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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霄野     唐末大军阀txt下载     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26章 最残暴的军团,时局稳定的藩镇,你会往哪逃?

    彭城牙署节堂当中,李天衢打量着眼前那生得唇薄眼细的男子,他相貌不算出众,举止虽然恭谨,只是眉宇间似乎也透出股商人的市侩劲。由统掌数镇生杀大权的李天衢亲自接见,那男子甫一入府,自然立刻便低眉顺眼的躬身施礼,可李天衢也已捕捉到他眼中不禁流露出的兴奋之色。

    广泛招纳人才,其实也总是要经历大浪淘沙的过程,这些时日其实也有不少人前来自荐投从藩镇,以求能混个幕僚官吏安身养家,再争取那荣华富贵。

    如果不是李天衢相对熟识唐末五代时期在史书上留名的文臣武将,实则对于那些前来投从,自卖自夸的文士绝大多数不知道他们的品德、才能。也不排除其中有人自吹自擂,其实放到工作岗位上实干起来效绩却甚是平庸。不过有张乔、杜荀鹤主持司吏署事宜筛选掉大量不符标准的庸才,李天衢当然也就不用事必躬亲的消耗精力。

    而李天衢要亲自做的事,则是查阅这些被招贤榜吸引前来自荐的群体名薄当中,又会不会有他比较熟悉,换句话说就是有没有本事在史书中留下自己的名头与事迹的人物。

    招贤纳士,又是否能知人善用要看眼力的,这也是衡量雄主才能的重要标准之一。乡间地痞出身的大老粗朱温接见尚还靠替人写书写信润笔过活的敬翔时,便立刻发觉他有经纶济世大才,而由他赏识提拔的文武才干也是数不胜数,这也是他能够成为五代第一朝开国皇帝的重要因由;

    李克用那慧眼识干儿子的本领也堪称一绝,他收的义子一个赛着一个能打,所以他才能够成为五代第二朝江山的奠基人;

    而李天衢深知自己识人用人的阅历也务必要加深磨练,不过相较于朱温、李克用,对于某些人你只要报出名头来路,我大致就能判断你这辈子能干出什么大事,品性又大概如何...这个优势毕竟也是自带的。

    这与后世有些游戏里面的抽卡机制有类似之处的是,李天衢就相当于在界面上点击司吏署-集贤院,定期会刷新出一些人物卡片选择是否留用。只不过当中绝大多数人物只露出张脸,什么五维能力、相性履历、卡片品质的资料都没有标示...毕竟路遥知马力,你不使用段时日,也就根本不知道这些人会有多大的作用...甚至是负作用。

    但是期间李天衢但凡刷出些他知道其大概生平事迹的人物,按照系统文的描写就该是叮咚一声,脑海中响起系统的声音,而开始介绍此人的能力如何如何了......

    而李天衢如今控扼住徐泗之地,又将接邻的泰宁、天平、义成几处藩镇领地连成了一片,对于江淮地界蛰伏而尚未出仕的文武才干而言,也有着巨大的吸引力,所以按“人物抽卡机制”而言,这大概也能算是氪金玩家了...而李天衢在记录前来自荐的人物名簿当中一眼发现那个男子的名头,便知道自己已经抽到了第一张白金卡。

    “你说你叫高郁,本是扬州出身...呵呵,也不必如此拘谨,且安坐说话。”

    那唤作高郁的男子听罢,忙不迭的又躬身施礼,随即恭坐于节堂下首的椅子上,便又听李天衢叹声说道:

    “淮南高骈,本是当世名将,可惜晚年锐气尽失,错信奸佞方士,用人不贤,致使麾下牙将叛乱,终究难免自取其祸...更是可怜了先生乡土扬州黎民,枉受战祸荼毒,还有那顽贼孙儒祸乱江淮,先生颠沛流离至徐州,想必这一路也甚是劳苦。”

    高郁脸上倒也流露出几分郁郁之色,他恭声回道:“正如节帅所言,本来小可家园扬州繁盛富足、人丁兴旺,怎奈毕师铎、秦彦背反叛乱,杀高节度篡夺城郭。庐州杨行密杨刺史兴兵讨逆,扬州被围半年,城中草根木实食尽,牙兵掠人而卖...杨刺史虽驱逐毕师铎等叛将,可就孙儒复来侵攻,也只得引兵退去。

    小可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可江淮之地到处兵戈抢攘,苦无容身之所。本来颠沛流离、朝不保夕,幸闻李节帅占据徐泗之地,广纳贤才。而节帅手刃巢贼,扬名天下,招集英雄,兴义师征乱伐暴,如今更是手握雄兵戎卫得诸镇州府安宁......

    小可久慕李节帅义举功业,千里投名、万里投主,终有幸辗转至徐州治下,得保性命周全,唯今也知盼望薄才浅学能为节帅所用,必然竭诚尽力,以效犬马之劳!”

    李天衢听过高郁表态点了点头,心说如今江淮地域的确正值最为动荡凶险的时节,孙儒麾下吃人不吐骨头的凶兵暴徒来往肆虐,到处兵荒马乱...直到杨行密有能力平定局势之前,与人间地狱也没什么两样。

    而高郁本是扬州人,结果按他原本的轨迹却并没有去投从一时抢占回扬州,眼下却又不得不退守的杨行密。而是投奔到魔头孙儒麾下将官马殷那里去,随后辗转到了湖南地界,而成了南楚势力的谋主......

    可是眼下的高郁没有投从任何一方势力,做为布衣百姓也只得到处逃难,躲避兵灾战祸。这个时候,就算割据赣地长达三十余年的江西王钟传治下领地也相对稳定,但是孙儒部众四处横行肆虐,高郁按史载轨迹没有被烧杀抢掠的凶兵宰了做人肉军粮,而能得到马殷的收录安顿,这也可说是他命中的造化了。

    但马殷就算到了湖南地界建立南楚政权,会成为一个宽政爱民的仁君,现在的他,毕竟还是孙儒所部吃人军团中效力的先锋官。而与江淮接邻的徐泗之地,本来也会因朱温与时溥之间的战争而打得白骨露野、赤地千里,如今却由李天衢一方势力镇守戎卫,比起这个时期的江淮地界绝对称得上平安乐土......

    那么与其耽着莫大的凶险往西面逃,而侥幸得马殷收容庇护,高郁得知李天衢一方势力不但派出兵马在边界巡视,收容因江淮战祸四处逃难的黎民百姓,更是发出招贤榜吸引有才之士前去投奔...他为了自身性命周全,又要图个荣华富贵,当然是要往北面逃,就算是拼了老命,也要投奔到李天衢治下领地。

    李天衢寻思着,随即便道:“我广纳智谋勇烈之士,求才若渴,而先生若有高才,当然也必会重用。而知人须善用,术业也自有专攻,到底才须配位,按先生自己看来,你又有何过人出众的才能,而能担得上我对先生的重用提拔?”

    高郁躲避战祸,辗转颠簸,好不容易逃到了徐州地界,也终于得以投到了治所彭城这边来。虽然捡回一条命在,可他本来也不能确定李天衢有是否会重用提拔自己,心中也难免不安。但后来听闻李天衢点名要亲自面见自己,高郁已是暗自欣喜若狂,眼下又听这个自己打算效力卖命的藩镇节度如此一问,从进了牙署节堂便谨小慎微的高郁脸上也登时显露出自信从容的神情,只不过他的双眼当中...也不由的流露出几分贪婪。

227章 你贪一分财,就要给我赚回百分利

    “久闻节帅藩镇幕僚有醉吟先生、昭谏公、咸通十哲张公等大贤荟聚,小可自惭形秽,也断然不敢说自己文采斐然、才识出众,可若说经纶济世、施政抚民、财利之道...正如节帅所言,这术业有专攻,小可还是略知一二的......”

    听那高郁开始自荐起来,李天衢嘴角微微翘起,微露出一抹冷笑。这高郁称赞皮日休、罗隐、张乔等当世闻名的学士才子,自谦说论才识学问定然不如他们,可话再说下去这言下之意,不也是在隐晦的暗示他们作诗作赋写文章虽然厉害,可是这时节要壮大势力搞发展,什么当世名士也未必比得上我?

    虽说这等战乱时节,高郁凭他本事说的倒也不算错。但李天衢听出他那算计心思,高郁也已流露出自己的某些性格特征......

    而高郁继续侃侃而谈道:“小可以为,节帅如今坐拥齐鲁、徐泗、豫北诸州疆土,也是物产丰饶,以钱物粮秣、食货盐铁之利而较...南运北往,而据藩镇周围诸路各处名产市价,凡过境交易钱粮流通而行,若是置钱务定规施政得法,也将是一本万利。

    而原本朝廷管营垄断、严令禁止民间贸易的特产,酌情而定,亦可开放由治下子民自行种植贩卖......”

    李天衢托肘架在帅案上,倚颊定定的瞧着高郁滔滔不绝着展露自己所擅长的本事。心里则暗念高郁此人明敏多算,他原本的命途应该是做为南楚谋臣,又是主持财政,广通商旅,获利至多。而马殷据楚称王时,以他的才智而言“以与诸镇抗,郁谋居多”。

    确实经营一方势力,乃至一个国家的财政方面,高郁也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翘楚人物。

    如果仍是按后世某些战略策略类游戏衡量武将文臣武力、统率、智力政治、魅力...等能力的方式,再将其中的政治按农、商细分,张全义的农业方面能力是奔着一百去的,这高郁理财经商的能力则也差不多处在同一水平。毕竟五代十国里面的南楚政权以繁荣富庶、经济发达而闻名于世,高郁可不止是功不可没,而是不可或缺的关键人物。

    不过李天衢再听下去,发现高郁虽然说得头头是道,可也就相当于与你大谈经济战略宏观展望,让打算投从的主公知晓自己当真有真才实学,可是落实到细节的事宜不多,似乎仍是有所保留,而且按史载他针对南楚经济政策而采用的连环妙招也并未提及。好像也是在权衡算计自己将争取到的地位高低,又值当自己须出多大的力。

    按说文臣谋士读圣贤经纶,吟诗作赋、求学论道,谈吐气质上都会带着书生文人气。而这高郁的言行举止,却更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

    而李天衢也很清楚,无奸不商这句话用在高郁身上也最为合适,因为他虽然是当时善于操持财政的佼佼者,而且脑筋极为活泛,可是却又贪婪成性,倘若由高郁掌握通商财赋权柄,也必然会是个巨贪。

    高郁自然不会知道心中所想,他大谈着生意经,也不由的朝着李天衢那边偷乜过去。然而却顿感有两道锐利的目光直透入心底,四目相对时竟然有种心中所想也都无所遁形的蹊跷感觉...高郁心里登时就打了个突,连忙收敛心神,不由的把头又稍微移了过去,他愈发意识到这个自己打算投从的主公,也绝非时好糊弄的主,更不敢有分毫怠慢。

    直到高郁陈述说完,又切盼的恭候着李天衢的回复,节堂沉寂片刻的功夫,对于他见来说似乎也漫长了许多...而李天衢终于开口,长声说道:

    “先生高才,我大概也已有所了解。而藩镇下辖诸般官署,我本来也有意设立司户署,掌钱谷之政、贡赋之差,乃至置钱商物于治下各处流通等诸般事宜。

    权限不但与朝廷户部相若,而总揽财政收支、租赋与盐铁...乃至诸镇各州商货物产专卖事务。而我有意任命先生主掌司户署,不知意下如何?”

    按李天衢所想,我知道你高郁性情不但贪婪,而且在得势发迹之后也会是骄奢淫逸、极度糜烂。但我也仍会赋予你经商财政大权,只不过你贪归贪,却必须要给我赚回数以十倍、百倍的财富回来!

    贪污枉法、以权谋私的贪官固然可恨,其中很多蠢虫败类固然是靠横征暴敛,无所不用其极的剥削压榨治下百姓,而祸害得一方民不聊生。可是还有一种贪官,他们固然也会贪污受贿、拿钱办事,但是人家偏偏又有本事靠自己掌管的地盘经济搞得风生水起而大肆敛财,后者也有别于前一种祸国殃民的败类,而且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后一种人对于他所效力的君主,以及所处势力之下的百姓而言的利也要远远大于弊。

    毕竟现在是唐末乱世,还没到后世国家繁荣稳定,也务必要反腐倡廉的时代......

    而且高郁于公于私能敛财归敛财,他在南楚主掌财政时向来也是极力主张内部稳定发展,减轻百姓赋税。除了受贿收取重金敛财,似乎也这就相当于除了死工资与奖金,这还是要拿抽成分红的利润...而高郁这一类的巨贪典型,还有一个后世耳熟能详的人物,那个人的名字叫做管仲。

    李天衢当然很清楚高郁不能与管仲相提并论,不过只治理财政能使得富国裕民这一点...这个人,徇私敛财做的过火了适当敲打警示一番,主持财政以谋国富民安的最合适人选,的确也是非他莫属。

    而听过李天衢打算许给他的官位权职,高郁愣怔了片刻,随即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惊喜,以他精于理财算计的活泛思路,自然能立刻意识到能捞到何等丰厚的油水,本来在江淮地界躲避战乱兵灾,还不知有没有命活到明日,如今不但能保命安身,还有这天大的富贵就在眼前,他又怎能不欣喜过狂!?

    高郁也绝非见小利而忘命干大事而惜身的宵小鼠辈以他的心机,当然也不会喜形于色到立刻摆出山呼万岁、谢主隆恩的架势向李天衢高呼主公英名。然而他稍敛神色,正要称谢道恩之时,却见李天衢又把手一抬,略带森严可畏的语气说道:

    “不过就算是因时制宜,我治下诸镇各州商货物产流通交易,乃至财政租赋高低等事宜...虽然由先生主持掌管,事先也须与我商榷议定。我任人唯贤,当真有大才者厚待重赏,可是我稽核幕僚属臣,向来也信奉这一句话:权利越大,职守的责任也就越大。

    倘若是德不配位,才亦不能配位...我能给予麾下文臣武将的功名富贵,自然也能再收回来。而许下主掌司户署这等要职,也全因我见先生怀才不遇,而给予厚望,所以还须先生好自为之了......”

    高郁闻言脸上神情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依然会有一种被人给看透了的蹊跷感觉...他遂躬身施礼,再向李天衢朗声表态,也是发乎于本心的说道:“节帅...主公赏识提携,微臣铭感五内。也必当殚精竭虑,以报主公大恩!”

228章 月夜,灯烛

    高郁被委派掌理治下诸藩财政大权,凭他的真才实学,李天衢会对某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也不代表他会容许财政赋税、商业等方面贪污腐化的滋生。

    而寻常藩镇设立之初,所招募主掌财政方面的各级官吏能力、品性也难免良莠不齐。李天衢又着手于财政收支考绩上立下规定,又召唤来主掌地方补给、钱粮转运的张居翰相商,要求他除了平衡各处财政收支,也慎重实行其监察地方官吏的权限,一旦彻查到各处藩镇、州府、县坊府库钱粮收支蹊跷务必上报,彻查按渎、贪污等罪状。

    除了由李天衢亲自面见的高郁之外,那些时日其余慕名来投的人物仍是由张乔、杜荀鹤主持审核。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张、杜二人满腹经纶,以他们的文采学识,走面试流程与人相谈一番,对方肚子里到底有多少墨水,张乔与杜荀鹤大概也都能有个数。

    接下来要考核的重点,也不会像后世公务员考试的内容那般五花八门,中心点就在于:你觉得以你的才能可以胜任什么职位,如果当真任命你去担任那个职务,又会打算如何做?

    那些自己几斤几两心里也没点数的,以及抱着有枣没枣打三竿心思,能不能投到藩镇官署混饭吃好歹也要来尝试下的庸才,也都被打发走该干嘛干嘛去。而经过张乔、杜荀鹤审核有些学识才干的,大多都被调拨到诸县牙署做个胥吏,以补充李天衢治下藩镇内各处行政体系的基层人员。至于按张乔与杜荀鹤评定有能力做一州刺史官,或者直接举荐给李天衢做藩镇幕僚近臣的饱学有志之士,除了高郁以外,眼下还没有出现。

    李天衢巡视徐、泗二州,不但天平军治所那边也须亲自去安抚降从的幕僚属臣,还要至密州考察市舶司口岸...这段时日于瑕丘、彭城、郓城、板桥镇几处来回奔走,也极是忙碌。然而每到一处,寝房卧榻当中,其实大半时候也不是李天衢独自一人......

    密州治所,诸城内一处官署府院的闺房内,李天衢站在闺床前不远处,凝视着蜷缩在床边的那个女子,她那鹅蛋脸上两道细弯眉,生得细而不小,乌珠黑瞳澄清明亮的丹凤眼,粉面桃腮、朱唇榴齿,至于玉颈以下...总之就是体态袅娜优美。

    只不过这个女子望向李天衢时那对凤眼中依旧带着几分恐惧,毕竟她本来的夫君天平军节度使朱瑄,也正与李天衢争霸对抗败北而丢了性命。

    本来朱温奉同姓的朱瑄为尊兄,按说这个荣氏应该也相当于是他的嫂子。可是按史载轨迹朱温斩了朱瑄,又见荣氏生得貌美,强迫将其玷污了几夜,再挟裹她带回汴州。而朱温与朱瑄当初面上好的跟亲兄弟似的,他的爱妻张惠本来也与荣氏有些交情。得知自家夫君干的丑事,张惠的反应则是朝着荣氏哭拜道“朱太尉与汴州同姓,互为大国,兄弟间以小隙起大干戈,殊为不幸,而命我姊受辱若是。假如太尉陷汴州,我恐怕也要和你一样的下场”......

    朱温在外再是好色放浪,可是却又对自己这个爱妻十分钟情。所以眼见张惠对荣氏这般态度,寻思也不便在爱妻眼皮底下胡来乱搞,便遣人送荣氏入寺为尼,从此以后也没再碰过她的身子。而张惠心性善良,也时常派人前去看望荣氏,以保她衣食无忧。

    不过如今荣氏既然落到了李天衢手中,却是做不成长伴青灯古佛的尼姑了。

    李天衢自问做人须有底限,可他到底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也更不会怜香惜玉到做滥好人的份上。人自有七情六欲,当数日前先行返至瑕丘之时,见到了这个朱瑄的遗孀,李天衢再行往密州也要携着荣氏同去,自然也已是想好了要如何对她。

    此时此刻,眼见荣氏面色雪白,仍有些戒备的朝着这边望来,李天衢微叹了口气,说道:“我与朱瑄是相邻的藩镇节度,恃强争霸,而且都图谋要取泰宁军。彼此势不两立,也是一山不容二虎,若是我稍有疏失,败在他的手中,下场也只会更为凄惨,所以我与朱瑄之间只能是不死不休。

    如今胜负已分,我也不会说什么粉饰标榜自己行径的言语。杀夫夺妻,这事我是做下了,而以我与朱瑄的身份而言,这个世道,便是如此。你既然已是无依无靠,就跟了我吧。”

    荣氏闻言也不住的抿住嘴唇,她梳着的坠马髻本来便是摇摇欲坠,鬓发凌乱,一绺秀发从脸侧垂落下来,梢丝也抿在唇中,也似是后世妇人留着的那种危险发型...过了片刻,荣氏语气中也仍不禁有些哀怨的说道:

    “妾身蒲柳之姿,又怎敢高攀节帅?而妾身万念俱灰,也不过是妇道人家,男人争长相雄的大事也做不了主。只求节帅哀怜妾身,许我从妇道就此去了,孀居终老,夫君既死,本来妾身不应独活......”

    “你想走,却还能走到哪里去?”

    然而还没等荣氏把话说完,李天衢便打断了她,又道:“你跟了我,也仍能得藩镇节度庇护,锦衣玉食、富贵荣华,或许你不会在乎,可到底也能保得你安身周全。这般世道,你又打算到何处安身?也不必再说什么须尽妇道不应独活,你暂且由我安顿也已有些时日,若是当真笃定了心思要随朱瑄去了,又何必为难不定的等到今日?

    朱瑄在世之时,他是你的夫君,也是你安乐过活的倚仗,而须为他守贞节妇道,这也在理。可朱瑄既已亡故了,扪心自问,仍要因为他牵累得你以后孤苦无依、艰辛度日...你又当真心甘情愿么?”

    荣氏闻言不由的愣怔住了,她愕然望向李天衢,心中却顿感五味陈杂。虽然站在自己眼前的是杀父仇人,但荣氏也很清楚诸镇节帅相互攻伐,其中败亡者的遗孀家眷,也只得任由胜利一方任意摆布...其实李天衢至今以来对自己的态度,荣氏也很清楚已经极是善待了。而李天衢这一番话,荣氏虽然不愿承认,可是如今她的心境本来便是摇摆不定,却不由的有些认同眼前那个男子所说的言语。

    忽然又将李天衢踱步向自己走来,荣氏惊呼一声,下意识的本来要起身反抗。可是她的双手刚举起一半便停住了,脑海中天人交战,更是芳心大乱,荣氏想伸手把李天衢推开,但她不但很清楚挣扎也是徒劳无用,心中也浮现出一个蹊跷的想法:我又应不应该抗拒呢?

    如此这般,荣氏怔怔的不做动作,眼睁睁看着李天衢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就这么瞧着他解下了帘幔床帐,而将他们男女二人与床外隔绝开来。

    而荣氏与李天衢所处的闺房之外挂起的灯笼内火光却似忽然升腾了几分,烛焰摇曳,摆摆荡荡着,影含今夜烛,心意几交横,约莫一个时辰过后,灯笼内的烛焰慢慢趋于平静,火苗扑腾的响动声也渐渐消逝,天地间万籁俱寂,直到一夜春宵过去......

229章 未雨绸缪,后代大事,同样要紧

    一夜过后,李天衢才知晓荣氏芳名唤作瑛瑛,唐朝时给女子取名也的确常用叠字,而到底这般时节女子闺名,通常也只有自家亲族与所嫁的夫君知晓。

    眼下整体的社会风气,相较于南宋伊始程朱理学盛行之后汉家整体道德观念而言,也相对的更为松弛开放,社会上对于女性贞节等方面的要求不算太高。

    以往时局太平时节,女子离婚改嫁、夫死再嫁便也都是常事,不会受到后来“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那等贞节观念的严重束缚。而到了唐末乱世,群雄割据争霸的时节,就算是被各处藩镇节度、封疆大吏,当他们被其它势力灭亡,遗孀侍妾尽为胜利一方所取,在这般时节也是司空见惯。

    所以荣瑛瑛原本的夫君朱瑄虽然因为李天衢而亡,她要迈过心里那道坎也算不上十分困难。至于其他虏获的女子,如今也都很清楚也唯有归附于李天衢,她们的性命安危、生活富足才能如以往那般得到保障,是以也都更轻易的接受了现实。

    本来为朱瑾所纳美妾的桃氏,芳名花姬,听名头似乎也是曾混迹在风月场的女子艺名。她本来确是歌舞伎出身。非但长于歌舞,也生得绝色容貌,属于那种抚媚妖娆、善解人意的女子,眼下却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李天衢寻思这个桃氏,也很有可能就是史载中那个被南吴徐温之子徐知训觊觎她美色,而激怒朱瑾在席宴间突下杀手,将那把主意打到自己女人身上的南吴权臣二世子斩杀的关键人物之一。

    除了这桃花姬以外,本来由时溥、朱瑄、朱瑾三人所纳的侍妾婢女当中,李天衢又从中择选出一个看似乖巧玲珑的、一个看来温良可人的收入后宅,其余人等则由分配给攻取天平军、感化军治下诸州战事当中功勋最为显赫的将领。至于由自己明媒正娶的齐玉韵,实则在辗转回兖州瑕丘的那几日间,与李天衢也已有了夫妻之实。

    想开了、认命了,虽然与自己本来预想的婚姻大相径庭,但是齐玉韵也很清楚自己与她齐家的处境。身为一个弱女子也无力改变任何现状,李天衢做了夫君已是既成事实,而他也一直待自己甚是礼遇厚待...齐玉韵终究也不能一直不清不楚的在后宅久耗下去,而当她决定接受成为李天衢的妻室,心头却也陡感到一阵轻松......

    所以李天衢与齐玉韵夫妻间该做的事,也都已经做了。

    如此就算来往于彭城、瑕丘,乃至由密州治所诸城赶往板桥镇市舶司奔波操劳,李天衢也都有佳人相伴。入夜安寝前后,于各处官署府院,乃至行营大帐当中景象,若要笼统概括便是:

    颠鸾倒凤,其乐融融;阴阳交汇,其乐无穷。

    至于个中细节,也就当真不便详述了......

    而且按解青按李天衢吩咐,也准备着手择选义成、天平、泰宁乃至徐泗之地择选些尚有出阁的大家闺秀,自然也不必似是唐廷皇帝搞选秀择选佳丽入宫那般的排场。解青用心留意,循序渐进的择选得四五个合适人选,再向李天衢报禀纳入后宅。

    因为李天衢心说毕竟眼下除了齐玉韵这一个正妻,其他诸如荣瑛瑛、桃花姬等女子等四名侍妾原本都是朱瑄、时溥、朱瑾这些死在自己手上的藩镇节度家眷。自己本来还真就不好那口,但世人可绝对不会这么想,李天衢可还真不愿意后人评说这段时期的历史时会认为“唐末诸藩雄主,朱温好人妻,李天衢则尤过之而无不及”...起码这后宅妻妾女眷的比例,怎么着也得综合平衡一下了......

    何况如果只从宏图霸业的角度去想,李天衢还真意识到,自己尽快要有子嗣,也务必分拨出一定的精力好生栽培教导。

    因为李天衢很清楚,后世都说五代十国的历史实在太乱,也是因为按史书轨迹朱温灭唐立梁之后,五代十国的政权更迭频率真可以说得上是丧心病狂。只五代期间五十三年的时间内,中原皇朝更迭五个,最长的也才不过十六年光景...至于十国政权其中就算有能撑到第三代的,国力便已大不如前。这还没有算上如今时节城头变幻大王旗的各处藩镇州府,就算现在唐廷尚未覆亡,可各处藩镇篡位夺权的行径也早已是不胜枚举。

    因为在五代十国这个武人专政、以下克上也早成为传统的时代,所有开国君王就算有能力打下一片江山的,可是他们的子孙辈往往都没有能力守住这片江山。所以李天衢心想好歹也要趁着自己仍是当打之年,培养起有能力继承基业的子嗣,也已是现在必须要考虑的大事。

    不过养儿育女、望子成龙,没个十几年的时间也无法见到成效。眼下李天衢赶赴至板桥镇实地考察,到了驿馆略作整顿,随即便赶赴至临海口岸。毕竟当年渡海的东瀛、新罗遣唐使者多由密州板桥镇登陆入境,虽然随着时局愈发的动荡,比起当年的繁华气象已萧条了几分,可毕竟是靠水吃水,此处镇坊,大街上有不少商贾摆摊贩卖鱼虾蟹蚌等海物,以及海外的特产商品,相较于其它地界也更为热闹。

    斟察地理,扩建海港船坞选定最适合市舶司机构设立的地点,忙活这些事宜也需要段时日。李天衢换穿了一身锦袍,做行商的大户扮相,与一众随从到街上游走,听到街上有当地商贾百姓聊着这些时日船货又能卖多少钱,时不时的还能听见几声不知其意的古朝鲜语。

    板桥镇街坊间虽然热闹,但整体布局乱糟糟的,除了张保皋当时走海贸由新罗人兴建起来的一些建筑,绝大多数商铺房舍,也都是当年频发有此抵达中土的遣唐使带动了当地的经济,而延承遗留下来的产物。

    密州板桥镇,这里还有巨大的潜力可挖,毕竟这里后世地处于中国黄海中部、胶东半岛南岸的胶州湾,湾内港阔水深,海水终年不冻。不但是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的港湾,李天衢也还记得这里到了宋朝时节,也是长江以北海域与东瀛,乃至新罗之后的高丽互市贸易最为活跃,获利最为丰厚的重要沿海口岸。

    而跟着李天衢上街巡视的亲随约莫十六七人,解青也正跟在李天衢身边,他一边来回张望,一边又对李天衢禀说道:“主公,张骁奉您钧令,已择选得一些适合的人手,不数日应该便能抵至板桥镇,由您亲自检视。”

    李天衢点了点头,他正要再对解青嘱咐些事宜之际,街道上另一侧也有十来人从对面走来。由于这处街道的布局显得有些紧凑,走动的行人多了,也难免摩肩擦踵,双方都是十来个人,相互迎面行来,除非先有一方退避到一侧,否则也就难免要挡到了对方的道路。

    而李天衢这次出行没打算大张旗鼓,只是微服考察,所以跟随他的一众人手也都没有身着藩镇牙兵制式衣甲,还没等李天衢这边的衙内小校发话,对面那众人为首的一个汉子操着川蜀口音,便高声喝了句:“起开,莫要挡路!”

230章 李四郎,四川人,又是波斯人?

    西川来的汉子,倒敢来这里撒野,还让李节帅给你这伙贼汉让路?

    虽然对面那一伙人大多身形魁梧,生得粗壮,象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过的练家子。可是李天衢这边的衙内小校,并着十几个亲兵第一反应不是发怒,而是想乐。

    他们所效命的主公又是什么人?权掌包括这密州在内的数处藩镇生杀大权,只消动动手指头,随意调拨来一拨军士便能将你这伙不开眼的东西杀尽,这还真有人敢往鬼门关里撞?

    双方人手大多神情不善,眼见便要冲突争执起来时,对方那一众人里面,却又有人慌忙喊道:“莫要莽撞。赵大,我不是先前说过,出门行商在外,这般时节更不太平。和气生财,也莫要枉生事端,这条道又不是咱们家的,谁先走后走,有什么打紧?”

    一人奔到前面,先对着那呵斥让路的汉子呵斥几句,李天衢瞧他头缚青缎书生巾,身穿海青袍,脚上踏着双乌缎靴,手中还持着一柄折扇,看来也是大户商家的公子。然而那个人的形貌特征又太过显眼,他虽是如唐朝汉家男子那般把头发梳理成髻,看来却是一头浓黑的卷发,他眼睛深邃、向内深陷,睫毛弯弯长长的,皮肤白皙,颌下还蓄着圈脸胡......

    如此相貌特征,也比起沙陀人出身的麾下大将安仁义看起来也更不似是汉家儿郎,他虽然衣装服饰与中土唐人没有任何分别,可却似乎是中东那边的人种。可是在李天衢的印象里,他长得和阿拉伯人种也有所区别,如果把那中东风的胡子剃光,换下那身中土唐人的衣装,则更像是白种雅利安人。

    而那唐人打扮,异乡人相貌的公子哥呵斥自己那手下几句,很快又转过头来,朝着李天衢这边作了一揖,赔笑说道:“得罪,在下无意与诸位争执,请先过便是。”

    李天衢也点了点头,微笑回了句兄台客气了,听那人官话说的十分标准,而巴蜀口音却又很浓重。而他那副扮相...李天衢想起后世很关注过国足,国篮的重要赛事又是一场不落,而亚洲范围内不定期都会与一个国家交锋...李天衢看这个人,忽的感觉就好像是似哈达迪、巴赫拉米、卡姆拉尼等伊朗运动员那种相貌特征的人,却着一身唐装,结果一张口说的还是四川话,这感觉也就未免太过违和了......

    而那个人似乎也发觉李天衢不但是对面那一众人领头的,他形貌气质也非是凡人等闲,也不由得又留意了几分。而眼见李天衢虽也客气,但也不住的端详着自己的相貌衣装,他遂又笑说道:

    “在下李四郎,祖上是波斯人,迁居中土,已有几代。当年因安史之乱,举家迁至剑南东川梓州,家世兼以卖香药为业。自秦宗权逆贼伏法,中原诸州好歹安稳了许多。我等旅商至此,寻购舶品,怎奈后来听闻王建攻打西川节度治所成都,还分兵截断中原入巴蜀之地要扼,尚还不知归期,苦候音讯,却也只得于此处暂住。”

    李天衢本来还心想当初大唐国力鼎盛之时极是开放包容,不但万国来朝,而且也有大量的外国人选择至中土长住定居,又经过几代的开枝散叶,所以见到这些虽然是异乡人的相貌特征,可言行举止已经与唐朝汉儿没什么两样的人物也并不稀奇......

    可是听得那人报说自己被唤作李四郎之时,四川梓州、波斯族裔...以及李四郎这些讯息联系到一块去,李天衢也立刻想到了那边同一家族当中,都是史上留名的几个人物。

    是以李天衢又立刻对那李四郎追问道:“兄台被唤作李四郎,又是剑南东川梓州出身...尊兄莫不正是做下无数佳篇名词,当世闻名遐迩的李珣李德润?而兄台莫不是李玹李廷仪?”

    那李玹闻言呵呵长笑,手中那柄折扇舞动的频率不住的又快了几分。他这个在史书中表说为人举止温雅、颇有节行的波斯族人虽然对李天衢的态度仍是彬彬有礼,但是脸上神情明显也多了几分得意。

    他们家世虽然是迁入中土的波斯人,而改以国姓为李。这般时节,知道他兄长大名并不稀奇,毕竟李珣的诸多佳篇词作广为传诵,更何况,他兄长还是属于文采学识与医术药学双修,并且凭借自己的能力都已经取得出类拔萃的成就。

    本来唐朝时代文人士大夫当中学医的风气也很盛行,这般风气之下熏染出的知名“儒医”,这李玹的大哥李珣又是当之无愧的翘楚人物,总之论作词、诗歌、作诗等佳作流传度最广,而在这几十年内才名远播,诸如李商隐、杜牧、皮日休、罗隐...等人物,李珣哪怕名气稍逊,可是比医术药学又要比那些高才强出太多;而当代精通药理的名医,他兄长几乎也可以说是当居翘楚,而且任何名医也没有比他更擅于作词作赋的。

    李玹虽然也有学识,而且平素待人温雅持礼,但是他不似自家兄长那般平素多与文人墨客来往,又四处游历增长药物处方见闻撰写成书。李玹以售香药为业,比起他兄长考察中土乃至海外药物的实际作用,兴趣又更倾向于炼制炉鼎丹药,所以名气比起他大哥李珣也要小了太多。

    以为李天衢应该是自家兄长李珣于当世的名气,所以会对自己远在巴蜀川渝之地的家世有些了解...而李玹听李天衢所言,是听到他报说世人常唤他做李四郎,而这才想到了他兄长的名头...李玹那种心态就好像总是让他人与自己相识之际,对他的印象中会是“李珣的弟弟”,而这次听到有人只是得知自己被世人惯称的李四郎这般称谓,却也立刻说出他的真名,而以此才又想到了自己那兄长,自然也是心情大好。

    很快的李玹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得意了,也立刻作揖施礼,对李天衢说道:“兄台所言,的确正是家兄。却不想在下区区薄名,也为兄台知晓...今日萍水相逢,既知在下家世,却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李天衢微微一笑,随即把双手一背,固然仍是客气礼貌,只不过那架势一摆,比起李玹显露出的那些许显摆劲,神情举止间则更显得有些牛逼哄哄的说道:“好说,我名为李天衢。”

    李玹脸上的笑意顿时顿时凝固住,手上那轻摇折扇的动作一上一下的的频率渐渐变得缓慢,很快的也停了下来,似乎仍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他遂又问道:

    “...什、什么?兄台尊姓大名是......”

    “李天衢。”

    “兄台名为李天衢...敢问那个衢字...可是意为四通八达的衢地之衢?”

    “正是。”

    “...坐拥义成、天平、泰宁等几处藩镇,当年手刃巢贼而扬名天下,世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惜,大名如雷贯耳的李节帅,莫不是正是......”

    李天衢立刻接茬,只不过那句“不敢当,正是我”话音未落,李玹便连忙伏拜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拜识得李节帅尊颜,多有冒犯,望乞宽恕!”

231章 他们兄妹三个,想办法要弄过来

    还真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李玹心说方今各路节度使在自己统辖的领地之内只手遮天,若是触怒了他们真就是嫌命太长了。还好李玹为人和善惯了,这次竟然与李天衢这个统辖几处藩镇,名气在世间也是极大的节度使在此相会,尚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但好歹也没使得彼此的冲突进一步的加大。

    “先生不必多礼,这本来天南海北的,你我所住之处相距甚远,但今日有缘在此相逢,倒也是缘分,我遂有意与先生交个朋友......”

    李天衢上前笑呵呵的扶起李玹,随即请他寻个去处相谈。在本地权势最大的土皇帝赏脸,李玹这个面子当然不能不给。而与李天衢一并来到当地一处规模不大的酒楼,寻个雅座阁子入席,对于李天衢的垂询,李玹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禀说个分明。

    李玹与他兄妹三个,虽然世家居住在川蜀地带,这千里迢迢的营商到了这密州临海地界,的确也是事出有因。

    毕竟他们家世做的是安息香、丁香、沉香、西香、檀香、回葱、茅香...等香药生意,而且大多商货原产于西域,乃至中东地域,自然也就免不了要天南海北的奔波走动。

    而中东、西域特产香药流入中原,通常也是州丝绸之路沿途贸易活动这一路线。当年有西域沙州豪族张议潮振臂高呼,招聚兵马,驱逐占据沙州的吐蕃一方势力,进而诸部收复瓜、伊、西、甘、肃、兰、鄯、河、岷、廓等十州之地,而派使者携十一州地图户籍入唐朝。

    由当时在位被赞作“小太宗”的唐宣宗李忱于沙州置归义军,升授张议潮为归义军节度使张议潮,如此“百年左衽,复为冠裳;十郡遗黎,悉出汤火”,中土收复诸州,大概也能使得河西走廊畅通无阻,李玹他们家的父辈仍可以走西域大做香药营生,而使得家世殷富。

    可时至今日,张议潮已经病逝身故近二十年,随着中土又爆发王仙芝、黄巢这般规模的造反战事,西域诸族各部割据势力开始反扑,沙、瓜、西、甘、肃、鄯...等诸州战火纷飞、相继沦陷,加上河西方面有拓拔部等党项族的势力抬头...原本的商路再度被集切断,这段时期再走西域那条路线做香药生意,无疑也是险阻重重。

    而李玹这一代人,还要做香药生意,已经改道赴岭南这般时节的中土第一大港,顺着波斯湾各国、印度洋、南海这一航线至唐廷治下,也是当时海外贸易忠心所在的广州口岸。他兄长李珣也是为了研究药学颇,趁着做香药生意屡番游历岭南,印证由广州传入中土的海外药物药性。

    但是当年黄巢反军下岭南、攻泉州,先屠数万犹太胡商,次年又克广州,又大肆屠杀大食、犹太、波斯等胡商二十余万,这还不算完,又纵兵将当地种植的桑树砍伐尽了,如此无桑叶不得养蚕,以断绝胡商采购丝绸的货源......

    李天衢自然晓得此事,不过那些死在黄巢屠刀之下的海外商贾、广州侨民,也未必全都是单方面的无辜受害者,很多人甚至可以说是死有余辜。

    按《旧唐书·卷十》所载:“癸巳,广州奏大食国、波斯国兵众攻城,刺史韦利见弃城而遁”,由于唐廷愈发糜烂昏聩,当年黄巢尚还没杀入岭南之前,广州便有十二万大食、波斯裔人立刻组织起上万大军发生暴动,联合本国进入南海的船舶洗劫了广州,唐朝官员落荒而逃,又是当地唐人汉民惨遭荼毒。

    黄巢无疑也是知道此事的,他虽然要造大唐的反,毕竟也是中土汉人,以其“你杀我一个,我便宰你十个”的行事作风,打破广州之后非但是见到胡人就杀,还打算彻底截断胡商入中土采购贩卖的货源商路,似乎也有出于民族立场而大加报复的心理,只不过...他大肆屠杀的举动的确过激了些,更关键的是对于当地汉儿来说,黄巢不止是杀胡,也仍是屠城。

    眼下距离李天衢手刃黄巢,也没过几年,广州那边无论汉人胡人死得太多而疫病横行,这也是致使黄巢打消了“欲据南海之地,永为巢穴”战略意图的重要因由,只图继续挥军转战流窜。而广州针对胡商的大屠杀过后,有阿拉伯商人阿萨德等侥幸生还,奔逃出海,波斯湾诸国闻讯震动,这段时期自然也不敢再至广州做海贸生意,而当地涉及到汉人、胡人数以几十万计的屠杀,仇视对立的情绪尚未消弭,李玹他们兄妹三个虽然已归化汉唐,但终究是波斯人的形貌特征,哪里还敢再去岭南广州?

    走杭州、明州海贸上路,江淮那边孙儒麾下凶兵却闹得正凶。如此李玹他们世家经营香药生意,不能坐吃山空,就算也未必能如以往那般大量采购海外商货...长途跋涉的选择至局势更为稳定的密州口岸寻找开拓商机,似乎也是唯一的选择了。

    而李玹比起他兄长李珣的性情而言“喜游历、好摄生”,经商走动时被世人称作李四郎,家中自然由他时常抛头露面的到处走生意。结果到了密州板桥镇之后,又听说王建不遵圣旨,挥兵势必要夺下陈敬瑄所掌控的剑南西川藩镇...眼下入蜀的道路要扼被截断,只得在密州逗留了一段时日,说到此处,李玹也不住的长吁短叹起来。

    “原来如此,方今天下到处兵荒马乱,先生为家世生意,却仍要舟车劳顿的到处走动。每次出行也要耽着凶险...如今又暂时归乡不得,的确甚是劳苦......”

    李天衢附和着李玹叹声说着,心里则盘算这个李四郎的兄长李珣,就算暂不说他的文学造诣如何,也还是这般时节最顶尖的药理医学名家,他所著的《海药本草》、《证类本草》等著作于后世大多失传,但在这个时节记述诸多中土、海外药物的形态、性味主治、附方服法、制药方法、禁忌畏恶...等诸多事宜,也是唐土最别具一格的医经。

    倘若有机会将他招拢过来,以后自己麾下的文武才干也难免要涉及到生老病死,鉴于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或许也很难延续某些人原本的命数...可是多了李珣这个药理医学名家,是不是也有可能延续某些己方势力心腹骨干的阳寿?

    哪怕未必能次次妙手回春、续命改命,好歹这个机会,也是争取要尝试的。

    可是李珣现在虽然没有出仕,想必再过一段时期,也将会投到王建那里做了前蜀政权的臣子。而按史载于蜀为后唐所灭之后,他便不再出仕于任何一方势力......

    而李珣、李玹还有个妹子李舜弦,将会被前蜀后主王衍收为昭仪。不但是个波斯美女,更是有文才、工为诗、善七律,以后也将会是当世知名的才女。前蜀亡国之后,后主王衍被押赴往洛阳的路上,连同亲族被后唐庄宗李存勖所杀,李舜弦所做的“却忧难得到人间”一语成谶,而后她似乎也是隐居山林,不知音讯......

    而如今有缘见到这李玹,看来也须设计诱使他们兄妹三个会做举家搬迁的打算。否则过了这村,还真就再没这店了。

232章 比起前蜀王建,你们有更好的选择

    “不止是王建发兵截断入蜀要道,方今李茂贞、王行瑜纠聚拥陇右、凤翔、邠宁几处藩镇牙兵进逼长安,又引得河东李克用、宣武朱全忠等强藩引兵西顾,如今川陕各处道路兵荒马乱,只怕那边时局也会愈发的动荡。

    而先生今番有幸抵至密州,我治下诸处藩镇州府,虽然目前时局太平,而先生每次行商,长途跋涉,所过之处藩镇州府不知何时还要引起战端。如此都要耽着莫大的凶险。依我看来,就算是维持家业,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

    李天衢循序渐进的诱导着李玹,也引得这李四郎不住的应合道:“正如节帅所言,时逢乱世凶年,各地兵连祸结。唉...可叹诸处藩镇节度穷兵黩武,又有谁能如李节帅如此英明神武,打理的治下州府安乐太平?”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李玹久在外面经商走动,对李天衢这么个务必要奉承,而绝对不能得罪的主也免不了要拍拍马屁。毕竟天平军与徐、泗等州府也是靠发动战争打下来的,这密州所属的泰宁军藩镇也是李天衢使阴谋诡计强夺来的...这也就是赶上了周围诸藩没有精力与李天衢开战的时候。

    虽说五代多变态,这般时节各处割据称霸的藩镇节度、地方豪强里面,除了秦宗权、孙儒之流,当真还有些性性残忍到突破了做人下限,甚至真打算杀光治下百姓的屠夫,其他大多势力兴兵动武,打下来成了自己的地盘,哪个又不想好好治理?

    然而李玹迎合着李天衢,脸上忧虑之色也不由的又浓了几分。常在路边走,哪有不湿鞋?兵荒马乱时节,每次走商远行,也如同招摇过市的肥羊,所过之处马匪流寇,乃至为了一时之需而不在乎屠杀劫掠过境商队的地方割据势力...也都是最为致命的威胁。

    李玹也很清楚就算每次行商,手下虽然有两川地界出身的武师守护,但是途径那一路当真动了杀心的藩镇领地,面对大批如狼似虎的牙兵,他们其实也与待宰的猪羊没什么两样。

    靠的是售香药而发家致富,可如今各处进购行商的道路凶险重重,李玹又不愿意到了他们这一代家道中落。更何况眼下西川、东川地界局势也是凶险动荡,而他们李家是居住于剑南东川梓州的世代富户,久后也未尝不会是哪一路军阀杀上门来吃大户,而有举家灭门之险。

    随着局势愈发险恶,要保住身家性命,李玹也已意识到恐怕也只有凭着他兄长的才名,而去投靠势力强大的割据势力做为靠山,才能确保家世基业能够延续下去。

    李天衢自然晓得这李玹的兄长,眼下李家家主李珣以后的抉择,遂继续推波助澜的诱说道:

    “王建当年入蜀,顺嘉陵江击阆州驱逐刺史,败汉州刺史张顼于绵竹夺其州府,趁势又大掠西川十二州,划邛州、蜀州、黎州、雅州永平军藩镇得授任节度使兀不知足,违抗圣旨不遵,驱逐本来由朝廷任命接管西川的节度使韦昭度,截断中原入蜀要道,围攻成都,翻脸势必要置他义父田令孜于死地。

    他还大肆招兵买马,看来做势要吞并两川巴蜀之地的野心也已是昭然若揭......而先生世代于梓州居住,属剑南东川藩镇...我去也听闻东川群盗多据州县,而节度使顾彦朗病死之后,由其弟顾彦晖继位为东川留后,却也无力整治藩镇内乱势。而剑南东川与入蜀的黄巢降将杨守亮素不睦,前不久也正是兴兵攻打东川治所,更是先生家乡所在的梓州,他顾家兄弟尚且还要请求王建发兵驰援。

    如此东川藩镇顾家的基业,还要仰仗王建去援护。而王建先要取成都占西川,得陇望蜀,图谋顾彦晖掌控的东川十二州。王建对他义父田令孜与其族亲陈敬瑄都要下死手...又为吞并东川,意图设计囚禁本是友军主帅的顾彦晖阴谋不成,过不了多久,也必要兴兵去夺。恐怕先生家园,到时也难免要遭池鱼之殃啊......”

    李天衢针对于东、西两川巴蜀之地局势的走向剖析得头头是道。李玹听得也不由如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只是他再听下去,也更是忧心忡忡。李天衢分析他家园所在的川渝巴蜀局势固然是鞭辟入里,可是以后的时局当真如他所言...李玹也寻思道难不成我李家也只能去投从那野心勃勃的王建?

    方今割据一方的藩镇节度,也有不少人得世人惯称的诨名,比如朱温由于是乡间泼皮闲汉出身,所以早年被唤作泼朱三;后来的南平王高季兴、高从海父子面北称臣,却经常劫掠邻国途径自己辖地的使节,甚至乐此不疲,遂被南方诸国唤作高恶棍、高赖子;李克用则是身兼飞虎子、李鸦儿、独眼龙等几个绰号,自是彰显他的威武霸气;

    至于王建出来混打天下,他的诨名却是贼王八......

    李天衢自然知道王建平定西川之后,又将陆续吞并武泰节度使王建肇、东川节度使顾彦晖、武定节度使拓跋思敬等割据势力,占据两川三峡,而建立前蜀政权之后会励精图治,注重农桑,兴修水利,而采取保养民力,鼓励经济的国策。李珣那一家子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之下,也就只有为割据称霸于巴蜀之地的王建效力。

    可是现在的王建,还正处于他在世人眼里名声最臭的时候。

    曾经拜祸乱朝纲的大太监田令孜做干爹,现在又要迫切的要宰了自己所认的义父,入蜀之初本来与剑南东川使顾彦朗、顾彦晖关系最是和睦,可王建大摆鸿门宴,意图抓获顾彦晖而一举控制东川的阴谋事发,双方势力的战争也是一触即发...如此忘恩负义,而王建为了激励麾下兵马尽快攻取以成都为中心的西川藩镇,也已放话说:

    “成都城中繁盛如花锦,一朝得之,金帛子女恣汝曹所取,节度使与汝曹迭日为之耳。”

    这么一号人物,纵容牙兵打破城郭之后可以肆无忌惮的去抢钱抢女人,至少目前在川蜀地域的世家大户眼里,又怎会有什么好印象?

    何况王建的疑心病与朱温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但广收义子,虽然大肆启用文武才干,却又猜忌好杀,诸将有功者,多因事被诛。史载中的李珣固然对王建所建立的前蜀政权忠心不贰,可李天衢也绝对不信现在尚处于东川顾彦晖治下,却也没打算出仕效命于他的李珣、李玹那一家子眼下便已经打算举家前去投奔王建。

    眼见李玹又听到王建这个名头时脸上神情的变化,李天衢心说也大概印证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而李玹受李天衢言语诱导,也愈发的意识到自己的家族随着川渝巴蜀之地格局的变化倘若仍是无动于衷,灭顶之灾早晚也要降临...他更是惶恐不安,也不禁又把眼望向李天衢,眸中也满是期盼之色,而期望这个坐拥几处藩镇的一方霸主能给自己指一条明路。

    李天衢眼见火候差不多了,遂又长声笑道:“都说树挪死、人挪活。先生为家世也合当有趋吉避凶的打算。而我久慕尊兄与先生才名远,既然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待先生可以归乡之时,何不劝说尊兄举家东迁,而投到我藩镇治下?”

233章 军人、江湖人、不良人

    对于李天衢建议他们全家东迁过来的邀请,李玹大为意动,可仍不由有些迟疑。毕竟故土难离,他们祖上虽是波斯出身,可毕竟家世早在梓州安家落户、落地生根...自然不能是说走便走。

    何况李玹虽然能看得出李天衢很赏识自己,又打算厚待他们兄妹,得到一方节度使的庇护与关照,他感激归感激,可毕竟也只是初识,李天衢便建议他们舍下乡园的地契房产,只因为几句话便要离开自己的家园,虽然你剖析川渝时局,为我家世设想...这到底也有些突兀了吧?

    所以李玹本来还打算推诿说容他思考些时日,然而李天衢又是轻飘飘的几句话,李玹愣怔片刻,随即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态度立变,而拍着胸脯说自己死磨硬泡、好说歹说,也必然要劝动自己的兄长举家搬迁,前来投从......

    因为李天衢投其所好,提醒李玹倘若能投从过来,密州海贸这边不但也由他司掌相应的职事,家世仍可以走海上贸易的同时,也将为他大开方便之门,而满足李玹那个已经可以说得上是走火入魔的嗜好:炼丹。

    毕竟李玹不但以鬻香药为业,平素没啥别的嗜好,就是醉心于炼制丹药,而且为其倾家之产不计其数。按史载轨迹他老哥是前蜀重臣,妹子舜弦为王衍昭仪,而李玹官居太子率官,如此也是身家富贵显赫,结果为了搞炼丹,李玹到了晚年家无余财,惟道书药囊而已,这也能看得出他见自己毕生的财产几乎都投到炼制丹药上。

    李天衢经探问,也从李玹口中探知他至密州为家世开拓商机,其实也有着另一个目的,由于周围地界新罗商人数目也多,他也是有意要进购些白坚且圆的百济参,黄润纤长的辽东参、近紫体虚的高丽参、亚黄味薄的新罗参...不用说,都是为了炼丹而打算准备的辅助材料。

    要买辽东地界与新罗国那边的人参?开玩笑,如今密州乃至周围地界的新罗海商将集中涌向新设的市舶司,集中控制起来,要针对进购某些商货还不就是一两句话的事?李天衢心说我让你李玹把人参当饭吃也都足够!

    除了人参以外,李玹根据自己所打算炼制丹药中加入的成分,不定期的也要陆续采购金铜、灵芝、茯苓、五倍子、覆盆子、天南星、皂荚、朱草、鸡血藤、硝石、矾石、石棉、云母、铅母、砒霜、丹砂,硫磺、汞...等原料,有时一物难求,也就只有斥重资到处求购,似李玹这种玩炼丹的方式最是烧钱,而李天衢掌控的市舶司集散诸般商货,相对花销减少了太多,也是为李玹进购炼丹原料提供了最大的便利。

    只不过李天衢一想到李玹大搞炼丹,还要以砒霜、丹砂、硫磺、汞...等原料乃是混杂金属成分的丹药吞到肚子里...他眉头也不住的抽抽了几下。

    毕竟受限于时代的认知,人家药王孙思邈也照样大搞炼丹,还取硫磺、硝石、木炭等物悟出伏火硫黄法,本来是要炼往嘴里送的丹药,结果却鼓弄出最早关于火药的配方...李玹这么个到了中土安家却搞炼丹已入了魔怔的波斯人...这也是他自己的爱好,倒也成了李天衢促使其笃定决心举家搬迁前来投奔的另一个因由。

    李玹心说这也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怂恿自家兄妹背井离乡,李节帅说的也的确在理。举家东迁,到了这密州市舶司得受关照,这里虽然不及当年的广州口岸那般,吸引得波斯湾诸国海商、侨民来往通商,甚至居住在当地的侨民数以十几万计...但不代表没有,也依然可以进货做香药营生,再不济就做别的生意,人还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也就差直接喊李天衢主公了,李玹许诺待返乡后对自家兄长晓以利害,想必李珣也会答应举家东迁。李天衢也承诺等到他们李家可以出川蜀至中原的要扼道路,而长安方面战事稍歇...再往东行河阳军已经为朱温所取,起码那老狐狸还是很看重治理自家地盘的富足稳定,只消遣人前去报说,义成军郑州那边也将立刻派出兵马接应护送,确保他们一家能够平平安安的转迁到李天衢治下的领地。

    如此李玹得李天衢关照安顿,进购些他迫切需求的商物之后,专等川渝那边局势稍微稳定,而可以入蜀回家的消息传来。他归心似箭,却是想尽快的回去说服自家兄长举家搬迁,再回到这个他已打算安家落户的地方。

    ※※※※※※※※※※※※※※※※※※※

    安顿李玹之后,李天衢又与张佶商议市舶司择选各级官员属吏事宜。过了三日,先前按解青所报,奉李天衢钧旨暗中择选合适人手的张骁,也已抵达至板桥镇听候检视。驿站周围由一众军士把守着,只有五人站在当中的空地上,张骁则上前向李天衢恭身复命,并说道:

    “主公,您要找的人,末将给您带来了。”

    李天衢朝着张骁带来的那三人打量过去,其中一个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意,与李天衢对视之际也不住的哈腰施礼,就好像是酒楼中接人待物,总要迎门送客的店家小二;另一个倒是生得浓眉阔口,举止干练有英武之气,看貌相便似是久在行伍间的军人;还有一人豹头环眼、身形壮硕,却是一脸的苦相,看起就好像是很多人都欠了他的钱,却又无法索要回来那般的模样......

    张骁随即便指向这三人中的后两个,又说道:“赵安、王齐豫这两人,俱与我熟识。赵安做事干脆利落,也是义成军中的老资历,而王齐豫早年在江湖中闯荡,也曾做过衙差捕役,他精通短打搏击,也会些飞檐走壁的本事,只不过毕竟不是军中的路数,所以先前在行伍中名声不显...不过按主公的吩咐,他们二人无论家世出身、还是为人秉性,末将也敢做担保,尽皆与主公所要找的人条件相符。”

    “我命张骁暗中行事,择选你们几人前来,自然也是另有职务委派。若是当真能够胜任,自然也绝不会亏待你们。只不过...我要你们做的差事隐秘,容不得走漏风声,你们也须好自为之......”

    李天衢闻言点了点头,长声说着,随即目光又飘到比起赵安、王齐豫二人更像是市井小民的那个人身上,又问道:“听张骁呈报,说你叫做赖不明,而是不良人出身?”

    那唤作赖不明的汉子赶忙又躬身施了个礼,只不过他堆满逢迎笑意的脸上那对招子中似也闪过一抹狡慧之色:“小的当年误犯罪过,倒充任侦缉逮捕的小吏,行缉事番役之事,是谓不良人...怎奈世道动荡,各处州府县衙官员尚且不能自安,小的区区吏职,自然也难免颠沛流离,到处飘荡只求个能安身立命的去处......

    如今有幸投至沂州治下县坊,节帅打理得泰宁军治下时局安稳...如今更是蒙兵马使赏识,举荐小的前来拜谒节帅尊颜...小的万般欣喜,更是诚惶诚恐,也甘愿做牛做马,所擅的本事也尽为节帅所用。”

234章 战火蔓延,终究要烧到边界

    李天衢自然也很清楚,不良人做为唐朝主管侦缉逮捕的差使,实则比起宋代的皇城司、清代的粘杆处,乃至明朝时节大名鼎鼎的锦衣卫也没那么神乎其神。

    他们这个群体,做为被官府征用有罪行恶迹之人,充任侦缉逮捕职事,这倒有些像是宋朝时节的充军罪囚,也有机会被提拔为吏。与明朝时节可以肆意缉捕皇亲国戚、朝廷命官,权势只手遮天的锦衣卫相较,也绝对不能同日而语。

    所谓的不良人,不过是处于唐代官吏体制中最边缘的位置,并不属于隐藏在暗处的特务机构,往低了说不过主要负责缉拿捉捕什么城狐社鼠、泼皮无赖。甚至会被世人骂作不良脊烂,逾期未斟破案件还要遭受重罚......

    不过处境越是苛刻,往往也能逼出一些能力出众的人物,这些人做事无所不用其极,为了能够尽快达成目的,刑侦勘验的过程中也磨砺出了过人的情报搜集能力......

    经过张骁明察暗访、筛选人手。这个赖不明也正是那个群体中的佼佼者。

    而李天衢环视向那三人,就好像是《无间道》里面的韩琛对着他那些小弟说算命的跟我说,我这条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不过我不相信...那般的架势:

    “谍报事宜,也是至关要紧。我决议于藩镇诸部牙军之外另设一司署,对外号为巡院侍卫司。张骁兼任兵马使一职,也由他主管司署。司署内一应人手,虽然须事先由我检视。而张骁有临机专断之权,你们几人做为副手协助,以后不但只向我禀报,不受其他牙署节制约束,而我接下来所说的话,也绝对不可外传......”

    明初朱重八又是如何组建起组织严密,而办事效率极的锦衣卫这个组织,之后朱棣又是如何重新组建,将其发扬光大的个中细节。李天衢所知毕竟不够详细,而这个新设立的组织,也并没有不经司法而任意逮捕,以及设诏狱直接拷问犯人的权力,职权集中在搜集情报上,而要招募刺探、卧底...搜集情报方面的能人,这也免不了要经历摸着石头过河的过程。

    不过这好歹是个开始,做为刺探敌情,监视己方有些人异动的秘谍机构,李天衢也并没有指望立刻能建立起一个具有庞大情报网的特务组织,参与到其中的人手越多,走漏风声的可能也就越大。只现在这个阶段,针对特定的某一方势力,某一个人,而能够窃取得对方的机密情报,并且可以及时传递给李天衢知晓,便已经足够了。

    张骁机警干练,做事果然而有魄力,前番被安插在张虎、夏侯晏、杜标那几个叛将手下,以及传递信息斩获大功,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与忠心。至于由他择选的这三个帮手,赵安本来在军中便常做斥候,长于至战场前线,乃至深入敌方打探消息,打探周围地形环境,视敌进退,乃至悄无声息的解决岗哨...对情况的变化察觉也甚是机智敏锐,由他担任张骁的副手,自然也能一展所长;

    王齐豫早年四处闯荡,也做过捕役,最擅长的本事走的是江湖路数,要是上阵冲锋,充其量也不过是能多杀得几员敌兵的马前卒,而且战阵上马上厮杀,与当世打出名号的虎将相较恐怕也差得太远。不过他思维敏捷、武艺高强,以往曾走街串巷的缉捕打探消息,善于蹬墙攀高,江湖中下药、隐藏、窃听...等路数也是门儿清,征战沙场的低阶将官不缺他一个,将此人调拨到这个岗位上,无疑也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至于那个不良人出身,外表平平无奇的赖不明,他本来的身份游走在官署与民间当中,擅长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却又不会引人注意。李天衢要用他这么一号人,需要他察言观色、潜伏匿踪,能够融入任何环境当中,以充当秘谍情报站联络员。

    而他们三个人还有两个共同的特点,第一点是都不曾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号,放眼到这个时代,比起李天衢麾下其他那些智谋勇烈之士,他们都不过是无名之辈;第二点是他们的妻儿老小、宗族亲属几乎都是在李天衢治下县坊内扎根繁衍。

    张骁按李天衢指示择选合适人手,也要尽可能确保陆续被选拔从事密谍工作的人选亲属、宗族、基业最好都完全处在己方势力的掌控之下。而且衡量有机会进入这个秘谍机构的人员家族观念是否很重,也是重要的审核标准之一。

    如今得李天衢亲自接见,面授机宜,张骁连同赵安、王齐豫、赖不明三人轰然领命。巡院侍卫司便以他们几个人为班底,要培养起一众精于伪装、善于打探情报的秘谍人员,这也仅仅是个开始......

    ※※※※※※※※※※※※※※※※

    在李天衢巡查密州板桥镇的这段时日,淮南方面的战火的愈烧愈烈。大批的难民北往涌向泰宁军边界,位于沂州治下临沂县南数十里的石门镇郊野,屯驻的几队牙兵也正忙于寻边检视,已经收容招抚逃难的流民等一应事宜。

    镇坊南侧搭起了帐逢,由伙夫在棚区中煮粥施舍,好歹先让那些蓬头垢面、骨瘦如柴,已吃草啃树皮许久时日的百姓肚皮大概填个几成饱,也才有力气继续北上,而接受县衙府署胥吏记录名薄,再为他们登记户藉编制造册,再划定到各处镇坊以及新开垦的田野村落,而让这些流离失所的难民能够重操旧业,按部就班的被纳入李天衢治下的民众当中。

    那些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风一吹似乎就要被刮跑的难民,有些人也见识到孙儒手下的凶兵暴徒到处残杀开拨的血腥场面,他们亡命逃难,途中吃草根树皮聊以充饥,其中甚至也发生了夫妻相卖、易子相食的人间惨剧......

    好不容易从人间地狱当中的逃脱出来,闻着飘来那一阵阵米香,眼睛直勾勾得紧瞪着大锅中冒出腾腾的热气,也都如饿死鬼托生一般,蜂拥着抢将上前,都争着尽快充饥填饱肚皮,如此叫嚷喝骂着,也不免有人推搡撕扯了起来。倒也苦了当中不少妇孺老幼,怀中还抱着嗷嗷啼哭孩童的母亲悲呼连连,却仍免不了要被拥挤上前的饥汉子生生撞开......

    收容这些难民的牙兵见状,也连忙前去呵斥着维持秩序,这时帐逢内忽然奔出了一员军校,从他貌相上看也甚是不凡威武,那对眸子更是精光闪烁。那军校瞪目环视向你争我夺的难民,忽然大吼道:

    “争个什么!早一分、晚一刻也饿不死你们,设立粥棚,赈济难民,按规矩由妇孺先领赈粮,其他人按秩序等候!哪个还敢在老子面前造次,便按败法乱纪罪论处,休说赈粮不得领取,再敢闹事,是想试试老子的刀快是不快!?”

    那伙蜂涌争抢的难民顿时被那军校给震慑住了,骇得只得连连退步,又在旁边士卒的喝令下排开一条条队伍。然而粥棚这边的混乱刚刚被控制下来,南面草丛间悄然探出一彪兵卒,他们恶狠狠的瞪视向前方接引安顿难民的牙兵,也尽是目露凶光......

235章 我麾下名将,还没发掘完呢

    潜伏在草丛中的那一众人,大多看来也又因饥饿而面黄肌瘦。只不过比起那些得收容领受赈粮的流民,他们狰狞的脸上那对招子不止透出浓烈的杀机,双眼看似还直冒绿光,浑如一群饥肠辘辘的恶豺......

    当中有个恶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似乎闻到了远处飘来的米粥香味,脖颈上粗大的喉结很明显的滚动了几下,他立刻解下腰间缚着的半截腌制过的人手塞到口中用力咀嚼。满口铁齿疯狂的碾压着骨骼发出咯嘣咯嘣的响动声,然而腌过的人手存放的时日久了,口感发涩,肉质既酸、又硬、还臭...也实在是味如嚼蜡。

    那恶汉更觉饥火烧肠,正要有所动作时,他旁边一人却有些顾虑的说道:

    “头!前面可就是李天衢的地盘,我等沿途至诸县抄掠,搜集粮草,便是搜不到粮食,逮到活人宰杀为食,好歹以充军用。如今我军尚还未除了杨行密那碍眼的驴鸟,越州那边,还有钱镠那一路驴鸟要触咱们的霉头!将主有令,命我等暂不可去招惹那李天衢...如今那干猪羊却已逃入北面沂州地界,我等又当如何是好?”

    “怕什么!将主除了杨行密、钱镠,广占江淮之地之后,早晚也要来碎剐了李天衢那杀才!眼下趁着那边巡查把守的兵马微末,正好杀他个措手不及,再袭掠几处村坊去,沂州治下油水正足,正可以去烧!去杀!去抢!待泰宁军那边引兵来时,我等也早往南撤返去了,咱们把脑袋别到裤腰带上搏命,大好的利头就在眼前,难道还要在忍饥挨饿下去,胆怂了不成!?”

    经那恶汉一通撺掇,周围一众凶兵恶徒的眼神变得愈发炽烈,也狠狠低声应合。片刻的功夫后,他们便纷纷窜起身来,直朝着前方寨棚的方向涌杀了过去!

    本来以为捡回条性命逃到时局稳定的地界,那一众难民当中有人瞧见那些吃人的禽兽用涌杀而至,吓得也尖声惊叫起来,所有逃难的百姓,也立刻陷入进恐慌当中,你挤我拥的混成一团,惨叫哭嚎之声响成一片。

    就连粥棚附近那些维持秩序的泰宁军牙兵眼见突然有敌军杀至,不少士兵一时惊慌失措。毕竟沂州临沂这边屯驻的部众轮班值守,就只眼下而言,正安顿这些难民的也不过一百来兵卒。就算正值所部军旅中那武艺最是骁勇出众的军校前来巡视,但是面对突然杀出的孙儒所部兵马...到底兵力有限有些士卒也就难免慌张了起来。

    然而那个方才维持秩序的军校发现有敌军杀至沂州边界,他却是喜上眉梢,待推开几个推搡着涌到自己面前的惊惧流民,那军校眺望从南侧山岗冲出来的那一众敌人,大概看清对方的人数之后,他的神情倒又显得有些失落:“太少了,来的太少了!看来也不过三四百人,杀尽了他们,也算不上什么大功!”

    罢了,蚊子腿也是肉,前来讨死的贼汉人少也是战功...主公取了泰宁军,而旧主齐节帅,也终究不是能带着我们弟兄争得更远大前程的明主...如今又并下天平军与徐、泗等地有了今日这般声势。王彦章、葛从周、安仁义、张归霸...等众多上官固然了得,又添了天平军贺瑰,感化军刘知俊那些将领......

    可是自兖、沂、密等诸州易主之后,却还没有一个是原本泰宁藩镇牙军出身的立下大功,而得主公赏识...那我也更要争口气,好歹让主公晓得,比起义成、感化、天平诸镇能征善战的将才,我泰宁军也是不落人后!

    那军校寻思罢了,遂立刻奔到粥棚一侧被栓束住的战马前面,解了缰绳,翻身上鞍,他擎着长枪在手,口中还大声喝道:“慌什么!尔等守住阵势,遣一两人至镇坊报说孙儒贼军终于有来犯边的了,我且先去冲杀它几遭,若杀溃了这伙贼汉,也省得让别部弟兄再费力气了!”

    胯下坐骑挥头摆首,唏律律一阵嘶鸣,随即扬起铁蹄,卷带烟尘便朝着这就对面的敌军疾冲而去。而对面那伙形如恶豺,红着双眼急于啖肉饮血、屠戮生灵的凶兵眼见粥棚这边已是一片混乱,只区区一骑,当真像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竟刚主动往己方这三四百人当中撞...也更是杀性大发,疯狂的直朝前方疾冲,也势必要将那个上来讨死的敌骑乱刀斩成肉泥!

    稀稀落落的箭簇射来,也被那军校抡起长枪轻易拨开打落,又不过片刻的功夫,他催骑猛冲,挟裹着猛烈的冲势,直撞入前方的人群当中。霎时间血光飞溅,一抹抹触目惊心的血红随着寒芒飞扬,不少贼兵步卒转眼间便被驰骋的战马摧垮撞到,碗大的铁蹄生生从他们身上踏过,清脆的骨骼碎裂声中,他们的面门、胸腔也顿时凹陷了下去!

    以一骑敌三四百人,固然是以寡击众,可是无法遏制住对方冲势的情况之下。这些本来各个如狼似虎的凶贼步兵,却也奈何不得这员军校策马疾驰的冲势,也就只能被他纵马要将这伙人群冲个对穿!

    而这伙贼兵当中,也有寥寥数骑见状纷纷喝骂着催马截杀了过来。首当其中的那个,陡见眼前耀起一道寒芒,锐利的呼啸声在耳畔呼呼作响,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便感到自己的胸膛遭受重物撞击,身子当即向后飞出,胯下的战马惊嘶着去势犹疾,甚至也直接撞进了前方溃乱的同伙人群当中。

    坠马的贼骑直感窒息,胸腔便如遭受巨石挤压,几根肋骨当即迸断。呼息不得,嘴中还呕出大口鲜血的那一刹那。策马疾冲的那个泰宁军军校手中长枪疾速高速颤动着,枪锋如浑身生满银白鳞片的大蛇一般探头来回乱咬,转眼间又刺翻了五六个贼骑坠马,便已直扑这伙凶兵中看似领头的那个恶汉冲去!

    寒光闪闪的枪锋一荡一搠,随即直袭向那贼将的咽喉。慌乱中下意识劈出的一刀被生生荡开,那贼将避无可避,先是感到的有寒意从枪尖上直透肌肤,甚至冰寒入骨。只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喉咙便被那锋利的枪锋狠狠洞穿!

    脖颈血肉,连同食道气管当即被割断,那军校猛的一抽枪,鲜血顿时便从那贼将咽喉处的血窟窿中飞溅而出,溅得漫空挥洒。这贼将双目仍睁的大大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震惊。

    按说他也是在孙儒麾下效力的老资历了,平素杀人如麻,可是按这贼将的记忆,似乎不止是孙儒,就算上当初还归属于蔡州秦宗权时,他也未曾见识过哪个上官上马厮杀的武艺竟然如此了得......

    “你...又是谁......?”

    这一句疑问终究无法说出口,这贼将喉头嗬嗬作响,鲜血还在呲呲的往外喷涌着,也已再发不出任何清晰的音阶...然而正当他的身子前倾,眼见要从战马上扑倒坠落之际,那员军校催马疾驰,与他错身而过的那一刹那时张口豪言,倒也回复了这个贼将心中的疑问:

    “到了阴曹地府,也某要忘了取你性命的是我康怀英!”

236章 坐山观虎斗,而老虎俱疲矣

    康怀英,原名康怀贞,本来就是泰宁军治所所在兖州人士。所以倘若是仍是朱瑾做了齐克让的女婿,而又夺了他老丈人的地盘...这康怀英则接受了泰宁军易主的事实,而成了朱瑾帐下列校。

    而史载中的朱温杀朱瑄、逐朱瑾,康怀英于朱瑾于丰、沛二地搜刮粮饷之时戎卫兖州,却是撞上了最善打奇袭战的葛从周所部兵马突至,情知不敌,只得出降,而朱温闻其勇武,得之甚喜,先是任用康怀英为军校,所以按他原本史载交出的履历,本来也应该是后梁名将。

    李天衢当然也很清楚,自己掌控的军队当中还有康怀英这么一号将才应该大加重用提拔。按说原本是由朱温陆续吞并天平、泰宁、感化几处藩镇,而后将注意力转移到西面要挟唐廷皇帝的李茂贞那里去,也开始企图控制住朝廷中枢之时,康怀英便将争取到许多建功扬名的机会,而从一介归降军校,而进入有资格被任命做一方节度使的后梁元勋集团当中。

    主要就是针对西北强藩李茂贞的战事最为出彩,先后接连大破凤翔、陇右,乃至李茂贞的盟友李周彝所部鄜坊几处藩镇牙军的战事当中,康怀英敢以千余骑兵迎击上万敌军,遭受夜袭只率本部兵马迎敌,拼得身上十几处疮口打退敌军,随后趁势五十余寨...看得出他也属于那种敢打敢冲,且长于撞阵厮杀的骁将。

    只不过康怀英生平战绩显得有些高开低走,据守潞州,他打不过晋军大将周德威,被杀得只率百余骑败亡逃遁,刘知俊背反朱温,康怀英奉命前去征讨,却又被杀得大败,仅以身免...如此看他在统兵御将、临阵指挥上与当代顶级、一流的名将也仍有些差距。

    不过康怀英既然也能打得一时声势堪称西北王的李茂贞接连损兵折将,李天衢思付他还是有一定的实力,也不只是虐菜小能手。由指挥能力更为出众的帅才统掌全局,而让这康怀英打副手应该也足以胜任。也是李天衢有意为之,调遣康怀英所属的部众至沂州南部巡边,也将做为挺进杀入江淮的先头部队,而争取到更多积累战功的机会。

    而眼下的康怀英,在投从到李天衢麾下之后毕竟也只是牙署内列校的身份,尚还没机会捞着出众过人的功绩,确实早就憋着一股劲。他单人匹马,舞动长枪,当真就从溃乱的敌阵当中来回冲杀了几遭,但凡有不开眼拦到他马前的贼兵,也一律挑翻了事!

    其余泰宁军将士见状士气大振,也纷纷上前扑杀早已被冲击得七散八落的贼军余孽。只不过还没等到他们疾奔过来,康怀英便已经开始催马撵着溃逃的贼兵追杀,轻松写意的举枪将一个个背向自己的步卒刺死,也根本没有人再做徒劳的抵抗。

    除了沂州石桥镇一隅,泰宁军乃至徐、泗二州南边陆续也有小股贼军犯边,与戎卫牙兵交锋打响了几场小规模战事。军情战报相继传到李天衢那边,如今时机已然成熟,李天衢遂又奔赴徐州彭城。除了葛从周、张归霸这两员心腹将领,大多宿将也都奉诏令抵至彭城,而正要针对江淮战事展开军议。

    毕竟李天衢如今统掌的不止是区区一处,而大概占据得三个半藩镇的领地了。当初最早赴任,据此逐步壮大的故地,张归霸被李天衢任命为义成军节度留后,葛从周五日下三州,凭自己的本事立下赫赫战功,也争取到了天平军节度留后这一职事,而本来归属于感化军的徐、泗二州,则暂划入李天衢亲掌的泰宁军治下管辖。

    各处藩镇节帅相互攻伐吞并,如李天衢这般胜者自行任命地方上的节度使代理,亦或是藩镇内牙将哗变驱逐节度篡位,这种乱象朝廷当初管不了,现在更管不了。

    只不过如今李天衢任命张归霸、葛从周二人分掌义成军、天平军虽然依然统理一镇军务,可是地方上财政、民政上的监察等权限也仍由政权中枢掌控。换句话说,各处藩镇内财政收入除了按固定份额上贡之外,其余部分按旧制可以满足驻军部众的需求,完全由节度使自行调度,甚至一定程度上也由得你中饱私囊...但是也务必需要谨记自己主公可还牢牢盯着呢,财赋收支起码尽可能要保证透明,如果做的太过火了,能赋予你的,也随时都能收回来。

    而藩镇节度持节钺,也只是在出征时掌生杀大权。至于赏罚、升降、调动等一应事宜,地方节度留有一定幕僚配额自主任免,其余部众将官也仍由李天衢按先前设立枢密院的构想集中掌控。

    如此在保证各路将领统领着一支亲军,而保证战力的同时,也是尽可能遏制各处藩镇牙兵“唯知其将之恩威,而不知有天子”现象的加剧。

    毕竟李天衢可不想做这个时代的王莽,如果立刻废除藩镇制度,无疑太过操之过急。按部就班消减各镇节度的权力,但眼下也仍要放手让独当一面的勋臣宿将可以拥有自己的军事班底、将帅体系,甚至仍有油水可捞,乃至仍保留培植自家亲信的一定权力。

    否则若是把节度使权限直接消减至宋朝那般待遇优厚,却不掌实权的荣誉虚衔...人家明明有能力凭战功做到权掌一方的节度使,要钱有钱、要兵有兵、要权有权...那干嘛不去投从朱温、李克用、杨行密等雄主,而非要来投奔你李天衢?

    如此除了葛从周、张归霸这两个被李天衢任命为节度使留后的功勋将领,依然坐镇于义成、天平两处藩镇,绝大多数为李天衢重用的将才齐聚一堂,他们把眼望向居于正首的主公长声说道:“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江淮方面的战局果如所料,孙儒与杨行密的战事中起初占据上风,陆续攻克润、常、苏三州,又集中兵力猛攻杨行密所据守的宣州。杨行密连战连败,被打得焦头烂额,在袁袭、刘威、戴友规等属下的力谏下这才打消了弃城退逃的念头,如此背城死守,与孙儒所部贼军宣城进行旷日持久的攻坚战,而一直熬到了孙儒军队粮秣又要面临粮草尽乏的窘境......

    以活人为食,而抓获的无辜百姓终究也有吃完的时日。孙儒也只好分遣兵马到诸州各县烧杀抄掠、搜刮军粮。不但还要与杭州防御使钱镠的兵马厮杀交锋。饥不择食、慌不择路,也有小撮兵马进犯到北面李天衢治下领地...这也足以证明孙儒已快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然而面对孙儒最后的疯狂,杨行密咬牙力抗住了,现在也绝不好受...现在的他就如同在擂台上一直承受对方胖揍的拳击手,终于等到反击的机会了,可是也早就被早得鼻青脸肿。所以无论是孙儒还是杨行密,他们现在也都处于最虚弱的时候...李天衢思付着,忽然长身而起,又朗声说道:

    “两虎方且食牛,食甘必争,争则必斗,斗则大者伤,小者死。从伤而刺之,一举必有双虎之名...如今江淮那两只老虎既然都已斗得筋疲力尽,那么也该由我军出手了。”

237章 趁机抢地盘,也是救世主

    多股牙兵由泗、徐二州往开拨进发,沿途陆续清除孙儒搜刮粮草的流寇部众。自然也难免要杀伐几阵,不过一直处于半饥饿状态,而且军心浮动的贼兵再是凶残,兵力本来又不济,撞见由符存审、王重师等骁将统领的牙兵,自然也难以避免被围剿歼灭的下场。

    而其中由康怀英所率领的一彪军马,却是直抵到了楚州治所山阳县城前,并且以支援抵御贼众、协同靖土安民为由,喝令守城兵卒立刻打开城门,放己方兵马入城休歇整顿。

    孙儒纵兵张开魔爪,在江淮地界到处烧杀抢掠,各地州府力不能抗,大多也只得据城死守,如今好歹来的是北面李天衢的军队,不是攻破城门便要大肆杀人开剥的那干凶兵恶徒,而且各处自扫门前雪的守城部众无论愿与不愿,眼下走了孙儒,再来了李天衢...谁也不愿再这么折腾下去,更不想触怒了起码眼下还肯与他们好说好商量的李天衢所部牙军。

    然而城门被打开之际,大批的军士鱼贯入城,他们手持锋刃寒光闪闪的长枪,迅速排成队列。对于那些残存的守卒虽然并没有持刃相向,可是一众甲士冷面冷眼,煞气十足。而康怀英绰枪纵马,踱入城郭之后,他环视向那些惊愕震恐的溃兵散卒,高声道:

    “孙儒贼子抢掳仓廒、屠戮生民,累造大恶,邻道藩镇,我主公仁义为怀,兴兵至江淮除暴安良、除残去秽,我奉钧旨来此,接管楚州治所山阳,尔等悉宜听候我军安顿,如有违抗不遵者,也休要怪我翻脸无情!”

    康怀英一边说着,一边转头扫视过去,眼中也满是警告的意味,那一众据守山阳的兵卒僵在那里,不敢动弹,也都很清楚如今恐怕也就只得任由李天衢派来的军旅接管城郭......

    本来杨行密攻破扬州迫使毕师铎、秦彦等叛将逃亡之后,又开始对他老上司高骈的旧部动手,陆续霸占滁州、和州,也曾短暂的占据过如今被李天衢掌控的楚州。

    可是孙儒大军杀来,他又只得收缩兵力固守,而如今杨行密力抗孙儒猛攻的宣州又处于什么地界?治所宣城属于皖南地区,在唐代处于江南西道,距离李天衢趁势大举向南推进的兵马,相距的路程不但很远,中间可还隔着长江天险呢,是以现在长江以北的江淮各处州府,大多实则与无主之地没什么两样。

    城头变幻大王旗,无论是淮南军藩镇治下的州府,还是直属于唐廷管辖的地界几经易主,原本任命的刺史州官或是被杀、或是奔逃...以楚州山阳为例,如今全凭着当地胥吏纠聚些官兵,已经当地百姓自发组织的民壮抵御孙儒麾下凶兵恶徒的袭掠残杀,他们现在背后没有强大的靠山,那么等到李天衢大军来时,大多数据城苦守、苟活支撑的零散部众会选择归从,对于很多百姓而言,甚至会将李天衢当成救世主看待。

    如此这般,李天衢几拨兵马顺着东部沿海州府南下,由海州、泗州、楚州...直到南面泰、通两处州府,这也已开拨到了后世处于长江三角洲中心区的地域,距离尚处在孙儒控制下的润州、常州、苏州等地,已是隔江相望。

    按李天衢钧旨,各路兵马占据的长江以北一应州府之后,再向淮南军治所所在,位处于长江与京杭大运河交汇处,昔日繁花似锦,如今却以死城无异的扬州推进,占据西津渡等长江渡口要隘,但是也不必急于向苏、润、常三处暂时仍处于孙儒治下的州府发动猛攻。

    孙儒如今已是兵粮罄尽,同杨行密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残存的部众硬撑不了许久也将不攻自破,原本便是由杨行密大举发动时轻易占据。李天衢寻思如今我先到先得,又何必要枉自折损兵马扑城猛攻?

    然而李天衢麾下一路兵马抵至扬州治下宜陵镇地界,终究不免遭遇到处抄掠粮秣,而且规模较大的贼军部众。两方势力是敌对死仇,相见遭遇,自然也是分外眼红,而立刻激战到了一处。

    惨叫声激烈喧嚣响动,双方将士红着双眼混战厮杀。诸般兵刃撞击撕裂开单薄的衣甲,鲜血不断喷溅。又随着一阵激烈的马蹄声传来,一对锐骑所发出的喊杀怒吼声震天响起,他们疯狂的挥舞着手中马战中用于斩杀的兵刃,一下子便撞入前方的愈显溃乱的贼阵当中。

    却正是刘知俊一马当先,抡动双臂,双面开锋、份量十足的大剑疾扫过去,便是衣甲撕裂的劲响与利器切割血肉的闷响声交织响起。挨着的贼军兵卒再是凶残好杀,也只有落得个被分尸截断的下场。剑锋过处,残肢不断的抛飞起来,刘知俊策马冲杀进来,就凭着他手中那柄大剑扫出了一条血路,一时间又不知道将多少贼众凶兵斩翻在地!

    而紧紧跟随在刘知俊身后冲杀的,也有二百来骑手持马刀大剑的劲骑甲士,他们趁势挥舞的兵刃狠狠斩落,往往也能轻易的将周围的敌人开膛破肚,血雨很快的溅得他们得浑身都是。

    到底李天衢麾下诸部军旅所配备的军马数量有限,而且要培训操习精锐善战的骑兵所需的时日更长,由刘知俊统领的开道军中五百多名骑兵,其中这二百多骑也磨砺出他抡剑破阵的几分本事,倒也当真没了负了开道这个名头。

    起码紧紧跟随着刘知俊摧锋破阵的锐骑各个身形高大、气力过人,也都披着坚实的重甲遮护自身,择选得这等斩杀军械,就算不及骑枪矛槊等马战重长的兵器,但是也能扫得开圈子,而构成在敌军阵中砍瓜切菜的效果!

    刘知俊至少眼下而言,也是一门心思的要在李天衢帐下建功立业。就算他心思极为敏感,但好歹也知道凭自己的本事,也要尽量争取在军中往上爬而得主公重用的道理。此刻身边有遮护配合的开道军骑军甲士,也只要横下一条心只顾朝敌军中心处撞便是了,杀得前方那些乱纷纷已溃不成阵列的敌军贼兵惨叫连连时,刘知俊抬头一翘,望向对面歪倒的一面旌旗上亮出的名号,心里也暗付道:

    郑璠?没听过这人的名头,看来他打仗的本事也不过如此......

    随即所过之处,留下一地敌军贼兵的尸首,当中也不免有些被削断了手臂,亦或者膀子被卸下半截...乃至胸腹处被碗大马蹄踏得筋断骨折的伤兵一时未死,却也只得惨叫着在地上挣扎滚动着。这一番破阵厮杀,刘知俊先是指挥步军上前抵住敌军攻势,也以他的见识立刻把握住战机,亲自带领着麾下锐骑直捣敌军软肋。

    这一番破阵冲杀下来,孙儒一方势力的贼兵损失惨重。行家出手过招,刘知俊很快也能衡量出那个唤作郑璠的贼将就算也能带兵厮杀,可是也要看与谁比,论临阵反应,与他相较差距也是不小。

    然而刘知俊正以为他能轻易斩获得这一拨贼军的主将首级之际,他策马冲杀,忽然便听到对面敌军行列中有人嘶声怒吼道:

    “快!准备发机飞火!”

238章 非常规战法,贼军神火将?

    发机飞火?甚么玩意?

    刘知俊听得纳闷,就看到前方贼兵慌忙后撤,让出一条道路,身后显露出一具具有细卷筒凸出的厢柜,李天衢若是在此瞧得真切,大概也能辨识出此物有些类似于宋时军中所采用火器中猛火油柜的简化版......

    毕竟唐代小说集《酉阳杂俎》当中,已经有“高奴县石脂水,水腻浮水上,如漆,采以燃灯,极明”这般记载。厢柜中所盛之物这般时节唤仍叫“石脂水”,而到了五代时谓之“猛火油”,直至宋代火器在军中广泛采用之时,又多了“石油”这个称谓。

    不必等到宋朝时节,便是在五代十国初期,石脂水火油在战场上的应有,也有“攻城,以此油燃火焚楼橹,敌以水沃之,火愈炽”、“令上流具瓮,积薪其上,顺流纵火,以攻其舰。须臾,烟焰腾炽,梁军断缆而遁,建及乃入南城,贺瑰解围而去”等相关的记录。

    而李天衢也还记得,唐末五代时节火器应用于杀阵上的最早战例,应该也正是由这个郑璠所采用的。

    形如宋朝火器引火球的密封罐器,被麻绳牢牢拴住,由一排贼兵抡动起来,随即发力抛出。一道道抛物线从空中疾速坠落,砸在迎面疾冲而来的开道军骑兵披覆的铠甲上,虽然对他们构成不了什么伤害,可是淋淋漓漓一身,黏糊糊的液体顺着衣甲流淌下来...这感觉也让人十分不适......

    紧接着,贼阵前列厢柜上的药引被点燃,随着贼兵用力抽拉唧筒,厢柜内藏的火油遇热点燃,喷射而出,几道火舌沾染到前方浇淋在开道军甲骑衣甲上的石脂赤炎顿涨,顷刻间便将前排一众甲骑给彻底吞没!

    刘知俊陡见前面一片红光乍起,热浪也是扑面而来。他反应倒是极快,立刻一勒缰绳,胯下战马当即人立而起,烈焰沾身的那一刹那,刘知俊便已从鞍鞯上跌落了下去。

    虽然敌军迅速使得火势蔓延的方法前所未见,刘知俊也很清楚自己险些一头撞进火海当中,他就地向后翻滚了两圈,却听得周围撕心裂肺的惨嚎声此起彼伏。麾下甲骑难免收势不住扑入烈焰当中,身上虽然披覆着坚固的铠甲,然而身上却如包裹层铁皮在火焰中打滚...那种滋味也是让人痛不欲生!

    开道军甲骑纵马疾冲收不住势,不免后排撞前排的跌入火光当中,然而迅猛的冲撞到底还是产生了一定的效果...然而厢柜中喷射出的火苗距离有限,虽然当即致使冲杀到眼前的敌骑陷入混乱,可是伴随着激烈的撞击声响,浑身被烈火包裹的甲骑连人带马向前扑倒,由于惯性冲力也撞翻了横在眼前那几具厢柜。腾的又是火势暴涨,却是在贼兵当中蔓延开眼,郑璠麾下兵马竟然也是引火烧身,骇得惨嚎逃窜,也不免自相践踏了起来......

    由此看出无论郑璠是对他所谓发机飞火的应用,还是这个时代战场上对于火器的掌握,也尚还称不上十分成熟。

    被燎得焦头烂额、须发皆枯的刘知俊仓促的站起身来,发现自己身陷于溃乱的敌军阵中。虽然郑璠所部贼众也遭猛火侵袭,混乱的不成样子,但也有不少兵卒发现敌骑主将坠马陷在己方阵中,又立刻嘶声怪叫的持刃涌杀过来!

    刘知俊恶狠狠的啐骂了一口,随即迅速抄起掉落在一般的大剑。犹如冷电般的寒芒暴斩,剑锋疾落,从杀至刘知俊面前一名身披铁铠的贼军步将胸前掠过!火星暴起,当胸铠甲不但被劈裂开老大的豁口,那步将顿时肉绽血涌,而仰面栽倒了下去!

    周围尽是贼军兵马,而自己统领的马步军众暂时被隔绝开来,刘知俊深知自己稍有不慎,便将被贼兵乱刃诛杀,他虎吼连连,手持着大剑疯狂挥劈着,撕裂骨肉,也仍如砍瓜切菜一般,一道道寒光落下,也总能激得鲜血飞溅!

    刘知俊这边固然是险象环生,距离他约莫两百来步远开外,贼将郑璠面庞也被火光映得阴渗渗的,他气急败坏的望着周围在烈焰中打滚的兵卒,又望向远处溃乱的部众...郑璠也很清楚就算眼下能杀了那仗剑策马撞杀过来的敌将,可李天衢如今兴兵大举南下,仅凭他麾下兵马,恐怕也难以长久抵抗下去。

    当一阵激烈的马蹄声隐隐传入耳中,郑璠的脸更是狠狠抽搐了下,他连忙转头望去,就见东面另有一彪军马狂飙而来,战马四蹄翻飞敲击着大地,坐骑上的骑士浑身裹的铠甲,与手中紧绰的兵器锋刃也都擦得雪亮,而那一彪骑军前阵符存审拍马舞枪,口中也大声疾呼道:

    “那是刘指挥使所统领的开道军,快去支援!”

    若不是以火器将开道军锐骑烧得个猝不及防,郑璠便已要被刘知俊杀得溃不成军。如今又添了符存审这一路劲骑,混乱的贼众更是来不及列阵御敌。趁着敌军完全不成阵列,冲锋的骑兵便已发出激昂的呼啸声,催马撞杀过去,拼命劈砍,以尽量杀伤人命。

    郑璠眼睁睁看着那一彪疾驰杀来的敌军骑兵加入战团,他麾下一员骑将仓促抵抗,手中钢叉却被对面敌军骑将抡枪荡起,军械飞扬出丈高的距离,后面骑军奔如疾雷,转眼杀至,马刀刀锋斜斜前指,趁着快马惯性冲力,便轻而易举的将那员并且被荡飞的贼将削落下来,无头尸身在马背上左摇右晃,狂喷出一腔猩红的鲜血,旋即便颓然坠落下马!

    郑璠又瞧见迎面冲来的那员骑将挺枪便要向这边刺来,他硬着头皮驾刀格挡。不但金铁交鸣声激荡而起,周围狂暴的碰撞声,厮杀声,惨叫声...也轰然在郑璠耳畔边炸裂开来!

    突然杀入战场的骑阵狠狠的贼军部众撞在一处,骑枪在空中交错乱搠,一柄柄锋利的马刀也朝着下方的敌军步兵狠狠招呼过去。鲜血飞溅横溢,呼啸过去的骑阵后方留下满地的狼藉,尽是倒卧的尸体、折断的枪杆、以及被践踏的旌旗...而在战团另一侧通红的火光渐长,也灼得人须发皆枯,遭受两面夹击,盛满火油的厢柜被撞翻点燃,烈焰中挣扎扭动的人影发出凄厉的惨嚎不绝,这又如何就能再拼命抵抗下去!?

    郑璠也发现自己已经深陷敌骑阵中,他心慌意乱,挥舞着手中马刀厮拼章法愈显凌乱。这也被符存审抓住可乘之机,先是做势虚刺,旋即抡起手中长枪划出一道呈扇形的轨迹,便重重的砸中郑璠的胸膛!

    郑璠胸腔内气息猛的一窒,他的身体倒飞而出,胯下的战马也惊嘶着疾窜了出去。郑璠从半空中重重坠落,扬起一地尘灰时,忽的又感到眼前寒芒一闪,锋寒的枪刃便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寒意从枪尖上传过来直透肌肤,郑璠顿感一股寒意深入骨髓,他分毫不敢动弹,双眼则惊惧的朝上方乜去。而符存审俯视过去,虽然眸子中满是森冷的杀机,可既然有条件能生擒拿住贼军中一员将领,也能收押审问孙儒兵马虚实,他便厉声喝道:“把这贼汉给我绑了,届时交由主公发落!”

239章 大军挺进,乱世凶年下扬州

    郑璠被生擒俘获,所部兵马也尽是或被杀或被俘,歼灭殆尽,刘知俊与符存审两拨兵马会合,取得这一场完胜,基本上也肃清了扬州地界规模较大的孙儒所部反军。

    挺进杀入江淮的几路牙兵占州据城,开道扫清流窜肆虐的流寇凶贼。李天衢遂也自彭城率部启程,统领衙内亲军往扬州治所广陵城进发而去。

    而临行前夕,李天衢还做了一桩事。本来是伪齐朝太尉尚让的妻室,后来又曾被打入妓籍,转而又被时溥所纳的侍妾刘氏,在瑕丘好吃好喝的闲住了一段时日,却并没有被李天衢纳为妾室,如今也终于以先前联合讨灭朱瑄、时溥的名义,明面上与邻道“交好”,而被送往汴州朱温那里去。

    不过朱温再是好色成性,他到底也是权掌几方的节度使,而且如今享郡王爵禄。待其能控扼住唐廷皇帝之时,距离晋封梁王也只有一步之遥,唐朝风气再是开放,可是公然进送个坐妻做妾转手过两次,还曾做过一段时日营妓的貌美妇人,这也未免显得是要公开羞辱他了......

    是以出使汴州的张归弁按李天衢吩咐,择选了一批歌舞伎,让刘氏混在当中,只是以进奉侍女舞妓的名义相送。如此也没拂了朱温的颜面,那老色批想必也会中招。至于这刘氏原本的出身经历,就由得他们俩深入交流之时相互了解去。

    李天衢从来不曾觉得褒姒、西施、陈圆圆等史载中的绝色佳人就应该被世人骂作红颜祸水,这个刘氏才算是货真价实的。若收了她,后宅必然鸡犬不宁,而且这刘氏会凭着自己的媚术变得愈发肆无忌惮,甚至奢侈贪婪成性到了败坏一方势力风气的份上......

    虽然李天衢不至于被她这般相貌与气质的女子所迷惑,可是起码在这个没有网络媒介、网红直播的时代,刘氏那颜值还是很有杀伤性的...李天衢寻思就算把她赐给某个心腹...就连朱温手下的首席谋士敬翔都对这刘氏一筹莫展了,留着她在自己麾下所重用的文武功臣榻上大吹枕头风,多半也要在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所以这刘氏,你朱温就赶快领走吧,毕竟你也好这一口,也由着那刘氏就在你的地盘之内兴风作浪了......

    只是两头启程,在李天衢统衙内亲军赶往扬州广陵,而张归弁携刘氏出使汴州的前两日,李天衢亲赴刘氏所处的闺房,逗留了大概一个半的时辰之后,又返回彭城牙署司府。旁人也都不知道期间李天衢对那刘氏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而李天衢亲自统领军旅南下,所过之处经历战祸兵灾,以及孙儒纵兵袭掠烧杀之后的惨相十分破败,县镇村坊到处残垣断壁、茅屋土墙,或者直接烧成了一片白地。田地荒芜,时不时进行中的军旅派遣斥候发现颠沛流离、委靡不振的逃难百姓,大概分拨些干粮食物,再敦促赶紧的北上逃难,自然也会有泰宁军治下兵马收容安顿他们。

    既然有几路部众开道,李天衢亲自统领的衙内亲军一路顺风顺水,抵至扬州广陵。只是李天衢沿途观望,广陵方圆百里,早已是一片荒凉,所经之处、官道路旁,见到得多是些早无人烟的断壁残垣,以及抛弃荒芜的田地......

    近年经历高骈昏聩而小人得势搜刮乡里,毕师铎、秦彦背反而与杨行密激战杀伐时卖人为食,再到孙儒兴兵侵攻,杨行密弃城退返...这片繁华富庶的宝地周遭战火祸害,几番易主,不但早已被搜刮得干净,寻常黎民百姓只得背井离乡、奔走漂泊,纵然也有芶延残喘要在故土过活的,历经孙儒麾下凶兵掠过,仍能侥幸活命的也是所剩无几,所以除了有孙儒麾下兵马出没的痕迹,这片处于江淮乱战正中心的城郭,周围几乎也没有什么人烟迹象。

    李天衢环视广陵城外的处处废墟,城郭四面历经先前战事,城防体系破败残缺根本来不及修补。兼之孙儒麾下诸路军旅军粮告罄,郑璠那一拨兵马被荡灭,余众不触自溃,也根本无法阻止己方兵马开拨占据兖州治所的进程。

    进入差不多可说是毫无生息的城内,虽然仍有余户残留,也只是躲避在阴暗的角落中尽可能的苟活求生,也由先行抵达的牙兵部众加以安顿,现在的扬州广陵也几乎与一座空城没什么分别。

    抵至原本由唐末名将高骈坐镇的藩镇牙署,布置规模虽然甚大,可节堂官衙廊空空荡荡,也由泰宁军分拨出几队牙兵值守站岗。李天衢直走入节堂当中。有刘知俊、符存审等将领前来交令报功。

    又过了一刻的功夫,便又兵卒押解着被捆得结实的郑璠,推搡到跪倒在帅案前面。当郑璠抬起头望去时,眼见雄踞于正首那浑身透露出威武气概的男子,而先前与他厮杀交锋的刘知俊、符存审则分列在两侧,大概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他便叹声言道:

    “阁下莫不正是李天衢李节帅?罢了...败在贵镇豪杰的手上,我也只得认栽,李节帅鼎鼎大名,我当然早就晓得,只不过...我是汝南蔡地出身,可为其主,也只得与李节帅为敌。按说如今败北,便是死也当无怨言,可是李节帅若肯饶过我,这条性命,便是您的,以后自然也会为李节帅效死竭力。”

    李天衢知道这郑璠最初隶属于秦宗权麾下,后来攻袭江淮各地之时孙儒杀主帅秦宗衡,他也就听命于孙儒,按史载轨迹再到孙儒败亡,郑璠则是主动寻归杨行密,随后因功转迁至检校司徒、饶州、镇南军节度副使、金陵行军副使...等职位,为南吴效力时进攻豫章等地便是用飞火焚烧城门,也是利用火器应用于战场上的最早战例。

    本来对待曾经为秦宗权、孙儒效力卖命的文武臣子,李天衢相对的容忍度较低,毕竟不知道他们纵兵残害百姓又曾做下多少桩血淋淋的暴行,所以以往夜袭刘建锋,合围夹攻孙儒等战事过后,擒获的俘虏通常也都排头斩首,也让他们对以往做下的种种兽行付出代价。

    可是这等乱世,若要成就霸业往往也只能考量如何壮大己方实力。杨行密击溃孙儒,于其降从的部曲择选五千最是精锐强壮,组成亲军,铠甲都用黑衣包裹,故而号称黑云都,而且待遇极为优厚,也成为南吴势力作战时冲锋陷阵的主力部队;而孙儒败亡之后,麾下有部众奔往浙西,钱镠因见这拨降兵骁悍,便为中军,号武勇都......

    李天衢心说自己若是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也就相当于抹杀掉本来可以为自己所用的力量。心里权衡一番后,李天衢终于开口说道:

    “刘知俊是我军中骁将,而你利用石脂水在阵前发火的战法倒也新奇,不但致使冲锋破阵的军骑陷入混乱,也让刘知俊一时间险象环生...只不过到底发石脂火油的厢柜有限,你仓促抵挡,也终究难免为我军所擒...不过依我看来,你这发机飞火的战法,做为偏师协同攻伐,乃至择选火器加工改制...也还有大加改良的余地。”

240章 淮南军的归属,谁承认是你的地盘?

    “蒙李...主公不杀之恩,末将感激涕零,从今而后,也必当为主公效死!”

    听李天衢言下之意,是打算饶过自己的性命还肯任用,郑璠自然是喜出望外,连连高呼表态愿意效忠。李天衢心说按宋朝《武经总要》中所记载的引火球、毒药烟球、蒺藜火球、霹雳火球、猛火油柜...等诸般火器相较,虽说这郑璠用的机发飞火虽然技术含量相对低些,可他在火器的应用上确实已是先人一步。

    受当今时代背景的科技制约,李天衢也从来未指望能造出什么滑膛式的火枪火炮。不过现在对石脂火油的应用,基本上还停留在浸在长竿绑缚的麻布,乃至盛到密罐中投掷的阶段。而郑璠利用火器能搞出些花样来,配合就些能工巧匠加大力度支持,从五代到宋朝这层的科技树本来便是延续下来的。

    尤其应用与宋时打造城防体系时“修楼橹,挂毡幕,安炮座,设弩床,运砖石,施燎炬,垂櫑木,备火油”...促使一些火器能够提前问世,这也绝不是异想天开。

    李天衢还想到北宋初年,从眼下算起,也就在几十年后攻打南唐时也开始利用投石机抛射大量的火药弹。至于爆炸类的火器...真有合适的机会也未尝不能大加研发。

    郑璠被松了绑缚,又得李天衢宽抚几句,便暂时退出了节堂。而符存审适时的上前进言道:“主公,扬州西津渡等要隘,如今也落入我军掌控之中,只是调遣军士采伐木植,督工匠造船,船舶数目也仍然有限,趁着孙儒与杨行密仍在宣州一隅僵持,我军是否又当加紧收拘打造船只,渡江攻取孙儒守备空虚的润、常、苏等几处州府?”

    李天衢却没有作答,而是转头望向符存审,问道:“存审也长于谋划,按你想来,我军是否又应趁势继续往南,渡江占据姑苏吴地?”

    符存审沉吟片刻,说道:“毕竟几处藩镇船舶水军有限,我军将士也多不习水战。倘若只因杨行密、孙儒相争可以从中取利,便一味的向南占据州府...末将以为这只是眼前之利,届时我军调度兵马不但也要考量长江阻隔,何况周围诸藩眼见我军豪取疆土,又岂会坐视不理?”

    李天衢满意的点了点头,心想符存审也不愧是多智算,精谋韬略的将才,他也能意识到现在趁着江淮地域乱成一锅粥,固然可以向南开疆拓土,但是势不可使尽、福不可享尽、便宜不可占尽...再贪图江南诸州,从长久来看却是要给己方势力埋下隐患。

    根据现在李天衢所掌控的地盘形势而言,现在尚还好说,可是再要图谋苏、润、常三州便是打过长江去,势力割据图愈发呈南北走向,按照后世的话来讲,就是缺乏战略纵深。

    如此自己的领土东面濒临黄海、东海,朱温当初侵攻感化军时溥,趁机也占据了濠、宿二州,还有长江天险阻隔开一大片领土...真要到了与朱温这个强敌正面交锋的时候,他倘若集中兵力攻打徐、泗等地,李天衢思付我若于齐鲁、江淮之地都设下重兵,尚且足以对其形成钳制之势,可是再多了长江以南的州府这层顾虑,首尾难以相顾,也很容易被敌军将己方势力的领地切成三段。

    更何况,江南那边除了杨行密、孙儒、钱镠这几方势力相互攻伐,在被升为升州的上元地界,可还有先前从时溥统掌的感化军藩镇当中脱离南奔,自立门户的冯弘铎、张雄这么一方割据势力。

    冯弘铎与张雄麾下如今也有五万兵马,战舰千余艘,而自号天成军,杨行密与孙儒两相攻伐,他们作壁上观,只图保存势力。可是倘若有任何一方势力要杀到他们家门口,冯弘铎、张雄也必然会仗着楼船之强准备采取攻势,李天衢心说要拼水军,只目前的条件而言要落得场惨败的也极有可能会是己方,所以你在长江南、我在长江北,彼此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存审所言甚是,趁势而为,也须知适可而止,毕竟贪多嚼不烂,占据得姑苏,也势必要招致来杨行密、钱镠、冯弘铎、张雄等人的敌视,不能长治久安的州府,纵然一时占据也没意义......”

    李天衢长声说着,随即又道:“冯弘铎、张雄那边,也须遣使前去表说我军愿意同他们修好,毕竟冯弘铎与张雄只图守住升州,本来也是四海流通、万国交会的所在,日后互市通商,彼此也能互惠互利,与我军缔结友好,也要仰仗密、泗、海等州府口岸转述海舶商货,如此也就没有与我为敌的理由。

    告知他们我军纵然会发兵渡江,也全因孙儒贼子逆施倒行,早已惹得人神共愤。此贼一日不除,对于江淮、江南诸道各州而言,不也是巨大的威胁?我麾下兵马,也不会侵犯至升州治下疆土,待孙儒伏诛之后,便将退返回江北,与他天成军隔江相望,也是结好相处...以冯弘铎、张雄终究也只是自守门户,随着江南时局演变,以后也未尝没有机会招抚他们归从......”

    节堂当中下首也有胥吏恭声应了,李天衢微微一顿,随即又道:“至于那杨行密...也须查探宣州那边战事如何。孙儒前不得战,退无资粮,终究已是强弩之末,杨行密又要彻底铲除了这个大患,也势必要纵兵追杀,我与他起码都要诛杀孙儒那凶贼祸首,眼下也还是友军,未免误生争端,也总要派人前去知会一声嘛......”

    李天衢虽然如此说,可以预料的是,杨行密看待他的态度也必然十分不爽。毕竟他出身贫寒,早年在江淮造过反,若不是生得相貌雄异,也早就被官军斩首正法,而后他应募为州兵,又哗变作乱,杀上官自称诸营都知兵马使,而后投从高骈做了庐州刺史,熬到旧主为叛将所杀,这才盼来成为割据一方的霸主机会......

    可是孙儒大军杀来,拼死力抗住那魔头的大举侵攻,这好不容易熬到了战局出现转机。结果李天衢又趁势南下,吞并下长江以北、淮河以南的大片领土...就连淮南军治所扬州如今也被李天衢占据,杨行密又怎能不恚怒怨忿?

    但是李天衢也很清楚,杨行密心中再是忿怨,可他却没有任何兴师问罪的理由。

    因为杨行密现在的官职,仍只不过是庐州刺史兼宣州观察使,也要等到他彻底灭了孙儒之后,才会被朝廷赐封其为淮南节度使,除了毕师铎、秦彦等叛将,期间杨行密甚至还曾设计除杀并未引兵叛乱的高骈旧部...如此从法理上而言,杨行密要继承高骈的地盘,现在也并没有根本得到朝廷以及邻道诸藩的承认。

    李天衢心说我兴兵前来讨伐害民恶行太过的军阀孙儒,顺手占据长江以北诸处州府,你杨行密被孙儒打得退守皖南,又有什么理由向我索要本来归属于高骈的地盘?好歹我也是前来助你讨伐孙儒的,于情于理...你反而应该对我说声多谢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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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人命风烛,这是个血腥、混乱、残酷的时代,更要命的是在这个乱世当中杀业最重的时间与地点出现,开始唯有只身独力的险中求活。
在这个礼崩乐坏、山河破碎的时代,想挣扎求生,并成为一方豪杰注定踏着尸山血海前行。然而终将面对颠覆大唐江山社稷的冲天大将军黄巢之后,还有秦宗权、朱温、李克用、李茂贞、孙儒、高骈、杨行密、诸葛爽、李匡威、王建、钱鏐、马殷、刘隐...等藩镇割据,在多如牛毛的大小军阀势力中要一枝独大,逐步壮大终结这个乱世,熟知这个历史的李天衢心中大致也已有了个计划......
只不过这条路,注定不好走。唐末大军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末大军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末大军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