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 他也不傻
“陛下,究竟是何事让您如此动怒?”
见状心感不妙又万分好奇的马御史,见缝插针地紧着追问了一句。
闻言后,轩帝双眼意味不明地睨了一眼马御史,又有些不悦地看了一眼那进来传话的侍卫,这才似是有些不情不愿地开口。
“那女子的身份已然审问出来,是瑞王府上的一名婢女。”
说罢,轩帝有些不悦地拧起了眉,似是对此事不欲多提。
然而他这般也不过是做给马御史看,他希望的是,马御史有眼色些,不要揪着女子的身份不放,但究竟马御史能否明白他的用心就未可知了。
轩帝并没有说清楚这名婢女到底是谁身边的,为的自是想给瑞王府上留下一点颜面,且这会儿的轩帝也有些后悔刚才对那女子的处罚过于严厉了些。
一个婢女的死活他自是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这一百鞭笞的刑罚有些过于重了,瑞王如今还在封地赈灾,本就是奉旨前去瑜城驰援,刑罚过于重了难免会有损瑞王府的颜面。
此事最好的处置方法便是重罚李独,那女子则是悄无声息地灭口或是送回到瑞王府上,让瑞王府自行处置。
这样才能全了瑞王府的颜面。
想到此,轩帝不免对郑荷华这位瑞王侧妃也升起了不满。
若是她能依着身份约束好身边伺候的人,也就不会闹出这样的丑事,又被马御史抓了个现形。这回可好,就算他有心给瑞王府脸,瑞王府上也势必要受到牵连。
没有受到轩帝波及的高博在听闻那名女子是为瑞王府上的人后,略有怔然,后便静默了起来,只是眼中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似是想笑却又不敢笑的模样。
而马御史也果然是个极没有眼色的,听闻轩帝这话,略一迟疑后,便紧追着问道:“那不知此女子是哪位女眷身边伺候的人?”
马御史问出这话后并没觉得有任何的不妥,反而有些理直气壮且义正言辞地模样。
听闻此言,高博看了看马御史,微微摇头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这个马御史啊!可真是个没眼色的人,这般追问,可不就是在给陛下添堵吗?
高博冷脸无声哂笑一下,这朝中内外,真正没眼色的人也活不长久,想来马御史也不会是个特例。
默默地瞄了一眼轩帝的神色,高博便收回了视线。
心中已经有了几分不悦的轩帝微微眯眼睨着马御史,哼笑道:“既然事关瑞王府上的奴婢,朕以为此女就该让瑞王府自行处置即可。”
轩帝略微沉了沉声,“不知马爱卿意下如何?”
马御史就算心性再有些痴愚,到了这会儿,也看出来轩帝的不悦了。
更何况此事还牵扯到瑞王府上,瑞王殿下被陛下派往瑜城驰援,按说是有功之行,但此时爆出这样的丑闻,虽与瑞王无关,但总归是他府上女眷束管不力才造成的。
若是一旦张扬开,那么对于瑞王殿下的威望自是有损。
心念急转的马御史很快便想通了这其中的牵扯,再有陛下这般带着威胁的语气,他哪里还能紧咬不放?更何况他的本意也不过是想要参翰林院编修李独一本,那个不知羞的小女子何去何从他并不放在心上。
“臣以为陛下如此处置极为妥当,不过依臣之见,那女子也不必鞭笞一百,女子本就柔弱,一百鞭刑怕是受不住,不如陛下便免了此女刑罚吧。”
马御史说出这话,面上并没有半点的为难之意,更像是颇有些善解人意的意味。
这些话若是出自旁人之口,怕是就有阿谀奉承之嫌,然而马御史其人太过刚正不阿,丝毫不会让人怀疑其用意。
实则暗地里,说出这话的马御史是带着卖一份好给轩帝的。
他既然已经答应了陛下放过此女,那么久更加不介意帮陛下全了瑞王府的颜面。
于他,不过是抬抬手的事情,但是在陛下心里却会留下一个知情识趣的印象,况且他官职低微,却能在朝中横着走,仗着的也不过陛下的器重。
他虽耿直,却并不傻,对于轩帝,他也是心存感激的。
智恩,就要善报。
轩帝则更加没有料到马御史会出此言,一抹诧异在他眼中稍纵即逝。
原本他以为还要花费一般唇舌才能说通这个有些不开窍的臣子,却不想这个臣子的能耐也不是尽给他添堵。
况且,这话要是出自旁人口中,他可能会以为此人有意卖个人情给瑞王,然而这话是马御史所说,他断然不会有此想。
整个朝中内外,若说有谁人心思纯粹,只一心为了大耀、为了他这个帝王,那么此人,便是非马爱卿莫属了。
这也是他纵容马爱卿的最重要原因。
心中颇有些感到欣慰的轩帝故作神色淡然地略一点头,“既然马爱卿已经开口,此事便依你之见处置吧!人还在宋卿家那里,马御史你自去提人即可。”
轩帝抬手敲了敲桌案,看着马御史道:“事不宜迟,马爱卿便立刻动身吧,朕也还有折子要看。”
说罢,轩帝微微拧眉轻声叹息了一声,似是十分心烦一样。
马御史再没有眼色,在听到轩帝开口赶人后,也不好厚着脸皮留在御书房,况且事情已经解决,他也的确是要去一趟府衙才行。
马御史瞄了一眼御案上那摞了足有一尺高的折子,有些口不对心地关慰道:“陛下您也该注意休息才行,臣这就告退了。”
恭谨地行了礼,马御史这才步履匆匆地出了御书房。
直到马御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御书房的殿门外,轩帝才微带叹息地长长舒了口气,却又有些摇头失笑。
这个马自强啊,也是个妙人!谁说他傻?呵呵,傻子可不会说中听的话。
“你去皇后那走一趟,把这事告诉皇后,让她宣瑞王妃进宫一趟,瑞王眼下不在金陵,一府的女眷就不能安分些吗?”
说出这话的轩帝已经动了怒,不过他却不好亲自召见瑞王妃,这事就只能交给皇后去办了。
“是,陛下。老奴这就去皇后娘娘那走一趟。”
第一千二百七十八章 成了笑话
变得空无一人的御书房里,轩帝并没有依言去看阅奏折,而是神色有些阴沉地坐在那里不发一语。
从前他还觉得郑家两女都嫁了瑞王,算是有些委屈郑家二女了,但如今看来,这个二女果然不如瑞王妃稳重些。
眼下瑞王不在金陵,她偷偷出府参与游湖也就罢了,如今身边人又闹出这样的丑事,太过令人心生厌烦!
这样的事若是闹不到他眼前也就罢了,可如今被马御史找上门来,他又岂能坐视不理?
郑家二女嫁一夫是郑卿家有意向他表忠心,是以,在此事上他便不好太过苛责,以免伤了臣子的心,更会让有心人以为他待瑞王并不看重。
瑞王身在封地赈灾,又是奉命前去瑜城驰援,这种时候,只要瑞王府上没有大的过错发生,他自然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国事、家事,桩桩件件,就没有一件事是让他他心中痛快的!
越想越有些气恼的轩帝面上带着恼火地看着那一摞奏折,想到折子中可能写着各地发生水患尚待处理,他就更加的心烦不已。
天灾人祸,还真是一样不缺!
轩帝冷笑了一声,便阖上双眼不在去看那些令他心烦的奏折。
微风轻佛垂柳柔软的枝条,曼动的枝条似是腰肢纤细柔软的女子,摇曳间,便带上了几分婀娜多姿。
荷塘里的荷花开得正好,粉嫩的莲瓣随风轻轻晃动,便似是在水面上翩翩起舞的仙子,亭亭玉立中又带着几分妖冶。
淡淡的荷花香伴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水汽阵阵轻送,树下躺椅上的女子双眼轻阖,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小片暗影,微微弯起的嘴角上挂着恬淡的笑。
相貌英朗的男子一手执卷,一手轻握女子纤细的手,低沉和缓的声音自他口中溢出,便似是这阳光温暖午后中最美的遇见。
一本杂记里的故事已经读了大半,段恒毅却始终未觉得厌烦,虽有些口干舌燥,却让他心中感到格外地安宁。
闭着眼躺在躺椅上的叶婉茹眼皮不时轻动两下,可见并未睡熟,而是在认真地听着故事。
霜痕轻身落在这片荷塘旁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静静地立在荷塘旁,闻着鼻息中阵阵轻送的荷花香,看着树下那甜蜜相处的二人,高兴之余,他竟也忍不住心中生出几分羡慕来。
夫妻间最好的相处,最让人心生艳羡的,大约莫过于此。
不是相敬如宾,不是女子依附男子,而是相互倾慕、互相依赖。
正声情并茂地读着故事的段恒毅动了动耳朵,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后,却并未起身,只语速不疾不徐地读着书上的故事。
霜痕能来此,便说明事已经成了。既然成了,他便不急于一时。
闭着眼睛听故事的叶婉茹自是没段恒毅耳力过人的本事,是以她对霜痕的到来一无所知,正美滋滋地躺在那里听故事。
原本那些让她觉得有些乏味的故事,似是到了恒毅的嘴里,便变得无比有趣,甚至她还会在心中默默地刻画着书中所写之人的音容相貌。
这种感觉实在是有些新奇。
她从前从未觉得恒毅的口才好,如今看来,并不比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差。
那么下次打赌,输了的人便去茶馆说一回书好了。
一心二用的叶婉茹想到段恒毅站在人前说书的窘迫,不由地轻抿唇角。
叶婉茹在心中想着等下一回让段恒毅出糗,段恒毅瞥见那抹笑后,却在琢磨着一会儿故事讲完了,他若是告诉婉儿霜痕大哥在此,不知道婉儿会不会恼了他……
午间李独和春杏儿二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得清清楚楚。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却是感到格外的恼火。
身在府中的二殿下闵柏淳听得这个传闻后,摔碎了他惯常用的那一方福纹砚,当他看到碎成数块的砚台和散了一地的墨汁,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几分。
“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气愤不已的闵柏淳恨恨地咒骂一声。
“殿下息怒,一个李独没了也就没了,翰林院里可用之人甚多,属下再找几个人就是了。”
闵柏淳瞪了一眼说话的人,冷冷道:“你以为翰林院是菜场吗?你以为那些人像大白菜一样任你挑选吗?”
“翰林院中大都是清贵之人,能有一个野心勃勃的李独已经算是特例,想要再找哪有那么容易!”
他的一通呛声,让来人变得哑口无言。
“不过,此事到底是你们疏忽,他究竟是什么时候与瑞王府婢女有瓜葛的,你们竟半点消息都没收到,如今闹出这样的丑闻,虽是能看一看瑞王府的笑话,却也让本王少了一个可用之人!”
闵柏淳紧紧抿着嘴角,面上便带了几分刻薄和狠毒,可见对李独十分记恨。
“这……殿下,是属下失职。”
只稍稍迟疑了一下,来人便没有再推卸责任,却在心里暗暗地给李独记了一笔。
闵柏淳目光转了转后,口中啧了一声,略带着惋惜道:“可惜了啊!”
“要是今日的事情不被马倔驴撞见,有了他这个姘头在,日后咱们也算是在瑞王府上按了一个钉子,想要探听瑞王的动向也就变得轻松不少。”
闵柏淳说出这话是无心之言,只是纯粹地有些感到惋惜罢了,然而听音的来人却是心中闪过了一道疑惑。
“殿下,依属下之见,也许这件事背后有人捣鬼也说不准。”
本是带了几分试探之意,但来人见闵柏淳看过来后,便斟酌着道:“殿下您想,李独与这名为春杏儿的女子既是老相识,那么也许私下幽会并不是第一回,那有怎么会这么巧,这次就被马御史给撞见了?”
“除去李独,殿下您在翰林院便没有了棋子,翰林院向来是个清贵之地,但翰林院的重要性却是独一无二。”
闵柏淳的脸色变了变,“你是说已经有人知道李独是本王的人?那么这次捣鬼之人主要也是针对本王,而非是瑞王?”
原本想看笑话,却可能成了笑话,这让闵柏淳心里憋了一股邪火。
第一千二百七十九章 不能杀他
闵柏淳的脸色阴沉得有些可怕,他磨了磨牙,像是要把背后捣鬼的人生吞活剥了一样。
来人并不惧怕这样的闵柏淳,反而颇有些忧心忡忡,“殿下,依属下之见,此事十有八九是针对咱们的,否则撞破他们好事的就不该是马御史,而是酒馆的伙计,或是任何一个人。”
“马御史是什么脾气朝中上下无人不知,莫说心里有鬼的,就是问心无愧之人,看到马御史都恨不能绕道而行,就怕这个有些吹毛求疵的马御史发现不妥一纸奏折上递到陛下那里。”
“这个李独就算再没有脑子,也不会把幽会地点选在马御史常去的那家酒馆,这不是送上门又是什么?”
“你说什么?那家酒馆是马倔驴常去的?”
闵柏淳厉声打断了来人的话,眼中神色多了几分凝重和恼恨。
“回殿下,属下在街上听人说,这位马御史已经在连续三日在那家酒馆吃饭,明日便会换到别处。”
来人话语微顿,看了一眼闵柏淳的脸色,这才又缓缓道:“今日便恰好是第三日。属下在听闻这件事后便去了一趟这家酒馆。”
“位置并不算太好,但堪称一绝的是这家酒馆的酒十分香醇,众所周知马御史十分嗜酒,却因公职在身极为自律从不饮酒,想来是那家酒馆的酒香吸引了马御史时常光临。”
“属下以为这件事若无小人在背后谋算,那么就只能说李独时运实在是不高,撞到了马御史的枪口上。”
来人口中略为讥讽地哼笑一声,显然是已经认定了这件事背后有人在捣鬼。
“时运不高?”
闵柏淳讥笑着反问一声,随后不等来人说话,便又冷笑道:“时运不高他去年能被父皇钦点为探花、又做了翰林院编修吗?若说学问和才情,李独并不是去年那一批学子中才情最为出众的,但他却是力压众人得了探花之名,可见他的时运并不低。”
“时运高低在如今,可见并不重要,再高的时运也敌不过小人的算计!”
闵柏淳恨恨地捶了一拳桌案。
“殿下,马御史已经进宫把这件事禀告给了陛下,若是不出意外,此人的官职怕是保不住了。且不仅如此,此人日后怕是也没有了在朝为官的机会。”
来人话语略显迟疑,似是有些为难一般看着闵柏淳。
闵柏淳眯了眯眼,目光定定地看着来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见闵柏淳似是面露不悦,来人咬了咬牙忖度着道:“殿下,李独寒窗苦读数年才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这样的机会对于他来说十分不易,如今到手的富贵就这样鸡飞蛋打,属下担心此人会把殿下您当作救命稻草。”
来人狠了狠心咬牙道:“届时,殿下您便会被牵扯其中。”
“呵,那依你之见眼下该要如何?”闵柏淳低笑一声。
“属下以为,不如快刀斩乱麻,彻底绝了李独的念想,让他没有机会攀咬您。咱们的人都在暗中,所以陛下才会对殿下您放下戒心,眼下丰产谷种一事行进顺利,不出意外等收成一定,陛下定会嘉奖殿下您。”
“一个李独实在是死不足惜。”
相比于来人的忧心忡忡,闵柏淳的神色间更多见的却是恼怒,而在他听完来人的话后,面上更是露出了些许的讥讽。
闵柏淳微微挑起嘴角一笑,“怎么,你是想害死本王吗?”
“即使背后设计的小人知道李独是本王的人,可是父皇却是不知晓的,如今你想趁此机会弄死李独,是怕父皇不会怀疑到本王头上吗?”
“一个李独不堪为重,但你却在有人盯上李独的时候,还劝本王杀了李独。你的用心……实在是让本王不得不怀疑。”
闵柏淳脸上带着淡淡的浅笑,那一双眼却像是毒蛇一样阴冷,狠狠地盯着来人。
来人听闻这话脸色猛地一变,随后便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
“殿下明察,属下对殿下您忠心无二。”
男子的声音铿锵有力,丝毫不见半点的虚心,却是能听出些许的急迫来。
闵柏淳眼中淡淡的目光在来人脸上游移了须臾,这才轻笑道:“起来吧,本王不过是说句戏言罢了!只是李独此人却是不能杀。”
说罢,闵柏淳轻叹了一声,“李独并非因着帮本王做事而被马倔驴给盯上了,那么他自是也没理由埋怨本王。再者这回李独被人给盯上了,你若是在此时杀了他,那么被人查出是本王的人所做,那样本王才是脱不了干系。”
“李独不仅不能死,还要好好活着。”
说罢这话,闵柏淳眉头微拧,眼中也有厌烦升起,似是对李独十分厌弃。
“你去查查近三日都有哪些人出入那家酒馆,再查查那家酒馆的幕后老板是何人,本王要确切知道这件事究竟是有人算计本王,还是他李独活该倒霉!”
“是,殿下,属下这就去查。”
来人郑重地应了一声,这才从地上起身,又行了礼这才离开。
这个消息对于闵柏淳来说是一个坏消息,但对于那间暗室的主人来说,却是这近半月余期间,唯一一件值得他笑上一笑的好事了。
“那李独现在何处?”
“回主人话,李独和郑荷华的婢女春杏儿,如今正被关押在府衙中,据悉今日晌午围观的百姓足有百人之多。”
“呵呵,百人又如何?损伤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兵卒,什么时候能伤到丞相父子,才算是伤了他的根基。”
“否则,他早晚会有出头之日。”
龙椅上的人金色面具在烛火的掩映下,泛起一层有些妖异的光。
“丞相父子怕是离倒霉的日子也不远了,如今他们与二殿下联合起来早另两位王爷一步,把这丰产稻谷献给陛下,可见已经让有些人心生恼怒,这才给了二殿下一个警告。”
“呵呵,在我看来,这其中恐怕不只警告之意,若说冲冠一怒为红颜也不为过。”
“那李独发妻与叶家婉茹是为手帕交,李独与瑞王侧妃婢女私通,最受威胁的便是赵诗妍。你说他这般又算得什么?”
“主人,那属下要不要把这个消息放给二殿下?”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 不过片刻
“当然要把消息放出去才行,这样也省得他查询无果,咱们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不是?”
“没有道理他顾清临算计完闵柏淳,咱们还要为他保守秘密。”
面具男子低声笑了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有些乐不可支的模样,等他笑够了才摆摆手道:“不只要把消息放给闵柏淳,也要送到闵柏涵那里才行。”
“这回虽然受损的是闵柏淳,但发生这样的事,闵柏涵的脸上又哪里会有光彩?若是不出意外,老东西怕是会对闵柏涵也会心生不满。”
“也是时候让闵柏涵看看他一直仰仗的顾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这狼啊,虽是披着羊皮,却始终都是要吃肉的!”
“是,主人,属下这就去办。”黑衣男子利落地应了一声,便要转身离开。
面具男子的语气沉了沉,“再往北边去封信,催一催,这个时候怕是已经到了。”
“是。”
男子又应声,这才离去。
面具男子抬眼环顾了一眼四周,目光在那件衮服上稍作停留后,这才移开视线。
男子轻声叹息了一声,旋即便缓缓从龙椅上起身,慢慢踱步到那一面巨幅的山水画前,显见着,他这是要离开暗室。
从前有闫卿之日日待在这间暗室里,他尚且不觉得如何,如今闫卿之前往云帆国,他倒是觉得这间暗室有些太过空寂。
就连那张龙椅,坐上去似是也没有从前舒适。
说到底,是他的身边太过孤寂了。
从前他坐在那张龙椅上,放眼望向这副舆图,总还有些运筹帷幄放眼万里江山之感,如今再看,却似是有些江山迟暮的错觉。
空荡荡的暗室里,便似是朝堂之上再也无可用之人一般。
这让他不禁心生抑郁。
江山于他,便似是一座牢笼,而他却又是那人复仇的工具。
说到底啊,这天下间,大都是可怜人罢了!
只是有的人却是着实可恨。
目光在墙上的山水画间缓缓流转了须臾,面具男子回首看了一眼那在烛火下显得有几分清冷的龙椅,眼中似是带上了点悲悯的笑。
暗室的门开了又合,面具男子已经步出暗室,长长的甬道中只有那道身影渐行渐远,连同这间暗室似是也被一同遗忘。
午后的阳光温热,缓缓吹拂的风,恰到好处地能拂去这盛夏里的一丝燥热。
风吹叶儿动,柳树梢头的叶尖随风轻轻摇曳了两下,枝条上有树叶打着旋的飘落下来,在要落到树下的人身上时,却被一只手掌托住。
狭长的柳叶上叶脉清晰可见,托在男子的手掌中,莫名地有几分可爱。
低沉的声音缓缓在耳畔流淌,手中把玩着那片树叶,段恒毅单手合上手中的书,轻笑着微微俯身凑近叶婉茹。
“懒虫可是过瘾了?你听听,我嗓子都有些哑了。”
“愿赌服输,你还想抱怨不成?你呆,桌上就有茶你不润润喉咙,这也要怪我不成?”
闭着眼的叶婉茹弯唇轻笑出生,话语中似有带着撒娇般的抱怨。
“哪敢,小的卖身给婉儿姑娘,不管做什么自是都心甘情愿。”
段恒毅飞快地接了一句,又似是有些为难地迟疑道:“只是眼下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回头瞥了一眼背对着他二人立在荷塘旁的霜痕,段恒毅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脸上也是一副憋笑的模样。
“什么事?”叶婉茹有些疑惑。
她缓缓睁开了眼,偏头看着卖关子的男人。
“小的旧友寻来至此,小的想见……”
段恒毅的话还没说完,叶婉茹便一脸惊慌地从躺椅上坐起身来,盖在她身上的薄毯也滑落下来。
“霜痕大哥来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眼见叶婉茹有些惊慌失措的模样,段恒毅强忍着笑故作苦哈哈道:“愿赌服输,这故事不是还没讲完吗?小的哪敢扫了姑娘您的雅兴。”
话语一顿,段恒毅又有些抱怨道:“小的好不容易才卖身给姑娘,若是因此失宠可不是得不偿失……”
“你这浑人,满嘴浑话!我看你就是想看我出糗要看我笑话!”
有些羞恼的叶婉茹抬手便捶打在段恒毅的肩上,捶打了两下又慌忙地抬手摸着头上的发髻。
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察觉没有不妥后,她这才轻舒口气,却是有些嗔怪地瞪了一眼段恒毅。
立在荷塘旁的霜痕听着不远处身后二人的谈话,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最后却是似有无奈地抬手抹了抹脸。
想不到少爷在叶小姐面前还有这样顽劣的一面,从前若是有人说少爷是这样的性子,他是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如今,倒是眼见为实。
身后的说话声断断续续响起,霜痕却是忽地一笑。
在夫人那,少爷便已经是将军府的顶梁柱,容不得他有半点的软弱和退缩,在外人眼里,他是那个桀骜不驯放荡不羁的顾清临,容不得有半点的深沉。
只有在叶小姐这里,他才能纯粹地做他自己。
同甘共苦,相携度过,便不外如是。
思绪有些飘远的霜痕,把眼中目光落向远处亭亭立于水面之上的莲叶,眸光渐渐变得深沉起来。
“霜痕大哥来了多久?你……你怎么不早早提醒我,这样太过失礼了。”
叶婉茹一手捏着段恒毅的手掌,气恼地看着面前脸上带着揶揄的男人。
“不久,不过片刻。”段恒毅嬉笑一声,这才侧身往荷塘边一指。
叶婉茹听后蓦地松开段恒毅的手,像是有些做贼心虚般慌忙从躺椅上起身,却迟疑着没有迈出脚步,更没有开口。
看了一眼面颊上已经染上一层粉霞的人,段恒毅从容起身开口道:“霜痕大哥久等。”
“不久,不过片刻。恰好我也许久未曾享受过这等惬意的午后闲暇时,今日倒是托了你的福。”
一脸正气的霜痕转回身阔步走了过来。
霜痕的这般神色,倒是让心有羞臊的叶婉茹放轻松了不少。
“霜痕大哥。”见了礼后叶婉茹便执壶给霜痕倒了一杯茶。
不等霜痕接茶,段恒毅却是半路伸手把茶盏捏起一仰头,喝了个精光。
“唉,渴死我了。”
霜痕脸上现出一丝笑意,随后便也不见外地落座,“事情已经成了,闹得动静还不小。金陵中日后怕是没有李独此人了。”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 生死相依
霜痕这话一出,无论是叶婉茹还是段恒毅,脸上都没有露出太过惊讶的神色。
这个结果是他们早就已经预料好的,所盼也不过是事情按照计划好的在发展。
而今,也能算得上是心想事成。
“学以致用才算小有所成,李独满肚子的学问都用在了蝇营狗苟上,这金陵里本就不该有他的一席之地。”
“他如今也算是罪有应得。”
段恒毅脸上的笑容不减,说出口的话却是带了几分嘲讽。
“否则这样的人,日后终成祸患。”
霜痕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似是颇为赞同段恒毅的话。
“少爷所言不假,李独心思不正,入了翰林院以后,心思丝毫没有放到职务上,反而四处逢迎,但翰林院大都清贵之人,鲜少有人理会他。”
“吃了不少的闭门羹以后,他便把心思打到了岳家赵侍郎那,赵大人那个人向来是注重脚踏实地的,李独这样的人,自然引起了他的反感。”
“眼见着岳家帮不上他,他便把心思打到了二殿下那,二殿下倒也是来者不拒,据悉他对这个李独还颇为看重。”
“只是可惜了赵大人,本想为掌上明珠觅得一位良婿,却不想千挑万选,选了这么一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这也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段恒毅的视线停留在叶婉茹的脸上,似是有些微的担忧。
他和霜痕谈及赵大人父女,心中没有丝毫的芥蒂,他倒是有几分担忧婉儿,毕竟赵诗妍曾与婉儿情同姐妹。
婉儿是个重情之人,赵诗妍的态度虽然伤了婉儿的心,但他仍旧担心婉儿念旧情会替赵诗妍担心。
见叶婉茹神色如常,段恒毅才继续道:“李独寒窗苦读数载,一朝金榜题名又被分拨到翰林院入职,一来便是正七品的编修,他的可谓是不低了。”
“学子的品行大都尚可,而这位李独又是一表人才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赵大人并不识得他的真面目也并不稀奇。”
“若是这个李独心思端正,日后在翰林院不会没有出头之日。只是可惜了,他从一开始,便是心思不正。”
听罢这话,霜痕严肃的脸上露出些许的讥讽来,“据我所知,这个李独私下里已经收了不少学子的供奉,想是来年做考官时能徇私舞弊,不成想,千算万算,科考没等来,他倒是先丢了官!”
“也幸好有春杏儿一事,否则他要是一直在翰林院任职,日后这科考可就成了他敛财的渠道。”
段恒毅听罢霜痕的话,恨恨地咒骂一声,“徇私舞弊、贪赃枉法,李独还真是一个不知死活的!”
“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编修,若是日后他得了道,这金陵里便又多了一个贪官污吏,更不知会有多少真正的有学之人会埋没在他的贪赃枉法下。”
“咱们这也算是把苗头扼杀在了摇篮里,只是那些,曾给李独钱财想要买个好座位的学子们怕是要失望了。”
霜痕脸上露出些许幸灾乐祸的笑来,在他看来,学子便是一门心思做学问,等将来金榜题名一朝入朝为官,便一门心思把所思所想用到职务上,才算是真正的在其位谋其政。
只是可惜了,放眼朝中上下,把心思全都放在职务上的官员,简直少之又少。
像李独之流,一朝得势,便把心思用在了蝇营狗苟上,实在是祸患。
“我们虽然没有能力赶尽杀绝,但能少一个是一个吧!这样总还能看见点希望,否则这个家国早晚会毁在这些人手里。”
心有感概的段恒毅叹息了一声。
叶婉茹却是听得有些心不在焉,这会儿她的心思大半都放到了赵家这一对父女的身上。
李独心怀野心有异样,就算赵大人毫无防备,也早该有所察觉才是。
但赵大人对父亲却是从未吐露分毫,李独是赵大人的乘龙快婿,他盼着他能迷途知返步入正途,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怕是悔不当初的人不只赵诗妍,就连赵大人心里也不会好过。
而这其中,最难受的还是诗妍妹妹。
她仍旧记得去年冬天这位探花郎和诗妍妹妹下了婚帖订了亲时,少女一脸的娇羞和眼中带着的期盼,在到现如今,她看到的只是神色越发憔悴的女子。
神色间那股期盼早已经看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心事重重和欲言又止。
也许她从来就没有看透过诗妍妹妹,但她却是亲眼见着她一点点的发生了变化。
这些遭遇全然都是拜李独所赐,也许这就是天意弄人?
心中不禁有些感到迷茫的叶婉茹在心里喟叹了一声,各人的路各人走,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谁也帮不了谁。
她虽然不再把赵诗妍视作姐妹,却是真心地盼着她好,一切都好。
这道念头一闪过,叶婉茹又忍不住面上露出些许自嘲的笑来。
李独一事是她和恒毅哥哥追查的,而揭发李独又是恒毅哥哥一手策划,如今赵诗妍能有这些糟心的事,都是拜她和恒毅哥哥所赐。
她心中却又是盼着她一切都好,这样自相矛盾的想法,听上去却似是有几分虚伪。
也许有朝一日赵诗妍得知事情始末,会恨她也说不定。
毕竟要是没有今日之事,他们还是貌合神离的一对恩爱夫妻。
与霜痕低声说话的段恒毅留意到叶婉茹脸上这带着自嘲的笑,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牵起叶婉茹的手放在了膝盖上。
又覆上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两下便做安抚,两人并没有交谈,但却是无声胜有声,又似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心头的阴霾渐渐退散,叶婉茹面露温婉浅笑,旁的男女之间会如何她不清楚,但她却是知道,此生,她和这个男人却是会一直相伴。
他们之间的感情和牵绊,连生死都不能分离,那么便再也没什么可怕了。
往后的日子,他们也会始终像今日、像从前一样,默默依靠,彼此相依。
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 自求多福
揣了满腹心事的赵诗妍匆匆坐着马车回了李府,从前让她总是忍不住生出几分欣慰和温暖的府邸,如今去让她心里一阵阵地感到恶心和寒凉。
明明这会儿正是艳阳高照,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她却是觉得脊背发寒。
李郎……李独……衣冠禽兽……
一想到李独曾与风尘女子在外不分场合地媾和,回到府上后又对她温柔笑意,甚至是与之欢好,赵诗妍心中便是一阵阵作呕。
立在李府门前,赵诗妍却突然没有勇气抬脚迈进府门。
这里曾给过她美好的期盼,如今,却只剩下茫然无措和无助,她不知道今后该如何去面对她的夫君李独。
若是清白人家的女子也就罢了,她狠狠心忍痛,抬进府里做一房姨娘也能接受,只是风尘女子,一点朱唇万人尝……她想想便心中作呕。
面色煞白的赵诗妍失魂落魄地站在府门前久久未动,守门的门房小厮立在一旁见状却也是迟迟不敢上前。
夫人是个好说话的,老夫人却是个不好相与的,这满院子的小厮也没人敢跟夫人多言一句,就怕给夫人惹麻烦。
小厮眼中带着焦急看着立在府门外的一主一仆。
眼睛肿的像核桃一样的梅儿心中早就没了主意,赵诗妍不动她也不动,但身后渐渐响起的窃窃私语声却让她像被蜜蜂蛰了一样,神色猛地一变。
“小姐,咱们进去吧?”梅儿小声在赵诗妍身侧低语一句。
赵诗妍微微侧头瞥了一眼身后对街上渐渐驻足的百姓,不发一语地抬脚进了府门。
一脚迈进府门时,赵诗妍轻舒口气的同时,眼中聚集了许久的眼泪也不争气地淌了下来。
似是迈出这一脚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艰难,但她的心里却是变得更加艰涩。
脚下似是踩了木楔子,每走一步,都让她感到锥心之痛。
她还这么年轻,难道日后都要与这样一个衣冠禽兽生活在一起吗?
可若是不在一起,她又能如何?和离吗?
如今世人虽然对待和离的女子宽容许多,但谁又能保证日后所遇之人不似这般人面兽心?
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已经成了金陵一众贵女中的笑话,倘若和离,怕是更遭人不齿……
想到闻语兰那带着嘲弄讥诮的嘴脸,赵诗妍便觉得每一步都十分艰难,满目的花草也似是都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往前的路,便似是暗无天日的深渊,而她,却好似已经没有了退路。
心中充满绝望和茫然的赵诗妍像是一具牵线木偶般,梅儿半垂着头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边。
一主一仆二人这般模样,频频引来府上府上小厮侍女的侧目,低语声也渐渐响起,这让赵诗妍好像又回到了方才那间食肆般。
她猛地转身凝望过去,那双噙着泪的眼中满是与平日不符的阴沉狠戾,这让一众心中好奇的小厮和侍女们纷纷低下了头。
不等赵诗妍转回身,便听闻身后响起一声尖锐的叫骂声。
“哟,去外面野够了回这里来耍威风了吗?我告诉你,这里还轮不到你当家!”
“老婆子劝你把你那狐媚心思收一收,只要老婆子我一日不死,这个家里你就一日当不得家,没让你伺候我已经算是开恩了!”
一位相貌有些刻薄身形单薄却穿着褐色团花紧促纹样的妇人,站在二门前一手叉腰一手拄着拐杖大声叫嚷着。
赵诗妍缓缓转身看过去时,眼眶蓦地变红,在她眼中闪过屈辱的神色,却是紧咬嘴唇不发一语,但她垂在身侧的手却是不住地发抖。
那老妇人却并不适可而止,反而见此处聚集了不少的小厮和侍女后,越发地有些来劲,说出口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养个母鸡还知道下蛋报恩呢,你呢?自从嫁进我李家门已经半年多了,你的肚子里还一直没有动静,我看你还不如会下蛋的母鸡中用,真是不知道你这个狐媚子用了什么方法迷住了栓儿!”
“老婆子警告你日后少出去招蜂引蝶,没事就在家里给栓儿做些衣裳,当人媳妇就要有个媳妇的样子,那些千金小姐的做派赶紧给我收起来!”
“我们李家娶的是媳妇,可不是娶回家一尊大佛,啥也不会干,就知道享受,我老婆子还没享受过,你也不要想。”
骂了一阵,老妇人似是骂累了,也许是赵诗妍的不吭声让她没了乐趣,站在那里任由一个于她年岁相仿的老婆子扶着倒气。
赵诗妍的脸一寸寸地见白,毫无血色,那双眼却是越发变得猩红。
立在赵诗妍身旁的梅儿早已经紧咬嘴唇低声啜泣起来。
老妇人身边的老婆子眯着眼睛盯着赵诗妍看了一会儿,便俯身在老妇人耳边耳语了几句,便见那老妇人神色猛地一变。
“好啊你个荡妇!打扮的花枝招展出去的,回来却是这样一副落魄模样,可不是被人糟蹋了?还是你个浪蹄子出去会情郎了?”
“说,你到底出去干什么了?要是让我知道你敢对不起栓儿,看我不让人把你打发到窑子里去!”
老妇人口中叫骂着,手中的拐杖也狠狠地往地上敲打。
老妇人干了大半辈子的力气活,虽说有些眼疾,但这大半年来养尊处优让她比从前胖了不少,这手上的力气也自是不减反增。
她的几下拐杖下去,地上铺着的砖面已经有了开裂的迹象。
一直隐忍不发的赵诗妍在听得这些污言秽语的辱骂后,眼中的泪终是没忍住掉了下来。
从前她念在李独的面上,对这个老虞婆多有忍让,只是今日,她却不想再忍。
“李独尚且自顾不暇,你个老太婆就自求多福吧!他让我生不出一儿半女,怕不是亏心事做多了,老天爷看不过要让你们李家绝后!”
脸上带泪的赵诗妍一步步逼近老妇人,在临近一尺时才堪堪停下脚步,看着老妇人刻薄的面容,她却是忽地一笑。
“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这处宅子是我的陪嫁,这里算不得你的家,要是哪日我不高兴了,你就该被扫地出门!”
说罢,赵诗妍变抓着已经傻眼的梅儿飞快道i绕过老妇人,脚步匆匆地奔着后院走了过去。
老妇人像是被赵诗妍吓傻了一样,只怔怔地站在那里,等那两道脚步声越走越远时,她才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天杀的,这是要气死老婆子我啊!”
“我儿可怜啊,娶了这么一个悍妇回来,快回衙门把我儿叫回来,我要让我儿把这不要脸的给休了!”
第一千二百八十三章 恶毒婆婆
老妇人粗鄙且无知,不管做什么官的,奉职于什么地方,在她眼里统称都是衙门。
且她出了大半辈子的苦力才拉扯大李独,李独依照高中一跃从穷苦百姓成为人人称羡的探花郎,又入主翰林院官拜正七品编修。
他们李家这一支可以说是祖坟上冒了青烟积了大德,才换得今日的富贵前程,这老妇人自是把自己高看一等。
在她眼里,赵家是比不上李家的。正四品的兵部侍郎在她眼里远不及她的儿子李独品级高,她始终都未觉得是她李家高攀,而是她的儿子受着委屈娶了一个千金小姐回来。
她唤李独也始终唤他的小名“栓儿”,她丈夫死得早,穷的揭不开锅后饿死了一个姑娘,剩下这一棵独苗怕养不活,便起了小名“栓儿”。
栓儿、栓儿,是为了栓住儿子的命。
李独得了势,因根基太浅,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门楣,但他以为这么多年亏了他的老子娘,尽可能地给她穿金带银享荣华。
老妇人一面鄙夷权贵之门贵妇人事事要人伺候的做派,一面又忍不住享受着李独的安排,且心中洋洋得意。
她身康体健,非要学贵府中那些上了年岁行动不便的老妇人,拄着拐杖,这在她看来,并非是为了帮助行走,而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
是以行走便利的她不仅拄了拐杖,还要一位她从同村接来的老姐妹搀扶她,以此来体现她高人一等的地位。
老妇人这般也算是邯郸学步,且与她同村的老妇人比她还要粗鄙不堪,这两个老妇人凑在一起便是说道作为儿媳的赵诗妍。
且她们之间的话题也不止于赵诗妍,就连府上那个侍女打扮的特别些,都要被老妇人言语粗俗地斥骂一通。
可以说李独的娘在这座府上,除了李独,没有人真正的尊重她,看她笑话的人却是更多。
如今她被赵诗妍呛声,这些小厮和侍女们自是装作视而不见,纷纷低垂了头,更有刚才站得稍远些的小厮已经顺着墙边溜走了。
老妇人一张脸红红白白,有些狠毒地看着月洞门里已经不见了踪影的赵诗妍,又有些茫然无措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妇人,这才又声音凄厉地喊叫一声。
“夭寿啦!这个天杀的小贱人,她竟然敢咒我儿子!你说说,我们李家是不是家门不幸,才把这么一个心怀祸胎的贱妇娶进了门!”
“我儿的官做得好好的,她凭什么诅咒我儿自求多福?李妈,你评评理,你说说看哪有这样的儿媳?她自己出去风流快活了,回来我老婆子难道还不能问上几句吗?”
老妇人一手抓着名为李妈妇人的手臂,那双狠戾的眼中露出些许的无助来。
她虽表面上强悍,实则赵诗妍的那句话还是在她心里掀起了波澜,身份上的不同,她到底是知道这个千金小姐的儿媳知道的比她要多得多。
赵诗妍的那句话,她也是无条件的选择了相信。
李妈被老妇人掐着胳膊,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快,但这丝不快却并没有表现出来,且她眼中更像是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她也姓李,是李独的表姑,按说来到李家当该是表姑奶奶,却成了伺候这个老婆子的下人,这让她心里又怎么能平衡?
更何况当年要不是李独娘抠门不肯接济她,她的丫头也就不会饿死,谁让这个狠心的老太婆说丫头没用呢?
“丫头片子早晚是别人家的人,你家根叔死了,你拉扯大的丫头将来还不是要嫁到别人家去,到了那时候谁还管你?”
“你和我一起拉扯栓儿吧,等他将来考了功名,还不好好孝敬咱们?你本就是栓儿的姑姑,咱们姑嫂俩就是他的娘!”
……
十几年前这个老婆子的话在李妈耳边响起,这让她心中更有了几分愤恨。
当年她没有那么狠心饿死自己的丫头,只是吃不饱的丫头到底死在了一场风寒里,而她也在那之后走投无路下与这老婆子搭起伙一起做工挣钱养李独。
可李独是发达了,这个老婆子却是反悔了,把她从乡下接来后,一直当下人在使唤,虽说不干粗活,可当年的话都成了放屁不成?
要是李独当真像那媳妇说的那样自身不保,那么鸡犬升天的老婆子便又是那个穷苦的老婆子,再也没有了使唤她的本事。
而她也就不用再与这对忘恩负义的母子,在一个锅里搅勺子。
“李妈,你倒是说话啊,可不是被那个贱妇吓着了吧?”
见李妈只沉着脸站在那不说话,老妇人忍不住催促起来。
“老嫂子,稍安勿躁吧!不是已经派人去找独小子回来了吗?等独小子回来,啥事还不都是会一清二楚,那媳妇要怎么处置还不是独小子一句话。”
李妈忍着心头的厌恶温着脸劝着老妇人。
“对,等栓儿回来就让他写休书休了这贱婆娘!要不是她爹是当大官的,就这样不知孝敬婆婆的恶媳妇,就该扔到猪圈里!”
有了李妈的话宽慰着,老妇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安稳不少,只是言语依旧恶毒。
回到自己院里的赵诗妍颤声吩咐着依旧有些愕然懵懂的梅儿,“赶紧关门,莫要把那老虞婆放进来。”
“是、是。”
梅儿瞪着一双泪花闪现的眼睛接连应声,这才同手同脚地走过去把门闩插好。
赵诗妍靠在院墙上长长地舒了口气,咧了咧嘴想要笑,脸上却是无声地淌了泪。
这一回,她怕是更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恶毒的老太婆说话有多难听她是知晓的,经她这么一宣扬,她出去偷人的浪荡名声怕是躲不过去了,且又是不孝敬婆婆的恶媳妇……
只是她隐忍了那么久,今日终于痛痛快快地说出了心里话,简直是太过痛快。
从前她隐忍是敬她是她夫君的娘,不管老太婆如何,总归是把李独拉扯大,而今,她会有这般……便是已经对李郎断了情义。
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 一把菜叶
她是有多不幸,才会遇人不淑……
人人称赞的才子探花郎,想不到背地里却是连下三滥都不如的混账东西,她却是瞎了眼盼着与他举案齐眉。
表面上一派谦谦君子模样,满嘴的仁义道德,背地里却净是做些男盗女娼的下作事,她真是瞎了眼,竟没看穿他的皮囊,一直被蒙在鼓里。
越想心中越委屈感到前路茫然的赵诗妍趴在院墙上放声痛哭起来,这一路的委屈到了此时属于她的这一方小天地里才彻底地爆发出来。
梅儿已经有些傻眼,赵诗妍一改从前的隐忍,变得针锋相对已经让她吓得有些手足无措,而现在赵诗妍的放声痛哭则让她有些心疼。
从前小姐在府上那也是被老爷和夫人放在手心里宠爱的,一朝嫁了姑爷,本以为是个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本该夫妻恩爱琴瑟和鸣才是,奈何有个恶毒的老太婆横在中间。
那时她想,等什么时候姑爷开窍了便懂得自家小姐的隐忍都是为了他,他也自会更加爱重自家小姐……
可谁想今日却听得那样的不堪入耳的腌臜事,若不是亲眼所见,说出大天去,只怕也没人相信。
眼下小姐受了这样的委屈,却不敢回娘家找老爷和夫人作主,只能躲在这里哭,小姐多可怜啊!
刚才小姐骂了那老太婆,只怕等老太婆回过味儿来要打上门来,她又手无寸铁怎么打得过干了半辈子苦力的老太婆子……
心中慌乱六神无主的梅儿,越想越感到委屈害怕,也跟着赵诗妍掉起眼泪。
这会儿已经回过味儿来的老妇人果真带着李妈追赶了过来,见远门紧闭她便一把甩开搀扶她的李妈,大步走上前一脚脚踹在门上。
同时她也开始破口大骂。
“你个贱妇,你骂完老婆子关上门躲清静吗?我告诉你简直痴心妄想!你等着我儿回来看他会不会给她老子娘作主!”
“老娘当年一把菜叶一碗稀粥把他拉扯大,老娘的恩情可不是你这个狐媚子比得上的!你要是不知好歹,可别怪我让你成了下堂妇!”
“你这样的下三滥贱货,看出了李家门还有没有人敢要你!”
“老婆子我暂时就放你一马,等我儿回来自是会给他老子娘讨回公道。”
“你不孝敬婆婆,老婆子看也该请人去你娘家把你爹娘叫来说道说道,要是大户人家的闺女都像你这样,那我们李家可真是不敢高攀。”
“你啊,还是打哪来回哪去吧!我们李家庙小装不下你这尊大佛!”
只有一墙之隔,老妇人一声高过一声的叫骂,赵诗妍自是听在了耳中,只是她却没了回嘴的心思。
李独犯了这样的错,又被铁面无私的马御史抓个正着,这官怕是保不住了。没了李独的官,这个老虞婆还拿什么嚣张?
她是侍郎大人家的千金,行走坐卧都受过教育,言行也自是有一份规矩在,这样粗俗不堪的老太婆,又哪里只得她费心费神?
与她争执,实在是有失身份。她要是像老太婆这样叫骂,则更给爹娘丢脸。
趴在墙上哭的赵诗妍撇了撇嘴,擦了擦脸上的泪。
为了那样下作的人流眼泪,太过不知得,也着实轻看了自己。
没了儿媳这层身份的束缚,她还是那个言行举止得体有礼的贵女。
从前就是府上的粗使婆子说话都不会这般的不堪,当初她是有多瞎眼,才会嫁进这样的人家?
她会作此想,倒并非是埋怨双亲给她定了这门亲事,而是真正地怨恨自己看上那副皮囊和贪图探花郎的虚名。
早在李家遣媒人上门说亲时,父亲便和她说过此时,她也在暗中悄悄地偷着见过李独。
那时她所见到的李独是举止有礼且又温和的书生,又一表人才,得了探花之名也并未得意忘形,她心中自是欢喜。
这门亲事,她欢天喜地的应了,只是她从未想过他的过去、他的娘。
“唉——”
赵诗妍轻叹了一声,面上露出自嘲的笑,她微微仰头对着丈高的院墙道:“您老还是歇歇吧,留着力气等他回来告状才是,别在这白费力气了。这门我是不会开的。”
说着,赵诗妍后退了几步,离院墙远远的。
她又不傻,才不会给老不死的开门。
她和梅儿加一起也打不过年过半百的老妖婆,开门让她进来作威作福吗?
更何况,老妖婆不是说了吗,派人去请爹娘过来,她真是求之不得呢!
这么长时间了,街上动静闹得这么大,爹娘恐怕已经听闻,她不好回娘家,爹娘过府上探望女儿却不是不可。
等爹娘来了,老妖婆便自觉矮了半截,哪里还硬气得来?
她……自是和爹娘回家吧!那里才是她的家,这里只不过是她做过噩梦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心中想通的赵诗妍吩咐了一声梅儿,“傻丫头别哭了,快去收拾东西吧!这李家容不下咱们,咱们也不屑赖着不走。”
赵诗妍想了想又吩咐道:“过来以后添置的那些衣裳和物件都不要了,只把我娘给我备的那些嫁妆清点好,咱们家的东西半点都不能留在这。”
一直有些怔愣的梅儿听后连连点头,又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院墙,听着墙外没有动静,这才抹抹眼泪小跑着进了内院。
墙外的老妇人气得不轻,脸色已经有些涨紫,却是半步不离院墙,更是接连往院墙上吐了几口口水。
“好啊你个毒妇,我看你是想气死老婆子我,好让我儿没了娘,从此你在这个家里当家作主!我告诉你你做梦!”
“老婆子我命硬着呢!你死了我都不会死!已经叫人去请你爹娘了,你乐意当缩头乌龟你就当,等你爹娘来了不用老婆子我出手,亲家公和亲家母也会给老婆子我出气!”
老妇人在院墙外叫骂了一通,又在院门上踹了几脚,这才带着一语不发的李妈匆匆离去。
听着外头的脚步声渐渐走远,赵诗妍闭了闭眼后唾弃了一声。
“呸!”
老妖婆可真能给自己脸上贴金,爹娘疼她还来不及,又岂会向着她这个为老不尊的老妖婆!她才是痴心妄想!
等去翰林院请人的小厮回来,看老妖婆还如何作威作福!
一想到老妖婆得知李独被抓起来的事,赵诗妍便忍不住笑出声来,似是心中的委屈也都跟着发泄了出来。
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一对母子的“好日子”且在后头呢!
第一千二百八十五章 半梦半醒
李府上不平静,但这件事涉及到的另一座府邸瑞王府上,就显得平静得多,至少郑荷华那里与平常并无异。
往日里习惯了春杏儿伺候的郑荷华,一觉醒来见春杏儿还没回来,心中已经有了几分不悦,便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平日里看着也是个沉稳持重的,近日倒是三五不时便找机会出府,今日则更是有些过分,已经好几个时辰了,还不见踪影!
午睡睡得并不安稳的郑荷华见不到春杏儿的身影,心中更加有些烦躁,连看进里间送水的婢女都有几分不顺眼。
婢女小心翼翼地端着铜盆放到架子上,又蹑手蹑脚地把帕巾浸湿,像是不敢发出响动一般。
她这般谨小慎微的模样,让郑荷华心中更加地不痛快。
“放下,出去。”
郑荷华看了一眼有些发颤的婢女,强忍着心头的厌恶,恶声恶气道:“打发人去前院看看春杏儿那个丫头怎么还不回来!”
这满院子的下人,除了春杏儿越发合心,就没有一个机灵的,一个个跟木头似的,打一鞭子动弹一下,不打就和会喘气的死人一样!
坐在榻上的郑荷华拥着薄被并没有下床来,而是满面阴沉地在回味着方才午间小憩时突然闯进来的那个梦。
若是没有那个突然闯进来的贱人,也许,她就能在梦里圆了自己的梦。
只是可惜了,梦终究只能是梦,且在梦里都无法圆满,她这一生便更加无法得偿所愿。
梦中回到了当年街头遇见了闵柏衍的那个时刻。
一个是神采飞扬面前温润浅笑的少年郎,一个是情窦初开顾盼风流的闺阁少女,只匆匆一瞥,少年的影子便印在了她的心里。
下一瞬少年郎便已经是青年人的模样,头戴金冠身穿蟠龙红色喜服,正骑着头戴红绸花的高头大马向她走来。
而她正头戴凤冠穿着大红的嫁衣浅笑着看他策马而来,正当有人要往她头上盖盖头时,却见一顶十六人抬的大红喜轿横在了中间。
轿帘掀开,她便看见叶婉茹同样穿着一身的大红秀凤嫁衣步出喜轿,而先前奔她而来的青年,则是眼带桃花面露喜色地迎上前去。
一对青年男女立在喜轿前,受着百姓们的恭贺声,似是再也没有她的立足之地,而那青年眼中,便再也没有她。
她只有孤零零一人站在那里,直到天地都变得越发黯淡无光,直到眼前的场景都变成了一片混沌。
那携手而立的男女也不见了踪影,似是那一瞬间天地中只剩下她一人。
孤独的恐慌感让她心头骇然,确在那时她听见有人轻唤她的名字。
“荷华、荷华……”
温柔的声音里似是带着叹息。
梦中的她循声望去,便见一团雾气中殿下携着郑风华缓缓走来。
而她却是不断地脚步后退,直到与那二人相聚甚遥,再也触碰不到。
梦到这里,她便醒了。
原来不只那人是她痴心妄想,就连殿下,也不是属于她的。
那些宠爱都更像是施舍。
而她与那少年,即使在梦中也无缘在一起,就连那身大红的嫁衣,她也只能在梦中才能有幸穿上一回。
不能嫁给心爱之人也就罢了,就连那一身红妆,她都不能拥有。
她从来都不是双亲疼宠的女儿,不过是一件工具罢了!
换取权贵的工具。
她如此,郑风华亦如是。只不过郑风华比她幸运,是殿下的正妻,侧妃再好听也终究不过是侍妾罢了!
她恨梦中叶婉茹拦了她的路,但那终究不过是在梦里,即使没有叶婉茹,她和他也终究没有可能。
她最恨的还是郑风华,若是没有郑风华,她便是殿下的正妃,即使不能嫁给心爱的男人,她也终究是能穿上大红的嫁衣占有正妻之名。
那样即使在梦里,她也不会有孓然一身的孤独感和恐慌。
“冤有头债有主,莫要牵连旁人……”
那日叶婉茹的话蓦地在耳边响起,郑荷华缓缓坐正了身体,心中一道念头猛地在心头升起。
新仇旧恨,已经足够让她要了郑风华的命!
对血脉至亲痛下杀手太过残暴?
不不不,早在郑风华杀了她的孩子,这个念头她便有过,只是那时她念着一丝旧情,把这份怨念都发泄在了叶婉茹的头上。
而如今,这个梦却是让她彻底看清楚,挡在她面前的究竟是谁。
郑风华把手从薄被中缓缓伸出来,修长白皙的手指像是最上好的羊脂玉,就是不知道沾上鲜血时会是一副怎么样的场景。
不,郑风华的血不应该是红的,该是黑的才对。
心都黑透了,血又怎么可能是红的?
她一直向往的大红嫁衣,便由郑风华的鲜血来浸染吧!
也算是偿还了她儿一条命!
这也是郑家欠她的,她不过是讨债罢了。
心中坚定了主意的郑风华抿唇无声轻笑,似是那梦中吧笼罩着她的阴霾也已经云开雾散。
缓缓步下软榻,穿上一身素色衣衫,净了面以后,她便坐在椅子上开始闭目养神,至于春杏儿为何迟迟不回,她已经无心去探究。
想要杀了郑风华,对于她来说,简单又困难。
杀了郑风华十分简单,但想要悄无声息地杀了她就变得异常困难。
整个王府里都是郑风华把持着,她能指使的也只有这仙荷园里的下人。她想让郑风华死,却又想活着。
只有活着,她才能看着郑家一步步走向灭亡!
只有活着,她才能彻底把郑风华踩在脚下!
郑风华的眼中不知不觉地便带了憧憬,眉眼间也带上了几分桀骜飞扬的神采。
这种带了几分张扬的神色,郑荷华尚未出阁时时常能见,但自从她以侧妃之礼嫁进瑞王府后,便甚为少见。
一手轻轻拈起茶盏,半口温润且唇齿留香的茶尚未入喉,郑荷华便听闻院外响起略带慌乱的脚步声。
“主子,不好了、不好了……”婢女忙乱地脚步声伴着慌张的声音在外间响起。
重重地放下茶盏的郑荷华忽略了心头一闪而过的仓皇,厉声道:“何事如此慌张!”
第一千二百八十六章 反咬一口
也许是那个不完美的梦,也许是方才她的心中思量,外间婢女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郑荷华心中生出了几分不安来。
心中不安也越发不痛快的郑荷华两手交握在一起,口中一迭声地训斥着来人。
“慌慌张张成什么体统?你进府里后没受过训练吗?想要回炉重造就早说,别在这耽误功夫!一天天的没眼力也就罢了还这么毛手毛脚!尽能添堵!”
从外面匆匆进来的婢女本就有些发白的脸色听得这声声叱责,变得越发苍白起来,那双水汪汪的眼中也满是惶惶不安。
“回……回主子话……”
婢女一开口,便带上了哭腔,保持着半蹲福礼的姿势不敢起身,半垂着头挡住了她已经泛红的眼眶。
本就有些心中发慌的郑荷华见婢女这般模样,更是恼火,随手抓起手边的茶盏便掷了过去,厉声斥骂道:“就知道哭哭哭,出什么事了你倒是说啊!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难不成府上养了饭桶不成!”
“回……回,回主子话,婢子去前院门房打听有没有……看到春杏儿姐姐,嗝……那浑人说,说外面都在传、传春杏儿姐姐与人在酒馆私通,已经被抓到了府衙里。”
断断续续地又打了个哭嗝儿,婢女总算把听来的消息给顺利地说了出来。
说完这些话后,婢女便像是脱力了一般直接瘫软在地上。
手按在冰凉有些刺骨的地上,婢女才猛地惊醒现在何处,又飞快地规矩跪好,微弯的脊背上能看出她在瑟瑟发抖。
而这会儿的郑荷华坐在那里已经彻底地怔愣起来。
她的心刚才跟着这婢子的话上上下下来回摇动,一口气更是提了又提,现如今她听完这些话,心却好像是落进了无底洞一样。
空荡荡一片。
春杏儿与人私通被抓了……在人来人往的酒馆……被送进了府衙……
一想到这些,郑荷华便觉得心中一阵阵作呕,又感到一阵阵害怕。
春杏儿有个情投意合的情郎她是知道的。
只是这个知道,只鉴于她的旁敲侧击和推测,至于那个情郎是何人,她从未追问过。
她许诺过春杏儿将来让她出府嫁人,也定会给她个体面的身份。
那时春杏儿眼中的欢喜骗不了人,可见她对那位情郎当真是动了心的。
只是情投意合的两人,怎的就在人来人往的酒馆行了房事!
那男人不知珍重春杏儿,难道春杏儿也不知自重自爱吗?
还没成亲就已经让人家占了身子,日后还哪有尊严可言?
且她现在身为王府的婢女,发生这样的事若是无人知晓也就罢了,一旦被查出,春杏儿这样的人就该被打杀了。
她不知道春杏儿究竟是自愿还是被迫,只是往后这王府里啊,怕是再也没有春杏儿的身影了。
这样的人,王府绝对不会再留。
这般胡思乱想着,郑荷华的心倒是渐渐稳定下来,一想到日后没了春杏儿在身边服侍着,她便不由地感到有几分惋惜。
春杏儿丫头是个有想法的,这一点她早就知道,且她也乐于看春杏儿为了自己的想法,努力挣扎活着的模样。
就好像她自己一样。
日后,她便再也看不到这样的另一个鲜活的自己了。
有几分感伤的郑荷华长长地叹息一声,这才微微挑眉露出一个略带讥诮的笑。
“出了这么大的事,主院那边怎么这么消停?春杏儿是咱们院的人,又被抓进府衙,身份自是隐瞒不了。”
“损了王府的颜面,整日做伪善人吃斋念佛的郑风华该来兴师问罪才是,你出去就打听到这么点消息吗?”
郑荷华微微探身向前盯着婢女追问起来。
猜不透郑荷华心思的婢女似是有些惊魂未定,听到问话,忙不迭地摇头否认。
“没有、没有。”
郑荷华怒喝一声,“没有就快说!还有什么消息一并说出来,还要等我问一句你说一句吗?可真是废物!我看郑风华专门把你分过来就是给我添堵的!”
婢女抬眼偷偷瞄了一眼郑荷华,后又飞快地低下头,口中磕磕绊绊地道:“婢、婢子听门房小厮说,说是宫里来了人传信,让王妃殿下进宫了……说、说是皇后娘娘的口谕。”
一听被皇后娘娘召去问话,郑荷华的心头一颤,面上却是仍旧带着几分强硬的嘲弄,“呵,怪不得呢!我就说她怎么会这么安静,原是被皇后娘娘召进了宫里。”
嘴上虽是这么说,但郑荷华的心里还是升起一股惶惶不安来。
虽然事情不关她,但春杏儿到底是她院子里的人,又是她身边的大丫头,出了这样的事她自是脱不了干系。
事情既然已经闹到了宫里,那么久断然不会不了了之。
而她想要悄悄把春杏儿后路安排好的计划,也不见得会成功。
春杏儿虽是后来才跟着她的丫头,这这个丫头话语不多,却处处妥帖,办事稳妥又有眼色,这一点她最为满意。
而那时,却又是她在这个府上最为艰难的时候,也是春杏儿规劝她要想在王府站稳脚跟,殿下才是最重要的。
也是自那以后,她才慢慢放下对闵柏涵的芥蒂。
春杏儿虽是婢子,但对她来说,却也是有恩的。
患难见真情,不管春杏儿心中怎么想,她愿意春杏儿有个好归宿,哪怕只是钱财傍身。
心里没了章法的郑荷华心乱如麻,看到跪在眼前半点忙帮不上的婢女更觉厌烦,不知不觉,她便忍不住想,要是殿下在府中就好了。
至少殿下还能帮着她出出主意,也不至于让她没主心骨乱了分寸。
此时的郑荷华尚且不知闵柏涵又有了正蜜里调油的新欢,只满心期盼着闵柏涵能早日回来。
心念飞转的郑荷华又把目光落到了婢女的身上,猛地,一道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无论是眼前的小丫头还是犯了事的春杏儿,都不是她从家里带来的老人,而是在她生产后郑风华分拨过来的。
那么也就是说,这些人的德行究竟如何,也与她是无关的。
选进府里的人都是郑风华把关,那么出了事,她郑风华自是要担责任,甚至她还可以反咬一口郑风华没安好心!
只是,这样一来,她就算是把春杏儿推进了绝路。
第一千二百八十七章 冤魂哭诉
已经打定了主意的郑荷华,因考虑到春杏儿的以后,心中不由地有些纠结起来。
杀了郑风华,她势在必行。
为她的孩子报仇是其一,其二也是要断了郑家那一对不慈的双亲。
只有杀了郑风华,才能彻底的断了他们攀权附贵的心思,也更能让他们陷入绝望之中。
就如昔日的她。
想到郑家那对夫妻,郑荷华轻抬的眼眸中有浓浓的讥讽浮现。
倘若她真的能悄无声息地杀了郑风华而不被人抓住任何的把柄,那么她便自然是殿下的正妻,而郑家的那两个老不修,即使猜测是她所为,却也是不会有任何的言语。
毕竟他们想要富贵,还要仰仗于她。
这就是郑家两个老不修的真是为人。
无论是郑风华还是她,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所享受到的待遇和对待,都是为了更好地回报。
她们都是工具。
郑风华却又是比她幸运,占了王爷嫡妻之名。
父慈子孝、父慈子孝,子孝是建立在双亲慈爱的基础上。
有因才有果,父不慈,子不孝,这便不能怪她心狠手辣了。
郑风华垂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婢女,眼中那层厌恶倒是丝毫不掩饰,只是口气已经不如先前那般严厉。
“下去吧!前院有什么动静都机灵点。”
说罢,郑荷华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而后又轻阖上眼眸。
“是,主子。”婢女怯声应道。
直到婢女退出屋里,郑荷华才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眼中神色淡然,在她心底却是波涛汹涌。
想要悄无声息地杀了郑风华,并不简单,她需要从长计议才可,最好是在殿下没有回到金陵以前。
被关押在府衙牢狱里的李独和春杏儿虽未被关在同一间牢房,却也是相距极近,两间相对的牢房,中间只不过隔了三尺左右宽的过道。
李独盘膝坐在那一堆干草上,脸上带着颓败,早的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但他的目光却是始终未离开春杏儿。
他眼中神色复杂,却唯独没有怨恨。
对于春杏儿,他的感情是有些复杂的。
少年的相遇相伴,知道春杏儿悲惨命运的怜惜,贪恋她床榻上的温柔以对,更爱她的善解人意。
对于春杏儿他是有所亏欠的,只是那些亏欠,早在春分得意时忘却脑后。
再到后来的偶然相遇,他沉寂的心底燃起了火花,想要利用春杏儿的念头便在那一刻油然而生。
如今,把春杏儿拖下水,毁了她的,也是他。
而对于发妻……他心存愧疚。
且这会静默下来,发妻的那些温柔小意也全然回想起来。
他也是爱过发妻的,只是她一次次的让他失望,这才生了怨怼。
与春杏儿生出纠葛,并不仅仅只是因为过去,更多的也是因为他存了报复之心。
他的岳丈不喜他四处逢迎,发妻对他也有意见,他都看在眼中藏在心里。
他便生出了要给发妻添堵的念头,谁知,最后被毁了的却是他自己。
头悬梁锥刺股,多年的寒窗苦读,到头来却成了一场空。
他不知等待他的将是怎样的决判,也许眼下便是他的最后时光。
“呵呵……”
李独略显低缓且又带着嘲讽的笑声在有些空荡荡的牢房中响起。
李独默默调开视线,不再去看春杏儿那张梨花带泪的脸。
在心底,他对于春杏儿,也是有恨的。
若说他的不自持毁了自己,那么春杏儿元凶。
这么多年他洁身自好,连青楼都未曾涉足半步,却不想最后却是毁在了一个女人身上。
再去争执究竟是怎么去了那家名不见经传的酒馆,已经没有意义了。
春杏儿有心算计他也好,被人利用了也罢,全都没有意义了。
就像他这么多年来的辛苦努力,全然已经付诸东流,再去回想那些曾经的过往,全然已经没有意义。
输了就是输了。
他不过是这场夺嫡中的一颗棋子,棋子就要做好被牺牲的准备。
只是,他牺牲的太早了。
只是,他仍旧心有不甘!
手抓着栅栏的春杏儿听闻李独这样有些阴测测的笑,不禁打了个寒颤,有些期期艾艾地开口唤了一声:“李郎……”
李独轻轻闭眼,脸上带着有些飘渺的笑,“嘘……别说话,你听……”
春杏儿有些茫然地左右转头打量了一眼空荡荡的牢房,猛地眼中便现出一丝惊恐,抓着栅栏的手不由地紧了紧。
“听……听什么……”
李独轻笑一声,缓缓道:“你听这牢狱中可回荡着冤魂的哭诉。”
空荡荡的牢狱中只回荡着李独有些飘渺的笑声,这让本就有些心虚的春杏儿更加恐慌。
李郎定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所以才会含沙射影地暗示她,李郎是冤枉的……
冤魂?又何来的冤魂?若有冤魂,当年她家数十口人可曾都成了冤魂?
牢狱空荡荡,冤魂又置身何处?
冤?何来的冤?
没有权势,死便是死了,没有人会为你伸冤。
正义,却被掌握在一群作奸犯科的小人手里,她又何处诉冤?
她若是此遭身死,可否能与家人一聚?
他们可又会埋怨她这么多年苟且偷生,连最后的那一丝尊严也早被践踏进尘埃?
心中倍感悲凉的春杏儿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牢房,最后又把目光落在李独的身上,这才定了定心神,清泠道:“李郎说笑了,我未曾听闻有冤魂的哭诉声。”
“是吗?”
李独笑着回了一句,却是不再说话,只闭眼靠坐在那。
春杏儿见李独如此,张了张嘴,到最后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她和李郎会有今日,说到底,怨不得谁。但她却是知道李郎的心里对她是有埋怨的。
可她又要去怨恨谁呢?
恨自己下贱吗?与他相见,大都是李郎急于求欢,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她倾慕于他,自也是心甘情愿……
从前李郎抛弃过她,如今,李郎自己背负下罪名,已经超出了她的期望,也让她看到了希望。
若是她此生都要偷生活着,那么今日一死便也无憾了,至少她也曾看到过希望。
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 春芳秋实
一缕温暖的阳光透过狭小的窗子照进牢房中,看着那一抹温暖又有些炙烈的阳光,春杏儿不由地有些看得痴了。
良久后,她的脸上现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
似是已经有许久,她都不曾细细地感受日月的变化,她的每一日每一分心思,似是都用在了如何能好好活着上。
要活着很简单,但想要活得好,却十分艰难。
她近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从泥潭中脱身,入了王府为婢,可以说是她的新生,毕竟有了一个还算体面的身份。
似是她也能就此忘却那些肮脏的过去。
她的身子虽然早就脏了,可她的心却依旧是赤红的,也是纯净的。那些肮脏从未流进过她的心里,可她确实又是不干净的。
若是烈火能炼化一切的污秽,也许她会奋不顾身地飞奔而去。
死亡,似是也没有那么可怕。
本是一对郎情妾意的二人,自从进了牢狱中,除去方才简短的对话,二人便不曾交谈,似是那些欢好缠绵都成了一场梦。
一场不该被人提起,也该早早忘记的梦。
心思各异的二人,心中所想却是大同小异。
一时间,本就寂静的牢房里却又多了几分沉寂。
暴风雨来临前的沉寂。
马御史急匆匆赶到牢房来提人时,却遇到了阻拦。
宋大人搓了搓手,似是有些为难地欲言又止,“马大人,下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马御史眉目冷肃地盯着宋大人看了须臾,这才冷声冷气道:“怎么,宋大人难道想要求情不成?”
“不不不,马大人您误会了!”
一见马御史误会了,害怕被参一本是非不分的宋大人连连摆手否认。
“有话就说,本官奉陛下口谕前来提人。”马御史哼了一声。
“这个……”
宋大人拧了拧眉,言语多有踌躇,又看了一眼眉目冷肃的马御史,这才一狠心道:“大人,据下官所知,这位涉事女子春杏儿,是为丰县人士,其父早些年是当地有名的富商,只是后来当地一带有名的山匪眼红此人的万贯家财,又伙同县令狼狈为奸,寻了个罪名害死了张家上下三十二口。”
“这个春杏儿原名为张春芳,也曾是位知书达理的富家千金,家中遭逢巨变因去外家奔亲这才逃过一劫。”
“不过在事后她却在回乡时,被略卖人的花子给拐卖到了一户专门喜幼女的老乡绅府上,后来她杀了乡绅出逃,几经辗转后遇到了李独。”
“当时杀了乡绅的却是这位女子,只是当日这名女子年岁不过十二,又是有些痴傻的模样,当地判官又生了怜惜之情,这才让她逃过一劫。”
宋大人有些见艰难地开口,“大人……您看……”
听罢这些的马御史微微眯起眼睛,直看着宋大人凝声问道:“这些你都是从卷宗上得知的?那如今那位猪狗不如的县令和山匪何在?”
“下官是从卷宗上得知的,那伙山匪早在当年事成以后就被那县令杀人灭口了,且那县令在时隔三年后的一次调任后,由一场时疫死在了上任途中。”
宋大人在马御史这般紧盯下,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最后才略有忖度道:“如此也算是老天开眼?”
“哼!老天开眼?你身为父母官,又何时信了天命?难道不该是冤有头债有主吗?”
马御史略有讥讽地冷哼一声。
“是是是,是下官一时糊涂。”
宋大人不由地抬袖擦了擦汗,心里却在暗叹,和这位马御史说话还真是心累,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就会掉进坑里。
真是不得不提起万分的小心。
“你知道就好!想不到其中还有这么多的隐情,此女也算是命运多舛,不过杀人偿命,没有人能逍遥法外,即使她是受害人也不能脱了干系!”
马御史的话语掷地有声,说罢一拂衣袖便迈开大步直奔设在府衙西北角的牢狱而去,丝毫不顾及留在原地一脸怔愣的宋大人。
而此时的宋大人听得这话,却是有些悔不当初的。
他,他本想着事情闹到了陛下那里,又是关瑞王府上的颜面,对于春杏儿也就是张春芳,定是死罪无疑。
他这才赶在马御史前去提人前把这其中的过往一一说清,为的自是想让马御史动一动恻隐之心,放这可怜的女子一条生路……
可谁想,竟是弄巧成拙了吗?
而他之所以会对这些陈年旧事知道得如此清楚,并非是他从卷宗上得知,而是他曾在丰县任职过。
当年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作为县令的他自是有所耳闻,乡绅惨死他也曾去现场勘察过,对于张春芳,他也自是见过面。
只是事情过去了太多年,他一时没有响起罢了。
而他就是那个当年动了恻隐之心的县令……
想到刚才马御史斩钉截铁的话,宋大人心中忍不住心生感叹。
当年张春芳因他而逃过一劫,想不到今日却又是因为他而难逃一劫。
难道,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吗?
不知,偷生了十二载的张春芳可曾会怨恨他……
面上有些怅然的宋大人轻叹一声,这才抬脚跟上已经离去的马御史的脚步。
这时的马御史心中也是有些不舒坦,他恨那狼心狗肺的县令,与山匪狼狈为奸谋财害命,更恨山匪好好的正途不走,非要干那鸡鸣狗盗之事。
但他更恨的却是为官不为的那些狗官,若是他们擦亮一双狗眼看清楚,也就不会有那等县令为官祸害百姓。
只是他虽可怜这女子的遭遇,但他心里却是有一个尺度。
天子犯法,当与民同罪。
此女当年既杀了毁她清白的乡绅,就该接受律法的惩罚。
律法不外乎人情,宋大人说这些便是有心为此女求情,只是他若是不知晓也就罢了,还会放此女一条生路。
而今,他却是听闻,便不会故作不知。
给此女一个体面的死法便是他最大的仁慈。
否则就算活着,日后此女的下场也难逃悲惨,屠灭满门的罪魁祸首早已经化成了一抔黄土,他想,此女便也能了结心愿了吧?
第一千二百八十九章 躲不过了
心绪有些复杂的马御史进了牢狱的大门后,只看了一眼牢头,便径直步下石阶往牢狱里走了进去。
牢头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大步流星的马御史,急忙按紧了腰间的刀鞘,旋即起身便要就势追赶过去。
与牢头有几分矫情的士兵连忙按住牢头的手,低声交代起来。
“歇着吧!马大人是来提人的。这两人在咱们这不过是暂留,这事也本不归咱们管,还是少惹麻烦的好。”
“这两人身份大有来头不成?”牢头更有些茫然,但心中的好奇还是让他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不该知道的咱们权当不知道就行。”
士兵抬手拍了拍牢头的肩膀,这才迈步追了上去。
“这年月……坐个牢还有这么多说道……”牢头嘀咕了一句后,便又坐回了木凳上。
略显沉重且缓慢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牢房里,听得格外清晰,一声声,一下下,像是敲打在心门上的鼓锣。
春杏儿像是受了惊吓一般,嗖地收回了抓在栅栏上的手,规规矩矩地坐回到那一堆干草上,眼中目光却是不时地看向有些昏暗的甬道尽头。
那里的来人,能决定她的生死。
也许,那小轩窗外透进来的明媚阳光,便是她最后的念想。
一直闭眼坐在那像是打坐一样的李独听见脚步声响起后,却是咧开嘴角轻嗤一声,听见春杏儿那间牢房的响动后,他眼睛眯起一条缝轻瞥了一眼。
李独慢悠悠地转头看了一眼春杏儿,口中嗤笑道:“慌什么。”
春杏儿不由地抬眼看着有些不正常的李独,在她看清那张脸上的神情为何时,心下却是蓦地感到有些酸涩。
一种前所未有的负疚感也迎上她的心头。
只不过半日之久,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似是老了不少,那双眼中藏着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而最为让她心头有些发慌的,却是那双眼中再也没有炙热灼人的爱恋。
难道真的是她毁了李郎吗?
那又是谁毁了她?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她和李郎虽没有夫妻之名,却早就有了夫妻之实,如今重逢,她满心所怀的只有期待和比从前还要炙热的依恋,可最终也是敌不过宿命吗?
感到有些凄凉的春杏儿听着渐行渐近的脚步声,轻轻地舒了口气。
马御史走近关押李独和春杏儿的牢房后,只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端坐在那神色淡然的李独,随后便转回身凝视着发髻散乱衣衫凌乱的春杏儿。
“此女本是丰县人士,原名为张春芳……全家上下三十二口皆尽亡……”
原本他只以为是人尽可夫的风尘女子,却不想这女子身上背负着被灭门的血海深仇。
而风尘女子大都命运多舛,倚栏卖笑又有几多辛酸!
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又在哪里呢?
看着春杏儿乌漆漆的发顶,马御史不由地扪心深问。
向来说话不管不顾的马御史,面对这样身世悲惨的女子,头一回有些难以启齿。
他一张口,便是要绝了这个女子的生路,落在旁人眼里怕是有些无情的。
只是他身为御史,便身兼之责。
“李独是为翰林院编修,不修自身,荒淫无道,罪不可脱。削官贬为庶人且日后不得为官,判明日午时德武门外刑鞭刑,百官亲见。”
马御史虽是说着关于李独的处罚,但目光却是一直留在春杏儿的身上,且他那双始终清明冷持的眼中也罕见地流露出些许的怜悯来。
李独听见这宣判后,神色平静的眼中猛地迸出一道浓烈的恨意来,紧咬牙关的他却是狠狠地攥着拳头不发一语。
须臾后,他眼中的神色才渐渐平静下来。
李独轻吁口气,整个人也放松下来。
事情闹到了陛下那里,能有幸留一条命在,已经远远地超出了他的期望。
只是不得为官,却是彻底的断了他的念想。
无论寒暑他从未放弃过读书,为的便是有朝一日出人头地,让那些曾看不起他的人日后只能仰望他。
而今,一切都成了空。
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没了这条出路,他又能干什么?
除了这样的事,只怕二殿下对他也是避之不及的,毕竟二殿下最需要的是他在翰林院的身份,而非是他这个人。
这一点他从来都看得分明!
陛下无情,那么眼前的狗官则是更为狠毒,削官并不准他再为官,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心中气极的李独渐渐变得不平静起来,胸膛也剧烈地起伏着,那双眼却是紧紧闭了起来。
胸中不甘的火熊熊燃烧着,变得静默起来的牢房中,李独以为自己就要被烧死在那烈火当中。
马御史没有理会身后的李独,只看着眼中似是闪过一道惊喜的春杏儿,凝声问道:“张春芳,你可知罪?”
春杏儿心中正在为李独的处罚而感到有些庆幸的同时,不免有感到心有惴惴,直到她听闻这个已经有些陌生且遥远的名字从马御史口中说出,她的心便似是坠入了冰窖。
心慌意乱的春杏儿不敢抬眼去看这位面目威严的马御史,定了定心神后强自镇定道:“大,大人……贱婢名,名为春杏儿……”
“张春芳原为丰县人士,家中本是富甲一方的富户,却是被县令和山匪狼狈为奸屠灭满门,你当时年幼正在外家奔亲,就此逃过一劫。”
“却不想,你虽逃过了死劫,活罪却是一样没少遭。你早年被买到有**癖好的乡绅府里,后不堪忍受年岁稍长些后便伺机杀了那作恶多端的乡绅。”
“你到今年年岁本该是二十又五,因你相貌显小,这才隐瞒了年龄入瑞王府邸为婢……”
也不知马御史是有意还是无意,忽略了中间春杏儿和李独的结识。
马御史看着神色有些木然的春杏儿,微微眯眼再次问道:“张春芳,你可知罪?”
春杏儿怔然的眼中在听闻这一声似是带着叹息的话语后,眼中猛地凝聚起快要溢出的泪水。
张春芳……她的名字,不是春杏儿,不是小娇娘……只是张春芳。
“春,春芳知罪。”
春杏儿微微弯起嘴角,似是想要,却露出一个和哭差不多的笑容,默默流泪的眼中也有些释然。
躲不过了,那便认了吧!
第一千二百九十章 无以为报
李独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敢置信,但这种惊诧却不是因为春杏儿的身世,而是他诧异,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这位马御史却是知晓得一清二楚。
李独看向春杏儿眼中带上了些许的怜悯,春杏儿认了罪,便等于是在等死。
要是没有他,春杏儿大可隐姓埋名继续活着,而非是会落得今日的下场。
这个马御史……还真是人如其名,当真是个铁面无私之人。
春杏儿和他落在马御史手中,当真是插翅难逃。
春杏儿的那些过往啊,他都已经快要忘记了,也就是因为这些,他娘才容不下春、春芳,即使当年他家家徒四壁,母亲也容不得春芳给他做妾。
而今再次从旁人口中听闻那些不堪的过去,不知怎得,李独心中竟没有了往昔的怜悯,一阵阵的作呕在他心口翻腾着。
在他身下承欢的春芳,在未曾及笄时,便已经委身于已经花甲之年的老乡绅……
而她床上的那些技巧,又有多少是从此得来呢?
“呕——”
李独哇地一声吐了。
酸涩且带着一股陈腐的酸臭味在牢狱中开始弥漫。
脸上满是泪水想要努力地笑,却只能默默流泪的春杏儿听得这一声呕吐后,脸色蓦地变得僵硬起来。
像是被定格了一样,春杏儿只偏着头久久未动,眼中却尽是难堪。
马御史目光凌厉地回头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在那一声声干呕的李独,有些恨恨地磨了磨牙,却是一语未发。
原以为这个李独还算是有担当的男人,却不想也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张春芳遇见他也真是遇人不淑!
要是没有这个混账,这小女子……怕是还在瑞王府上当她的大丫头。
春杏儿眼中尽显难堪之色,这就好像把她扒光了仍在人流如潮的街头闹市般……
虽然如今她身上的衣物也并不多,但总归是有敝体之物,衣物敝体,便好似遮住了脸面,不至于太过难堪。
李独呕吐带给她的难堪,远比被马大人撞破丑事要更加让她感到难堪……
如此一来,便也算是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能让李郎嫌弃至此,可见这么多年来的交欢,也只是交欢罢了!
轻叹了一声后,春杏儿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却是不再去看李独一眼,只声音清泠道:“大人,既然您已经知道,打算如何处置罪人春芳?”
见春杏儿并未哭诉求情诉苦,马御史不禁对春杏儿高看了一眼,说话也不像对待李独那般充满厌恶。
“杀人偿命,你可有感到冤屈?”
听得马御史如此问,春杏儿稍有怔愣后温声浅笑,“并未。小女的心早就在当年随着爹娘满府的亲眷一起死了,活着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能偷生至此,已经是小女的幸运。”
话落,春杏儿苦笑一声后恨声道:“只是未能手刃灭门仇人,小女心有不甘!只盼大人明察秋毫,莫要让那贼人再危害百姓。”
“若如此,世间又不知有多少像小女这般凄惨之人……”
马御史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春杏儿,微叹一声后,正要开口将那贼人早就变成黄土的事情告诉春杏儿时,便听闻身后响起了一阵有些急促的脚步声。
匆匆赶来的宋大人一见春杏儿这般模样,便知道马御史已经把话说完,他赶来时只听了只言片语,却还是有些恼火马御史的不开情面。
“马大人您……”
“唉——”
宋大人长叹了一声,“这事怪我……”
一见到宋大人带着愧疚的脸,已经稳定心神的春杏儿眼中现出些许的激动来,旋即缓缓起身跪倒再地,默默地叩首后,这才抬头温声道:“恩公,您又何必自责,当年若是没有您,春芳早就该死了,偷生这么多年是春芳赚了。”
“你认出我了吗?”宋大人有些诧异。
“恩公您眉清目朗一如从前,只有心中疏阔之人才会如您一般,您虽比从前变老了些许,只是恩公的模样一直镌刻在心。”
“先前在堂前罪女是心存侥幸能逃过一劫的,是罪女贪心不足。只是罪女杀人在先,又偷生这十数载,也是该还债了。”
“罪女无以为报,但愿恩公您长命百岁一生安康无虞。”
说着,春杏儿又是一叩首。
对于春杏儿的叩首,宋大人不躲不闪只站在那里受了礼。
但他眼中的神色却是极为复杂,颤抖着嘴唇半晌后宋大人才叹息一声,“都是命啊!”
“春芳秋实,也许这就是春芳的命。春芳开花的这棵树上开的花便是凋残之花,注定结不了香甜可口的果子。”
“苦涩的果子也往往留不到秋日便会随着风雨摧残而凋零,恩公您看,眼下这时节就快要到秋日了,春芳……”
春杏儿说这些的时候,虽是笑着的,但宋大人的眉头却是越拧越紧。
他记得当年看卷宗时,所记载张家被屠灭满门时,也是一脚临近秋日,眼下又是……
“春芳就是没这个命!”
春杏儿声音有些沙哑地笑叹一声。
“唉……”宋大人长叹一声,却是转头不再说话。
牢狱中关着的人,在他看来都是罪大恶极之人,都是该受惩罚之人,只有如今让他感到十分艰难,也是头一回,他觉得有些愧对身上的这一身官服。
当年包庇此女,他是不后悔的。
人都会有恻隐之心,他只不过是为官数载动了一回罢了!
心头有些怅然的马御史咬了咬牙,这才道:“当年害死你全家的恶徒早已经身首异处,就连那为官不仁的县令也早就死在任职途中。”
“如此,你的心结也该解开了吧?”
跪在地上的春杏儿怔怔地跪在那里,听到这样的话后,却像是变成了一根木头一样,久久未动。
良久后,才听闻春杏儿声音沙哑地大笑出声。
空荡荡的牢房中只闻带着悲凉的笑声回荡,在回音未消时,便又闻哭声响起。
“李独,你欺我!”春杏儿猛地声音凄厉地喊叫一声。
第一千二百九十一章 一出好戏
昨日午间发生的事情,在今日仍被百姓们所津津乐道,甚至有不少的百姓们都聚集在了皇宫门外等着看一看热闹。
而这时的德武门前,已经汇集了百官。
前来围观前翰林院编修李独受刑的百官们,心中大都是不愿的。
然而,即使这些百官心中有一百个不愿,却也是不敢有半点的埋怨。
下了命令的是轩帝陛下,又有谁人敢违抗?
更何况,就连尚在金陵的几位皇子都没能幸免,当然,前来观刑的皇子却是不包括被削了封号囚禁在府的二殿下闵柏淳。
但显然,闵柏淳也是不愿前来的,毕竟李独在此之前也算是他的人,如今李独被百官围观,折损的却是他的颜面。
百官们大都是存了看热闹的心思,虽轩帝让他们前来观刑的目的是起到一个警示的作用,但可见各个大人们的脸上是神色轻松且带着讥讽的。
他们中其中不乏有好色之徒,然而即使好女色,却也没有人会这么糊涂,把自己送到“马铁面”的枪口前。
这不是找不痛快又是什么?
更有不少人摇头叹息,虽其中不乏有感叹,但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
陛下罢朝已久,朝堂上更多的是暗流汹涌,已经许久未曾见到过这般的热闹了,这可比一帮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在朝堂上争来吵去有意思得多。
但这其中却有十数人脸上的神色是带着羞愤的。
翰林院虽是整个朝堂上最为清贵之地,但也不是没出过贪赃枉法的败类,只是这样白日宣淫有辱斯文的异徒却是鲜见。
已经是年过花甲的大学士满面羞红地立在人群中,若不是旁边有人拉着,恨不得亲自上前去踹上几脚给翰林院清贵之门抹黑的李独。
“老师,您消消气吧!您这把年岁和一个败类置什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师娘怕是又要数落您不爱惜自己。”
一年轻人在一旁温声劝慰着。
胡子花白的大学士听得这话立马横眉怒视着规劝的年轻人,斥道:“老夫会怕她?老夫不过都是让着她罢了!老夫堂堂学者又岂会与女人一般计较!”
“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明里暗里绑着这个逆徒说话,是不是都曾去过那花柳巷子?老夫告诉你们,要修身修心,否着有朝一日被老夫知道,迟早把你们踢出翰林院!”
大学士一脸怒容地一一指了指围在身边的几位男子,其中一位中年男子被大学士指着的时候,面色腾地有些变红,眼中更是有些讪色浮现。
中年男子脚步微微后退了两步,把几个师弟送到了大学士面前,他却是站在人后默默摇头叹息。
他这个老师学问做得极好,老师肚子里的知识堪比整个翰林院的藏书,可见老师这一辈子做学问做得有多极致。
只是老师就有一个毛病,说话顾场合,他们几个师兄弟承老师教诲已经十数载,这性子上多多少少都随了老师。
莫说那花柳巷子没去过,就是那红粉楼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如今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马御史就在此,老师这么说……可不是让马御史赶着挑刺么……
“唉……难呐!”
中年男子叹息了一声,看向李独的目光却是极为冷漠。
早在李独入翰林院的时候,他便是极为对此人看不上眼。常有云,相由心生,他从此人的眼中看到的只是獐头鼠目,远没有读书人该有的清明。
这样一个害群之马被陛下分到翰林院本就是一个错误,在他看来,这一百鞭刑实在是轻了!
“老师,您说的这是哪里话,我们几个哪有那样的好色之徒。您这么说,可不是让旁人也怀疑咱们翰林院没有好人了么?”
“老师,您快消消气吧,李独在咱们翰林院就是个特例,您又何必为此置气。”
几个年轻人端着一张有些苦哈哈的笑脸在那规劝着大学士,虽声音压得低,却也引来了旁人的侧目。
翰林院是清贵之门,已经许久未曾闹出这么大的笑话了,从前这帮老学究那也都是仰脸看人的,如今,倒也是风水轮流转了。
这也是大学士为何会如此发怒的主要原因。
一个李独虽成不了大气候,却也是凭白让旁人看了整个翰林院的笑话。
这也是为什么二殿下闵柏淳之前会那般重视李独的主要原因。
李独官职并不高,且又是入了翰林的新人,在金陵更是毫无根基可言,但却成了从前玥王府的座上宾。
正是因为整个翰林院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铁通,旁人就是想要买通翰林院的人都寻求无门,是以二殿下才会对主动找上门来的李独十分礼待。
可以说是翰林苑里汇集着整个大耀最为出色的学者,而这些学者之所以会身在翰林院,又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调任为官到各地走马上任。
翰林院出了一个李独,便被铁面无私的马御史抓住了小辫子,让整个翰林院成了文武百官中的笑话,这让翰林院的大小官员都是面上无光。
段恒毅如今是大理寺主簿,但他却并未站在大理寺部门的一众官员当中,而是被顾言拘在了御史台所掌管的一众官员当中。
“臭小子,你这一手干的不错,老子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老曾头臭脸了,哈哈!”
顾言微微侧头与段恒毅说着悄悄话。
“您谬赞了,不过这一回清临也确实看了一出好戏。”
段恒毅脸上半点得意之色都看不见,甚至对于顾言的夸奖,他脸上的笑都颇为含蓄。
“呵呵,简直是难得一见的一出好戏!”
顾言并不在意段恒毅面上的清冷,毕竟这个时候要是表现得太过明显,难免会让有心人看出些门道来。
做了事,不留把柄才是最为高明之处。
“哈哈,顾大人您是有福之人啊!您看贤侄得年岁与这李独相仿,却是已经成了国之栋梁,相比之下,这李独可就……”
说话的人脸上现出些轻视来,却是欲言又止,目光在段恒毅脸上扫量了几眼后,才有略有钦羡道:“还是顾大人您教子有方!”
“傅大人哪里话,这小子从前顽劣,也没少气我,如今倒是浪子回头,总算能让我省省心了。”
顾言嘴上说着谦虚话,脸上却颇有些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