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三十七章 出言不敬
时间一晃,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这段日子里金陵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不过一切照常。
只已经一脚迈进秋日的时节里,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冷肃,但这点冷意,却也敌不过秋老虎的肆虐。
昔日瑞王府荷侧妃身边的婢女春杏儿也就是张春芳,已于三日前在街头市口问斩。
应了张春芳的请求,也因为府衙大人的再次法外开恩,硬是把张春芳多留了十日有余,才决定行刑。
张春芳终究是活过了立秋,也算是应了春芳秋实的景……
张春芳的一条命血溅街头市口,虽不是什么大事,但如今金陵里百姓们的口风却已经是一转再转。
从前他们并不知道张春芳的悲惨身世,只以为是个水性杨花又想要攀权附势的心大丫头,如今,却一面倒地认为她是被李独给哄骗了。
这本是深受此事威胁的郑荷华想出的法子,却不想竟是解了赵家的急。
张春芳的死足足让李独沉寂了两日,这两日也让人一直犹如困兽的赵府上下足足松了一口气。
按说这件事中最憋屈的就要属赵家了,李独母子似是无赖一般缠上了赵家,却又是打不得骂不得,偏偏还得暗中派人以防赵家母子被有心人害了推到赵家的头上。
因张春芳的斩首而有些偃旗息鼓的李独母子,不等赵家上下得到喘息的机会,金陵上下便传出李独对张春芳用情至深,是李独的发妻赵诗妍有意掀开遮羞布的传言。
这等传言,又一次把赵家推上了风口浪尖,但却是在这时,关于张春芳的身世一事便在金陵的大街小巷静静传开。
先前的传闻不知是何人所为,但张春芳身世的散播却是郑荷华所为。
她与张春芳主仆一场,又得于先前张春芳的有意开导,她悄悄派人给张春芳收了尸,又寻了一处僻静之地安葬。
于此,也算是仁至义尽。
只稍后传出的传闻把赵家腿上风口浪尖的同时,也把她给捎带了出来,连带着她曾生下天生血瞳男婴一事也被提起。
眼看着事情正在往一个不可控制的方向在发展,心中愤恨不已的郑荷华便让人四处散播张春芳身世一事。
此事虽把已经死了的张春芳最后一丝颜面也伤的体无完肤,但却是有效地遏制了流言的四起,且又把李独母子重新拉回了流言的漩涡当中。
如今李独母子的名声已经彻底臭了,说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也不为过。
只是李独并没有大家以为的那样穷困潦倒,至少现在的他因受了神秘人的接济,就连本该残了的双腿也已经被接上。
经过近月余的修养,虽然仍旧行走困难,但拄着双拐缓缓而行却已经是极为顺畅。
看着院中突兀落下的身影,李独已经见怪不怪,但他的眼中却是藏有一丝狡猾。
对此他心知肚明是被人给盯上了,这个人想要利用他达成某种见不得人的目的,但他心中却也有自己的算计。
赵家待他实在是冷血无情,现在的他已经不盼着有朝一日能重新得势,但他也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赵诗妍!
放下手中的双拐,李独坐在石凳上,言语中略有不耐烦道:“说吧,你主子又有什么安排?”
来人一袭黑衣,黒巾蒙面并看不出他的相貌如何,但身形却是异常的魁梧,有些不似大耀的人。
此人听闻李独这般的口气,眼中半点怒色都不见,却是指尖微动,一颗指甲大小的石子便从他手中飞出,带着一股强劲的力道直接打在了李独的小腿上。
“啊——”吃痛的李独口中嚎叫一声,随后便从石凳上跌落下来,直接趴在了地上。
黑衣男子动了动脚,看着趴在脚前的李独,口中不屑地轻嗤一声。
“出言不敬,该罚。”
“你!”
脸上因吃痛而有些扭曲的李独只怒喝一句,便气结说不出话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现在他们娘俩的命就攥在别人的手里,即使他有再多的不甘和不满,也只能咽下。
粗重地喘息着的李独看着面前有些染土的黑布鞋,心中的屈辱却是前所未有的浓烈,且他也是第一回清楚地认识到。
他的命比蝼蚁还不如……
“你该知道咬人的狗不叫,你这么沉不住气,可是对不住我家主人在你身上花费的时力。”
黑衣男子言语中带上几分笑意,但这些话语落在李独的耳中却是颇为刺耳。
“主人也没什么别的要求,眼下你只管好好养病即可。不过……你原来的主子二殿下对你可以算得上是有些凉薄的,你就没想过要从他身上讨还些吗?”
蓦地,李独看到眼前有黑影闪过,不等他抬手时,整个左脸已经被踩到了那人脚下。
右脸紧贴在地,他甚至已经感觉到有细小的沙粒刻进皮肤里,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算得上满腹诗书的李独满脑子只剩下这句话。
“乖乖听话才能活得长久些。”
男子不带丝毫感情的话落后,李独感到脸上的那股压力散去,同时那神出鬼没的人也已经消失在院里。
“咳……咳咳咳……”
李独趴在地上猛地咳嗽起来,双手撑地想要翻身过来,但自腰以下使不出半点的力气,他只能侧躺在那缓慢蠕动着。
一直躲在树后浑身瑟瑟发抖的李独娘,见那人果真再没出现后,才哭嚎一声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栓儿,栓儿,娘的栓儿,咱们不争了、不争了,回乡下吧!娘还种地养你,实在不行娘就去富户家当下人,总能挣出饭钱来……”
哭嚎的李独娘把李独揽在怀里,放声痛哭。
李独靠在他娘有些单薄的臂膀上,却是苦笑一声,“晚了娘,一切都晚了……”
天空的太阳依旧明媚且刺眼,但他深知今日的金陵已经不是当日的金陵,又或许,他从来都没有看清过金陵的这片天。
担惊受怕了好些时日又遭逢巨变,李独的老子娘听得李独的这话后,怔愣了须臾后,便不由分说地捶打起李独来。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都怪你不听话不听话,我说那丫头不干净不能近身,你怎么就偏不听!这下好了惹祸上身……”
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 算盘落空
金陵百姓们的口风调转,纷纷开始指责李独母子俩,授意的虽是郑荷华,但受益的人却是她和赵家。
赵家上下虽是暂时松了口气,但赵诗妍却已经被逼得不敢出门。
女子和离本就是一件受人非议的事,更何况李独的老子娘日日到赵府门前大闹,已经让她彻底的颜面扫地。
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便足以让赵诗妍整日以泪洗面。
不过月余,赵诗妍已经不似先前去叶府那般虽有些憔悴但还算圆润,如今已经是形容枯槁弱不禁风。
对此,赵赫赵侍郎夫妻二人也没少吵架,赵诗妍更是几次想要寻死,却最终都被紧紧看守的下人给救了回来。
如今,赵府的光景也是一片黯淡。
对此,叶洵是有些失望的。
相反,足不出户的郑荷华在自己的小院里就过得颇为滋润。
全了和春杏儿一场主仆情,又成功地调换了郑风华的香烛,现在的她不过是等着看戏罢了。
她要看着残害她孩子的凶手,整日受病痛的折磨,直到失了心智,最后彻底变成一个傻子!
许是郑风华已经深受加了加了料的香烛侵害,前些日子受春杏儿一事而有些面容憔悴的郑荷华,不过几日的功夫,已经是面色红润,且又少有丰腴起来。
现在的她已经丝毫不担心,春杏儿一事会在闵柏涵那里留下丝毫的埋怨,因为她相信等殿下从瑶城归来时定无心理会这等微末小事。
面带笑容的郑荷华淡淡地回首瞥了一眼桌上的记时沙漏,对着身旁侍立的婢女吩咐了一声,“更衣吧!这会儿姐姐礼佛应该已经结束,我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姐姐了面了。”
说这话时,郑荷华脸上的笑意已经收敛,明艳的眉目间取而代之的也是一股淡淡的哀愁。
立着的婢女微微屈膝应了一声,“是。”
旋即侍女便轻步上前扶起了榻上的郑荷华,又搀着她走到梳妆镜前。
看着镜中人眼波流转时,郑荷华忍不住启唇轻笑,微微敛眉后,手却是拿起了一盒土黄色的脂粉。
婢女了然地一颔首,便上前接过那盒脂粉,轻柔地晕开在郑荷华脸上后,方才还面色红润顾盼神飞的人已经带上了几分憔悴和病容。
看着镜中人的神色,郑荷华眼中露出一丝满意的笑,这才缓缓起身来到屏风后。
由婢女伺候着换了一身豆青色的裙裳后,这才带着早就备好的食盒往郑风华的院子走去。
伶牙俐齿的守门婢女小莲一见郑荷华带着婢女又来,便先是屈膝福礼。
“侧妃娘娘,您还是请回吧!娘娘这两日身子不爽利,怕过了病气给您,就交代婢子们转告您,您万万要保重身体,否则您也病倒了,咱们府上就没有主事的人了。”
闻言,郑荷华倒是止住了脚步,并未有强行入内院的打算,只是面上已经带上了几分愁容和担忧。
“姐姐的身体还不大好吗?已经五六日了,怎的还不见好……”
叹息了一声的郑荷华又抬眼看着小莲,“姐姐这几日可有按时服药?你们是请的哪家医馆的大夫,实在不行就让人进宫去请御医前来为姐姐诊治吧!”
瞥了一眼似是眼中有些惊慌的小莲,郑荷华苦叹一声,“再有几日殿下便该回来了,要是见姐姐这般还不心疼死。”
“都是我这做妹妹的不好,除却学着姐姐每日礼佛祈福,竟也不能为姐姐分忧,要是……要是姐姐这病痛能转移到我身上就好了……”
一听郑荷华如此说,小莲连忙屈膝福礼,口中急道:“侧妃娘娘,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您若是病了,我们娘娘更心疼才是。”
“您是不知道我们娘娘心里除了惦记殿下和两城的百姓,更是记挂您,娘娘一直自责当日没能劝阻殿下……这才让您……”
像是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小莲有些惶恐地抬头看了一眼郑荷华,旋即便抬手毫不迟疑地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是婢子一时失言,还请侧妃娘娘饶过婢子一回。”
说罢,小莲又接二连三地抬手打在自己的脸上。
郑荷华站在那里并不言语,足足看着小莲接连打了自己八九巴掌,才抬眼示意一下身边的婢女。
婢女快步上前拉住了小莲的手。
“行了,你也是无心之言,我便不与你计较了。况且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相信孩子还一定会有的,你说是吗?”
小莲一脸错愕地看着目光幽幽有几分骇人的郑荷华,连连点头应声。
“是是是,殿下待荷侧妃您自是好的,小殿下日后也是会有的……”
“呵呵,借你吉言。”郑荷华笑着应了一声,旋即接过婢女手中的食盒,递到了小莲的手里。
“里面有滋补的汤和两样清淡小食,都是姐姐从前在家里喜爱的,如今姐姐病了我……这些吃食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吧!”
说罢,郑荷华似是极为伤心一般,抬手掩面便转头离去。
看着已经渐渐走远的主仆二人,手里拎着食盒的小莲却是满脸的后悔不迭,转身回了院里后,见四下里无人,她抬手又狠狠地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
都是她一时没管住嘴多话,这才提了王妃不让提起的事。
可要怪就怪荷侧妃整日假惺惺地上门,她实在是气不过,双颊有些红肿的小莲眼里尽是委屈和愤懑。
“小莲,人送走了吗,怎的今日耽搁这么久?”
屋里阿香的声音传了出来。
“阿香姐,荷侧妃已经走了,今日又送来了汤盅和小食,说是咱们娘娘从前在府上喜爱的。”
“赏了你们吧,咱们娘娘现在不适宜吃这些。”
门里的阿香并没有问小莲郑荷华究竟送了什么,但处置方法都是一样,赏给了郑风华身边伺候的人。
这一点上郑荷华也自是心知肚明的,不过吃不吃那就是郑风华的事了,她要的不过是博一个名声罢了!
哼,小莲那个死丫头竟敢拿那件事来刺激她恶心她,好让她就此在心里怨恨殿下,孰不知她对殿下无爱亦无恨。
倒是她的话定会让郑风华心怀戒备。
且她也笃定郑风华不会厚着脸皮去宫里请御医前来为她诊治,防着她从中做手脚只是其一,这其二……自是因为她吐露的殿下不日将要回来的消息。
她之所以敢诓骗郑风华也正是因为殿下这一个多月来并没有给正院那边去信,没有什么比一心为殿下为百姓病倒更能惹得殿下垂怜了。
不过这一回,郑风华的算盘注定要落空了!
站在廊桥上的郑荷华驻足回望,那棵在风中招摇的梧桐树,越发地刺目。
第一千三百三十九章 乐不思蜀
涵华院正房中间的软榻上,一脸病容的郑风华正躺在那里昏昏欲睡,微蹙的眉心可以看出她睡得并不安稳。
外间响起的轻微脚步声便让她缓缓睁开了眼,眼中光芒暗淡且无神,淡淡地瞥了一眼走近的阿香,郑风华便又闭上了眼睛。
“她又来了?”
阿香见状后轻步上前把已经滑落的薄被重新盖在郑风华的身上,“是啊,荷侧妃又来了,今日送了汤盅和清淡小食,婢子作主都赏给下面的丫头了。”
给郑风华掖了掖被角,阿香满脸愁容地叹息一声,“婢子瞧着荷侧妃大有不见到您不死心的架势,只是如今您病着,这两日金陵又有人重提荷侧妃当初生产一事,婢子怕她有加害您之心,只能一直拒着不让她进来。”
抿了抿嘴角,阿香眼中不禁带上了几分喜色,轻声安慰着虽然闭着眼睛却没睡着的郑风华。
“不过好在咱们殿下快要回来了,等殿下回来见您吃了这么多苦,不定要怎么心疼呢!后院那几个见您病了就有些上蹿下跳的夫人,想必殿下也会一一处置的。”
“咱们殿下对您最是敬重呢!也就是眼下的瑶城遭了灾,否则殿下啊,定会像以往那般紧着把好东西送回来给您瞧个新鲜。”
不知是屋内燃着的安神香起了作用,还是阿香口中这一番轻柔的话语熨帖了郑风华的心,她有些病容的脸上渐渐显露出些许的笑意。
郑风华的声音沙哑中透着几分无力,“这病来得怪,吃了药也总不见好……”
不过说了两句话,郑风华的额头上便沁出了一层薄汗,阿香见状忙拿起桌边的温热帕子轻柔地擦拭她的额角,口中也温声宽慰。
“主子您莫要多想,大夫不也说了吗,您就是这些日子思虑过重又少眠,再吹了风着了凉,这才生了肝火。”
话语微顿,阿香忖度着开口,“主子,不如派人去宫里请御医前来为您诊治吧?”
说出这话的阿香眼中颇有些忐忑,王妃的性子有些执拗,前两日她就提过进宫请御医前来诊治,可却遭了王妃的训斥。
一来是风寒这等小病实在不宜进宫请御医闹得兴师动众,这二来则是王妃顾及脸面,前些日子刚进宫遭了一通训斥,不过几日便进宫请御医,这样一来皇后娘娘和灼妃娘娘的脸面都不好看。
旁人会以为是皇后娘娘和灼妃娘娘苛待儿媳,而更会有人以为瑞王妃金贵,训斥不得。
进宫请了御医,不仅皇后娘娘和灼妃娘娘面上不好看,就连她们主子也会面上难看……
可是,这病总不见好,她们这些伺候的人实在是提了一颗心落不下。
“那日……我说的话都忘记了?”
睁开眼的郑荷华眼中带着些许的凌厉,看了一眼阿香后便又闭上了眼睛。
缓缓吐了几口气,才有气无力道:“这件事本就是我管教不力,才让府上出了这样丢尽脸面的婢子,皇后娘娘和母妃让我进宫不过是教诲几句,要是这个时候进宫请御医,皇后娘娘和母妃会怎么想?”
“更何况……殿下不是已经快要回来了吗?”
“等殿下回来,由殿下出面请御医岂不是更好?那时她做的好事自然会传到殿下耳边,又岂会费我一唇一舌!”
听闻郑风华这般说,阿香彻底歇了想要偷偷进宫请御医的心思。
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也是希望王妃病倒被殿下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
这两日西院那边收到南边殿下派人送来的书信,她们这些伺候的人自是已经听到了风声,但却半点不敢往王妃耳朵里传,就怕火上浇油再加重了王妃的病情。
可那个荷侧妃有什么好呢?尚未出阁时便勾引殿下爬了殿下的床,到了府里后也着实好一阵耀武扬威,就连王妃都不放在眼里。
后来荷侧妃有了身孕,她们王妃还不是里里外外地小心伺候着,要不是荷侧妃太过分话里话外地讽刺王妃……
王妃又怎么可能去找荣妃娘娘帮忙,那尊玉雕像是荣妃娘娘赏的,又关她们王妃什么事,可荷侧妃却是因此把王妃给记恨上了。
就连荷侧妃生下那个双眼血红的孩子,也都是殿下下令杀死的,又关她们王妃什么事?
冤有头债有主,这么一个糊涂的荷侧妃,却偏偏不知怎么就入了殿下的眼,真为她们王妃感到不值!
心中这样想着,阿香却并不敢当郑风华的面表现出来半分,只是再看一脸病容躺在榻上的郑风华时,阿香眼里满是心疼。
久久未听闻阿香答话,郑风华也有些昏昏欲睡,便抬手紧了紧身上的薄被,“没事就出去吧!我这不用留人。”
“是。”阿香轻声应了一声,便轻步退了出去,只是并未远走,只立在雕花隔断处靠着坐了下来,以便里间有什么响动她都能听闻。
与已经动身赶回金陵的瑾瑜王爷闵柏衍不同的是,瑞王爷闵柏涵仍旧身在瑶城,且他如今颇有些乐不思蜀。
初到瑶城的他便又故态萌发,城里的大小事宜都交给了下面的人去办,只在抚慰鼓励百姓们的时候才会露上一面。
剩下的时间里,大都在坐落于瑶城正中的瑞王府上,与赵莹莹寻欢作乐。
身在瑶城,上面没有压着他的轩帝,下面又没有一帮蠢蠢欲动的兄弟,又有温柔笑意小心伺候的美人儿相伴,闵柏涵自是不愿动身赶回金陵。
只是这温柔乡再好,他也终究是要回到金陵的,否则迟了,这储君之位便会落到旁人手里。
一想到他接到的消息说老三已经在赶回金陵的路上,闵柏涵便觉得喝进嘴里的美酒有些没滋没味儿。
”殿下,您怎么了?怎么今日有些心事重重?”偎在闵柏涵怀里的赵莹莹放下手中已经仔细剥了皮的葡萄,转而贴得更紧了些。
闵柏涵抬手掐了一下赵莹莹得鼻尖,口中调笑一声,“你倒是心细,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在想啊,这两日咱们也该回金陵了,这瑶城再好也不是个久留之地。”
听到闵柏涵说“咱们”赵莹莹一张有些担心的脸上带上了些许的欣喜。
第一千三百四十章 超出掌控
“殿下您去哪,莹莹便跟着您去哪,只要您在,莹莹去哪都不怕。”
声音轻柔的赵莹莹面带一丝欣喜,手也揽在了闵柏涵的后背。
在闵柏涵怀中,赵莹莹悄悄松了口气,先前从瑜城离开时,殿下便没打算带着她,是他们父女俩说劝一通,才让殿下改了主意。
这些日子的蜜里调油,险些让她忘了殿下最初冷漠的嘴脸,不过好在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殿下已经习惯了她的作陪。
只要跟着殿下回到金陵进了王府,那么她便不再是无名无份的女子,有了身份在王府便有了一席立足之地。
那么对于父亲而言,便是一等一的好事。说不定殿下一开恩,父亲也就能调离瑜城。
赵莹莹心中有自己的算计,却从来没在闵柏涵面前表现出来半点,从她清楚美貌也能成为武器时,她便一直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心事。
太过急功近利,任谁都会心生反感,更何况还是殿下这等的天潢贵胄,若是将来殿下成为了储君……再继任大统。
那她们赵家的亲眷,可当真是飞上枝头做了凤凰。
赵莹莹眼中精光流转,须臾后却是平静下来。
眼下最为重要的还是能跟着殿下顺利回金陵,名分也好、身份也罢,日后再博不迟。
“你还真是天生了一张巧嘴,这话儿说的本王心中十分熨帖!让本殿下看看你这嘴上是不是抹了蜜……”
说着,闵柏涵便低头朝着怀里的赵莹莹亲了过去。
作势要躲的赵莹莹被困在闵柏涵怀里动弹不得,柔弱无力地挣扎了两下,便也只能任由闵柏涵亲了个痛快。
外间候着的婢女们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听到里间渐渐没了说话声,便脸颊微红相视一笑后轻步退了出去。
“这位赵姑娘也真是好福气,得殿下这般宠爱,眼见着回了金陵那可就是麻雀飞上枝头做了凤凰!”
“谁说不是,要说姿色,我见还不如前两日下面人送来的丁家姑娘,可偏偏殿下看都不看,就守着这位赵姑娘……”
“哼,这话也就是咱们私下里说说罢了,回了金陵我看赵姑娘得日子也不一定好过,我听说啊,咱们这位殿下那后院可是有十数人之多。”
“更别提还有正妃和侧妃在,这位赵姑娘究竟能不能变成枝头上的凤凰也还两说。”
“这么说来也是,不过再怎么样也比咱们命好……”
“呸,你这说得是什么话?做婢女怎么不好了,咱们在王府做头等大丫头的出去任谁也不会低看了,更何况这封底里的府邸,几年也才接待王爷一回,平日里还不是自在着呢!”
“你要是有那攀附权势的心,可别拉上我们姐没作陪,不过我要奉劝你一句,歇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豆姐姐,你……我……我没有……”
王府院里的管事姑姑,见这正院里伺候的几个婢女凑到一起小声说这话,当下便眉毛一拧,开口训斥道:
“你们几个小蹄子在背后嘀咕什么呢?好好做好自己的事,都把嘴关严了,别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胡说,别说到时候我也救不了你们。”
“好姑姑,咱们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几个婢女忙一脸笑意地上前围着管事姑姑开始撒娇求饶。
管事姑姑不欲理会这几个婢女,只抬眼看了一眼已经关上房门的正院,眉头似是拧的更深了些许。
殿下胡闹也就罢了,这个赵姑娘却绝对是个不能久留的,否则整日纵着殿下这般胡闹成什么样子!
这也就是在瑶城殿下自己的封地里,要是回了金陵殿下还这般,岂不是自断前路?
眉目冷肃的管事姑姑抿紧的最叫上现出几分刻薄来。
不行,她要把这件事汇报给灼妃娘娘才行……
管事姑姑心里存了事,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倒是让几个婢女消停了不少。
赵莹莹的事之所以到现在瑞王府里还瞒得密不透风,说到底只能怪郑风华、郑荷华姐妹俩的心思都没放到瑶城的这座王府上。
她们满心地期盼着瑞王能入主东宫,是以并没有在瑶城的王府安插人手,但向来对瑞王大小是由都掌控在手的灼妃却是在王府初建时便派了身边的姑姑前来瑶城。
赵莹莹钻了郑家姐妹俩这么大一个空子,虽有赵莹莹和闵柏涵各自的原因在内,但更多的却是身在后宫灼妃娘娘的放任。
更有她也想借此来敲打敲打郑家姐妹俩,一个赵莹莹并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但以此来震慑郑家姐妹俩却已经是足够。
只是灼妃怎么也没料到,不过一个暖床的女子会给轩帝心里留下一个极为不好的印象。
瑞王殿下闵柏涵之所以会以代罪之身便前往瑜城驰援,一是当时无可调任代天子抚慰百姓的皇子,这二来则是因为轩帝想要以此来制衡渐渐势起的三殿下闵柏衍。
轩帝的心思灼妃并不知晓,她只以为是轩帝又重新重视起她的儿子,心中自是高兴不已,哪还能想到里面的那些弯弯绕。
瑞王好色且又膝下无子,说起来也算是怪事一桩了。
眼下两位前往封地赈灾的殿下就要回到金陵,轩帝却也是憋了一口气的。
老三是越来越出色,这些他都是看在眼里,只是此子历练尚浅,又容易意气用事,并不是一个好的储君人选。
这样的人太容易被人左右,一旦他掌权,很容易会大权旁落……到最后这江山恐怕是要有易主的可能。
而老大,则是有些不成器的,女子在他眼中从来不过是消遣之物,可若是因此被左右了想法,那就实在是不成器了。
老四有自己的野心,但此子却并不敢表露出来,只敢在背后耍些小伎俩。
老六……老六啊!此子聪慧异常,多智近乎妖邪……只是他越来越看不透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了。
望着湖面上在风中摇曳的莲叶,轩帝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只觉心中越发地烦恼。
第一千三百四十一章 尽忠一生
相比于轩帝的叹息连连,立在轩帝身后像是影子一样的高博则就泰然处之的多。
甚至在他淡淡的笑脸上能看到一丝似是愉悦的神情。
面对着满池子盛开的荷华,嗅着鼻息间淡淡的荷花香,高博忍不住轻眯双眼轻舒了口气。
眼下天光大好,这荷叶开得灿烂,好似他已经有许久未曾这般好好感受过了。
往日里斡旋于勾心斗角算计人心中,活着叶只是为了活着,旁的什么,也都只是为了活着。
无论是春夏秋冬四时的变迁,还是花开花落的舒缓,他似是从来都没有心思去留意。
满心满眼都只有算计,只有怎么才能让自己活得更好,但眼下他放下那些算计,放弃了与虎谋皮的打算,似是头上的这片天都更蓝了些。
这并非是他放下了心中的仇恨和怨怼,而是他已经看清楚,在这森严巍峨的皇宫中,他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小人物终是翻不出什么大浪来的,又或许即使能翻出浪花,却最终也不过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他这么多年的蝇营狗苟,为的不就是体面地活着吗?
可他的体面早在被卖进宫门里净了身后就已经不存在了,剩下的也只能是好好活着,如今既然能活得还算体面,他又去挣什么呢?
就算他答应和六殿下里应外合害了陛下的身体根基,将来得了九千岁的称号,可在世人眼里他终究不过是一个阉人罢了!
既然是阉人一个,坐到什么位子又有什么区别?与其在心狠手辣的六殿下身边谋前程,远不如在陛下身边安稳一世……
陛下虽城府极深,却也是个念旧情的人,至少对待毫无威胁的自己,陛下还算是宽厚。
这金陵里藏龙卧虎,将来的运势如何,远不是他一个小人物能左右得了的,与其身陷其中,远不如做一个看客。
心中这般想着,一直一来郁结在高博心中的那口气,便似是也散掉了,藏在他眉眼间的阴戾之气也似是在这一刻散去。
眼角余光落在身前穿着团龙密纹样玄色常服的轩帝,高博不禁心中叹息起来。
从前陛下最不忌讳穿团龙纹样的龙袍,总是穿着张牙舞爪似是要腾云驾雾的飞龙样龙袍,只因团龙样在陛下眼中代表着蛰伏。
而已经身居帝位的他自是不用再像从前那般不得势时的谨小慎微……
这一点旁人或许不会注意留心,但他在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陛下的脾性如何不敢打包票说十分了解,但对于陛下的这点隐晦心思,他却是看得十分清明。
心下感慨,高博又是叹息了一声。
这金陵搅动了许久的风雨,终是要落个清明了!
不等高博彻底感叹完,便听得一直沉闷不语且叹息了两声了轩帝突然开口。
“呵呵,朕倒是不知你有何事如此发愁,不过短短几息间,朕已经听你连连叹息了数声。”
对于轩帝的突然开口,高博足足怔愣了须臾,眼中带着些许的意外,又像是被轩帝的突然开口打断了心中的遐想。
高博的这般模样不过是做给轩帝看的罢了,方才的他不过是放下了心结后,第一回认认真真地在体会轩帝说这话时的心情。
若是换作今日之前的从前,听闻轩帝这般说话,高博只有在轩帝非常开怀时才不会小心翼翼地对待,那般诚惶诚恐才是常态。
只是今日高博却时一反常态,并未跪地告罪,反而口中轻笑着感叹了一声。
“老奴已经有许久未曾静静地陪在陛下您身边,赏这莲池遍开的景象,心下不由有些感慨……好似一转眼咱们就都老了。”
往日说话高博十分忌讳在轩帝面前提这个“老”字,因为他心里清楚轩帝一直做着想要长生不老的春秋大梦,实则那不过都是殿下安排的手段罢了。
高博微微收了收扬起的下颌,笑道:“陛下您尚且看不出如何,只老奴却是已经常常感到力不从心,老奴真怕哪一日老奴就再也不能伺候陛下您了……”
高博说这话并未是为了激怒轩帝,也并非是他能未卜先知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而是他想起从前的种种,不由对轩帝心生了几分愧疚之意。
眼下轩帝虽仍旧是白发少黑发多,且双目清明又禁了房事,看着是身体康健龙精虎猛。
可算得上是帮凶的高博心中却是十分清楚,陛下的身体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更何况现下陛下又停了丹房进过来的“仙丹”。
那长生不老仙丹本就是丹石炼制的东西,食多伤身,更何况那里面又掺杂了不少的虎狼之药,虽短期可让人神清气爽,却最是伤其根本。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宫中库房最不缺乏的便是奇珍异草,想要以此为陛下吊命自是不再话下。
可那些丹药服食久了就会产生依赖,且一旦断药不过十天半月那些隐匿的缺点便会一一暴露出来,最后让人为之上瘾。
从前有人服食金石药便会状若癫狂毫不知羞,甚至赤身裸体上街奔跑都是常事……他曾见过那臭老道配药,明明没有金石药在其中,但这丹药的后患却远比金石药要更为凶悍。
对于高博心中的万千思绪,轩帝自是半点不知,且如今的他虽心中困扰究竟该立哪位皇子为储君,但却另有一事让他心中激荡不已。
那仙丹他已经停了足有五日之多,但这几日他觉得与往常无异,更甚至是更感到耳聪目明。
那时他明明对这仙丹已经十分依赖,眼下竟也能克制住自己。
面带笑容的轩帝并没在意高博的话,转而回头看了一眼高博,“你个老东西倒也会伤春悲秋了。不过你却是有一点糊涂得很,连顾卿都看得分明的事,你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听得轩帝这番似是话里有话的话,高博当下便怔愣起来,且同时也是心中惴惴,他总觉得陛下这般是在敲打他。
可陛下的脸上并没有半点的不悦。
略一思忖,高博便对着轩帝长身揖礼,“是老奴一时糊涂了,有陛下您的福泽,老奴定会为陛下您尽忠一生。”
第一千三百四十二章 据之不见
高博这句似是带着阿谀奉承,又似是带着些许表忠心意味的话,并未引得轩帝多言,只淡淡地瞥了一眼高博,轩帝便转回首看着面前的荷塘。
高博的一句感慨,却是在轩帝心里深深地刻下了烙印。
他又何尝不曾生出这般诸多的感慨?只是他是一国之君,连情爱都是吝啬的,又何来的那么多闲暇来伤春悲秋?
从前,他身为皇子时,心中筹谋的便是如何能跻身众皇子之上坐上储君之位。
为此,他不惜把当日的太子殿下大皇兄一家拖下水……
世人常言长兄如父,旁的寻常人家他不知晓如何,但在他心里,他的父皇待他远不如皇长兄待他亲厚。只是,皇长兄终究碍了他坐上那个位子。
对于此事,他心中是不悔的。他始终相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皇兄当年待他亲厚,这背后又何尝没有利用之心?
嫡出的皇子受尽帝后宠爱,又得臣子诚服,已经是几位兄弟眼里的一根刺,他始终觉得大皇兄待他亲厚,不过是不想孤立无援罢了!
再后来他称心如愿地坐上了太子之位,又在背后推了一把已经活不长的先帝,最终坐上了那个至尊之位。
坐上那个位子后,似是他这辈子的雄心壮志已经都耗尽了,他开始热衷男女之事,似是那么多年的委屈和谨小慎微,都在那一刻释放开来。
如今,再也没有人能站出来指摘他这不对那不对,更不会有人敢对着他指手画脚……
呵呵,也并非没有,只是那些人早就变成了一抔黄土,再也不足为惧。
他便算是安安稳稳地过了大半生,如今让他发愁的几位皇子……
也终究会明朗的。
莲瓣上事而逗留的蜻蜓那薄薄的羽翼在阳光下泛着异样的光彩,这才心中一片阴郁的轩帝不由面露笑容。
他又何尝不是许久未曾细心地留意过这些景致?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只是他如今却是已经老了,在有些事情远远超出掌控的时候,他就知道,不服老是不行的。
也许,真该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否则他怕历史会再一次上演,到了那时,只怕已经无人能继任这闵氏江山。
列祖列宗守护的江山,虽不会千秋万载地传承下去,但却不会断在他的手里。
做过一次罪人,便已经足矣。
许是第一次认清自己已经年老的事实,轩帝心中一时间颇为感慨,且又是思绪万千,但眼下最为让他烦恼的却是究竟该立哪位皇子为储君。
两位前往封地赈灾的皇子不日将回金陵已经是人尽皆知,这两日呈上来的折子中虽有那么几个淫秽地提了几句。
但他却可以料想不出一个月,请立储君的折子便会堆满他的案头,更甚至是不用等上一个月,便会有沉不住气的臣子谏言哪位殿下适合坐上储君之位。
这些他都是经历过的,不用推演也自是历历在目。
臣子的谏言他可以不在意,不过随口搪塞一个借口变能阻塞过去,但他身为帝王,心里却是要有一个章程的。
轩帝张了张嘴,似是想要对高博问上一问。
在见到高博正脸上带笑目光远眺这片荷塘时,他忽然闭上嘴歇了心思。
这个老东西惯来油滑,这种事情上断不会出言,他问了也是白问。
更何况,眼下这个老东西刚歇了心思又表了忠心,他便不必再提此事来恐吓他。
高博有异动他早已经察觉,但他念在高博一直在他身边兢兢业业地伺候着,又并没有做出损害他的事,便放了他一马。
不过是朝中人心惶惶想要依附新贵罢了,且他能留下高博至今,也是不想让自己彻底的变成孤家寡人。
他不想等他想忆往昔的时候,身边连个老人儿都没有了。
轩帝抿了抿嘴角,收回了落在高博身上有些复杂的目光。
对着大好的天光,闻着鼻息端淡淡的荷花香,蓦地轩帝便有些昏昏欲睡。
且这股睡意更似是浪潮一般,一阵比一阵凶猛。
抬脸微微眯眼看着头上有些刺目的阳光,轩帝心中只留下一个念想,到底是岁月不饶人啊!
静静地立在那里的高博望着荷塘许久,才长长叹息一声,旋即便转身进了水榭里,再出来时他的手上拿着一张薄毯。
仔细地盖在轩帝身上后,他便默默退到亭中一角,靠着大红漆柱坐下后也闭上眼打起了盹儿。
不远处的一队侍卫只远远地走到拱桥桥头,便四散开来隐没在那些苍翠中不见了身影,桥头只留下两位铠甲银亮的侍卫在此戒备。
……
金陵如今正在秋老虎余威的肆虐中,但相距此地数千里之遥的云帆国如今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霍都城里今日又下起了薄雪,不大不小的雪花裹挟着似是冰凌般的雨滴毫不留情地落下,打在行人的脸上,便似是颗颗沙粒打落,不多时便会脸颊通红。
要说冷,眼下时节落雪实在算不上冷,只今年落雪时节比往年足足早了月余,这也让许多百姓们毫无防备。
霍都城的驿管里闫卿之宿在一间上房里,此时屋外无声落雪,屋内却是已经燃起了炭盆。
但看闫卿之似是仍旧十分畏寒般,裹着狐裘大敞缩在厚厚的锦被里。
他的面色不似以往那般苍白,也许是被放在近处的炭盆烘烤所致。
闭着眼的他呼吸绵长好像睡着了,但宽敞的上房里却并不见那名护卫的身影。
“吱呀”一声门响,一道身影带着一股冷风和肩头尚未打落的薄雪闪身进了屋。
床榻上的闫卿之动了动,也不睁眼,“今日司徒国主还不肯见我们吗?”
许是因为病了的缘故,他的话语听上去有几分无力,但显见已经对被司徒雷据见已经习以为常,话语间并没有什么怒气。
闫卿之不怒,自是因为他心中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但这名护卫却是十分恼怒。
“司徒雷蹬鼻子上脸,又派人那些借口搪塞我们,已经足足十余日,他还是不露面。我看他现在是不见到粮食就不会答应见我们!”
榻上的闫卿之睁开了眼睛,看向护卫时不禁微微眯了眯眼,“什么粮食?”
第一千三百四十三章 弹丸之地
闫卿之之所以会眯起了眼睛,并非是他心思流转,抑或是想要以此来震慑这护卫。
而是他这两日有些发热躺在那里迷迷糊糊一直不大清醒,又因外头下着雪屋里本就有些昏暗,护卫虽是面对着床榻,但面目却是有些看不清楚的。
可心中在混沌,闫卿之也很快便明白过来护卫口中的话是什么意思。
而那护卫在说出这一句有些义愤填膺的话后,又听闻闫卿之这般问,也知道是自己情急一时间说漏了嘴,当下便有些支吾起来。
闫卿之能活到现在,并非只是靠着这一副算得上极好的皮囊,也并非是靠他舍了尊严,这其中的更多缘由便是他看尽了人情冷暖后的那一份通透。
这一份遭逢巨变后的通透,再加上他原本就有几分聪慧,做了六殿下身边暗里的谋臣后,便自是施展得淋漓尽致。
看清护卫脸上的些许为难和挣扎后,闫卿之口中忽地轻笑了一声,但说出口的话语中却是透着几分严厉。
“怎么,如今主人对我便是这般不放心吗?连你也想防着我?若你当真能堪当重任,他又何必派我这个病秧子来!”
含了怒气的话语接连从闫卿之口中说出,直把护卫堵得哑口无言,脸上也带了些许的难堪。
护卫脸上的神色变幻了须臾,才扯着嘴角勉强笑了一下,“先生误会了,这件事没告诉你,不过是主人担忧您的身体……才没让属下,把司徒国主以此要挟主人筹备二十万石粮食的事情告诉你。”
听得护卫口中的话语心中的猜想无异,闫卿之面色无异,在心中悄悄舒了口气,但转而却是眉头紧拧,似是面上带上几分担忧。
“二十万石粮食并非是个小数目,他司徒雷狮子大开口,主人一旦着手大肆收购粮食,难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闫卿之便像是累极,呼吸变得已经有些急促。
护卫见闫卿之的模样便是有话没说完,也并未急着开口打断,只站在那里耐心的等着。
急喘了几口气后,闫卿之的呼吸声才渐渐平稳下来,“你别忘了金陵里还有一个最大的敌人在暗处潜伏,这颗钉子将是最大的绊脚石,眼下大耀多处遭灾,粮食定会紧俏,若是大量流失,难免会……”
相比于闫卿之的忧心忡忡,护卫便是神色平平,甚至细看下他的眼中还带着些许的得意。
“这一点先生大可放心,主人既然已经大应了司徒国主的要求,就不会露出任何的马脚让人抓住把柄。”
说罢,护卫缓步上前,拿起床榻前方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温热的茶,递给了闫卿之。
“公子放心,不过区区二十万石粮食,对于云帆国这个弹丸之地来说恐怕要举国之力才能备足,但于我大耀而言,却不过是一城便足以。”
“再等上个三五日,第一批粮食便可抵达霍都城,那时司徒雷又岂会将你我拒之门外?他不过是想要看看主人的诚意罢了!”
护卫说这话时,素来冷静的脸上也现出几分高傲来,更有言语间也是充满了一股高高在上的狂妄,好似如今大耀能做主的早已经不是轩帝,而是他的主人。
这一番话,闫卿之并没有回应,只靠坐在那里手捧茶盏小口小口地喝着茶,喝了几口后,轻轻地舒了口气。
似是对此事也已经放下心来。
护卫见此,眼中闪过一道笑意,“先生这几日还需好好修养才行,这里不比金陵,下了雪会更加寒冷。”
“等过几日面见司徒雷,只怕还要有一番口舌之争,怕是还要劳烦先生辛苦。”
护卫对着闫卿之拱了拱手,话语间又带上了几分先前的恭敬。
“好。”闫卿之放下已经空了大半的茶盏后,轻声应了一句,便又缩回到被窝里躺好,且也闭上了眼睛。
只是他眉目间已经不似前两日那般总是微拧着,带了几分疏朗,好似心事已经完全打开了一般。
见闫卿之这般模样,护卫的嘴角上勾出一抹冷笑,旋即便轻步退了出去。
随着木门的关阖,床榻上的闫卿之缓缓睁开了眼睛,舒缓的眉宇间也重新紧拧了起来。
原本他以为有了这二十万石粮食的要挟,联盟一事便可就此作罢,至于那一城的百姓便也可幸免遇难。
只是他没想到不多短短十日余,二十万石粮食便已经备齐。
看来,他此行便注定了会成为一颗灾星。
到底是他这几日病着,否则这样的异常早就该察觉才是。
金陵的异常也好,司徒雷的反常也罢,若是他深思清明,便也不会被瞒到今日。
只是假使这几日他没有发热到浑浑噩噩的地步,在此事上,也是不能多言的。他只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一个联络之人罢了!
不过却也可见他当真是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竟然连司徒雷这样的条件都能答应,都是段恒毅逼得太紧了把?
呵呵,他倒是想看看这一场博弈中,究竟是谁人技高一筹,不过他恐怕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闫卿之低声咳嗽了几声,不多时,屋内便响起了些微的鼾声。
站在门外并未远走的护卫,听得屋里响起了鼾声,这才转身离去。
同时拐角处有两个驿站里的护卫却是对这人轻颔首。
这处驿馆虽是大耀国在霍都城设下的,但因近年两国的交恶,已经许久不曾有往来的官员在此居住过。
久而久之,这处设在异国的驿馆里已经全都是六殿下安插的人手。
闫卿之在此,若是有任何的异动,便也是插翅难飞。
远在金陵的十一爷也就是六殿下命手下之人大肆地采买粮食,虽动静不小,但却并未在金陵里掀起太大的风浪来。
毕竟遭了水患的各地都会出现这等大肆屯粮,等着发一笔国难财的人大有人在,黑心商人并不少见,更何况又上下打点了一番,那些收到了好处的人自是闭紧了嘴。
且六殿下自始至终都没有露过面,任谁也不会把一个整日里,似是长在了各家酒楼好吃的皇子与那等悖逆黑心之人联系到一起。
第一千三百四十四章 利剑出鞘
“小姐,河阳郡主这一走,咱们府上可是冷清了不少。这几日也不知道公子在忙什么,竟也好几日没有露面了。”
守着碳炉煮茶的碧玺苦着脸接连叹息了几声。
坐在窗前矮几旁手里拿着一份名册的叶婉茹闻言后,拿着毛笔的手微微一顿,嗔怪地看了一眼碧玺,“我看你这丫头,是没有雪莹带着你出去乱逛心里就长了草。”
“谁说不是,河阳郡主又没打算回卓阳国,不过是与将军夫人一同去郊外的汤泉庄子住上几日,你便整日里唉声叹气。”
虹玉手里捧着一盘摘洗干净的葡萄,抬起有些微凉的指尖在碧玺额头上轻点了几下,“我看你啊,不如跟了河阳郡主罢了,也省得整日里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说罢,虹玉便不去理会碧玺,转而脸上带笑道:“小姐您也歇一会儿吧,看久了难免伤了眼睛,也不急在这一时。”
“我哪有,虹玉姐姐惯会冤枉人,我不过是没去过汤泉庄子罢了……”
碧玺红着脸低声争辩了两句,倒也歇了心思认真地看起了碳炉。
对于碧玺的话,叶婉茹却只是淡笑摇头不语。
他们府上也自是有一处不算太大的汤泉庄子,她也是去过几回的,只是碧玺丫头运气不好,两次都赶上她来葵水,便自是不能去。
且如今将军夫人要去汤泉庄子的主意,还是恒毅出的,这其中的缘由,不外乎是金陵里不太平。
至于雪莹这个身份有些敏感的异国郡主,此事也自是不好留在金陵,一并与夫人去了汤泉庄子。
说是养身散心,实则不过是出去躲灾了。
这还要从两日前说起。
两日前前往封底瑜城赈灾的当朝三皇子瑾瑜王爷闵柏衍,便已经率亲卫抵达金陵,但临门一脚,却是被留在了城外。
只因陛下一道圣旨命瑾瑜王爷闵柏衍暂代城外守备军督卫一职,以校练士兵为由,直接把闵柏衍给留在了城外军营。
并赐了中郎将的官职,此道圣旨一出,便在金陵里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要知道瑾瑜王爷闵柏衍已经是当朝独一无二的双封号王爷,再往前一步便是亲王位,如今赈灾有功回金陵,虽未进得城门,却又紧接着得了武将官职。
虽然中郎将只是从四品得武官,在满地勋贵权宦的金陵里算不得什么,但这却又像是一种讯号。
毕竟城外的守备军,是除却皇城的禁军以外,直隶于轩帝的守备军。
从四品的中郎将虽不是什么显赫的官职,但守备军的意义却是非同小可。
这道圣旨一出,也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不说前朝已经快要吵翻了天,就连后宫里也开始暗流涌动。
前朝的朝臣心中思虑甚多,纷纷猜想轩帝的此举并非有意要立皇三子闵柏衍为储君,否则也就不会在他紧临城门一脚时一道圣旨给拒在了皇城外。
但后宫之中有子傍身的诸位后妃却是越发地沉不住气,二殿下的母妃珍妃、四殿下的母妃玫妃等人还算能沉得住气,但瑞王母妃灼妃却是已经有些沉不住气。
就因为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瑞王殿下闵柏涵还迟迟没有回到金陵。为此,灼妃便叫了瑞王正妃郑风华入宫。
谁知郑风华正病着,已经到了有些寸步难行的地步,心急的灼妃便又把郑荷华给叫进了宫里。
话里话外不外乎催促她们身为瑞王女人的她们姐妹,要拢劳了瑞王的心,却对争夺储君一事只字未提……
瑞王正妃郑风华病倒一事实在是有些蹊跷,可见终是按捺不住的郑荷华到底是动手了。
想到郑家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如今反目成仇,更是已经痛下杀手,叶婉茹一双清明的眼中便露出了些微的讥讽。
但她却是不会是可怜郑风华,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却不可活,早在当初郑风华朝着心生婴儿下手时,便该想到今日的报应!
眼下人人以为轩帝又册立储君的打算,但叶婉茹却是知道这不过是轩帝放出的障眼法罢了,为的便是肃清朝堂上盘根错节的老旧势力,更是为了让他自己重揽大权。
而她之所以会知道的这么清楚,便是因为恒毅。
恒毅早就和她说过,轩帝提拔他,便是想让他做轩帝手中的一柄所向披靡的利剑。
如今,剑已出鞘,但她却在等这柄剑有朝一日架在轩帝自己的脖子上。
欠下的债,终究是要偿还的。
抬手在名册的人名上勾画了两下,叶婉茹敛起了心中的思绪,瞥了一眼嘟着嘴有些闷闷不乐的碧玺,嘴角便忍不住带了浅笑。
拿过湿润的帕子擦了手,拈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放进嘴里,一股酸甜中透着浓郁香气的果球便在嘴里绽放出了甜香。
几颗葡萄入腹,叶婉茹轻舒了口气,有些沁凉又透着酸甜的果香,似是赶走了心中的烦郁。
又擦了手,叶婉茹才淡淡吩咐一声,“晚上备些多羊羔肉和时蔬吧!这样的阴雨天吃些锅子才暖身,已经入了秋,也是到了进补的时候。”
想着已经整整忙了两日的那人大口吃肉的模样,叶婉茹冷淡的眉眼间便带了浅笑。
那日恒毅哥哥只匆匆来交代了一句便又不得见,到今日已经足足两日。
若非午时霜痕大哥前来知会她恒毅晚上会过来,她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往日恒毅哥哥闲来无事总往府上跑,围在她身边打转,惹恼的她也会呛声一两句让他不要再来。
可如今,不过短短的分别两日,她却好似已经许久。
相思也仅仅是一方面,更多的却是担忧。
如今轩帝打算首当其冲开刀的便是丞相李宏源,可李宏源为相数载,朝中的势力早已经根深蒂固,想要根除又谈何容易?
李家父子因贩卖私盐一事败露更是对恒毅这个“顾清临”恨之入骨,就算现在恒毅想要先剪除丞相一党的羽翼,但其中凶险和艰难却也可想而知。
“小姐,可是公子要来?”虹玉心思细腻,听闻叶婉茹说多备些,便不由想到了食量大的小将军。
第一千三百四十五章 一场秋雨
叶婉茹本也没打算瞒着虹玉和碧玺,当下便应了一声,“不只公子会来,殿下也会秘密前来,所以肉类可以多备几种。”
略一停顿,叶婉茹又道:“再多准备两个锅子,殿下不会只身前来,这般的阴雨天,也不该亏待了他的侍卫。”
“小厨房那边忙不过来便多叫几个人。”
听得叶婉茹口中的吩咐,虹玉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
原本她还有些担心是不是小将军和小姐之间闹了矛盾,私下里好一阵忧心,现在好了。
煮茶的碧玺听得这话,有些沮丧的脸上也带了浅笑。
吃锅子就要人多才热闹,这两日河阳郡主走了,公子也不来,着实是有些冷清。
想到切得薄薄得肉片在沸水里滚上两滚,再蘸上喷香的调料,满口都是肉香气,似是扫走了这阴雨天带来的寒凉。
这般想着,碧玺不由口舌生津,对晚上的锅子更多了几分期待,手中的扇子也扇得虎虎生风。
手中接过碧玺递过来的热茶,叶婉茹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巴巴的碧玺,吹了吹盏中漂浮了一片芽芯,便开了口。
“同你虹玉姐姐帮忙去吧!这里不用你看顾了。”
听得叶婉茹发话,碧玺毫不犹豫地就放下了手中的蒲扇,蹲在那里瞪大了眼睛,却并未急着离开,“真的吗小姐?”
见碧玺有些心生迟疑,叶婉茹笑着嗔怪了一声,“我还会骗你不成?快去吧。”
“好嘞,小姐您放心,婢子定然把菜洗得干干净净!”碧玺连连点头保证,这才小跑着离开。
看着碧玺欢快的身影,叶婉茹一双冷清的眼中也染上了笑。
不管外面的风云如何变幻,暂时都还烧不到府里,府里的这一方小天地里,还有容她们坐在一起和乐的一隅。
并且要不是经历过这些,也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一份安宁属实得来不易,她还会是那个无忧无虑满心欢喜等着嫁给心爱之人的闺阁小姐。
只是这安宁的背后,是有无数个殿下和恒毅这样的人,在默默地背负支撑,所以才会有眼下的安享太平。
轻啜了一口盏中已经不那么滚烫的香茶,叶婉茹长舒了一口气。
一场秋雨一场寒,只怕用不了多久,便又到了落雪时节。
不过掌灯时分,瑾瑜王爷闵柏衍便带着两名亲卫神不知鬼不觉地落进了庭院里。
一直坐在窗前的叶婉茹听得院落里有人走动的声响后,便起身迎了出去。
细算下来,她已经有许久不曾见过殿下,虽中间往来书信不断,可那样一场大病下来,她心里难免还有几分担忧。
脚下的步伐便不由地有了几分急促。
而恰好这时院外的人也已经推开了小花厅的门。
一手仍旧搭在门扉上的闵柏衍像是有些意外,怔愣了一下后边便率先笑着开口。
“婉儿妹妹……”
而叶婉茹再见到闵柏衍的模样后,当下便满目的诧异,随后便哭笑不得道:“殿……兄长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面前之人的脸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那一双似是总带着一股风流顾盼的眼中也多了一份沉着和坚毅,只是这满脸的络腮胡子怎么看怎么别扭。
还有嘴角那颗豆大的黑痣……当真让人有些不忍直视。
见叶婉茹眼中的诧异和惊愕后,闵柏衍眼中也闪过一丝哭笑不得,“还不是恒毅出的馊主意,我就说这个样子会被你笑,偏他非让我乔装一番。”
口中虽是这么说,但闵柏衍却半点没打算撕下这络腮胡子和黑痣的打算。
这颗黑痣贴的地方极为精准,恰好在嘴角上,随着他说话嘴唇一翕一阖,那颗黑痣也不停地动着,活脱脱相极了那能说会道的媒婆。
叶婉茹忍不住偏头轻笑一声,“恒毅满肚子的馊主意,也就兄长会偏信他。”
口中说着嗔怪的话,叶婉茹却不由想起那时她与恒毅一起夜探范家庄时,恒毅也是给他们俩好一番乔装打扮,像足了那阴间来的厉鬼。
偏生还取了两个名头十足的外号,罗刹奶奶和索命小鬼……
只是后来在范家庄的所见,也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人间炼狱。
敛了心中的思绪,叶婉茹仔细地打量了几眼立在檐下被灯笼映衬得面色有些发红的闵柏衍,才叹了一声。
“兄长这一路辛苦,比从前清减了不少。”
说着,叶婉茹便微微退开几步,与迈进门里的闵柏衍一同走进花厅里。
花厅里听到声音的虹玉忙走过来福了福礼,“婢子见过殿下。”
闵柏衍略一颔首便坐在了椅子上。
接过虹玉奉过来的茶盏,闵柏衍便道:“本与恒毅约好一同过来,眼看着到了约定的时间,他那边传话过来说有事还要耽搁一会儿。”
“说不准又被什么事给绊住手脚了。”叶婉茹点点头。
环顾了一眼花厅里,闵柏衍的目光最终又落到了叶婉茹带着浅笑的脸上。
从城外潜回城里,再到落进院落时,他的心里都一直是有些紧张又期待的,然而当他见到婉儿的那一刻,心中便变得平静起来。
似是那些隐秘滋生的情感,在这一瞬间彻底地沉淀下来。
婉儿便像是他心中藏着的一道美好梦境,不能拥有、不能心生期盼,只能远远地观望,守候……
也许,是他自己混淆了对于婉儿的感情。
也许,他对婉儿的感情并不是男女的情爱,只是单纯的喜欢和欣赏罢了!
多年的陪伴,恒毅和婉儿,早已经像是他的亲人一般。
“如今他着手之事,对于朝堂乃至家国而言,都是百利无一害的,只是却也让他身陷险境。”
闵柏衍眉眼间满是冷肃,眼中也满是担忧。
“兄长你又何尝不是身陷险境,陛下的一道圣旨已经让朝中诸臣乱了方寸。”
叶婉茹轻叹一声,眉间也微微隆起,随后便又讥笑一声,“怕是用不了几日,瑞王殿下也会心急火燎地赶回金陵。”
“也难为二殿下如今还坐得住。”
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 心中温暖
“他坐不住也得坐着,毕竟眼下他没了爵位又被囚禁在府,就算再怎么想活动,但施展拳脚的地方实在有限。”
“更何况他眼下还等着靠李宏源打一场翻身仗。”
闵柏衍转着手中的茶盏,眼中也现出了几分讥讽,“不过现在看来,他恐怕是要失算了。”
叶婉茹听得闵柏衍的话中之意,便猜到恒毅定是把轩帝的用意暗中和殿下通过气了。
“若是陛下当真有心想要整肃朝堂,这一回二殿下就不仅仅是失算那么简单了。”
“丞相一脉可以说是二殿下争夺储君之位的最大仰仗,若是丞相一脉就此倒台,二殿下在这场角逐中便已经变相出局。”
叶婉茹说出这话后,稍稍松了一口气的心里蓦地又是一紧。
二殿下闵柏淳若是就此偃旗息鼓也就罢了,若是他一意孤行,还不知会在背后下多少绊子。
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之位,注定是要一场腥风血雨才能尘埃落定了!
“丞相府怕是也风光不了多久了。”闵柏衍也不由叹息一声。
对此他心中也是有颇多感慨的,风光了多年的丞相府早就已经从内里开始腐朽,然而丞相李宏源为官数载,也并非半点的功劳都没有。
只是他的那些功劳远不足以去弥补他这些年所犯下的那些大错,再有他们李氏一族的族人以此为仗,为非作歹的事情也没少做。
最为致命的,便是他们已经触动了父皇的逆鳞。父皇下决心整肃朝堂不管是为了重新执掌大权,还是为了天下百姓着想,总归是好事一桩。
对于为官不仁之人的可见下场,他自是乐得见。
对于闵柏衍的这句感叹,叶婉茹却并没有回应。
如今风光不了多久的并不仅仅是丞相府,朝中的势力向来都是盘根错节,轩帝又下了狠心要整饬朝堂,那么受牵连之人必定多如江鲫。
或许用不了多久,朝堂上便会出现许多生面孔,并且不只金陵的这一处朝堂,各地方的官员中,也会有一次大换血。
若想根除朝堂之上的不正之风,那么盘根错节的各个势力必定会被连根拔起,那么所牵连的地域便也不仅仅限于金陵这座皇城。
换了新面孔的朝堂,便会呈现出另一番景象,就像冬日过后所迎来的春暖花开,到处都充满了勃勃的生机。
这么想着,叶婉茹眼中便不由现出了些许的期盼。
转而,她的目光便也落在了闵柏衍的身上。
到了那时,殿下便应该也已经坐上了太子之位而大耀,也终将迈过这一道破败不堪的门槛,迎来新的辉煌和鼎盛!
许久不见叶婉茹说话,闵柏衍以为她是因此而心生担忧,便出言宽慰道:“好了婉儿,不要多想,不管什么事总归会好的。”
“对,一切都会好的。”叶婉茹笑着应了一声。
见叶婉茹笑了,闵柏衍便放下心来,遂道:“我回来便被父皇指派在了城外守备营中,一直也没见到叶大人。”
“眼下距离开饭还要一会儿,我先去拜会大人。”
交代了一句,闵柏衍面带浅笑起身朝着花厅外走了出去。
叶婉茹看着闵柏衍挺拔坚毅的背影,心中的那股欢喜却是越来越盛。
殿下一旦坐上了太子之位,将来等轩帝殡天再继承了大统,她相信,已呈颓唐之势的大耀定会重整旗鼓。
只因殿下怀有一颗赤子之心,有这样的帝王统领天下,何愁不会重现辉煌盛世!
街上的酒馆食肆客栈茶楼门前早已经点亮了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这一盏盏温暖的烛火不仅照亮了渐渐暗淡的夜,同时也温暖了那些夜归人的心。
立在檐下的段恒毅身上一身锦袍早已经被雨水打湿,就连脸上鬓边都是淌下来的雨迹,但却并不见他有半点的狼狈。
面色从容且唇边噙着一丝浅笑,檐下悬挂的灯笼在斜风细雨中轻轻摇曳,薄纸中衬出的红光映在他的冷清的脸上便又多了几分暖色。
这个时候,他的婉儿已经备好了热腾腾的锅子和一壶热酒……
这般想着,忙碌了一整日的段恒毅便是心中一暖,甚至有些想要眼含热泪的激动。
就好似一个贤惠的妻子,在等着晚归的丈夫……
他和婉儿,终会有结青丝共白首的一日。
且那一日的来临,也许并不会太远了。
不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段恒毅敛去了心中的思绪,抬脚快步朝着马车走了过去。
赶车的人身上穿着蓑衣带着斗笠,车前并没有挂灯,在有些暗黑的路上驶来,并看不清赶车人的相貌。
见段恒毅走来,赶车人低低地说了一句,“少爷。”
“走吧。”就着已经缓慢下来的速度,段恒毅应了一声后便跃上马车随后又钻进了车厢里。
赶车的霜痕目光警惕地扫量了一眼四周,这才赶着马车继续前行,足足行到了街角才又掉头拐进了另一条街。
车里又备好的干净衣裳,另有一壶始终温着的酒。
换好了衣裳的段恒毅看着那壶酒却是没有动,只看着桌角上摇曳的烛火兀自出神。
马车依旧是停在了叶府后门,只这一次段恒毅并没有翻墙而入,且霜痕也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拿着伞上前轻叩门环。
不过两声,小门便被从里打开,露出头来的怀瑾见到来人后点一点头,便后退了两步让段恒毅和霜痕进得门里。
段恒毅快步走到荷韵园时,便在亭中见到了朝思暮想得人,甚至这一刻他得心中也是格外激动。
亭中已经燃起了炭火,备好得各色肉片和时蔬足足摆满了一桌子,不远处更是也已经支起了一张桌子,两只装满汤水的锅子摆在那里。
火红的炭火映得叶婉茹脸上越发地有些娇艳,恰好她又穿了一身绯色的裙裳,好似夏日里盛开的荷,又好似冬日枝头绽放的梅。
只消一眼便仿佛勾了魂,又自是美不胜收。
段恒毅只觉呼吸微滞,脚下便似是生风直接掠了过去。
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 情窦初开
正在和虹玉说话的叶婉茹自是已经留意到了段恒毅的到来,她又不是无感之人,更何况段恒毅眼中的目光太过炙烈且执着,她想要忽略都难。
再有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她在心中算着这人也该到了。
却不想这人一来,便是这副登徒子的模样,站在那里傻愣愣地看了许久……就连虹玉都已经发现了他。
原本想要突然袭击的段恒毅想着就算不能把灯下美人拥入怀中,但趁人不备偷个香却也是可行的,却不料出师不利。
他堪堪落在叶婉茹身后时,便见身前的人猛地转回身一脸嗔怒地看着自己。
由于他落地时并没有注意脚下,又被叶婉茹当场抓包,当下面上便现出几分尴尬无措来,挪动的脚也把放在地上的水壶给踢了个正着。
装着水的铜壶应声倒地,又咕噜噜地滚出去好远。
“我……这……婉儿……”对于这等变故段恒毅也有些哑口无言,更何况这声响引得厅内亭外的几人都看了过来。
眼见着段恒毅出糗,叶婉茹非但没有半点帮忙的意思,反倒是有些乐不可支的模样。
虹玉早就已经发现了段恒毅,也在和叶婉茹说完话后就不动声色地退到了亭外,且亭外原本就候着闵柏衍的两名亲卫,连带霜痕、碧玺和怀瑾、怀瑜兄弟俩。
这一回众人却是切切实实地看了一回段恒毅的热闹,旁的人还好,碍于身份还能绷得住,霜痕却是少见段恒毅这般毛手毛脚像是情窦初开毛头小子的模样,当下便抚掌大笑起来。
这一笑,便也引得虹玉等人笑出声来。
一时间,遮挡了细雨的厅下满是畅快且又肆意的欢笑声。
段恒毅原本面上还有几分尴尬的神色,在这笑声中却也似是被感染了一般,只微怔须臾,便也轻笑出声。
段恒毅见没人留意,便神色自若地上前一步,抬手捏了捏叶婉茹的鼻尖,“你这丫头,着实促狭!”
一手拍掉段恒毅作怪的手,叶婉茹感到脸颊有些发烫,目光并不敢往旁处看,只盯着面前这人的衣襟看。
“谁让你毛毛躁躁惹出了笑话,好好的水水壶放在那招谁惹谁了,你上来就给它一脚,水壶上哪说理去。”
“你这不是已经给它讨了公道吗?”段恒毅眼中的目光在叶婉茹小巧的鼻子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到了那张透着些嫣红的唇上。
原本就淋了雨,又没喝霜痕备好的那一壶温酒,就连热茶也没饮上半盏,本该是有些冷的,可段恒毅不知怎的,反倒有些越来越热。
许是盯着婉儿看得久了……段恒毅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轻咳了两声。
再张口时,声音里便带上了几分沙哑和低沉,“怎的不见殿下,他去哪了?”
叶婉茹并不知道段恒毅心中的想入非非,只当这人在外东奔西走不留神淋了雨,想也没想便一手握在段恒毅的手腕上,拉着人往石桌旁走了过去。
口中带着担忧又带着嗔怪的话已经出口,“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小心,别再染了风寒,你又怕苦不爱喝那汤药,要是万一病了,还不是害得我和娘担心你!”
叶婉茹拉着段恒毅,不由分说地把人推到了桌边坐下,又拿起茶壶到了一盏滚烫的茶塞进他的手里,这才作罢。
虽是被念叨了,段恒毅心中却没有半点的不满,甚至是感到格外地熨帖,就连茶盏有些烫手他都紧握着不放,只看着叶婉茹面露有些发憨的傻笑。
奉了轩帝的命令,暗中调查丞相李宏源父子以后,他才发现,李宏源为官多年,做得最为可恶的并非是贩卖私盐一事。
而是纵容包庇李氏族人为非作歹草菅人命。
据他这几日粗略统计,仅金陵一座城,这些年死在李氏族人手中的性命,便足足有三百余人,更何况还有大耀境内的各个州郡。
这个数目并不容小觑,且也可见,伤了这么多条性命,并没有人告发,便可见下了朝堂的李宏源足以只手遮天。
先有城南略卖人的窝点范家庄,如今又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李氏一族,调查这几日下来,段恒毅心中是无比憋闷的,且又是极为愤恨的。
战场上虽然充满血腥和杀戮,但并不会像眼下这般充满了阴暗和腌臜,让人仿佛要迈进昏暗无边的阿鼻地狱……
他像是一个畏寒之人,本能地想要靠近火源取暖,又像是一个深陷泥潭之人,本能地想要靠近光明的美好。
所以,在事情尚未结束前他便让霜痕联系了殿下,又往婉儿这送了信。
一是为殿下接风洗尘,二来则是他在这样的阴雨天里分外地想要见一见婉儿。
美好的光明如今就近在咫尺,只要他伸展手臂,便可揽人入怀,甚至他坐在这里,都能从那丝丝雨雾的腥气中分辨出婉儿身上的淡淡香气。
叶婉茹见段恒毅坐在那里老老实实地烤着火,便猛地想起还没告诉他殿下的去向,忙道:“殿下去见我爹了,想来是怕我爹担心,不过应该也快过来了。”
“虽然从你我口中便能知道殿下如今的无虞,但大人心中定是不放心,毕竟轩帝这一手着实让人出其不意。”
段恒毅喝了一口盏中已经温热的茶水,这才收回了落在叶婉茹脸上有些赤裸裸的目光。
“他的心思还真是比这天气都难测。”叶婉茹抿唇讥讽道。
“帝王心思若是被轻易看透,那这帝位便定然坐不稳的。不管轩帝把殿下安置在城外守备营中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等闵柏涵回到金陵时便也能见了分晓。”
“这两天堆在轩帝案头请封太子的奏折堆了足足有尺高,但我看轩帝的意思,并没有那么早立储君的打算,或是这个储君人选就连他自己也不确定。”
嘴里虽是说着有些严肃的话,但段恒毅还是趁叶婉茹不注意,悄悄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
“那这几日那位可有什么动静?”叶婉茹也没挣扎,只面色有些发红,倒也任由段恒毅握着自己的手。
“婉儿是说六殿下吗?”
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 一视同仁
谈及到六殿下闵柏灏,段恒毅眼中的目光带着些讥诮又有森然的冷意。
“只怕他如今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猜测到他便是十一爷,这两日殿下在城外营地,六殿下还曾前往城外去探望殿下。”
“若非事先咱们已经做了猜测,他这般做派,任谁也不会把将人玩弄于股掌又心狠手辣的十一爷与他联系在一起。”
“而今旁人也都会以为六殿下待人宽厚,就连二殿下被囚禁在府,鲜少有人登门探望,也只有六殿下几度前往。”
对此,叶婉茹也是颇有些诧异的。
她想不出六殿下究竟是有多自信或者说是自负,才会如此坚信自己的身份不会暴露,他又凭什么始终以为自己的手段和谋略凌驾于众人之上呢?
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让所有人都成了局中人,唯有他自己是旁观者清的局外人,也是执棋之人。
他的这一盘棋,对弈之人又是谁?
赌注便是这天下江山吗?
叶婉茹在心中轻问,却是没有答案,且她也并没有打算去问段恒毅。
不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刻,所有的猜测都只能是猜测。
“为了博名声,他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叶婉茹冷笑一声。
对于叶婉茹的气愤,段恒毅并未言语,只是把手中那只纤细且柔嫩的手又紧握了握。
六殿下煞费苦心的何止是博一个好名声,一直以来他对外示人的,都是一个有些贪吃且又毫无心机的皇子。
让所有人对他放下了防备,且对于本就亲情浅薄的天家来说,像他这样注重兄弟情的皇子本就少之又少,他的亲近,往往会让人放下心防。
对待兄弟几人,似是一视同仁,但偏偏又对三殿下闵柏衍格外亲厚,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却也恰到好处地掩饰了他的野心。
未雨绸缪,机关算尽,说得便是此人。
这等深沉的心机,他当真是只能望其项背。
因段恒毅惹出的糗事,让原本有些泾渭分明的闵柏衍亲卫、霜痕和虹玉、碧玺、怀瑾、怀瑜几人也似是因这开怀一笑而拉近了不少距离。
眼下亭中叶婉茹和段恒毅围着炭火说着悄悄话,亭外职责不同且又所长不同的几人倒也聊得热闹。
步履有些急促地赶过来的闵柏衍来时,便是看到这样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站在石阶上,望着小径上挂着十数盏大红灯笼的石亭,又听见那些或低沉或欢快的说笑声,闵柏衍感觉眼下所处之地才像是一个家。
巍峨且又气派的皇宫中,除却母妃那里,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冰冷。
从前他除却皇后娘娘的凤栖宫以外,旁处的吃食从来都不敢用,并且这一现象也好像是约定俗成一般。
无论是哪几位皇子凑在一处去了哪宫娘娘那,都不会给备下任何的吃食,就怕生出任何的意外来,尤其是在五弟出了事以后,各宫的往来都更为小心翼翼。
冰冷、提防,是那座宫殿里的常态,反倒是这般的和乐并不常见。
往年除夕父皇要是不大宴群臣,那么便会在后宫里举行一场家宴,只是那时个人也都是揣着个人的心思。
后妃想要在父皇面前争奇斗艳也就罢了,各宫皇子也都会绞尽脑汁地想要表现自己,只求得一句父皇得赞赏,便似是胜过许多的赏赐。
而这样的景象,便随着他们兄弟几分年龄的增长而变得越发常见。
平常的温暖才更为暖动人心。
这一方小小的石亭便仿似一方小天地,隔绝了外面那些劲风急雨,也隔绝了那些蝇营狗苟的算计和勾心斗角。
那一双似是总盛着几分风情又带着风流的桃花眼中,渐渐的袭上一层暖意,蚕食了那些布在他双眼中的冰冷。
嘴角微微上扬,闵柏衍沿着石阶往亭中走去,细雨中的脚步可见带着几分轻快。
踏上最后一阶石阶,闵柏衍便扬声笑着打趣道:“你们莫不是背着我已经开始偷吃了吧?我可是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正说笑的虹玉、霜痕等人慌忙转头又各自行礼,“殿下。”
听到声音的段恒毅和叶婉茹从亭中走了出来,已经摘掉那一层假面的段恒毅脸上带着揶揄的笑,“你不来,我们哪敢开饭,殿下要是知罪我等,岂不是无处说理?”
闵柏衍目光落在叶婉茹脸上一瞬,又重新看向段恒毅,轻笑道:“我看你满面红光,想来怕是已经不饿了!”
因今天下了雨,八角亭的四周已经放下了隔雨挡风的竹帘,先前他在远处并看不见厅内的情形,但见叶婉茹眼中的羞赧,又见段恒毅满面红光一脸的餍足神色,便以为他二人自是稍稍亲密了些许。
心下虽有些微微泛起酸涩,但他很快便压了下来,且又神色自若地打趣了一番他二人。
这一回,闵柏衍倒是冤枉了段恒毅。
段恒毅虽有心亲近叶婉茹,但一帘之隔的亭外便是说笑的一干人,叶婉茹又岂会任由段恒毅胡作非为?只牵手便已经是她的底线。
而段恒毅满面的红光,想来任谁在炭火炉前烤了许久都会如此。
段恒毅忍笑瞥了一眼叶婉茹,口中朗笑几声,“殿下是说秀色可餐吗?哈哈,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婉儿……”
看到叶婉茹看过来的那一眼中带着隐约的怒色,话到嘴边便又转了口风,“只是这样的阴雨天里,还是锅子比较暖身。”
他二人的打趣,让本就有些赧然的叶婉茹更是有些羞恼,当下便招呼了一声站在后面看热闹的虹玉。
“虹玉,还不快上锅子,男一桌,女一桌,记得把肉都端过来,殿下和公子他们只吃青菜就足够了。”
一见叶婉茹有了恼色,段恒毅当下立断便认错求饶,“婉儿,我错了……我又不是山羊,你忍心让我吃草吗?”
闵柏衍故作一脸苦相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唉,许久未见,婉儿与我生疏了,竟是这般对待,在城外餐风露宿也就罢了,想不到婉儿待我竟也这般苛刻……”
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他二人却是自觉地坐到了叶婉茹身边的那桌。
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 酒不醉人
铜锅子里咕嘟嘟地冒着香气,间或能闻到浓郁的羊肉香,这些肉并没有经过特殊的处理,膻味和香味并重,似是一下子便温暖了这样初秋的雨夜。
先前热闹不已的亭中如今只剩叶婉茹他们三人这一桌,虹玉等人的那一桌已经撤了下去,且也已经各司其职。
酒已经过了三巡,就连炉中火红的炭火都已经变得微红,热力却并不减分毫。
段恒毅的额头上已经布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那双漆黑的眼眸更加明亮,好似天上的星子。
浅酌了些桃花酿的叶婉茹两颊微红,似是染上了桃花酿的那一层酡色,也带了些醉意朦胧的双眼却是眨也不眨地看着段恒毅。
今夜的她似是有些醉了,就连心事仿佛也变得模糊起来,但她却是无比庆幸今时今日,他们仍旧能坐在一起轻声说话,浅酌佳酿。
段恒毅虽是和闵柏衍说着话,但一直留意着叶婉茹,见她已经面上带了几分微醺的模样,却又抬手去拿酒壶时,便率先把酒壶攥在了手里。
“婉儿,这桃花酿虽然没什么度数,饮酒也是为了暖身,便不再喝了吧?”
他的声音低沉且轻缓,似是沁了坛中的美酒,便带了一股醉人的味道。
见状的闵柏衍目光落在他二人身上,眼中的笑意更深,且也微笑不语。
他从来都知道恒毅十分爱重婉儿,也知道婉儿亦是对恒毅情深义重,如今亲眼见他二人关系比从前还要亲密几分,心中那股不能言说的酸涩已经不在,只剩下满心的欢喜和些许的期盼。
若是他注定要坐上那个位子,那么爱情于他而言便是一种奢侈,且也注定求而不得。
一个帝王心中不能有爱,他的爱不能留于后宫,只能广散于天下百姓……
轻抿了一口杯中酒,闵柏衍不禁摇头苦笑。
如今的他已经当真不把父皇当作父皇了,否则这等大逆不道的念头,又怎么会堂而皇之地便映在了心里?
看着酒壶上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叶婉茹目光微转,落在了段恒毅那张带着关心且温情满溢的脸上,声音便不禁又柔了几分。
“我没醉,只是今日高兴。”
她又怎么能不高兴呢?心爱的人就坐在自己身边,而似是兄长一般的殿下也已经从瑜城安全无虞地返回,虽眼下被困城外,但福祸相依,也不见得就是坏事。
恒毅出事后的茫然无措到绝望,好像也让她经历了一便由生到死。
她声嘶力竭地哭过,也喝过烈酒想要酩酊大醉,却唯独忘不掉他,好在他终究也没负了她这满腔的爱恋和期盼。
失而复得的欢喜,她一直牢牢记在心里,也知道,这一辈子,便是非他不可。
她的爱从来都是带了几分含蓄的,但她却是清楚地知道,即使她不说,恒毅也是心知肚明。
他们爱重对方早已经超过了爱自己,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携手相依。
而殿下假使最终如愿登上帝王的宝座,也将会是一位贤明的君主,大耀国并不会在他们眼前走上穷途末路。
一切,都在朝着光明走向,又如何能不让人心生欢喜?
叶婉茹的心中所想,段恒毅并不需要问出口,便可以从那双清亮的双眼中探得一二,对此他却是有些无奈的宠溺。
抬手抚了抚叶婉茹的面颊,段恒毅温声道:“罢了,难得你像今日这般高兴,饮多些也无妨。”
说罢,段恒毅连连向闵柏衍使了几个眼色。
一直静静坐在那里的闵柏衍见状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也轻笑劝慰道:“桃花酿本就是为了女子所酿,不过一杯两杯,不会醉人的,不过这酒后劲大,婉儿妹妹还是少饮些好,免得明日起来头疼。”
段恒毅的小伎俩没有瞒得过叶婉茹的眼睛,虽心中对于段恒毅会认为她是贪酒有些心生怨怼,却也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
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但脑中所想却又是另一回事。让她感到有些气愤的是恒毅竟然不相信自己,这种心思一下便冲淡了她心底的那股缱绻温柔。
白了一眼段恒毅,叶婉茹便应了一声,“你们两个呀,一唱一和,还怕我醉了不成?”
这话便是已经带上了些许的怨气,说罢,叶婉茹便也不去理会段恒毅,只捡了一块马蹄糕吃着。
听出叶婉茹的不快,段恒毅微微一怔后便一脸笑意地微微靠近了些许,见叶婉茹自顾自小口地吃着晶莹剔透的马蹄糕,不知怎的,就想自己要是那块马蹄糕就好了。
等段恒毅明白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的时候,整个人坐在那里都有些呆愣,只瞪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一脸嗔怪却又有些忍笑的叶婉茹。
看清段恒毅动作的闵柏衍面露诧异地看看段恒毅,又看了看叶婉茹,旋即便手拍在桌子上朗声大笑起来。
“恒毅啊,你今儿可是让我开了眼界了,都多大了?还从婉儿妹妹手里抢吃的,小时候你都没干过这么丢人的事……”
眼睛里已经笑出泪花的闵柏衍明摆着是要看热闹,又开始揶揄起段恒毅来。
“你如今可真是出息了,从婉儿妹妹手里抢吃的,那七八盘子的羊肉还没填饱你的肚子吗?”
见段恒毅一脸怔愣无措的模样,叶婉茹心中那点埋怨便已经是烟消云散,只忍笑拿过那碟马蹄糕放在了段恒毅面前。
段恒毅动了动舌头,能感觉到嘴里含着一块微凉且又带着股甜香的马蹄糕,腾地一下脸便染上了一层似是醉酒的酡红。
手也猛地抓在了叶婉茹的手上。
“啊!”猛地他口中怪叫一声。
今儿可真是丢人丢大了,他还担心婉儿酒饮多了会头疼,却想不到出了丑态的倒是他自己。
只是他刚才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抢了婉儿手里的马蹄糕呢?
手里的指尖动了动,段恒毅又像是被烫手一般松开了叶婉茹的手,也不敢去看叶婉茹含笑的眼,便转头看向一直老神在在看热闹的闵柏衍。
段恒毅猛地起身便朝着闵柏衍扑了过去。
一见段恒毅动作,便心有防备的闵柏衍在段恒毅扑过来时,便飞快地起身退到了亭外。
二人不由分说地便缠斗在一起。
第一千三百五十章 阴差阳错
这样的变故让亭外不远处守着的闵柏衍亲卫和怀瑾、怀瑜兄弟两人都纷纷提高了警惕,且也都纵身赶了过来。
当他们看清缠斗在一起的是闵柏衍和段恒毅时,便又都放下心来,但却并未离开,而是站在那里认真地看了起来。
无论段恒毅还是闵柏衍,都是受大将军段云教习,身手自是不凡,且他二人也从来没有真正地交过手,如今倒是难得一见的机会。
段恒毅的出其不意,却是正中了闵柏衍的下怀。
原本他上一次偷偷从瑜城潜回金陵时,就打算着要和恒毅过过招,谁曾想最后他却是得知恒毅走的暗巷。
暗巷中道路狭窄,并不适合动手,且那时恒毅又对他心存愧疚,倒是他自己把恒毅给打了一顿……
今日他倒是要看看恒毅披着这个纨绔子弟的脸,有没有疏于锻炼。
本是存着大闹心思的二人,一来一往间便多了几分认真,亭外宽敞,也自是能让他二人大展身手。
独自坐在亭中的叶婉茹饶有兴致地看着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的二人,嘴角微微上扬便噙了笑意。
杯中的桃花酿透着淡淡的香气,不时地轻呷一口桃花酿,那碟马蹄糕便不知不觉进了肚子。
想到刚才恒毅突然抢了自己手中的那半块马蹄糕,叶婉茹竟是再也忍不住笑。
如今的恒毅看着是沉稳了不少,只是有的时候难免还会带上一两分孩子气,尤其是她的面前,可以说是性格更为多变。
他渐渐变得圆滑了许多,却并不世故,他的那一双眼中褪去了青涩,变得更加沉稳,他不再锋芒毕露,而是懂得了收敛。
而那一身刚正的风骨却是一成不变,像极了一柄收入鞘中的宝剑,锋芒收敛自如。
这样的人,便是她的意中人,更是她的良人。
想着,叶婉茹已经染上桃花酿般粉红的面颊似是更加绯红了些,眼中的笑意也越来越深。
她的恒毅,从来都是这般耀眼。
立在亭外的虹玉和碧玺见自家小姐这般模样,都忍不住抿唇轻笑。
二人你来我往足足斗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才收手。
“想不到你如今身手比从前更胜一筹,我仍旧是你的手下败将,还以为你被这纨绔少爷的身份禁锢着,会疏于练习。”
稍有些气息不稳的闵柏衍抬手捶在段恒毅的肩上。
“并非我更胜一筹,是你没尽全力罢了,否则你我打个平手不成问题。”
段恒毅也不自谦,只笑着应下,甚至他的眼里还是稍有得色的。
闵柏衍又怎么会听不出段恒毅话里的揶揄,只抽抽嘴角眼中含笑却是不再理会他。
方才这一场比试,虽是出于恒毅的无心之举,但却让他的心中开阔了许多,似是这段时日以来积压的那些阴郁,都清空了不少。
圣意难测,如今他被困在一门之隔的城外,说心中不慌是不可能的。
若是他被就此放逐,那么便永远失去了夺嫡的机会,而那位“十一爷”也依旧会在背后逍遥自在。
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搅弄金陵的风云,而想要制止,就只能走上那一条不归路。
这是他们都不愿看到且也不想发生的,只是眼下决策权并不在他们手里,无论天恩是雷霆还是雨露,只能被动地承受。
经过一场比试,段恒毅脸上已经不见先前的尴尬和无措,反而目光灼灼地看着叶婉茹,“看得可还过瘾?”
看着面前明明比自己高出一尺多,且又宽肩窄腰的男人做出这副求夸奖的模样,叶婉茹不知怎的就是想起了雪虎撒娇的样子。
明知这人是等着一句夸奖,叶婉茹却偏偏想要吊他的胃口,“尚可。”
绷着脸给了一句肯定,她便拈起碟子中剩下的那块马蹄糕塞进了段恒毅嘴里。
闵柏衍擦了头上的汗,又喝了一盏清茶,这才眼带狡黠揶揄道:“你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婉儿妹妹给你最后一块马蹄糕当奖赏,你该高兴才是,何必做出这副要哭的模样来。”
粗略地嚼了几下,段恒毅就把马蹄糕咽了下去,有些滚烫的手在桌下悄悄拉住叶婉茹的手,明明心里欢喜不已,面上却是故作沮丧叹息。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和婉儿联起手来欺负我,这小妮子有你护着,我在她手里只有吃亏的份儿。”
他这话说的坦荡,面上也是一片坦然,并没有半点的隔阂。
从前柏衍对于婉儿的心思,他并非半点看不出来,只是柏衍把心思藏得太好,他自己不会没事找事把事情挑明。
但方才他们比试的时候,柏衍说,他会一直是婉儿的兄长……
这话便是柏衍的坦诚,柏衍是坦荡荡的君子,他又岂会是心中藏私的小人?
话挑开了,并不会让他们之间心生嫌隙,只会变得更为亲密,而他也衷心希望柏衍有一日会遇到自己心爱、且愿意珍重一生的姑娘。
若是不出意外,柏衍注定要坐上那个至尊之位。
金碧辉煌的宫殿太过冰冷,总要有那么一个心意相通的人与他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就算没我护着,你还是一样,别恭维我,我不吃糖衣炮弹那一套!”
闵柏衍扬了扬眉,舒适地靠在亭柱上,眼中尽是疏朗之意。
“行吧!你是殿下就依你。”段恒毅叹笑一声。
酒到酣处,桌上的食材都已经撤了下去,只换了两样精致的茶点并一壶热茶,但段恒毅和闵柏衍二人手边却是各自摆着一坛开了封的酒。
叶婉茹静静地听着他二人口中有些陌生却令人心生向往的漠北边城,思绪不知不觉便被牵扯到那一回的绝望和疯狂。
悲思不过在心里起了一瞬,叶婉茹便收回了心思。
这时,闵柏衍却是从怀中拿出一物。
“恒毅,你看看这东西,可曾觉得眼熟。”
“这是当初我和婉儿去望朔城寻你下落后,婉儿阴差阳错被关进监牢里,大将军的亲卫贾岩交给婉儿妹妹的。”
“只是当时贾岩被割了口舌不能言,倒是没有任何的线索。”
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章 似曾相识
把手中不过巴掌大的布片递给段恒毅时,闵柏衍脸上却是现出些许带着愧疚的神色,“这块布角虽然不知道出自谁的身上,但可想贾将军誓死都要保护的东西,定是极为重要的线索。”
“这东西是贾将军用性命换回来的,我怕出了闪失便一直带在身上,上一回回来却是忘了把它给你。”
看着手中巴掌大颜色有些暗沉又似是带着些许花纹的布片,段恒毅眼中的神色复杂。
贾岩贾将军,是父亲帐前的亲卫,平日里除却守着父亲的营帐外,可以说是父亲最为忠诚的心腹,倘若父亲有什么机密的事也都会交给他去做。
尤其是在父亲的左右副将被司徒雷斩首以后……
父亲出事当日屏退了左右,就连帐外的贾将军都被遣的远远,当日帐中那两人究竟与父亲究竟说了什么,已经无从查证。
这块布片究竟是父亲交给贾将军的,还是贾将军查到了什么而被人灭口……他也无从知晓。
并且布片也不仅仅是贾将军用性命换回来的,也是婉儿以身涉险阴差阳错下才在牢狱里遇到了贾将军,是以才会拿到这线索。
他甚至有些不敢想,若是当中出现了任何的差池,这块布片代表的线索也许就会随着贾将军身死而以一同被掩埋。
想到当日婉儿的奋不顾身和一往无前,段恒毅一颗心便似是燃烧了起来,且又似是被浇了一壶沸水,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暖洋洋。
心头因线索无从查起而升起的沮丧,便又默默地退回到了角落里,心中那股要蓬勃而出的激荡在心间来回冲撞。
深深地看了一眼叶婉茹,段恒毅眼中的神色更为炙烈且热烈,他知道这一生,他都将把这个看似柔弱却又坚韧无比的姑娘深深刻在心上,也终生不会负她。
年幼时的相遇,便有了这往后余生难以解开的羁绊和情深,他万般感到庆幸,庆幸当初年幼的他与婉儿相遇。
敛了敛心思,轻轻吁了口气,段恒毅抬手在闵柏衍的肩上拍了拍,“没什么好失望的,他既然已经露出了破绽,还愁咱们抓不到机会吗?”
“他不是神,不能算无遗策,更何况眼下局势越来越严峻,他早晚会沉不住气的。”
这话虽是他宽慰人的,但同时也是激励他自己的。
这个一直以来都十分神秘并且行事手段又有些诡谲的十一爷,如今已经被他们猜到了身份,那么也就算不上是半点头绪都没有。
只要盯紧了六殿下闵柏灏,总会被他们查到蛛丝马迹的。
“恒毅说的不错,老六这两日往城外跑的勤,想来对于父皇这般的作为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他越是沉不住气就越会暴露心思。”
闵柏衍话语又沉了两分,“他虽天资聪颖且又手段狠辣诡谲,但说到底年岁摆在那里,想要沉稳老练,始终是嫩了点。”
闵柏衍这话说的不假,六殿下一直被养在宫里,又以一副吃喝玩乐的模样示人,外出宿在府里也不过是去年才有的事,更没有陛下外派的差事。
他缺乏历练,年岁又尚浅,他有的也不过是那些阴私手段,沉稳老练却远远谈不上。
更甚至他的自负也已经暴露出了他这一点。
纵使敌人强大,但并不是无坚不摧的,那也就不愁大仇不能得报。
“城南一事已经让他有些气急败坏,眼下你又被陛下安排在了城外守备营中,官职虽不大,但守备营历来都是戍守皇城安危,因此便也不能不容人多想了。”
“原本他还想着借李独一事剪除赵家,以此来挟制叶大人,却不想最终的结果并未能如愿,反倒是先出了你这回事。”
段恒毅不像闵柏衍,对待六殿下尚且有一份兄弟情在其中,是以他说起话来也事毫不留情面,面上的讥讽也毫不掩饰。
“看着吧,等瑞王从瑶城回来,无论陛下如何处理,他肯定都会坐不住的。只要这段时日他不闹出幺蛾子就行。”
对于这一点,闵柏衍也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是啊,只要这段时间他安分些就行,筹谋算计了这么久,着实是有些疲累。等大王兄回来只怕立太子一事也会被重提。”
“这两日立太子一事虽是被压了下去,可我看朝中这帮人各个可都是憋着一股气的,你如今被安在守备营里,算不得好,但却十分微妙。”
“不过以瑞王经营了许久的势头来说,朝臣们举荐立他为太子的人不少,而二殿下最大的仰仗就是李宏源。”
“但我想李宏源不会这么快就在陛下面前暴露立场,不过我们却可以从暗中做个推手,佐不过李氏一族风光不了多久了。”
“只要再多抓些李家的把柄,陛下那里定了锤,二殿下便失去了夺嫡的最佳时机。”
“他以为他藏锋便可躲过明枪暗箭,又贪心地想要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那咱们就彻底的断了他的念想才行。”
说着话的段恒毅脸上露出些狠绝来。
谈到二殿下闵柏淳,他便不可避免地想到叶大人所遭受到的屈辱。
抛开他的婉儿的关系不说,叶大人一直以来都是他极为敬重的长辈,也是十分钦佩的朝臣。
这等忠臣良将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也就罢了,毕竟是关通敌叛国,轩帝又怒派人围了叶府尚且有情可原。
可动了私刑便有屈打成招的成分,他又如何能释怀?
此事虽非因二殿下而起,但他得到落井下石着实可恨!
不明就里的闵柏衍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只以为段恒毅对闵柏淳心怀恼恨,是因为他在当初对叶大人落井下石。
对此,他倒是也没多想,更没有多问。
“这回也叫他知道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来他还打算靠那些谷种翻身,却万万没想到等待他的是大局即将尘埃落定。”
“人算不如天算。”段恒毅冷嗤一声。
静静地听着他二人谈及朝中局势的叶婉茹,心中蓦地起了一股念头。
六殿下这般看似没头没尾地四处煽风点火,实则实在声东击西,只是他的手法为何会有几分似曾相识呢?
“六殿下莫不是在效仿当年陛下的所为?”猛地,叶婉茹便问出了口。
“当年怎么了?”心怀诧异的闵柏衍紧接着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