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章 皇帝看上的女子,我为何争不得?
“蒙节帅收容,如此大恩德便如山高海深,请受小女一拜。”
刘金姑盈盈下拜,言谈落落大方,声音温婉柔和,甚是动听悦耳。李天衢上前虚扶,又一一安抚过刘汾其他一众家眷,随后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马殷那数千的余众流寇,其实并不会伤害到你刘汾的家人,他们现在想必已经踏上了前往湘楚之地要开辟疆土的征途...由于唐廷朝堂中的权臣相继毙命,皇帝李晔周围人手有限,所以早晚还要恢复你的官爵,又加封上柱国、右仆射等要职...而阳寿若仍是还原本的轨迹,你也会一直活到后梁末帝时节,五代前两朝交接前后...这些未卜先知的事,李天衢也不会向刘汾言明。
既然是你全家上杆子前来请求收容,那也就不必再回去安家了,都随着我走便是。
而且再与刘汾言谈一番,李天衢又知晓了他为何只得携家带口前来投从自己的另一个重要因由。他们刘家,籍贯所在本来就是徐州彭城,而刘巨容与刘汾父子两代历经风风雨雨,官场沉沦起伏,在这等世道如果还能举家回到故乡安乐过活,这也无疑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所以刘汾与他妻小爱女,现在必须要倚仗李天衢。
而接纳刘汾全家这也算赶得巧,李天衢这边也正打算班师启程,率领诸部兵马退返回长江北岸去。不然一直在江东地界耗着,面上虽然与己方势力和善的杨行密也是要有意见的。
毕竟犒赏庆贺应付过了李天衢,杨行密便立刻调遣兵马抢占本来为孙儒所占的润、常二州。而与此同时,钱镠麾下大将顾全武已顺利的接管苏州全境,双方都势必要侵占下姑苏等地,矛盾无法调和,彼此已是剑拔弩张。
眼下无论是杨行密还是钱镠,也还要提防李天衢会不会言而无信,仍要留在江东地界搅局。李天衢也很清楚待自己统领军旅撤返回江淮之后,第三方势力离去之后,杨行密、钱镠才能彻底安下心来,彼此再放开了手脚开干。
至于刘汾这一家子,李天衢遣人好生关照,让他们随军北上。而刘汾之女刘金姑这个绝代佳人,也是随着她父亲自己送上了门来,李天衢也不可能不动心思。
但到底是私情事小、霸业事大,李天衢寻思撤返回江淮之后,还是要针对方今局势的变动早做部署,才是要紧大事。刘汾与刘金姑现在都处在自己掌控之中,要促成某些事也不必急于一时。涉及到男女之事李天衢本来就不愿强迫他人,更何况按着那刘金姑史载中做下的事迹...除非她父亲点头,否则的话也绝对不可能如齐玉韵、荣瑛瑛等女子那般会选择认命,就算是自残、殒命,刘金姑也绝不可能屈从。
不过李天衢却不知道,现在他固然不急,可是刘汾与刘金姑父女却因有些事件已然发生,他们却是急得很......
“唉...方今皇上帝威日卑,号令不出长安,却不听群懿公劝阻,非要自取其辱,招致李茂贞等西北强藩兴兵问罪,皇上竟还诿过于群懿公,赐死群懿公以平息李茂贞、王行瑜等人怨忿,如此色厉内茬,推诿罪责,已让众多朝臣心寒......
如今犯驾牙军稍退,却不知又是哪个奸佞小人进言,教唆皇上宣召纳我儿入宫为妃...方今朝廷威严扫地,诸藩拥兵自重已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可是他却兀自贪图美色,又如何能振兴社稷江山?方今国家风雨飘摇,若是奉诏送我儿入宫去,世人又会以为我刘汾是何等人?”
李天衢班师北上,次日便将渡江抵达扬州地界,虽说是不曾被余众流寇残害,可刘汾在江口驿站一处屋舍内长吁短叹着,而他的女儿刘金姑就在一旁恭顺的聆听者。毕竟对他们父女而言,当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在马殷率领流寇杀至他置办的田园乡坊的几日前,本来刘汾听闻李茂贞、王行瑜等西北军阀围攻长安,而因皇帝李晔将先前还力谏他不可出兵的宰相杜让能赐死顶缸,这才打发得李茂贞等藩镇节度退兵离去......
可是国都长安一时危情解除,皇帝李晔便听得有近臣报说刘汾之女生得闭月羞花,称得上是国色天香,这才刚安下心来没多久,便又动了宣召刘汾爱女入宫为妃的心思...这对于刘汾来说也根本不是什么能争取圣宠的好机会,他反而十分的抗拒。
然而长安到饶州地界路程也极为遥远,这般世道所过之处也仍有诸藩僵持对抗,所以刘汾也不必立刻奉诏长途跋涉的送女入京,有了些翰旋的时间,可是正当刘汾思量如何拒绝李晔的圣旨之时,马殷统率的贼军流寇赶巧不巧的便已杀到了他购置的田园乡坊......
能拖一时,却不能拖一世。刘汾也很清楚就算如今得李天衢关照庇护,以他的立场而言也必须要给皇上一个交代。然而刘汾虽然以大唐忠臣自居,可是他对于皇帝李晔的态度却又着实复杂,想到自己父亲刘巨容被冤害鸠杀....刘汾不禁又忿声道:
“我又是何等人?又岂是那等为了讨个皇亲国戚的身份而送女迎奉的奸佞小人!何况如今山河破碎,群懿公官居执宰相位,又无罪过,皇上先是刚愎不听劝谏,后来却为了平息李茂贞等犯驾逆臣恚怒,群懿公这等朝堂近臣也要顶罪被赐死!如今就算跻身朝堂,也未尝不是自取其祸。
更何况...当年你祖父被奸宦田令孜冤杀害死,到底也须皇上首肯,可他却毫无作为...这话为父也只能对你说及,就算我刘家为朝廷尽忠,冤苦愤懑也只能压在心中,断然也不能犯了谋逆大罪去寻皇上追究...可是为父绝不能只因皇上宣召,便将你推送入宫里去!”
眼见自己的父亲大吐苦水,刘金姑神情间也不由流露出几分忧愁之色。而她再向刘汾表态时,语气却是无比坚定的说道:“女儿受父母恩养,终身大事,自是由父亲做主。既然父亲不愿送我入宫,便是天子九五之尊,女儿也是抵死不从!”
“这说的容易...可为父毕竟不是拥兵自重的强藩节度,就算当初坐镇统掌得两处州府,可天子圣旨,也自当遵从,更何况如今也并无官禄在身?虽然蒙李节帅收容关照,休说为父也并不算是他的幕僚属臣...就算方今天下皇上威严扫地,可是抗旨不遵,世人也会道为父也如背逆的乱臣贼子那般,视圣旨如无物,如此往重了说便是悖逆犯上,我刘家也绝不能背上这般污名。所以无论如何,也总是要给朝廷一个交代的......”
刘汾苦笑一声,喃喃说着,然而他沉思了片刻,忽的双眼一亮,再转头过去定定的望向自己的闺女刘金姑的时候,却是转了个话头,而意味深长的问道:“我儿,你看那李节帅为人如何?”
257章 我这才刚走,你们就开打了
刘金姑没有料到自己的父亲会有此一问,她先是一怔,随即也仍是顺从的回道:
“父亲曾说李节帅明争暗夺,侵吞了几处藩镇,固然是有野心不会顺服于朝廷,然而天下诸藩节度,大多如此。而他当年据守陈州宛丘,亲手诛杀国家大患黄巢,屡番挥兵对抗侵害中原的逆贼秦宗权,如今又与庐州杨行密联手诛杀祸国殃民的顽贼孙儒...的确为社稷数度铲除奸邪祸首,兴兵伐暴、抚恤黎民...如此以女儿之见,李节帅自然也是极有作为的。”
刘汾点了点头,虽说与李天衢并非是一路人,但是他当年奉旨征讨反军,也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荡平镇压各处作乱的反军又是格外的狠辣严酷,而后殚精竭虑的抚恤遭受兵灾匪乱的诸地生民...黄巢、秦宗权、孙儒这三个对朝廷构成的威胁,以及对百姓所造成的危害最甚的逆贼,有两个就是死在李天衢手中,还有一个被打得势力锐减,期间李天衢联合朱温等藩镇节度也是功不可没,再加上听闻他管理治下藩镇,也能施仁政济民......
起码从某些角度的上看来彼此理念相符,所以刘汾对于天下诸藩节度的印象,李天衢差不多也可说是他看得最顺眼的一个。
而刘汾沉吟了片刻,又对刘金姑言道:“不遵从宣召你入宫的圣旨,也必要有说辞。可若是推托说你有疾患,实难服侍圣驾,可若以这般理由推搪,也只怕日后会招致有心人算计,这却又是犯了欺君之罪啊......”
刘金姑闻言抿了抿朱唇,可当她再抬起头来时,仍是十分笃定的说道:“父亲不必忧虑,回绝圣旨,女儿断然不会入宫侍奉皇上。父亲若推脱说我目盲,女儿便自刺双目,如此刺耳做聋、割舌做哑...如此不会为我刘家招致灾祸,便是朝廷追究,也有说辞!”
刘汾闻言惨笑了声,心中也顿时涌起一股怜爱痛惜之情,他走上前去,爱怜的抚摸着自家闺女的青丝,喟声叹道:
“知女莫若父,我儿一片孝心,为父又怎会不知?而为了推拒圣旨...为父也不忍眼睁睁看着你自残身体...本来以为是一筹莫展,可如今看来,我儿也不必非要做到那个份上......”
看刘汾模样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他顿了一顿,便又道:“为父决定了,这倒也是有缘,便把你许给李节帅。既已有许配的人家,纵然是皇上圣旨,也没有勒令你入宫的说辞。”
刘金姑闻言惊呼了声,举止端庄的她脸上也不由掠过一抹羞色。而刘汾又叹道:“虽然那李天衢已娶妻成家,只是做妾,这也委屈了我儿...可是我儿不能入宫为妃,要推辞却只怕更要误了终身,如今看来...这才是最好的法子。”
李天衢趁着迎娶泰宁军节度使齐克让之女时,控制住他全家强占接管藩镇的事,刘汾当然也晓得。李天衢固然不会是宅心仁厚的老好人,他的所作所为也都会有很强的目的性,可刘汾心说如今身家性命都要仰仗李天衢来维护,那么他还能图我个啥?
真要是闹到了会有人指摘自己欺君抗旨,与其眼见爱女也只得自残身体做残废,终身也无法再嫁于他人的的那一步...那也莫不如将女儿许给势力强大,实际上也完全足以与如今朝廷分庭抗礼的强藩节帅李天衢。
当刘汾又将他的想法一一阐述个分明,刘金姑默默的垂下螓首,默然片刻,终于低声说道:“孩儿...全听父亲做主便是。”
次日,当衙内亲军率先渡江抵至扬州治下口岸之际,刘汾便前去表明了他的打算。李天衢也有些懵,心说他们全家老小不但主动前来请求庇护,这还真就上杆子要央求我纳他女儿为妾了?
不过很快的,李天衢得知刘汾已知道唐皇李晔打算召宣他女儿入京,个中因由很快便也想得个明白。刘金姑这等当世绝色,由他父亲主动前来求着纳为妾室...李天衢心说这我若是不答应,那还真就是脑袋被驴给踢了。
至于唐皇李晔那边,以后也不会再有当初要大力削藩的底气,已经被杀到家门口的李茂贞、王行瑜等军阀吓破了胆,以后也只会沦为被各方势力捏圆搓扁的傀儡。李天衢自知现在己方势力虽然名义上仍奉唐廷为主,可就如李克用那般真要把老子惹急了,朝廷敢来多少人便灭你多少。借你两胆,敢跟我要人么?
彼此既然是一拍即合,李天衢决定于扬州广陵便纳刘金姑过门为妾。这个只因为父亲不愿将她送入宫中为妃,便割舌成哑,出家为尼的女子,也可以说是把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等妇道纲常深深刻到骨子里的烈女...李天衢心说这一套虽然在男女平权的后世不可取...可是咱现在不是还处于封建礼教的时代么?对于自己的夫君,刘金姑会言听计从,纳入后宅应该也不会掀起什么风波。
而李天衢决议暂时留在战祸之后甚是破败的扬州广陵,也有着另外一个目的。然而己方势力撤出江东地界之后,果不其然,也正如李天衢所料,杨行密不但立刻占据了原来曾被孙儒侵占的常、润二州,他还派遣大将田頵对由钱镠所攻占的苏州发动奇袭,抢夺集治下治下诸县,还擒获了刚赴任不久的州刺史,因为人温厚沉稳、精敏练达而深得钱镠赏识彼此还结成亲家的浙西名士成及。
钱镠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勃然大怒,声讨斥责杨行密,大有向周边势力表达“大伙都看到了吧,这可是杨行密先动的手”的意味,随即也派遣兵马四处攻掠。围绕着姑苏地区的归属双方战端开启,李天衢却及时抽身而出,一面施行他的计划,一面在长江北岸饶有兴致的看戏......
若按彼此帐下能征善战的将才数量对比,杨行密固然是占据优势。然而已经与钱镠展开战争之际,却又是后院起火,位于长江以北位数不多仍处于他掌控的几处州府当中,另一员孙儒降将,也被杨行密任从为庐州刺史的蔡俦突然反叛,不但又煽动先前已倒向杨行密的舒州刺史倪章一并举事,也不知是什么仇什么怨,甚至还命人掘了杨行密家的祖坟......
可想而知杨行密知道此事之后,怕是要气炸了胸膛。他立刻调遣李神福率部前去讨伐的同时,派遣使者与李天衢一方势力来往,态度仍是格外的亲善。当然也是没料到孙儒这大患已除,如今局势却仍是这般的焦头烂额,所以一如既往,还是要稳住李天衢这一路强藩近邻。
李天衢接待来使,还假模假样的提议要不要我协同出兵,协助杨公平定庐州、舒州一隅的叛军?对于杨行密而言,他在江北就仅剩下那几块军州...你李天衢仗着支援协同的名目再度出兵,谁知道又会不会如先前广占江淮诸州那般,还要并下我的地盘?是以孙儒败亡之后,该打的仗,还须自己打,故而也就婉拒了李天衢的“美意”。
李天衢也乐得如此,现在也还没到要与杨行密全面开战的时候。留在广陵,李天衢也仍在进行着自己的计划,而过了一段时日,便也已有了眉目.......
258章 江淮严骆,还都是小青年
广陵牙署节堂当中,李天衢坐在正首,手捧瓷杯,品着茶茗,还微笑着示意得他召见的那两人安坐。也是历经江淮战祸而颠沛流离、避祸奔走,如今好不容易得以安生不久,也都已有出仕打算的这两个年轻才俊,惊闻接管得淮南军藩镇的李天衢李节帅竟然主动遣人召唤,接见自已商议,他们二人也是分毫不敢怠慢,惊喜之余,言行间也不由的仍显得有几分拘谨。
李天衢返至广陵,便立刻着手差人详加打探,务必要将他们二人给挖出来...也是因为当时与杨行密会晤之时,也曾见到了那个还不曾显山露水的徐温。如此印证了还很不起眼他眼下的确官阶尚微,所以尚还没有为徐温效命的亲信宾客。
换而言之,按原本的轨迹应该是由杨行密广继承了淮南节度使高骈的地盘,广占江淮诸州。除了他麾下号曰“三十六英雄”的嫡系属臣之外,眼下也尚还有贤才流落于江淮之地,按史载他们陆续也将投从至南吴一方势力。
李天衢却记得当中两人,他们按史载轨迹是做了徐温的宾客,而后也成了杨行密的幕僚,尽是南吴政权的名臣贤相...至于他们两个的名字,一个名为严可求,一个唤作骆知祥。
虽然严可求与骆知祥尚还没有投从任何一方势力,可是他们现在也已薄有才名。而且李天衢既知他们在江淮地界活动,指名道姓,遣人大加寻访,自然也并非是犹如大海捞针一般的难事。李天衢心说既然与其他雄主相较,我有着知道名头便大概了解对方会在史书中留下何等事迹的优势...这当然还是要大加利用的。
然而对于严可求、骆知祥这两个年纪尚轻的才俊而言,他们惊喜于据传闻广纳贤才的李天衢李节帅当真是礼贤下士、求才若渴,虽然说已是小有名气,掂量自己眼下的声望...严可求与骆知祥也有些疑惑,李节帅怎么就会认准了他们遣人前来召请...但是自问有千里马之才,而终于能得慧眼识珠的伯乐赏识,这终究也是倍感惊喜的天大好事。
其中严可求举止显得更为从容一些,他虽然本是后世陕西省地界同州出身,由于先父曾官居江淮水陆转运判官,是以举家搬迁至扬州安家定居。只不过早年家道中落,严可求也只得至县府衙中做个差役,可是因他机敏过人、很有心计,遂甚得县令器重,甚至也曾对其嘱咐说你日后必官居高位,届时还请多关照我的子裔...如此严可求才名彰显,也被李天衢遣人寻个正着。
而此时的严可求正襟危坐,又向李天衢施礼言道:“小生年幼才疏,竟蒙节帅宣见,当真诚惶诚恐、不胜愧赧。但有垂询,也自当如实禀明。”
“曾听闻两位才名,我广纳良才,自是求贤若渴。为匡世济民,我也自有言语要与两位详谈......”
李天衢笑言说着,也确认这严可求确实是才识出众、满腹经纶。他不但与施政、吏治等方面颇有独到的见解,做为原本轨迹取代了袁袭成为杨行密心腹谋士的严可求,论权谋韬略、出谋划策,严可求也具备着一等一的军师才干。
如果还是按着后世某些战略游戏那般以武力、统率、智力、政治...等标准衡量文武才干的能力。李天衢自知现在自己麾下的文臣,大多数人政治能力的评价普遍比智力要高,说白了就是治政能力出众的能臣良吏,也未必会是决胜于千里之外,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绝顶谋士。
毕竟按史载轨迹,严可求是做为徐温的宾客身份投从杨行密一方势力,所以南吴内部高官勋臣开始争权夺势之后,他也很明显倾向于徐温。为杨行密谋划伏杀愈发不受节制的权臣朱延寿;助徐温对付他的竞争对手张颢;背后做推手扶持杨行密次子杨隆演继位;谈笑间化解了张颢针对他的刺杀行动;屡番平定地方上军旅叛乱;终于扶持得徐温在南吴势力中大权独揽。
如此一步一个脚印,严可求对内对外的大小事宜为杨行密、徐温出谋划策。不但为杨行密打下南吴政权的根基功不可没,促成后来徐氏取代杨氏,废南吴国号而建立南唐,严可求更是居功至伟。
李天衢心说如今却是由我亲自招募严可求,按说他不是以麾下属臣的幕僚身份投从,想必也能杜绝严可求会辅助权臣篡夺自家子裔基业的可能...这等人才,看来还是应让他牢牢的就跟在自己身边辅佐,做为真正意义上的军师针对大环境下的战略方针,以及随着时局的进展,应对各种事件的发生做部署筹划等方面出谋划策。
至于同严可求一并被召见前来的骆知祥,虽然他行为举止显得更拘谨了几分。可是当李天衢转过头来再探问他生平所学之时,骆知祥谨慎禀说,侃侃而谈,渐渐的也愈发从容自信。李天衢但有所问,他也是从善如流,言语中也显露出其针对管理财赋所具备的潜力。
毕竟按徐温得以在南吴做大势力的史载记述:“温客尤见信者,惟骆知祥、严可求,可求善筹画,知祥长于财利,温尝以军旅问可求,国用问知祥,吴人谓之‘严骆’”...如此继本来应是南楚开国功臣的高郁之后,李天衢心想己方势力再平添一员善于理财经商,能促使国富兵强的能臣,现在看来想必也已是板上钉钉的了。
“两位本是江淮出身,可如今因兵祸连结,各处生灵涂炭。我既接管得淮南军藩镇,抚恤百姓、收容流民,致力于让淮南之地恢复以往繁荣富庶气象,如今也仍是用人之时。而观两位才识,当真有济世抚民之能。如此诚愿两位能以江淮,乃至天下苍生为念,助我成就大业。”
李天衢长声说罢,随即起身,朝着严可求、骆知详骆知祥做了一揖。他们两个自也是慌忙起身,把头压得更低、把腰躬的更深而向李天衢恭谨回礼。
而严可求也不由得又感然说道:“小生本在扬州,虽围城死战之时侥幸未曾身处于广陵城中,自也知晓当时杨行密、孙儒、毕师铎、秦彦...己方杀伐,城内仓廪空虚,迫使饥民相杀而食,夫妇父子就屠卖之,屠者刲剔如羊豕的惨状。
家园遭受如此侵害,椎心泣血、深感悲戚,自也是盼着淮南诸州终能得以安定。幸得节帅兴义师前来,诛杀孙儒贼子,勘定就江淮乱势...而节帅往日施仁政济民的贤名,小生也早有耳闻......”
严可求边说着,又转头过去与骆知详对视了一眼,他们很快的看来也达成了共识,彼此点了点头,复又向李天衢纳拜道:“承蒙节帅青睐错爱,如不相弃,我等也愿效犬马之劳!”
终于如偿所愿,而能够招募来史载南吴势力当中,被世人赞作“严骆”的两大贤才情愿投从效力,李天衢当然是倍感欣喜,他连忙上前相扶之际,脑袋中倒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严可求、骆知详既然肯为我所用...就算是杨行密凭着他的本事,依然能够建立起南吴政权,可是在他之后,恐怕江南那边的势力格局,较之原本的轨迹也将会出现剧变吧......
259章 恩主,你何故要反?
如果没有严可求,徐温、张颢那两大南吴权臣,又是否能顺利发动兵变,而袭杀了那猜忌专横,开始侵袭他老子功臣旧部的杨行密之子杨渥?
如果没有严可求,徐温又是否能在与张颢的对抗中笑到最后?
如果没有严可求,南吴政权有没有可能在杨行密亡故之后,也无法肃清诸方势力形成稳固的中央集权,由于国内各派系的对立而迅速走向衰败?
李天衢对严可求、骆知祥二人好言安抚勉励,心中倒却出了这些疑问。没有严可求的鼎力相助,徐温还真就未必能一一干掉与他竞争的对手,虽是权倾朝野,对外也仍能保持己方势力有力往一处使,那么江南也很有可能形成小朝廷之内仍是诸藩割据的局面...李天衢心想倘若真是如此,对于我方势力而言,那当然也是乐见其成的。
不过那到底应该也是十二三年后的事了,只眼下而言,骆知祥被李天衢安排到新设掌钱谷之政、贡赋之差的司户署当中赴职。虽然他现在年纪轻资历尚浅,不过李天衢既知他长于财利,也是有意要他磨砺一番,培养成己方势力管理财政的二三把手那等位置;
至于严可求,他有能力做治世能臣,而要打江山争天下,也堪称极为出色的军事家、战略家,只是同样是因年纪较轻的缘故,李天衢暂且命他为馆驿巡官,但实则也一直将其留在身边,随时提供意见。这些时日下来,李天衢白天与严可求、晚上与刘金姑来往的最是频繁热切......
直到联合杨行密诛杀贼首孙儒大功,朝廷方面也必须要厚封重赏的消息传来。杨行密力抗贼军有功,被封为宁国军节度使,又称宣歙节度使,领宣、歙、池三州,还被加封为检校太傅。
只不过比起原本的所得,杨行密终究是没有继承高骈的地盘接管做淮南军节度使。本来宁国军节帅这等要职,他也将封给麾下最得重用的大将田頵去做,但如今地盘缩水,这个藩镇节帅还须由杨行密自己来当...而包括以州刺史的身份统辖的庐州等地,他眼下实际掌控的领地当然不会局限于宁国军一隅,更是眼红心热的要在江东开疆拓土,以弥补无法占据淮南军藩镇治下诸州的遗憾;
而钱镠也因破贼有功,加之以往功绩,则被朝廷加封为苏杭观察使兼统御润、杭、常、苏、湖、睦等几州的镇海军节度使。结果这么一搞,钱镠瞧杨行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朝廷论功行赏的消息这才刚到,苏州却已经被杨行密纵兵奇袭攻占,而镇海军藩镇治下润州、常州还处在对方掌控之下...钱镠又如何肯善罢甘休?不用说,双方还得往死里掐;
至于李天衢,身份可不比如今刚刚被朝廷承认可以开府建牙,统掌得一镇数州军政大权的杨行密、钱镠二人。他早就已经被赐封为藩镇节度使,更是兼并了数处藩镇的一方霸主......
兼领淮南军藩镇,而义成军张归霸、天平军葛从周节度使留后的身份也被朝廷承认。李天衢还被加封为琅琊郡王,食邑三千户,领检校司空官阶,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如此也如朱温那般,郡王级别,距离王位也只有一步之遥。
而所领受的司空虽然是正一品官位,可前面加了检校二字,说白了就相当于代理的荣誉虚衔。便如眼下朱温为检校太尉、李克用当初也曾被任命为检校司空...李天衢对于这个职位并不如何看重,只不过他多留个心眼,在进奉往长安的表功奏书中可以言明,他还要讨要另外一个权限......
除了所受的一应爵禄官职,李天衢虽不受帝王祭祀告天、接迎海外诸邦的册书,但可行玉册之实。代理如今因长安诏命实难传达至海外,而行使为朝廷接待东瀛、新罗、渤海等诸国使者的权力。
因为李天衢也还记得,史载中吴越钱镠虽向中原皇朝称臣,遣使进贡,但要求以求取玉册为条件,而得受玉册、金印。此后也有了诸国皆接受其册封的权力,并尊钱镠为君长。
虽说从法理上而言,李天衢现在尚还没有自建一国的权力,但是爵等郡王,做为如今窝在长安,而根本没有能力接受诸国朝贡、互市的朝廷方面的代理人名义,此举固然是逾规越矩,可是偏安一隅的钱镠既然能与他奉为正朔的后梁、后唐那等建立其相对强盛政权的帝国讨价还价,也终能达成目的。
现在的唐廷皇帝行使与海外诸邦交涉来往的权力不过只是摆设,完全没有分毫用处,也莫不如拿来安抚李天衢,只盼如今也已坐拥几处藩镇的一方霸主不会也生出什么叛乱心思,起码名义上也仍肯奉朝廷为主......
毕竟现在的李天衢,已早不是当年那个朝廷赐封到何处,也只得乖乖的前去赴任的州府都将。对于不会威胁到朝堂中枢的要求,现在反而是已经沦为天下诸藩笑柄的皇帝李晔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就连西北几处藩镇军阀都可以欺负到家门口,朝廷哪里还顾得上海外诸国?李晔也不得不去拉拢其他对唐廷社稷态度暧昧不明的强藩,而满足对自己而言也是可有可无的条件,自然也是在情理之中。
如此一来,几乎等同于可与海外诸国直接进行邦交,我也比本来应该是由他想出这等国策妙法的钱镠要快上很多步了......
李天衢心中思量,也不住的感到踌躇满志。然而朝廷按讨灭孙儒功绩封赏李天衢、杨行密、钱镠这三个雄主,这竟然也导致江东另一方背叛唐廷,甚至直接自立称帝......
“义胜军节度使董昌那厮,到底还是原形毕露了,他这才挟几州之地,便敢自号越国平罗皇帝了,还自称做圣人?呵呵...没那个本事,却非要僭逆自立,就只为了一个皇帝的虚名?看来他这个妄人,终究还是要自取灭亡了......”
牙署节堂当中,李天衢在得知江东那边另有大事发生。钱镠的老上级董昌僭越称帝,这也就意味着他公然与唐廷对立,邻道藩镇也都有了对他兴兵讨伐的口实。
而钱镠如今雄起于浙西,虽然当年时投靠董昌入伍为官,如今又被加封为镇海军节度使,实际上也早已自成一派势力。而得知自己的昔日恩主如此糊涂愚蠢,钱镠还遣人去力劝董昌说“与其闭门作天子,不如开门作节度使”,结果董昌那厮可倒好,回头又加封钱镠为大越国两浙都指挥使,不明就里的之人,或许还以为钱镠当真也愿从了他一并造大唐的反......
据闻董昌野心膨胀,也是因钱镠先前征讨孙儒有功,按说他的老部下既然被加封为镇海军节度使,他这个恩主上官按说也应该沾光争得些封赏,竟然直接向朝廷上奏,要求进封他为越王。如此加封王爵,形同自据一国,唐廷也当然不会满足他这个要求。董昌大为不满,宣称朝廷有负于他,汝既不赐,我便自取,也有些属下煽惑怂恿,劝谏董昌直接称帝...结果这货,还真就这么干了。
李天衢知晓董昌称帝自立,只是笑他愚蠢狂妄,本来钱镠劝谏他的言语十分中肯,也是仁至义尽了。天下诸藩随你怎么折腾。但是谁倘若敢僭位称帝,立刻便会成为众矢之的。任何一方名义上奉唐廷为主的节度使,都有口实兴兵讨伐攻打。
本来正史中朱温篡唐之后,诸方节度才先后称孤道寡,在唐朝没覆亡之前,任何妄人直接称王称帝的,哪个下场不凄惨?就为了过那几天皇帝干瘾?那董昌真就不知道这是自取灭亡?
而节堂当中,也有些幕僚将官把眼望向李天衢,心中则念道如今江南风波再起,那么我军...是否又应趁势进取?
260章 董昌的伪越国,对那个人构成的影响
节堂当中,就坐在李天衢侧首的严可求寻思片刻,也不住叹声道: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董昌以往对朝廷甚是恭顺,并市恩贾义于民。可听闻他随后立生祠、设感恩都,威逼治下臣民对其顶礼膜拜,稍有不从者动辄杀之,如此残暴治民,非但是民怨沸腾,董昌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如今看来,董昌这般无知妄为,终究是要自取其祸啊......”
李天衢拿眼角余光往周围乜去,注意着节堂中其他幕僚属臣的神情,忽的又对严可求说道:
“孙儒虽亡,可江南却又有董昌谋逆作乱。按你想来,我军既有征讨他的名义,是否又应挥兵南下,诛讨董昌而趁势进取?”
严可求望向李天衢,眼见主公似乎有些考究自己的意味,遂从容一笑,又侃侃言道:
“这些时日与主公议论方今天下时局,趁着杨行密、钱镠争霸相抗,而我军暂不插手江南战事,雄踞江淮,隔岸观火。励精图治,整饬部属,以稳固治下疆土,如此足见主公高瞻远瞩,微臣深以为然。而董昌贼子倒施逆行,他若是称霸于江东,尚还有妄自尊大,与朝廷分庭抗礼的余地。如今只挟数州之地,本来他向朝廷邀功请赏,素来仰仗的旧部钱镠如今看来,也不会同董昌沆瀣一气...如此依微臣之见,董昌一时称帝,但必不长久。
董昌、杨行密、钱镠...乃至如今于闽地做大声势的王潮倘若能形成长久对抗攻伐的局面。江南动乱加剧,我军诛讨逆贼的名义南下,而且师出有名,也未尝不可趁乱谋利。可董昌僭越称帝、愚不可及,想必用不了便将败亡。我军再下江南,也实难趁机进取,反而招致杨行密与钱镠猜忌,这却不是有违于主公先前所谋?是以如此看来,微臣觉得我军还须静观其变才是......”
李天衢眼露激赏之色,望向严可求满意的点了点头:
“可求所言,也正合我意。董昌没有兴风作浪的本事,江南仍是杨行密与钱镠二人轻视不得,他们势不两立,也都有求于我军,现在也没有必要与杨行密、钱镠之间尚且稳定的关系。董昌到底不是秦宗权、孙儒之流,我也认为他那伪越国强撑不了许久。就算有名义征讨,可枉自出兵,也捞不到什么实际利处。
而钱镠仍是倾向于支持朝廷一方,与他旧主恩断义绝,这便有了名义吞并董昌治下以越州为中心的义胜军领土。杨行密眼下虽不敢开罪于我军,可他到底仍在惦记着江淮诸州...钱镠已有足够的理由吞并旧主疆土,做大声势,如此也更能节制住杨行密不敢妄动。所以就算是按兵不动,对我军而言,也依然有利......”
※※※※※※※※※※※※※※
差不多也如李天衢所料,钱镠本来还打算趁着杨行密治下军州叛乱,计划挥军对那死对头予以重创。结果那不省心的旧主恩官董昌竟然直接造反称帝,还赐封于他伪朝官职......
什么大越国两浙都指挥使,对于钱镠来说,就好像莫名其妙的被人淋了一头污水,对外“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的否认三连,气急败坏的苦劝董昌莫要自取灭亡不成,钱镠也就立刻与他划清了界线,而且立刻调动主力军旅,掉过头来讨伐董昌。自证清白,让世人知道他仍是奉唐廷为主的节度使,而不是伪越国的官。
董昌有胆子称帝造反,可当年最仰仗的部下钱镠与他反目为敌。所谓的越国兵马几乎是一触即溃。尤其是随他造反的叛军,遭遇到似乎是直接开启了杀神模式的钱镠帐下首席大将顾全武之后......
顾全武奉钱镠钧旨调转兵锋,自杭州南下,所过之处当真是人挡杀人、魔挡杀魔。过石侯,阵前斩杀敌将崔温、李蕙,迫使徐珣、李元宾等叛将、降从。又杀得伪越国军将汤臼大败亏输、只身溃逃...顾全武连战连捷,势如狂风扫落叶一般荡平诸部反军,趁势直接杀至距离越州仅不过三十里的地界。董昌骇得肝胆俱裂,也根本不敢出兵前去与顾全武厮杀。
随后顾全武绕过越州,转攻余姚,也打得守将袁邠只能坚壁自守。董昌连忙又派出将领徐宣率部前去支援,结果在半路上被顾全武伏击杀得全军覆灭...袁邠只得献城投降。顾全武又掉过头来杀如越州治下,自此董昌也只得苟延残喘的据城死守。
距离董昌气焰猖獗的设置百官、自立为帝,这才过去不过数月的光景。也根本不用李天衢出手,而杨行密那边,本来还图谋通过支援董昌打击钱镠,也开始发兵攻打杭州治下各地,迫使钱镠引军回援。然而董昌这个猪队友也实在太不争气,又派遣大将徐淑联络杨行密谋议夹攻钱镠,结果行军途中遭遇伏击,又是一阵大败亏输......
杨行密是当真带不动董昌,遂又上书朝廷,建议皇帝李晔赦免宽胥董昌谋逆大罪,好歹也要尝试保住与钱镠彻底反目成仇的这一方势力,仍能对镇海军形成夹击之势。然而钱镠也很清楚杨行密那死对头的阴谋伎俩,对于董昌那个昔日旧主,要么不打,要打便要往死里打,既然已结成了死仇,就绝不能再给董昌与杨行密联合起来对抗自己的机会!
是以钱镠这边也上奏朝廷,力谏董昌犯的这可是称帝造反的逆天大罪,断不可赦,命令顾全武持续发动猛攻,接连又杀得董昌反军大溃。伪越国那些以往在军中小有名气的将领,几乎被顾和尚打了个遍,也没有一个能在他的猛攻下撑过几阵......
由于董昌崩盘的实在太快,李天衢也的确没有插手江南战事的余地。如今他被钱镠这个老部下杀得肝胆俱裂,被切断隔绝开与其他州府的联系,就算据险死守,想必用不了多久城郭也将被打破...由董昌所建立的大越罗平国,恐怕也撑不过一年的光景,便将要覆没亡国了。
不过董昌虽然终究是烂泥扶不上墙,他这一方势力从僭越称帝伊始,眼见便要败亡的过程实在太快。但是这个伪朝政权,也仍有一些人的仕途轨迹造成了十分深重的影响。
本来董昌身为义胜军节度使,领越、睦、衢、婺、温、台...等诸处州府。而他本来采取讨好唐廷的方式,以争取更高的官位爵禄...董昌也会吸纳由朝廷委派至义胜军治下州府官员,并从中培植亲信。所以于义胜军治下任职为官之人,也不仅仅局限于本地藩镇提拔的才干。
然而有一个人,自长安启程,这一路颠簸劳苦、千里迢迢,还要提防所过之处藩镇之间杀伐战祸,以及流寇匪乱...他本来是要赶至义胜军治下台州上任,接掌刺史一职。舟车劳顿,又担惊受怕着终于赶赴至江淮地界,却正好赶上了董昌造反称帝。这人傻了眼,心说台州眼下尚还被反军余众占据,我这要去赴任,是做唐廷的知府,还是要做伪朝的官?
钱镠讨伐董昌,虽然势如破竹。可是伪朝覆亡之后钱镠倘若占据义胜军疆土...治下诸州府衙,当然还是要由他择选幕僚亲信赴任。这个人却为了争取到台州刺史这个官位,在长安时便打点人情、买通关系,于路上也几乎用尽了盘缠,正是走投无路时,他却听闻接管得淮南军藩镇的节帅李天衢发招贤榜广纳才干,并设司吏署集贤院诚邀有才之士前去自荐的这一消息......
261章 朱温心腹谋士,到了我这,也做不了首席
就算李天衢已经返兖州治所瑕丘,那走投无路的人又奔波一番,投至扬州广陵表说清楚来意,直到府署胥吏将记录他姓名的名薄呈交至司吏署集贤院,差不多又已过去了小半个月的光景。
然而甫一看见呈上名薄上记录的那个名头,李天衢也想起这个同样在史书上留名,而且名气还不小的那人在这段时期的活动轨迹,也的确是因江东有伪越国裂土自立一事,致使他无法赴任州刺史,而笃定心思投效一处强藩做个幕僚。
李天衢遂遣人前去召唤那人,命他特来晋见。旬日间,那人也终于在干吏的接引下赶赴至瑕丘牙署,书房内安坐的李天衢宣他来见时,就见这人做文士打扮,面相身形清瘦,身穿一身青布袍。虽然知晓这人的名头与来历,李天衢也吩咐麾下召他来见期间款待他衣食住,可是因为从长安至江淮一路的颠簸劳碌,这人脸色也仍显得有些沧桑。
而这人朝着李天衢见礼之时,虽然格外的恭谨,可他看那副低眉顺眼、点头哈腰的模样...按说如罗隐、严可求这些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才子,言行举止要么是落落大方,要么是温文尔雅,然而这个人非但貌不惊人,只从气质上看也根本来不出他是什么饱学之士。
甚至瞧他现在的反应,看来本来也只是想做个尝试,却惊喜于得到李天衢这个打算来投靠的主公亲自召见,这个人难掩心中激动之情,只是瞧他打躬作揖的那副模样,神情还显得有几分...猥琐。
“先生是昭武九姓出身,名为李振,而大唐建元初年位列武德十六功臣的安修仁申国公,便是令祖先人?当年平定四镇之乱的义阳郡王李抱真太玄公...也是令曾祖?呵呵...先生祖上先人,确实多有贤才啊。”
李天衢沉声问道,虽然他对这李振的家世背景大概都已清除,不过也配合着他在卖力自荐,赶赴广陵投从时便刻意的提及他祖上先人...这李振无疑也是自问屈沉蛰伏的太久了,就好像是接受大企业老总面试的打工仔那般,但凡有可能提高自己印象分的事,当然也都要往外抖。
这李振祖上本姓安,后来被赐唐朝国姓李,属于昭武九姓当中的栗特族出身,祖上籍贯远在中亚撒马尔罕。不过他先祖安修仁在隋末年间便归附唐廷,后世子孙入籍归化,传到了李振这一代貌相上看,似乎已与寻常汉家儿郎没什么分别。
而此刻听李天衢说罢,李振心中更喜,又躬身拜倒:“小可惭愧,不及先祖贤名。可也自问向来刻苦勤勉。只叹不曾得遇明主赏识,空有鸿鹄志却终不曾一展所学。虽是斗胆前来向明公自荐,而正如战国平原君所言,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而毛遂则回之请处囊中耳。使遂蚤得处囊中,乃颖脱而出,非特其末见......
方今天下乱世,多有才高运蹇的名士藏器待时、有志无时...小可只求毕生所学能为明主所用,鞠躬尽瘁,以报赏识洪恩!”
李天衢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暗付这李振确实因为自诩有高才结果如今仍是这副落拓模样...心里不但积压了太多的怨恨,倘若看到仕途上有上升的空间时,当真是削尖了脑袋往里钻。
李振早年屡试不中,不得已也只得换个门路出仕,而后三转两转,在国都长安谋得个金吾将军的差事。这官阶听着威风,实则于唐朝时节也不过是掌宫中及京城昼夜巡警事宜,不但专业不对口,这等国都宿卫官内部划分也是有高有低,职权可大可小,而瞧李振如今这副模样,他显然混的很不如意。
先前也不是费了多少心思和家财,李振总算争取到被任命到江南地界赴任台州刺史的机会,结果却又赶上了义武军节度使董昌造反称帝这档子事...他的坎坷经历进行到这里,还是按着原本史载的轨迹。只不过这李振按说应该是黯然返回,结果颠沛流离到了汴州地界,既然朱温也已是坐拥几处藩镇的霸主,他索性便一咬牙主动登上门去要求拜会,自此从在唐廷官僚体制底层厮混的官员,转而成了投从藩镇节度效命的幕僚。
李振若是去投奔朱温,命途的确也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被提拔才干向来眼力也极为出色的朱温盛情邀请辅佐,很快又被提拔做了节度副使这等高位,李振凭借着自己的才干风生水起,身份一路水涨船高,他投从朱温的时间相对晚些,可是后来几乎也爬到了朱温麾下仅次于敬翔的谋士地位。鉴于朱温御下也有猜忌严苛的一面,却也如此看重李振,也足以说明他的确是有真才实学的。
然而李天衢心说我统掌了江淮诸州,也是李振要赶赴台州上任的必经之路。正值他最为心灰沮丧,本来为求得个功名所作出的一切努力都已付之东流...结果得知同样坐拥几处藩镇的强藩霸主广发招贤榜这一消息,李振也就没有必要再颠簸劳碌、惴惴不安的前去汴州去向尚不知是否会赏识自己的朱温投从自荐,当然是要就近先到我这来尝试又能够转运改命。
而李振自表陈述一番,随即眼观鼻、鼻观心的恭候李天衢回复,然而书房内一时寂静,李振也禁不住微抬眼皮,尽量拿余光偷乜面前那个他迫切想要投从而能得受重用的主公脸上神情。然而李天衢不喜不怒,面色波澜不变,李振也察觉到对方只是静静的把眼凝视向自己,他慌忙又压低了脑袋,心绪依然十分忐忑......
搬出自己的曾祖父与老祖宗,无外乎是想通过自己先人的光辉事迹加个印象分...可是李振也不能确定李天衢是否当真会赏识他的才干,毕竟当年屡试不第,就算自诩才思敏捷、智谋过人...结果厮混到了国都长安,也不过是巡夜的行伍莽夫差遣。为了州刺史一职这般的东奔西走,还落得个走投无路的下场...李振知道方今自己也已有些年纪,但凡是有真才实干的人物,也早已寻觅到值得投从的主公了,而他这等经历,的确是有些寒颤了。
李振处心积虑的要出人头地,向李天衢极力自荐,可是以他的口才心机也知须拿捏个火候,否则就凭李振目前交出的履历,也难免让人感觉他不过是自卖自夸...心里仍觉得没底时,他忽的便听李天衢又长声说道:
“先生果然是能言善道,自比做向平原君自荐而成就大功、千古留名的毛遂。我也有意提拔先生,当然路遥知马力,且看你当真是否有王佐之才......”
李振闻言,脸上登时浮现出难以掩饰的喜色,只是他又连忙道恩称谢之时。然而眼见他点头哈腰着,神情间流露出那股积压的怨懑实在太久,终于争取到出人头地机会时所暴露出的表情之时...李天衢眉头也不住的微微一皱,并暗付道:
这个李振,的确有大才,可是以后还要思量如何用他,毕竟这厮的人品,到底也还是太差了......
262章 朝堂鸱枭,却也是顶级说客
“明公诛黄巢、败宗权、杀孙儒,于国有赫赫不世之功,而破朱瑄、除时溥,威信著于四海,今已据齐鲁、江淮、豫北...诸地沃野千里,幸得明公明察秋毫,广纳智谋勇烈才干,人尽其用。
如此能征惯战将如雨、足智多谋者如云,使得民殷国富、兵强马壮。明公方今龙骧虎视、威震寰宇,无论名望声威,又岂能是据一方疆土的节度器量?而在下为明公谋者,惟明公进图霸业......”
确定李天衢不但会提拔任用自己,又有意要考量他有何真才实学。李振自然是喜出望外,更是打了个话匣子侃侃而谈。
李天衢眼见李振大有种指点江山的架势,他口才的确出众,但也不会因李振直接扣过来的几顶高帽子便忘乎所以,遂当即把手一抬,说道:
“且慢,虽得先生如此夸赞...可我蒙受皇恩,如今爵同郡王,坐拥几处藩镇,权掌一方。可先生却说我的器量,应也不应知足只做得这一方节度...难不成是让我似越州董昌那般称孤道寡?”
李振闻言先是一惊,然而看李天衢神情并无任何怪责之意,他心中会意,随即又从容说道:“董昌妄自尊大、愚蠢短视,又怎配与明公相提并论?那蠢汉僭逆称帝,名不正、言不顺,不过挟数州之地,也敢妄称天子?
而小可又怎敢怂恿明公背反朝廷?只不过...方今皇帝,却无人君之福,亦无贤君之明,以致天下愈发动荡。在下所言明公应进图霸业,也是因方今朝廷昏聩,而明公虽能维护得一方清平,正是以能者居之,由公谋天下霸业,也是责无旁贷啊......”
现在毕竟还只是初投至李天衢麾下,李振也当然不可能立刻便怂恿说主公,由我为我出谋划策,咱们迟早要断绝唐朝国祚,再弄死那皇帝吧...但是李天衢知道这厮潜移默化的又在暗示些什么。按李振的史载事迹,李天衢揣摩此人性情,也大概会有十六个字来评价:
大逆不道、睚眦必报、阴险歹毒、贪生怕死。
李振屡试不第,便对朝堂官僚滋蔓生咬牙切齿的仇恨,他如果发迹得势,便会将唐廷满朝公卿大臣死死的踩在脚底下,任意做贱辱杀,而让群臣又恨又怕的称呼他做“鸱枭”,处杀唐廷朝臣之时,还会小人得志的放话说“此辈自谓清流,宜投于黄河,永为浊流”...心胸狭隘,也已不只是为正事霸业着想,这也要通过侮辱、残杀...不问忠奸良贱的报仇,只是以为了他那病态的快感。
然而李振这个覆灭唐朝的铁杆激进派,于后梁灭亡时奴颜婢膝的伏在后唐庄宗李存勖面前乞活讨饶,却因主持残杀唐廷君臣的行径实在太过,仍奉唐朝正朔的李存勖当然不能饶过他。同为朱温的左膀右臂,比起亡国时自尽已尽臣节的敬翔,李振势大之时小人得志,失势后却又是一副贪生畏死模样,这一比较,他声名也无疑要卑劣了太多。
只不过这李振虽然是小人,他却也是一个能力十分出色的小人......
李天衢暗念着,眼见李振又开始分析天下形势,一番高谈阔论时,他那对眼睛仍时不时偷乜过来察言观色...而待李振稍歇时,李天衢继而便道: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这个道理,我也当然明白,只不过有些事,固然要未雨绸缪,可还有些事,也是要顺势而为的。先生只须知道,我的确不甘于只掌控这数藩之地,逐鹿中原、成就霸业,直到人心归向之时,该是我的,我也自然会去争。
只是这条路,到底还要一步一步走,而以后依据时局演变,这路还要如何继续走下去...到时也自然要仰仗先生与诸位群策群力了。而会许以追随我打天下的功臣前程,也不会是仅仅隶属藩镇的幕僚属臣。”
话不必说透,李天衢如今已享郡王爵禄,统掌几处藩镇,如果他仍不知足还要开疆拓土...倘若当真能够成事,那么他终究会走到哪一步?李振绝顶聪明,自是一点就透,他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便朝着自己投从的主公恭声表态效忠。
虽说这李振心胸狭隘、为人阴毒...可李天衢也很清楚他所能想出的计策多是毒计,思维策划也极为精密狠辣。更关键的是,这厮也是五代时节最出色的说客。
极善于洞察人心,看破对方软肋,只要李振觉得时机已然成熟,按史载做为朱温派出的使者屡屡与他方势力交涉协商,以出众的口才促使对方接受,也几乎是无往而不利。甚至凭着他那一张嘴,诱骗得唐廷满朝公卿,乃至淄青军王师范放弃抵抗,直到朱温挥起屠刀落向他们的脖颈之际,方知是被李振算计得死于非命......
李振这厮,会有大用处...而且李天衢心说我也没指望他会是以死殉节的忠臣,便如对待张全义的态度那般,倘若我真无能到被其他势力给灭掉的地步...也由得你们另谋出路,而这李振到底是个聪明人,他为谁卖命能够收获更多,自己也能掂量得清楚。
但也务必留意要限制他的权力,起码现在己方领地与国都长安路途遥远,还隔着朱温、李克用等强藩。所以李振还并未极力主张加入尽控制住唐廷皇帝的争夺战中...真要到了那么一天,这货也将会极力主张对朝廷贵胄权臣、乃至皇帝李晔赶尽杀绝,李天衢心想有件事也必须要让他预先知晓:
唐朝早晚终究要亡,而唐廷皇帝倘若也是难逃一死...可是他却绝对不能死在我的手上。
※※※※※※※※※※※※※※※※※※
李振被李天衢暂且任命为泰宁军长史,也就相当于藩镇节度帐前的秘书长一级的官阶。据江南那边传来的战报,被钱镠麾下大将顾全武挥军攻破越州治所外城,只得退守内城的董昌也只得接受劝降,出城为钱镠所部兵马擒获,却在押赴往杭州的路途中投江自尽,而由他篡立的大越罗平国一百多名叛臣,以及董昌满门三百多口受株连悉数被斩,这一场更像是场闹剧的地方叛乱,至此也被迅速荡平。
钱镠凭再度讨逆平叛的大功,受封赏为两镇节度使,再得加官进爵自然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是还没等朝廷诏令传来,钱镠回过头来又要专注于同杨行密的对抗当中,双方剑拔弩张,江东战乱尚无法消弭...虽然较之孙儒作乱、董昌背反的时期局势相对稳定,可当地百姓忧心忡忡,也实难安居乐业;
至于马殷被孙儒残部推举为主,率领七千余兵马进入江西地界,南下前往洪州,旋即转战豫章,很快也将杀入湘楚之地。然而流寇所过之处,鄂、湘、赣诸地同样也是人心惶惶;
同一时期,国都长安那边,却又因河中节度使王重盈病故之后,他两个儿子王珂、王珙争夺节度使之位,李茂贞、王行瑜、韩建等军阀却又以皇帝李晔将节度使之位赐给王珂为由,便又一次的挥兵至长安兴师问罪,又逼迫李晔诛杀李溪、韦昭度等朝中重臣...李茂贞还留下其养子李继鹏留在长安控制皇帝。然而这一次,由李克用亲自统领的河东大军,过后不久,却又杀至长安城下......
263章 李克用走了,朱温来了
“李克用对于皇上,的确也已做得足够多了......”
节堂内李天衢长声说道,藩镇中大多幕僚也是齐聚一堂。而根据长安那边传来的情报,李克用率领十万大军勤王,竟然直接灭了屡次兴兵围攻长安犯驾的邠宁节度使王行瑜;吓得镇国军节度使韩建退守华州;还震慑得李茂贞罢绝了打算挟持皇帝李晔至凤翔的打算,甚至还杀了自己的义子李继鹏主动请罪请和......
李茂贞、王行瑜、韩建三个节度使联合陇右、凤翔、邠宁、镇国四镇结盟,屡屡杀到长安犯阙,欺负皇帝胁迫他接连诛杀朝中大臣都成了日常操作。可是面对李克用这个北境之王,他们软柿子捏惯了,也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只不过听闻其中关联的几场战事军情,让李天衢略感不快的是,李克用麾下杀败邠宁节度使王行瑜,致使其逃亡途中为部下所杀的功臣,却是那争夺河阳军藩镇失利后北投河东的李罕之。那厮...当然更不是什么好鸟。
本来被朝廷召集诸镇大军讨伐,结果却再度兵发长安勤王的李克用为了避嫌,并没有纵使兵马进入国都,只是上书力谏朝廷下旨,就如当年皇帝兴兵讨伐他河东军那般,许以继续征讨李茂贞的名义。
然而李晔虽慰劳李克用,授予忠正平难功臣称号,并加封他由郡王爵禄升为晋王,由此也相当与有了建立自据一方的王国名义。然而这个皇帝接下来的骚操作却是...劝说李克用与李茂贞和解。
不该打时非要出兵,朝中大臣怎么劝都拦不住,结果真该打时,却又不肯借助河东军这路强藩为他讨伐隔三差五来长安犯驾的李茂贞了...李天衢估计李克用都会被李晔那小子给气乐了。
皇上你当初不是牛逼么?叫嚣着组建起朝廷禁军,又带上几路藩镇前来讨伐我河东的时候多威风啊?老子不与你算旧账,现在又兴兵前来救援朝廷,这都要主动为你出头了...结果倒要和稀泥,不愿我去攻打那天天都欺负到你头上的西北军阀了?
然而李克用与他麾下谋主盖寓合计一番,最终留下了一句“不杀李茂贞,京师一带永无宁日”,便挥军返回河东藩镇去了。有些事,李克用心知肚明,李天衢大概也能揣度得明白:皇帝李晔只怕是在顾忌,李克用的实力更为强大,若是纵容他灭了李茂贞等接邻长安的军阀...又怎知李克用不会更加狂妄,而要将朕把控在掌股之间?
而李克用劳师远征,虽然捞到了王爵这等尊崇名位,可是他放弃控制住皇帝李晔与朝廷中枢的心思也很好理解。有些事,天下诸藩节度嘴上虽不明说,但是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对待河东李家也难免有一个想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毕竟李克用这一方军阀势力多是沙陀族裔,人家大老远的奔赴至长安勤王救驾,朝中尚还有人奔走相告“十万沙陀要杀入长安”引起恐慌情绪,河东军中又夹杂着不少北地异族将领。当年的安史之乱、吐蕃大军入长安大肆烧杀劫掠...乃至李克用当初与他老子李国昌的确也曾抗拒皇命等事件,天下人也都还记得。
要挟皇帝,控制朝廷中央这种事别的军阀可以做,可李克用自己都很清楚倘若他是做了,那么将会招致诸藩节度的敌意也必然会更大。所以李克用兵临长安城下,他的谋主盖寓力谏倘若奸人散布谣言,也必然会引起朝廷与诸藩警觉。眼下君臣相安无事,也不必朝觐,回归籓守,如此天下人看来我河东确为勤王而来,李克用则打趣回道“盖寓尚且不信我,劝阻入朝觐见,何况天下人?”遂班师回程。
观察李克用对朝廷的态度,他现在真就不打算废帝灭唐,还屡屡出兵救援朝廷。称王还是称帝,无非是个名分。又有朱温那死对头,李克用当然也不想给对方任何撺掇其他军阀联合讨伐自己的借口。你皇帝糊涂,可老子该帮的也都帮了,我也没有意图趁机控扼住朝廷中枢,你们还能什么谋朝篡位的借口声讨老子?
从这点上看,李克用虽骄横狂傲,但的确比朱温那厮为人正派又好名声太多了。李天衢想起当年自己抢来诛杀黄巢大功,与李克用初会时就见他虽然气鼓鼓的,但是又不愿自降身份为难,还要撑起副大气豁达的模样时...也不住莞尔一乐。而李晔错过了李克用之后,李天衢也已能想到他的命途轨迹,应该也不会出现什么变数了。
关于李茂贞等西北军阀犯阙要挟皇上,却由李克用出兵平乱的来龙去脉知晓个详细。节堂当中,本是内侍太监出身的张居翰不由的长吁短叹,而罗隐更是忿声言道:
“大唐天子,竟然任由逆臣这般欺辱!虽然朝廷实难节制李克用...可李茂贞胁迫陛下枉杀朝臣,屡番犯驾,狼子野心,也是昭然若揭。更何况他统掌的藩镇毗邻长安,陛下这...却又如何不借李克用之手除了那乱臣贼子?
哪怕朝廷忌惮河东声势,可李茂贞逆臣祸患,近在眼前,待李克用挥军返回河东。只怕李茂贞屡屡欺辱要挟天下,已然生出异心,又怎会守臣子本分?李克用已去,而那逆臣复来时...这又如之奈何?”
罗隐此言一出,也引得节堂内不少幕僚叹声应合。然而眼下坐在李天衢侧首,赴任泰宁军长史官的李振却轻轻的嘁了一声,他瞄向罗隐等神情激愤的文臣之时,眼中不屑与蔑视之色稍显既逝。
李振到底机智狡诈,深知自己投从李天衢时日尚短,还不便与久受重用的罗隐等人争执对抗,他极善察言观色,也并没有跳出来讥讽罗隐等人明明效命于主公,却为唐廷愤慨这般的愚忠可笑。
然而李振脸上神情细微的变化,也落入李天衢的眼里。他也很清楚现在自己麾下的武职军将都还好说,然而文官集团对于唐廷的态度大概可以分为三种类型:
第一种是以罗隐、张居翰等人为代表,他们虽然为藩镇节度效力,但是仍然拥护唐朝正统,哪怕皇帝再是昏聩、朝廷再是无能...自家主公攻城略地,甚至违抗威胁到己方势力的圣旨,打退朝廷方面的征讨兵马,他们也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绝对不能接受自家主公谋朝篡位、自立为帝;
第二种则是以严可求、高郁、张全义、张佶等人为例,只倾向于为自己投效的势力尽忠竭力,对于唐廷皇帝,面子上称呼做陛下,可是除非牵涉到己方势力的利益,他们不看重皇帝与朝廷那边又闹出甚么事端。待时机成熟时,自家主公该称王称王、该称帝称帝,但也不会操之过急。表面上维持与唐廷社稷的主从关系,但是相较于自家主公,对皇帝也根本没什么忠心可言;
第三种就是李振这等巴不得皇帝早些去死,唐廷赶紧灭亡,而能尽快辅佐得自家主公称帝建元,以争取到从龙之功的人物。然而因为他对于朝廷偏激的仇恨,为自己所认定了有机会覆灭唐朝的主公,来投从效力也是格外的卖命。只不过这种类型的文官太过激进,李振又没有与他臭味相同的朱温一拍即合,所以他有用归有用,可现在于文官集团中也没什么话语权。
所以这个李振,许以他其它好处,可司吏监察这一块,到底也不能放权让他有党同伐异的机会...李天衢心中思付,然而想到了朱温那厮,在李克用从长安退兵之后更让他关注的消息,便是朱温调遣诸部兵马往河阳军藩镇,看似也有要进军关中的意向了......
264章 城头变幻大王旗,裂土分疆又一人
“长安路途遥远,我军到底是鞭长莫及。虽然罗判官言之有理,皇上仍为逆臣觊觎...可我就算有意协同李克用,终究是远水难救近火,长安兼顾不得,到底还要枉然与沿途藩镇生出争端......”
李天衢思量着朱温下一步会采取的军事行动,口中却长声叹道。罗隐等人虽有些不甘心,但也很清楚自家主公说的确是实情。
毕竟义成、天平、泰宁、淮南四镇连同徐泗之地处在位于唐土东部,距离关中长安的确是路途遥远。无论是以罗隐为首,有心思勤王保驾的“保皇派”,还是似李振那等,意图趁机控制住朝廷,再慢慢弄死皇帝与满朝公卿的“倒皇派”现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长安那边,也都知道自家主公要放着自家地盘不管,跨过朱温、李克用等强藩加入进争夺朝廷控制权的战争当中...这也未免太不现实。
不过虽然现在只是干瞪眼,但是节堂内一众幕僚也都在思量着岌岌可危的朝廷倘若再生出事端...又会对天下时局走向构成什么深远的影响?
无论如何,眼下还是要顾好己方势力的发展壮大。
安顿整编新军方面,李天衢也已任命降将柴再用为先锋军指挥使,而且这些时日来往的也相对密切。那“柴黑”柴再用,过往固然有追随孙儒作恶的这个污点,但是他本来应该是为杨行密所用,而做为五代十国初期的淮南名将、吴国开朝功臣,先后击退朱温数万大军、挫败吴越等诸多战事中立下赫赫战功...而且他也与那马殷有几分相似处,虽然曾为孙儒那杀人魔王卖命,偏生按史载其性情宽厚儒雅、崇尚朴素,转投南吴之后有功不居、再无贰心,直到以七十四岁高龄做为吴国功勋元老的身份逝世......
李天衢当然也很清楚,柴再用之后,他还有被世人赞说“自保大来边事大起,克敌之功,莫先克宏者”的南吴名将柴克宏这么个儿子。
是以李天衢本着管仲评价他挚友鲍叔牙“其人善恶过于分明。夫好善可也,恶恶以甚,人谁堪之?见人之一恶,终身不忘,是其短也”这般的想法,这柴再用,还是要重用。期间以君臣关系彼此加深感情之时,李天衢也曾笑言道:
“当年将军自宋州统领骑军追击,倒因朱瑄、朱瑾之故你我却未曾于战阵上相见。如今却是有缘,能与将军协力共谋霸业。”
为人沉稳,本来平素不苟言笑的柴再用听了,脸上也不住露出一抹笑意,说道当日侥幸未曾冲撞主公,看来也是死心塌地的愿意改投这个仍肯重用提拔自己的新主了。
而杨行密那边任命孙儒另一名降将李厚做指挥使,择选贼军降众当中最剽悍善战者组建黑云都,至于被生擒俘获的马殷二弟马賨,杨行密得知他兄长被贼军余部推举为主,眼下也快杀入湘楚之地后却是多留了个心眼,将他释放并厚待礼遇,并承诺待马殷能得以安生立业之时,自会放还马賨回去与他兄弟团聚;
统掌义胜军、镇海军两处藩镇大半领土的钱镠,也任命孙儒降将徐绾为指挥使,同样挑选归从的贼众精锐组建武勇都。如此本来同为孙儒麾下的凶兵暴徒,如今各为其主,鉴于杨行密与钱镠之间互不相让的对持关系,以后恐怕也免不了要对当初的同伙兵刃相向;
然而李天衢也加入进讨灭孙儒的战事当中,而收获了柴再用这员淮南名将,以及善用火器的郑璠。本来能为吴军所用的将才被人截胡,对于此,杨行密本人却是不知情的......
除了忙于公事,李天衢家世也有喜事发生。正妻齐玉韵,以及由朱瑾府中收入后宅名为顾惜云的侧室先后染孕,虽然还须经历十月怀胎、临盆接产,但好歹现在自家基业继承子嗣也已开始有个眉目了。
虽说朱温连他那很有作为的长子朱友裕都要猜忌,而他其它那些子嗣也没什么争气的...而李克用那一众亲子义儿里面,李存勖现在估计也快十岁了吧?还有他那义子李嗣源应该也已是二三十岁的年纪...更何况李克用还有个长子李落落,估计也早就能领兵打仗了吧......
李天衢心中寻思,于后宅温存慰问齐玉韵、顾惜云一番,得出的结论却是:还要继续生。
毕竟尚未诞生的子嗣哪个会有能力继承基业,这种事现在谁也说不准。说到底还是要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而从中择选最合适的人选,李天衢可不想入朱温那般,一辈子与李克用对抗虽大概占据得上风,可是轮到他与李存勖这个晋国嗣君交手时会发出“生子当如李亚子,克用为不亡矣!至如吾儿,豚犬耳”那样的感慨......
李天衢于牙署、后宅两头跑的这段时日,唐末五代乱相也是愈演愈烈,各地权位更迭依然是城头变幻大王旗、你方唱罢我登场。李天衢随时留意着各地相继传来的时局变动,其中涉及到一方节度更替的便有:
当年从秦宗权反军中脱离而出的山南东道节度使赵德諲病故,由其子赵匡凝继位,虽然皇帝威严扫地、朝廷势力衰微,可赵匡凝仍旧明言表态贡赋不绝,处于坚定拥护唐廷皇帝的立场;
而当初同样曾效力于秦宗权军中,出走后一时落草,后来纠聚三千兵马攻夺下曾为反军所占江陵,逐步接管荆南军全境的郭禹,陆续夺夔、施、忠、万等几处州府,对内勤政爱民,招抚百姓、减免赋税...也被朝廷认可其荆南节度的身份,他也由投贼时冒取的名头郭禹,改回原本的姓名成汭,同时又兼任夔、涪等州观察处置水陆催运等使。虽然成汭对朝廷也保持着顺服的态度,可是他在对外扩张时便已曾杀退蜀地王建的军队,又按部就班的训练水师、打造战船,似乎是对于江西钟传、皖地杨行密的地盘打起了歪主意;
至于卢龙军藩镇那边...到底五代变态多,本来处处要与李克用作对的金头王李匡威,由于酒后乱性,便强行侵犯了他亲兄弟李匡筹的正妻。结果李匡筹引军驱逐他兄长自立,李匡威则是奔逃至先前与他达成对抗李克用战略同盟的成德节度使王镕那里寻求庇护。
成德军少主王镕,也很感激李匡威时常出兵般他对抗李克用,不但为他修建府第,还尊其为义父。然而李匡威眼见王镕与淄青军节度王师范的年龄相仿,以为年少可欺,便生出直接要挟到抢夺藩镇的歹意...结果却也聪慧多智的王镕识破,李匡威遂也是难逃一死。
李匡筹驱逐侵犯了自己妻子的兄长,结果却又打出要为李匡威报仇的旗号攻打成德军。然而正当河北各地也乱成一锅粥的当口,河东李克用再度出手,派遣步骑一万支援卢龙军那哥俩兵变时出逃投奔的牙将刘仁恭,再度杀回卢龙军夺下幽州。
自此被李克用推举上位刘仁恭,接管了卢龙军藩镇,而李匡筹溃败,往南投奔横海军藩镇,却被节度使卢彦威所杀,部众辎重、妻室姬妾也尽为其所夺......
李天衢陆续听闻各处藩镇格局的变动,脑袋里面就是一个字:乱!也难怪起初囫囵吞枣的向了解唐末这段时期的历史之时,也时常会有懵圈的感觉。五代初期除了梁晋争霸这条主线,每一年各地同时都还有好多大事发生,期间涉及到政权更迭,很多事也都有着微妙的联系......
不过刘仁恭这个白眼狼,也终于被李克用扶持上位了...五代中桀燕割据政权的开国君主,也已粉墨登场,加入进诸藩群雄割据的首脑集团......
李天衢心想李克用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河北这边,长安那边再闹出什么祸事来...他也就根本无法再腾出手来,而去拉扯皇帝李晔一把了吧?
265章 异乡人全家,也终于到了
别处兵祸接连,治下发展迅速期间,义成军张归霸那边也已传来消息:当初于密州市舶司被李天衢好生招待,并分析利害的劝诱其举家东迁的李四郎李玹,终于携他兄妹李珣、李舜弦等一众车仗东奔而来,并按李天衢先前嘱咐,事先遣人骑快马至义成军藩镇知会。
李天衢先前也曾遣人去知会过张归霸,得知李珣这一家子果然来投,便立刻派遣人手,命令自他做了义成军节度使留后之后,在军中提拔的一名唤作贺怀庆的牙将前去接迎。
国都长安那边周围局势暂时安稳,朱温方今又调遣兵马,屯兵河阳军,似乎还要有大动作。所以李珣自剑南东川梓州启程,出川蜀、过关中,过潼关再往东行...虽说是路途遥远,但好歹所过之处大多处于战乱之后的缓和期,如此虽是尽携家资,但也有惊无险,终于进入了李天衢可以调遣兵马出手护应的领地范围之中。
张归霸接引李珣全家,并遣人前往瑕丘呈报。旬日间,李珣这一家子在滑州稍作安顿,又被护送着赶往兖州治所瑕丘时,入了城郭,李天衢便已亲自出官署去迎接。
之前便与李玹交谈得甚欢,彼此感情已算是熟络,所以他再与李天衢相会时也并非十分拘谨。不过他兄长李珣这个晚唐时节花间派的代表词人之一,虽然有股名士风流的才子气,可看来他为人到底更沉稳谨慎些,情知如今既然被说动,搬迁至李天衢治下疆土安家,对于眼前这个肯庇护自己家业的雄主分毫不敢怠慢,遂连忙躬身拜倒:
“李节帅赫赫威名,小可早曾拜闻,如雷贯耳。听舍弟言及有幸拜识节帅,还恩许关照小可家业,已是荣幸之至,又怎劳烦节帅亲自前来接迎?小可更是诚惶诚恐。”
“先生高才,远近闻名,又于药理之道多闻博识,有杏林妙手之能,当真无愧为‘儒医’贤名。我既能关照当世名士安生,自然也是义不容辞,先生也不必如此多礼。”
李天衢笑呵呵的前去相扶,就见李珣也如他李玹那般,虽然是波斯人种的相貌特征,他颌下蓄着的虬髯比他兄弟更显浓密,可纶巾鹤氅,也是唐土汉人的扮相。
而李天衢目光又一瞥,就见李珣、李玹身后恭立的那个波斯少女,但见她已是个美人胚子,生得张瓜子脸,碧蓝色的眼珠清澈明亮,而光洁妩媚的脸蛋上瑶鼻樱唇,肤若白玉。不知怎的,李天衢忽的想到后世那部武侠著作中的那波斯明教总坛圣女,中土明教的紫衫龙王黛绮丝...应该也是如此形貌特征吧......
“妾身与两位兄长前来,拜谢节帅大恩。”
李珣之妹李舜弦,也朝着李天衢盈盈下拜。虽说因她是波斯美女的相貌特征,也平添一股妖娆妩媚,可那也明显有别于卖弄风情的狐相媚态。李舜弦留着双丫髻,发饰衣装也完全是唐土未出阁少女的扮相,而她言行举止也显得文雅又有涵养,的确是有唐代波斯才女那般独特的韵味。
只不过李天衢之所以看李舜弦尚是个美人胚子,也是因为瞧她...现在应该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什么歪心思顿时烟消云散,这还真就立刻进入了贤者模式......
美则美矣,而且在这个时代女子如此年龄成婚也是常例,这点上李天衢还是秉承着后世的道德观念,所以确定过李舜弦年纪过后,也立刻能收心秉持,心说如今既然李珣这一家子既然已投到我麾下,那么有些事过几年再说不迟...毕竟我虽然不是好人,但好歹绝不会是后世某些做下某些恶行理应千刀万剐,也是死有余辜的畜生。
李天衢随即吩咐胥吏安顿他们兄妹三个家室亲眷,并带着李珣、李玹入府详谈。
这一家子肯变卖家产,从蜀地剑南东川地界也是耽着些凶险,不辞辛苦,千里迢迢的迁至他乡,毕竟他们尚无法确定王建大肆侵州夺县之后,自己身家性命能否得以保存,世道动荡,走商凶险,通往进购海外商物的口岸道路几乎断绝...期间又有被李天衢说动的李玹回去苦口婆心的劝说,家主李珣遂也笃定心思,愿意离开乡土东迁前来投从明确会表态重用他的李天衢。
再听李珣叹言说及川蜀那边的时局变动,王建已杀入成都,夺取西川节度观察牌印,不久后便将他义父田令孜与其族兄陈敬瑄诛杀。
而后正值李茂贞、王行瑜、韩建三方军阀联合进逼长安,逼迫李晔诛杀朝臣韦昭度、李溪等,而李克用挥军勤王救驾的同一时期,王建那边也派遣牙将率部北上,不管是不是打算真打,好歹也要摆出副拥护朝廷的架势。然而立刻李克用那边从长安退兵之后,王建便立刻以邻道节度使顾彦晖竟然不肯出兵勤王为由,便调动兵马大举讨伐剑南东川......
而李珣全家,就是趁着王建所部牙军还没有杀至东川治所梓州之前,便已慌忙奔逃离乡。他们本来便已动了举家东迁的心思,结果王建果然是得陇望蜀,占据西川藩镇尚不知足,很快便借故大举侵犯东川,结果这也更坚定了李珣趁早远离是非之地的心思。
于是乎,梓州李家日夜兼程、马不停蹄...李珣并不知道王建占据两川之后,也会知人善任,并不拘一格选用人才,尤其会重用才名远播的文士。他只看见那个杀入蜀地的军阀攻破成都、纵兵袭掠,还大肆侵攻别处州府...所以李珣便在按原本轨迹会投从效力的主公杀到家门口之前,便一溜烟的逃出千里之外了......
李天衢回忆史载轨迹,东川顾彦晖就算尚还能撑个一两年,但是也终究难以避免要被王建侵吞全境,只得自尽身死的命运。再不出几年的功夫,王建也将称霸川蜀,不过李珣全家既然已顺利投从到自己麾下,他所建立的割据政权到底距离己方势力太远,李天衢心说暂时也不会与王建有什么瓜葛。
而要让李珣这一家安心搬迁过来扎根,心甘情愿的为自己所用,李天衢自知也须投其所好。对于痴迷于炼丹早已是走火入魔的李玹,李天衢早前便已知会胥吏在瑕丘置办的一处府宅中特设炼丹房,期间丹炉、丹鼎、水海、榴罐、甘蜗、抽汞、华池、研器、绢筛、马尾罗...等一应炼制丹药的器具齐备,而他欲采购的所有炼丹材料,也按先前所说,密州市舶司那边自会关照他预先购置;
而更倾向于研究药理学,鉴识海内外诸般草药药性的李珣也是亦然,由市舶司统一关检集散,诸如波斯的安息香、诃梨勒,出律的龙脑香、大食国的金屑...等商货虽然不及高丽、东瀛的特产那般易得,但李天衢也已说明他也会遣使与占据杭州口岸的钱镠,乃至尝试于诸部在福建地界扎下根基的王潮交涉来往,也是互市互利。
如此兖州治所,距离密州市舶司更是临近,而且都是处在李天衢治下领地,时局极为稳定。李珣也就不必再因时局动荡而困在川蜀,也还能经通商口岸做鬻香药家门生计......
听得李天衢的确肯履行承诺,特别关照他们家门,本来仍有些忐忑的李珣也终于安下心来,又与他兄弟李玹又朝着李天衢躬身纳拜,口中千恩万谢,也都是完全发自于真心的。
266章 又双叒叕,皇帝危矣
在得知长安那边又有大事发生之前,李天衢再考察密州沿海地界,市舶口岸也已是一片帆墙如林的繁华景象。
海外船舶络绎不绝的开拨如港口当中,不但是海上船舶泊聚,陆上同样是车马云集。忙前忙后的市舶司署吏排查、清点、记录着货物,也有很多船夫力工打着赤膊,大声吆喝,从海船上来回搬运着装盛商货的箱子、麻袋。
而密州板桥镇街坊商铺间,到处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也有些海外商户得市舶司允许在当地盘下一处店面,囤积着本国于唐土上畅销的紧俏商品贩卖。当然也有李天衢治下各镇,乃至周围诸地行商的大户前来,与市舶司报备过后,开设商铺,招来走街串巷的海外来客登门观览购买。
李珣、李玹兄弟两个也随着李天衢一并大致密州市舶司。他们眼见得这里的西域胡商,虽然比起当年的广州口岸的来往的数目要少了太多,但好歹密州当年也是接引外海遣唐使的要紧去处,经李天衢设立市舶司有意扶持,鼓励招徕海外商户...如今此间繁华景象,似乎已并不比当初的广州口岸逊色。
各处市坊界限间,时不时有大唐官话、古日语、古朝鲜语、乃至北地粟末靺鞨所部渤海国所用的渤海语传入耳中,不过好歹抵至唐土做生意的商贾,非是有一口汉话说的很溜的中土侨民相帮,好歹咬字不清的尚且词能打意,彼此沟通起来大概也都顺畅...而观览时,李珣忽的眼神一亮,他立刻朝着口岸便经过市舶司胥吏检视已发过公凭,眼下正靠港卸货的商船行去,倒还真被他寻觅见一个波斯海商,便立刻上前相询。李珣张嘴也是一口纯熟的波斯语,貌相上看起来与那商贾似是老乡见老乡,而很快攀谈的熟络起来。
至于李天衢,他随后来到市舶司官署,听闻张佶报说东瀛九州津屋的海商儿岛九郎,也已承诺下次海运之后,便将转运来大批于本土收购的银矿。想必东瀛那边其他海商,很快的察觉到走唐土海贸仍有重利可图,届时也会形成蜂拥而至、竞争抢先的局面,李天衢当然也是乐见其成的。
至于新罗方面,李天衢也按承诺许于两个遣唐使留学生官职,就在张佶身边帮衬,以辅助与新罗海商来往事宜。又有金敬德等人于本国家世之间穿针引线,海贸营生也是愈发的红火。
而且经由唐廷商贾来往与新罗之间,也将海路上途径之处呈报于市舶司,也让李天衢确定了一件事:位于新罗国西南海域的耽罗岛,果然还留有残存的海贸口岸。
耽罗岛,这般时节也称儋罗,就是后世的韩国济州岛。李天衢经过先前打探,得知那里并非与唐土之前没有半点联系,汉末三国时节便称其称为“州胡”,而在《新唐书》中便有“龙朔初,有儋罗者,其王儒李都罗遣使入朝,国居新罗武州南岛上,俗朴陋,衣大豕皮,夏居革屋,冬窟室。地生五谷,耕不知用牛,以铁齿杷土。初附百济。麟德中,酋长来朝......”这般记载。
然而耽罗岛虽有耽罗国,已经形成了政权,也是要等到北宋崇宁年间,才被新罗之后的高丽吞并全境,废其国号设耽罗郡,随后改称济州。只不过如今耽罗管控全岛的力度有限。
毕竟当年的张保皋,便是在此修建法华院,与后世山东半岛威海市石岛镇北域兴建的赤山法华院遥相呼应,并且也以那个去处做为往返于唐土、东瀛、新罗之间庞大的船队的重要根据地。只不过他早已为新罗贵族所杀,耽罗岛上兴建的口岸海镇就此荒废......
既然有此前例,李天衢也自然是打算取而代之,接管那一处还不算是属于新罗本国领土治下,而且东、西、北三个方向分别与东瀛、唐土以及新罗隔海相望的海上交通要道所在。
“当年张保皋能做的事,当然我也能做。至于耽罗国那边,我也会安排人手,前去与他打打交道...而耽罗岛上法华院乃至海镇口岸,与其荒废下去,也莫不如落在我手中教其再度兴旺起来......”
李天衢又叮嘱过张佶一番,考察密州开设市舶司以后的口岸发展进度,这些事固然可以明着来。可是检视对外宣称为巡院侍卫司,其实是由李天衢任命张骁统管的密谍司署...则需要注意防止消息泄露了。
仍是于密州治下驿馆当中,张骁向李天衢呈报,由他与赵安、王齐豫、赖不明,又发展了一些有做密谍潜质的人手,也都是经过严谨考察,挑选出来性情最为精细,而且相对也能保正其忠心的属下。
而密谍细作的勾当实则也是术业有专攻,诸如潜伏匿踪、察言观色、刺探窃听、联络情报、诱骗跟踪...甚至暗杀等手段,他们几个人虽然各有所长,但是要培养起大批专业的精锐密谍,乃至扩建组织更为完整严密,行事也更为隐秘的庞大特务机构自然也需要长期的时间进行完善。
可是根据张骁所报,现在也有几个人手足以胜任密谍工作,而且也能以担保他们的忠心,只眼下而言,针对某一人想办法安插密谍过去,并筹谋安排联络情报的人手,想必也能够胜任。
李天衢遂吩咐张骁遣人前往徐州萧县,去查探那个他先前便已知其出身来路的大户动向,并着手准备安排巡院侍卫司选定的人手与其接触。
然而筹谋部署期间,却又有藩镇胥吏传来急报:眼见李克用已班师返回太原,而凤翔、陇右两镇节度使李茂贞又听闻唐昭宗于长安又开始招募兵马,宗选补数万人为殿后四军,并由宗亲诸王统领的消息之后...竟然以皇帝如此是意图对自己不利为由,便再一度的挥军杀向长安......
朝廷禁军,一如既往的不堪一击,还没厮杀便已做鸟兽散。身为大唐天子的李晔狼狈出逃,这次倒是主动的要逃亡河东去求李克用的庇护了...李茂贞则顺顺当当的杀入长安,纵兵大肆抢掠,诸多皇城宫殿也在动乱中付之一炬。
然而出逃的皇帝李晔,乃至宗室子弟、公卿大臣,却被先前也被李克用骇得退守华州的镇国军节度使韩建给拦住去路,韩建又以“车驾渡河,无复还期”为由挟持住李晔,而押赴往自己的地盘华州。
至此皇帝李晔,终究不免落入藩镇节度的掌控当中,又有韩建从中翰旋,犯驾杀入京师的李茂贞反而拜尚书令,并加封为岐王;韩建本人,也被赐封为检校太尉,兼领京畿制置等要职...然而随着皇帝被军阀劫持之后所引发的事件,才是李天衢极为关注的重点:
朱温那边到底收到李晔为韩建所挟持的消息自然更快,他立刻调遣军旅西进,继李克用之后,他也出手了......
267章 有很多大事,都要提前几年发生了
似乎朱温决意要控制住朝廷,而已经开始计划对皇帝下手的时间...将会比史载轨迹提前了几年?
李天衢怀揣着这个疑问,随后转念一想,大概也能推敲出个眉目。本来朱温应该是陆续吞并义成、泰宁、天平、感化、奉国、河阳...等几处藩镇之后,才会把目光又转移到长安那边。但是李天衢心说也正是因为自己的出现,而使得他不得不转移了战略重心。
毕竟义成军节度使,并不是懦弱无能的安师儒。所以那块地盘,对于朱温来说也并非唾手可得的藩镇,反而早已是难啃的硬骨头。当初因为秦宗权的威胁,他还要与李天衢并肩携手,却也是给对方发展壮大的时间;
河阳军藩镇,本来的局势应该是诸葛爽死后张全义、李罕之开始反目对抗,随后由朱温、李克用各自援助一方交锋厮杀,而以朱温攻取下此处藩镇而告终。
但是张全义起初与李罕之联手,并恢复洛阳等地民生,打理得井井有条...李天衢心想他却是投到了自己麾下,而李罕之那个作恶害民几乎也可以与秦宗权、孙儒相提并论的残暴军阀不修内政,统掌得治下州府乌烟瘴气...那么朱温趁势取之,将李罕之驱逐,李克用都还没来得及南下支援,宣武军合并河阳军,也比史载的轨迹要早了几年;
至于朱瑄、朱瑾、时溥这些割据军阀,本来拧成一股劲要对付的死敌也不是朱温,却换成了他李天衢...朱温反倒是他们起初要拉拢的友军...那么李克用当然也就不会出手援助,原本的轨迹他可是不计代价屡屡发兵支援,强行要为已经与朱温结成死仇的朱瑄、时溥等节度续命。
结果朱温却是站在朱瑄、时溥等人一方中途反水,倒是配合着李天衢转守为攻...朱瑾没有拿下泰宁军那块地盘做为倚仗,有勇无谋的他最终于凤凰山一役中伏早亡;又有葛从周五日下三州,以开挂一般的神奇战绩迅速灭亡朱瑄;
没有朱瑄、朱瑾兄弟吸引朱温的火力,时溥也根本来不及加固治下各处州府城防体系,朱温却掉过头来与李天衢联手兵发神速,他遭受夹击被打得措手不及,也就没有条件与宣武军打持久战,李克用又在北地忙着一挑三,还有对付皇帝李晔下旨讨伐的诸路兵马...时溥也就无法再支撑下去。实际上按史载轨迹,朱温豪取徐、泗、宿、濠等数州,以现在的时间节点估计,也才是一两年前的事。
李天衢当然也很清楚,朱瑄与时溥等军阀败亡得更快,这也必然会导致朱温会算计着又要对昔日的盟友动手了...可是他无机可乘。李天衢寻思朱温那老狐狸倘若再盘算撺掇些势力对我出手,他还能拉拢哪个?是与其命里犯冲,也正算计着要与他为敌的杨行密?还是如今与我关系亲密的盟友淄青军王师范?亦或者尚还受到李克用军事威慑,而对外不敢妄动的魏博军罗弘信?
不找帮手,就凭自己的军力寻衅来攻,李天衢心说凭我如今的实力还真就不怵你朱温。何况他老谋深算,不可能算计不到若是现在对我出手...那么朱温的宿敌李克用,也绝对不会错过南北两大强藩联手,而对其形成夹攻之势的机会。
所以朱温的北面,是他最为强大的死敌李克用;在东面还要与李天衢当年笑嘻嘻,彼此背过去的手虽然都攥紧了要捅对方要害的刀子,可面上还要扮哥俩好;南面是他早晚也要攻取的赵匡凝、成讷等占据荆襄之地的藩镇军阀;朱温还要扩张地盘,他还能往哪打?也就只能一路向西了。
毕竟是涉及到了天子被军阀挟持,继李克用之后,又有朱温挥军“勤王”这等大事,李天衢也免不了再与一众幕僚展开军议。还是罗隐怒声忿言李茂贞、韩建贼子逆天无道、荡覆王室,趁着皇纲不振,逆臣竟胆敢劫夺国柄、挟持圣驾...激烈的言辞也直把李茂贞、韩建等人与汉末挟持天子、禁锢皇上的董卓、李傕、郭汜之流相提并论了。
到底华州韩建虽然不似李茂贞那般,直接当面羞辱皇帝肆意欺凌,他对李晔面上毕恭毕敬,可是由韩建暗中操控,将所谓的朝廷禁军尽数解散,李晔再无亲军可用,而且还是由韩建以晋汉八王、七国之乱为由,而威逼利诱着皇帝任从,唐廷便有覃王,延王、通王,沂王,彭王,丹王,韶王、陈王、韩王、济王、睦王等十一个皇室宗亲相继被杀......
然而罗隐愤慨说着,忽然又来了句:“所幸又有朱节帅兴兵勤王救驾,也盼他能威逼李茂贞、韩建等贼子就范,迎还圣驾返至长安。想必皇上痛定思痛,也知凤翔、陇右、镇国等几镇逆臣终不可留,前番李克用力谏李茂贞不除,国都永无宁日,方今又有朱节帅挥军而至,也当下诏令征讨李茂贞等犯驾逆臣,肃清临近国都的乱臣贼子,方才能保住朝堂安宁。”
罗隐此言一出,以张居翰为首的一众拥护唐廷派系的幕僚的反应...竟也是深以为然。
...啥?李天衢望向罗隐,心中叹道毕竟他可不知道自己按史载于朱温弑帝篡唐,并血洗宗室皇族及满朝公卿之后,仍然会愤慨激昂的力谏钱镠北上讨伐,还要扶持延续唐廷国祚,甚至也妥协的建议钱镠有言“纵无成功,犹可退保杭越,自为东帝,奈何交臂事贼,为终古之羞乎!”...只不过无论是唐朝还是后梁,吴越钱镠向来采取对中原皇朝称臣的国策,罗隐也只得忿然辞官归隐,以表态自己与国贼朱温当真是势不两立。
而对于张居翰等保皇派幕僚而言,朱温对外称呼的名头,可还是当年由僖宗皇帝所赐封的朱全忠...既然有征讨黄巢、荡灭秦宗权等定难大功,他们虽然揣度朱温时常对盟友捅刀子突下毒手的秉性...那厮固然狡诈阴狠,时常使无赖手段,还通过买通朝中重臣诱使皇上下旨讨伐他的死对头李克用...但起码对于唐廷皇帝,“朱全忠”应该也属于铁杆拥护派的藩镇军阀......
眼下而言的确如此,罗隐、张居翰等人也要等到李晔落到朱温手里之后,才知道他对皇帝的手段...只会比李茂贞、韩建之流更为阴毒。
而环视节堂内一众幕僚的反应,以高郁为例,也有些文臣脸上神情显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李振则是面色玩味,脸上露出一抹冷笑;而严可求眉头微蹙,若有所思...现在的李天衢,也是看破不说破,他长叹了一声,随即说道:
“朱全忠挥军西进过潼关,而韩建统掌的镇国军藩镇,虽不及朱全忠势大,但可控带关辅,以皇帝为要挟,又有李茂贞与其互通联合...到底能否接还皇上,犹未可知。
而我军虽然与镇国军治所华州,乃至国都长安相距太远,自然也无法发兵前往,但对外自然也是要声讨李茂贞、韩建等节度挟持圣驾、大逆不道...而朱全忠当真又是否这能救还皇上,呵呵...我等自然还是要密切关注的。”
268章 你是让我学曹操?还是学董卓?
本来犯阙欺帝的西北铁三角军阀,先是被李克用灭了王行瑜,李茂贞、韩建二人也骇得请罪求和...他们当时干不过河东军李克用,如今自然也打不过宣武军朱温。
面对朱温兴师问罪的征讨大军,韩建麾下幕僚司马邺最先不战而降。朱温转手便派遣司马邺前往华州知会韩建,宣称如果其不肯投降,便立刻要兵戎相见。
而后镇国军上下震恐,韩建深知己方势力不及朱温兵强马壮,明显也是不愿与他拼到鱼死网破。然而韩建有认怂服软,交出皇帝李晔的打算,可李茂贞却不肯就此放弃挟持天子,他便派遣兵马疾驰往华州与韩建谋议。由于可以任意把控的皇帝,眼下倒成了烫手的山芋,韩建遂也应允,任由着李茂贞押赴皇帝李晔、残余宗室、公卿朝臣西奔,往由他掌控的凤翔地界赶去。
朱温到底还是来了,大军抵至地理位置前据华山、后临泾渭、左控潼关,右阻蓝田的华州,长驱直入,兵临治所华县,又由朱温派遣他攻落感化军濠州之时,所招募颇有口辩之才的典客官马嗣勋入城劝降。韩建到底还是惧怕朱温,也不愿再心存侥幸的据城抵抗,遂单骑与马嗣勋出城,向朱温负罪请降......
挟持皇上、擅杀宗室、窃国柄把持朝臣等诸多大逆不道的罪责,韩建却一股脑的都推了旁人。朱温还真就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斩杀了镇国军节度副使李巨川,而宽胥安抚当初也有些交情,还曾被李克用在城下指着鼻子臭骂“身为人臣,逼天子,杀大臣,你若有礼,谁才无礼”的韩建,而顺利接管了镇国军的属民、钱粮、兵马。
韩建降从了朱温,也不再是割据一方的军阀君主,他与西北军阀联合起来日常欺负皇帝的同盟关系也自此终结。朱温统领大军于华州略作休歇整顿,自然是挥军继续西进,前去讨伐仍旧不信邪,执意要将唐廷皇帝与宗室公卿尽把控在掌股间的李茂贞。
李茂贞倒也并非孤立无援,很快他又拉拢来鄜坊节度使李周彝协同对抗朱温。陇西地界又将是战火连连,而朱温“勤王救驾”的消息传至兖州瑕丘时,李天衢与麾下幕僚密议,却并没有传唤罗隐、张居翰等人,牙署书房之内,也只有严可求、李振二人与李天衢针对朱温与李茂贞之间打响的皇帝争夺战而密议相商......
“朱全忠以救还皇上为名,而并下镇国军藩镇,又擅自宽恕挟持天子,谋害宗室逆罪确凿的韩建...而李茂贞纵然又联合鄜坊李周彝,可也未必会是朱全忠的对手。然而就算李茂贞被胁迫只得交出天子,恐怕对于朝廷而言,也未尝不会是前门去虎、后门进狼......”
听过严可求发表过自己的看法,李振倒也有些诧异的望了他一眼,脸上似乎也流露出赞许之色,他很快便接茬对李天衢说道:
“主公,虽然皇帝受制于李茂贞,而我军雄踞于齐鲁江淮之地,也无法远赴关右...但是倘若朱全忠当真能抢来皇帝,而真由他在控扼住朝堂...方今长安屡为西北藩镇所犯,李茂贞又曾挥军杀入城郭大肆劫掠、焚烧宫宇...那皇帝又如何肯再留于朝不保夕的险地?
就算李茂贞、李周彝倘若为朱全忠所灭...依我之见,朱全忠当初背叛黄巢倒降于朝廷,趁着讨灭秦宗权,乃至与主公联合之际大肆侵吞疆土,也能看出他亦有狼子野心。而朱全忠若真能挟持住皇帝...他毕竟不是顾盼自雄的李克用,想必也不会错过控扼朝堂的机会。而朱全忠既然以宣武军为立足之地,也甚有可能如韩建、李茂贞那般挟皇帝东往迁都。
而当初汉末西凉董卓以定乱为名,亦有机会控扼住远在洛阳的汉少帝、汉献帝;在曹孟德踞于许、陈之地,汉献帝为董卓所掳西迁长安...也尚能趁着李傕、郭汜反目,而董承、李乐、杨奉、韩暹之流护驾东奔的机会,而迎汉献帝移驾迁都至许昌。倘若真是如此......”
严可求听李振堪堪而谈,眼中也闪过一抹异色,然而他与自家主公李天衢仍只是看着李振口沫横飞的继续谏策,又听他说道:
“如此李茂贞便如李傕、郭汜,而朱全忠便是董承、杨奉...主公则未尝不可似曹操那般,伺机派遣兵马截取皇帝,也有机会控扼住朝廷,到了那时,嘿嘿......”
“就算我肯与朱全忠交恶,而有机会抢夺来皇帝...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你又该建议我是该去效法曹操,还是学那董卓?亦或者是篡汉称帝的王莽?”
李天衢微微一笑,随即也长声说道:“方今我坐拥义成、泰宁、天平、淮南等数处藩镇,说句悖逆的话,这也就相当于关门做天子。而汉末群雄逐鹿,与方今诸藩割据的形势亦不可相提并论,曹孟德固然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可皇帝无论落到谁的手里...无论哪个想假借他的旨意节制诸藩,拥兵自重、抗拒圣旨,这对于我等节度而言,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就算朱全忠挟持住皇帝,河东李克用、皖地杨行密、川蜀王建...再包括我李天衢在内的诸处藩镇节帅,他又能使唤得了谁?李茂贞、韩建...乃至如今的朱全忠争夺皇帝,挟持朝廷为了封王爵禄。而我这郡王统掌数处藩镇,也早已形如一国,又何必再抢来皇帝做个摆设?按你想来,皇帝若是落到我的手中,又该如何待他?”
李天衢当然清楚李振开始撺掇自己倘若真有机会,也应当加入进皇帝李晔的争夺战中,他可并不是力谏曹操接迎天子,而意图扶正朝廷的荀彧荀文若,而正如按史载他劝谏朱温那般,意图先清洗点唐廷公卿、皇室宗族,最后再弄死李晔已做好篡唐自立的打算。
而李振又听李天衢一通反问,虽说眼下没有罗隐、张居翰等拥护皇帝在旁,可是发现严可求也正意味深长的打量着自己,如此倒也不便把心中的打算说的太过露骨。而李振眼珠骨溜溜的一转,随即又回道:
“这...主公倘若能抢来皇上,这让世人看来,这自然是举义师,而行匡辅天子之义事。也正如当日主公所言,有些大事,自是顺势而为。纵然不能如曹公那般挟天子以令诸侯...国祚有兴而有废、社稷有盛亦有衰,而方今时局既已如此动荡,唐室衰微,加以时日,眼见气数将近,如此若由主公控扼住皇帝,而待时机成熟时,那么要成就某些大事...这不也是水到渠成的?”
---------------------
国庆前事多,晚上也有急事,今日二更内容略少.......
269章 欲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疯狂
李振仍在坚持建议伺机抢夺来李晔,并控制住朝廷公卿贵胄。李天衢也知道如果自己真那么做了,下一步,李振观察局势过后,便又会提出歹毒的建议逐步清洗唐廷重臣、内侍宦官...直到对皇帝本人动手了。
毕竟李振心胸狭隘,报复心极重,这就是他的执念。要知道这李振建议朱温开始剪除唐廷官僚,大肆杀戮...甚至对李晔下手之时,西面是他并没有讨灭的李茂贞,北面仍是李克用这个强大的死敌,而南方也有杨行密、王建等强藩,乃至自继位以来一直宣称拥护唐廷的赵匡凝等势力虎视眈眈......
就算没有了他李天衢的时空,朱温势力将会扩张到了齐鲁地界,可是当他开始迫害唐廷皇族宗室,以及公卿重臣之时。本来表面上不得不对宣武军表示臣服的淄青军王师范,便立刻誓师起兵,分遣诸将奇袭朱温后方...如此看来,李振力谏朱温可以弑帝称帝的时机,也显得有些操之过急了。
但是李天衢却也很清楚,史载中的朱温就算接连还是唐昭宗李晔,又发动白马驿之祸杀尽忠于唐廷的朝臣,废李晔之子唐哀帝李柷为济阴王次年便将其害死...堂而皇之的登基称帝、建立梁朝。同样是招致与周围藩镇关系迅速恶化,可是朱温后梁,也并没有遭受四面围攻而迅速覆灭,反而一一挫败敌方势力,甚至一度要挥军杀至李克用河东中枢所在的太原,很多藩镇节度眼见后梁灭唐已成事实,先后也只得向朱温奉表称臣......
再这么一看,李振迎合朱温的心思,急不耐的要尽快称帝建元,也并非是自寻死路,他的确能够预判得清朱温有能力横扫周围敌对的势力...而李天衢却暗付如今你转投至我麾下,也是这么一味的怂恿尽快把控住皇帝,以图谋清绝唐廷宗室公卿,而称帝自立...难不成你这厮真是以为我如今的实力,也足以打退周围各处挺唐派的藩镇征讨了?
就算可以,但没那必要。
李天衢心说我可不是要称帝心思过于急切的朱温,他所建立的后梁势力虽然能在天下诸藩当中异军突起,有能力成为五代第一朝。可是也的确是因为朱温称帝的时机显得很急迫,他皇位还坐稳,又要疲于应对李克用、杨行密等强敌的猛攻,励精图治、兼顾民生的时间有限,也终究无法一统天下,而致使五代乱世还要再延续下去。
是以李天衢别有深意的望向李振,又沉声说道:
“你有些话虽然尚不便明言,我也自然晓得。各朝盛衰兴废,的确有气数尽时,而控制皇帝、把窃国柄,时机成熟时也益于...做成那件大事。可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为什么要断绝唐廷江山社稷的,就非要是我?唐廷皇帝,他同样也是个烫手的山芋。我若是争夺他来,而稍显露出谋逆不臣之心...麾下仍忠于朝廷的臣属必然寒心齿冷,与我反目成仇,你是要让我连同他们也一并赶尽杀绝?
河东李克用屡番勤王,与我军相处尚且融洽,他又对朱全忠恨之入骨,我又何必因皇帝之争与他结仇?而我军盟友淄青军王师范,虽驱逐朝廷接管藩镇使臣,但也属于拥护朝廷的节度使,我挟天子为的不是令诸侯,而若是为了趁着朝廷式微断绝唐室江山...王师范等藩镇也势必要与我军决裂,这不也是要腹背受敌?
箭射出头鸟,而这个头,既然朱全忠要出,也由得他。我认为纵然李茂贞、李周彝联手,长久下去也必然敌不过朱全忠。既然他动了要抢夺皇上的心思,肃清旧朝君臣而意图篡唐称帝,期间又要背负何等恶名,我等都很清楚...这种事,没必要争个先来后到,这般时节,到底还是要谁更为强盛,朱全忠有野心,我也当成全他的野心!如此有些事便由他来做,又何必脏了我的手?”
比起一肚子坏水的李振,李天衢这一番话下来,言语中也透露另一种阴谋的意味。而严可求听得双眼一亮,立刻问道:
“李克用挥军勤王救驾,却不愿挟制皇帝、控扼朝堂,而他又与朱全忠势如水火...主公是以为朱全忠倘若抢来皇帝,他也必然要趁机清洗朝堂公卿...而早晚也会对皇帝下手?”
没有谋士李振在旁边不停的煽风点火,朱温眼下势力虽然强大,但也没有达到他原本轨迹时那般的强盛...那么他会不会意图挟持天子?又是否将按史载中那般屠杀朝臣、弑帝自立?这个问题李天衢早就想过,而他给予自己的答案则是:必然会。
“卿所谋是吾本志,穹苍其知之矣!”
这是史载中的朱温眼见废唐而代之的计划逐渐完善,便亲切的拉起李振的手所说的言语。如此直接表达出爱卿所谋,就是我的本意,而本来只有上天知道的意味...可想而知朱温野心渐长,为了称帝也早已是眼红心热了。
而朱温急于称帝,也差不多会到如入了魔怔那般的地步,他可以不顾法理名义直接派遣兵马诛杀李晔。白马驿之祸诛杀众多忠于唐廷的朝臣之后,朝中已尽是他的心腹,但也仍有许多人力谏天下未平,篡位不可太急。再进封为魏王,加九锡,朱温怒而不受,哀帝也表达禅位之意,意图拖延时间,仍急于改朝换代的被朱温拒绝...索性再将仍劝他称帝时机不成熟的臣子一股脑杀尽,就是要尽快胁迫唐哀帝让出皇位,又急不耐将其诛杀,这就算比起篡位野心、路人皆知的司马昭,朱温可更顾不得面子功夫,篡唐称帝已是猴急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就算是四周强敌环视,朱温依然急于弑帝自立,按李天衢想来,就算他老奸巨猾,颇有心机城府...可是朱温骨子里依然还是个泼皮无赖,所以他对于皇帝的执念更为偏激,有机会把握住自己梦寐以求的,则是无所不用其极,而且就算朱温也会权衡周边局势,可是比起其他雄主...他更等不及。
“按我想来,以朱全忠的为人秉性,的确会那么打算...毕竟比起李克用,乃至是我,他若是有机会篡取国柄,更不会顾忌什么虚名。而我纵然有机会抢夺来皇帝,也绝不会就此与那朱全忠决裂。
往后的这段时日,我军非但不会与朱全忠为敌,而坐视他能够挟持皇帝、把控朝堂,甚至期盼他再能拓张做大势力...而朱全忠实力越大,野心越大,有些事,他终究是要做的......”
李天衢点了点头,随即沉声念道,思量着李克用、杨行密、李茂贞、王建...朱温周围面临的世仇死敌、竞争对手还是那些人,可是却还多出了他李天衢这么一路态度暧昧不明的强大势力...这的确会导致朱温再要谋害皇帝,篡位自立时会有所顾忌。
所以李天衢心想,还要给朱温能够向西、往南大肆吞并疆土的机会。而现在的李晔,就好像是一个娇滴滴的貌美大姑娘,朱温就好比是好色成性的臭流氓...他们若是有机会每天朝夕相处,朱温固然会顾忌外界因素而暂时不敢下手,可是当他忍耐到按捺不住,又发觉似乎要做什么歹事,未必会遭受到威胁到自己性命的惩罚...那厮也必然会原形毕露,而狼嚎着向李晔直扑上去......
欲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疯狂。
270章 利弊双刃剑,河东内乱的爆发
如果由朱温掌控皇帝,而暴露出任何谋逆篡位的野心,那么将与不少藩镇交恶的只会是他。而到时自家主公,却能以征讨谋逆贼子的名义联合挺皇派的藩镇军阀,再与朱温为敌...以严可求的智谋,很快的也想清楚李天衢的图谋,他的反应,自然是深感认同。
就连李振也不得不承认,李天衢不愿抢出风头,而加入进对皇帝李晔的争夺战中,这也无疑更为稳妥。可是李振想看到的,是满朝公卿贵胄匍匐哀求讨饶...要的是能够把捏住皇帝肆意蹂躏、欺辱、乃至弄死的那种以下克上的满足感,可自家主公坐视朱温挟持天子,那么自己心里那些阴暗的念头又如何能够实现?
仍有些不甘心的李振,还试图以自己的口辩之才继续游说一番,却发现李天衢朝他望过来,言语中也已有几分威压的意味:
“兼听则明,我自会广纳谏言,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所力谏我伺机以迎驾之名控制住皇上,固然也有一些道理,只不过如此出谋划策,也并非只为我军设想而,也有着你的目的吧...你的私心,是不是也该收敛些?”
李振闻言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连声称是,随即噤声不语。深知投从的主公可不是好糊弄的主,既然自己的主见不能与李天衢一拍即合,也就没有必要再枉自惹得主公不喜......
虽然算是在李天衢面前碰了一鼻子灰,但李振好歹仍得受重用。随后按李天衢钧旨,赶赴南面与淮南军隔江相望的升州冯弘铎那里进行交涉。
眼下江南那边,由于杨行密帐下名将李神福出兵征讨的神勇表现,庐州蔡俦、舒州倪章等反叛势力迅速被荡平。杨行密与钱镠两相对持的形势之下,却还夹杂着张雄、冯弘铎这一路从感化军时溥中脱离而出的割据军阀。
根据升州那边传来的消息,张雄已然病逝,而由冯弘铎接管被唐廷承认的武宁军节度使之位。只不过他统掌的地盘战略环境十分险恶,北倚长江,周围疆土已经被杨行密一方势力而包裹住,而冯弘铎凭着他五万兵马与千余艘战舰,还有能够与杨行密叫板的底气,所以对于宁国军藩镇也仍然保持较为强硬的态度。
但是李天衢知道或早或晚,冯弘铎的地盘终究要被杨行密所攻占。尤其是当他最为仰仗的水师,在历经一场惨败之后,冯弘铎也只得放弃抵抗,而按他原本的轨迹会率领武宁舟师余部弃守升州、沿江入海。杨行密又趁机强遣人前去招降,冯弘铎也只得认命,而被封作淮南军节度副使,虽然甚得杨行密厚待,但他这一路割据军阀被南吴完全吞并,而彻底消亡......
位于长江以南的升州,李天衢暂时不打算去与杨行密争抢,他要算计争取到的,是冯弘铎麾下擅打水战的武宁舟师。而且冯弘铎现在所处的环境虽然险恶,长江北岸淮南军,也并非是由杨行密占据,那么他就算无法在江南立足,也不必非要沿江入海...近在眼前,也尚还有个强大的势力来投奔。
由于先前互遣使者,彼此做为近邻通商往来。李天衢确定冯弘铎与己方势力的关系还算融洽,李振奉令前往升州以亲善为名出使,而将隐晦暗示给冯弘铎的内容则是:
我家主公也素来钦佩冯节帅威名,向来有意亲近修好。只是如今江南时局波谲云诡,天有不测风云,节帅据守升州一隅,只怕日后稍有疏失,也未尝不会落入断港绝潢的困境。我家主公固然不愿插手江南战事,而且先前与宁国军杨节帅又有共讨凶贼孙儒的情谊...倘若冯节帅与宁国军终究难免兵戎相见,我军虽然只能是两不相帮,可冯节帅若有所求,无论是出面调停,还是收容庇护,我家主公还是乐意出手相帮的......
以李振的口才,李天衢相信他能促使升州冯弘铎意识到自己有朝一日就算不敌杨行密,也不会只有率领武宁舟师在长江上漂泊游荡,不得以只能接受招降归顺这一条路可以走。就与他隔江相望,还有另一方杨行密现在也不便得罪,更会厚待于他的强大势力可以前来投奔。
而李天衢遣使往南边去,北方亦有藩镇派遣使者前来会晤。当初曾奉命以贩马为名,赶赴至义成军滑州密议相商的郭崇韬,今番来到兖州瑕丘,同样是要与李天衢代表己方势力商议军机大事。
“李节帅,当年你曾说早知朱全忠那厮狼子野心,也肯与我家主公联手共同讨伐那狗贼,只是国贼秦宗权未除,尚且不便与联手讨伐伪齐贼军的朱全忠决裂...可如今不但秦宗权败亡,孙儒也已被节帅诛杀...在下也当真佩服节帅文韬武略,当真由义成军两州十县之地,壮大至如今这般称霸齐鲁、江淮的一方豪强。
我家主公的确没有看错节帅,而如今既然秦宗权、孙儒之流尽已伏诛授首,而朱全忠狗贼挥军西顾,竟然也意图犯阙挟持圣驾。那李节帅是否也该按当年约定,与我家主公共发檄文,联合出兵,而讨伐朱全忠那奸邪贼子?”
这些年下来,郭崇韬也曾南下两三次前来要与李天衢相商。结果偏不赶巧,李天衢夺下泰宁军之后,便已将自家政权班底迁至兖州瑕丘,而后平天平军,南下攻取感化军,趁势尽取淮南军治下诸州,又与杨行密会师于江东联合出兵灭了孙儒...郭崇韬次次扑了个空,而且这几年他家主公李克用也是诸事繁杂,屡屡出兵征讨,双方暗地里来往的机会也就少了许多。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李天衢这边形势稳定,对外也暂无战事。又是经历了一番周折才抵至瑕丘的郭崇韬寒暄客套了几句,便立刻代表他主公李克用追问道。
李克用到底更倾向于拥护朝廷,李天衢当然不可能向郭崇韬透露他有意纵容朱温做大下去的打算...但也仍有说辞的从容回道:
“皇帝与宗室子嗣、公卿重臣如今毕竟仍是被那李茂贞挟制。朱全忠的确以勤王救驾为名挥军西进,翼圣公若是打算趁机攻打,还要邀我一并对朱全忠出手...这不也就相当于要协助那胁迫圣驾,屡番欺君罪名属实的逆臣李茂贞了?
翼圣公本是国之忠良,先前勤王救驾,为了避嫌亦不曾入宫觐见。而如今就算他恨朱全忠入骨...可如此反倒任由李茂贞控扼天子,那么翼圣公先前做为岂不是前功尽弃?这让世人看来,却不是有污他的清名?”
“这......”
郭崇韬反倒一时语噎,他却更不能向李天衢转述自家主公“宁可饶过李茂贞,也不能让朱全忠那狗贼得逞”的主张...然而朱温引兵西征攻打李茂贞,而意图强夺皇帝虽然也是要紧大事,可是现在的李克用,却因为己方势力内突发的兵变而备受打击,郭崇韬沉吟片刻,终于还是叹言说出来此行前来的真正目的:
“...主公遣我前来拜会,不但要问清节帅心意,日后当真是否便能与我方联合征讨朱全忠?而朱全忠阴狡祸贼,也怎会心诚保驾救还皇上?然而皇帝不纳忠言,自取其祸,而我军眼下...实则暂时也无暇西顾。
此行前来,非是要催促节帅立刻起兵,共讨贼子,也仍是要提醒李节帅莫要忘了当初的承诺...至于末将前来拜会节帅的另外一个目的...却是为了主公的义子李存孝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