵受挫,此刻也已露出疲兵之态。
自远处观望战局的朱友宁面色阴沉,虽然他仍是不苟言笑,可明显面色也变得难看了许多。这一路由李天衢派出驰援淄青军的援兵,不但更为善战,竟然也是如此难以啃动。
倘若不能迅速击溃这拨敌军,我制胜都与几拨协同部曲连战连捷而鼓舞起的高昂士气,也是在不断的消磨。
朱友宁心下思付,仍是盘算着要尽快击溃符存审所部援军。结果现在却打成了僵持消耗战,朱友宁不能坐视麾下部众不断的损耗还无法取得任何成效,毕竟城内王师范的兵就算再不济事,可估计尚还有几万之众......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这等打仗老生常谈的道理,朱友宁不可能不会知道。眼下还是尽可能趁热打铁、一气呵成的再歼灭掉李天衢那边派来的援军,而对据守益都的王师范造成更为强烈的心理打击,是以朱友宁很快的也做出了决定:
罢了!还是要我亲自上阵,立破敌众,不可缓图!就算那符存审麾下敌军能稳守得住阵列,好歹我军三万五千兵马,厮杀下去他部众折损也是在所难免。便由我纵兵不断猛攻施压,只要冲垮几层阵列,他又如何挽回局面!?
“全军压上,对敌军阵列攻势不可间隔,临阵退缩者,立斩!”
朱友宁狞声低喝,拥簇着他的几名制胜都牙将闻言也是轰然领命,紧接着压阵的军旅尽数调动,开始挺进,不再有任何保留,而是立刻要对要尽数投入进与豹韬都将士厮杀消耗的战事当中。朱友宁提刀催马,开始加速,而他眼见这一拨敌军救兵非但实难撼动,更是因敌将符存审指挥若定,排阵部署及时迅速,采取守势也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他心中却也不得不承认:看来我到底还是低估那符存审了。
然而稳如泰山的军寨当中,符存审眺望见朱友宁急不可待,这就要发动全力猛攻,他双眼中闪过一抹轻蔑,却是暗付道:这朱友宁如此耐不住性子,这就要孤注一掷了?看来我还是高估他了......
本来还以为,梁军侵攻至青州益都城前的,毕竟有三万五千兵马。所以消耗敌军气力,也要磨熬一段时日。结果朱友宁到底还是太过猖狂了,满心念的就是要一鼓作气击溃我军...你却以为我军便没有后招,又何尝不想一蹴而就,尽快杀溃你所部敌军?
符存审遂冷哼一声,旋即断然下令道:“是时候了,吹号!”
他身边一名小校得令,立刻抄起手中牛角号,运足了底气、鼓起腮帮子用力吹响了号角。浑厚嘹亮的号声,一时间压过了周围激烈喧嚣的喊杀声,不但直冲云霄,更是传向远方,久久不息......
按先前部署,奉李天衢钧旨前来驰援青州的,不止是符存审一人,而是两员主将。
然而符存审先行启程,经由青州治下南面领地,先行抵至治所益都,而立刻吸引来朱友宁所部梁军的主意。而还有一拨轻骑,虽然延后旬日出发,行军脚程却是更快,从接邻的己方势力悄然进军,而且同样是通过梁军尚还未曾占据的青州治下南面地界,自然也能起到奇兵的效果。
而嘹亮的号声飘荡开来,位于益都南面远处地平线那一头,有一员骑将策马显露出身形,他微眯双眼,眺望益都城前的战事,眸子中也流露出振奋之色。
这员骑将生得相貌堂堂、仪表俊朗,身上也透着一股勃勃英气,而他不但身上披覆的光明甲以银色色调为主,更为显眼的是,就连他胯下骑乘的战马头至尾,长一丈,蹄至脊,高八尺,通体上下,也呈一色雪白之色,粗略望去非但半根杂色,那战马脖子周围的蓬松的鬃毛似乎也比寻常马儿更为茂密,随风飘荡起来如雪光飞扬,也煞是好看。
而这骑将手中紧绰的亮银枪手握处似乎也缠着细密的银丝,即轻又韧,锋利的枪刃看来也足有一两尺长,在阳光的映射下闪耀出森森银色寒芒。如此手绰银枪、骑乘白马的扮相,当真是十分拉风......
白马银枪高思继,来了。而且不止是他来了,青州治所益都南面的地平线上,又是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响起,高思继的兄弟高思祥、高思纶、高思绪三人,同样是绰枪驱骑,很快便与他们的兄长并肩驻马矗立,眺望远处占据。
而在高思继四兄弟身后,随他们一并开拨至李天衢治下领地的四千燕云轻骑、山北儿郎,浑身也是劲甲披挂,而在催马前行,看来很快便要排开阵势,已是蓄势待发。
325章 乱世没仗打,还算什么将军?
“呵...我们兄弟几个,到底是要为李天衢效力,这却与朱全忠为敌了。”
高思祥眺望远处战事,他神情感慨,旋即又转头望向兄长高思继,又道:
“本来梁晋争霸,乃至朱全忠、李天衢反目为敌,卢龙军本可置身事外。兄长虽然情愿为李天衢所用,我等眼下到底还是客将的身份,只得从故地迁移。就算李天衢待我等还算是厚待,可也全因由那李克用胁迫,我...也仍觉得心气不顺。”
高思继闻言一时沉吟,忽的开口说道:
“思详、思纶、思绪,咱们兄弟四个,自从旧主李匡威与他兄弟相继败亡之后,已经多久未曾上阵厮杀了?”
高思祥、高思纶、高思绪三人闻言一怔,其中高思绪也立刻回道:
“当年金头王也有意成就一番霸业,却始终迈不过河东李克用那个坎,而且他还做下醉酒玷污弟妹的那等丑事...背心离德,后来为成德军王镕所杀,也是咎由自取,如此看来也实在不是值得我等兄弟效死卖命的明主。
而我等便只得依附于晋军,但也只是奉令调回卢龙军,督管兵马、寻边戎卫,除了荡灭些小股马贼流寇,这...似乎也与听命于李克用,而做晋军节制卢龙军藩镇的看家护院没什么分别。”
高思继点了点头,又长叹了一声,继而说道:
“本来卢龙军为天宝十节度之一,当年由玄宗皇帝设立,为的就是防御北地异族,却成了当年安史之乱的反军贼穴。而后历经怀仙据幽、三朱相继...数度易主,直到三李相争,由金头王之父李全忠击溃李可举夺了节度使之位,卢龙军一直动荡不安,却因未处于大唐东北边疆,以往也甚少能插手中原诸藩割据的战事当中。
我辈燕云儿郎,山北藩镇出身,本来抵御北地异族,也是职责所在。如今契丹崛起,诸部当中那个名头愈发响亮,而唤作耶律亿的少主看来也有雄主之才,本来我卢龙军也要提防其做大声势,趁着中原乱世而生出南侵的歹意。不过这些年来他却与小黄室韦、越兀、兀古、六奚等北地部族厮杀得凶...所以契丹虽势盛,可估计近十年内,也无力进犯中原......”
高思祥听高思继说着,也不住冷哼一声,又忿声说道:
“兄长一直以来为何忧懑,我等兄弟如何不明白?卢龙军地处偏僻,自金头王李匡威之后,刘仁恭又是受李克用节制,南面诸藩打得热火朝天,我们兄弟却只得闲赋,这又没有打异族的机会。长久下去,不也是要白白荒废了我等打熬的兵家本事?
都说乱世出英雄,怎奈何世道明明越乱,我等却也只得坐视别处藩镇牙将屡屡厮杀征战,而有建功立业的机缘。更可恨李克用统掌的河东晋军众部本来各不统属,向来也不把咱们当成自己人看待,刘仁恭更是猜忌兄长声望,从来不曾打算重用我等。今番被迫迁至李天衢治下,他也根本不打算与李克用交涉而挽留咱们兄弟!
以兄长统御骑军的手段,以及出神入化的马战枪法,明明可以与天下翘楚将才一较长短,又有咱们兄弟几个同心协力,本当建立功业,争个福荫咱高家后世子孙。然而李克用、刘仁恭打压猜忌...非但是兄长,咱们兄弟四人,也都是壮志难酬!”
高思祥这一番话言罢,听得高思纶、高思绪脸上也不由流露出忿慨之色。而高思继顿了一顿,又道:
“正因为如此,李天...李节帅也的确是点醒了我,虽然咱们高家于燕云之地素有威望,可久留下去,也只会被李克用、刘仁恭视为隐患。难得李节帅器重我等兄弟,想方设法的说动李克用命咱们南下前来助阵。
古人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而我高家要争个长久世代功名,趁着节帅赏识,也自当效死竭力。李克用、刘仁恭既然不识货...哼!咱们兄弟这几腔热血,也自当卖于识货的!”
身为四兄弟当中的主心骨,高思继说的也让高思详、高思绪连连点头称是。而一直沉吟不语的高思纶却忽的开口,仍不免忧虑的说道:
“只不过...我等到底仍是以借将的名义前来襄助李节帅,就算咱们兄弟趁着讨伐国贼朱全忠,而奋力争胜建下功绩。倘若有朝一日,李克用再要我等回归卢龙军赴职,却又当如何?”
“就算我等兄弟眼下仍是客将的身份,咱们既然脱离李克用、刘仁恭的掌控,已经来了,还要想着回去么?”
对于自家兄弟考量到以后处境的顾虑,从高思继的神情上看来,他倒不显得如何担心:
“今番李节帅委以我等重任,率部协同前来驰援淄青军之时,便曾向我亲口承诺:他与李克用共同对抗朱全忠,向来关系和睦,而晋军日后倘若真要求我等返归卢龙军,李节帅也自会出面为咱们兄弟翰旋。家乡故土,我等有朝一日会回去的,那也应是达偿所愿、累建功勋,而与我高家子弟衣锦还乡!”
话已说到了这个份上,高思祥、高思纶、高思绪心中那些许不甘与顾虑,也已被彻底打消。而高思继又转过头去,观望益都城前符存审、朱友宁厮杀的战况,他面露激赏之色,又赞言说道:
“也难怪李节帅看来对那符存审格外重视,他指挥得步军精锐以少敌多,也当真能力抗住梁将朱友宁那三万五千兵马...刘仁恭有意提拔元行钦、单廷珪之流,以分削我等兵权,可如今为卢龙军所用的诸部牙将,若论排兵部署、临阵指挥之能,似乎并无一人能与那符存审相提并论......
按李节帅钧旨,我等兄弟统领燕云骑众,做为奇兵,等候时机骤然杀出。而符存审已发出了讯号,诱使得朱友宁统领全军去攻,如此正方便我等袭攻敌军软肋。今番终于能大战厮杀一场,咱们兄弟四人胸中这几年郁不得志、蛰伏屈沉的闷气,也正可好好宣泄一番!”
高思祥、高思纶、高思绪三人奋声回应,按高思继吩咐,开始分管调动诸营劲骑。直到高思继擎起长枪、朝前一指,四千也早已犹如被搭在拽满弓弦上利箭的轻骑锐士,也纷纷急催战马,疾驰而出!
矫健的战马扎结阵,奋起扬起的铁蹄溅得烟尘涌去,也如天河倒卷,四千骑兵集结冲锋的景象,让人望之也甚感雄壮!
高思继、高思祥、高思纶、高思绪尽皆紧绰长枪,驰骋在骑阵的最前面,而在他们身后,骑乘在战马上的燕云骑兵也尽探出手中骑矛、马槊、长枪,便如一道道激流波涛,而朝着前方直直拍去。
阳光映在马战兵器的锋刃上,也耀起万千寒光。而由高思继亲自统领燕云骑众立刻发动冲锋,几乎所有人都在颠簸的马背上坐得稳稳当当,也开始气力贯注在手中的兵器上。不但威势骇人,也都展现出骑兵训练有素的驭马娴熟手段......
李克用河东晋军的骑兵军旅,冠绝于天下诸藩?当年我等尚还效力于李匡威,而与李克用帐下牙兵交锋厮杀之时,可也没怵过河东骑军!
326章 马步军协同,反攻的号角
高思继与他的兄弟,率领燕云骑众向朱友宁所部梁军发动集团冲锋的同一时刻,符存审指挥豹韬都精锐健儿仍是稳如泰山、坚若磐石。
就算是朱友宁亲自挥刀催马,也率领制胜都一彪亲兵撞杀到前阵去。每一步前进,便不知要付出多少条性命,只片刻的功夫,朱友宁也杀得浑身是血,他手中长刀频频与迎面搠来的兵械激烈相撞,砍得缺口累累。换了两柄刀继续率部猛攻,朱友宁开始大口喘气粗气,然而要撞破敌军阵列,也仍旧没有取得什么成效!
久攻不下,伤亡愈发惨重,包括朱友宁在内,制胜都连同诸部梁军本来厮杀时普遍嚣张亢奋的情绪渐渐转变。焦躁、沮丧...甚至是恐惧在军中蔓延开来,也使得盛极易衰的梁军士气本来就处于急转直下的临界点。这个时候,偏偏高思继便也率部骤然杀至!
滚滚蹄声很快也惊动得大批梁军回身观望,随即溃动的各处阵中,也先后爆发出喊声,却是慌乱中响起的惊呼尖叫声!有的牙将倒也打算立刻转身过来,喝令麾下士卒结阵迎敌,可是先前兵锋所向,是雄踞于军寨当中的符存审所部的豹韬都劲旅,而把软肋弱点暴露在骤然杀出的这一路奇兵面前,也根本没有再重整阵列的时间!
四千燕云骑士,以迅猛凌厉的冲势,已经扑至惊慌溃乱的梁军面前,那些高大雄壮的战马长嘶着,扬起碗大的铁蹄朝着前方狠狠踏去,便已经撞进了乱糟糟的敌军人群当中!
仓促排列的阵型既单薄又凌乱,也根本无法抵御剽悍锐骑的猛攻。激烈的碰撞声频繁响起,梁军士兵,被搅动得连连溃退,拥挤在一处,各部牙将军校大声喝骂,也是无计可施。
反观高思继所率领的骑军疾驰过处,立刻却毫不停歇着收割生命,前排平举起锋利的长枪,刺穿了无数敌军兵卒的身躯,成排雪亮的马刀旋即挥斩疾落,砍翻了不计其数的士卒...倒毙的血肉躯体,旋即便又在滚滚踏过的马蹄之下被生生践踏成烂泥!
冲驰在骑阵最前面的白马银枪高思继,已然疾奔至几员梁军统兵牙将的近身处,他手中亮银枪如电探出,扑的一声闷响,锋利的枪尖便已直搠入一员手中军械还没来得及举起的牙将咽喉中。
斜侧有敌骑嘶吼着杀来,高思继却是瞧也不瞧,抽出亮银枪一荡一挑,“铛!”的劲响便将劈斩过来的大斧力道卸得干干净净,亮银混杂着血光的长枪枪锋,便如同活物一般,呼啸昂起踏出,好似条雪练花白大蟒张口咬去,便直直搠入了那骑将的面门当中!
高思继骁勇破阵的战姿,出神入化的枪法,比起李存孝、王彦章那等使得沉重兵器摧锋破阵,大开大阖、横扫千军的势威,则走的是技艺流的路数。更兼他使得亮银枪风驰电掣,舞动起来时寒星点点、银光皪皪,锋芒过处,先后便已有四员牙将、九名军校毙命于枪锋之下,而高思继疾驰催马冲杀,到目前为止,也尚未没有敌骑能与他走过一合!
兼之高思祥、高思纶、高思绪三人战马武艺虽然尚还不及他们兄长,但是以往却也是以武勇而闻名于军中,三杆长枪也搅动起腥风血雨,率领着燕云骑众奋勇突进,也冲击撼动得包围符存审所部军旅的数拨梁军阵列陆续崩溃。
当朱友宁惊觉回身观望,却见到己方军旅兵败犹如山倒,溃退的人潮拥挤推搡,被冲垮的阵列早已乱成一锅粥...他又惊又怒,瞪大了双眼,仍是不敢相信前些时日连战连捷的麾下部众竟然会落败的如此快!
又是一声浑厚嘹亮的号角声响起,惊得朱友宁浑身一震,当他在回过头去,就见处在混乱的人潮当中仍能保持密集的阵列,眺望过去依稀可见的敌军主将符存审扬起手中长枪,断然朝着自己这边一指,他身边的军校奋力吹号。方才是给突袭而来的奇兵骑众发出讯号,而这一次,则是吹响了反攻的号角!
采取守势之时,豹韬都部众,就好像是生满了倒刺的铁壳玄武神兽。而随着号角声起,一队队刀手从长枪兵身侧穿越过去,迅速排成阵列,手中那一片片刀丛起起落落,就如同割麦子一般,肆意痛快的收割着人命,齐刷刷的阵列开始向前涌动,所过之处,脚下都是零碎的残肢与粘稠的鲜血......
败了,败了!终究还是败了!再是不甘,仍旧无法置信,但是朱友宁也不得不承认眼下败局已定,也断然无法再扳回战局!
然而即便要逃,朱友宁先前却因急于要冲垮敌军阵列,陷在前阵,周围也尽是溃乱的人群,又怎能立刻脱身而出?当他羞恼的擎起长刀,正要斩杀掉就近处几个惊嚎奔走的兵卒时,骤然听闻从斜侧有一阵激烈的撞击声暴起,一彪骑队也从溃动的人群中轻易杀出一条血路,而策马朝着这边狂暴的疾冲了过来!
朱友宁瞪目怒视着亲自统领那一彪骑兵趁势撞杀过来的敌军主将,就见他眸子中已燃起灼热的杀机,锋刃雪亮的长枪也已被擎起,并朝着这边遥指过来,他咬牙切齿,嘶声怒道:
“符存审!这一场仗,是你赢了!当你非但要击垮我制胜都部众,这还打算亲手取我的性命!?”
“朱友宁!即便是两军交锋,可是杀俘屠城,手段实在太过歹恶凶残!我奉主公钧旨,前来驰援淄青军,你既然已经败了,给枉遭屠戮的黎民百姓做个交代,你的性命便也留下来吧!”
符存审清啸一声,手中长枪疾如闪电一般的刺出,而朱友宁低吼一声,也只得抡刀迎上前去,长枪与大刀重重的磕在一处,“铛!!!!”的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朱友宁猛觉得耳畔嗡的一声响,虽然双臂酸麻,可是他仍尽力攥紧了刀柄,恶狠狠的朝着符存审劈斩了过去。
然而符存审、朱友宁二将的周围,锐骑甲士长矛猛搠、短兵乱挥。血光飞溅中响起的大多是梁军士卒的惨叫声,地上的尸首转眼又高了一层。朱友宁也注意到不远处骤然杀出的数千骑众,仍旧势如破竹,而朝着他这边撞杀过来,麾下诸部将兵却疲乏劳累,更是震恐惊惧,溃不成阵列,还要被另一个方向不断碾压过来的豹韬都锐士无情绞杀!
激动了二十余合,朱友宁也已察觉到符存审马战武勇,似乎也在自己之上,然而现在也根本无法策马冲驰起来,冲过溃乱拥挤的人群,而立刻从战场上逃离...而距离自己不过几十步的范围内,朱友宁也瞄见由他统掌的制胜都几员牙将,并着麾下兵卒浑身便如血葫芦一般,在敌军的夹攻下相继扑倒毙命...而数十名敌军锐骑,又迅速朝着他这边驰杀过来!
打也打不过,逃又逃不掉,被亲自扑入战团的符存审给死死缠住,这本来就难以应对,又有这数十敌骑杀至,我又如何能够抵敌!?
朱友宁心慌意乱,手上招式也不由失了章法,而符存审眼中精芒暴涨,很快便捕捉到了战机,他挺枪再度直搠了过去,口中还厉喝道:
“朱友宁!你纳命来吧!”
327章 这一次我救你,可下次能自保么?
“噗!”
符存审手中的长枪,如闪电般刺出。朱友宁的瞳孔当中那点寒芒骤然放大,他仓惶的往后闪避,然而锋利枪锋所划出的寒芒,仍旧从他的咽喉掠过,枪刃入肉尺长,也切断了朱友宁颈项上的血管,鲜红的血液,也登时从伤口喷涌而出!
脸上一片血糊的朱友宁,下意识的立刻伸手死死捂住被枪锋割裂开的伤口。然而泊泊鲜血,仍旧止不住从指缝间溢出。朱友宁嘴中忽然也喷出大口的血沫,他双目赤红,死死的朝着前方瞪视过去,便见符存审拨转马头,疾驰杀来,再复一枪,而朝着自己的心窝狠狠搠来......
朱友宁一死,其余梁军部众四分五裂,更是只能败走奔逃。
益都城头上方,王师范一直密切关注着战局的变化,他紧张的手心早已是攥满了汗水。而战事从一开始朱友宁所部梁军咄咄逼人,率先发动猛攻;再到符存审率领豹韬都精锐严守住阵势,诱使得朱友宁倾尽全力;直到南面又有友军骑众骤然杀出,驰骋破阵,与符存审统掌的步军反守为攻...王师范脸上神情,也从开始的惶然担忧,再到讶异震惊,也终于面露狂喜之色!
而在王师范周围,为朱友宁所部以制胜都为主的梁军杀得胆战心惊、震恐沮丧的幕僚属臣与守城将士,忽然也爆发出了一阵阵欢呼!
麾下将士的欢庆高喊声,也提醒王师范想起先前符存审的嘱咐,他立刻拔出腰挎的长剑,并且奋声喊道:
“众将士听命,出城协同友军,共讨梁贼!”
益都城门缓缓打开,一队队步军骑军又从城中杀出,去拦截崩散逃亡的梁军余部。就算前些时日,这些淄青军将士由于同僚部众接连惨败而军心涣散、士气低迷,但如今是痛打落水狗,也更要出尽胸中的恶气!
激荡的喊杀声愈发响亮,梁军的悲呼惨叫声也就愈发激烈。侥幸未死的士兵们也都已吓破了胆,慌不择路地四散奔逃。不止是符存审刺死朱友宁之后,已然统领着豹韬都众部将士继续趁势掩杀,高继思兄弟几人率领骑众呼啸着碾压而过,所过之处不但一片血肉凋零,燕云骑军乘胜追击,极可能扩大战果,紧紧咬住梁军败兵绞杀甚至追出了二十来里的路程......
夕阳残红如血,益都城前血腥气格外浓重,残肢尸骸遍地,四处都有无主战马悲凉的嘶鸣声传来。淄青军部众已经开始打扫战场,收殓尸首,而节度使王师范焦急的奔出城郭,本来甚是注意形象外表的他,也浑然不顾身着的儒服被战场上的血污玷染。
忽然王师范目光一凝,便朝着由几员兵卒抬着的担架疾奔过来。眼见自己的胞弟王师克躺在上面,仍是不省人事。王师范赶上前去,紧紧握住王师克的手,便悲痛的说道:
“贤弟,你受苦了...都是愚兄无能,累害得你遭受梁贼迫害!”
王师克紧闭的眼皮微微一动,虽然极度虚弱,可他口中仍含糊不清的说道:
“兄...兄长?我有命能与兄长团聚...这却不是在梦里?”
“万幸贤弟尚还保得性命在,快!抬我贤弟速速返至益都城中,请医师诊疗救治!”
好歹见到自己的兄弟尚还有救,王师范心下稍安。当他望见符存审也朝着这边行来时,王师范更是感激涕零,主动迎上前去,直接跪倒在地,并伏拜道:
“世叔再造大德,将军救命大恩,深过沧海,在下铭感五内,此生绝不敢忘。便是做牛做马,也誓要报答世叔与将军恩德!”
符存审见状连忙上前搀扶,并回道:
“王节帅切莫如此,驰援友军、义之所在,末将谨奉主公钧旨前来,厮杀退敌,也是分内职责。只是...朱友宁虽除,当方今贵镇诸州治下仍有梁军部众肆虐侵害,我等也仍须扫清犯境敌众,也仍不可疏忽大意。”
※※※※※※※※※※※※※※※※※
朱友宁战死,所部制胜都也被打得不成编制,三万五千兵马于益都城前大败亏输,奔逃回归至梁军下辖领地的,也不过九千余人。
而高思继兄弟几人率领燕云骑军追击撵杀一番之后,迅速归来与符存审统领豹韬都牙军会师。配合默契而打了一场漂亮战,到底是战友袍泽情谊,这也使得符存审、高思继二将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趁着麾下军旅稍作整顿期间,彼此称赞恭维一番,符存审与高思继知会过王师范,便挥师启程,马步军协同趁势北进,而要收复淄青军方面先前失陷的各处城郭。
渡过黄河,暂时战取几处县坊,而在青州治下修筑寨垒控扼道路要隘的各部梁军,到底是要配合着朱友宁不断蚕食淄青军的领地。如今朱友宁既然为符存审所杀,所部制胜都也被杀得丢盔卸甲、溃不成军,暂无其他梁军大将前来主持兵事,各处梁军也实在难以抵抗符存审、高思继这一路组合,非是被击溃歼灭,便是只得事先退却。
如此由符存审行军调度,又经历几场小规模战事,这一路下来锐不可当,逐步又收回博昌等几县失地,一直打到了黄河水畔,至此朱温先前侵占的淄青军领地,也只剩下北岸的棣州尚还处在梁军的控制之下。
而位于青州以西,齐州与淄州的交界处牵制住刘鄩所部牙军的梁将王檀、张存敬,在得知主公的亲侄儿朱友宁战死于益都城下,直捣淄青军治所的军旅也已被彻底击垮,不但又惊又怒,也不得不考量如今战略形势的演变......
其中素来以敢打敢拼而著称,按史载也是“性刚直,有胆勇,临危无所畏惮”,并且习惯于危难之际出奇计放手一搏的张存敬便提议既然已杀至淄青军腹地,便应当统领部众如锲子一般死死钉在敌军领地当中,以策应主公继续发兵前来侵攻。否则我军既然已折损大将,就此轻易退去,那么侵攻淄青军的成果,岂不将会前功尽弃?
然而另一员统军主将王檀按以往的经历“少时喜读兵书,颇有韬略”,而且起初投从朱温为军中小校,屡从征战,也是一步一个脚印积累起厮杀征战的阅历,他行军打仗勇猛归勇猛,但战前筹谋也更倾向于稳妥的路数,遂提出异议表示道:
我等奉主公钧旨,是要拦截住往东驰援淄青军治所青州的救兵,如今东面朱友宁所部兵马既然溃败,那么我等便是敌方领地当中的孤军...而主公与李天衢僵持,又要发兵往河北与李克用的晋军对抗,这段时日又哪里还会有援军前来,而协同我等继续侵攻淄青军?
敌将刘鄩,听闻其足智多谋,只是先前只得挥军驰援青州,意图我等尽能掌握,所以才能拦截住他与之对持。可如今李天衢派遣往青州的救兵竟然能以少胜多,一举击溃先前侵攻淄青军战无不胜的朱友宁所部制胜都...东面敌军在引军来时,反倒我等要腹背受敌!既然起初拟定的计划已经事败,那么我等也没有必要再久留下去,否则被敌军切断退路,进而遭夹攻绞杀的可能,也只会越来越大。
起初张存敬虽然不甘心,可是待探马急报说符存审驰援淄青藩镇的敌军连下数县,随即调转兵锋,而朝着齐州这边杀来之际...他也很清楚主公朱温北攻李克用、南据李天衢,又因先后两场战事不利而损兵折将,短期内恐怕也很难再派发大批援军,协同继续攻占下淄青军全境疆土......
于是乎,王檀、张存敬所部梁军也开始往北面退却,而撤返至黄河北岸。如此王师范一方势力有惊无险,只除丢了黄河以北的棣州以外,朱温梁军势力,也已尽数退兵归返。
328章 仗打到现在,竟是朱温占了上风?
就算得李天衢发兵驰援,而解除了十万火急的危机。可是王师范被残酷的现实狠狠蹂躏过一番,受到莫大的打击,心态也难免开始慢慢转变。
与急行前来复命的刘鄩相见,王师范长吁短叹,意识到自己就算饱读诗书、笃好儒术,但实在不是统兵御将的料。所以他痛定思痛,做出了两个决定:
首先王师范将藩镇兵权交托于刘鄩,总掌主持青、淄、齐三州兵事,至于以后如何与友军李天衢合计谋划,而继续对抗朱温,乃至其他军务事宜,则尽撒手放权,自己以后就老老实实的打理地方民政;
至于第二个决定,王师范对于李天衢不只是万般感激,也是十分惭愧。毕竟是他治军指挥太不济事,不但导致朱友宁所部梁军轻易的杀到淄青军藩镇治所,波及到莱、登二州险些失守,那也会致使朱温可以轻易抄后路攻打李天衢后方...本来以为己方势力将会是讨伐国贼的重要力量呢,结果却险些成了要坑死友军的猪队友。
所以王师范遣使与李天衢来往议定,领地东面的莱州与登州,也尽交托于友军派遣部曲接管。名义上虽然仍属于淄青军领地,当实质也有李天衢接手管理,而控制住莱、登二州,也就相当于将山东半岛延伸入渤海、黄海的版图纳入己方势力。而百姓户籍的管理、州府财赋收入,乃至船坞口岸的规划,也都做为维持驻守牙军的后勤保障。
毕竟淄青军治下,位于黄河以北的棣州尚还没有收复,那么朱温随时还有可能兴兵南侵,再度杀至青州治所益都城下。除了智将刘鄩,李天衢方面占据登、莱二州,也就更便于出兵驰援。王师范本质上仍是个仁人君子,也不屑于小肚鸡肠的与人讨价还价,现在的他,也绝对无法摆脱对李天衢友军势力的依赖。
所以即便形如割地,王师范是作为对于李天衢的报答也好,还是要予以守护他治下子民的友军最大方便也罢,他也只能认命。
到底是他父亲王敬武打下的基业,王师范没有将淄青军藩镇全盘一股脑的拱手相让,这也在李天衢的意料之中。一直惦记着这个盟友的地盘,然而这事还真就得让人家主动点头才是,就算王师范放权让刘鄩总掌军务,那个一步百计的智将,再与梁军对抗也难免要焦头烂额的四处救火,而王师范所将要承受的心灵打击,这还没算完呢......
毕竟朱温,还会来的。
与朱温开战之后,仗打到了现在,淄青、徐泗等地都死守住了,到底没让朱温的阴谋得逞。就算战略性放弃了义成军领地,李天衢收获的地盘反而多出不少,而梁军方面,先后折了庞师古、郭言、朱友宁等统兵大将,还有数万兵马阵亡。李天衢这边则是折了义成军贺怀庆,战损比率也要比朱温低了太多。
然而这场群雄争霸的大战,终究不只是李天衢、朱温双方的角逐。战局在北地风云突变,前来传报军情的解青面色十分凝重,他火速赶到郓城牙署,立刻前来禀告李天衢疾言道:
“主公,大事不好!晋王...势危矣!”
李天衢闻言面色立沉,也立刻命解青把来龙去脉原原本本道个分明。
原来起初朱温因多线作战,派发往河北的军力有限,也只能协同魏博军采取守势、据守城郭,并由成德军王镕提供后勤供给。李克用则牟足了劲,接连调动晋军向朱温乃至其附庸势力发动猛攻。然而期间却是因后院失火,而致使晋军方面的战略处境一下子陷入十分被动的局面......
李克用帐下宿将,官居昭义军节度使的薛志勤到底年事已高,而身故长逝。当初争夺河阳军藩镇事败,便北逃依附于晋军的李罕之乘着丧期,却悍然兴兵占据昭义军治所,并自称节度使留后。
李克用闻讯大怒,立刻要调遣义子李嗣昭率部前去征讨,可是李罕之也早做出准备,他命牙将带着其子李颢为质,先前便已赶赴宣武军汴州求援。
能趁机对自己的死对头予以迎头痛击,朱温又怎会不允?他当即决定承认李罕之昭义军节度使的身份,随后从河阳、魏博两个方向进军,以驰援李罕之。期间梁将牛存节立下首功,大破晋将安休休所部兵马,直杀得尸横蔽野。
除了取道河阳军黄河渡口,东面朱温唯有占据义成、控扼魏博,才能具备发兵往河北地界的主动权。对于李克用来说,他也要掌控昭义军领地,才能对魏博军领地形成更大的军事威胁。然而李罕之的突然背叛,致使诸部晋军粮草补给难以为继,只得相继往河东撤返,期间梁军、魏博军以及李罕之所部兵马趁机截杀,李克用方面兵马折损,也是数以万计......
如此朱温虽然与李天衢之间计较胜败得失是吃了亏,可是他又占据了义成军、昭义军两处藩镇。李克用本来一门心思的要把梁军赶出河北地界,结果却灰头土脸的退返回河东。
不算李天衢这一边,梁晋争霸的战事,现在可不是李克用说想打便能往南打,而是朱温完全掌握战略上的主动权,有昭义、魏博、成德这几镇帮手,只要出兵,便能轻易杀入河东军地界,甚至直捣藩镇治所所在的太原城!
李天衢踌躇片刻,随即沉声说道:
“李克用早知李罕之那厮凶恶反覆,是鹰鸟之性,只因他掌控河阳时招聚的兵马前去投从,行军打仗也有些本事,便收容了那个祸害...这也到底是养虎为患、自取其祸了。
只是我北面与王师范、南面与杨行密彼此便于协同策应,朱全忠又占据义成、昭义二地。我军暂时也难以与晋军互通声息,相互救应,如今反倒是李克用孤立无援,再要用兵颇多顾忌,而处处受制于梁军了......”
而解青面色凝重,随即又禀说道:
“除了北面晋、梁双方厮杀胜负的军情,主公曾嘱咐我督令署吏详加查探,尽可能知晓北地屡次战事当中风头最甚的将才,又是如何制胜建功。而除了牛存节等梁将,还有一人以后看来也须多加关注......”
解青遂又报说,李罕之当初毕竟曾依附于李克用,他麾下的精兵良将,倒也有些曾为晋军所用。然而李天衢也知道河东军众将普遍有股骄横跋扈气,说好听了那叫霸气,说不好听了也可说是目中无人,尤其是与附从于他们一方势力,先前却非是河东出身的将领难以相处,而卢龙军燕云出身的高思继,就是个最明显的例子。
李罕之麾下也有那么一号人物,虽然因寄人篱下而曾投从晋军,可是一直屈居下僚、不受待见。遂又趁着他主子背叛李克用之时,从河东出逃前去投奔梁军。
结果几场战事,那员将官累建功勋,掉过头来也杀得曾轻慢待他的晋军部众丢盔卸甲。朱温闻知战报,遂提拔赏封,那人在梁军中受破格提拔,还顶替叛离丁会做了宣武军押衙,有此也可见朱温对他的重视程度。
还真是南橘北枳,此人先从李罕之、后投李克用期间一直名气不大,结果逃离河东,未曾再去投从旧主,转而为朱温卖命之后便立刻打响了名号,如今也俨然成为梁军当中快速崛起的将才......
而那个人的名字,则叫做杨师厚。
329章 桀燕、北平,河东危局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句话现在用来形容李克用的处境也显得十分恰当。
因为随后几日又有消息传来,河北方面本来与李克用关系较为亲密的义武军节度使王处存也已身故。本来是由其子王郜继位司掌藩镇,然而朱温既已将手伸到了河北地界,自然也不会放过与晋军交好的藩镇势力。
趁着李克用败退回河东,梁军又以张存敬为主将,击溃义武军五万兵马于沙河怀德亭,歼灭士兵过半,义武军部众震恐畏惧,遂军中哗变,推举王处存之弟王处直为节度使,驱逐王郜逃亡至河东晋军。待梁军杀至义武军治所定州,王处直在城头上疾呼宣称不但出绢十万匹以做犒劳,更愿臣服于朱温。
王处直遂得朱温安抚,不但受封太原郡王,还被承认其节度使的身份,自此五代十国时期割据政权当中下辖定、易、祁等数州,疆域集中于后世河北省保定一带的北平国国君,也已成为统掌一方的君主;而素来与河东军亲近的义武军,却已转投梁军,而成了朱温的附庸势力。
不只如此,本来由李克用扶持上位的卢龙军刘仁恭,却是趁着晋、梁双方交战,出奇兵袭取南面横海军藩镇的治所沧州,节度使卢彦威出逃投奔朱温,治下沧、景、德等几州,也尽为卢龙军所占。
刘仁恭兼并统掌两镇疆土,野心渐长,也开始以防备契丹为由,而对李克用勒令他协同讨伐朱温的举动视而不见。由河东派往幽州的求兵使者十几次也无成效,甚至激恼得刘仁恭辱骂李克用,扣押使臣,并将戎卫卢龙军的河东军部众悉数收押......
自此卢龙军也已脱离河东的掌控,同意调派高思继及其所部兵马前去支援李天衢,也成了刘仁恭为李克用做的最后一件事。他还将本来由河东调往卢龙军,如今也不肯降从的官吏尽数斩首,还遣人将人头献于朱温,但是也并没有表态愿意臣服于梁,如此也是要向朱温传达一个讯号:
既然我已经与李克用反目成仇,那么你也没有必要兴兵来攻打我。但是我刘仁恭图的是称雄一隅,不想做任何一方的附庸势力。你朱温与李克用、李天衢、杨行密等人的战事,我不想插手,但是也别把我逼急了,而只能与你为敌。
而朱温收下进献来的河东军官吏首级,给出的回应则是:加封刘仁恭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梁军部众,也没有再试图进犯卢龙、横海两处藩镇,既然刘仁恭选择置身事外,的确不必与他为敌...至少眼下而言。
如此河北地界,已经尽是与李克用敌对的割据势力,而且其中大多都臣服于朱温。河东晋军岌岌可危,李天衢寻思这些年下来,李克用经历义子李存孝的背反、亲子李落落被害死、还有李罕之与刘仁恭这些白眼狼的背叛,尤其是处处为朱温那死仇所压制...估计他在太原只怕是气得又要吐血了吧......
经受这一连串的打击,也着实让李克用沮丧消沉了好久。史载轨迹河东军治所太原先后两次曾被梁军围困,以往霸气凛然,不肯屈居人下的李克用也会因为自己终究无法抗衡朱温,甚至会有从河东撤离,迁至塞北草原的打算。
所幸有正妻刘银屏、亲子李存勖等人力谏苦劝,这才让当时心态最为消极的李克用打消了逃避的念头。否则他的子嗣李存勖、李嗣源就算能够卷土重来,隶属于河东军的沙陀众部再经历到草原上逐水草迁徙,而去汉化的过程,说不定也会演变成契丹辽国那般,成为藩汉共存,但统治阶层汉化烙印相对更不明显的割据政权......
总之现在的河东晋军处于形势最为严峻险急的时候,李天衢虽然有意要促使梁、晋双方斗得两败俱伤,但绝对须考虑朱温会因时局走向出现变数的因素,也要杜绝他有过早使李克用败亡,亦或将其驱逐到塞北的可能。
换而言之,不能再让朱温继续猖獗下去了。
针对晋冀之地局势的风云突变,也仍不免要展开军议。前线打仗,可后方各处藩镇州府也仍要维持农、工、商、法等各个行政机关的运作,是以如高郁、张全义、张居翰、罗隐等文臣仍旧专注于各自司掌的政事,郓城牙署节堂内会集了一众武将,只有严可求做为随军军师参加这场军议。
“依如今形势看来,晋王与卢龙、成德、魏博、昭义等诸镇交恶,黄河以北,反倒是河东军成了众矢之的。而我军与晋军之间,就算不说是唇亡齿寒,可本来与朱全忠为敌而同仇敌忾的势力,也当属晋军最为势大。
此消彼长,梁军日渐势盛,这到底也会对我军不利。可是...河东晋军不比淄青军,彼此的交情乃至相距路程上而言,王节帅先前与主公唇齿相依,如今更是要倚仗我军势力。驰援河东,毕竟要北渡黄河,还要陆续途径已归附于梁军的藩镇...朱全忠也必然会趁机算计,意图重挫我军。”
如今符存审尚与高思继统率所部军旅,在班师返程回郓州向李天衢复命的路上,节堂内率先发表意见的,自然便是众将里面也常好深思熟虑、剖析战局的葛从周,他继而又道:
“然而主公亲自统领大军坐镇郓城,与朱全忠彼此牵制,都是意图打乱彼此部署,而趁机集中军力重挫对方。正是敌不动、我不动,梁军倘若要纠聚王镕、罗弘信、王处直、李罕之那干附从藩镇,联合攻打河东军藩镇,这便是敌军先动,而让我军有可乘之机。
臣以为,我军固然要支援晋王,当仍不可轻举妄动,而待朱全忠意图先行攻打势堕的河东晋军之际,我军再趁机出兵,让梁军乃至其附属藩镇顾此失彼、有所忌惮,也不便倾尽全力侵攻李克用。”
待葛从周建议说罢,李天衢立刻点了点头,又道:
“也正如从周所言,何况晋王这几年下来也是时乖命舛,所以处处受制于朱全忠...但是河东兵强马壮,也非是寻常藩镇可比。即便眼下河东军藩镇周围尽是敌军,而落得个四面楚歌的困境,可是梁军想一鼓作气灭了河东晋军,也没那么容易。
就算朱全忠也有可能趁着晋王处境极为被动,也只得自守门户之时,而先行要攻打我军...我北联王师范、南结杨行密,彼此护卫倚仗,更是准备完全,就等梁军前来攻打。形势不比河东晋军那般险恶,而朱全忠当真会把精力放在我的身上,如此也是解了晋王的燃眉之急。”
葛从周完全是凭着他的阅历见识,以及战略上统筹全局的能力上提议谏策;而李天衢则是心想现在就算李克用现在是走背运最惨的时期,没穿越过的,谁都无法断定河东晋军是否还能再坚持下去,何况按史载,就连你自个儿不是也曾打了退堂鼓了......
可是原本轨迹的李克用既然能强撑渡过这段危机时期,何况如今又多出我这么一路强援...只要我不会无动于衷,时局走向较之史载的进程应该也不会跑的太偏。兼之你麾下仍旧是将星云集,正如葛从周所言,如此我只管若朱温胆敢动你,我就从后方揍他。几乎能断定能保住你河东不失,以后也还能继续与我合伙揍朱温。
只是正如先前谋划,我也不能只想着和你联手对抗朱温,反而要助长你李克用会比原来的轨迹变得更为强大。
而李天衢、葛从周这边正说到一块去,抛玉引玉,也使得节堂内其他人正要相继提议之际,却是解青收到最新的消息,立刻奔赴过来,传令军校先行抵至牙署节堂,要立刻报与李天衢知晓的消息则是:
朱温已经离开义成军滑州,而返回宣武军汴州去了。
330章 大唐,亡了
“朱全忠命朱珍统领重兵坐镇滑州,并以李唐宾为辅,自己则返至汴州去了...如此看来,今番他进犯我军领土不利,可是于河朔却是斩获颇丰,而战事一直持续下去,到底劳民伤财,看来他也有意先休整一段时日......”
在听闻朱温撤返回宣武军汴州的消息之后,节堂内几员牙将却也不由的松了一口气。毕竟出征在外,徐泗、淄青方面先后战事打响,然而随着李天衢屯驻于天平军的将士这些时日神经一直都绷得紧紧的,要不然就痛痛快快打上几仗,可一直屯兵于前线苦熬,这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既然朱温返至汴州,他的梁军将兵历经战事,也需要休歇重整。李天衢这边除了寻边守卫的部众之外,其他诸部将士也就不必一直在前线苦熬,好歹也能撤返回各自屯戎的州府,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与家人再相聚一段时日。
然而这边王重师方自说罢,严可求却忽的又道:
“方今河东晋王昭义军失守,又与河朔诸镇为敌,声势受挫、处处受制,只怕与其势不两立的朱全忠,也会将主公视为最大的敌人...而这次他没有机会重挫我军,下一次恐怕也着重要算计对主公不利。
而且朱全忠先前兴师动众,如今忽然撤返,也未免有些仓促。也很有可能是因为又降服义武军藩镇为其臣属,还使得卢龙军刘仁恭也与晋王反目决裂,所以至少对于他而言,要做一直图谋的那件大事,也已然时机成熟了......”
严可求旋即转过身来,他神情也变得有些凝重,而又道:
“而朱全忠屠戮公卿重臣,方今朝堂当中也已尽是他的亲信爪牙,弑杀先帝、扶植嗣君继位,也将幼帝彻底掌控在掌股之间。于朝堂已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朱全忠欲壑难填,仍不知足,今番他出兵震慑诸处藩镇,这又急切的回去,还有何事要做?主公,只怕是......”
李天衢微微颔首,长叹了口气,随即也倒:
“是啊...皇帝如今尚还未过龆年之龄,可怜就要被贼臣害死,而这大唐,也已要亡了......”
※※※※※※※※※※※※※※※※※※
待朱温返回汴州之后,被他掌控的傀儡朝廷,也立刻有朝臣上书梁王位高尊崇,又有讨伐逆臣叛镇战功,应加封为相国,总百揆,并进爵魏王,加车马、衣服、乐县、朱户、纳陛、虎贲、斧钺、弓矢、秬鬯这帝君赐予殊勋最高功臣的九锡赏赐,反而朱温的反应却是:怒而不受。
如今名义上的唐廷宰相柳璨,本来已经彻底倒向朱全忠一方,所以没有如其他公卿那般惨遭清洗屠戮。他巴结谄媚的用意所在,是把朱温比作当年扫荡中原,取天下三分其二的魏王曹操。如此非但是要讨好,也是有意劝谏朱温方今仍有李天衢、李克用、杨行密...等各处藩镇雄主雄踞一方,天下既然未平,称帝不可太急。
好歹再封国、加九锡、加殊礼...接受禅让之间的程序先走完,大王还真就再等不了几年么?
然而朱温,还就真等不下去了。
虽然朱温是无赖出身的大老粗,可是这些年厮混下来耳濡目染,也甚有见识。什么封王加九锡,当年篡汉的王莽,弑帝的司马昭都受过,唐朝开国太祖李渊也受过隋朝赐封,再往前推南朝宋、齐、梁、陈哪个不是先受九锡,再干掉皇帝上位?这都历经几朝几代了,世人皆知我受加九锡,就是为了当皇帝,那为何还要再费这般事,直接胁迫李祝那小儿让位不是更痛快!?
你这干厮鸟,还要孤等下去,这要拖到什么时候?让老子如曹操那般,皇位明明唾手可得,然而只让他儿子白占便宜?孤不打算学那曹操,皇帝老子,孤现在便要做!而且也不想再等下去了!正因为天下未定,你们推三阻四的,莫不是表面上顺从于孤,实则仍要拖耗时日,盼着李克用、李天衢之流能救驾抢夺皇帝去了?若是如此,你们一个个还劝孤要等下去的贱汉,也都该杀!
如此柳璨的马屁却是拍到了马蹄子上,朱温随意寻了个由头,也将他给处死了。而柳璨临死之前,情知就算改投朱温效忠也落不得一个善终,悔不当初,受刑时也大声疾呼道“负国贼柳璨,死宜矣!”...自此以后,朝堂中几无人再敢劝谏朱温称帝此举,是操之过急了......
随后朱温又遣人去缢杀了唐昭宗之妻何太后,编排罪名,矫诏称太后与当初他致使前去诛杀李晔的蒋玄晖私通事发而自杀,追废为庶人。扫清眼前一切阻碍,朱温遂在所谓的百官劝进之下,接受唐哀帝禅位,正式即皇帝位。
朱温遂改唐廷赐名“朱全忠”为朱晃,改元开平,国号大梁,定汴州开封府为国都,而以唐朝原国都长安为西都。至于皇帝李祝,由于曹州济阴如今属于李天衢统掌的天平军治下,所以他没有被废为济阴王,而是被打发做阳翟王,改为迁往许州阳翟囚禁。
可是押赴往阳翟途中,李祝却暴毙身亡。朱温方面宣称废帝因为年幼,途中然暴疾夭折,然而据传闻,几岁大的孩子,是被活活扼死的。
历代皇朝,也终究免不了兴衰更迭。曾经疆域空前辽阔,威招万国来朝,是当时世界上最为强盛国家的巍巍大唐,到底还是亡了。而朱温终究仍是达偿所愿,建立起梁朝称帝,只不过比起原本的轨迹,他身边少了些人手相助,又因战略上的局势与史载有所不同...其谋朝篡位的过程,也要简单粗暴了许多。
而魏博、成德、义武、荆南、定难...等各处附属藩镇,也立刻遣使上表,表态愿意改奉梁朝为主。当然还有其他不少雄踞一方的君主,也绝对不会承认朱温废唐建立起的梁国,为继承了正统国祚的中原皇朝。
其中尤以河东晋军的反应最为激烈,就算如今战略形势上十分的被动,可是河东军方面仍旧沿用唐朝年号,李克用也仍以唐廷钦封的晋王自据,只是依如今这般形势。他所占据的领地,也可宣称为晋国,而做为仍要扶植光复唐廷的国家,继续与梁朝对抗。
而且性情暴烈的李克用,也立刻命属吏发檄文,将朱温骂得狗血淋头,一边尽可能的仍在拉拢其他藩镇势力拒不接受梁朝的册封,继续联合起来讨伐国贼朱温,一边仍在积极的试图打破河朔方面各处敌对藩镇的封锁,而与李天衢取得联系。
而皖地方面,杨行密对于朱温篡唐立梁的逆行激烈反应,比起李克用也差不到哪里去。
只不过他这个在后世被赞誉为“十国第一人”的雄主,由于唐朝灭亡的比原本的轨迹要早了许多,所以他眼下不过受的是郡王爵禄,并没有于唐昭宗李晔尚还在世之时被封为吴王,而后早于朱温篡唐身故,又得唐朝追谥为吴武忠王......
仍旧要与朱温往死里掐,杨行密也断然不可能接受梁朝的赐封。那唐朝都没了,谁还能许他封王建国?
杨行密遂领宁国军藩镇,乃至长江以北淮南军的部分领地,以及江东占据的几处州府而自号吴王,也已形如一国。暂时与晋国李克用那般,继续沿用唐廷年号。
你朱温就算废唐称帝,便以为能吓唬住我们?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该打也就更是要往死里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