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 最强王者
在此之前,有不少云帆国的百姓们是十分抵触战乱的,他们宁愿守着贫瘠的土地过安生的日子,也不愿战乱四起颠沛流离。
他们并不是不怕寒冷和疾苦,而是怕了家人战死。
只是如今有了这等美好的期待,许多人心生期盼的同时,又暗暗多了几分憧憬。
大举南下将富饶的大耀国据为己有,似是已经成了许多大好儿郎心中的梦。
征兵丁不在被百姓们所排斥,甚至有的百姓们拉扯着自己尚且年幼的孩子,强行地塞进了应征兵丁的队伍里。
充当兵丁,虽有可能会战死沙场,但若是一直留在家里,却可能会在寒冬来临之际,因缺衣少粮而被冻死饿死。
当兵丁,也算是一种出路。
但却也有可能会因此而出人头地,若是能在战时表现出色斩杀敌军首级,便会在军中被提拔,那时,也许一家老小都会跟着沾光。
这个坐落在山坳里的小村子中有不少百姓都有这种想法,但许多妇人都十分犹豫,不愿把自家孩子送往战场。
而那名被妇人强塞进应征兵丁队伍中的男童,一手提着木棍粗糙雕刻而成的剑,眼中带着与这个年纪有些不符的沉稳。
应征兵丁的队伍越来越长,坐在墙根下的老里正看着这一幕,不禁眼中带上了些许的悲悯。
这些年轻后生啊!没一个听劝的,这一回征兵,村子里的青壮年都入了伍,可真要是打起来,那么他们这个村子也会遭殃。
再要是遇上惨无人道的山匪,他们塔达村,也就彻底完了。
一村子的老弱妇孺,哪还有半点的还击之力?
造孽啊!
老里正一双被风沙吹得有些浑浊的眼中现出悲伤来,再看向那些笔直站立在那的士兵们,他飞快地转开了视线。
也许事情并不会像他想的这般坏,可他们族人坚守了祖祖辈辈的村子,眼看着就要空喽!
剩下他们这些老弱病残,只能自生自灭了。
远处士兵走来,老里正忙抬手擦了擦眼角,那一张满是褶皱的老脸上也挤出了零星的笑意。
这些军爷他可是万万不敢得罪,村里出去的小子们到了军中还要仰仗这些人,而他们留守在村子里的老弱病残们,则更需要士兵的庇佑。
虽然心中有很多的不情愿,老里正还是脸上带了笑缓缓走过去。
帐内一位身穿铠甲的人大马金刀地坐在木桌后,手中拿着几页薄薄的纸张,脸上却是带了几分得意的笑。
一旁的士兵见此,不由地也笑了,说话时像是带了几分讨好。
“将军,这一回征兵比咱们预想的效果要好得多。百姓们对于征兵一事十分积极,纳粮一事也不像先前那般抵触。”
“有不少的百姓更是把刚收回来的粮食直接就拉过来了,您是没看见,刚才有个女人直接把自家才不过十岁的孩子也塞进了队伍里,生怕应征不上。”
这位身穿铠甲的将军听罢这话却是眉头微拧,“十岁的小子?他家里可还有旁人应征入伍?”
“这……”士兵一脸的迟疑,“属下不知。”
心里略略挣扎了一瞬,这名士兵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他不过是这回补了漏才能跟随李将军出来办差,李将军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他还没有摸清楚,实话实说总归是没错的。
李庆浩有些不悦地看了一眼说话的士兵,随后吩咐道:“去找村里的里正问清楚,要是他家里还有旁的男人应征入伍,便把他退回去。”
“一家里男人都出去打仗,要是不幸战死沙场岂不是让人家绝后了?”
“出去吧!”李庆浩重重地冷哼一声。
待那士兵出了营帐,李庆浩倒是放松地喟叹一声。
这次征兵会有如此神效,要说起来,还是他们陛下决策有方才是。
这么好的主意虽是天师大人出谋献策,却也让他从中看到了陛下的仁政。
就比如说这一条,凡是家里男丁有三人者,入伍二人,留一人,凡家中男丁只一人尔,便可免去兵役,只需多交一旦粮食即可。
为的便不让百姓们绝了后寒了心,这在他看来便是陛下最大的仁慈所在。
原本陛下想要出兵大耀国,就是为了给百姓们打下一片更适宜生存的地方,在他看来无论是征兵也好纳粮也罢,都该举全国之力才好。
而陛下却选择了这一种极为温和的方式,只是可惜了,尚有许多人不知足,想要装疯卖傻蒙混过关不肯入伍!
他们也不看看陛下都是为了谁,百姓们再苦,也苦不到陛下,陛下依旧会锦衣玉食,而大耀国也是万万不敢出动出击他们国家。
一位帝王老了,心便也开始老了,就想先帝一样,远没有而今陛下这般的魄力!
想到这些,李庆浩脸上现出些激动的神色来。
这样的好消息他该给陛下奏明才是,提笔修书一封后,他这才满眼带笑地起身步出大帐。
去年一战丢了两座城池,陛下没有罚他,依然器重他,他心中感激不尽,此次办差定该半点差池都不能出才行,否则枉对陛下的一片信任。
此时的司徒雷正在演武场上赤膊与士兵们演练着,如今的他看上去比去年登基时又成熟了不少,且也强壮了不少。
在他周身的八名士兵都是身手极为出色的士兵,然而在他不断地进攻下,却是节节溃败。
古铜色地肌肤上满是亮晶晶地汗水,遒劲地臂膀上筋骨分明,似是他地每一次出击都带了千斤之力。
立在不远处地天师达尔法捋着下颌上的一缕胡须,眼中带着几分钦佩和敬重。
这便是他们云帆国的王,也是整个云帆国最为强壮的武士,经由陛下亲自操练的队伍,又有几人能敌?
他们与大耀国之间的这笔帐,迟早是要清算的,只是没有想到他们还没动,大耀倒是出了内鬼,而这内鬼一心想要颠覆……
“真是天助我云帆国啊!”达尔法笑叹一声。
“国师何事如此开怀?”
大步走过来的司徒雷半点不见疲惫,正站在那里任由婢女给他擦汗。
“我王无人能敌,您将是这片土地上最强的王。”
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 将计就计
若论不动声色煽动人心的功力,怕是无人能及司徒雷。
至少他的这一次征兵纳粮,所达到的效果已经远远超出期待。
听得达尔法如此说,司徒雷不由地弯起嘴角轻嗤一声,眼中却满是笑意,轻扫了一眼达尔法,便算是收下了这恭维。
敞着衣襟的司徒雷坐下后,便吩咐道:“过几日等人到了就由你出面接待吧!”
“陛下放心。”达尔法微微颔首应声。
“哼,不过是一个小小谋臣,由天师出面已经有损身份,不过此人身份虽然低微,但所谋之事却并不容小觑,是以由天师出面最为合适。”
谈及即将要来的闫卿之,司徒雷满脸的不屑和鄙夷。
“我王圣明。”
听得这话的达尔法脸上没有半点的不情愿,反而颇有荣幸一般,对着司徒雷格外虔诚地行了礼。
“陛下所言甚是,一个小小的谋臣本就不配与我王谋事,更何况这样吃里爬外的小人也不配见我王天颜。是以由臣出面最为合适。”
“能为陛下谋事,是臣的荣幸。”
司徒雷睨了一眼说话有些怪里怪气文邹邹的达尔法,却并未说话。
他们云帆国疆域虽辽阔,但大都是贫瘠之地,能耕种的土地更是少之又少,南下已经成了云帆国存亡的必然。
只是这一次,他却并没有打算大举进军大耀国,他的目的,只是想要收回去年在那个废物手中丢失的那两座城池罢了!
当然,收回城池只是第一步,先让百姓和士兵们有足够的信心,他才能亲自率兵一点点攻破大耀国的防线。
无论是百姓也好,还是军中的将士也罢,在去年的那一战中,已经有些心灰意冷,这从他们有些抗拒征兵便可以看出。
而一旦夺回两座城池,无疑将鼓舞士气。
云帆国人的祖辈们便是马上民族,是以他们的骑兵将无人能敌!
攻下大耀国,他势在必行,只是并非眼下罢了!
况且那个藏头露尾的十一爷是何方妖孽,他还没有查探清楚,只派来一个小小谋士,便想与他洽谈攻打大耀一事,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的所求、所图谋,从来都并非易事,他又岂能不三思后行?若非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又岂会轻易出兵?
去年那一战已经损失了他积累几年的粮草,休养生息尚且不论,单单是重整旗鼓他便需要时日。
也只有这样,才能一击而中!
烈阳下,司徒雷那张古铜色的面庞上有些汗津津的模样,敞开的衣襟也被风吹开,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不羁。
刚毅的面容上、疏阔的眉宇间、灰色的眼眸中,似是都带着一股势在必得的霸气。
司徒雷如今也不过二十三岁,无论是言语间还是行事手段,都显得分外的老练和沉稳,想必这与他曾在敌国当质子的经历有很大的关系。
且司徒雷本就是心思深沉手腕狠辣之人,否则他又岂会在去年混乱之时跳过几位王爷坐上了皇位,后又力挽狂澜地镇压民乱,安抚了数万无家可归的百姓。
论年纪,司徒雷尚没有大耀国最为年长的瑞王殿下年岁大,但无论时谋略还是胆识上,却超了闵柏涵远远不只一截。
就是闵柏衍都不及司徒雷,放眼各国年岁相仿的皇子中,只怕也唯有卓阳国大王子耶律德尔可与之一教高下。
然而,耶律德尔却没有司徒雷破釜沉舟之心。如此,云帆国南下进犯大耀国,似是已经定居。
而在暗中意欲引狼入室的“十一爷”,无论是眼界还是胸襟都远远不如司徒雷。
司徒雷此人虽是狼子野心,却也鲜有敌手。
一名侍卫的出现打算了司徒雷的思绪,而他接下来的一番话,则让司徒雷的脸上重新现出笑意。
“启禀陛下,泗水城和白鹭城的探子回报城内并无异动,眼下时节还不到秋收之际,但今年年景尚可,想来会粮草丰足。”
“甚好!”心中大悦的司徒雷忍不住抚掌。
略一思忖,司徒雷吩咐道:“吩咐他们看好了那些粮食的去向,也可派人去各个村镇大量收购,然而屯入地下粮仓。”
“务必加派人手守好粮仓,若是出了差池,让他们也不用回来了,直接以死谢罪!”
“是,陛下。”侍卫朗声应道。
见来传话的侍卫走远后,达尔法才笑道:“臣恭喜陛下。”
“如今可真是您打瞌睡便有人送了枕头来,臣听闻今岁大耀各地大都有遭受水患的困扰,就他们的三殿下至今还在封地赈灾。”
“大耀国今年粮食紧缺已经必然,却想不到我们的两座城内却大反异常雨水丰沛,两城十镇二十四村之地的粮草虽不足以供养五万士兵,却也能解燃眉之急。”
“如今才是天时地利,就连上苍都在帮着咱们。”
司徒雷听罢这话,却并没有沾沾自喜,反而一脸的深思,须臾后他冷哼一声。
“哼,那闵晟轩老儿老来糊涂,只顾着争权夺利又与卓阳国生了嫌隙,虽不至于闹僵。可一旦两国起兵开战,他若是有点脸面,都不会请求驰援。”
“我们可乘虚而入,杀他一个措手不及,弄死了段云是大耀最大的一个错误。若是段云还在,我尚且会有所顾忌。”
“如今段云不在,曾令人闻风丧胆的玄云铁骑早就不知去向,他闵晟轩不过是空有帝王之名罢了!”
“大耀国早已经是千疮百孔,又何足为惧!”
“陛下所言甚是,轩帝一直未曾宣立太子,而几位皇子已经成年,争夺皇位是必然。内乱之时才是我们乘虚而入的大好时机。”
“这个十一爷显然是想我们两败俱伤,他好从中坐收渔利。他的算计打得好,却想不到我们也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还是要提防些卓阳国才行,虽然卓阳国与我们之间隔着一道雪山,但也并非是易守难攻之地。一旦开战,我怕卓阳国会参战。”
“你别忘了大耀眼下虽国力不如从前,却也又附属国的存在,这些不除都是后患。”
冷静下来的司徒雷心中又生一计。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 探知秘密
这一日,等在府中的叶婉茹终于等来了冷珏。
然而并非是冷珏亲自前来,而是冷珏把雪虎送了回来。
叶婉茹看着雪虎口中衔着的书信,眼中带了些许的疑惑,自前日在石溪寺分别后,傍晚她便收到师父送来的信笺,越好两日后在府上相见。
从清晨她便开始等,一直等到了日上三竿却始终没见师父的踪影,而是等回了雪虎,和雪虎嘴里衔着的这封信。
对于冷珏未能前来,叶婉茹的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许是师父又被什么事情绊住手脚了也说不定。”心中轻叹了一声,叶婉茹展开手中的纸张。
不过寥寥几句话,她看完后,微微蹙起的眉头却始终没有舒展开。
师父已经离开了金陵,去向并未向她说明,且归期也未定,只说若是时机合适还会再见。
在尚不知道冷珏从前身份的时候,对于冷珏这样行踪不定,叶婉茹便以为江湖中人大都如此,形迹飘忽不定潇洒来去自如。
只是在知道冷珏的身份以后,又见到她与无尘禅师之间的关系并非那么简单,她便会忍不住去猜想,无论是来金陵还是外出,只怕她都有自己的目的。
而这目的也与那日在石溪寺时,她说要寻求无果的答案有关。
两日不见,雪虎有些格外粘着叶婉茹,这会儿正靠在她的腿上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叶婉茹看着十分依赖自己的雪虎,眼中神色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师父在心中说以后就让雪虎跟着自己,且至于日后雪虎的去留,也全然凭自己作主。
可见师父是并不想带着雪虎一同回苍崖山的,那么师父呢?
她还会回到苍崖山吗?她口中所说的无果答案又是什么?
叶婉茹在心中思索了半晌,还是半点的头绪都没有,且她发现虽然与冷前辈是使徒的关系,然而她对师父的了解却甚少。
并且她要是想知道师父的无果答案究竟是什么,便要探清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与窥探他人的秘密并没有什么区别,这让叶婉茹心中难免生出些负罪感来。
冷珏前辈是她敬重的尊长,而她却想方设法地想要窥探师父的秘密……
一方面她不想窥探冷珏的隐私,一方面她又想着想要帮助冷珏,这便让她有些纠结起来。
环顾了一眼空荡荡的四周,叶婉茹轻叹了一声。
若是雪莹在就好了,至少还能有人陪她说说话,可今日一早雪莹便去了将军府上跟夫人学女红去了,留在府里的碧玺也在小厨房做点心……
她身边只有一个不会说话又贪酒的雪虎。
“你这家伙……倒是半点的烦恼都没有。”
摸了摸雪虎毛茸茸的脑袋,叶婉茹笑着感叹一声。
蹲坐在墙上的段恒毅看着自言自语的叶婉茹,不禁有些忍不住笑了,只是他却并未跳下院墙。
他来了已经有一会儿了,大约是从雪虎回来时,他便到了叶府后院。
因为这雪虎还是他带回来的。
廖芳若也就是冷前辈,果真是有些手段的,昨夜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他的房间留下一张字条,让他今日上山把雪虎接回来。
今晨醒来后看见字条,他十分意外。
不过对于这位冷前辈,他现在已经有所了解,没想到霜痕倒是挺有门路,已经打探出这位冷前辈和无尘禅师的从前过往。
这也让他省去了进宫向大总管高博打探。原本向高博打探过去的是由,他就没有把握,更有可能会因此而引起怀疑。
且不仅如此,他今日来还有另外一个主要的目的。
关于兵部侍郎赵赫赵大人之女赵诗妍所嫁夫婿的消息,他也有了确切的消息。
李独也就是去岁被陛下钦点的探花郎,本是泾县大梁村人士,他在家时原本是有个未婚妻的,而这未婚妻又是落魄贵府之女。
这个从前贵府门上的千金小姐辗转与李独相识,李独爱其容貌,更敬重其善解人意,与其红袖添香好不快活。
可奈何李独母亲看不惯这落魄小姐的不堪过去,硬是棒打鸳鸯,而这小姐也被发卖到了旁人府上为奴为婢。
两人一个日夜苦读等着出人头地的机会,一个在富户府上为奴为婢,至此便断了联系,只是想不到命运倒是十分厚待二人。
竟兜兜转转间,又让两人在金陵相遇。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一个已经成了探花郎,又取得高门之女为妻,一个仍旧是奴婢之身。
只这女婢之身却也并不简单。
竟是瑞王府上侧王妃郑荷华身边的贴身婢女春杏儿。
能这么快就查到李独曾经的未婚妻就是春杏儿,这还要得益于这一对野鸳鸯耐不住寂寞,昨夜里在一家酒肆的雅间便行了苟且之事。
而昨夜恰好霜痕便与人约在那家酒肆谈事,顺道便听了一回活春宫。
想到昨夜霜痕和他说得那些事情,段恒毅的脸上不禁有厌恶浮现。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为重要的是,这个李独暗中竟然早就已经搭上了二殿下闵柏淳。
若非昨夜李独在情浓时哄劝他的姘头春杏儿,说等到时机合适,他便求二殿下让他向瑞王讨了她做姨娘,只怕这件事不知道要被瞒到什么时候。
难怪人都说莫要贪恋女色,女色误事,可见并非是诳语。
若是这李独再谨慎些,也就不会被霜痕听了壁角。
不过这也恰好免去他们很多的麻烦。
赵诗妍之所以会和婉儿探听卓阳国的事情,又有意接近河阳郡主,只怕都是受李独指使,而李独则是授意于二殿下闵柏淳。
可见闵柏淳的手伸的极长,就连去岁的探花郎都被他收入麾下。
这朝中又有多少暗中被闵柏淳收买的人?
而闵柏淳也比他以为的要更加难对付。
正当段恒毅心感烦闷时,便听到一道清丽的女声在身边响起。
“你还要在那里坐多久?热闹可是看够了?”
垂眼,段恒毅便看见叶婉茹手中捏着柳条正站在墙下。
“哈……婉儿你这是干什么,我想事情想入了神,倒是忘了还坐在墙上。”被抓包的段恒毅口中干笑两声。
第一千二百五十章 养了外室
要说叶婉茹时如何知道段恒毅此时就在这府近的,还要归功于雪虎。
方才心中纠结不已的叶婉茹对着雪虎发呆的时间久了,就发现雪虎的视线是始终看着一个地方没有挪动的。
并且它的耳朵还会不时地抖动几下,微微眯着的一双虎目中并没有见到陌生人时的那般警惕,反而状态格外地放松。
这才引起了叶婉茹的注意,而她也是在看到雪虎这般模样时才想起来雪虎究竟是怎么的回到叶府的。
师父已经在今天早上离开了金陵,而雪虎定然不会走街串巷找回来,那样恐怕她就不是在府上见到雪虎,而是在衙门里见到它。
这等山间猛兽若是现身市井,定会造成百姓们的恐慌,也早就被巡街的士兵给抓了起来。
而她也不过是顺着雪虎看的方向扫了一眼,便透过树影看见一个人影正蹲坐在墙上。
待她看清是段恒毅时,心中不是没有惊讶的。
如今叶府对于他来说,已经如入无人之境,虽说这其中有爹爹的授意,但他此时不声不响地出现在这里,还是以这种方式,还是让叶婉茹心中倍感惊讶。
他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就连我走近你都半点反应也没有。”叶婉茹好整以暇地微微仰头看着墙上的段恒毅,半点让开的意思都没有,又轻轻摇晃了一下手中的柳树枝条。
段恒毅看着叶婉茹手中不断摇晃的柳树枝条,视线便跟着来回毅动,口中不自觉便脱口道:“想你师父……想赵诗妍……”
对于段恒毅口中提到的这两个人,叶婉茹更是有些惊讶。
然而她却忽地挑眉一笑,“都是女子?”
说着,叶婉茹把柳树枝条在手中敲打了两下,眼中带着威胁看向段恒毅。
知道一时失言的段恒毅脸上连忙带上些许谄媚的笑,“哈哈,婉儿莫要吃干醋,你给我个机会,听我细细跟你道来。”
段恒毅一脸谄笑,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垂眼扫到叶婉茹手中的柳树枝条后,眼中闪过几丝笑意。
他伸手从叶婉茹手中拿过枝条,顺手就插进了自己衣领中,又做出一脸的苦相来。
“在下看这位姑娘生在富贵之家,想来不缺黄白之物,在下流落街头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姑娘看着就是个面善之人,不知能不能赏在下一口饭吃。日后在下定会为姑娘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一连气说完这些话,段恒毅故意咽了几口口水又舔了舔嘴角,当真像几天未沾水米的模样,看向叶婉茹的眼中也满是期盼。
看着这样的段恒毅,叶婉茹忍不住感到好笑,却是强忍了笑意,有些挑剔地上下打量了几眼。
“你这是要卖身给本姑娘吗?本姑娘脾气可不是好的,动辄打骂都是轻的,我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模样怕是不禁打,你这模样也不出挑,买回去也不能当个面首赏心悦目,你这个年岁又正是能吃的时候,买回去当饭桶吗?”
“这样赔本的买卖,本姑娘可不做!”
把段恒毅批的一无是处后,看着那人的脸一寸寸变黑,叶婉茹便再也忍不住笑,紧转身朝着雪虎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心中同样憋了笑得段恒毅看叶婉茹有些仓皇的模样,不由地轻笑出声,随后便从丈高的墙上一跃而下,直朝着叶婉茹的方向飞扑了过去。
“小娘子搭讪完就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背后突然响起的声响让叶婉茹心下有些慌张,虽然她知道是段恒毅,而段恒毅断然不会伤害她,还是让她止不住地慌乱。
“雪虎,快、快!”心下着急的她急忙地叫了雪虎几声。
而雪虎果然没有让她失望,懒洋洋地从地上站起身后,便直接跑了过来。
有雪虎横在身前,叶婉茹安心不少,正待她回头时,一只手便搭在了她的肩上。
“小娘子这是想把在下甩开吗?”
随着说话声,她的耳畔一道温热的气息紧随而至。
已经放下心来的叶婉茹又遭受惊吓,生生地打了个激灵,低头看时,却见雪虎正用大脑袋蹭着段恒毅的腰背。
它虽是横在叶婉茹身前,却并未抵触段恒毅的接近,反而格外亲昵地与他嬉戏,而段恒毅恰好隔着雪虎把叶婉茹揽住。
“哼,吃里爬外的小东西!”叶婉茹低语抱怨一声,便又低叹道:“可是师父给你去了信?雪虎也是你送回来的吧?”
“正是。”
段恒毅只简单地应了一声,并没有提起昨夜霜痕把字条放到他书房的事情。
一手揽着叶婉茹的肩,二人缓缓地朝着廊下走了过去。
而这时,段恒毅也提起了他昨日所知道的消息。
“赵诗妍的夫婿李独果真是有问题,他不仅暗地里早就已经搭上闵柏淳,更是与瑞王府上荷侧妃身边的婢女春杏儿有染。”
“而你那天说的话本子也的确是以他为原型所写,写这个话本子的人本与李独是同乡,从前也受春杏儿照拂过,对于李独抛弃春杏儿一直耿耿于怀。”
“再加上他落榜心中忿忿,便把李独给嫉恨上了,并且此人落榜后也并没有回乡,而是在一家粮铺里做了帐房先生,闲暇时便写些话本兜售给茶馆。”
“眼下这个人已经因偷盗之罪被关押牢房,想必这其中也是李独做了手脚。”
“赵诗妍向你打探,怕是受了李独的吩咐,为的便是给二殿下闵柏淳安插一条暗线。”
“如今李独又重新联系上春杏儿,可见日后二殿下对于瑞王府上的动向怕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毕竟没有人会怀疑荷侧妃身边的婢女。”
“可见这个李独也是没什么本事的,这点子心思算计都放在了女人身上,可惜了一个探花郎的名声,真真是瞎了眼!”
这个瞎了眼,段恒毅没说是谁,但以他眼中的讥讽来说,怕是在暗指轩帝。
殿试时的名次都是由轩帝钦点,且到了殿试一关,才华与否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合了轩帝的眼缘。
听得这些,叶婉茹微微拧起了眉,只觉得心中无比恶心,“那诗妍可知道她丈夫在外面养了外室?”
第一千二百五十一章 板上钉钉
听到叶婉茹问这话,段恒毅不禁响起昨夜霜痕和他说起这件事时,他心中一阵阵作呕的感觉。
似是一想到那两人在酒肆的雅室里行苟且之事,他便一阵阵想吐。
大耀不是没有男子纳妾养姨娘,养外室也不是没有的,跟甚至是在花柳巷中,花些银钱包下花魁也是常见的事情。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读书人会这般的不堪,这般的腌臜。
可真是圣贤书都读到了狗肚子里!
难怪戏文中常说最为风流是书生,而李独便是其中最为典型的人。
并非所有的书生都这般,然而李独的行为却是玷污了书生该有的气节。
他该找人参李独一本才是,能给闵柏淳添堵也是好的。
毕竟他瞒天过海把丰产谷种弄到手,又先发制人送到了轩帝面前,这件事让他一直心中十分窝火。
眼下却是找到了给闵柏淳添堵的机会。
哼,他以为他稳坐王府运筹帷幄便会胜券在握了吗?未免有些太过自大了,当真以为旁人都是傻子不成?
“想必赵诗妍现在还不知晓。”
段恒毅笑的有些不怀好意,“不过想来用不上几日,怕是便会人人得知了!”
“你是想把李独和郑荷华身边婢女春杏儿的事情禀报给轩帝?”
听闻段恒毅这般说,叶婉茹微拧的眉头渐渐舒缓,眼中也带了笑。
如此一来,虽会闹得人尽皆知,但对于赵诗妍来说,却也是帮她解决了一桩隐患,否则以李独对春杏儿的这份情义上看,难保时日久了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
至于李独……只怕是他翰林院的差事也会丢了。那么对于二殿下闵柏淳来说,无疑是折损了一员部将。
而郑荷华……想必也会因此事而受牵连,毕竟事情虽与她无关,但人总归是瑞王府上的,发生这样的事情,瑞王脸上又怎么会有光?
受瑞王埋怨怕是也跑不了。
间接算计一次郑荷华,叶婉茹心里并没有半点的负疚感。
郑荷华一次次找她的麻烦,又和闻语兰四处散播她是灾星的谣言,她无暇去计较,但并不代表她不在意。
那次她去瑞王府上,见郑荷华又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能借此给郑荷华找点不痛快,她自是乐意得见。
就算瑞王殿下宠爱郑荷华超过她的长姐郑风华又如何?
一个日日吃斋念佛在佛前祈愿,一个连身边人都约束不好,闹出这样的丑事,瑞王就算再糊涂,也会算明白这笔帐的。
更何况她从殿下来信中得知,瑞王在瑜城可是带走了一个美人相随,这数月的相伴,想必情份定然也浅不了。
待瑞王殿下回到金陵,怕是郑荷华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呵,这个坏人我是不会当的。”
段恒毅口中轻笑一声,看叶婉茹略有不解,这才又道:“百官德行如何,自是有监察御史们看着,由他们来参本最合适不过。”
“若是我向轩帝谏言,十有八九他是不会信的。但若是由御史台的人出面,无疑这件事便是板上钉钉。”
“介事御史台上下弹劾李独,翰林院编纂的官职他怕是保不住了,而一颗废子于闵柏淳便是半点用处也没有。”
“李独的下场可想而知,就是不知道赵诗妍届时会如何选择。”
段恒毅这般说,他是存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思的。
对于赵诗妍这个姑娘,他从前并没有太多留意,只知道她与婉儿往来亲密,情同姐妹。
但赵诗妍几次三番向婉儿打探府上和卓阳国的事情,让他有些不能容忍。
他的心很大,能装下整个家国,但他的心又很小,容不下一个企图伤害他心爱姑娘的人。
段恒毅所说,也恰好是叶婉茹所心有担忧之处。
倘若李独单单只是犯了错被罚,那么赵诗妍大可同李独同渡难关。
但可见李独也许对赵诗妍并没有那么爱重,那么李独被弹劾后,赵诗妍在李家的日子恐怕也会越发不好过。
和离在她看来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只是这种时候和离难免会有人说她落井下石,并且赵诗妍如今对李独的言听计从……显见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
她心中虽然怜惜赵诗妍,却并不会阻止段恒毅想要做的事情。
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楚。
一个李独不足为惧,一个婢女也不足为惧,让人心有忌惮的是二殿下闵柏淳。
“你如今的身份倒也有几分便利之处。”
舒展开轻拧的眉,叶婉茹难得地打趣了一声段恒毅。
“哈哈,可见老狐狸顾言的身份还是有几分用处的。明日我便和他打听打听这几日他手下几位御史都在做什么。”
段恒毅脸上带着些坏笑。
“你就这么问顾言,他不会起疑吗?”
对于叶婉茹的担心,段恒毅却是笑着安抚地拍了拍叶婉茹的额头。
“他有什么可起疑的,就算他起疑心也不怕。”
“这李独是二殿下的人,而二殿下又暗中与丞相李宏源是一伙的,老狐狸顾言是最想李宏源倒台的人之一,能让二殿下伤筋动骨,老狐狸乐得见呢!”
“况且我也并不打算做什么,不过是领着御史去看一出好戏罢了,至于他们如何谏言轩帝,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你倒是打得好算计。”叶婉茹笑道。
“不算计他一回这口气又怎么能咽下,况且也该让他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事情他都能够精准把握,二殿下还是一直被囚禁在府比较好。”
段恒毅挑了挑眉头,口中轻笑一声。
叶婉茹极为赞同地点点头,眼珠在段恒毅身上打量了几圈,这才道:“今日登门只怕不只李独这一件事吧?”
“哈哈,婉儿果然神机妙算,连这个都看出来了?”
段恒毅朗笑一声,却也并未遮掩,且脸上的笑也颇有些自得。
然而不等叶婉茹说话,他便又道:“只不过这件事事关冷前辈和无尘禅师,我看你对他们二人颇有些敬重。”
“一些陈年旧事总是掺杂着腌臜龌龊的,你要是想知道,我定会毫不保留地告诉你。”
听得段恒毅这般说,叶婉茹神色也有些冷肃下来,略一思忖后她便把冷珏让雪虎带回来的信笺给了段恒毅。
段恒毅一脸狐疑地接过信笺,扫量了几眼后,他有些神色怪异地看着雪虎,“我怎么觉得冷前辈有几分托孤的意思?”
第一千二百五十二章 说书先生
段恒毅这话让叶婉茹心下一惊。
这与先前她的所想有些不谋而合,托孤……便是她看完师父的信后最为直接的感受。
这也是她急迫地想要知道过去那些纠葛的主要原因,雪虎的去留并不是问题,主要问题是师父究竟去做什么,或是正在打算做什么。
叶婉茹一无所知,但段恒毅却是心知肚明的。
只是他已经把话说在了前面,这些事情如今他已经知晓,但只要是婉儿不想知道,他便会守口如瓶。
缓缓放下手中的纸张,段恒毅脸上带着些许安抚的轻笑,只看着叶婉茹不说话,他在等叶婉茹做出选择。
而原本叶婉茹就已经有了打探的心思,方才段恒毅的话更是加定了她心中的念头。
对此,她没有半点的迟疑,“你就莫要与我卖关子了,知道什么都告诉我吧!师父这样我实在是很担心。”
“这事还要从十五年前说起。”
段恒毅清了清喉咙,抽出插在衣领中的柳树枝条在桌案上抽打了一下。
“啪”的一声轻响,大有茶馆里说书先生要开讲之前抖胡子或是抬碗引人注意的意思。
叶婉茹心中有些想笑,但还是十分配合地端正了坐姿,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眼中带笑地扫了一眼叶婉茹,段恒毅这才又清了清嗓子,旋即开口道:“话说十五年前当时大耀的储君太子殿下并非是如今的轩帝陛下,而是昔日的嫡皇长子闵晟元,也就是如今的无尘禅师。”
“若是说起这位嫡皇长子闵晟元,此人可谓是文韬武略,如若没有后来的那些事情发生,想来眼下大耀也不会是这般光景。”
“这位太子殿下万事皆好,得先帝器重、得朝臣拥护、得百姓爱戴,又是一位极其重情重义之人。只娶了太子妃外并没有任何的女子为侧妃姬妾,这也使得当时不少的姑娘哭着喊着想要嫁给太子。”
“但这也使得群臣对这位太子殿下更加敬重了几分,先帝年事渐高对于朝政也越发地力不从心起来,太子早早便监国,是名副其实的储君。”
“只是有一点,这位太子殿下什么都好,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对皇位没有半点的心思,更甚至是对于这江山他都没有半点的兴趣。”
“他的心愿便是与心爱之人携手游历便大耀的万千山水,更想着有朝一日能乘船去到海那边的国家看一看。”
“但碍于这份责任,这位太子殿下始终未曾向先帝吐露心声,只默默地担着本就属于他的职责。立誓要做一个明君。”
“许是苍天开了眼,竟窥得太子殿下的心事,竟有人想方设法地让他卸下了这个担子。”
“话说那一夜的东宫上空乌云密布,蛇形闪电在其中穿梭游荡,却半点不闻雷声,更不见风雨。但那一夜的东宫里却是发生了极大的动荡。”
接连说了这么多话,段恒毅不由有些口干舌燥,接连舔了几下唇角,但他却并不自己动手斟茶,而是直拿一双眼睛看叶婉茹。
这时的叶婉茹早就已经听得入了神,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说书时她也是听过的,且那些说书先生更是妙语连珠又惟妙惟肖,往往能讲的让人十分入神。
虽然段恒毅并不是说出先生,但这一次叶婉茹却是听得格外认真,且思绪也不知不觉跟着回到了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啊,那时的她刚刚一岁,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还什么都不懂呢,自是也不知道朝中曾发生过这样大的动荡。
而在她渐渐长大以后,当年的事早已经成了过眼烟云,再也不能听人谈及。
就算有人知晓,只怕也是对当年的事情三缄其口。
如今稳坐皇位的是轩帝,又有谁会不开眼提当年的事来触轩帝眉头呢?
可不是活够了!叶婉茹心下嘲讽。
然而故事听到了一半,又正是紧要关头,可不是吊足了人的胃口。
轻瞥一眼面上带了几分矜持,却不断用眼神暗示自己倒茶的段恒毅,叶婉茹也并未多言,只一手提起茶壶一手按在壶盖上,斟了大半杯茶。
段恒毅面上忍笑颇为满意地一点头,拿起茶杯咕噜噜地喝了个干净,最后一抹嘴这才放下茶杯继续开讲。
“且说那一夜先帝已经在寝宫中准备安寝,却突然接到一封密折,而这密折上所弹劾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时的太子殿下闵晟元。”
说着,段恒毅又抬手啪地一声把手中的柳树枝条抽打在桌案上,同时他的眉宇间也褪去了嬉笑的神色,换上了一副有些凝重的模样。
“密折上说太子意图弑父夺位,连登基的龙袍都已经准备好了,而群臣却是太子殿下的帮凶。”
“至于上奏密折之人,却是并没有署名何人。若问为何他会知晓如此秘密之事,且还要提起三日前他去到东宫送东西,不小心听见了两名宫婢的说话。”
“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让上奏之人日日惶恐夜不能寐,又唯恐太子殿下杀人灭口,这才买通先帝身边伺候的人,递上了这封密折。”
“而先帝在收到密函后原本是不信的,大笑说是无稽之谈,但密折上连具体藏匿地点,赶制龙袍的绣房都一一列入,先帝不得不信。”
“那一夜东宫被羽林卫包围,果真是太子的书房密室里搜出了衮服一套,就连冠冕都已经备全。”
“震怒的先帝命人把东宫一干人等全部押入天牢。太子等人虽是被押入天牢,却并未受到严刑拷打,就连东宫里的侍从婢女们也只是象征性地盘查了一番。”
“可见先帝心中虽然震怒,但却并不相信太子殿下会做出这样忤逆的事情来。”
“然而,却也恰好是在这时,云帆国有了异动,不断骚扰我国边关,掳掠了不少的百姓和牲畜,朝中又发生这样的事情,先帝便派当时的二殿下也就是如今的陛下出兵云帆国。”
“先帝原本就年事已高,又经东宫之变后,身体便是每况愈下,再加上与云帆国的战事也并非是一帆风顺,这也让先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但好在不到月余之间,我大耀得将士大获全胜,击退云帆国,班师回朝后不久,先帝便革去先太子的封号,敕封二殿下为太子。”
“在那不久之后,先帝便辞世,太子顺理成章即位成了如今的轩帝,而轩帝继位的第一件事便是彻查此事,这才发现先太子被诬陷,陷害之人便是那几位皇子。”
“众皇子们被发落,先太子和太子妃出了天牢,本该是该高兴的事,但在事发当夜,太子与太子妃的儿子却是不见。”
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 当年之仇
故事讲到了这里,却远远没有结束。
叶婉茹的心不由地跟着紧紧提了起来。
原来她的师父也并非是孓然一身,也曾有过美满幸福的爱情和家,只是那些幸福却在小人的算计众变成了泡影。
而想必师父会合无尘禅师决裂,孤身远走他乡在终年不化的雪山上建下那座决绝阁的原因,怕是也在于此。
师父的性情淡然,蒙冤与否、身份尊贵与否,想来她都是不在意的。她一直在意的是痛失的幼子。
若是师父的孩子还活着,推算下来,便也有十七八岁了,正是少年最为耀眼夺目的年纪。
而无论是当年太子的才情还是太子妃的容貌,想必那个少年都定然会是一个相当出色的人。
但倘若是……当夜那个少年便惨死于东宫的变故中,那么师父所求的答案便始终都会是一个无果难题。
叶婉茹看着明显还有话没说的段恒毅,压下了心中迫不及待想要问出口的疑问,认真地做了一回聆听者。
段恒毅眼中目光变得有些悠远深邃起来,紧接着他便长长地喟叹了一声。
“当时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幼子不过一岁多些,却在那一夜的混乱中不见了踪影,生死不明,所有的宫人也都声称自己当时并没有留意小殿下。”
“太子妃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便性情大变,也与先太子形同陌路,而先太子对此间诸多变故变得心灰意冷,拒绝了轩帝封他为王的提议,寄情于山水间。”
“兜兜转转了两载,先太子这才回到金陵在石溪寺落发为僧。”
“先太子才情和武略并重,如今却是俨然成了出尘室外的高僧,可谓是世事无常多变化,冷暖自知无休止。”
随着一声轻叹,又并一声柳树枝条抽打桌案的声音,这个已经过去多年又被重新提起的故事,便已经告一段落。
往后的事情,他们都已经知晓,自是无需再提。
段恒毅讲的跌宕起伏,叶婉茹一颗心也随着起起伏伏,当她听到最后的这个结局时,心中也不免有些唏嘘起来。
但更多的却是对于作祟小人的恼火。
虽然当年的事情是由诸位皇子联手,把太子殿下从储君之位上推了下来,但当年的是由可见如今的轩帝,当年的二殿下,也并非是清白之人。
若说这其中没有他的推波助澜,又有几人会相信?
太子殿下意图弑父篡位被关押在牢狱之中,而涉事之人却是诸位皇子殿下,又逢边关战事吃紧,恰好当时的二殿下独善其身,又临危受命出战敌国。
大获全胜的二殿下立下汗马功劳,又是诸位皇子中的一股清流,似是登上储君之位极为顺理成章。
随着先皇的殡天,太子殿下继成大统,成为大耀新一任的国君。
众多皇子参与其中的构陷,唯独轩帝独善其身,又从诸多皇子中脱颖而出,可见他的心思深沉和手腕的果决。
当年的事情究竟是谁谋划,已经变成了一个谜,不知情的人永远会被蒙在鼓里,而知情的人也永远不会吐露这个秘密。
叶婉茹不由地轻叹了一声,心中也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且她觉得师父和无尘禅师之间现在冷若冰霜的关系,并不仅仅是因为当年遗失不见的幼子。
而轩帝,便是其中至关紧要的缘由。
师父南下金陵的目的也并不仅仅是为了寻找幼子的生死下落,而是再寻找机会报当年之仇。
轩帝在当年那件事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们不知道,但当年的当事人太子和太子妃不会不清楚。
所以才会有无尘禅师放弃身份地位,只甘愿在寺中落发为僧,从此甘愿做一个在皇族中已死之人。
真正让他心灰意冷的原因,也并不是因为几位手足的构陷和算计,而是他从来没有看清楚过身边人的真面目。
皇位于先太子,本就是被先帝和百官强加给他的责任,他身为皇家嫡长子,担起这江山社稷是本分。
若是有能者居上,他大约会二话不说便拱手相让。
然而被他人用了阴计,最后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他又如何能够释怀?
无尘禅师虽是落发出家为僧,但想必他的一颗心,却始终未曾远离过红尘事……
生于红尘世间,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出尘室外。
幽幽地叹息一声,叶婉茹轻拧起眉头。
师父为了寻一个无果的答案而回到金陵,现在却又匆匆离开,想必是有了她心中想要的答案。
那日她和雪莹上山时,恰逢轩帝离开石溪寺下山而去,也是在那日,她在后山草庐前见到了师父。
而当日却是无尘禅师开口赶他们下山,他们离开后,无尘禅师又与师父说了什么,当日轩帝上山来找无尘禅师又说了什么……
这些都是关键。
只是他们三人之间究竟曾说过什么,他们是不得而知的。
但听得这些,叶婉茹心中却是有一个肯定的答案。
当年的那件事,怕是与轩帝脱不开干系。
“我师父是有她孩子的下落了吗?所以才会急匆匆离开金陵?”
思忖了再三,叶婉茹也只想到这一种可能。
似是无所不知的段恒毅,这一回却是被问住了。
“这……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冷前辈是江湖人士来去自如,且又行踪诡秘,想要探听她究竟去了何处,属实有些困难。”
段恒毅有些无奈地摊摊手,又怕他的话会让叶婉茹失望,忙抬手揉了揉叶婉茹额前的碎发。
叶婉茹挥开段恒毅作怪的手,“你觉得当年的事是轩帝做的吗?”
这句话她的声音压低了许多,但段恒毅却是听了个正着。
段恒毅原本冷肃的眉眼间忽地便带上了些许讥讽,“是与不是怕也是显而易见,轩帝若是心中无愧又怎么会这么多年来从未曾踏入过石溪寺一步?”
“反倒是前些年太皇太后不时便要出宫,到这石溪寺小住几日。”
“你是说太皇太后知道先太子在这落发为僧?”
叶婉茹有些惊讶。
早前她是知道太皇太后时常便会出宫到石溪寺小住礼佛的,只是后来年事渐高行动不便,太皇太后便也不再出宫礼佛。
先前她只以为这里离金陵近,又是一处十分清幽之处,这才得了太皇太后的青眼。
而太皇太后时常来此小住,便也引得许多的贵妇们常常来此,一时间倒是让石溪寺的香火鼎盛非常。
只是现在听闻恒毅这话,似是太皇太后对此知道得一清二楚。
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 那样的人
段恒毅的话果然给了叶婉茹肯定的回答。
“太皇太后又岂会不知晓,当年世人都传太子殿下在狱中病逝,已经随着先皇殡天葬入皇陵,但太皇太后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毕竟幼年丧母的先太子最得太皇太后的宠爱,假死又怎么能瞒得过她老人家。”
说完这些段恒毅长吁了一口气,而同时叶婉茹也是叹息了一声。
死别,看似绝望且痛苦,但带给人的伤害远远没有生离所深远。
生离,犹生别离。
明明知道那个人还活着,且就在目光所能触及之处,却是始终不能相望。
若说死别是断了生机,割舍了希望,那么生离才是最痛人心的一件事。
就像是钝刀子割肉,无时无刻不再拉扯着皮肉、乃至筋骨。
就像她和恒毅哥哥,就像师父和无尘禅师、和那生死不知的幼子一般。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有可能是轩帝。
轩帝一世为君,不能否认他为整个大耀做出的贡献和功劳,但他蝇营狗苟善于钻营算计人心,却也是不容忽视。
且眼下朝堂上一片混乱,军中将士良莠不齐,也全都是拜他所赐。
他有功亦有过,且他又是过大于功。
至少他当年评定夺城之战的功劳,不足以抵消他这么多年的胡作非为。
大耀若是再照眼下的局势发展下去,便已经是岌岌可危。
人无完人,谁人都会有过错,且又是不可避免。但轩帝却是明知有错偏要行之,只为了一己私欲,便是可恨!
而就算太皇太后知道如今在石溪寺清修的无尘禅师,便是当年她最宠爱的孙儿,对此也是别无他法。
太皇太后有她的尊容,但这一份尊容却要仰仗于轩帝,且无尘禅师的固执和他性子的淡然,回宫也不见得会有另外一种结局。
无尘禅师的性子,也许生在帝王家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争夺储君之位,从来都是你死我活,而对帝王之位没有丝毫企盼的先太子,自然成了他人上位的绊脚石。
又是被早早立下的太子,又受先帝和群臣拥护,这样的人若是没有大错,便会一直稳坐储君之位。
于他人而言,便已经是死路一条。
只有除掉了这位被先帝和群臣拥护,又受百姓爱戴的太子,旁人才有了与之一教高下的资本。
而闵晟轩,无疑是胜出之人。
思及此,叶婉茹不由想到了如今朝中的局势。
几位皇子成年者已有四人,尚未及冠者也只有六殿下和七殿下。
然而就是这般的情况下,轩帝迟迟不立太子一直让储君之位空悬。
本就同为皇子,身上都留着皇家的血脉,想要得一隅安身立命之处,又有几人不会生出夺嫡之心?
若说轩帝从前不早早立在太子断了旁人的夺嫡之心,她尚且有几分相信,毕竟有先太子的前车之鉴在。
可如今看来,轩帝迟迟不立太子的目的并不止如此。
他的目的,就是要看着他的儿子们为了储君之位手足相残!
他又何其卑鄙?故意捧高皇子,让他们互相角逐,自相残杀……又何其残忍?
中宫皇后无所出,按律立长立贤,想必群臣们都不会有异议,然而他却是用了这样一种残忍的方式,让诸位皇子们自己角逐。
轩帝如此做,是想最后才选出一位能力最强之人作为储君吗?
可这般胜算下,只怕能登上储君之位的人,定是一位心思深沉手段狠绝之心,犹如轩帝自己一般。
他不是在挑选合适储君之位的人选,而是重新塑造了一个曾经的他。
这般想着,叶婉茹心中不由地有些悲哀升起。
若是登上储君之位,便意味着这个人从皮肉到骨血都似是浸了墨汁一般变得漆黑一片,那么她宁愿登上储君之位的人不是殿下。
殿下的心性虽并非淡然无求,但他有些直脾气的性子,却是不适合朝堂上的尔虞我诈。
且以他对于手足之情间的看重,她怕……怕殿下会成为下一个先太子。
殿下的心中有这片天下,只是他心中的天下并非囿于朝堂之上那狭小的殿堂。
他的天下是广袤无垠的疆土,是长河落日圆的边关,是数万万的百姓,是勇猛无匹的军中将士。
可也只有殿下这般脾性之人坐上储君之位,整个大耀国才能看见希望的光,而非是一直走向末路且是头也不回。
心中实在难受的叶婉茹轻拧的眉宇间,自从听闻段恒毅这个假的“说书先生”说完的故事,便始终没有舒展开。
而这时的段恒毅才捋清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才发现这其中仍旧有许多的谜团尚未解开。
只是事中人已经不在意,他作为一个旁观者的晚辈,只要不涉及到他父亲和五千轻骑的事,他自是不会去寻根问底。
触碰到了轩帝的底线,眼下他并没有那个实力。
这一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好了婉儿,不要想那么多,事在人为,要相信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面上带着温润笑意的段恒毅抬手揉了揉叶婉茹额头。
叶婉茹看着段恒毅眼中温润的笑,轻拧的眉宇间渐渐舒展开,犹如浮萍飘荡的一颗心也似是找到了依靠。
缓缓地抬颈靠在身边人宽厚的肩膀上,叶婉茹低叹一声,“先前不知道这些的时候便对这位陛下心中不喜,如今知道了这些,便已经有些惧怕,可厌恶又多于畏惧。”
“这样的人哪是心机深沉,简直就像是个无底洞。这世上怕是没有人会知道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又做了什么。”
“你说当年加害先太子,又杀了诸位皇子,他心中可曾有过愧疚?”
“想来是没有吧!你看他如今身宽体胖,乐得逍遥自在,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不过是他登上储君之位的垫脚石。”
“以他的性子来看,怕是还要那些人感到荣幸才是。”
段恒毅口中讥笑一声,话语中带着冷意,手却是轻柔地揽在叶婉茹的肩上,又把肩上人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 茶棚闲话
此时距离金陵百里外的一座名为凤崎的小镇上,清晨便离开金陵的冷珏正坐在茶棚下纳凉歇脚,茶棚伙计正抱着一大抱青草喂马。
来来往往的脚商大都会在此处落脚,因此茶棚下的生意并不冷清,反而有些红火。并且坐在茶棚里,又可听见操着各样口音的脚商在交谈。
冷珏的脸上已经并非先前那般冷若冰霜生人勿近的模样,反而一直带着浅浅略显温婉的笑容,就连那一双眼中都盛了浅笑。
喂完马的活计给冷珏添了茶,这才笑道:“客观,您的马可真是一匹难得的骏马,小的我在这已经好几年了,却鲜少见到这般的骏马。”
已经许久未曾与陌生人攀谈的冷珏下意识地便要皱眉,然而当她看到年轻伙计一脸真诚的笑容时,那双眼中的戒备悄然退去。
只是她已经太久不习惯与陌生人攀谈,那戒备虽是卸下,但多年来独处让她养成的那份冷漠却已经深刻在骨子里。
“多谢。”
只是冷淡的一句回应,冷珏脸上的笑容却丝毫不减。
她的坐骑是山岭间野马中的马王,只驯服它就花了她数月的时间,又岂会不是难得一见的宝马?
对于旁人夸赞她的坐骑,她心中是十分高兴的,只是这份高兴却被压在了心中。
且看着这个伙计,她又忍不住照着伙计的身量,在心中描绘她多年不曾相见的儿子的样貌。
若是渝儿,肯定会比这伙计眉毛更浓一些,眼睛也会更大一些,只是渝儿却不会是双眼皮,不过单眼皮的孩子看上去更为精干冷峻些……
这么想着,冷珏眼中的神色更加温暖了几分,且也带上了几分期盼。
茶棚伙计在此迎来送往见过形形色色的行人,对于察言观色颇有几分了解,是以当他见到冷珏眼中这般神色时,脸上的笑更加灿烂了几分。
伙计丝毫不受冷珏态度冷淡的影响,且他也不见外,倒是席地坐在了地上,一边抓起草料喂马,一边又与冷珏攀谈起来。
“看客观这般模样,怕是要去外地寻亲吧?”
说罢,也不等冷珏说话,伙计又低叹了一声,脸上也带上了些许的愁绪。
“我听说啊,今年多地都遭了水灾,有不少的地方百姓们连饭都吃不上了,带着一家老小逃难去了!客观您事先可问好了亲人,别等您到那在扑了空。”
原本心里正隐隐有些激动的冷珏听到他这话,心里却是猛地冷静下来,且那双眼中的暖色也霎时褪去。
那个老东西虽然告诉了她如今渝儿可能在瑜城,却并没有说渝儿近期可否会离开。
若是这一次离开,天大地大,她怕是再难寻得渝儿的踪迹……
更何况,她只知道当年抱走渝儿的是蒙靖石和梁景贤其中一人,究竟是谁她并不清楚,且她也不确定的是,那个孩子究竟是不是她的渝儿。
伙计并非有意让冷珏堵心,且他说的都是大实话。
这两个月来,有不少人都是拖家带口来了金陵投奔亲戚,都是因为家里闹了水灾人活不下去,这才千里迢迢地赶来,只为了能够活命。
伙计没坏心,但他看到冷珏有些变了脸色后,心下也有些忐忑起来,忙又解释道:“这个、这个也不一定是,小的也都是胡说的,客观您可千万莫要放在心上。”
冷珏深深地看了一眼面上带着几分惊慌的伙计,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更是她的患得患失让她心绪起伏不定。
伙计的好意她自然心领。
“无妨,已经问清了,亲人还在瑜城,并没有离开。”
冷珏加重了几分语气,既像是告诉伙计,又像是在告诉她自己,这一回,她定然不会空跑一趟。
“那就好、那就好。”伙计见没有因为他的多话而惹恼了客人,更是点头如捣蒜,心下也有些欢喜。
伙计在冷珏身上快速地扫量了一眼,这才有些吞吞吐吐道:“客观您去瑜城寻亲还好,若是去旁处寻亲只身一人可是有危险,听说最近有几处地方闹了匪患,往来脚商少不得要被很宰一顿保太平。”
冷珏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对于自己的身手她还是有几分把握的,除非遇上隐世高手或是大内高手围攻,否则三两山匪,她还是能全身而退的。
“多谢小哥提醒。”冷珏略一颔首,便算是领了伙计的情。
“客观您太客气了,小的看您面善又是一个女人家,才忍不住多嘴几句,只要您不嫌小的话多就成。”
伙计有些腼腆地笑笑,黝黑的脸上现出些不太明显的红晕来。
冷珏只是笑笑不说话,脸上的神色却颇有些喜悦攀升。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正常地与人交谈,这伙计又十分健谈,她的少言少语倒也能免去几分尴尬。
只是不知道她的渝儿如今是沉默寡言些还是也这般健谈……
而瑜城,便是她此次的目的地。从伙计的口中听闻瑜城的地名,她却莫名地生出些许的熟悉和亲切来。
明明她从未踏上过瑜城的土地半步,却因为探听到她的渝儿身在瑜城,而莫名地觉得瑜城十分熟悉。
瑜城、瑜城……
瑜城是当今三殿下闵柏衍的封地,而这位瑾瑜王爷闵柏衍,算下来也算是她的侄儿。
渝儿与他,便是叔伯兄弟……
想到这,冷珏不由地有些庆幸闵晟元和闵晟轩两人面貌上几乎没有相似之处,否则渝儿的身份怕是也会引人怀疑。
“客观,您的马喂好了。”
伙计的说话声打断了冷珏的思量。
冷珏偏过头看了一眼栓在木桩上的马,遂起身随后拿出一块银子放在了桌角上。
“客观,您给的太多了,一壶粗茶不过五十文,这些草料不值钱,您给这块银子足足有二两,小的不能收。”
伙计忙捏着银子追上冷珏。
“多余的便是赏你的,手下便是。”已经翻身上马的冷珏看了一眼伙计,旋即便绝尘离去。
一颗奔往瑜城的心似是早已经飞去,而这时的她也不知是该感激蒙靖石与梁景贤,还是该去恨他们。
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 简直胡闹
似是从金陵出发的那一刻,冷珏便感到心中越发地不安稳。
激动有之、忐忑有之、不安有之。
而这些所有的情绪都来源于身在瑜城的渝儿。
对于渝儿,她是熟悉的,那是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历尽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孩儿,他牙牙学语时也曾声音软糯地叫过“娘”。
然而渝儿如今对于她来说也是有些陌生的。
而这一份陌生并不是她对渝儿陌生,而是渝儿对她陌生。
牙牙学语时的记忆定然不会再有,在他的记忆中恐怕已经没有“娘”这个存在,他不会记得她。
也许擦肩而过时,她会认出渝儿,但她自己对于渝儿来说却是一个陌生人。
一想到这,便让她心如刀割。
那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对她这个娘,却犹如陌生人,只要想想,她便觉得无法接受。
但她又万分庆幸,庆幸她的渝儿还活着,还能有见面的机会。
她还能听他叫她一声“娘”。
而她更不知道该拿出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蒙靖石和梁景贤。
是他们害得她骨肉分离十数载,让她饱尝思念骨肉之苦,然而也是他们,冒死在当年那夜的混乱下进到东宫把渝儿救走。
她感激、可她却也恨,但更多的却是感恩。
若是没有他们,可能当夜渝儿便会身死,也许渝儿会随着他们一起被关押在牢狱之中。
环境肮脏混乱的牢狱中,幼童染病是常事,怕也最终会活不下去。
背对着已经西斜的落日,冷珏身上被洒下一层淡淡的余晖,好似在她身上为她穿上一层红霞裁制的裙裳。
一人一马飞驰在行人渐渐减少的官道上,她像是一个勇往无前的独行侠。
这一日没去御史台上差的顾言正难得地在书房里,颇有闲情逸趣地挥毫泼墨。
段恒毅便是这时登了门。
一副怪石嶙峋的山石画尚未画完,顾言便听到了来人报。
“启禀老爷,二少爷在门外。”
顾言听罢这话,手中的比顿了顿,一滴浓墨顺着毫尖滴落在纸张上,似是一块碳头般难看。
“哼,前几日老夫寻他他不来,如今老夫不想见他,他倒是主动送上门了!”
顾言口中冷哼一声,并未开口放话请人进来,手上却是不紧不慢地描画这着。
方才那滴墨,在他手下几个勾勒间,便已经成了一只蟾蜍趴在石头上,而两侧山峰间又被画出一道溪流的模样。
传话的人听见这般话语,当下便脸上带了点小心翼翼的模样,低言开口为“顾清临”解释起来。
“小的见二少爷比前些日子瘦了不少,想来是陛下给的差事太多操劳,二少爷又早出晚归着实有些辛苦。”
话语略显迟疑,小厮又像是有些忍不住笑,缓缓道:“小的见二少爷背后背了荆条,怕不是来给老爷您负荆请罪的吧?”
顾言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小厮,眼中似是有些冷意,在小厮身上打量了几眼。
“哼,你怕是收了那浑小子的好处吧?这才处处为他说好话!”
听见这声“浑小子”,小厮脸上的慌张褪尽,转而有些忍笑的模样,但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恭谨地模样来。
“老爷,这您可就愿望二少爷和小的了。二少爷待我们向来宽和,小的见二少爷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这才忍不住说了几句好话。都怪小的自作主张……”
“行了!”顾言拉长声音打断了小厮的话。
描完最后一笔,缓缓收笔的顾言拿起湿润的帕子擦了擦手,这才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那个浑小子给我请进来!”
“是,老爷,小的这就去请二少爷进来给您请罪。”
小厮口中轻笑着应了一声,又行了礼,这才快步退了出去。
顾言看了一眼桌上的山水画,又转眼瞥了一眼窗外,口中轻哼了一声,这才阔步走到外间的太师椅上坐定。
此时的顾言已经没有了方才的些许愠怒,而是颇有些气定神闲的模样。
温度适宜的茶水入腹,让顾言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声。
微微眯起来的双眼带着狡猾。哼,想和自己斗,他还嫩了点,这才不过几日的功夫便主动找上门来!
心中颇有些得意的顾言忍不住轻哼了几声小调,听见外面响起脚步声后,便敛去了脸上的笑容,转而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
阔步走进的段恒毅扫了一眼顾言,便深深一颔首,“清临见过父亲。”
朗声问了好,段恒毅便躬身颔首站在那里未动。
然而顾言却是一口气憋在心口不上不下。
方才听小厮说这个浑小子背了荆条前来负荆请罪,可他却没有在这小子身上看见半寸的荆条,这苦肉计未免也有些太过敷衍了吧?
还真是翅膀硬了越发不把他这个老子放在眼里了!他已经足足半月之久没有见过这个浑小子,想见他一面简直比进宫面见陛下还要难!
难道说这个小子的公务比陛下还要繁忙吗?简直是胡闹!
气不打一处来的顾言重重地冷哼一声,睨了一眼段恒毅后,却一直没开口让他起身落座。
然而段恒毅似是料定了顾言的反应一般,在听到这一声冷哼后,便也跟着叹息了一声。
随后,不等顾言发话,段恒毅便自动直起了身又走到顾言右侧下首的椅子上自顾自坐下。
“父亲,孩儿这几日受陛下之托正在调查一件事情。这事情虽然无关我顾家,却是与我顾家也息息相关。”
一张口,段恒毅便给顾言来了一个堪比石头沉重的话题,让顾言再无暇分心去计较他的失礼之处。
而顾言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当真没有再计较这半个月来他有意躲着不见他这件事。
“到底是什么事,你就别卖关子了!”
顾言已经有些急切起来,说话时也有失温和。
“李家父子已经把倒卖私盐一事主动向陛下坦言,并且已经得了陛下的谅解,只处死李氏宗族一位子侄便算是了了此事。”
“那账本在父亲手中如今已经同废纸没什么两样,这让儿子心中又如何能顺畅?”
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何时得知
“你说的可是当真?”
有些失态的顾言,霍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脸色也变得有几分难看,说话时,他的眼角更是忍不住缩了缩。
段恒毅瞥了一眼这般模样的顾言,故意做出一副极为痛心又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来,有些沮丧地低叹了一声。
“父亲,事情关乎着顾家的未来,孩儿又岂会打诳语欺骗您?”
“这事是儿子从陛下那里听来的,难道还能有假不成?”
段恒毅眉头紧锁,话语间似是已经带上了几分恼怒。
顾言神色微冷地看了一眼段恒毅,却是缓缓坐回椅子中,沉默着不再言语。
但从他的神色间便可以看出这时的顾言,正是一时有些六神无主又心里堵了一团火的时候,但对于段恒毅的屡次冲撞,他却是无暇计较。
自从有了账本,他便一直以为有了推倒丞相的契机,只要丞相之位空悬,他便会取而代之,从而晋升官职。
当真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如今,这个混账告诉他,一切都成了泡影,他又如何能甘心?
顾言只觉一口恶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账本他早就已经拿在了手中,却始终以为时机不合适,这才没有向陛下告发。
如今却不想被丞相自己捷足先登让他失了先机,没了这个筹码,他又拿什么去推倒丞相?
若是不能晋升丞相,他便始终要比李宏源那个老杂毛矮半分!
怒火攻心的顾言脸色涨紫,变得像是猪肝色一样难看,口中更是接连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
段恒毅见顾言这般沉不住气的模样,心中不由地轻嗤一声,面上却是做出几分慌张的模样。
“父亲,您这是何必呢,你这般让儿子如何是好……”
似是极为痛心又愧疚,段恒毅一副想要上前探望顾言却又不敢,只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
他这般样子落在顾言的眼中,却是没了半点的嫌弃和埋怨,只压抑着自己胸中的怒火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沉了沉心中的火气,顾言直看向段恒毅,“我儿是何时得知的?”
“儿子是三天前得知的。”
对此,段恒毅并没有打算隐瞒,却是硬生生把日期往后延迟了十日有余。
但在他看来,这对于顾言来说,怕也是会深信不疑的。
如今的顾言,怕是不会再对自己疑神疑鬼,且往后,顾言也会越来越器重他。而不会像这几日一样,接连往岳山城去了几封信。
从顾从云前往岳山城,顾言便像是忘了还有这个长子一样,但这些日子他有意避开顾言,倒是让顾言想起了这个被他赶到老家的长子。
从顾从云离开金陵那日起,他便没打算让他这么快就回来,但他也没打算就此放过顾从云。
无论是顾言还是顾从云,其心都是权力至上的。
只有让他们眼睁睁看着即将到手的权力土崩瓦解,才能真正地让他们死心,也更能彻底地杀死他们的野心。
心中不屑的段恒毅轻扫了一眼顾言的神情,便知道他想要叱责自己,当下便抢先道:“儿子从陛下那里得知后,就一直在暗中秘密调查,想要把那个被推出来当作替死鬼的李家子侄找出来。”
“且儿子瞒到今日,也就是不想让父亲你伤心。这件事毕竟是大哥咱们父子三人的心血,如今却又毁于一旦……”
“最痛心的人莫过于父亲您。”
段恒毅并没有刻意地回避顾从云,且他这般带着些许愧疚的神色,也让顾言心中感到一暖,从而对长子从云来自岳山城信中对于清临的报怨,也有了几分的不满。
原本,他是与从云所想一致的,都认为这个二子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可现在看来,背后默默为这个家付出的,却是二子清临最多,而老大,从来都是个胆小怕事又有诸多毛病的。
顾言心下对顾从云生了几分不满,看段恒毅却是越发满意起来,就连这半月不曾碰面一事都被他忘在了脑后。
神色和缓了几分的顾言颇为和颜悦色地看着段恒毅,话语也平静了许多,“我儿清临如今当真是懂事了许多,为父深感欣慰啊!”
轻叹了一声,顾言抬手捏了捏隆起的眉心,再看向段恒毅时,眼中不由地带上了些许的希冀,“我儿这几日可有调查到什么?”
看到顾言这般模样,段恒毅心中颇为不屑地嗤笑一声,老狐狸上钩了!
“回禀父亲,孩儿这几日东奔西走,太过有用的东西倒是没查找,不过……”
段恒毅故意卖了一个关子,神色间也略显迟疑。
顾言一听段恒毅的话,不仅没有半点的失望,反倒是有些颇显着急的样子。
“不过什么?都到了这个时候有什么话你就痛痛快快地说,爹虽然年纪大了,却也不是没经过风浪的,这点打击还打垮不了你爹!”
说着,顾言特意抬手拍了拍胸脯,砰砰的两声听得段恒毅只抖着眉毛忍笑。
“不过孩儿却查到这几日丞相长子李生桐并不在城里,而是去了城外庄子上,据来人说李生桐正再城外的庄子里种庄稼。”
“而这庄稼也自然不是普通的庄稼,而是来自于卓阳国的丰产谷种,据说是由二皇子府上运到丞相府的。”
“你是说李家父子是用此将功抵过了吗?而且这功又是二殿下亲自送给丞相父子的?”
面上带了几分惊诧的顾言,两道眉毛险些都要拧到了一起。
“清临以为大约便是如此,但儿子想,也许二殿下不过是想经由这对父子之手送一份礼给陛下,好早日解了他眼下的围困,但却不曾想被这对父子加以利用。”
“此外儿子还得知,陛下已经派人秘密前往卓阳国调查这些谷种的来源和贩卖私盐一事,想来陛下虽然答应放过李家父子,但心里已经对这对父子不满。”
“那么儿子以为,眼下也不失是一个好时机。这账本既然费心费力地拿到手中,总不能真当作废纸处理。”
“眼下,陛下不是正需要证据吗?这份证据随不足以搬到李家父子,但却会给李家父子在陛下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也是给李家父子埋了一个隐患,这隐患总有一日会要了李家父子的命!”
“父亲以为如何?”
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 御史大夫
段恒毅的话让顾言的脸上渐渐露出喜色,且他看向段恒毅的目光中,也不由地带上了赞赏之意。
“我儿清临如今真是让为父刮目相看,你较从前可真是成长了许多。”
说罢,顾言便颇有感慨地喟叹一声,“若是你从前便这般……咱们顾家现在是否就全然会是另一番景象……”
顾言的这一声喟叹似是低语一般声音极低,但段恒毅却是听了个正着。
心中颇为不屑的段恒毅口中轻嗤了一声,却是没有搭话。
无论他是否是真正的顾清临,之所以会造成这种局面的,从来都不是“顾清临”而是他顾言。
而今顾言发出这种感慨,除却让人心中感到厌恶以外,却是生不出半点的同情。
从前是顾言漠视顾清临,放任顾从云对顾清临的打压,而后又有他亲自开口将对他来说已经无用的顾从云赶走,只因为他看到了“顾清临”身上的更大利用价值。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绝了顾清临回到顾家的心思,从此与孔采薇远走高飞到异国他乡。
倘若顾从云还像从前那样在顾府里嚣张跋扈不可一世,他想顾清临不会那般果断干脆地放弃顾家二少爷的身份,去往卓阳国做一个客居之人。
之所以会有今天的局面,都是由顾言一手造成,他发出这种感慨,也并非是因为他今日才看到“顾清临”的有用,而是眼下他的美梦破碎,而在“顾清临”的身上,又让他看到了希望。
是权势的诱惑,让他对这个从来不被他放在眼里的二子高看了一眼。
这让他感到无比的恶心。
段恒毅这一声似是冷哼的轻嗤被顾言听在耳朵里,他却没有半点的不悦,反而似是面上有些尴尬闪过,只匆匆看了一看段恒毅便收回了视线。
似是顾言也知道段恒毅这一声冷哼代表什么,因此他并未对段恒毅无礼的态度过于苛责,反而有些含混道:“过去的事便不提了。”
顾言想要装傻充愣,段恒毅自是不会去做一个拆穿长辈让长辈没脸的恶人,毕竟他这次来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讨一个公平不是?
略忖一忖,段恒毅便直接抛出了问题。
“那父亲以为孩儿的主意如何?”
“我儿以为眼下时机尚可?”顾言不答反问。
段恒毅深深地凝望了一眼顾言,便知顾言这会儿心里怕是已经同意了他的提议,只是还要揣着一副长者的模样端着架子。
端架子若是换了顾从云,怕是还会有几分作用,只是在他面前,却是半点效果没有。
“那依父亲之见,是想就此错过机会吗?时机已经错失一次,这一次若是再错失,以后怕是没有出手扳倒李家的机会了。”
稍有停顿后,段恒毅又给顾言下了一剂猛药。
“因为陛下怕是不会给咱们顾家这个机会。”
他的这话,果然让顾言的神色一凛,眼中的神色也认真了不少。
段恒毅见此,却是不再说话。
轩帝多疑,顾言同样多疑,话说到这,他便不用再去一再强调,剩下的就让顾言自己思量才行。
有句老话儿不是说得好嘛,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顾言一方面害怕引起轩帝的怀疑和不满,另一方面却又不愿就此放弃踩一脚丞相李宏源的机会,这个取与舌,端的要看顾言自己的思量了。
且顾言这般前怕狼后怕虎又想分一杯羹的模样,也越发地让他瞧不上眼。
这次是他有意说给顾言听的,因为他想李家父子在近郊耕种丰产谷种一事的风声,再瞒也瞒不过几日,还不如由他通知顾言为好。
再者,此时他说出来,也会给顾言一种暗示。
他这样说,便已经表明轩帝有了动李家父子的念头,而他笃定顾言,一定不会错过一次这样的大好机会。
他若是于揭发李家父子罪行一事上有功,那么只要李宏源倒台,这个丞相之位便非顾言莫属。
但若是此次调查李家父子,全是由轩帝一人亲历亲为,那么这个丞相之位,便是能者居上。
而他的存在,便是对于顾言来说最大的威胁。
轩帝有意捧高他,这一点想必顾言也定然看得分明,若是他越过顾言一跃成为朝中大员,这种可能也不是异想天开的。
他在来之前,已经在心中把与顾言见面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揣摩了几遍,且顾言会说些什么话来,他也都暗暗做了猜测。
是以,可以说现在这场谈话始终被掌控在他手里,就连顾言的反应都与他先前所猜测并无二致。
两次发问,都不见段恒毅接招,而是又抛下更大的诱饵,顾言眼角微微缩了缩,似是有些要发怒的模样,但最后却是化成了一声剪短的叹息。
“这个机会从来都是把握在咱们手中,已经错失一次机会,我又怎么会放任这次机会溜走?李宏源不走,我便始终难以再进一步。”
顾言话语中透了几分阴沉,眼中带着一股狠戾,似是对于搬到李家父子,已经是势在必行。
段恒毅心里悄悄偷笑了声,这才慎重道:“父亲您本就是御史大夫,有监察百官言行德行的职责。李家父子知法犯法,您不过是履行身肩职责,又岂会徇私!”
他的这话,倒是让一时间有些没主意的顾言生出了好计谋。
是啊,他本就是御史大夫,坐镇御史台,监管的便是百官言行德行是否有失,有直达天听的特权。
有此,他又何须畏惧陛下的猜忌?
而如今陛下恰好在暗中搜集证据,那么他手中的账本便无异于及时雨,至于如何打消陛下的疑窦,他相信凭他的口才,定能让陛下信服!
心里托了底的顾言笑眯眯地看着段恒毅,不住地点头称赞,“我儿清临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对于这样毫不吝啬的夸赞,在段恒毅听来却是极尽虚情假意,他自是不会放在心上。
段恒毅面上有了几分踌躇,看着脸上带笑的顾言片刻,这才似是经过谨慎斟酌地开口,“孩儿近日还得知一件事,翰林院的编纂李独是二殿下的人,而他又与瑞王府上荷侧妃身边的婢女有染。那两人那日在酒肆媾和,恰被儿子听了个正着。”
“儿子以为这个李独不能留。”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 德行不配
“李独?”
顾言似是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眼中也满是疑惑不解。
段恒毅冷冷地瞥了一眼顾言,见他的神色不似作伪,这才又耐着性子温声解释了一句。
“李独就是去岁陛下在殿上钦封的探花郎,据闻此人颇富才华,品行又十分高洁,这才能娶得兵部侍郎赵大人的独女为妻。”
“但眼下看来,此人品行十分低劣,这样的人放在朝堂上,实在是有碍观瞻!”
段恒毅冷冷地讥笑一声。
顾言颇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段恒毅,这才道:“你若是说此人,为父倒是有几分印象。殿试时在乾元殿见过一回,往后却是半点消息未曾听闻。”
“若是你所听不假,那么这个李独的德行的确是配不上探花郎这个名号。这功名给他,也属实有些糟践了。”
对此,顾言倒是十分赞同段恒毅的看法,只是让他心中怀疑的是,这个浑小子想除掉李独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深深地看了一眼段恒毅,顾言沉默了须臾后,缓缓开口,“李独如此不过是德行上有亏,但这件事毕竟是他的私事,既没触犯律法又没违背孝道,就连陛下也不会罢了他的官,顶多是闹到御前时被陛下苛责几句罢了!”
顾言别有深意地看着段恒毅,眼中似是带上了些许笑意,“为父想要知道我儿清临看不惯李独,究竟是为了清除瑞王殿下府上的隐患,还是为了心上人的闺中密友出一口气。”
这一眼顾言眼中的神色格外有些深沉,似是带着些许早已经看透“顾清临”的胸有成竹和睿智。
原本顾言以为他这般直白地问出,会见到“顾清临”神色慌乱的模样,却不想在他面前越发恣意的浑小子脸上却是露出了笑。
“父亲您是想说清临在以此假公济私吗?”
段恒毅挑了挑眼尾,微微上挑的眉眼间便带了一股顾盼风流的神韵来。
“就李独这样的人品,莫说清临没有私心,就算有私心,难道他还不是罪有应得吗?”
“若是他心悦荷侧妃身边的婢女,大可讨到自家府上抬个姨娘,关上门来还不是想怎么快活怎么快活?”
“可他不顾廉耻,在人来人往的酒肆雅室里便与人毫不顾忌地行苟且之事,可有想过一墙之隔的儿子是如何心中作呕!”
“一想到那日听到的淫词浪语,孩儿便恨不得杀了他的心都有!”
听段恒毅越说话语越有几分露骨,顾言的脸上不由地便现出几分尴尬的神色,好似此时被段恒毅破口大骂的人是他一样。
于女色一事上,顾言可是说是没有半点心虚之处的,官场上的逢场作戏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只是这点廉耻心他还是有的,且他也从没有让风流韵事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顾言深深凝望着段恒毅,似是要看穿他的心中所想。
然而这时的顾言心中却在想着,他的这个二子清临也是个风流的,从前便时常流连烟花巷中为美人一掷千金也曾有过。
但他却从未听闻过有关这个小子的风流韵事,更没有哪个姑娘闹到府上来讨说法,唯一的一个例外大约便是孔家的姑娘。
孔家的姑娘……
唉,不提也罢!跑都跑了,这婚事也该作罢了!
至于这个浑小子心中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便权当他是为了清除瑞王府上的隐患罢。
“怎么除去此人,你心中可是有了主意?”
顾言毫不犹豫地便问出。
顾言不傻,现在心思沉淀下来,他便想到久不登门、又屡请不来的混账东西,定是有事相求,而唯一能让他求他的,无非就是他的身份能带来的便利。
御史大夫掌管御史台,有监听百官言行之责。
方才他还想着利用身份之便,参丞相李宏源一本,但现在看来,他之所以今日能见到这个混账,也全都是在他的算计中。
这让顾言心头有些忍不住恼火,但他还是强压着心头的怒火。
如今陛下渐渐疏远他,宫中的消息他已经不那么灵便,若是没有了这个浑小子,他就和睁眼瞎没什么区别。
口中接连喟叹了两声的段恒毅眼中带着感激地看向顾言,微微摇头叹息道:“来时清临心中半点主意都没有,还想着求父亲给儿子出个好主意。不过现在儿子却也有些突发奇想,只是不知可行否。”
“如何?”顾言沉声问道。
段恒毅正了正脸色,起身从椅子中站了起来,举步走到顾言面前后,微微施了一礼。
“父亲您身为御史大夫,掌管御史台,手下又有监察御史等人,儿子想借监察史之手向陛下弹劾翰林院编纂李独。”
朗声说罢后,不等顾言表态,段恒毅便又紧着加了一句。
“也只有这样才不会引得旁人的怀疑。”
见顾言只是看过来却不说话,段恒毅话语微微一顿,于是又道:“先前咱们商量由您出面上书陛下李家父子贩卖私盐一事,又奉上账册给陛下,为的是坐实这对父子的罪行,不让他们有徇私枉法的机会。”
“但李独一事若是再经由父亲之手,只怕陛下便会心生疑窦。况且……如此一来顾家也未免树敌太多,太过不利。”
“若是经由监察史之手,陛下便会信以为真,且陛下对于御史台从来都是格外看重,想来定会严惩李独。”
“那么等瑞王殿下自封地归来后,还何愁他不感激儿子?”
段恒毅抬眼征询地看着顾言,眼中隐隐带着些许的兴奋,既像是等着顾言表扬,又像是想到日后的荣耀忍不住有些心头雀跃。
他这般神色,被顾言看在眼里后,心中便轻哼了一声。
哼,先前见这个小子,他还以为沉稳了不少,然而现在再看,与过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也许,是他自己想多了罢!这个小子浑身都是心眼,但却应该不会算计到他这个父亲身上来才是。
“不知我儿清临打算找哪位御史与你作戏?”
顾言这话,便是同意了段恒毅的提议,也且默认了他去找自己的手下。
第一千二百六十章 倔牛姓马
装作深思熟虑了半晌后,段恒毅这才有些迟疑地开口,“您认为马御史如何?”
耐心地等了许久的顾言听闻是马御史后,丝毫没有感到半点的意外。
他手下这位马御史虽是姓马,但脾气却像足了一头倔牛,认定的事,是十匹马都拉不回来的。
清临打算找马御史作戏,可见除掉李独一事已经是十拿九稳了。
有马御史从中插手上奏陛下翰林院编纂李独德行有失,便撇清了整件事与顾家有关的可能,将来无论是丢了差事的李独还是折损一员部将的二殿下,都记恨不到顾府上。
而马御史,则更是不怕多一个仇人。
这一年下来,朝中哪位官员没被马御史参本过?就连他这个顶头上司都没能幸免。
多了一个二殿下和李独,对于马御史来说,什么影响都没有,他也可谓是虱子多了不怕咬……
“尚可。”顾言点点头,便算是同意了马御史陪段恒毅作戏。
“马御史秉性直率,脾气耿直,眼中更是容不得半点的藏污纳垢,他以身作则行得正坐得直,这朝中怕是没有比马御史更为尽责之人,你找他算是找对了!”
谈及马御史,顾言眼中的神色便不由地有些古怪起来。
他放任马御史密切地监察朝中百官,又纵容马御史背着他给陛下上书弹劾他这个顶头上司待子不公,有失为慈父。
原本他是有些怀恨在心的,只是马御史这样的官员未免太过惹人注意,就连陛下对都他这个臭脾气颇有几分欣赏。
为了朝中百官,也为了能更给陛下乃至百官留下一个宽容大度的看法,他这才没有寻个错处处置了马御史。
如今却想不到,清临这回也算是帮他出了一口恶气。
天下之事,果然因缘际会难寻踪迹。
顾言在心中不由地感叹起来。
他得到这话,像是给段恒毅莫大的鼓舞。
段恒毅双眼晶亮地看着顾言,方才神色间的忐忑已经荡然无存,反而有些格外欣喜。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可真是多亏了父亲点拨。”
像是激动到有些手舞足蹈一样,段恒毅不禁连连抚掌。
他这般,倒是打消了顾言心中的疑虑。
看来这个小子事先对他所掌管的御史台内部并不一清二楚,之所以会知道马御史的存在,也不外乎是这个老倔牛臭名远扬罢了!
这般想着,顾言眼中的甚视便悄然褪了下去,转而有些和颜悦色的模样。
“你这个小子啊!我算是看出来了,平日里的沉稳都是装出来的,一到真章便会露出你的本性来。”
似是极为高兴的顾言指了指段恒毅,口中嗔道。
“儿子这不是一时得意忘了形么,日后不会了,否则倒是陛下以为儿子不够沉稳,不给儿子升官可如何是好?”
段恒毅状似无意间一句抱怨的话,却让顾言眉心直跳。
看来是陛下已经训斥过这个小子行事不够稳重,这才让他像现在这般学会了装模做样拿腔捏调,这个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听这话的意思是,陛下有心思给这个小子升官了?
眼珠子转了几转,顾言却是没把这话问出来。
御史台的职责不仅仅是监察百官,更监管着下诏书一事。
若是这个小子被提拔升官,诏书定会经由御史台,那时他便是自会知晓。
若是此时他问了,这个浑小子怕是要忍不住把尾巴翘上天了!
略微严肃了面孔,顾言颇有些语重心长地叮嘱道:“沉下心来做好陛下交给你的差事,升官便也会水到渠成,莫要投机取巧弄巧成拙。”
“是,父亲。清临醒得。”段恒毅格外认真地应了一声,但随后他却又轻啧了一声。
“父亲,孩儿想知道马御史平日都去哪里逗留,这样清临才好布置一番偶遇,让马御史撞见翰林院编纂的丑事不是?”
“呵呵,这个嘛,马御史行踪不定,但逗留最多的便是东街鼓楼巷后街的一家酒肆。马御史十分自律,虽十分喜酒,但因过去苛责己身,这酒他是不常饮的,但他却十分愿意到酒肆里去闻酒香。”
对于越发看重的儿子,顾言是丝毫不吝啬自己所知道旁人真不知道的秘密的。
之所以会对马御史十分了解,还是他当时被陛下叫进宫里闲谈一番后,想要让府上的小厮去毒打马御史一顿,足足连着盯了半月有余,才摸寻出来的规律。
但他在得知马御史的这点不为人知的小秘密时,心里说不出是可怜他还是佩服他,但毒打他一顿的心思却是淡了。
对于顾言熟知属下的落脚点和习惯,段恒毅是十分惊讶的,但他眼中流露出来的却是惊喜。
有些兴高采烈的段恒毅连连拱手,口中急慌慌道:“多谢父亲。事不宜迟,清临这就去安排。”
眼见着段恒毅要走,顾言有些不放心地起身叮嘱道:“去吧!切记小心行事,莫要被人抓住把柄。既然想让自己一身清,就要做得干净利落才可。”
“孩儿谨记父亲教诲。”段恒毅郑重地应了一声,心里却是万分不屑地呸了一声。
老狐狸顾言徇私枉法的事情没少做,但事到如今鲜少有人上奏揭发他的罪行,不仅仅是因为他身为御史大夫。
更多的原因便是因为他行事谨慎小心,鲜少有让人抓住把柄的机会,否则御史大夫这个位子他又岂会坐得这般稳当?
顾言的罪行加起来,一旦被揭发,怕是被丞相李宏源还要尽早倒台!
直到段恒毅的身影彻底被掩映在满目的翠绿间,再也难以寻觅时,顾言才缓缓地收回视线重新坐回到太师椅上。
然而顾言刚刚坐下,便又站起身来,旋即便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架前。
一盆兰草盆被转动了几下,一道暗格显露出来,看着暗格中存方的木匣子,顾言眉头微拧,似有迟疑后便又把花盆归到远处。
现在他便去陛下那里送上账本,未免有些太过心急了,还是再耐心等上两日罢!否则不光陛下会生疑,只怕在这个浑小子心中,他这个父亲也是有些沉不住气的。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 坐等看戏
又平静地过了两日,这天一早刚刚用过早饭后,段恒毅便脚步轻快地离开了顾府。
早就得知段恒毅动向的顾言抚须面带微笑,这个小子,到底是有些沉不住气的。不过有些事的确是宜早不宜迟,否则便会失了先机。
就像事关丞相李宏源父子贩卖私盐一事,他便是是了先机,否则又岂会放任李家父子逍遥到如今!
想到李宏源,顾言眼眸微眯冷哼了一声。
这个老东西处处明里暗里与他作对,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他占上风才是。
那个老东西只有一个嫡子,他却是足足有三个嫡子,且他的长子李生桐,如今也不过是清临的手下败将……
越想心中越得意的顾言脸上尽显笑意,就连说话都比平日里温和了许多。
“吩咐人去备车,我要进宫。”
吩咐了一声屋里候着的小厮,顾言便转身去了书房的最里间。
他去书房里,自是拿上那本有关李生桐贩卖私盐的账册。
这个时候的顾言心里,对于今日一行是存了势在必得之心的。他已经知道了必须啊正在暗暗调查此事,而他手里又恰好又此账册,趁此机会献给陛下简直是顺理成章。
这样一来,陛下只会以为他刚正不阿,而不是认为他有落井下石之嫌,毕竟陛下对外并没有露出要对丞相下手的兆头。
那么他权当不知便罢。
言多必失,祸从口出这个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怀揣着账本的顾言胸有成竹地上了马车,缓缓地沿着街道向皇宫行驶。
在顾言的马车离开顾府后,已经离开有一会儿的段恒毅才从顾府旁的那道巷子口露出头来,见马车走远后,段恒毅轻声讥笑一声。
能抻上两日,怕是已经是老狐狸的忍耐极限。
却不知,有这两日的耽搁,只怕轩帝那里该调查的早就调查清楚了。
对于能在轩帝身边就留的暗卫,他还是有几分认知的。
如今,老狐狸手中的账册于轩帝而言,怕是已经无用。那么老狐狸想要在轩帝那里博得一个好的希望,也自是会落空。
略微瞥眼扫看了一眼顾府的门楣和府门前那两尊威武的狮子,段恒毅眼中的目光渐冷,随后他脚步轻转,彻底地消失在巷子口。
如何让牛御史撞见李独和郑荷华婢女春杏儿的好事,自是少不得要用些手段。
否则那李独又岂会次次不顾及场合,便拉着春杏儿行苟且之事?
不过这事并不难,烟花巷里多得是助兴的药,他只要买上那么一点,便足以让李独现了原形。
而牛御史常去的那家酒肆,说来也巧,便正是他时常和霜痕见面的那家酒肆。
这家酒肆已经易主多回,最后才落在了霜痕手上,却想不到牛御史倒是始终惦记着那一口酒香。
如此一来,倒也省去了许多得麻烦。
而他唯一要做的便是把李独和春杏儿约到酒肆便可,只要牛御史撞见,便自会出手处置了这个李独。
李独,呵呵,此人隐藏倒是极深,不过一个小小的探花郎却早就在暗中投靠了二殿下,倒也是有些手段的。
不过经此一事,这金陵日后便再也没有这号人了!
这般想着,段恒毅心中颇有疏朗,就连脚下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而他要去的地方,自然是叶府。
事情他已经都准备就绪,接下来便是等着这桩丑闻发生了。
依旧是步行到叶府的后门,出了巷子的段恒毅左右环顾了一下,见四下里无人,这才一跃上了叶府的墙头。
从墙上稳稳当当地落地后,他便熟门熟路地在叶府这片小花园中自顾自地逛了起来,园中各色的月季开得正艳。
大红、鹅黄、嫩粉、雪白的、橙黄的,都带着昨夜残留下来的露珠迎着朝阳吐露芬芳,尚未走近时,便可闻到一阵阵浓郁的花香。
从花圃边上走过时,段恒毅顺手采了两朵鹅黄和嫩粉的花朵,这才心满意足地朝着荷韵园的方向走过去。
如今的段恒毅出现在叶府,似是已经习以为常,就连后院那些洒扫的小厮们,见到他都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
垂眼看看手中花朵上的几滴露珠,段恒毅不禁露出一个有些憨憨的傻笑。
婉儿平日里打扮总是太过清素,这花若是簪在鬓边,定是无比的好看。这才是人比花娇……
眼见着荷韵园就在眼前,心里美滋滋的段恒毅一改先前的缓慢懒散,大步流星地便进了荷韵园的门。
一进门,他便看见在树下比划招式的怀瑾和怀瑜二人。
那二人穿着一身短打正打得火热,只看了两眼,段恒毅便忍不住有些眼热,扫了一眼周身,从地上拾起两枚松果掷了过去。
两枚松果壳带着一股强劲的力道,便飞向那兄弟俩抵在一处的剑刃上,随着钉钉两声响,松果也掉落在地。
见那兄弟俩看过来,段恒毅一脸正色地问道:“你们小姐呢?这会儿可是起了?”
“公子您来啦?”
收了剑的兄弟俩一起问道。
怀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这才道:“小的见虹玉已经端了水和早饭,想必这会儿小姐已经起了,公子您自去便是。”
“行,你们兄弟继续练。”
段恒毅摆摆手,这才抬脚继续往里走。
走到正房前,段恒毅便撞见了出来倒水的碧玺,碧玺端着水盆匆忙地福了福礼,脸上是可见的喜色。
“等婉儿用完早饭让她去那边亭子下寻我就行。”略一颔首的段恒毅对碧玺交代了一句,便熟门熟路地沿着正房外那条小径走向建在荷塘边的亭子。
屋内的叶婉茹听见外面有响动,却并不知道是段恒毅过来了,只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满眼的葱绿别无他物,便又收回了视线。
那人已经两日不曾来了,这两日不只是没见到人,就连书信也没有一封,眼前没有那人晃来晃去,她倒是有些不习惯。
看了一眼桌上的素包子,叶婉茹突然就失了胃口倒是有些想念肉包子的味道。
那人最喜肉包子,这么大点的肉包子,怕是要足足吃上三四十个才能饱,饱了又要喝粳米粥溜缝儿,可不就是饭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