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章 虽罕见,但也有,朱温的人情味
一行大户车仗,仓惶的从徐州萧县地界逃出,期间甚至经历了两三场厮杀,还招致淮南军方面派出的牙军剿捕。看上去险象环生,但好歹有惊无险,一路西逃,也终于奔至属于朱温掌控的宿州地界。
虽说李天衢与朱温现在还并不是敌对状态,但是寻边的牙兵发现从徐州的方向有兵马追击那一伙车仗,而直朝着己方领地这边奔来,也立刻拈弓搭箭,做出防备的架势,并喝问那一行车仗与李天衢方面牙兵的来意。
这一路奔逃下来,颠簸的都快散架的马车车门打开,忽的探出个脑袋,那人瞧着对面作势欲射的军卒,哭丧着脸口中疾呼道:
“梁王...当年在我府中长大!万望收容!”
徐州萧县出身的大户刘崇,当初朱温年少时的确与他的母亲与两个兄长于他家做佣工讨生计。只是当初朱温撺掇着他二哥朱存投从黄巢造反,刘崇一家骇的也早与他断绝了联系。就算后来朱温又受朝廷招降做了宣武军节度使,刘崇尚还算地方大户生计无忧,也仍处于感化军时溥治下,加上当初他与朱温的关系也实在说不上如何融洽..所以也不便舍弃自家田园至汴州去攀高枝。
只不过自从李天衢接管了徐州,当地时局稳定,偏生刘崇一家近期招致“飞来横祸”,先是因争水源与邻村大打出手,本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可偏偏对方不依不饶,冲突不断升级,还斗杀了两条人命。
刘崇心说以往与邻村相处的都算和睦,可是这些年自从李天衢接管徐州以来,乡里陆续又添了不少外来户,与其他乡亲平素看来也甚是和睦,怎的偏生就与我八字犯冲?
尤其后来听闻与他府中庄客起了冲突的邻村大户,似乎和淮南军挂职的牙将柴再用麾下的亲信有些干系...刘崇也立刻警觉对方是不是有意寻衅要挑起争端,而就是打算要抢夺他的田产家业。
就算由李天衢接管徐、泗等地之后,也不会巧立名目的盘剥压制地方百姓,司法治政也甚是公允。但他毕竟是执掌一方生杀大权的土皇帝,麾下也难免有些欺上瞒下的蛮横军将。都说官不与民斗,就算刘崇有意打点孝敬要息事宁人,可对方却摆明了要吃定了他,那刘崇又能到哪说理去?
随后几日,果然听闻萧县衙署要以当日械斗伤命的罪责严办他这个家主,甚至还有牙军要登门前来捉捕,刘崇如闻晴天霹雳,本以为非但家产终究保不住了,恐怕家人性命亦难保全之时,他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想法:
朱温统掌得宿、濠等州府毗邻徐州,我既然走投无路,难道只能投奔去他?
只不过...朱温年少时固然在我府中做过佣工,却是做泼皮无赖惹是生非了好久!若不是看在他娘本分勤勉,他大哥踏实稳重...还有我娘不知为何又对那痞汉十分爱护的份上,我当年都恨不得打杀了他!当初我恼他游手好闲、还做鸡鸣狗盗的勾当,便时常将那朱温吊起来打,这又算不算是恩情?
刘崇虽然有些迟疑,但到底还是决定前去投奔朱温。虽然他也知道,朱温非但不会把他这个当年的东家看做恩人,甚至还会心中怀恨,但还是会厚待他们刘家...因为他们老刘家另外一人的莫大恩情,朱温应该还是会铭记于心的。
从徐州萧县终于逃到了宿州地界,这一路上还曾被二三十个牙军给拦截住。所幸前几月投到刘崇府中做护院的两个汉子身手当真了得,带着若干家丁杀散了围追堵截的牙兵,护送着刘崇全家老小终于投到了朱温治下领地。
什么徐州逃亡来的地方大户,梁军将兵不会看在眼里。但是刘崇报说当年朱温竟然是在他府中长大成人的,这下宿州这边的军士可就分毫不敢怠慢了。而如今统掌宿、濠两州兵马军务,为人狡诈奸滑,又最善于投机取利的高季昌,闻报后也立刻遣人好生款待刘崇等一行人,并发快马星夜疾驰,赶赴长安,请示朱温又当如何处置刘崇等人。
时逢朱温接掌河中军治下诸州,暂时又挥军返至长安。当他收到高季昌自宿州发来的呈报文书,并看到了“刘崇”这个名头之时却是面色立沉,还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当年往事,还历历在目。朱温回想起自己当年随着母亲与两个兄长从宋州砀山老家颠沛流离的迁居至徐州萧县,而到刘崇府中做佣工仆役。可是他当年从来不务农干活,平素偷盗、赌钱,又好勇斗狠,也惹得乡里百姓甚是厌恶。那时候起东家刘崇,便没少拿皮鞭棍棒教训他。
朱温更清楚的记得,他当年因赌博输光了钱,便偷取府中大锅拿去贩卖被发现之后,刘崇又将他吊起来打时,曾经指着他的鼻子辱骂的言语:
“打脊贱汉!癞狗扶不上墙!白费我府中粮食,竟还敢盗家主器物?我养你何用,你这般无赖冻不杀、饿不死,就是天生的泼皮贱种,连累你娘你兄受苦,一辈子也没个出息!”
你当年说孤是泼皮贱种?可是孤如今破黄巢、平秦宗权、败李克用、灭李茂贞、收韩建...兼并西北,控扼长安,早已是纵横天下,傲视诸藩!休说如今贵为梁王,满朝公卿,我杀之如宰鸡屠狗,皇帝性命在孤掌股之间,要杀也便如捏死只蚂蚁一般的容易!便是称帝建元,要争那九五之尊,一步之遥,也已是唾手可得!
刘崇啊刘崇,当年你骂我是此生注定不会有出头的时日,一辈子只能是个泼皮无赖...可是你现在若是再见到孤,又会是什么嘴脸?
然而神情阴沉的朱温目光落在书信上继续看下去,面色渐渐缓和下来,眼神中竟似也流露出几分欣慰与温情,并暗付道:还好,原来嬭嬭还健在。
“我瞧你以后必然能有所作为,只是还须自己争气些,莫要总去惹是生非”;“你既然老大不小了,也不能一直浪荡下去,可你既不愿耕作,可又想做什么谋生?”;“就依着你的意思,我让人许以你一副弓箭,打野射猎,也是一门本事”......
朱温追念起他当初不过是一介游手好闲的佣工,而乡里百姓受尽白眼之时,却有个老妪对自己格外的爱护,劝阻刘家上下也多要体谅他,甚至还常为他梳头,也如慈母一般叮嘱自己不要再胡混下去,就算出身低微,只要自己奋进努力,也能图个出人头地。
当年的朱温,除了自己的家人,也再没有一个人会如那个老妪那般善待自己。而那个老妪,则正是刘崇的母亲。
罢了...刘崇,你当年欺孤辱孤,本来杀你满门,也不为过。就庆幸你有个好娘亲吧...冲着嬭嬭当年的恩德,孤只消看你匍匐在孤的面前伏拜逢迎,便算是出了当年的恶气。以后不但也会保你刘家世代得享功名富贵,而今护送嬭嬭能投奔到孤治下的刘家护院、庄丁,孤也一并封赏......
朱温感然念着,忽的他双目中精芒一闪,又紧盯着文书,看上面写道刘崇一家为牙军构害,只得奔逃之时,有府中护院曾奋力杀退了二三十个牙兵...朱温到底猜忌多疑,他立刻想到:
寻常大户家护院庄丁,有个别身手了得的,合力要杀败二三十行伍军士,固然也不稀奇...可是为何不得已从徐州萧县出逃的,就偏偏是与孤过往有些干系的刘崇一家?更何况徐、泗之地由李天衢那小儿所占,这其中...莫非有诈?
302章 密谍潜入,还要为以后打算
猜疑的念头,却很快又被朱温打消。因为他转念一想,自从唐僖宗乾符四年时投从黄巢造反,迄今为止,除了曾遣人至徐州萧县接来自己的母亲与大哥至汴州,已经近二十年不曾与刘崇家联系。
而当年自家老娘见到前去接迎的人手,她仍不信自己最不省心的儿子会做得一方节度,而泣哭说“朱三落魄无行,做贼死矣,何以至此邪”...何况那时的朱温记得自己正忙着率领宣武军截击黄巢呢,也根本无暇在时溥的地盘大操大办。加上这般时节消息闭塞,萧县本地,几乎所有人根本不知道当初乡里的泼皮无赖朱三,便是已得唐廷赐名,如今跺跺脚天下便能抖上几抖的梁王朱全忠。
就算刘崇多嘴,萧县个别人知道孤当初曾在他府上做过佣工,那么也该知道当年刘崇又是如何待孤的...李天衢就算知晓此事,他又能如何?
曾经做过自己主子的人,冲天大将军黄巢当年朱温处心积虑的要杀了,如今架在唐廷皇帝李晔脖颈上的屠刀也已慢慢举起了...而那刘崇又算个什么东西?朱温寻思天下只有孤一人,谁又知道就是要他刘崇全家世代得享爵禄富贵,全是因为孤还感念嬭嬭的恩情?想得太多,也是孤多虑了......
朱温寻思罢了,遂舒了口气,便对面前恭候的署吏吩咐道:“传孤旨意,接刘崇与嬭...老夫人全家至汴州安住,置宅院府邸,玉食锦衣,决不可有半点怠慢。至于户主从萧县逃脱的那两个护院,既然有些本事,便吩咐高季昌于宿州军中许他们个武职差遣......”
然而朱温以为他对某些人特殊的情感,也不会再有别人知道,可偏偏李天衢却很清楚。
“主公,当初按您吩咐,这些年来,刘崇府中管事、账房、护院...等九人陆续用各种手段使他们辞了职事,再先后安插进去的,都是巡院侍卫司中由我亲自择选的密谍,尽皆精细机警,各自亲族家小于泰宁军治下诸州生计富足,忠心也能保证。不曾想那刘崇不过是萧县一介大户,朱全忠早年竟是在他府中做得佣工。
就等刘崇被朱全忠安顿之后,潜伏在身边的细作见机行事,能谋个官职差遣最好,不成也将厮混入各处城内做个行当接应同僚,随后便将与巡院侍卫司设下的密谍联络处尝试联系...只是主公,我等部署这几年,如今又做戏将刘崇撵到了朱全忠那里去...只是朱全忠那厮薄情寡义,刘崇既然无权无势,又是被巡院侍卫司设计逃亡去了,朱全忠当真便会提携刘崇全家,而使我军有机可乘么?”
兖州瑕丘牙署节堂当中,主掌巡院侍卫司的张骁正对自家主公禀说报道。眼下经过他与几员心腹用心操办,这些年下来又发展了二三百人,只是除了在巡院侍卫司官署当差的,其余还有多少人,他们又都是什么出身,记录一应人员职事、评核、所将从事任务的名薄也都掌握在李天衢、张骁二人手中,其余人等尽皆也不知其详。
而听过张骁的疑问,李天衢细细的品了一口茶茗,随即悠然道:
“我与朱全忠,从一开始彼此就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他时刻算计着我,而知己知彼,要了解敌人,我也在揣度他过往所做下的行径。起码利用刘崇一家,择选精干密谍安插进去,之后各显其能混进朱全忠治下各级官署,我大概也能断定这是可行的。”
与朱温明面暗地的交锋,为了争取占得先机,什么所知的手段都要用上。李天衢能够笃定朱温必然会大加封赏刘崇,而刘崇的确对他当年府中的那无赖佣工俯首帖耳不会有半点异心,只殊不知在他身边,却有许多巡院侍卫司派出的密谍......
朱温应该不会看出什么破绽,因为天下人本来不会有人知道,他背上弑主、谋害盟友、欲杀亲子、舍弃义子、猜忌挚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更不会对当年没少打骂羞辱他的大户心存感激。可的确有那么几个人,在朱温心中的地位非比寻常。
而李天衢却知道,屈指可数那几个人,有朱温的正妻张惠、他的老娘、以及大哥朱全昱,还有一个便是...刘崇的母亲。
其中便如朱温的大哥朱全昱为例,与其性情截然相反,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甚至在朱温夺取唐哀宗皇位眼见事成,而大设庭宴庆贺之际,朱全昱竟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指着朱温呵斥“朱三,就你也能做皇帝?你不过砀山一介百姓,天子任命你数镇节度使,有何亏欠?你灭唐廷三百年社稷,我看要累害咱朱家灭族,你还在这喝酒赌钱?”.......
如果换个人敢跟自己这么说话,朱温恐怕早已将他剁零碎喂狗,顺带着屠尽满门了。然而朱温只是郁郁不乐的应允朱全昱不受山南西道节度使的职位,而返回砀山老家居住,彼此临老于兄弟病重之时,还要拉着手痛哭...再是阴毒残忍的性情,却也格外珍惜能够让他体会到温情的人。而刘崇之母在朱温心目中的地位,恐怕还要更高。
因为朱温当年还是迁居至徐州萧县的地痞无赖之时,除了自己的亲人之外,刘崇之母是唯一一个爱护他、关怀他、并且相信他以后能够有所作为的老人家。
虽然自家主公没有把话说透,张骁心中未免仍有些疑惑,但是见李天衢言语笃定,他便又表说安排部署,如何派遣人手接头,设联络的去处将情报传递出来等事宜。李天衢连连点头,而他忽的又开口说道:
“对了,巡院侍卫司那边,再筛选可以培养做密谍的合适人选之时,也可以从各处流民,生计相对困苦的百姓...还有各处用以矜孤恤穷,四时供承,收养孤儿的疠人坊当中选人亦可。若是孤儿,看看又有谁曾以乐舞、戏谑为业,连同伶人世家中合适的男丁年纪不要大,有十一二岁,乃至八九岁要生得相貌端正、聪明伶俐。
其中若是发现有做密谍的好苗子,有家人的,我自会遣牙署司吏救助周济,保他全家衣食安乐,只是身家性命,必须要牢牢的把控在我掌股当中;如是孤儿,便收养入巡院侍卫司,以家人看待,而要考核为人秉性,确定其忠诚无须怀疑。
此事也不必急,你现在留意便可。起码几年的光景,要培养得合适的人选乐舞、演艺、戏谑、唱曲...等伶人行当样样皆精,容貌端正俊朗,不但出场便能被捧成个红角,既然还有长久时间准备,相信你们几个也能栽培出一个做密谍同样精干,而且还是个中好手的合适人物。”
张骁听着纳闷,也不住回道:“伶人?虽说巡院侍卫司中筛选培训合适的人手,也有曾事从衙差、商贾、脚夫...等行当的,以后按部署或作暗桩,或混迹如各处城郭以做传递情报之用。可主公刻意点名要择选善于伶人行当的细作密谍苗子,还要大加培养...难道除了朱全忠之外,现在也已有要着手对付的敌手?”
李天衢沉吟片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随即念道:“现在还没有,不过以后会有......”
303章 又一方势力的灭亡,你也不是争霸的料
现在的朱温,尚还不知道倘若真要对李天衢动手,针对着他部署下的一系列计划也将立刻被启用。可是朱温杀败李克用,又将河中纳入治下,如今在天下各处割据藩镇当中实力的确已是独占鳌头。
而朱温之所以能迅速兼并西北诸镇,在他身后,那个素不喜兵事,但的确有王佐才干的首席谋臣敬翔处理后方政事,梳理诸处归从藩镇各级官署人员配置,而且以其治世之才迅速稳定地方,的确也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随着朱温的愈发强势,首先感受到莫大压力的,则是刚刚灭亡东川节度使顾彦晖,而一统两川之地的王建。他立刻发兵又控扼住入蜀要道,毕竟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朱温再是兵强马壮,倘若真是得陇望蜀,往西面打也必定是举步维艰,也极有可能徒然损兵折将。
就算朱温又挟制李晔加封王建为西平王,人家可也绝非是好糊弄的主,该受封便受封,对朱温派遣来的使臣也甚是礼遇,但是派兵控制封死入蜀要隘,也丝毫不曾放松警惕。派使臣,你可以来,但是入蜀的险关栈道上倘若发现有梁军出没,也必定会往死里招呼......
你朱全忠和老子耍弄心机,好像谁不会玩心眼似的。
可是就算朱温短期内对王建无可奈何,可是尽在眼前,他还有一大块可以吞并的藩镇疆土。泰宁军兖州瑕丘这边,李天衢很快也得知西面传来的战报,那块被朱温盯上的目标下辖的藩镇牙兵当真不堪一战,节度使硬撑不了多久,不敌朱温麾下精锐部众的猛攻,已然丢了地盘,然而他以轻舟奔逃,这一路下来,却是主动前来投奔李天衢......
山南东道节度使赵匡凝,由他掌控的势力败亡也必原本的轨迹要早了很多年。毕竟朱温急于称帝,要尽快扩张领土。可是李天衢统掌数处藩镇同样兵多将广,一段时期内取之不易,而连续兼并下西北诸藩,等到朱温再回过头来,便发现眼下尚由赵匡凝统领的地盘,不但领土相对广阔,偏偏又很容易打......
更何况,这小子最不识抬举,口口声声没事总是宣扬扶唐忠于皇上,朱温心说孤看你不顺眼也已经很久了。
而逃亡而来的赵匡凝被接引着赶赴兖州,待李天衢亲自与他会面之际,就见这个自家基业被他人夺了去的节度使的确如史载那般,生得相貌雄奇,只不过他满面的苦大仇深...甫一见到李天衢时,虽然以后只得寄人篱下,然而赵匡凝拱手施礼,道了声“多谢节帅收容”,可从神情看起来也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的殷切,那副神情就好像是在说:
你肯收留我,先谢谢了啊。至于怎么安顿我,你看着办就好了......
李天衢回礼安抚,却也不住的挠了挠头。对于唐末五代割据一方的藩镇君主,李天衢自问凭着自己对史载的了解,差不多也能大致揣度得清很多人的为人秉性,可是眼前的赵匡凝...李天衢觉得这个人很有个性,是因为很多时候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虽说比起原本的轨迹他一方势力败亡的要早,可是听闻赵匡凝与自家兄弟奔逃时失散,其弟赵匡明往西面逃入了蜀地。而赵匡凝也是按本来的轨迹先是朝着扬州广陵的方向逃,只不过如今淮南军治所没有为杨行密掌控,却是落入了李天衢手中,所以他辗转一番,这倒投至兖州瑕丘这里来。
而赵匡凝的父亲赵德諲早年可是跟着吃人大魔王秦宗权麾下将领,四处劫掠侵攻,这才占下了山南东道藩镇。而后秦宗权眼见败亡,赵德諲遂归降于朱温,大概也可以算是宣武军的附庸势力。可赵匡凝不但喜读诗书、极好学问,更是以唐廷忠臣自居,屡屡给朱温找不痛快。
按史载的话,李克用麾下将领李承嗣、史俨陷在杨行密那里,打算经过赵匡凝掌管的领地借路山南东道,可如此一来,也免不了要经过朱温势力要害所在的宣武军...赵匡凝立刻遭受梁军讨伐,骇得请求和解,朱温饶了他这一次,结果弑杀皇帝李晔之后,赵匡凝的战略处境明明受到梁军的军事威胁最大,他却又痛哭流涕的对着使臣来了句“受唐恩深,不敢妄有佗志”......
怎么招?这还要在我眼皮底下搞事?
朱温遂再也不打算保留这一方附属势力,直接出兵吞了山南东道。赵匡凝也就只得往东奔逃,好歹杨行密与朱温也是势如水火,眼见赵匡凝被自己的死敌对头多了基业,待他也甚是敬重礼遇,本来赵匡凝却是消停低调些,起码有南吴做靠山这辈子大概也能得个善终。
结果赵匡凝又不知是何缘故,在杨行密之子杨渥设宴欢饮,并吃他喜食的青梅之际,赵匡凝当面就怼了句“勿多食,发小儿热”......
杨行密长子杨渥,为人骄奢蛮横,而且生平看得最不顺眼的就是倚老卖老,所以与追随自己老子打下江山的老资历勋臣关系相处的十分不睦。结果个寄人篱下的外来户直言他是小儿...杨渥还不得炸毛?结果赵匡凝被贬至别处,后来他却看不惯徐温独揽大权架空了杨家,竟然又来劲了,而意欲有所作为,终究也免不得被诛杀的下场......
这哥们,实在是太有个性了。亦或者说,他也有着自己的坚持,为人秉性执拗,但无论怎么说,赵匡凝明显也不是建业争霸的雄主,可能人家本来也就不想当。
李天衢心中念着,很快的便瞧见赵匡凝仍旧肃手恭立,静静的朝着这边打量过来...李天衢轻轻一咳,随即便道:
“赵节帅,你我都是统掌一方藩镇的节度使,我当然也会厚待。而依赵节帅之意,若不愿闲赋,又打算司掌何等职事?”
赵匡凝听罢却微微皱眉,随即叹声说道:“赵某流离转徙,是丧家之人,幸蒙李节帅收容,又怎敢奢求?但有甚闲差,全由节帅做主便是。”
得,还是那句话。怎么安顿我,你就看着办么...李天衢也不住摇头莞尔,寻思片刻后,他又道:
“啊,是了,曾听闻赵兄最喜博览群书、手不释卷,我也正于治下开设书院,广开进守典藏之路,其中校勘整理、刻印装帧、誊录编辑、记录收藏等诸多事宜,随着日后规模愈大,也须有能人专门打理......”
嗯!?
本来满面愁苦的赵匡凝闻言顿时双眼放光,山南东道藩镇不保,朱温不会再容他几次,而已经出兵夺了他的地盘,这固然让赵匡凝万般不舍。然而让他这个唐末五代藏书家更肉疼难受的,是己方势力败的实在太快,而追兵甚急,所以不便携带一应家私,所以府第内费尽心血收藏的数千卷典籍只怕都要落到梁军手里。赵匡凝直感心头滴血,这些时日倍感可惜,所以今日面见李天衢仍是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然而此刻赵匡凝神情就好像是瞧见了最新奇玩具的孩童,他又听李天衢继而说道:
“...而淄青军节帅王师范素来与我交好,他笃好儒术,于青州治所开置学馆,延置儒士,藏书至万卷,聘请学子专门整理与掌管图书。我治下泰宁军与淄青军来往方便,赵兄若是有意,闲暇时也可至青州学馆书院前往拜请借阅,呵呵...赵兄与王师范都是爱书才子,想必性情契合,只不过赵兄本为一方节度,如此任命,只怕怠慢了你......”
赵匡凝一听这话立马急了,连忙表态的来回摆手,随即又十分激动的朝着李天衢施大礼表态道:
“不屈才!不怠慢!赵某本蒙节帅收容,恩情铭感五内,如今又得如此任用...微臣...拜谢主公大恩!”
304章 对朱温宣战的时日,也终于到了
继赵匡凝统掌的山南东道藩镇被吞并之后,占据荆南的节度使成汭也立刻遣使拜见朱温,表示愿意臣服而做为一方附庸势力,自此荆襄、江陵一带也几乎也尽数落入朱温势力的掌控之中。
再往南,被朝廷承认做武安军节度使的马殷,陆续又讨灭衡州杨思远、永州唐世旻、道州蔡结、郴州陈彦谦、连州鲁景仁几方藩镇节度也算不上,而自据州府的割据势力,自此除了武陵洞蛮出身的雷满、雷彦恭父子所占据的朗州等地,后世湖南省地界大概也都处于马殷的掌控之下。
而马殷明显也不愿与朱温交恶,他也遣使表态愿意以贡赋朝廷的名义,对朱温纳贡称臣。而马殷、成汭这两方势力既然名义上愿意附庸,襄樊一带也无后顾之忧,所以朱温也就没有再朝南面侵攻。可他倘若还要继续扩张,所将兵戎相见的接邻对手,也就只能是蜀地王建、河东李克用、皖地杨行密...乃至李天衢等几方势力。
随后李天衢又收到从国都那边传来的消息:针对于朝堂中尚存的公卿朝臣,朱温又编织罪名进行过一场屠杀,随后便上奏表说要皇帝迁都至于洛阳,而李晔不得已,也只得听从了......
可是随后发生的事,较之史载中原本的轨迹也出现了变数。朱温并没有强行下令长安百姓按籍迁移,并且大肆拆毁长安宫室房屋,而仍旧分拨兵马驻扎,还差遣能臣主掌营建修补宫室职事。
李天衢可很清楚,经过朱温之手,使得汴梁开封愈发富庶繁荣,而促使那座名城成为宋时经济、政治、文化上的中心,还是“万国咸通”的大都市。可他另一方面亲手摧毁了先前已经几经磨难的长安城,拆除的木料尽顺着渭水经黄河转入洛阳,又烧起几把火,千年帝都沦为一片废墟瓦砾,使得那座十三朝古都自此以后再也没有成为历代王朝的都城......
但是如今看来,朱温也极有可能考量到来自于东面诸方势力的牵制威胁更大,国都长安,反而也将会成为他另外一处要好生经营的名城要地。狡兔三窟,倘若宣武军汴梁这边出现任何变故,朱温也可以撤入关中...进,可以汴梁为中心进取兼吞天下;退,则可以长安为中心,便如当年秦国那般守险关抵御东面六国。
朱温出自于如今的战略形势,会做如此部署。而李天衢心想从长远来看,长安那座历史名城,不会于唐末五代时期毁于一旦,而仍能相对完整的保存下去,这也是保留了中华文明的一处瑰宝,终究也是好事。
然而朱温既然已经挟制皇帝东迁,不但淄青军王师范那边,立刻前来请求李天衢一并举兵。晋军李克用那边同样派出使者前来,言辞更为强势激烈,直接表态说你小子倘若还要推诿,那以后与我河东也就没得谈了!
因为李克用的长子李落落,终究还是死了。
据传闻,李落落为朱温生擒之后受到万般羞辱,脖上拴着锁链,被关押在茅草屋中,仅以狗食果腹。朱温如此做,无疑还是要以李克用的亲自做质挟持,还要作践污辱自己的那个老对手。
而李落落不堪受辱,很快也明白朱温意图所在,遂趁机暴起伤人,劈手夺过看押他军士的佩刀,而挥刃自尽......
朱温闻讯之后勃然大怒,处死了所有看押李落落的狱吏军卒,随后便命人砍下李落落的首级,并遣牙兵在河中藩镇与河东实际掌控的领土交界处抛到对面城下。
而李克用收到亲生长子的人头,更是悲愤欲绝,哪怕朱温把事就要做绝,也刺激得自己的老对手承受莫大的打击,如今身子骨也已是每况愈下...
虽说朱、李双方,彼此间的仇恨之前便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时局已进展到了如今这般境地,李天衢也很清楚再没有任何说辞,去向李克用等雄主辩解自己直接对朱温宣战的顾虑。但是也没有必要再等下去了,因为李天衢知道朱温既然挟持皇帝到了洛阳,就意味着他已经对李晔起了杀心。
更何况,现在朱温的实力完全不逊于他原本轨迹,而史载河东李克用、凤翔李茂贞、西川王建、淮南杨行密、襄阳赵匡凝...等诸方势力号召结盟,以兴复唐室为名,号召天下共伐。这也完全吓不住野心与势力已经膨胀到难以再忍耐下去的朱温,他只会担心皇帝还要落到其他敌对势力手中,更会顾忌李晔眼见有别处藩镇要起兵勤王,又要暗做什么手脚。
终于到了要与朱温正面对决的时候,李天衢心中略感忐忑,可脸上浮现出来的笑意也带着几分狡诈。就算李克用、王师范等人力邀我一并讨伐朱温,也已是时候对其宣战了,可是讨朱联盟的建立,这也更会推动朱温要对李晔尽早下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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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大唐另一处位于河阳军治下的名城要地洛阳,当年经历残暴军阀孙儒的摧残,居民已不足百户。而后虽曾重建,但是又因节度使诸葛爽死后李罕之、刘经争夺藩镇的控制权而受到波及......
而洛阳,终究没有经过五代初期治政方面出类拔萃的能臣张全义全权主持大力恢复生产事宜。虽然朱温接管之后,也着手安排官吏进行重建,就算城郭经过修复,城内也仍有数处十分乍眼的断壁残垣,而迁居至此安生的百姓,到底也要比由张全义掌政的轨迹要少了许多。虽说眼下洛阳一带的时局还算稳定,但城里城外,也多了几分萧条与荒凉......
入夜时分,却有一队军士挎刀持枪,毫无忌惮的赶赴供李晔迁居安住的宫宇。过了宫门,便有皇帝身边早被唤成朱温手下亲近指使替换的内侍官前来接应,他朝着领兵前来的那四个军将躬身施礼,又沉声说道:
“皇帝就在椒殿,此刻也已安歇......”
朱温麾下的心腹蒋玄晖面色阴沉,闻报点了点头,把嘴一努,示意内侍官带着宫中一众小黄门离开宫宇。他转过头去,望向身边那个满面杀气的剽悍军将,说道:
“史太,主公命我等动手,而要亲手诛杀皇帝之事,还要你来做。古往今来,谁又有机会能亲自手刃贵为九五之尊的天子?嘿嘿...你倒有这等机会,你也不必顾虑,事成之后,主公自有厚赏。”
如今被朱温钦点为宿卫宫宇的选龙武衙官史太,在听闻蒋玄晖要他对皇帝下杀手之时,竟然利落痛快的应了。而官居禁军左龙武统军,却是朱温膝下义子之一的朱友恭,也转头望向身旁与其平列为右龙武统军的那员军将,也阴测测的说道:
“氏老,虽说皇帝落到义父掌股之间,要杀他便如捏死虫豸那般轻巧容易...但今晚也仍须把细些,决不可有任何纰漏。就劳烦氏老与我分拨人手,闯入内门,于各处宫门留兵卒十人...就算皇帝插翅难飞,也必然要教他死在椒殿当中。”
而如今为朱温屡立战功,打出名号的氏叔琮虽然面庞已显得有几分苍老,他脸上神情也显得格外的阴沉狰狞:
“那是自然,今日要做成这件大事,我等也切不可负了主公重托!”
305章 弑帝后,我做主,你们谁赞成?谁反对?
“皇帝又在何处?臣等有急奏要面陈皇上!”
“你...你们要干什么?切不可再闯犯圣驾!急奏不应以卒来!”
椒殿宫门口,惊慌前去应门的嫔妃裴贞一,在惊慌的发觉宫宇中一众内侍黄门好像凭空消失不见,而又有大队手持明晃晃兵刃的侍卫军士要硬闯宫门,她也已经意识到国贼朱温,今日对皇帝恐怕当真要下杀手。
然而裴贞一面对咄咄逼人的蒋玄晖,徒劳的阻拦应对,旁边挎刀相向的史太便已突然暴起,一手死死薅住裴贞一的发髻,另一手当即抽出腰刀,毫不怜香惜玉的便恶狠狠劈斩了下去!
触目惊心的血红溅起,裴贞一睁大了双目,眼中满是哀伤之色。她柔弱的身体,终究倒在了血泊当中...然而辣手摧花的史太胡乱一抹脸上鲜血,正要踏步往宫殿里迈时,却又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呼声从宫中响起:
“院使莫伤官家!宁杀我辈!”
又是后宫昭仪李渐荣的一声悲呼尖叫,也惊醒了沉重中的皇帝李晔。当他惊慌的从卧榻上急窜起身,却发现周围并无一个内侍护从,李晔面色苍白,又连忙赶到椒殿宫中,就见自己的嫔妃裴贞一倒在宫门口的一片血泊当中。
而昭仪李渐荣也正朝着他惊呼“陛下!快走!”,一时呆若木鸡的李晔,又眼睁睁的瞧着宫宇一众宿卫军士直冲进来,而那个由朱温指派任命,身为选龙武衙官,平素见到自己时却无半点敬意的军将史太更是狞声笑着,紧绰手中锋刃上仍有鲜血滴落的钢刀,已然迈开步子,杀气腾腾的朝着这边走来......
包括何皇后在内的一众后宫嫔妃,听闻得异响后虽然也惊惧的出来一探究竟,但由蒋玄晖、朱友恭、氏叔琮指挥的一众军士也都扑上前去,挺起手中兵刃,威逼那一众后妃不得妄动。一时间悲呼尖叫声响彻宫宇,而何皇后浑身抖若筛糠,却也只能眼睁睁瞧着自家夫君,方今天子李晔在叛逆军将的追杀之下,徒劳的在椒殿宫中奔逃起来。
氛围显得格外阴森的宫殿当中,李晔只穿着单衣,惊呼着绕柱奔走躲藏。可是周围尽是蒋玄晖指使的军士控制住进出宫门,秦王绕柱的法子,终究是行不通的......
又绕过一次殿柱,气喘吁吁的李晔,却绝望的发现步履矫健的史太已拦在他的面前。狰狞可怖的面庞清晰可见,而李晔下意识的还要转身奔走之际,史太狞笑着扬起手中钢刀,便又劈斩落下!
鲜红的血液,登时染红了明黄色的单衣内杉,李晔步伐踉跄着又往前逃出了几步,终究颓然的倒了下去。而史太骤然听得悲呼声刺耳,转头望去,眼见昭仪李渐荣朝着这边奋不顾身的直扑过来,他又嘶声怒骂道“碍事的贱货!”,手中锋刃上沾染着大唐天子鲜血的钢刀,便又化作一道寒芒疾斩落下。
李渐荣的娇躯蓦的一震,随即扑倒在李晔的身上,满含悲伤的双目渐渐阖闭,她的身子依偎着皇帝慢慢的瘫软下来,也终究不免消香玉陨......
※※※※※※※※※※※※※※※※※※※
皇帝李晔,终究为逆臣朱温指使的爪牙弑杀。又有蒋玄晖威胁何皇后矫诏,宣称忠心护主的嫔妃李渐荣、裴贞一逆弑害死皇帝,而追废为悖逆庶人。随即又捉来此时年仅四岁的辉王李祚做为皇太子,于李晔柩前即位,更名李祝,而成为朱温手中彻头彻尾的傀儡皇帝。
而朱温返回距离洛阳路程较近的宣武军汴州,“惊闻”皇帝遇刺身死,也立刻赶赴洛阳,并伏在李晔的灵柩假惺惺的大哭道“奴辈负我,令我受恶名于万代!”......
只不过哭天抹泪的朱温上表李晔为圣穆景文孝皇帝,庙号昭宗,而计划将皇帝尸身葬于和陵期间。李晔膝下诸子,除了被扶植上位的幼子李祝,其余德王李裕、棣王李祤、虔王李禊、沂王李禋、遂王李祎、景王李秘、祁王李祺、雅王李禛、琼王李祥...也悉数由朱温再度指使蒋玄晖逐一诛杀,沉尸于池水中,连进唐廷皇陵的机会都没有。唐昭宗李晔,几乎也可以说已绝了后。
然而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就算朱温指使逆臣弑杀皇帝李昭的歹行世人皆知,但他是欲盖弥彰也好、是欺世盗名也罢,他手中的屠刀,终于又落向了到底还是低估了他们主子心狠手辣、薄性无情程度的朱友恭、氏叔琮、史太等人。
亲手杀害李晔、李渐荣、裴贞一的史太,最先被朱温秘密处死;而分别官居左、右龙虎卫统军的朱友恭、氏叔琮二人,到底是宿卫宫禁的御前将领,与李晔被刺杀一事也脱不开关系,是以便被朱温治了“慢于军政,致使皇帝遇刺”的罪名贬官,紧接着又追加被赐了死罪。
本来性情聪颖狡诈,极擅体察上意,而得朱温器重被收为义子的朱友恭,他连贬带罚,也被朱温收回了义子姓名而复其本名李彦威...当他怔怔的望着宣判他死罪的那一纸诏书之时,比起不久前主使刺杀皇帝时阴险毒辣、猖獗蛮横的嘴脸,此时此刻的李彦威失魂落魄,还如痴傻了一般,口中喃喃念道:
“不...我不信...义父他...又怎会如此待我!?”
就瘫坐在朱友恭身旁的氏叔琮,只旬日间的光景,他便似又苍老了十几岁。然而比起仍旧无法接受现实的朱友恭,氏叔琮后知后觉,他满目的怨毒之色,口中也咬牙切齿的嘶声道:
“嘿嘿...主公,你好狠的心呐...朱全忠、朱温、狗贼!我自从投到宣武军以来为你出生入死,本来屈沉蛰伏,好不容易得你提拔重用,以为终于遇到了识货的明主,如此多少战阵厮杀下来从不惜命,殚精竭力,也从无二心!
本来以为你当真有雄主之才,便是大逆不道的歹行,我只为能够世享荣华爵禄,也都心甘情愿的为你去做!可是到头来,我知道你这奸贼心狠手辣,但却没有料到你竟然会如此的歹毒...卖我性命,欲塞天下之谤,其如神理何!”
然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朱友恭、氏叔琮再是怨恨不甘,终究也只能被朱温当作弃子,而踏上了黄泉路。
皇帝遇刺、李祝登基这等举世震惊的消息传到兖州瑕丘,李天衢面露冷笑,心说朱温那老狐狸再是惺惺作态,可是各处势力君主哪个又会被他蒙骗?
不过朱温真就敢致使爪牙弑杀皇帝,这就代表他根本不在乎会与诸方割据势力的关系会疾速恶化,也意味着朱温仗着他如今具备的实力,有绝对的信心能够一一讨灭覆亡那些胆敢与他为敌的势力。
相反的,朱温当真敢如此走了,他这个举动,就好像是电影周朝先谈判胁迫其他商家屈从的架势,也是在向包括他的仇家李克用在内,附从于他的格局势力,以及各处对于拥护唐廷态度模棱两可的藩镇节度,而要传递出一个十分明显的讯号:
唐廷将亡,也只是早一时、晚一时的问题,而皇帝天子、天下之主,就是要由我朱温来做,你们谁赞成!谁反对!
306章 十二万大军,不做戏也很难守住
河东、淄青、泰宁等几镇之间,携带各家君主书信的快马频繁来往,以约定共同起兵,讨伐朱温的时日乃至进军路线等事宜。义成军郑州治下密县城郭,守城兵卒忽然惊呼示警,诸队同袍慌忙赶到城门楼上观望,就见西面地平线上出现大批兵马,很快的旌旗如云、战鼓如雷,看声势似乎漫无边际的军队骤然加速,卷起滚滚烟尘,而向密县的方向扑来。
竟是朱温最先悍然出兵,对李天衢出手,还是不宣而战!
“急报!朱全忠亲自统领马步军众十万,已攻破密州、荥阳二县,又挥军杀向郑州治所。魏博军发兵两万,南下也已强渡白马津,而朝白马侵攻过来!”
义成军治所滑州白马,牙署节堂当中,听闻得军校报急,张归霸面露恚怒之色,随即忿声言道:
“主公神机妙算,也正如他所预料的那般,朱全忠意图谋朝篡位,又弑帝惹犯众怒。而河北魏博军罗弘信、成德军王镕与晋王李克用交恶,急于投从朱全忠以为靠山...朱全忠为了打通河朔水陆要害,招抚魏博、成德两镇归从,他最先要取的,果然是我义成军!”
张归霸身边,牙将贺怀庆面色忧虑,紧接着也进言道:
“朱全忠与罗弘信联合兴兵来犯,共计十五万兵马,这好大的阵仗。而方今我义成军不过三万五千兵马,倘若主公调遣援军驰援不及,这...我等却又能死守得了几时?”
“若守不住,也就没有必要死守到底...幸亏主公事先发书信预警,否则仅凭我军兵马,确实很难与朱全忠长久打熬下去......”
张归霸沉声说着,随即他转过头去,又向贺怀庆之子贺德伦问道:
“除了郑州管城,滑州白马暗掘的那几条密道是否也都加以核实,而不曾走漏风声让外人知晓?”
贺德伦朗声回复,说的也十分干脆:
“是!按节帅钧旨,挖掘暗道之人,除了我义成军心腹将士,便是由邻道天平军调发而来的民夫勇壮。末将已核实打探,没有人走漏风声,而城内城外,连通的地穴暗道出入口也十分隐蔽,梁军就算一时占据城郭,倘若先前不知底细,也绝难发现。”
张归霸点了点头,长身而起,又掷地有声的说道:
“就算朱全忠势大难挡,按主公吩咐,我义成军也须保存实力...我等即便要撤,也绝对不能让他们轻易强占义成两州之地!趁着朱全忠攻取郑州还要耽搁些时日,可恨魏博军罗弘信那厮狐假虎威,便来招惹我军,魏博藩镇又与滑州邻近,好歹也要杀败他几阵,于颜面上蔡说得过去。
而梁军的确更难对付,兵马数目上又远胜于我军。今番出战,恐怕也就不必再回来了...如此按主公钧旨行事,也就由得那朱全忠猖獗一时,既然藩镇治下子民近七成也已迁至天平、泰宁等藩镇,我等又早在郑、滑二州城中做下部署...义成军,我军早晚还是要杀回来的!”
张归霸遂与贺怀庆、贺德伦等藩镇牙将点齐藩镇主力兵马,除了白马城往北进发。行不过数十里路程,便与兴兵南下侵攻的魏博军相逢,而敌军方面的主将,则正是魏博军节度使罗弘信之子罗绍威。
方今尚还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可是罗绍威生得形貌魁伟,也有英武锐气,更兼他以精悍明敏而闻名于军中,所以在最是骄横跋扈的魏博牙军当中,他大概尚能镇得住场子。
然而先是有快马斥候疾奔前来禀告,而地平线的那一头也终于露出一面面打出义成军旗号的军旗猎猎卷动。大批将士簇拥着节度使留后张归霸,以及诸部牙将也出现了视野当中...罗绍威沉吟片刻,忽的叹声言道:
“李天衢固然也是强藩雄主,我魏博军也实不该主动招惹...但是李克用危患近在眼前,也唯有仰仗梁王势力。而李天衢占据义成军控扼河朔,而又与李克用交好...联朱抗李,是我魏博军唯一的出路,至于你李天衢,无论该不该得罪,也都只能得罪了......”
罗绍威沉声说罢,旋即断然挥手,朝着前方用力一劈,一排排铁甲叶片碰撞之声,顿时铿锵作响。密匝匝的军阵忽然动弹起来,一排排兵刃,也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夺目寒光。
一队队魏博军步卒在所部将官的喝令下朝着前方涌去,前排手绰长矛札刀的,是身披铁铠的重甲步兵;后面斜举长枪、持刀架盾的,则是同样魏博军以剽悍好斗而闻名的轻装步兵;再往后还有层层叠叠的弓弩手,他们背负、腰挎的弓箭与弩机也都是触手可及,随时听奉他们主将罗绍威一声令下,便将立刻疾奔穿梭到军阵的最前列,就地拉弓举弩,而朝着对面的敌军施射出密集的利箭弩矢。
而步卒方阵的两侧,也有罗绍威帐下心腹牙将杨利言统领着两拨骑兵朝前往汇聚,虽然魏博军骑兵的数量远少于步军,可是骑阵当中众多战马扬蹄嘶鸣的响声也是不绝于耳。看来战机成熟时,也将化作两把尖刀直插敌军侧翼,如此魏博马步军众不断迫近,这场大战,也是一触即发!
恰如针尖对上麦芒,另一侧的军阵当中,张归霸眼见魏博军甫一打照面,便立刻要展开攻势,恼得他当即勃发怒发:
“岂有此理!罗弘信父子仗着有朱全忠撑腰,便敢如此放肆!都说他魏博牙军剽悍善战,我偏不信!”
随着张归霸忿怒的号令声起,前方大队的步卒也纷纷侧身闪开一条道路,诸队弓箭手从后方疾奔向前。各部将官的喝令声此起彼伏,指挥着弓手迅速张弓、搭箭。
诸部紧紧盯着张归霸手上动作的牙将军校,也立刻高声嘶吼起来:
“放箭!”
一队队弓手立刻松手,无数支破风射出的羽箭,顷刻间便在空中形成一片密集的乌云,空中划出一蓬蓬弯曲的弧线,眼见便要飞过对面魏博军部众的头顶之际,便迅速下坠,夹杂这锐利的尖啸声犹如雨点般铺天盖地扎落了下去。
而对面魏博军主将罗绍威,同样迅速的判断清对面敌方军阵也已进入己方部众的弓箭射程范围之内。几乎就是在前后脚的功夫,他也高声喝令,所部诸队弓弩手疾步上前就位,同样施射出了漫天羽箭,挟着厉风,而直扑向对面的义成军军阵。
双方相隔短暂,而一排排射出的利箭破空而起,甚至还有不少箭簇对碰相撞,旋即颓然直坠了下去。而大多数利箭挟裹卷起让人闻之心悸的破空锐啸声,像瀑雨般朝着各自装备相对简陋些的弓箭手倾泄而下,无论是魏博军、义成军阵前,惨叫哀嚎声都是连绵不绝的响起!
张归霸、罗绍威彼此经历几轮对射,都付出了一定的伤亡,义成、魏博两军阵前或是平添众多具尸首,其余中箭而侥幸未死者,也都被战友袍泽拉扯搀扶着往后方退去。
双方主将,先后又发出振聋发聩的厉吼声,摆列在阵前的精锐骁勇步军,也迅速的平举起手中长大的兵刃,加快步伐,尽可能结成密集的阵势向前涌杀,眼见一场惨烈的近身白刃战,也要拉开序幕!
307章 魏博牙军,确实能打,那又如何?
倘若能从天空中鸟瞰下去,就会望见张归霸、罗绍威排兵布阵、频频指挥,义成、魏博两军派出数队方阵不断的向前开拨,扬起滚滚烟尘,愈发临近。
首当其冲的,彼此共计四拨步阵已经有所触及。随即由双方将士所组成的长方形阵列便开始顶撞起来,互不相让,势必要继续向前行进,直到把对方的阵列彻底冲垮。
其他几队步阵,也在各自主将的指挥下或是直行、或是迂回。方块阵列不断的迫近,好像是战场沙盘上标示着敌我双方的棋子,还需要不断的试探,而试图与同袍部众进行连携夹攻,直到在整个战局上渐渐对敌军形成压制。
然而把视角迅速拉近,激荡的喊杀声贯入耳中,也直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双方步军怒目相对、嘶声咒骂,紧绰着军械翻飞挥舞。利刃破甲时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旋即便是血肉被切割的噗噗闷响,步阵前列不断的有兵卒扑倒在地,然而后方的阵列还在不断的往前涌去,这也使得将厮杀的战团变得愈发密集拥挤。
然而魏博军方面,一排排整齐的重甲战士向前踏步,最前列俱是手持长大兵刃的雄壮锐士。他们各持兵刃狠狠招呼过去,对面步卒身上的铠甲竟然也犹如纸糊的一般,寒芒成排卷动劈落,激起一阵阵金属破碎的震响声,中招的义成军将士当即扑倒,鲜血也如喷泉一般从他们身上溅射出来!
一片片血光随着魏博军重甲锐士挥落的兵器迸溅,而义成军大批步卒仍咬着牙擎起兵器奋力搠去,然而军械锋刃似乎也很难撕裂开那些身体壮实的魏博军步卒所披覆的重铠甲胄,兵刃撞在铠甲上火星四溅,然而兵器长杆纷纷折断,两相比较,也实在很难对那些棘手的敌军造成对等的伤害!
如此下去,最先与魏博军步阵对抗的义成步军将士承受莫大的压力,尽管他们在所部将官的喝令下,仍然尽可能结成密集的阵势。但是在魏博军咄咄逼人的攻势下,已经有两个步阵已显露出崩散之势。
当初的魏博军藩镇,忌惮更为强势霸道,且麾下多有来去如风的轻重骑兵,野战中似乎也时常会造成兵种相克的李克用。但是与其他藩镇势力对比,魏博步军剽悍勇武之名也绝对不可小觑。而眼见得己方军旅暂时占了上风,魏博步阵当中一名牙将面色贪猥狞恶,也立刻挥刀大吼道:
“弟兄们,再加把劲!杀溃了这干碍眼的蠢汉!听闻滑州白马被治理得繁盛富庶,什么金帛女子尽要由咱们所取,可不能让梁军占了便宜!”
然而那牙将嚣张跋扈的大声嚷罢,忽的却听得从斜侧又是一阵喧嚣声传来,当他惊觉转头望去,顿时厉声喝骂道:
“囚攮的,入他娘!范老六是干什么吃的,竟然又放一拨敌军合围过来,老子砍了他!”
原来杀阵当中,另有一拨义成军步阵迂回包抄,开拨而至,眼见便要从后方杀来,而对魏博军这一拨步阵形成夹击之势!
张归霸坐镇中军,关注着战局的走向,渐渐的,他脸上也露出一抹傲然笑意,并暗付道:果然魏博军虽骁勇,但难以节制,我以三万五千兵马对你罗绍威两万,非只是兵力上的优势,布设阵势,轮转调派部曲,你又应付得了么?
战场交锋,单兵作战能力固然很重要,但那也不过是沙场决胜的因素之一。而李天衢想要打造的衙内亲兵,与罗弘信、罗绍威父子统领的魏博牙军,也完全走的是两个极端。
魏博军藩镇,在长达两百多年的时间里一直属于军户世袭,代代相传,所以军中子弟固然更为善战,可是做为特殊的利益集团内部关系盘根错节,节度使在他们眼中更无权威可言。当一支军队愈发骄纵跋扈,甚至已经成为了一种传统,也就不能指望他们能维持铁一般的军纪,真要是与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军队交战,就算能占得一时上风,可是随着战局的愈发胶着,这样的军旅所见显露出来的弊端,也会越来越多。
按李天衢想来,魏博牙军,差不多可以说是一群很能打的**。
更何况,无论是沙场上调兵遣将的才能,还是战争中临阵指挥的阅历,罗绍威比起张归霸,也还算不上是能斗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张归霸又接连下令,所下达的军令既不花哨也不繁缛,就是要各部步军方阵尽可能保持完整的阵列,在行进时各司其责,或是进攻、或是阻拦,尽可能策应同僚部曲能够对敌军形成夹击之势,以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反观腹背受敌的魏博军方阵,由于前后受到敌军夹攻,愈发混乱的阵型中也已开始有人推搡着嘶嚎喝骂,也根本无法灵活的变阵去应对步步紧攻上来的敌军部众!
终于也有成批的魏博重甲步兵成批的倒在血泊当中,结成突进的义成军步卒直扑上去,挺起手中长短兵刃,便朝着甲胄缝隙间狠狠刺入。魏博步军头戴的浑铁兜鍪被狠狠扫落,顶翻撞到,也终究不免在阵列更为密集的敌军强攻下倒亡了大片!
魏博牙军悍兵,固然可以凭着一时剽悍血勇,对于同他们最先交锋的敌军部众造成一定伤亡。然而放眼整个战场,各个方针犹如一枚枚棋子,明显也是由张归霸落到棋盘上的棋子更为灵活多变,义成军不但渐渐的扳回了局面,魏博军倘若不做出任何改变,恐怕投入战场中的几拨步军方阵也有可能要被先后吃掉。
只不过从眼下的战局看来,就算张归霸指挥部署能渐渐战局上风,可是义成军、魏博军双方倘若都是抱着破釜沉舟的打算,而势必要彻底击溃对方的军旅,所将付出的代价也必然会十分惨重。
在另一面的中阵当中,罗绍威也已察觉战势对于己方渐渐不利,他脸上神情愈发的凝重,也不禁暗念道:
李天衢麾下大将张归霸,果然是名不虚传!也难怪他会被钦点为义成军节度使留后而统掌一镇牙军了。再磨耗下去,我军恐怕难免要落败。但是敌军既无破绽,我又当如何应对?
罗绍威的目光,又飘向军阵一侧蓄势待发的骑军。张归霸所处的中阵周围,尚还有诸部马步军坐镇,调遣骑兵部众直捣他中军本阵,恐怕也难以成效...若是凭我魏博步军骁勇,将各部曲集结成大阵,孤注一掷的与张归霸要立决胜负,这也未免太过冒险了......
刚要举起的手,又缓缓的放了下来。本来神情踌躇不决的罗绍威脸上又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就算我魏博军只得仰仗梁王,可义成军郑、滑二州终究要为他所占,我军只是偏师,协同梁王占取连同河朔的要隘藩镇,他既然亲自统领十万大军前来,我又何必非要与张归霸拼到玉石俱摧?
已经拿定了主意,罗绍威遂又高声疾呼道:
“传我军令,各部兵马,接应出战部众回归本阵。重整阵列,徐徐后撤。由我亲自压阵殿后,也切不可给敌军可乘之机!”
308章 临阵倒戈,理念不同,老子反了!
罗绍威那边有了出工不出力的心思,张归霸这边也有保留实力的打算。所以双方除了第一轮交锋厮杀的较为激烈,随后几日大小战事,几乎也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由罗绍威统领的魏博军且战且退,又撤到了北往连通自家藩镇的白马津一带。张归霸也指挥义成军搂住了火,没有再试图把南下犯境的敌军再往黄河里赶。
毕竟魏博牙军,结合主将的指挥能力、军队的军纪素养等方面虽然战力名过其实,但也的确是一块难以啃动的硬骨头,真要是把罗绍威给逼急了非要拼得个鱼死网破,也难免会被他麾下杀到眼红的骄兵悍将给死死缠住。
所以张归霸按先前李天衢的吩咐,已经开始计划率领麾下军旅往东面撤退。然而也正因为如此,义成军牙兵部众,才没有落入朱全忠设下的陷阱当中。
十万梁军,一面加紧要攻占郑、滑二州治下各处城郭,一面又派出朱珍、李唐宾这对正偏组合,统领精锐骑众星夜疾驰,趁着张归霸挥军出兵,与魏博军罗绍威交锋之际要切断敌军后路。而且从滑州南面宣武军方面,也有一路军旅骤然北上,而要对张归霸所部军旅形成三面夹击之势。
毕竟朱温并不晓得李天衢可不想挡他与李克用之间承受战事的压力最大,而打算战略性放弃义成军一段时日。既要出手,则务必要下狠手。不但要速取郑、滑二州,更要试图重挫张归霸所统领的义成军部众。奉命疾行突进的梁军大将朱珍,也更是急不可待的要与李天衢麾下军旅大战一场。
滑州瓦岗故址以西二十里,扎下的营盘周围仍有游弋巡视的夜哨轻骑,更有一队斥候催马驶进就地营建的简易营寨,报说所探知的敌军动向。一刻功夫过后,营寨内大帐当中,官居宣武诸军都指挥使,而仍在朱温帐下位列首席将领的朱珍用力的一挥拳头,便奋声道:
“好!那张归霸也不愿坐以待毙,遂挥军出城意图先击退魏博军罗绍威。殊不知我与主公早已议定,趁机统领锐骑速来截断他撤返回滑州白马的归路!而义成军领地狭小,南面又毗邻于我宣武军,丁会也按主公钧旨,统领所部兵马断绝张归霸再东往去投天平军的道路。届时三面遭受夹攻,张归霸焉有不败之理?
就算罗绍威那小儿不肯死战,他魏博军也只能仰我梁军鼻息,账以后再与他慢慢算...估算时日,丁会想必也快拦截杀住张归霸所部兵马。我军稍作休整,旋即进发,再不出半日的功夫,便能与丁会会师,将张归霸杀个措手不及!这些年来李天衢威风的很呐...我也早就想会会他手下那些人物了!”
朱珍跃跃欲试,忽的又大声吆喝道:“唉!李唐宾,你我再争得大功的时候也到了。还是按老规矩,听老子军令行事,你也莫要有半点怠惰!”
而性情直莽的朱珍平素言语趾高气扬惯了,也浑然没有注意到与他一正一副在军中搭档的同袍李唐宾闻言,脸上又掠过一抹恚怒之色。
朱温帐下主将,朱珍长于统军治兵、临阵指挥,而李唐宾更擅长冲锋陷阵,他们两个搭档出征累建战功,也是出尽风头。然而旁人却不知道,李唐宾与朱珍却是性情不合,起初还尚还能共事,可是两个人相处的时间越久,彼此间的积怨也就越深......
不过李唐宾脸上的怒意稍显既逝,他领命称是,阴测测的目光偷瞄向朱珍,也没再多言语。因为李唐宾可还记得,前些时日自家主公朱温曾嘱咐自己的言语:
“朱珍固然追随孤时日最久,早年选将练兵有法,而宣武军制也由他所建,而朱珍功冠诸将,却也愈发放浪形骸,也让孤不由猜忌他有异志,唯恐野心也是与日俱增啊...是以孤委你于朱珍军中辅佐,倘若发现他有任何异动,便速速报与孤知晓......”
如此朱珍、李唐宾各怀心思,可只眼下而言,彼此也还要召集军马,整装待发,准备追击张归霸所部军旅。可是又过了一刻功夫,有斥候小校急忙来报,所带回来的消息,却使得朱珍、李唐宾等一众梁军将领又惊又怒,而愣在当场:
“报!丁会率领所部兵马,已与义成军张归霸相遇。可是丁会...竟然临阵倒戈,而投从李天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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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归霸面对亲自前来表说愿意投从自家主公的丁会,也着实感到出乎于意料之外。
本来按李天衢事先发书信知会,倘若朱温大军犯境,天平军葛从周这边也将与贺瑰、柳存等牙将立刻发兵驰援接应。所以南面宣武军就算会有敌军前来截道,张归霸也已做好准备与朱温麾下的猛将强兵厮杀上几阵。
而本来官居宣武军都押衙,论功也足以授任一方节度使的朱温帐下大将丁会果然率兵赶来。张归霸抖擞精神,正打算号令麾下诸部兵马奋力效死,以争取在己方势力与朱温之间打响的头一战争抢得头功。结果...丁会却是单人匹马,前来阵前,表说愿意归从于李天衢...张归霸就好像运足了浑身力气,正要挥拳抡去,结果似是一下打在了棉花上,浑然不着力道。
“在下丁会,早年虽然与张将军都曾投从黄巢,也算做过袍泽同僚。虽曾失身贼党,痛定思痛,留得有用之身,也只愿当真能为有匡扶社稷雄才的明主所用。可丁某旧主朱全忠,当真无忠君救民之心,非但劫夺国柄、弑主屠臣,到底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恶行!
而朱全忠更是藏弓烹狗,欲盖弥彰弑杀氏叔琮、朱友恭等有功之臣,意欲欺瞒天下,可世人如何不知他薄性寡恩!?也早令我心灰齿冷,虽是背主,可丁某也断然无法再为朱全忠效死竭力!当初却也有幸拜识得李节帅,曾并肩厮杀,共破贼首孙儒,感念节帅雄才伟略,也实教丁某受益良多。
自朱全忠弑帝伊始,丁某便已打算另投明主,与国贼决裂,只是先前苦无机缘。而如今朱全忠果然是欲壑难填,又要兴兵前来侵害李节帅治下疆土。丁某却得机缘,领兵前来,故特弃朱全忠而投李节帅。麾下心腹部众,不愿与丁某归从的,也尽数让他们各返本乡,其余将士一万两千余人,都愿随丁某投从明主!却是心诚来投,万望张将军勿疑,乞请带丁某前去拜见李节帅!”
大帐当中,就见丁会只身一个,在众目睽睽下慷慨激昂的侃侃而谈,张归霸也听得愣怔,寻思着早年他兄弟三个与葛从周、霍存还随着黄巢造反那时,倒也知道反军中也有丁会这么号人物。
可是这丁会在黄巢败亡之前,可就随着朱温一并倒戈接受朝廷招降,比他们几人走投无路时接受李天衢招募的时候可还要早上很多。而且丁会官居宣武军都押衙,无论战功与名望,在朱温帐下也是能排进前十的宿将,由此可见他本来倍受信任重用......
然而这刚要与朱温开打,他麾下心腹爱将,便带着一万两千兵马主动前来投从...当真还有这等好事?
309章 白马银枪,你终于来了
李天衢却知道,还真就有这等天大的好事落到自己头上。
因为丁会的的确确就是在朱温动手弑杀唐昭宗李晔之后,最先跳出来与他翻脸决裂的功勋宿将。
何况朱温弑杀皇帝,比原本的轨迹提前了数年,所以他还没有趁着晋军李克用另一个白眼狼所引发的内乱,而轻易占取昭义军藩镇。丁会本来论功应会被封作昭义军节度使,所以当他决定背反朱温之时,李克用近水楼台先得月,顺势又收回昭义军,并且对丁会格外重视,赐赏他上等府第,位列于诸将之上。
可如今丁会尚还没有成为昭义军节度,他便没法率领三军当即为唐昭宗发哀,而就地易帜改投李克用。按史载,丁会本来眼见朱温愈发的猜忌阴毒,心中早已有诸多不满了,却也只是常年装病,迟疑是否要与旧主彻底决裂。
可是朱温真走到弑杀皇帝这一步,他却没料到是触犯了自己本来这员心腹爱将的最大忌讳,丁会立刻就要背反,而且一刻都不想多等。结果李天衢心说我与丁会以往相处关系还算不错,现在好歹也是为数不多能与朱温争霸抗衡的强藩雄主,结果你朱温派遣丁会前来协同攻打我治下领地...这不就是给我送将送兵呢么?
而且李天衢大致也能确定只要安抚任用得法,而且自己在众人眼里会是个值得卖命效忠的明主,那么丁会与朱温反目之后,几乎也不会再有背叛的可能。
张归霸虽然不似自家主公那般,能够揣度他们这些史载人物的秉性与意向。可是敌军上将,率领大批兵马倒戈投从,如此意外之喜自然也须谨慎对待。一番安抚寒暄下来,丁会答应的也十分痛快,表态愿意命令归从兵马暂时交出军械,与张归霸一道东迁。
之后倍感诧异的,则是统领郓、濮、曹三州牙军前来接应张归霸的天平军节度使留后葛从周。他见过丁会,彼此攀谈一阵,放从张归霸所部同袍军旅以及丁会率领的归从兵马东行,又分拨部曲把守住藩镇治下各处道路要隘。
自此天平军与泰宁、徐泗互为倚仗,不似义成军那般领土多半被梁军、魏博军掌控的领土包围,朱温也就无法再趁着猝然发兵偷袭而占得先机。
“吾辈武人,择主而事,可叹末将愚钝,错投邪佞,不但蹉跎岁月,更恨曾助纣为虐帮衬朱全忠阴谋得逞!而末将生平志愿,非只是封土受爵,亦图身后能留个好名,而朱全忠倒施逆行,犯下弑逆大恶,也绝非末将值得投效的君主!
李节帅知睿英武、豁达待人,末将曾拜会得各处据地一方之主,便未有如节帅者。若蒙收录,方才称末将平生所愿,自此纵然鞍前马后、出生入死,亦无恨矣!”
与李天衢再度相会,丁会便立刻上前纳拜施礼,直表忠心。李天衢自然也是立刻上前搀扶,并回言道:
“我初见将军,便甚感意兴相投,今幸得将军肯来投从,我军亦是如虎添翼”。
这也终于算是达偿所愿,丁会也终于能安下心来。然而自从随着张归霸进入泰宁军地界,他便已惊喜的发现瑕丘城墙大军云集,甲仗整齐、旌旗林立,诸部牙兵部众队列整齐,汇聚成一座座大阵气壮如山,就连丁会这个久经沙场的将官,见了也不由变色动容......
原来这个自己情愿阵前倒戈、前来投从的主公早已做好了备战布署。而且李天衢随即便对丁会表明,晋王李克用、淄青王师范、皖地杨行密先前也都有使者往来,明确表态愿意一并举兵,共讨朱温。
甚至远在蜀地的王建,也已遣使臣前去知会,虽然眼下尚还没有得到明确的回复,王建眼见有机可乘,也很有可能会兴兵攻打朱温的后方藩镇。
而且与朱温大战在即,李天衢方面新添的军旅,也不只是丁会这一路临阵归降的兵马。
自卢龙军蓟州口岸启程,出渤海,途径王师范统掌的淄青军治下登州海港,终于抵达密州板桥镇市舶司船坞...由李天衢派发海舶船只,接引北地四千锐骑,也已抵达己方所掌控的领土。
李克用为人痛快,他倒也还记得当初李天衢交出李存孝之时,所提出确信我会联合起兵共讨朱温,那又能否借出高思继等马军骁将助我军作战的请求。
只要你小子肯随我一起打朱温,那什么都好说。何况李克用还真就听取了郭崇韬的建议:高思继虽由我军任用,可留于燕云实难节制,倘若他当真不愿顺服,久后必成大患。而李天衢如果与我晋军誓师联手,共同讨伐朱全忠那国贼,不妨便调动高思继率领所部军马前去襄助李天衢。
如此一来高思继离了燕云之地,便无法因其在当地的威望而势倾一方,主公也不必因擅杀大将而遭人非议;
二来既然要与李天衢同仇敌忾,这也是还了他过往的一桩人情;
三来朱全忠是我晋军的切齿大恨,主公既曾说为除此贼,劳师动众,也是在所不惜。而卢龙军节度使刘仁恭不敢违抗主公旨意,那高思继又确有勇名,与其让其在北地闲赋,也莫不如给李天衢做个顺水人情,而多了分助力共讨朱全忠。
临了郭崇韬还向李克用补充了句:如此也可试探高思继如今的心思,他们兄弟几人到底在我晋军中挂职,倘若不肯奉令,则立杀之!以免除后患!而高思继倘若肯奉令率部南下,日后却仍不受节制的话...那就是他李天衢御下不力了,与我晋军又有何干?
李克用略一寻思,也的确是这个理。而高思继固然骁勇善战,可是李天衢却也知道,强势霸道的李克用爱惜将才,但是更护犊子,按史载只是因高思继只是依军法纠治惩处戍守卢龙军的河东部众,便激得他大怒而将高家兄弟几个尽数处死。所以向李克用以借将的名义要来高思继等几人,他也绝不会有半点不舍。
而且李天衢心里估计,李克用也未尝不是在想:呐,你小子的要求我也已经满足了,可不要再以为老子还欠你什么!
如此这般,自打确定李天衢也即将起兵,共发檄文以征讨朱温之时,李克用便立刻发一纸调令往卢龙军,强行征命高思继举家亲族,以及所以四千燕云骑军走海路南下赶赴泰宁军。而李天衢大军启程前夕,高思继一行人马,也已抵至兖州瑕丘,再度前来拜会。
只不过比起先前上前持重拘礼的态度,今番再度与李天衢会面,以高思继为首的几员将官脸却拉得老长。而高思继更是面带忿意,上前胡乱一施礼,便对李天衢沉声说道:
“末将听闻,是李节帅亲口向晋王要求,调令末将举家前来暂时为贵镇效力?嘿嘿...承蒙李节帅错爱,可是末将好歹自问堂堂一男儿,投军从戎、沙场搏命,效力于一方节度,也须当有始有终。
可是在节帅看来,只因您轻飘飘一句话,我等便要奉令在诸处藩镇之间调来转去,这却与走商贩卖的牛羊家畜又有何分别?”
310章 你投奔我,才有前程,更能活命
我这费心劳神的,不也是为了救你的性命?
李天衢心下腹诽,不过倒也能够理解高思继会如此愤懑的因由。先前他客气归客气,但毕竟也没打算改换门庭认主子。结果李克用那边一发话,便得连家带口的南迁过来,就连刘仁恭似乎也认同他从故土迁居出去...高思继的身份本来就在河东军、卢龙军之间夹杂不清,结果还要供第三方势力使唤,更不征询他的意见,这搁谁谁乐意?
而李天衢脸上依然带着温和笑意,对神情郁郁的高思继回道:
“我素来敬重将军,又怎会存心轻慢?只是我的确有惜才之意,而将军得令前来襄助,晋王与刘节帅却又为何轻易应承的因由...高将军又可曾想过?”
高思继本来恼怒于李克用对自己全家颐指气使的态度,可是也意识到与河东军关系闹得越僵,自己的处境也就愈发凶险...至于被李克用扶植上位的节度使刘仁恭,他们两个本来都是隶属于卢龙军的牙将,而高氏一族在燕地素有威望,反而刘仁恭为当时在任的节度使李匡威所厌恶,如今他却统掌卢龙军,当然也会对卢龙军高家旧将极为猜疑忌惮。
所以名义上都要听从号令的两个君主,一个逼着他走,一个不想他留。高思继纵然不想来,却也不得不来。
如今听李天衢如此一问,高思继面色立变。他踌躇片刻,忽的惨然一笑:
“可叹高某与几个兄弟投身行伍,矢志建功立业,图个光耀门楣,却不得赏识重用,就只得如此转徒不定......”
李天衢闻言却摇了摇头,又道:
“我倒是以为,因为涉及先前卢龙军兵变易主,而高将军全家不得已身陷两难境地。河东晋王,雄主也,然而性情桀骜难犯,可将军亦是刚直,如此长久下去难免要发生冲突,而河东、燕云牙兵本来各不统属,毕竟晋王为君,将军为臣,君对臣的猜忌之心倘若日益加深,无法化解...高将军以为,久后您连同家小又会如何?
而卢龙军刘仁恭,本来素不受先前节度李匡威重用,将军却是卢龙军宿将。就算刘仁恭得晋王扶植继位,而高将军重返故地,这在刘仁恭,以及卢龙军旧部看来,这便已是功高震主。而将军家世受两方君主节制,一面被提防、一面受猜忌...如此下去,又岂是长久之计?”
李天衢循循善诱,高继思脸上神情也变得愈发凝重,眉宇间也不禁流露出忧虑惶然之色。而李天衢趁热打铁,继而说道:
“常言既说树挪死、人挪活,将军全家若是执着留于故地,休说此后恐怕也无进取功业的机缘,只怕...也会愈发凶险。而我若能得高将军襄助,如货至珍,又怎会轻慢相待?
而且坦诚布公,将军投从我军,境况也不必当初因卢龙军兵变易主之时,不得已受制于两方君主的处境,那么我对你也没有猜忌戒备的理由。如此看来,不但是我军需要将军鼎力相助,而依我看来,将军若想谋更远大前程,并照顾家小安生...这倒是我自作主张,还望将军勿怪了。”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高思继闻言立刻又向李天衢施礼,而且行为举止比方才恭敬了许多:
“岂敢!听闻节帅...明公一席话,顿如拨云见日,末将方才莽撞冒犯,还望明公体谅!是末将家小,要倚仗明公垂恩关照,如此大恩,末将等兄弟几人,也必当效死竭力,以保明公恩德!”
既然忽悠过李克用都把你给送过来了,若不能说服得你高思继回心转意、甘心效命,那我这些年来陆续招募文武才干所打熬的嘴皮子功夫也就算是白练了......
李天衢心里嘀咕着又连忙上前扶起高思继,又是一通好言勉励安抚。而除了高思继以外,其他高思祥、高思纶、高思绪三个兄弟面面相觑一番,眼见自家兄长都已心甘情愿的为李天衢卖命了,他们对于这个先前不得已,也只能转投过来效力的主公态度也变得十分恭敬起来。
随后李天衢吩咐幕僚胥吏为高思继全家在城中择选府邸,又陆续见了前来参拜的高家亲族家眷,当中有个看来年纪大概也快到从军年龄的少年郎自保名头,恭谨施礼,李天衢嘴上也慰勉几句,心中则暗念道:
高思继之侄高行珪,按史载于他叔父辈尽为李克用所杀之后,部曲尽被刘仁恭收编,他便仕燕为骑将,而骁果出诸将之右,后来也降从了晋朝。只不过这小子虽然骁勇善战,为人不善治政,更是贪猥无度...而如今高思继等几兄弟不至因激怒得李克用忌惮而被诛杀,高行珪有几个叔父辈耳提面命的敲打,也不知以后他贪婪的性情会不会有所收敛......
而李天衢再转过头来,就见高家又有个年纪只约莫十岁出头的少年朝着自己躬身施礼,并说道“高行周拜见节帅”......
白马银枪之子,虽然脸上满是稚气,可是五官端坐、生得俊俏,那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也忽闪忽闪的。李天衢见高行周虽尚处于幼学之龄,却也知他本来会是历经梁、唐、晋、汉、周五朝,而深受其中四朝厚禄厚禄荣宠,功高而主不疑,甚至一直活到了后周太祖郭威时还备受敬重的五代名将。眼下虽然以长辈的身份对高行周勉励了几句,可李天衢心中则寻思道:
现在我需要你的父亲、叔父为我建功立业,然而以后我的儿孙辈,可也须要你好生辅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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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温对悍然出兵,到底还是占取了本来由李天衢控制的义成军,这也的确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成效。配合着梁军夹攻义成军的魏博军罗弘信,乃至北面成德军节度使王镕,立刻宣称己方势力臣属于朱温,而成为了梁军的两个附属盟友。
而丢失义成军二州十县,对于李天衢来说算不上什么伤筋动骨的重大挫折,这却使得晋军李克用方面的战略局势要被动了许多。毕竟朱温统掌梁军得到魏博、成德二军的支持,已经可以源源不断的派遣兵马渡过黄河,直接与河东军厮杀交锋。
何况河中军藩镇掌握也处于朱温的掌控之下,李克用先前兴师动众的南征,却落得一场惨败,还痛失亲子。要往西面打举步维艰,可是河中藩镇方面,梁军也随时有可能挥军杀入河东、昭义等晋军掌控的藩镇领地,而李克用倘若要往东面打...此时则不得不面对梁军朱温、魏博军罗弘信、成德军王镕这三方敌对势力了。
对于义成军藩镇失守一事,李克用固然会大骂李天衢小子糊涂,竟然会被朱温那狗贼轻取藩镇。然而朱温那狐狸突然对先前与其态度不算敌对的李天衢出手,骤然发兵,快的也超乎李克用的预料之外。敌军还是十万兵马,更是协同魏博军夹攻战略局势上十分险恶的区区两州之地,李克用自问也很难死守得住,也很有可能要被朱温速攻取下。
是以李克用一面仍旧试图联系李天衢,彼此互通声息,一面调兵遣将,挥军准备朝着魏博军藩镇猛攻。而李天衢纵然有意设计,可朱温既然主动出手夺了己方势力领地,当然也不能再坐视下去,早已集结的大军启程。各场战事,也即将在黄河南北拉开序幕......
311章 内应潜入,应该这么搞
魏博军治下,相州林虑郊野。
遭遇战事,已进行了小半个时辰。最先遭遇大举进攻河东军马的部众仓促抵抗,却身陷几拨骑阵当中。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条腿,随着诸队步军气喘吁吁的再试图列成阵势,河东训练有素的骑兵又结成一个个冲锋箭矢阵列,再度挥舞其锋利的马刀接踵而至。
惨烈的厮杀声愈发喧嚣,各队骑兵凿进步阵,以试图将愈发混轮的魏博军阵列切割成零碎的小块。而混战团中,一名晋军骁将瞪目厉喝挥刀将面前一名神情惊惧的魏博牙军手中军械磕飞,刀柄旋即恶狠狠轮扫了过去,也当即将那员敌将砸翻坠马。
晋军骁将胯下骏马昂首长嘶,人立而起,两只前蹄凌空蹬踏了几下,便朝着下方狠狠的踩了下来。跌落下马的魏博军将眼见碗大的铁蹄疾落而来,骇得亡魂皆冒,可他还没等喊出声来,脑袋便已如被砸碎的西瓜那般暴裂开来!
“魏博牙军?我呸!投从粱狗,为虎作伥的奴才!”
奋力厮杀的河东骁将,正是晋王李克用另一个义儿李嗣本,他狠狠的唾骂了一口,又率领着麾下精锐骑众朝着前方疾突猛进了过去!
你魏博军蛮横跋扈?若论威风霸道,你们这干鼠辈也配与我河东晋军争个高低!?
然而李嗣本奋力挥舞长刀,又将一名魏博牙将斩落马下之后,他的神情忽然变得十分凝重起来。就连他周围的晋军骑兵乍闻声响,也都纷纷抬头朝着前方眺望过去,就见远处几道黑线迅速集结,已经组成一团团阵列,也挟带着杀气向着这边席卷过来,
“汴贼粱狗...终于来了!”
李嗣本瞧清了对方当初的旗号,他双目登时似要喷出火来,立刻嘶声恨道,旋即又扬刀大吼道:
“粱狗来了更好!存进、存贤等几位义兄,统领义儿军旋即便至,先杀散魏博走狗,当初兵败河中的旧账,这次也要与粱狗算个清楚!!!”......
李克用的晋军已经与魏博军、乃至梁军赶赴河北驰援的兵马展开战端。而义成军方面,朱温速取郑、滑二州,但似乎也清楚再往东打,李天衢治下天平、泰宁、徐泗、江淮各地相连呼应,并没有选择继续趁势攻打。
梁军部众,立刻接管了郑州与滑州治下各处城郭,整顿防务,并且派出斥候探马,得知李天衢集结诸镇大军,也已然开拨西进,看来也似是要夺回失地。是以坐镇滑州白马的朱温,反倒命令大军以逸待劳,采取守势,坐等李天衢率领大军杀上门来。
然而滑州以南,当年李天衢也曾奋斗过,而率军前去抵抗四处屠戮劫掠的孙儒、刘建锋所部贼军所经历的地方,而如今也处于朱温势力掌控之下的宋州治所宋城县......
夜深人静。大多守城军士已经酣然入睡。虽然已经与李天衢开战,可是宋州距离北面滑州尚还有一段路程,如今城防巡逻、斥候探马固然怠慢不得,可是尚还没有到敌军兵临城下而须闭门据城死守的阶段。
然而宋城县内,临近城门口处的市井街坊间,有一队巡夜士卒经过条胡同,忽的带队的小校顿感有异,他连忙转头朝着幽暗的胡同深处定睛望去。霎时间一排明晃晃钢刀锋刃映射出森寒的利芒,而从胡同中暴冲而出的那人眸子中凶芒更是狰狞骇人!
锋利的钢刀如旋风一般直抹过那小校的颈项,一腔鲜血如喷泉般从他的脖颈间登时激溅而起。“杀!”又是一声低喝令下,趁着其余那些巡夜的守军尚还没反应过来时,从胡同中陆续蹿出的黑影便纷纷举起手中森寒的钢刀,顷刻间的功夫,便将那些士卒斩杀尽了!
“咱们巡院侍卫司的弟兄,除了奉主公钧旨派遣出去的人手,我等也终于能派上用场...趁着前些时日尚还未与朱全忠奸贼开战之前,敌军没有防备,主公便与淄青军王节帅合计,调动咱们与刘鄩将军一并行事。弟兄们招子放亮些,城外有友军接应,动手也务必要麻利!”
那一众黑衣人当中,先是有一人低声说罢,随即又有另外一个汉子回复道:
“是了,将主正在城外等候。所幸经由贵镇天平军地界,可发兵潜进宋州,以我们刘鄩将军的本事,要做掉一两支巡哨的斥候,也是手拿把掐的易事。诸位说是李节帅帐下巡院侍卫司的豪杰?果然手脚麻利,若按先前我军计划,也唯恐要出什么纰漏。”
“嘿嘿,起初我等几个不良人出身,就算上阵厮杀当不得什么大用,不过入夜在市井间干些勾当,也正是行家里手的本事。也不必见外,虽说你我各自效忠于李节帅、王节帅,如此既然彼此主公联合共讨朱全忠那贼汉,那咱们便是同仇敌忾的袍泽弟兄。”
为首的那黑衣人一抹溅在遮盖住脸的黑布上血渍,便又干净利落的说道:
“巡院侍卫司的儿郎,还有淄青军的弟兄们,咱们就按先前刘将军吩咐行事。该摸上城楼的上城楼,该放火的放火,夺下一处城关之后,便立刻开城门、放吊桥、发信号!”
......大概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宋城县一侧城门楼上,似乎只隐约有几声闷哼声戞然而止。
夜幕中,城头上的守城士卒,非是莫名其妙的被暗处蹿出的黑影捂住嘴、用刀割了喉咙,便是在睡梦当中一个个稀里糊涂的便踏上了黄泉路。片刻过后,忽然有锐利的劲响破空而起,由火引点着的爆竿骤然噼啪作响,城门楼上乍起的火光,在夜幕显得格外耀眼。而炸裂的爆竹声,顷刻间便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位于宋城县其它关隘城口安歇的士兵也被惊醒,可是当他们慌张的出去要一探究竟,就见出口左近处有一支支熊熊燃烧的火把抛来。顷刻间便引燃了周围备下的引火之物,霎时间,几处贯穿城内街坊的要道间都烧了起来,火势漫延,眼见也要让那些守军士卒陷进一片火海当中!
与此同时,宋城县城外数里的密林深处,也有军校立刻报说道:
“将主!看火光,也有响动!看来前些时日乔装混入城内潜伏的将士也已经得手了!”
正端坐在一块大石上闭目养神的刘鄩缓缓的睁开双眼,他眸子中也闪耀着锐利的精芒:“事成矣,立刻进发,速取宋城!”
很快的,嘹亮的号角声也从密林当中破空响起,严阵以待多时的淄青军士兵纷纷长身而起,他们迅速骑上了战马,再各部军官的号令声中立刻喝斥下列好阵形。隆隆的马蹄声纷沓而起,刘鄩亲自统领又打起火把的骑军将士,也犹如一条在夜幕中奔腾狂舞的火龙,而朝着宋州治所宋城县的方向席卷而去!
而城中骤生惊变,大队的守城士卒仍旧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奔出,惊慌大叫。而城内的内应部众,仍旧再四处纵火,到处高声喊杀制造恐慌,意图制造大的混乱。梁军守兵,甚至也还没有意识到刘鄩率领骑军迅速经过放下的吊桥、大开的城门,已经顺利的杀入宋城县里来!
312章 你夺我两州,我取你三州
梁军宋州守将,虽然仓促抵抗,可是骤然遭受敌军奇袭,眼见成群的步军奋声嘶吼,挺起手中长枪狠狠搠来,他再也格挡不住。一连串的利器入肉闷响声起,那守将身子被十几支枪锋搠中,手中兵器颓然坠地,他颤巍巍的抬起头来,却见刘鄩骑乘战马踱来,冷眼俯视,并沉声说道:
“城关已破,你麾下部众也已溃不成军,既失先机,不动脑子,只是负隅顽抗,这又有何用?”
那守将再是不甘,他眼中神采终究不免渐渐黯淡了下来,当他脑袋耷拉,身子也彻底瘫软下来时,刘鄩随即又发号施令,清除宋城县内所有梁军,押解生擒俘虏至天平军收管,但还有顽抗者,一律格杀勿论。
大半个时辰后,刘鄩所部淄青军,以及由李天衢派出配合的巡院侍卫司细作便彻底攻占宋城县。然而只略作休整,刘鄩便又调动部曲,仍要袭取宋州治下其它县城,并发一支部曲,朝着邻近的辉州治下芒砀山疾行而去。
以内应智取宋州的捷报,传到了李天衢大军抵至的天平军治所郓州郓城县那里去。众将听了无不振奋,而李天衢虽然也甚感欣喜,不过能够轻取宋州,这本来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劝说联军盟友王师范改变他意图广撒网、派细作,潜入朱温治下数十处州治一并举事的打法,而是有针对性的选择成功几率更高,而且从战略形势上而言收获也更大的要害目标。而领土也与天平军曹州接壤的宋州,就是最为合适的选择。
因为这块地盘,不但李天衢曾经来过,当初救助为孙儒贼军迫害的数万民众,护送至己方藩镇领地。如今被择选进巡院侍卫司的密谍当中,便也有宋州出身的人手,他们熟识乡土地势,乃至宋城县内格局,要混入城中并且潜伏一段时日更为容易,也不至像王师范先前所计划的那般,大肆派遣没有甚么密谍细作经验的牙兵部众,到人生地不熟的敌军领地去送人头......
最为关键的是,李天衢自知己方势力于河南、山东地界与朱温掌控的地盘呈犬牙交错状的接壤。义成军做为己方势力凸出的狭小领地,几乎被敌军包裹,要死守住所将付出的代价也实在太大,可是朱温方面也有几处军州凸出延伸,几乎也被己方势力统掌的领地给围住......
取下宋州,再发兵只占据临近的辉州治下连通南面州府的芒砀山要隘,那么朱温掌控的济、辉二州,也将被天平军、泰宁军乃至徐州彻底包围。
如此形成关门打狗之势,济州、辉州两地与朱温治下其它州府的联系被切断,又能死守多久?朱温闻讯后当然可以发兵来救,以试图强攻领地,重新打通他掌控的疆土与济、辉二州的联系。而李天衢心说如今我陈兵于郓州郓城,你若动、我也动,不过这就是你朱温以为我军要夺回失地,便以逸待劳...而是由我好整以暇的等你来了......
现在就要看朱温你这老狐狸,又会做出什么反应了。
“臣以为,朱全忠会另发军旅,意图攻取我军徐、泗二州。”
郓城县牙署节堂当中,严可求率先发话,随即又道:
“朱全忠集结大军,先夺义成军藩镇,如今也以为能诱使主公集结军旅,兴兵来讨,如此两军对持于天平军边界。而主公出奇谋,又有淄青军王节帅肯鼎力相助,派出智将刘鄩出兵袭取宋州,至此济、辉二州也是唾手可得。而朱全忠善于用兵,更是诡计多端,想必也会以主公之法,意欲切断我军领地之间的联系。
他派遣兵马北上渡河,驰援魏博、成德二军,还亲自坐镇义成军,牵制我军主力,就算丢了宋州,对朱全忠而言始料未及...当他瞒天过海,另发军旅,只要能占取徐州与泗水,这也将阻隔开江淮诸州与泰宁、天平藩镇之间的道路。而主公既已亲掌大军赶至郓州...想必朱全忠那边,也已快出手了。”
严可求揣测朱温下一步的用兵方向,一番剖析下来也是鞭辟入里,而李天衢仍旧稳坐帅椅上,气定神闲,随即悠声说道:
“朱全忠那奸贼歹毒奸诈,又是老谋深算,他也的确极有可能谋划袭取徐、泗二州,而意图让我军顾此失彼。不过张归霸率领义成军牙军部众,已经赶赴徐州彭州,接管防务,淮南又有安仁义、柴再用随时可以引军驰援,徐泗、江淮互成犄角之势,就算朱温想取,也没那么容易。
更何况...杨行密于长江以北,也有大将田頵统掌诸州兵马军务。淮南军大半军州为我所占,杨行密为了顾全大局,尚且还能隐忍按捺,与我军交好。可是如果换做是朱全忠攻取徐、泗二州,并觊觎江淮诸地...他又肯答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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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行密方面,虽然在江东一直与钱镠屡动兵戈,然而自从朱温弑杀唐昭宗李晔,而挟持幼帝李祝继位之后,他便已经派出使臣,赶赴杭州,建议要与钱镠暂时停战了。
更何况,杨行密不但一直关注着北面的战局演变,与李天衢之间互通声息的也愈发频繁...不仅李天衢、李克用、王师范三方君主,痛快答应誓师联合,加入共讨国贼朱温的联盟势力,先前便要再算上他杨行密。
所以朱温那边最先选择对李天衢出手,出自乘机取利与重挫朱温这两层目的,杨行密这边也已要动手了。
为了以防万一,杨行密仍旧派遣部曲,严防大致占据两浙地域的钱镠是否会有异动,同时又派遣使臣,前去面见自己的那个死对头,所要传达的内容大致是:
就算你我连年交战,彼此互不相让。就算你钱镠对朱温谋朝篡位的逆举选择坐视不理...但是朱温弑帝篡权,又残杀唐廷宗室与满朝公卿,欲盖拟彰,却也已是世人尽知、天下皆闻。我军决议兴兵讨伐国贼朱温,也是大义所在,你我之间的争端,也就暂时搁置在一边。
而你钱镠不是向来也以唐廷忠臣自居么?占据两浙之地,你也难以企及朱温贼子掌控的领地,我也没指望会与你联手共讨国贼。但是最起码,其它时候倒也罢了,现在我军是为了匡扶社稷而讨伐乱臣贼子,这个节骨眼上,你要是趁机对我不利,便是协从国贼,助纣为虐!所以咱们之间的帐,以后慢慢算,这段时期,奉劝你也不要给我添堵!
钱镠听来使转达过杨行密的意思,却并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复。只是送走使臣之后,他又与幕僚使臣合计商榷一番,之后得出的决定便是:
我军暂且偃旗息鼓,但是边防与杨行密对持的部曲仍旧不可疏忽。这段时日内,趁机好生休养生息、治政抚民,除非杨行密麾下军队犯境,否则也莫要与其再有冲突。
换而言之,死对头杨行密,你要去招惹朱温便尽管去,我倒也能安心休养一段时日,正如你所言,你我之间的争端,的确是来日方长。而北面那些雄主之间的战事,我钱镠也不会掺合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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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章 死倔死倔的,就知道你会上套
本来同属于感化军藩镇治下州府,自宿州开拨启程,由梁军大将庞师古为正、郭言为副统领的五万兵马,行军浩浩荡荡,已经杀入接邻的徐州治下领地。
几场遭遇战事,庞师古与郭进统领的梁军看似锐不可挡,徐州方面几股部曲退却回撤。看来侵攻大军在不出旬日间的功夫,便将抵至徐州治所彭城城下。
而行军阵列当中,郭言显得意兴勃发,可他转头望向庞师古,却见他面色凝重。毕竟是与梁军首席大将朱珍一并都是投从主公最早的功臣勋将,郭言对庞师古的态度也甚是恭敬,遂当即问道:
“庞将军,今番有幸与您联手,奉主公钧旨挥军攻取徐州。如今看来,进军顺利,徐州彭城守军,也不敢出城与我军鏖战,如此已堕了气势,而观将军,却又为何如此忧虑?”
“...如今我梁军终究不免与李天衢为敌,主公早知此子非比寻常,远胜朱瑄、时溥之流,而李天衢先前虽然未曾公然宣称与晋军联手,当得探报他与李克用来往也甚是密切...更兼其统掌数处藩镇,到底已是留不得了,只是李天衢到底也网罗了众多智谋勇烈之士......”
庞师古长声说着,沉吟了片刻,随即又道:
“徐、泗为连同齐鲁与江淮的要扼之地,这点我军晓得,李天衢又怎会不知?南面淮南军诸州,敌军将领安仁义、柴再用皆有勇名,而徐州要地,李天衢也必然会调拨重兵严加守备。又怎会容得我军轻易杀至彭城城前?是以眼下行军顺利,这倒让我疑虑其中是否有诈......”
郭言听罢,脸上神情也严肃了几分:
“将军忧虑,虽也在理。可是我梁军据濠、宿之地,先发军旅攻取徐州,自也会有后续同僚部众,经宿州前来驰援,徐州与泗水东临大海,北面又有主公亲掌大军以做牵制。若能顺利占取徐州与泗水,的确能立刻隔绝开李天衢治下疆土。
他纵有诡计,到底是以不变应万变,主公既然于我等重任,自须谨慎进军,我与庞将军却也终究不能驻足不前。”
庞师古闻言点了点头,又道:
“是啊,军令如山,主公钧旨,更是违背不得。只是不知怎的,我总感到心绪不宁......”
然而庞师古与郭言正说着,忽的听闻后方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穿来,进军已经杀入徐州地界,然而后方却似乎有紧急军情传来,这也登时触动了庞师古逐渐敏感的神经。
直到快马前来急报的军校催骑疾驰到了庞师古、郭言面前,便立刻滚鞍下马,旋即十分焦急的高声说道:
“报!杨行密麾下大将王茂章,与庐州田頵合军一处,骤然出兵,往北杀入接邻的濠州地界,再不出数日光景,想必便要兵犯治所钟离。高季昌将军眼见敌军势大,派遣快马,特来报急!”
“什么!?”
郭进闻言勃然大怒,随即又忿声说道:
“可恨!宁国军杨行密...枉主公封他为会稽君王,还让那贼汉兼管淮南军节度使...可杨行密不识抬举,当真仍要与主公为敌!?”
庞师古也是面沉如水,沉声言道:
“看来那杨行密的野心...终究不肯归从于主公,也不满足于只统掌几处藩镇啊......”
庞师古与郭言又惊又怒,他们也立刻意识到本来自家主公朱温的计划,是要占据徐泗之地,以隔断开李天衢治下大片疆土。然而杨行密竟然也加入进与己方势力为敌的联军当中,突然出手要袭取濠、宿二州,这却是要切断他们所统领梁军的退路!
阵列中顿时引起一阵骚动,而郭言忿声骂了几句,又立刻望向庞师古,疾声言道:
“原来李天衢有恃无恐,是因为又撺掇了杨行密那贼汉与主公为敌!庞将军,我等又当如何?是否应该班师回去,驰援宿州与濠州,以免得被敌军切断归路?否则杨行密倘若奸计得逞,而我等一时间又攻取不下徐州,那么反而要身陷于李天衢、杨行密麾下敌军当中!”
而庞师古低头沉思了片刻,却断然摇了摇头,沉声言道:
“不妥!宿、濠二州以西,依然是我梁军掌控的领地,主公闻知杨行密骤然发兵北上,也必然会有应对之策。而主公委于你我的重任,是要攻占徐、泗二州!倘若我等引军回援,便是延俄了战机,李天衢更能好整以暇的调遣兵马,加固徐州与泗水城防部署,如此耽搁时日,再挥军来时,要攻取徐泗之地,更是难上加难!”
郭言听罢一怔,旋即迟疑的说道:
“可是...杨行密既然也与李天衢勾结在一处,他挥军奇袭宿州与濠州,同样也极有可能要派兵与徐州守军联合。倘若如此,攻取徐、泗二州,也要比先前所料想的将困难许多,我军如若不能攻取,而后方有失......”
“没有什么可是!”
性情向来持重内敛的庞师古,竟然横眉怒目、厉声怒喝,随即他瞪视向郭言,以不容质疑的威严口吻又说道:
“方才我也已说过,主公钧旨,绝对不容违背!主公命我等要尽快攻取徐州,那你我便要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徐州!宿州高季昌,他要求救兵,自可去派遣快马往西去向同僚部曲报急。我意已决,尔等须谨奉主公钧旨,听我军令,不可班师回援,继续行军,目标所向,也仍是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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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师古做为朱温麾下有权力总掌一方兵马主帅的嫡系心腹,李天衢不但知晓他也极有可能会做为另一路要袭取徐、泗二州的主将,更能预料到他就算明知后方有变,也依然会继续进军。所以事先便以“倘若梁军是庞师古引兵来犯,我观其为人,他又如何如何...”的口吻,已派遣快马赶赴徐州彭城,传达晓谕守军部众。
与朱珍同样作为最早追随朱温打天下的左膀右臂,也是宣武军初期掌控兵权分列一、二把手的嫡系宿将。朱温会对朱珍的猜忌与日俱增,可是他却能完全信任庞师古,把军中大权交托于他也完全不会猜疑...也不是因为庞师古具备顶尖的治军指挥能力,而是因为他侍奉君主不但谨言慎行,更会毫无保留的施行朱温所下达的所有命令,其中也决计不会自作主张而打半点折扣。
可问题是,就算是出兵打仗,庞师古谨奉朱温的命令,也未免听话过头了。
毕竟李天衢也清楚的记得,按史载正史朱温也与杨行密开战初期,庞师古就是执拗的奉行朱温的所有命令,而决计不肯有半点违背。他率军扎营于地势低下的去处,有将官立刻发现在此地结寨,容易遭受敌军水攻,而建议迁至于高处立寨。
结果庞师古可倒好,因为朱温命令他在此地扎营,就是认死理而不肯迁移兵马。麾下将官急了,直接劝谏到倘若吴军决堤放水,则几乎会致使我军惨败。结果庞师古听了更是急怒,以动摇军心为名斩了力谏他至于高处扎营的将官...果然吴军决堤利用水攻,乘机攻袭,致使梁军大败,而忠实履行朱温所有命令的庞师古,也不免战事于阵中......
如此庞师古勒令郭言继续统领军旅攻取徐州,而治所彭城方面,已经集结的几路军队,连同杨行密方面派来的军中名将,也已做好了部署,就等庞师古挥军前来。60336756
314章 南吴第一名将!李神福的恐怖之处
“梁将庞师古...果然不肯撤军回防,而执意仍要前来攻打徐州,呵呵...李节帅早知其秉性,善于揣测人心,在下当真佩服......”
彭城牙署节堂当中,奉杨行密钧旨率部驰援而来,也是那一方面友军当中最为出类拔萃的将才李神福有感而发,可他眉宇间也夹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
对于自家主公的基本操作,张归霸倒是见怪不怪了。李天衢时常故作高深莫测的说道“我观某人如何如何...”,所得出的推断结论基本上也是八九不离十,他遂爽朗一笑,便道:
“两军交锋、知己知彼,而主公时常深谋远虑,便是我等也甚是叹服。承蒙贵镇仗义驰援,与我军共保徐州。而庞师古果然也正如主公所料,执迷要进犯徐州,敌军动向,尽在我等掌控之中,同仇敌忾、携手合力杀溃庞师古所部梁军,也正是时候。”
李神福点了点头,随即又道:
“庞师古既然自宿州启程,从西南面来攻彭城,则势必要渡过徐州治下隋朝时又大肆扩修贯通,取道汴入泗,然后由泗水入淮的通济渠...张将军,您我主公联手共讨国贼,我奉令驰援而来,今番战事,又可否由我部署谋划?”
张归霸听了,也立刻回复道:
“久闻李将军深谙兵法、长于谋略,想必此时已有破敌良策,我等洗耳恭听便是。”
朝着张归霸颔首表示谢意之后,李神福那对招子,很快的又落到帅案上标示着徐州彭州周围地势的舆图上。当他筹谋策划之时,眼中似乎也有锐芒流转,也自有一股激越昂扬的神采:
“梁军既然势必要渡过通济渠,自古以来,落得让敌军半渡而击,而阵列首尾不接的困局,乃是兵家大忌。而蒙李节帅事先提醒,今观庞师古用兵拘泥固执、不知变通,想必朱全忠对他下了急令,务必要尽快攻取徐州。
如此敌军动向,我等已能彻底洞察,也不必再等候柴再用、安仁义等贵镇将领兴兵前来驰援,否则反倒要延误了战机。劳烦张将军率部至邗沟以北,暂且偃旗息鼓,待梁军渡河过半,则立即发兵攻之!
而我则遣部将率众至通济渠上游,以沙囊壅水,诱敌半渡、使其就范,趁着张将军在北岸抵住敌军,而梁军军心动摇之际,便立刻决水,分割歼敌!庞师古、郭言首尾难得兼顾,势必要落败,在下却会与周本、米志诚等率领我军精锐,至通济渠南隅隐秘去处潜伏,如此这般......”
李神福继续侃侃而谈,伸出手指在舆图上标注彭城、邗沟位置周围不断的比比划划着,一番言语下来,便已经将庞师古所统领的五万梁军安排得明明白白。
而张归霸与贺怀庆、贺德伦等藩属牙将听得连连点头,李神福既然筹谋部署的精妙,张归霸非但击节称赞,也当即拍板决定就按李神福的主意调兵遣将,准备与庞师古所部敌军大战一场。
倒也算是有缘,李神福虽然早年便投到了庐州,成了最早为杨行密效力的嫡系将官,可是他家乡所在,却是河北道属的洺州;而天下张氏出清河,张归霸家世则一直在张姓的发源地清河安住,后来才投从了黄巢造反。两个人都是善于治军征战的将才,便已是性情投契,而李神福、张归霸又都是河北出身,彼此家乡相距不远,所以合计筹谋更为熟络,很快的便能达成共识。
只不过张归霸、李神福面上相处的虽然亲切,此时此刻,他们二人脑袋中也都不约而同的生出一个念头:
眼下重中之重,固然是要联手对抗朱全忠那奸贼,可倘若有朝一日,我家主公当真也只得与杨行密为敌...那么届时我军,也要面对一个相当棘手的劲敌......
李神福也很清楚,主公杨行密派遣他前来支援李天衢,可不是来行善积德做好事的。如今也是要借力打力,利用友军的支持重挫朱温部署于临近徐泗一带的大军,才能趁机取利,攻取吞下宿州、濠州等长江以北的领土。
毕竟夺回淮南军故地,也是主公终究要达成的心愿。然而己方势力也唯有田頵统掌的皖北数处军州,其它大片领土与李天衢之间有长江天险阻隔。所以现在反而要利用李天衢虎口夺食,从自家主公更为仇视的朱温手中抢地盘,如此也是以出兵援助,共讨国贼的名义在长江以北开疆拓土,而不至过早的招致李天衢的警惕。如此于江北尽可能的开疆拓土,打下根基、发展声势,日后重夺淮南军藩镇的胜算才会更高......
然而如今得知李天衢预先推测梁军大将庞师古的行军动向十分准确,这也让李神福心中又多了一份顾虑:
既然那李天衢善于洞察人心,如此算计朱全忠那个诸方势力的共敌,他也必定会揣测其他藩镇之主的心思,那么李天衢...又是如何揣度主公...乃至又会如何推测我行军征战时的一些偏好与习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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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济渠水滔滔东流,而水面在阳光的映射下微波粼粼,银光闪烁,也煞是好看。而位于渠水南端,早有数万大军排开了阵列。庞师古策马立在阵前,观察着水势,思付了片刻,他便低声喃喃道:
“纵观渠道水流,也并不湍急,就算北岸敌军也有可能前来抵抗...但是我军要争先抢攻,不可再拖耗到李天衢另发兵马前来驰援徐州......”
低声说罢,庞师古忽的又厉声高呼,发号施令道:
“传我军令!沿渠拘拿民户船舶,另派部曲至附近山岭砍伐木植,搭建浮桥,务必须尽快强渡渠水,众将士加紧行事,绝不可有分毫怠慢!”
随着庞师古一声令下,他在周围数名牙将也是轰然领命。一队队的步卒,在所部将官的喝令下立刻奔赴周围山林地带,奋力砍伐树木,按庞师古的军令加快动作,开始修筑阻挡强渡渠水所用的浮桥。
然而位于通济渠以北十里开外的一处山岭间,张归霸与贺怀庆、贺德伦等由义成军转任至徐泗之地镇守的牙将统领着三万兵马,潜藏在深岭之间。片刻的功夫过后,便也有斥候小校疾步前来,向张归霸回禀说道:
“报!敌军大将庞师古,已命梁军部众于通济渠南砍伐树木、搭建浮桥,已准备强渡过渠,而继续朝彭城方向侵攻!”
“好!庞师古那厮,果然按捺不住,仍是执意要来攻打徐州彭城!”
张归霸奋声说着,随即又道:
“先前朱全忠亲自统领十万大军犯我义成军,也是因主公事先吩咐,眼见梁军势大,而只得暂时弃守郑、滑二州。结果老子调任到各处,梁军就偏偏要来冒犯!还当真以为我张归霸便是好对付的?这也忒过可恨!
传令下去,命令各部将士严阵以待,待探明梁军部众半渡通济渠之时,趁其阵列不稳,便一并攻杀过去!这次徐州,可是绝对不容有失,梁军一而再的前来招惹我,这次却要让你们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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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5章 半渡而击,再以水攻,还有后招!
沿着通济渠南隅,虽然只拘来稀稀拉拉的几条破船。可是庞师古责令各部梁军,配合着军中工匠使用木料,考量水势深浅疾缓,以及水面的宽窄,便择选渠水距离对岸相对接近的去处,紧锣密鼓的搭建起一座座浮桥。
就算此时此刻通济渠水势看似并不湍急,可是浮桥做为征战时为了渡水而临时搭建的军用设施,只是用绳索、木楔相连,以木筏、浮箱代替打稳根基的桥墩,而浮在水面的桥梁。渠水冲击着木板,战战兢兢在上面行走的士兵也难免东摇西晃。
蜿蜒如蛇的队伍,进行在仓促搭建的浮桥上阵列拖得老长,其中时不时也会响起惊呼喝骂声,有些军卒站立不稳,直接晃倒,“噗通”声栽进渠水当中。如此又费了好久的功夫,也终于有士兵拖着湿漉漉的身子,抵至永济渠北岸。
喘息未定的军卒,很快又在所部将官的喝令声中,满腹愤懑的要重新列阵。渐渐的,阵列稀稀落落,但也经过浮桥达到对岸的梁军将兵,便已有两万余人。
协同庞师古一并前来攻打徐州的梁军大将郭言,终究无法说服主将暂缓进兵,而须撤军回去驰援宿、濠二州,遂也只得自告奋勇,率先通过浮桥试图立刻指挥渡渠的将兵尽快重整阵列。
然而郭言本来就在颠簸的浮桥上晃得七晕八素,当他稳下神来,正要督令各部将官加紧结阵之际,忽的便听得北面高昂激烈的喊杀声忽的冲霄而起。张归霸亲自统领牙军,无论马军步军,都扬起手中兵刃,加快步伐,而朝着永济渠水畔的方向径扑了过来!
“放箭!”
随着贺德伦一声令下,疾步前行,而仍尽可能保持着完整阵列的一队队弓手迅速止步,立刻擎起步弓,引动着一排排吱嘎嘎的弓弦拽响声起,一蓬蓬利箭旋即破空而起,挟带起令人心惊胆颤的锐啸,便犹如疾风暴雨般朝着郭言那边的梁军的头顶倾泄落下。惨叫声、哀嚎声霎时交织响起,梁军士兵,也如被割倒的麦子般一片片倒了下去!
可恶!通济渠北岸,到底还是有敌军早就严阵以待,就等着我军过渠之际半渡而击之!
郭言怒目瞪视向前方,恶狠狠的啐骂了一句,旋即嘶声咆哮,立刻率领着就近数名心腹军校催马疾驰,冒着箭雨,也要尽快赶到阵列前方,争分夺秒,还须列开严整的阵势才能抵挡住敌军的猛攻!
然而张归霸早已做下部署,观望梁军大概半数兵马渡过通济渠,便立刻倾尽全力发动攻势,麾下牙兵部众旋即便将杀至,留给郭言的时间还能有多少!?
张归霸麾下骑军,率先直撞入对面的梁军人群当中。顷刻间成排的步卒遭受迅猛无比的撞击,免不得倒飞而起,相继又顶翻身后的同伙军卒,本来便毫无阵型可言的梁军更是散乱不堪。
轻骑兵倘若贸然撞杀向阵列严整的敌方步军,固然是太过莽撞冲动。然而此时此刻渡过永济渠的梁军根本没有时间摆列阵型,猝不及防的军卒就是毫无章法可言的散兵游勇,浑如乌合之众。两千多名骑军,便可以肆无忌惮的在混乱的人群当中奔驰冲杀,不但趁势收割人头,更能有效的阻止敌军排布成阵!
郭言气急败坏的催马前驱,口中不断的大声叫嚷喝令着。他的瞳孔却骤然收缩,眼见对面由张归霸亲自统领的步军排成竖立如墙的紧密战阵,而疾步向着这边迫近过来,成排的钢刀长枪已然举起,在阳光映射下一片片寒芒也如通济渠中粼粼水光,透着无穷的杀气,也再用不了许久功夫,便也将平趟碾压过来!
乍闻北岸杀声四起,也惊得仍在几座浮桥上行走的梁军士兵惊呼叫嚷,拥挤推搡着,徒然使得更多的军卒跌入水中。而在通济渠南岸,庞师古听闻得北面异响,也很清楚徐州彭城方面的守军并没有据城死守,而是选择主动出击,再此处要拦截己方兵马...他脸上神情阴沉得骇人,仍是下了狠心,而厉声高吼道:
“乱不得!各部将士,加速强渡过渠,倘若有喧哗而乱军心者,就地格杀!”
敌军有可能会在此处趁着己方军旅半渡之际骤然杀出拦截,这本来也在庞师古的预料之内。可是凭着付出一定的代价,也须尽快渡过通济渠,只要五万兵马尽数过渠,也仍有机会杀溃敌军,进而直捣彭城!
然而庞师古没有预料到的是,之前派出的斥候沿着永济渠哨探一番,并没有发现有甚异常,可是再要往北二里,却有一队兵马也已做好部署,将口袋装满沙土,作坝阻水......
有小校前来禀告,探闻得南面梁军已经半渡永济渠,并且与徐州方面张归霸所统领的友军已经在北岸厮杀起来,被李神福调遣而来的牙将也立刻下令道:
“立即扯起砂囊口袋,放水淹攻敌军!”
那牙将麾下军卒得令,成队立刻赶赴至渠边,喊起号子,奋力拉拽着绳索。一袋袋盛满了沙石的口袋从水中被拖拽出来。受激流水势,也有些沉于渠水中的口袋沙石磨破,当即破散开来,被封堵的渠水水势骤然大涨,决堤之势,也如群马奔腾那般,激起怒涛狂潮,而朝着下游的方向滚涌而去!
未过多久的功夫,为庞师古急令逼迫,仍在晃动的浮桥上加速前行的梁军士兵陡感脚下又是一阵激烈的颠簸。他们纷纷惊慌的朝着通济渠上游的方向望去,忽听得水势激流的响动声骤然加剧,本来水势并不算如何湍急的通济渠水,却如凭空又降下一道奔腾入江的激流,水势猛涨,忽然直向犹如暴雨之下、怒涛当中颠簸起伏小舟的几座浮桥这里冲击过来!
水势激流扑面拍来,当即荡起大批的军卒便如下饺子那般惊嚎着跌入滔滔渠中。骤涨的渠水,不断的冲击着摆动起来的浮桥,终于几条绳索忽然崩断,好像是被拦腰斩断的水蛇那般。上面拥挤喧哗的梁军将兵,也尽数沉到了愈发汹涌的通济渠里去!
本来行军打仗时素来沉稳的庞师古,又惊又怒的也不由瞪大了双眼。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敌军非但意欲趁着己方军旅半渡之际杀出拦截,原来还有后招!
就算先前打算拼着付出一定的人马伤亡,也要尽快抵至通济渠北岸,可如今搭建起的几座浮桥眼见几乎要被冲击截断,已经率部渡渠过去的郭言那边战事再是吃紧,庞师古率领的这半数梁军,却也只得望渠兴叹,而无法给袍泽部众提供任何助力!
庞师古突然发出一声忿怒的狂吼,然而他吼声未绝,忽然又听到后方竟然也有激昂的喊杀声传来。当庞师古忿然回头观望,就见远处地平线的那一侧,也有大批的兵马早已集结在一处,而直朝着这边冲杀过来。
敌军冲杀声势,犹如排山倒海。庞师古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才意识到原来不止是北岸的郭言要承受敌军的猛攻,大军被拦腰斩断,永济渠南隅也有潜伏的兵马骤然杀出,而是打算要将他统领的五万大军尽数歼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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