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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晚枫无眠     扶摇而上婉君心txt下载     扶摇而上婉君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雪莲与你

    轩帝说罢这话后,有些凌厉的眉宇已经轻拧了起来,显见着是已经心有不悦。

    坐在车门口的高博听见这话后脸上带了点笑意,温声道:“老奴听闻叶大人素来不喜与同僚私下结交,怕是府上女眷吧!”

    高博本想有意为叶洵开脱,谁知他无意中说完这句话后,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好好的,谁家府上女眷会这么晚了才回家?恍恍惚惚他记得那辆马车的颜色可不像是妇人所乘坐的马车,那么女眷便也只能是叶大人之女了。

    如今陛下正因小顾大人与叶大人之女之间的传闻而不悦,若是让陛下以为这车里的女眷便是叶府小姐,只怕陛下对那个有些伶牙俐齿的姑娘更不会有好印象了。

    若是让小顾大人知道他可能求成的姻缘毁在自己的无心多言上,怕是会记恨……

    他并非是怕顾清临,只是如今这位年纪轻轻的小顾大人争得圣眷,日后的成就自是不在话下,他并不愿去得罪一个权臣。

    尤其是一个被陛下所倚重的年轻臣子,他已经放弃了助纣为虐,那么为自己争一个安度晚年总归是没错的吧!

    轻瞥了一眼轩帝的神色,见他果真脸色比方才沉了些许的时候,高博心里微微打了个突。

    “呵呵,老奴看这离前大将军的府邸不远,怕是去了将军府也说不定。”

    “老奴听说叶大人之女是个颇为重情重义之人,不仅立誓要为小将军守节,对待忠烈夫人也似是亲母般孝顺。”

    “这样的女子倒是有情有义……”

    “哼,你倒是会听说,怎么这些话就没人在朕面前提起呢?你与朕同在深宫中,朕怎么就没听说?”

    轩帝冷哼一声打断了高博的话,看向高博时的目光已经带上了几分冷峻。

    听说、听说,他又岂会没听说?

    先前皇后还曾有意把叶卿之女许给老三为妃,却想不到被那个丫头给一口回绝了!

    他的儿子又哪里比不上一个将门虎子?更何况那个孩子已经没了,他不知道她在坚持什么!

    心情更不好的轩帝没了心思听高博在那絮絮叨叨,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罢了!管他作甚,回宫吧!”

    虽然高博收到了轩帝的冷眼一枚,心下却是已经放下心来。

    陛下不再纠缠那马车中究竟坐的何人便好,至于小顾大人……这个人情总归有他还的一日。

    已经快要行至叶府的马车里,段恒毅仍旧在紧锁眉头,在心中思索着轩帝这是去了何处。

    能让轩帝是夜出宫,定是有什么大事,且又看他出行这般轻便,便定是有什么不可言说之处。

    究竟是去了哪呢?

    轩帝他总不会是冒夜去看望了二殿下闵柏淳吧?,可是这个方向又不是通向二皇子府。

    这一路走过去,权贵的府邸可就多了,若是胡乱猜测只怕猜到天明也没个结果。

    还是要派人去查一查才行,虽然轩帝冒夜出宫且行踪隐秘,但也总归是有迹可循。

    这么想着,段恒毅便撩开窗幔探出头去,一声声嘹亮的鸣叫便从他口中发出,寂静的夜里鸟儿鸣叫的回声阵阵,传到了很远。

    有几只晚归的鸟儿听到这几声鸣叫也跟着啼叫起来,倒是不显得这从马车中发出的鸣叫声突兀。

    段恒毅口中又接连发出几声叽叽咕咕的鸣叫声,这才放下窗幔靠回到了软枕上,这期间叶婉茹竟也始终未被惊动。

    马车是叶府的,赶车的小厮也同是叶府的小厮,这小厮年岁不大,倒是对于人嘴里能发出几乎以假乱真的鸣叫声感到新奇不已。

    频频回头看向马车,似是想要透过那层帘幔一探究竟般。

    车幔纹丝不动,想要一探究竟的小厮倒也歇了心思,他无声地张了张嘴,看模样像是想要学段恒毅学鸟儿鸣叫一般。

    几次反复下来后,小厮嘴里不过是发出了几声含糊的咕哝声,他也不气馁,只抬手挠了挠头憨憨地一笑。

    这个顾公子,与外面传的有些不一样呢!他是才从庄子上提拔上来的小厮,今日就有幸给府上的小姐赶车,看来真像娘说的一样,能到府里伺候是他的福气哩!

    段恒毅的耳力远非常人,帘幔外赶车小厮的轻叹和憨笑声被他听在耳中,虽不知这小厮想到了什么,却也觉得有些憨傻讨喜。

    倒是比那有眼色能说会道的罗宝莲要讨喜得多。

    想到罗宝莲,段恒毅便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顾言,这让他不由厌恶地皱起了眉,似是今日得好心情都被打破。

    微微偏头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肩上酣睡的人,段恒毅漆黑的眼眸里染上了一层暖色。

    今日若非有婉儿陪着,只怕他是没有勇气也没有颜面去免对母亲的……

    “少爷,转过前面这个街口就到了。”小厮的声音猛地响起。

    段恒毅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这小厮看来也并非看上去那般憨傻,至少他把婉儿的话都记在了心里。

    “绕去后巷停在后门便可。”段恒毅直接吩咐道。

    先前他对婉儿说的话虽是真心应承,可现下他却是不忍心叫醒她,毕竟这几日事多,婉儿也跟着忧心,能得须臾好眠他又怎么忍心?

    最为主要的则是他舍不得放开怀中人,对于自己心中的这点小想法,他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是,少爷。”小厮也不迟疑,干脆地应了一声。

    段恒毅抬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叶婉茹额前的碎发,光洁的额头在烛火的掩映下发着一圈淡淡的光晕,似是带着不可侵犯的圣洁。

    不知怎的,段恒毅便想起了在苍仁神山上所见的雪莲花。

    鬼使神差的,他便一吻落在了叶婉茹光洁的额头上。

    温热滑晰的皮肤一触碰到唇上,段恒毅便飞快地退开,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做贼心虚,耳根却是慢慢红了。

    马车速度不断地减缓,直到慢慢停靠,段恒毅才平稳自己的呼吸,不顾小厮不时瞥过来的目光,打横抱着叶婉茹便下了马车。

    “去叫门,愣着做什么!”轻斥了一声小厮,段恒毅抿了抿嘴,倒是放弃了翻墙的念头。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一问便知

    回到皇宫后的轩帝仍旧似是面有不悦,眉眼间的神色早没了先前在丞相府得知丰产稻谷后的喜悦,只面色微沉地立在窗前看着夜色,眼中神色不明。

    立在一旁的高博没得到轩帝的命令也不敢退下,只得不尴不尬地站在那里悄悄打着盹儿。

    他一边站在那里迷迷糊糊着,一边又忍不住想,到底是上了年岁,就精力而言比不得前几年不说,就连长他几岁的陛下,他更是远远不如。

    想到仙长炼制的那些“仙丹”高博心中不禁有些动摇,随后却是猛地清醒。

    仙丹虽好,他却是没那个福分享受的,且寿数长短早有定数,尤其是人力可以逆转?若是人人都能得道成仙长生不老,那么这世上岂不是全都成了老不死的怪物?

    这么一想,高博心中不禁便转忧为喜,方才涌上来的那股倦意也散了不少。

    他在心中轻叹了一声,这夜啊,似乎越发难熬了!

    “你认为今夜李丞相所言有几分真几分假?”

    沉默了许久的轩帝突然发问,惊得高博浑身瑟缩了一下,这才打起精神来。

    高博几乎没有仔细思索轩帝到底是意指的哪一件事,便微微躬身颔首道:“在陛下您的面前说假话,便是欺君之罪,李大人是朝中老臣,又岂会不知?”

    高博抬头瞄了一眼轩帝,继而笑呵呵道:“再者说,说假话欺瞒陛下,他又能得到什么?依老奴看啊,李大人怕是不会。”

    立在窗前的轩帝回头睨了一眼高博,稍显冷肃的脸上渐渐便带了笑,只是这笑中却是带了几分讥讽。

    “呵,你倒是会说话,两头都不想得罪。朕都没说是哪件事,你这话倒是把朕的嘴堵死了!”

    听到轩帝这话,高博面上露出些惊慌的模样来,“陛下,您可是冤枉老奴喽!老奴是您的奴才,又哪来的怕得罪李大人一说。”

    “老奴的脸面都是陛下您给的,与李大人有什么干系哟!老奴说的话只是老奴自己的想法,况且陛下您若是怀疑怕是也不会轻饶了那李家子侄。”

    高博接连的这一番话,倒是让轩帝脸上的神色和缓不少,眼中的笑意至少看上去比方才要真诚不少。

    “朕不怪你,朕问了,你才答的,朕若是怪你,岂不是太不讲道理了?”

    说着,轩帝便摆摆手轻笑起来。

    躬身颔首的高博见轩帝摆手,连忙揖礼,这才直起腰身来。

    这一回高博却是不再接话,只低眉敛目地站在那里。

    转回身来的轩帝深深地看了一眼高博,眼中有道不明寒光闪过,又微微眯了眯眼,像是在心中权衡一般。

    良久后,轩帝才轻叹一声,“朕不是没有怀疑的。李家子侄贩卖私盐一事朕倒是可以过往不究,只是这稻谷一事,朕却是心存怀疑。”

    高博飞快地抬眼看了一眼轩帝,确认轩帝当真与他有深谈的意思,而并非只是简单的试探后,他这才略略拧眉思索起这件事。

    陛下会如此问起,便表明陛下对李丞相或是二殿下起了疑心,更甚至是对李丞相和二殿下的关系生了怀疑。

    仅凭一个短短数月的伴读之情,是不足以证明二殿下和丞相府之间的关系就是清白的。

    高博在心中无奈一笑,也不知道陛下当初是如何想的,几位殿下的伴读都是朝中重臣之子,若非是一般臣子也就罢了,偏偏是权臣……

    这又如何能让权臣不蠢蠢欲动呢?

    有了这份伴读之情在,多么过密的往来倒也是都有了说辞。

    只是不知当初陛下做下这般决定是,可有想到会有今日的因缘际会!

    略略思索了须臾,高博还是决定装傻到底。

    “陛下可是对那些谷种的来源有所怀疑?”

    他这般问倒也没有避事之嫌,本这谷种就异常珍贵,又一直被培育出来的卓阳国死死按住,这十多年间竟丝毫没有外泄过。

    如今骤然出现在大耀,虽说按照小李大人所言是花了重金从农户手里买来的陈年谷种,但也十分耐人琢磨。

    旁的先不说,就说得来这谷种的功劳,若是始终成功,今后再在整个大耀推广种植,那便是天大的功劳一件。

    天上的馅饼砸到头上,他不信李丞相会主动分出一半给二殿下,这得是何等的交情才能如此?

    但若是为了权势,那么一切便都有解。

    呵呵,不只他这个阉人贪恋权势,就连一朝之丞亦如是。

    看来无论是什么身份的认,身居何位,大抵是绕不过钱权二字的!

    “朕难道不能怀疑?”轩帝凝声反问道。

    “呵,朕还从来不知朕的皇儿竟也是腰缠万贯的主,想当初朕许诺把养桑蚕缫丝的技术换取谷种,都被卓阳国那个老顽固拒绝,可见他对待百姓们的约束有多严苛。”

    “朕想不出老二究竟是花了多大的代价买下一石谷种。先前他给老三的封地援送赈灾银两都闹得大张旗鼓,这一回却是捂得严严实实。”

    “呵,早不献晚不献,偏偏等到朕削了他的爵位才献出,又是经由李丞相,这又让朕如何能相信?”

    “一个两个都把朕当了傻子不成?”

    眼见着轩帝有发怒的征兆,高博不禁额头上沁出了一丝冷汗来。许是先前他生了异心,如今刚刚定下心神后,听闻这话,却不免有几分做贼心虚。

    高博连忙压底了头,这才颤颤巍巍道:“陛下息怒啊!依老奴所见,事情真如李丞相所言也未可。这谷种珍贵异常,又经过繁复的育苗,时至今日才见成果想来也有情可原。”

    “若是二殿下自己把此物献上,只怕是会让人以为与卓阳国有勾结的会是二殿下。且这个时候,二殿下若是献上此物,怕是会有人以为二殿下想要借此翻身。”

    汗津津的高博略忖了一忖,见轩帝并未开口说话,这才缓缓道:“若是陛下心有疑窦,何妨不明日召二殿下进宫一问究竟。”

    先前眉头紧锁的轩帝听罢这话,倒是轻笑了一声。

    虽是一问便知真假,但这件事若真是老二所为,倒是该给些赏赐的。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长夜难熬

    若是寻常的赏赐也就罢了!从库房里挑些个物件派人送去也就算了,只是老二这事是大功德一件,若是成了便可造福万民。

    那么寻常的赏赐定然是不合适,只是这么快就恢复他的爵位,那他这位帝王的威严又何在?更何况老二的性子也的确是需要敲打敲打的。

    轩帝兀自沉思了须臾,心头却是泛起了难。

    随意地瞥了一眼立在那里的高博,轩帝眼中的目光在高博身上打了个转,便放弃了询问高博的念头。

    这个老滑头谁都不肯得罪,定然是不会道出实话的。问他还不如不问,到时还会凭白惹一肚子气。

    这么一想,轩帝心中便有些不舒服,似是做了帝王,身边竟连个说真话的认都没有,说起来也是有几分悲哀的。

    呵呵,不过这个位子啊!却还是有人削尖了脑袋想要坐上去,就像他的几个皇儿一样。

    若是给老二赏赐,那么在封地赈灾的老三,和前去驰援的老大,他定然是都要论功封赏的,否则岂不是厚此薄彼?

    只是如今老三已经是双封号王爷享亲王禄,本次赈灾又非同寻常,那些寻常赏赐倒是有些拿不出手,要是再往前一步便是亲王。

    抑或是太子之位。

    虽然他现在求长生始终霸占这个位子的心淡了不少,可他如今他还年富力强,并不想过早的立下太子,只是眼下朝中众臣怕是等不了那么久。

    “呵呵,朕这几个皇儿啊,就没一个让朕放心的!你说说老三自从去了封地赈灾后便是一病不起,后又闹出了民乱,老大又前去驰援。老四也是个不成器的,整日只知道围着几个兄长和幼弟转,心思丝毫不放在政务上。”

    “老六和老七就更不用说了。一个整日只知道到处搜寻美味,人是胖了一圈又一圈,眼见着越发白胖,倒是显得富贵……”

    “唉!老七……”

    说到七皇子闵柏澜,轩帝的语气比方才软了不少,眼中的神色也并非方才谈及几个儿子时那般似是带着嫌弃。

    “老七自幼便是体弱多病,比朕的公主们还要娇贵许多。朕对他从来没有过高的期望,真只希望他能平安这一世,便已经足够了!”

    蓦地,轩帝神色忽然一冷,口中略带怅然道:“朕这几个皇儿各有个的不足,朕又如何能放心把江山交给他们?”

    轩帝敛了敛目,似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高博,“你说说看,朕的几个皇儿谁能担起太子的担子?”

    高博没料到轩帝会把这个难题抛给自己,听到这声询问后,当下便打了个寒颤冒了一身的冷汗。

    这是天子家事,哪容得他一个宦官插手?陛下虽是出口询问,可在他看来,这其中怕是试探居多。

    高博哆哆嗦嗦地开了口,“这……陛下……”

    思来想去,高博还是决定说些折中的话来应答轩帝,否则他避而不答,更会让陛下以为他是心虚不敢回答。

    又或者是,无论他提了哪位殿下,只怕是陛下都会以为他与那位殿下关系不同寻常。

    身为天子身边的近臣,最为忌讳的便是与某位殿下有不同寻常的私交。

    殿下们不见得会有什么麻烦,但他受到惩罚却是一定的。

    “陛下,您如今正是年富力强之时,立太子怕是太早了吧?更何况几位殿下若有不足之处,您也好好好教导一番。届时,再从中选出适合的太子人选,岂不是两全其美?”

    说起话来,高博已经不见了方才的战战兢兢,恢复了往常的不紧不慢,“依老奴看,陛下您文武双全治国有方,有了您的教导,将来的太子殿下定会为您分忧解难。”

    不知道高博的那句话取悦了轩帝,轩帝听到这话后爽朗地大笑了几声。

    “哈哈哈!你与朕还真是想到一块去了!”

    说罢,轩帝敛了敛笑意,沉声交代道:“这两日若是有人进宫面见朕,你便给朕都回绝了,就说朕忙着呢!”

    不等高博开口发问,轩帝便挥了挥手,“你也下去吧!朕有些乏了。”

    这一回高博却是没有多想,巴不得得了轩帝的赦令,也好过他在这里如履薄冰的好,他真是怕了陛下,更怕陛下口中一个比一个刁钻的问题。

    “老奴告退。”一抖拂尘,高博深深颔首这才退出轩帝的寝殿。

    走到殿外后,高博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殿外有些沁凉的空气,他头一回觉得这漫漫长夜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再难熬也比在陛下身边舒坦自在些,至少不同提心吊胆。

    高博一口气还没吐出去,便看见树丛后有个人影在晃动。

    高博心下一紧便抬步走了过去,尚未走近时在他看清那个小内侍面目时,便有些后悔走过来了。

    只是这会儿他已经看到了自己,再调头已无可能。高博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大总管,小的来……”

    高博冷冷地瞥了一眼前来传话的小内侍,“我知道,你随我来。日后不要主动到这来,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走出去后,高博忍不住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星子渲染的夜空,看来这漫漫长夜依旧那般难熬。

    与此同时,二皇子府中也迎来了一位客人。

    只穿了一身里衣的闵柏淳此时正坐在书房里,听到亲卫的禀报后,略有惊诧,他还以为李宏源顶多会派李生桐前来转告,却不想竟是他亲自来了。

    这个老东西也不怕暴露了关系吗?

    合上手中的古籍,闵柏淳轻斥了一声还立在那里的亲卫。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李大人过来才是。”

    皇子府后门处被亲卫引着进到府里的李宏源脸上难掩喜色,见是闵柏淳的亲卫引路,也并未觉得受到了怠慢。

    “殿下这几日可还好?”

    “回大人,殿下这几日日日如常。”

    亲卫的话滴水不漏,让李宏源稍稍升起些许的不满。

    但也紧紧只是一瞬间,殿下的心情他倒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谁被困在府里心情又能好呢?就像如今的孔笙一般,只怕是脸面都没了。

    不过殿下心坚至此,不也恰恰表明他押宝押对了吗?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因果循环

    书房里的闵柏淳此时倒是没了先前的急躁,早在得知轩帝衬夜出宫去到了丞相府时,他是有些坐立难安的。

    激动是一方面,更多的却是紧张和些许的畏惧。

    父皇生性多疑,他是知道的。

    所以无奈之下他才选择经由丞相李大人之手献出这些秧苗,他想邀功,又不想把自己的功利心表现得太过明显刻意。

    那样反倒会惹得父皇反感。可他又怕父皇会因此怀疑他和丞相李大人之间关系匪浅,但他最怕的便是父皇把这功劳都记在李大人父子头上。

    有了这些秧苗,虽不能缓解眼下招灾的百姓,但往后却是一件造福万民的壮举。功利面前,他不能保证李宏源还能否守住自己的心。

    现在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手中摆弄着茶盏的闵柏淳摇摇头轻笑一声。

    他自诩光明磊落,如今倒也以小人之心揣度了一回李大人,幸好李大人父子没有让他失望。否则他还真不知日后这步棋该如何走。

    走进书房的李宏源看清闵柏淳的动作后,便是笑着打趣了一声,“呵呵,殿下好雅致,倒是老夫多虑了!”

    说着,李宏源拱了拱手。

    “不知李大人冒夜前来,若有失礼之处,还望李大人见谅。”

    斟了茶水推到对面的空座上,闵柏淳略一拱手算是还了礼。

    李宏源也不客气,径直走到闵柏淳对面落座,端起了茶盏一饮而尽后,这才摆摆手道:“殿下哪里话,是老臣有失沉稳,这才冒夜前来。该说海涵的是老臣才对。”

    许是路赶的急了些,说罢这话,李宏源便又接连饮了两盏茶,这才长舒了口气。

    这期间,闵柏淳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李宏源,他这般模样,都是有几分从前瑞王殿下闵柏涵接人待物时的样子。

    只是如今经历的事情多,闵柏涵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遇人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最早封王的皇长子,已经让他的心越来越大,且也越来越不屑于掩饰自己的野心。

    闵柏淳抬手捏着茶盏呷了一口,这才缓缓道:“看李大人这般喜色,事情可是成了?”

    “老臣不负殿下所托,事情已成大半。若是不出意外,怕是明日陛下便会召殿下进宫。”

    一脸喜色的李宏源朝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双眼却灼灼地看着闵柏淳。

    听到李宏源口中确定的话,早有预料的闵柏淳眼中还是猛地迸出一道光芒来,那脸上的笑也多了几分明媚。

    “若是如此,还要多谢李大人在父皇面前多费的唇舌了。”

    心下大喜的闵柏淳站起身来对着李宏源揖了一礼。

    李宏源见状忙站起身来回礼,口中也连连推却,“万万使不得的、万万使不得啊!殿下这般可不是折煞老臣了?”

    “犬子生桐本就与殿下有伴读之情,老臣又诚服殿下的为人,是以为殿下肝脑涂地也是心甘情愿。更何况这些秧苗都是殿下您一手栽种,老臣万万不敢居功。”

    “不过是在陛下面前说出了实情,老臣又何德何能能当得殿下一礼?”

    李宏源的谦逊更让闵柏淳心中感到有几分欣慰,也不再假模假式地推辞,脸上神色看着倒是比方才热情了许多。

    “能讨得父皇欢心,还不是要靠李大人您一番说辞?否则以我现在的待罪之身,即使有这秧苗,只怕在父皇面前也落不得好。”

    闵柏淳有些怅然地叹息了两声,拉着李宏源坐下后,便沉默下来不再言语,似是想到了如今他的处境一般。

    李宏源在闵柏淳眉头微蹙,宽慰的话便脱口而出,“殿下还是放宽心的好,眼见着已经出现了转机,这一次就连老天都在帮着咱们,殿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二殿下心思重他是知道的,只是当初选择押宝二殿下,还要从那个寓意不凡的封号说起。

    瑞王殿下虽是皇长子,但为人好大喜功又惯会不劳而获,这样的人若是做一个闲散王爷也就罢了!若是坐上太子之位将来继承了大统,那便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因为这样的人心思不定最易被他人所左右,他与顾言不和已久,依照眼下瑞王对顾清临的重新,那么即使他有从龙之功,怕是将来也会备受冷落。

    而二殿下则不同,二殿下心机谋略皆不输瑞王殿下,更甚至是略胜一筹。又有生桐的一份伴读之情在,日后李家的富贵怕是可延绵数代。

    或许,他比二殿下都要盼着他能东山再起。

    闵柏淳思忖了须臾,指尖点在茶盏上,抬眼问道:“父皇可曾生疑?”

    李宏源脸上的喜色敛了敛,先是在脑中回想了一遍当时陛下的所言,没有察觉出太大的异常后,这才慎重开口。

    “依老臣看,陛下当是没有生疑。”说着李宏源便是轻叹一声,随后便似是有些自嘲地大笑起来。

    “看老臣这脑袋,只一心想着给殿下报喜,竟险些忘了最重要的事。”

    “哦?”闵柏淳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声,同时心也有些打鼓。

    “陛下在老臣府上并未亲眼见过殿下派人送来的秧苗,不过却命老臣专门辟出良田来种植这些秧苗,说是要观其成效。”

    李宏源见闵柏淳并不插言,又道:“现在插秧,等上三个月便可成熟,到了年末便可收获,到了那时收成翻倍,陛下定会龙心大悦。”

    “届时,殿下的赏赐怕是跑不了。”

    李宏源略顿一顿,看向沉稳坐在那里的闵柏淳时,眼中冒出了精光,遂起身揖礼,“老臣在此便先恭贺殿下了。”

    他这话倒是给闵柏淳吃了定心丸,三个月他还是等得起的。

    不过……

    闵柏淳略有些嘲讽地一笑,当初大王兄被接连禁足在府,也是三个月。想不到如今他也要在此坐牢三个月。

    可真是因果循环啊!

    “如此,便借李大人吉言了。”闵柏淳笑着对李宏源举了举手中的茶盏,算是以茶代酒敬了李宏源一杯。

    送走了李宏源后,躺在书房软榻上的闵柏淳却是了无睡意。

    倘若明日父皇召他进宫问话,他也该抻上两日才行。不过却可以把儿子送到宫里去,毕竟父皇对这个皇长孙还是有几分看重的。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无心睡眠

    空无一人的书房里,闵柏淳的脸上带了点胜券在握且颇有些自负的笑,甚至颇有情致地哼起了小调。

    哼,就算老三有身为卓阳国义公主的叶家女帮衬又如何!还不是输给了自己?

    这一回自己抢占了先机,那么等到年末收获时老三再上报,便已经没了功劳,甚至还会被父皇质疑他隐瞒不报之罪。

    本就有了意指当朝兵部尚书叶大人与卓阳国勾结一事在,这回恐怕就连老三也会被怀疑,谁让当初只有他进了那异国王子的别院呢!

    越想闵柏淳便越觉得自己在这一次角逐中,已经是稳操胜券,老三这一次回来不但无功,怕是无过便已经是父皇宽容了。

    大王兄则更加不足为惧,接连禁足了三个月,他身边除了顾清临,便再也没有能用之人,不像自己,有当朝丞相暗中襄助。

    放眼望去,诸位皇子中,还有谁人能与自己争锋?

    刚从叶府离开的段恒毅便径直前往隐于闹事中的那家小酒馆,此时夜已经深了,酒馆早就已经打烊,只有门前的招幌随风轻晃两下。

    巷子里不时传来几声狗吠,就连鸟鸣都鲜少听闻,在巷子里快步穿行的段恒毅隐在暗影中,仿佛随时要与那黑暗混为一体。

    现在的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么晚了轩帝究竟去了哪里,且白日问斩后他没进宫复命,轩帝竟也没派人宣他进宫。

    这让他感觉到有些事情已经超出了意料。

    还没走近酒馆,段恒毅便已经闻到了一阵浓郁的酒香,这让他紧锁的眉头不由地舒缓了些许,同时他也轻轻舒了口气。

    来到酒馆门前抬手两长一短地叩响门扉时,他平复了自己有些紧促的呼吸,同时也静静聆听了一下周围的声响。

    听见门里有脚步声走近时,他不由地轻扯嘴角,到底是他如今身份不明有些谨慎过了头,已经是这个时候了,街上除了巡逻的卫队,哪还有人!

    “吱呀”一声门扉打开,黑黢黢的门里并看不见人影,段恒毅却是一闪身进了酒馆。

    “少爷。”霜痕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可查出来了?”就这窗外微弱的月光段恒毅径直走到桌前摸起茶壶灌了几口凉茶。

    “查出来了。陛下冒夜出宫是接到丞相李大人的密折,且陛下出宫后也是径直去了丞相府。”

    霜痕口中的话语顿了顿,似是带着些懊恼,“只是时间太紧,只查出这么多,至于陛下去丞相府商讨了何事还需再查。”

    这事在段恒毅意料之中,且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查出轩帝去往了何处,已经实属不易,对此他倒是没有多少失望。

    轻轻舒了口气,段恒毅语气郑重道:“查,尽量查清陛下去往丞相府究竟为了何事。”

    他直觉轩帝前往丞相府定是与二殿下闵柏淳有关,丞相李宏源一直是闵柏淳在暗中的一步棋,虽隐秘,却也不是没有人知道。

    这金陵里藏不住秘密,但却也藏有最大的秘密。

    但至少这丞相府是藏不住秘密的。

    略一思忖,段恒毅便又叮嘱道:“陛下既然是冒夜去了丞相府,想必定会挥退下人,想要从那些下人身上探听并不可行。最主要的便是盯住李家父子二人的动向,从他们二人的身上看出端倪来便可。”

    “少爷放心,一有消息属下便会立刻传讯给你。”霜痕应了一声,便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须臾后,只听闻木门咯吱一声响,便再无半点动静传出。

    段恒毅倒是没急着走,而是坐在了长条木登上,满鼻子都是四溢的酒香,他倒也没有浅酌两杯的意思,只想借着这处清净之地好好思索一番。

    从闵柏淳出事到现在也过去了数日,这期间李宏源一直是安分守己,并未有什么活动的迹象,他选在这个时候给轩帝递了密折请他出宫,显然也不会是为了二殿下闵柏淳开口求情。

    能坐到丞相之位,足以见得李宏源没有那么蠢,且更是位心思缜密且颇有城府的人。

    但他请轩帝出宫密商一事,却一定与二殿下闵柏淳有关。

    到底会是什么事既能让轩帝法外开恩,又不会生出疑心呢?

    账本!

    猛地,段恒毅脑中浮现出那几本厚厚的账册来。

    那些账本虽现在被分成了三份分别把握在婉儿、自己和顾言的手里,但这并不能消除了李生桐贩卖私盐的罪证。

    账本一直在他手里,但他却始终没有向轩帝告发,那么便是一柄悬在李家父子头上的利刃。

    也许现在,这柄利刃已经被李家父子想办法放了下来……

    想到有这种可能,段恒毅便是冷嗤一声。

    就算李家父子敢在轩帝面前承认贩卖私盐一事,却定然不敢承认事情就是他自己做的,无辜的替罪羊恐怕早就已经找好了。

    那么到现在为止轩帝都没有发作,便足以证明轩帝并不打算在此时发难李家父子。

    依照先前轩帝对他隐晦的暗示,这朝中的众臣,怕是要经历一番血雨腥风的。那么这李家父子便定是留不得。

    轩帝打算放他们一马不要紧,他不打算放过李家父子就行了!

    这么想着,段恒毅心里便也没了先前的那股焦躁。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再让李家父子逍遥些时日又何妨?

    起身掸了掸衣摆上几道轻微的褶皱,段恒毅缓缓起身走到柜台前拿出一小壶酒,随后打开软塞把酒尽数倾倒在自己身上,这才大步离去。

    顾府再不愿免对,他也是要去的,而这满身的酒气便足以挡住喋喋不休的老狐狸顾言。

    轩帝的寝宫极清殿里依旧燃着烛火,此时轩帝正坐在软榻上对着一副字兀自出神。

    这副字能隐隐看出几分熟悉的模样,却又能看出几分风骨来。

    这熟悉感是因为他的几位皇儿书法上都学了他几分,字里行间自是都带了几分神似,但这风骨却是人人不尽相同。

    这幅字旁边还放着一个不过小指粗细的纸卷,但让轩帝无心睡眠的却是那字条里的内容。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腰牌行吗

    敏妃的娘家有远房子侄私铸银钱……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敏妃进宫数载一直都是安分守己,且她的性子喜静,就连后宫常年的争风吃醋在她那里都极为少见,似是十分淡然。

    这份恬淡的性子让她在后宫这么多年来倒也相安无事,他也是愿意去到敏妃那里坐坐的,只是如今她的娘家子侄私铸银钱却是罪不可恕。

    就是不知私铸银钱一事,老三是否知情了!

    轩帝冷哼一声,目光落在那幅字上时,似是带上了几分厌恶。

    对自己恪守本分无可厚非,可若是约束不好亲眷,触犯了律法,便是罪不可恕了!

    只不过……

    想到今夜丞相李卿家请他出宫的目的,轩帝脸上不禁现出些冷笑来。

    一个两个的,真是把他当成傻子来糊弄了,犯了事的都是远房子侄。

    难道这远房子侄都这般不省心,整日只知道闯祸不成?

    这其中又有谁人是无辜受牵连,又有谁人是贪生怕死找了替罪羊呢?

    轩帝眯了眯眼,狭长的双眼中半点睡意都无,有的只是阴鸷和恼火。

    轩帝轻咳了一声,随后对着空无一人的寝殿沉声道:“出来吧!”

    随着轩帝的话落,一道身影翩然从梁上翻身而下落到了殿中。

    “陛下有何事吩咐?”来人单膝点地,嗓音带着几分沙哑,似是久不开口说话般。

    “去广元查清乔氏子侄乔石私铸银钱一事是否与三殿下有瓜葛,顺带派人前往卓阳国探查清楚经由李生桐之手买入的谷种消息可否属实。”

    几乎没有停顿和迟疑,轩帝便下达了这两道命令。

    不等那翼龙卫起身离开,面色带着沉吟的轩帝又吩咐道:“派人前往卓阳国查探时,顺带查清李氏族人贩卖私盐是否与两位李卿家有关联。若是有关,人证物证立即扣押。”

    “是,陛下。”翼龙卫应了一声,随后便退出轩帝的寝殿。

    盘膝坐在榻上的轩帝面色已经有了几分阴沉,事情是否太过凑巧了?

    他今夜方才出宫前往丞相府,回到寝宫没多久后便收到下面人呈上来的密折,偏偏递折子的是大理寺中人。

    大理寺派人南下广元调查略卖人一案他是知晓的,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略卖人一案进展不大,倒是查出了敏妃娘家子侄在当地私铸银钱一事。

    因涉及到后妃,办案人员不敢擅自惩处,倒是转了几手把折子送到他这来了……

    那么一直督办此案的小顾卿家呢?他是否也已经收到了消息?

    这其中又有几分他知情不报的可能?

    一个个疑问在轩帝脑中开始盘桓,这也让轩帝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看着面前摆放的那张隐隐有些力透纸背的“恪”字,轩帝眼中情绪翻滚,良久后,才慢慢缓和下来。

    老三那孩子的品行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私铸银钱一事他十有八九是不知情的,否则以他对待百姓们的那一片赤诚之心,也不会像如今这般苦苦撑着。

    私铸银钱这其中的利益巨大,解决一城百姓的吃住问题自是不在话下,然看现在瑜城的艰难,便可知他对此大约是不知情的。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轩帝心中已经不像先前那般愤怒,面色和缓下来后,轩帝便是轻叹了一声。

    他能找各种理由为自己想要扶持的儿子开脱,却也不能忽视这背后有人,故意把这件事推给老三的阴谋。

    若非有意为之,怎么会调查略卖人一案毫无进展,偏偏就查到了敏妃母族子侄私铸银钱一事呢?

    世上并非有那么多的巧合,大多是人有意为之罢了!

    想到可能是那个人在背后搅弄风云,轩帝的脸色又沉了沉。

    一直以来他都想看一看那人究竟能做到哪一步,也想看看他究竟能不能担起大任,现在看来他恐怕是要失望了。

    一个顾清临,便已经让他乱了分寸像是被逼急了的兔子一样,又岂能堪当重任?

    他以为可以有一番造化的人,原也不过如此。倒是他一直看错了!

    这样的人既然不能委以重任,那么也不能留了,否则迟早会闹出祸端来,毕竟他的骨子里就是一个不安分的人!

    心中下定主意后,轩帝微微眯了眯眼,狭长的眼中闪过一道冷厉的光。

    步下软榻的轩帝沉声道:“来人,摆驾紫菀宫。”

    轩帝拿起衣架上搭着的常服径自穿好,这时殿外也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想来是在殿外值夜的小内侍走了进来。

    殿门一重接着一重被打开,陛下摆驾紫菀宫的声音在深夜里寂静的皇宫中传到了很远。

    这一夜,注定了许多人似是轩帝这般无心睡眠。

    此时在紫菀宫里已经躺下歇息的敏妃乔玉敏自是不知轩帝要前来的消息,先不说陛下已经许久未踏足紫菀宫,就连近月来陛下已经鲜少踏足后宫。

    就连那几位昔日盛宠正浓的年轻美人儿们都已经歇了心思,她们这些已经有了子女傍身的后妃自是不会去趟争宠这滩浑水。

    毕竟也太难看了不是?

    轩帝坐着肩舆尚未走到紫菀宫时,陛下要摆驾紫菀宫的消息便近乎传遍了整个后宫,就连一向对这些不甚上心的皇后娘娘封于馨那都得了消息。

    与旁人不同的是,封于馨听到这个消息后,倒是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随后便摆手挥退了外殿进来传话的宫婢。

    手搭在锦被上,封于馨面带笑容缓缓闭上了眼睛。

    陛下这般虽不知为何,但于老三只怕是不坏的。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瑜城也在这般深夜里迎来了一位客人。一位早该出现在此的客人。

    衣衫齐整的闵柏衍坐在榻上看着地下有些蓬头垢面的青年,语气不善,“你用什么能证明,你便是父皇派来给本王诊治的御医?”

    “这……这……”地上的青年犯了难,陛下当初只是传的口谕,又没有圣旨,他拿什么来证明?

    青年急得有些找耳挠腮,听闻这位殿下脾气不大好,若是他不能让这位殿下信了,怕是他的脑袋就要搬家。

    当时他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这才被放过一马,却想不到兜兜转转到底还是来了瑜城,且又被抓到了这位殿下面前。

    “殿下……不知臣下的腰牌行不行?”说着,青年在身上一阵乱翻,最后才从衣襟里的夹层中拿出一块腰牌来。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实话实说

    看着地上蓬头垢面看不出眉目的青年,闵柏衍只感到一阵阵头痛,这个青年简直是木讷得有些愚蠢,难怪会挑选他前来瑜城为自己诊治。

    抬手捏了捏眉心,闵柏衍淡淡地吩咐了一声。

    “呈上来。”

    “嗳!”青年有些兴高采烈地应了一声,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许是腰牌沾了泥水污垢,他有些手忙脚乱地用衣里擦了擦,这才双手把腰牌递了过去。

    闵柏衍睨了一眼这个在他面前有些战战兢兢的青年,在心里已经否定了他是探子的可能。但吓唬这个青年御医还是有必要的。

    有些事情他还要从这御医口中得知。

    抬眼打量了一眼手上的腰牌,只看了一眼,闵柏衍便知这个青年的身份是那位金陵派来的御医无疑。

    这宫里的御医进宫的腰牌都是用白檀木特制的,香味独特且不用说,这白檀本就是一味十分珍贵的药材,具有醒脑降浊的功效。

    另有镇咳、祛痰的作用,一些名贵的香料中往往都会加入这种白檀,燃之便又有安眠的功效。

    宫里给御医们派发这种白檀木制成的腰牌可以说是花了大价钱的,且白檀木十分珍贵,进出都会被登记在册,寻常人就算有心仿制也没那个胆子。

    颠了颠手中的腰牌,心中已经确定其身份的闵柏衍面上却并不显露分毫,微微拧了拧眉,他的脸上便带了几分严厉。

    “既是父皇派你前来为本王诊治的,缘何今时今日才到?”

    闵柏衍挑了挑眉,讥笑一声,“若是本王没有记错的话,你早在半月前便该抵达瑜城。大王兄前来驰援瑜城民乱,今日日暮时分已经离开。”

    “这其中的时间你又在哪里?如今拿出这么一块腰牌来,你便以为本王会信了你的托词吗?你可知说谎诓骗本王,不用通报父皇,本王也是有权处死你的?”

    这一回,闵柏衍确确实实是在恐吓这个金陵来的年轻御医了。

    本来知晓那样的事情后,他就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御医没有多大的好感,甚至还隐隐有几分敌意。

    如今见了这位御医后,他的心里更是不用快,连送走闵柏涵的好心情都险些要消失殆尽。

    这个御医看似木讷,却又能在前来护送的侍卫手下逃出,可见其人并非表面上那般无害。

    想到此,闵柏衍的眉目便又多了几分狠戾,只微微眯眼看着青年不说话,目光上下地扫量了几眼青年,像是在思忖要怎么弄死他一般。

    本就心中惴惴地青年听得这话果真面露惊慌,对上闵柏衍一双带着狠戾地眼睛,青年不禁缩了缩脖子,双腿也有些打摆子。

    青年哆哆嗦嗦地开口哀嚎一声,“殿,殿下……小的冤枉啊!”

    “冤枉?这么说是本王冤枉你了?”

    闵柏衍冷笑一声,“本王也不难为你,你只说说你是缘何今夜才到了瑜城,这段时间里你又在哪?”

    “身负皇命,你却不知所踪,腰牌虽不假,但你若说不出个子午寅卯来,本王有理由怀疑你是敌国地细作,欲对本王不利!”

    说罢,闵柏衍有些阴测测地一笑,问那青年,“你知道处治那些细作会用上那些刑罚吗?”

    “本王虽不善审讯,但本王身边地亲卫却有善此道之人,再不济,本王把你送到刑部过堂,也不怕你不说实话。”

    闵柏衍地这句话直接把胆战心惊地青年吓得跪坐在了地上,口中直喃喃着“冤枉,冤枉啊,殿下……”

    闵柏衍垂眼扫了一眼青年,却是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这青年不说实话,他又岂能轻饶了他?

    他一看见这个青年,就会记起父皇拒绝他回金陵诊治,又派了个半吊子御医前来为他诊治的事情。

    于这件事情上明显可以看出,父皇是有了让他死的心思。

    一个半吊子御医,能治好人才怪!若是一时不慎下错了药,要他的命也是自然。

    虽然罪不在这御医身上,可一看到这御医他就会记起有一个想要他命的父皇,这又让他如何能好过?

    本就是半吊子水平的医术,因得祖上福荫又使了重金在御医院谋职,本就为人不齿。偏偏他还敢接下这圣命……

    现在他对这御医大半个月以来身处何地已经不怎么好奇了,他奇怪的是这御医如何从押送他来瑜城的侍卫手中出逃的。

    侍卫护送他前来的目的肯定不仅仅是护送,更为主要的另一个目的,便是杀人灭口。

    父皇的口谕为何可想而知,那么这个知道了天家秘辛,父皇又岂能留下活口给人诟病的机会?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倒是想知道父皇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竟能这般铁石心肠!

    兀自想着心事的闵柏衍没理会瘫坐在地上的青年,只是他身上散发的那股戾气确让青年生生地打了个冷颤。

    对此,青年也是有些欲哭无泪的。

    当初他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送他前来的侍卫,让他放自己一马失败后,便暗中配了一副烈性迷药,趁着那侍卫发作时悄悄溜走,这才能有幸活命。

    药翻了押送他前来瑜城的侍卫,就是抗旨,金陵他是不能再回去了。苦于身上的盘缠不多,他便像路上的那些流民一样赶着施粥棚子走。

    谁知越走越靠近瑜城,前日他因染了风寒昏睡时,便被几个好心人抬进了瑜城……

    天知道他醒了以后问清这是哪后,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他要是真想死,就不会胆大包天地药翻了那个侍卫。

    他就这么在瑜城留下了,若是一直相安无事也就罢了!

    可哪知今日那些不怕死的乱民暴起,到处都是伤员,他仅存的那点子医者之心倒是害了他。

    若不是他在街上救人,也就不会被带到医馆里,也就没有因他形迹可疑而被抓一事。

    真是悔不当初啊!

    青年在心中哀嚎了一声,却是有些不知该如何才能保命。

    青年咬了一下舌尖,一股钻心的痛直达心底,更是刺激的他头脑一阵清醒。

    他面前这个王爷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与那几位在金陵养尊处优的殿下不同,听说一言不合可能就会人头落地。

    他要不就实话实说了吧?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不如撞日

    近日来的天气都是难得的晴朗,似是阴雨密布的天气已经远离了金陵。

    窗子大开着,雪白绣着缠枝莲纹的窗幔随风轻轻舞动着,便仿似一朵绽放的花,窗外的花香和晨露的清新随着微风阵阵轻送。

    叶婉茹睁开眼后有些怔神地看着帐顶,看着熟悉的纹路这才记起昨夜的事情来,随后她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

    见自己穿着一身里衣后,不禁微微蹙眉。她轻叹了一声,恒毅果真没有叫醒自己,且对于昨夜她睡得这般深沉也有些耿耿于怀。

    端着铜盆走进来的碧玺笑着问道,“小姐您醒啦?”

    “昨夜……”叶婉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昨夜是顾公子送您回来的呀!顾公子还吩咐婢子给您换了衣裳,公子还交给婢子一个食盒。喏,那不还好好的放在桌上。”碧玺朝着桌子的方向怒了努嘴。

    对于食盒里的东西,叶婉茹倒是知道的,都是夫人给准备的几样别致点心,还有那道花茶的方子。

    唯一让她感到放心的是,幸好给她换衣服的是碧玺,若是恒毅……只怕往后她再没脸见恒毅哥哥了。

    只是,昨夜她怎么就会那般困顿呢?又怎么会睡得这般深沉……

    若不是知道恒毅不会有害她之心,她恐怕都会怀疑恒毅会不会暗中给自己下了迷药。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叶婉茹不禁为自己得胡思乱想感到有几分好笑。

    定是近日来她都不得安眠,又加上昨日得一番提心吊胆,在恒毅身边分外安心,这才睡得格外深沉。

    想着,叶婉茹便又抿着嘴角无声笑了。

    想不到恒毅还有安神助眠这等功效,若是有他在身边,岂不是那些安神香都可免了?

    想到夜夜闻着那安神香,她不禁生出了几分嫌弃。

    碧玺站在床榻边上看着自家小姐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轻笑,眼中不禁带了几分复杂的神色。

    顾公子为人风流,小姐怎就对他动了情呢?唉……

    解了心头的疑惑,叶婉茹心情疏朗,抬手捏了捏碧玺险些皱成一团的脸蛋,“水盆放这吧!你去把食盒里的点心送到雪莹那,就说是将军夫人特地做给她的。”

    碧玺倒是听话地放下了水盆,福了福礼后要走出去时却又猛地转头。

    碧玺眼睛瞪得溜圆,心里直呼,完了,完了!看来小姐嫁个顾公子那个风流少爷的事情是板上钉钉了!

    前两日才领人来了自家府上见过老爷和夫人,昨日竟又带人去了将军府上让将军夫人过目……

    那顾公子何德何能能娶到自家小姐?他又怎么配得上?

    心中悲愤的碧玺闷闷不乐地拿起桌上的食盒往外走,心里却琢磨着等小姐嫁过去以后,若是被她发现顾公子还在外面拈花惹草,她定要打得顾公子不能人道。

    碧玺有些失望地看了一眼自己提着食盒的胳膊,这小胳膊小腿的怕是也打不过,看来还得找怀瑜教她几招才行。

    不行,得让虹玉姐姐也跟着练个一招半式的才行,否则她一个人哪能保护好小姐不受欺负!

    碧玺的胡思乱想叶婉茹并不知晓,净过面后换了一身衣裳,坐在桌前吃着早饭的她正在琢磨着,什么时候寻个时机把恒毅就是顾公子的事告诉身边的这四人。

    府上旁人她不敢保证会不会把恒毅的身份泄露出去,但他们四个她还是信得过的,再说日后她和恒毅的来往少不得,总瞒着也是有诸多不便。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日吧!正好也该问问虹玉和怀瑾的事怎么定的,若是他们二人有意,该派人给外公那头送信才是。

    怀瑾和怀瑜并不是府上的人,爹娘也都在百花谷里做事。婚姻乃是大事,若是怀瑾的爹娘没有旁的安排,也该遣人来提亲的。

    虹玉和碧玺两人跟着她多年,这一份体面她该给的,不过也该给她们俩备些嫁妆才行……

    一顿早饭,就在叶婉茹的左思右想中度过。

    御史大夫顾府中顾言正一脸严肃地端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五六样还冒着热气的早点,然而偌大的圆桌前却只坐了他一人,偏偏碗筷还摆了两副。

    顾言沉着脸看着一眼面前的早点,本就有些饥肠辘辘的他脸色又难看了不少,本想做一个慈父,可那个混账却有逼他发火的本事!

    “你去看看,二少爷怎么还不过来?”吩咐了门口候着的小厮一声,顾言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不去看冒着热起的小笼包。

    这个逆子!昨日的事他早就已经听闻,晚间便让厨房特地做了几道下酒菜,只等着清临回来与他好好说说话,顺便夸赞几句。

    谁知他等到菜都凉了这个逆子也没回来,快到巳时末才听到前面来报,说这个逆子带了一身酒气回来的。

    无论是被陛下叫进了宫里,还是与同僚出去喝酒,总该遣个人回来报个信不是?

    让他这个半百的老头子对着一桌子酒菜等了半宿,这个逆子却是半点愧疚都没有,今晨还得他派人去请!

    哼,官做的不大,架子摆的倒是不小!比他这个当爹的都忙!

    心里怨念横生的顾言愤愤地控诉着顾清临的罪证,越发地想要像从前那般鞭笞他一顿出出气,可他也知道这个儿子如今正得陛下青眼,若是他动了粗,只怕会被陛下叫进宫里训斥一通。

    他已经这般年岁了,脸面还是要的。

    闭眼也能闻到包子散发出来的香味,顾言有些烦躁地起身去了门外。

    不远处小厮正往回跑着,顾言见到后眼中不由一喜,但随后他的眼中便满是怒气。

    “二少爷呢?可是还睡着?”

    “回,回,回禀老爷,小的刚到少爷院里,就看到有宫里的内侍来请二少爷进宫一趟。”

    接连喘息了几口气,小厮这才把话说利索。

    顾言的脸色几经变幻,最后才有些复杂又忿忿地冷哼一声。

    “罢了!”

    转身步入饭厅的顾言心中忍不住生出一股寂寥来,要说他膝下也算是丰厚,足足有三个儿子。

    只是如今三个儿子个个不在身边,竟然连陪他用个早饭的人都没有。

    也不知从云在老家如何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特此殊荣

    坐在马车里神色带着几分慵懒的段恒毅双目神采奕奕,却是在车帘的掩映下故意发出连连的哈欠声,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呵,他倒是没料到今日轩帝会这般早就派人请他进宫。

    打量了一眼马车,段恒毅的脸上便带着一股淡淡的笑意。

    陛下还是用了些心思的,紧紧是内侍传话还不够,还专门派了一辆马车过来。

    在朝臣中除却那些行动不便的老臣,只怕他还是头一份,就连老狐狸顾言都没有这份殊荣的。

    车外前来传话的内侍脸上带着些许恭维的笑,偏头看了一眼帘幔遮挡的车厢。

    “小顾大人可是没睡好?”

    “非也!昨日监斩狂徒被斩首示众,本官这心里疏朗着呢!这才起的迟了些。”

    段恒毅的声音略微扬高的些许,似是仍旧能听出他的那股热血沸腾,但他略带些随意的语调,又能听去他与轩帝似是十分亲近。

    前来传话的内侍听到这话后,脸上的笑更加谄媚了些。

    他就知道这位年轻的小顾大人十分得陛下青睐,放眼望去陛下传唤哪个大人进宫不是派人去传话?专门派了马车接送的也唯有小顾大人了。

    这就足以看出陛下对小顾大人的器重,想前几日他被挑到极清殿做事,还被那几个眼皮子浅的好一顿吓唬。

    说什么在陛下跟前做事,稍有差池就会掉脑袋,哪有在御膳房舒坦!

    还说什么大总管十分苛刻难相与,动辄便会打骂下面的人,还说什么陛下脾气暴躁拿他们这些奴婢不当人……

    在他看来,都是嫉妒!

    这不,到极清殿做事第五天便被陛下挑到了外殿伺候,今日又得幸跑一趟腿,虽说是跑腿的活计,可也能出宫看看不是?

    从他被卖进宫里还没出来看过,这一路上他紧跟着马车生怕走丢了,不过都说小顾大人出手阔绰,他这一趟,怕是赏银少不了。

    就算得不了赏银,能在小顾大人面前混着脸熟也是不错的……

    小内侍越想越觉得开心,对待段恒毅的态度便也殷勤了几分,“大人尚可小憩须臾,等到了宫门小的唤您便是。要不,要不您在陛下面前打瞌睡,可不就是殿前失仪了?”

    “呵呵,你倒是个机灵的。”段恒毅轻笑一声,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随后便躺靠在马车中的引枕上,双目晶亮。

    小内侍有些腼腆地笑了一下脸上更是添了几分喜色。

    宫里的人惯来会捧高踩地,如今他调到陛下跟前,看他不顺眼的人大有人在,虽然小顾大人是外臣,但多多结缘,总归不是坏事。

    就像师父说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嘛!

    小内侍心里在计较的同时,段恒毅也没闲着。

    他也在盘算这个小内侍可利用的价值有几分。

    先前宫里的内线并不能说不办事,只是毕竟不是轩帝跟前当差的,这消息来得慢暂且不说,经人传来传去,又是几分真几分假。

    若是他能买通陛下身边的人,那么便相当于对轩帝的动向他已经了如指掌。

    但此事非同小可,他还需再观察些时日才可。

    想不到轩帝昨夜出宫去了丞相府,今日便急吼吼地请自己进宫,却是不知所为何事了,更是不知这两者之间是否有关联。

    不过这一次足够让顾言心中郁结了。哈哈,昨夜堵人堵不到,今早便又被轩帝给截了胡,老狐狸顾言又敢怒不敢言,真可谓是憋屈得很呐!

    但以顾言重利得性格来看,只怕心中郁结半日后,更多的便会是沾沾自喜。

    他甚至能想象出顾言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来。啧啧,能得陛下赐下马车接送的人是他那个不成器的二子呢!

    哼!他的二子?他的二子早就被自己发配到了卓阳国,且又是顾言亲口与他断绝了关系,这一辈子怕是他都不会得到顾清临的原谅!

    顾言长子顾从云也被他打发去了老家岳山城,离金陵路途遥远,想见一面更是难上加难,老三顾从风学艺尚未归来。

    整个顾家亦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唯一不在他掌控之中的,似乎从始至终都只是那个神秘的十一爷。

    想到这,段恒毅便不由地有些沮丧,因为这个神秘人的阴谋诡计,他这才借着顾清临的身份深入顾府,说到底顾家能有今日的局面都是他一手造成。

    并且顾言和顾清临这一对父子的决裂,也都是由他一手促成,虽然这其中有顾言的功利心在作祟,但更多更见的却是顾言对顾清临的一份信任。

    只是他的信任信错了人,至少他从前是厌弃顾清临的。

    于这件事上,他虽心存愧疚,却不足以让他高台手放顾言一马。

    顾言暗中所做的歹事罄竹难书,到最后能留他一份体面,怕是都要法外开恩了!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建立在最后当选太子的人选是三殿下才行。

    瑞王是舍不得动老臣顾言的,至少在顾言尚且有用之时,瑞王是不会要了顾言的命的。

    况且以瑞王越来越难以满足的野心来看,他也是坐不上那个至尊之位的。

    清晨的路上虽然往来行人不断,但这赶车侍卫浑身的铠甲和面白无须的内侍,还是让许多人纷纷避让开来,是以路途虽不近,但却是一路顺通毫无阻碍。

    “小顾大人,就快要到了。”车外行走的内侍忽地出声提醒了一句。

    听闻这话,段恒毅便放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把与夺嫡和十一爷有关的事情都抛却在了脑后。

    轩帝为人谨慎且多疑,那一双眼睛更是毒辣,他不能放松丝毫的警惕,否则便会露出破绽来。

    轩帝想要的是一柄利刃,而不是一个带刺的矛。

    御书房里轩帝正拄着头闭目养神,檀香正缓缓地从香炉中冒出丝丝缕缕的青烟,让人不禁心神和缓许多。

    立在轩帝身后侧的高博臂弯里搭着拂尘,也微微阖着眼。

    殿外渐渐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似是睡着了一般的高博率先睁开眼,见到来人后面上不禁带了些许的浅笑。

    “陛下,陛下,恐是小顾大人来了。”走上前两部的高博口中轻唤了两声。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勉强入眠

    “呵呵,倒是比朕预想的要快。”轩帝沉吟了须臾,便轻笑一声。

    “陛下您召见小顾大人又怎么可能耽搁,自是快马加鞭。”高博笑着应了一声。

    轩帝轻哼一声笑道:“哼,快马加鞭?谁的快马?还不是朕的快马!”

    “呵呵呵!”高博抬起半边袖子掩在口鼻前附和地笑出了声。

    现在的他心中十分庆幸,庆幸他碰见这位小顾大人时,从来都是笑脸相迎,否则他还真怕小顾大人在陛下面前给他穿小鞋。

    难怪老话说,不得宠的皇子远不如得宠的臣子吃香。

    这话虽有些直白,却是话糙理不糙。旁人或许还不会如此,可他相信以小顾大人如今在陛下跟前的地位,若是当真给自己穿小鞋,只怕他这个大总管之位也是保不住的。

    这可是他费尽了大半生的心血才得来的大总管之位,属实不易啊!

    许是听闻顾清临已经到了皇宫的消息,这会儿的轩帝已经不再像先前那般沉默,倒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

    “你说说这个顾卿,如今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昨日大理寺诸位官员同在闹市监斩,事后都进宫向朕禀报一番,唯有这顾卿我行我素,竟是一直没露面!”

    高博笑眯眯地抬头看了一眼轩帝,眼中闪过一道了然的笑意,这才微微颔首。

    他看得出来,陛下谈及小顾大人时,脸上没有半分的不悦,且话语间虽是透着几分抱怨,但可见陛下对小顾大人是特别纵容的。

    此事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早就被叫进宫里叱责一顿,哪还会像今日这般派了马车去请?

    “呵呵,要老奴说啊,小顾大人还不是仗着有陛下您的这份恩宠,这才行旁人不敢行之事。”

    高博这句话虽是有心之言,但却是误打误撞说进了轩帝的心里。

    他本就有意让小顾卿家能旁人所不能之事,是以对他多些宽容和纵容也是理所应当。

    “呵呵,小顾卿家行事颇合朕心,当是多宽容几分的,也当得起朕的这一份宠信。”

    轩帝笑呵呵的应了一声,丝毫没有否认“顾清临”在他心中的地位。

    高博脸上的笑越发地和善起来,看来他看人的眼光还是有几分准头的,旁人暂且不提,就小顾大人一人他便是看得准准儿的!

    不过……让他感到意外的却是今日陛下召进宫里的并非是二殿下,而是小顾大人。

    看来在陛下心里,小顾大人的地位远比二殿下要高。

    想到昨夜前来寻他的内侍,高博眼中寒光闪烁。

    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呐!当时他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信了那人的花言巧语,自己不安分的心思作祟……

    竟痴心妄想着当什么九千岁!现在想想简直是痴人说梦。

    幸好他这梦醒得早,否则只怕是已经到了万劫不复之地。

    想到此,高博便不禁看了一眼坐在软榻上的轩帝,眼中神色忽地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为时已晚,为时已晚啊!

    他虽悬崖勒马收了手,可那人……怕是不会就此罢休。再者,陛下的身体经丹药服食半年之久,只怕已经是强弩之末。

    一场风寒,怕是便足以让陛下毙命!

    半垂着脸的高博眼中现出些唏嘘的神色来,若是将来陛下知晓,不知又会作何想……

    “小顾大人到!”

    殿外传话的小厮声音拉得极长,在这颇显宁静的清晨里稍显有几分刺耳。

    轩帝睨了一眼高博,旋即便微微阖眼一副不欲再谈的模样。

    高博识趣地躬身颔首略微后退两步站定。

    先前去顾言府上传话的小内侍微微侧身,脸上带笑道:“小顾大人,您请。”

    眉眼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躬身颔首比自己矮了半截的小内侍,段恒毅略一颔首,随后一个荷包脱手而出直接甩进了小内侍的怀里。

    “一路辛苦。”

    得了赏银的小内侍喜笑颜开,连忙行礼低声道:“多谢大人。”

    已经迈上石阶的段恒毅浑不在意地摆摆手,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御书房的大门。

    门口的内侍见段恒毅一脚迈进去后,口中高唱一声:“小顾大人到!”

    这声音响在耳边,若非段恒毅早有心理准备,怕是会被这高唱声吓得脚下不稳。

    在陛下面前打哈欠尚有理由,若是在门外便脚步踉跄,怕是旁人还会以为他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面见轩帝!

    回头瞪了一眼传话的内侍,段恒毅这才理了理衣领袖口,随后昂首阔步走了进去。

    不等段恒毅走近,高博便先是笑着打趣了一声,“呵呵,老奴今早儿醒来后便听闻这窗外的树上有喜鹊叫,现下便见到小顾大人,可不是有喜事嘛!陛下您说是不是?”

    轩帝了然地睨了一眼高博,随后哼笑了一声,“你倒是耳朵灵!”

    段恒毅抬头扫了一眼高博,微微垂下眼时,眼中有丝讶然闪过,随后便脸上带着笑再次迎头看向轩帝。

    在轩帝三尺外站定后,段恒毅恭敬一礼。

    “臣下拜见陛下。”

    轩帝随意地摆了摆手,这才微敛眉目,“你倒是难请,昨日你的同僚都进宫向朕来复命,唯独你不见了踪影,你可知罪?”

    “还望陛下恕罪。”

    段恒毅口中道一句后接着便是躬身颔首行礼,虽是请轩帝恕罪,但他却并不承认自己有罪。

    他的这个态度高博看在严厉时稍显诧异,轩帝的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只那双眼里似是带了点点冷意睨了段恒毅一眼。

    “陛下您知道臣下以前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但却从未做过害人性命之事,若日臣下在闹市中观斩,虽觉得大快人心,但事后臣下却觉得心中实在不好过。”

    “一闭眼臣下好像就能看见险些流成河的鲜血,满地乱滚的人头……”

    满脸痛苦的段恒毅口中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轩帝打断。

    “好了好了!朕听了都觉得十分可怖,顾卿还是不要再说了!”

    段恒毅有些倔强地抬头看了一眼轩帝,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

    “昨日散场后臣下便寻了一处酒馆一醉方休,回到府里后才勉强入眠。”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无理取闹

    段恒毅并非是见好不懂得收敛之人,听到轩帝这话他自然不会再提那些行刑场上的血腥场面。

    更何况今日轩帝召他进宫也定非是为了盘问此事,且他还想从轩帝的口中探听出昨夜他去丞相府究竟为了何事,自是不会被轩帝被绕进去。

    半垂着头的段恒毅俨然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好似昨日观斩所见到的景象仍旧让他心有余悸般。

    轩帝笑着揶揄道:“呵呵,朕的顾卿可不该这般弱不禁风。”

    说罢,轩帝便是微微拧眉轻叹了一声,“此事倒是朕考虑不周,你自幼便是娇生惯养,这打打杀杀的确不适合你。”

    “只是啊……”轩帝略微抬高下颌睨了段恒毅一眼,语中似有严厉道:“只是朕的爱卿不该这般无用。”

    轩帝这话说得可谓是有些难听刺耳,且又似是带着些许讥讽的,就连立在他身边的高博脸上都微有变化。

    然而段恒毅脸上的神色却是毫无变化,似是对于轩帝口中的话毫不在意般。

    正在高博心存疑虑时,轩帝便又喟叹一声。

    “朕没指望这你上阵杀敌,只你身在大理寺任职,这血腥之事虽不长有,但也总归是十分平常的。你若是每见一次后都大醉不醒,朕岂不是要失望?”

    忽地,高博刚刚悬起了些许的心便又放了下来。

    陛下果真对小顾大人十分纵容。他就说嘛,陛下怎么会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就恼了小顾大人。

    呵呵,看来日后这小顾大人定是前途无量了。

    轩帝看向段恒毅的目光中似是带着嗔怒,但任谁都听得出他话语中的恨铁不成钢。

    就连高博都看得出来,段恒毅又如何会不知?

    对于轩帝这般的和颜悦色,段恒毅在心中有些不屑地冷哼一声,面上却依然恭谨,且眼中也迸出些喜出望外的神色来。

    “陛下,这可怨不得臣下。您也知道臣下连杀鸡都没见过,那些大活人一个个在臣下的面前刷刷的掉脑袋……那刽子手手里的断头刀跟切瓜似的,臣下怎会不害怕?”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再有这样的事,臣下定然不会依赖这酒水才能得眠,至少一醉方休事不必了。”

    段恒毅神色间有几分恹恹,站在殿中似是有些摇摇欲坠的模样,一看便有几分宿醉未醒的模样。

    轩帝一噎,瞪着段恒毅好一会儿,这才有些烦闷地抬手捏了捏眉心,轻叹一声后,看了高博一眼。

    高博先是一怔,随后便满脸笑意地一颔首褪了下去。

    “你呀!朕真是拿你没办法,也只有你把胆小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轩帝略有无奈地摇头叹息一声,“朕记得城南河堤挖掘尸骸时,你也是日日在场的,对着骷髅白骨面不改色之人,竟也会怕血流成河……”

    “那不一样的陛下。”段恒毅不欲多言,便只面上稍显木讷地低语这一句。

    这时,方才离去的高博已经轻步走了回来,他的手中正抱着一个红木圆杌。

    高博脚下毫不迟疑地朝着立在殿中的段恒毅走了过去。

    段恒毅看了一眼脚边的圆杌,有些懵懂不解,“高总管,这是何意?”

    “呵呵,小顾大人,这是陛下赐您的,快坐吧!”笑呵呵的高博低语劝慰一句,这才缓步走到轩帝身后站定。

    段恒毅怔愣了须臾,这才口中高呼,“臣下叩谢陛下圣恩。”

    说罢,段恒毅便一撩衣摆作势要跪,谁知轩帝的话比他的动作还要快。

    “顾卿免礼了,快坐下吧!看你在眼前晃来晃去朕头晕。”轩帝说着摆了摆手。

    本就没打算真跪下的段恒毅也不谦虚,直接坐在了红木圆杌上。

    一君一臣隔着书案相对而坐,轩帝倒也还罢了,奈何段恒毅身量高虽有些消瘦,但却并不妨碍他的骨架大,不过脸盆大小的圆杌被他这样一衬,倒是显得有几分袖珍。

    本该是显得有些局促的,但段恒毅面上的神色太过坦然,让是容易让人忽略了他此时正坐在小杌子上。

    不过就算坐着小杌子,在旁人眼里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份殊荣。

    要知道朝中众臣在殿上议事时,无论事情讨论多久,他们始终都是要站在大殿上的。

    而段恒毅如今仅仅是因为醉酒精神不济,就得了轩帝的赐座,这事若是传出去,怕是又要让一帮臣子们羡慕嫉妒了。

    沉默了须臾,段恒毅见轩帝仍旧没有开口言明让他进宫的目的后,便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不知陛下召臣下进宫所为何事?”

    原本他是没想这么快便开口的,只是他急于得知昨夜轩帝去了丞相府究竟为何,这才忍不住开口发问。

    轩帝哼笑一声,嗤笑道:“你身为朕的臣子,朕即便无事召你入宫,便是不可为吗?”

    段恒毅面上一哂,忙笑道:“陛下您说的哪里话,这自是臣下的荣幸。”

    话虽如此说,他心里却是冷笑一声。陛下您莫不是在无理取闹?

    “你知道就好,日后这样的混账话莫要再说。”轩帝嗔怒地看了一眼段恒毅,转而便又道:“今日召你进宫,并非为了昨日的事。不过昨日的事朕已经有所听闻,你所做不错,朕该是给你些奖赏的。”

    “陛下,臣下当不得陛下您的赏赐,游街是臣下和几位同僚商议后的结果。为的也自是那些失儿丢女的百姓。”

    “陛下您若是想赏,便赏杨大人吧!这些事最后拍板的人都是杨大人,若是没有杨大人的同意,昨日之事也不会这般顺利。”

    段恒毅颇有些义正言辞的模样,且坐在圆杌上以后,他也像是恢复了几分精神,至少那双眼中已经全无困顿。

    “呵呵,你倒是个不贪功的。只是论功行赏,此次尔等有功,朕合该给些赏赐的。”

    轩帝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对于段恒毅口中所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

    段恒毅却是心下忽地一紧,赏罚,赏罚,赏与罚自是不分家的。

    说完了赏,那么便该说罚了吧?

    那李宏源父子当真有这个胆子在轩帝面前承认了贩卖私盐一事?那轩帝会治他个知情不报的罪吗?

    正当段恒毅心里怀疑时,却听轩帝忽然开口。

    “不知顾卿对广元齐家后生乔石可知否?”

    段恒毅只觉头脑之中一片嗡鸣,又觉得一阵愤怒。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你太心急

    想不到这幕后黑手行动如此迅速,已经把乔石私铸银钱一事禀报给了轩帝。

    他心中明白,轩帝既然明明白白地问出这话,便定然是已经知晓了此事的来龙去脉。且广元一带的乔家,不用另作他想,便可知晓说的是敏妃娘娘的母家乔家。

    乔这个姓氏在当朝并不罕见,但广元一代的大户乔氏,却是指的敏妃娘娘的母家乔氏。

    而乔石便是敏妃娘娘母家的远房子侄,与当今三殿下瑾瑜王爷闵柏衍算得上是表兄弟。

    更何况轩帝已经明白地道出乔氏子孙的姓名,便可见对于乔石私铸银钱一事他已经知之颇多,如今问起他,只怕也是试探居多。

    那么看来轩帝得到这个消息也不过在昨夜或是今晨这两个时间段上,否则以轩帝今晨的这般做法,怕是昨夜他就会被召进宫。

    对此,他当然是毫不知情的。他又怎么可能告诉轩帝他早就已经知晓此事?

    他与三殿下毫无交集,那么便自然也是不会有包庇之心,这份怀疑,他是不会让其落在自己身上的。

    说来话长,实则段恒毅生出的这些想法,也不过是在眨眼间。

    “广元乔家?臣下倒是闻所未闻,至于陛下您提到的乔石是何人,臣下也是一无所知,甚至是一头雾水。”

    脸上神色带着疑惑不解,段恒毅眼中更是满满的困惑,那方才残留的些许倦意在此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段恒毅问出这话后,先是沉默了下,随后便霍地从红木圆杌上站起身来,神色间似有激动道:“陛下,这乔石可是略卖人得罪魁祸首?臣下前几日曾派人南下广元一带调查此案,到现在还没有音讯传回,若是陛下您说的当真,臣下即刻派人前往广元抓人!”

    话落,段恒毅略一沉吟后便瞪大了双眼,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不,陛下。若乔石此人当真是略卖人一案的主谋,臣下愿意亲自去一趟广元抓此人归案。”

    这回的段恒毅像是彻底醒酒了一样,颇有些神采奕奕的模样,说起话来也是大有滔滔不绝之势。

    “陛下您也知道这是臣下自有官职以来接手的第一个大案,又在此案中感触颇多,自是希望尽善尽美,也算是全了臣下一片痴心。”

    “略卖人一案的主谋一日不抓获,臣下心中便一日不安。一闭上眼就能想到有数不清的少年男女,甚至是垂髫幼童正惨遭毒手,臣下便心如刀割。恨不能亲手杀了那祸害!”

    段恒毅有些咬牙切齿的模样让他面上显露出几分狰狞来,然而那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眸却让人觉得他这个人十分真诚。

    如此的情绪外露,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十分热血的青年人,没有了往日那般带了几分矜持的清贵模样,倒是越发顺眼。

    目光一直凝视着段恒毅的轩帝听罢他这些连珠炮似的话以后,先是怔神了须臾,旋即便抚掌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看这个顾卿啊!真是让朕感到意外。”

    “方才还说昨日亲自监斩回去后需要醉酒才能好眠,现在却在朕面前喊打喊杀,亲手杀了那祸害你就不怕了吗?”

    “你可知道亲手杀人与看着旁人死,感受是不同的。想必昨日观斩时你也看见了,人头落地时那一腔热血会溅在刽子手的身上脸上……”

    轩帝的语气算不上严厉,甚至有了几分劝解开导的意味,只是说出口的话未免带了几分血腥和让人不禁便浮想联翩。

    立在轩帝身后的高博听罢这话早已经面色苍白,更似有瑟瑟发抖的架势。

    “臣下……知道的。”

    段恒毅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那双眼中似是有痛苦闪过,口中喃喃道:“臣下是知道这其中的差别的,只是臣下也知道这是不同的。”

    他的脸色难看并非是因为轩帝口中的话,而是因为他想起了第一次上战场血刃敌人头颅后,他两天滴水未沾,甚至只要一听到吃的,便会吐。

    他也记得后来父亲所说过的每一句话。

    “身为男儿,身为将士,守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是不可避免之事。且守家卫国捍卫的不仅仅是身为将士的颜面,更是一国的尊严。”

    “上阵杀敌,你若是不能将敌人手刃,那么敌人便会踏着你的尸体去手刃你的亲人……”

    “我段家儿郎,生来就没有孬种,身上肩负的军功和责任,容不得退却半步!”

    段恒毅眨了眨眼,压下眼中不自觉泛起的那股酸涩,似是有些怔然地看着轩帝。

    面上虽神色如常,他内心里确在无声地咆哮。

    他想问一问轩帝,既然你如此深的感触,可曾亲手杀过人,又是杀的何人!

    轩帝听罢段恒毅这句似是低语呢喃的话后,先是目露诧异,随后便微微摇头叹息一声。

    “你呀,到底是太过年轻沉不住气。”

    “朕只不过提了一句广元乔家子孙乔石,你便想到了略卖人一案,朕能理解你办案心切,但也不能太心急了。”

    “顾卿,身为朝臣遇事首当其冲便该是沉稳,沉稳应对,沉稳地听朕把话说完。”

    此时轩帝的语气中已经有了几分严厉,但却并不是叱责段恒毅,看似有几分教导之意。

    段恒毅听到这话也不辩白,只抬眼看了一眼轩帝,随后便有些木然地坐回到了红木圆杌上,脸上的神色已经不似方才那般鲜活,好似极为失望一般。

    “陛下,您请说,臣下洗耳恭听。”

    “城南略卖人一案从一开始朕便交由你督办,又让你从羽林卫中借调了三百精锐归你调遣,派去广元一带查案的人也是你亲自挑选。”

    “你是督办人,你手下的人又怎会越过你向朕禀报此事?朕虽是一国之君,但各部有各部的规矩,且朝中上下也没有这般不守规矩的臣下。”

    “你尚且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朕又哪里会知晓?”

    说了这一番后,轩帝便微微拧起了眉头,“朕昨夜收到密函,方才提到的乔石在广元私铸银钱,本该是人赃并获缉拿归案,只此人的身份稍有特殊。”

    轩帝的话语微顿,旋即便在段恒毅的预料中吐出了后半句,也是最重要的一句。

    “乔石乃是三殿下母妃娘家的子侄。”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讨要茶水

    “三殿下母妃的娘家子侄?”段恒毅故作十分惊讶反问了一声。

    “哼,此人倒是胆大,竟敢私造银钱……”

    好似十分气愤一般说完这话后,段恒毅便好似察觉到不妥,偷偷瞥了一眼轩帝。

    他这一眼被轩帝看在了眼里,轩帝状似无奈地摇头失笑,口中却是附和道:“此人的确是胆大妄为。私铸银钱一事非同小可,顾卿以为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当然是该……”

    段恒毅好不犹豫地接话,但随后话语却又戛然而止,似有为难地看了一眼轩帝,这才道:“此事既是国事又是家事,臣下一时间也是有些……有些为难。”

    “你有何可为难?如今朕问你你便实话实话即可,推三阻四又是为何?”

    轩帝沉了沉声,略有不悦道:“你是怕得罪敏妃娘娘还是怕得罪三殿下?”

    “陛下,臣下是陛下您的臣子,对于敏妃娘娘和三殿下只有恭敬之心,却万万谈不上害怕得罪。”

    段恒毅郑重地朝着轩帝揖礼,朗声道:“更何况臣下以为敏妃娘娘和三殿下理应是明事理之人,若当真是其族人犯罪,理应依律处置。”

    “王孙贵胄犯法,当于民同罪,这样才能让人信服。若是因其身份贵重,便对其网开一面,那么恐怕会上行下效。”

    “那样的话,要律法还有何用?”

    深深地看了一眼轩帝,段恒毅这才缓缓揖首。

    “呵呵,不错,顾卿所言不错啊!”轩帝抚须笑着赞叹了一声。

    “莫说是王孙贵胄,就是皇子犯法,也理应与庶民同罪,否则这律法又如何能约束天下众人?若是只因身份不同便徇私舞弊,那律法便等同虚设。”

    说罢,轩帝叹息了一声,“顾卿所言句句甚合朕心,让朕总还相信这朝中内外还是有眼明心亮之人的。”

    “陛下谬赞了,臣下不过是就事论事,说出了心中所想罢了。”段恒毅谦虚地一笑,也不等轩帝开口,便径直地坐回到红木圆杌上。

    段恒毅捏了捏指尖,静等了须臾后仍不见轩帝似上次那般征询他谁人去办这件事合适,他便知道轩帝定会亲自安排人选着手去广元查此案。

    不让他去查办此案也好,该知道的他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去不去查也就是那么回事。反而假如要是陛下真派了他去查办此案,闵柏涵怕是会让他落井下石把此事扣在三殿下得头上。

    但若是派了旁人去查,别的他不敢保证,至少秉公执法还是不难的。毕竟是轩帝派去的人,那么这人一定是对他忠心耿耿之人。

    来龙去脉只有他知道还远远不够,得让轩帝知晓才可。这样不仅仅能洗去三殿下得嫌疑,更有可能让轩帝对乔石法外开恩。

    乔石此举虽不义,但他所得不义之财,十有八九都还于百姓。

    他乐善好施的名声不是一时所得,可见当地的百姓对其十分友好,若是一个处理不当,万民请愿书递到金陵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他只知道了其中之一,对于昨夜轩帝缘何去了丞相府之事却是还未曾探听出半点消息。

    若是轩帝始终不曾提起,他又该如何发问,才能让轩帝不会误以为他在监视着轩帝的动向?

    轩帝多疑,这话他若是问出口,无论选择哪种委婉的言语,恐怕都会惹起他的怀疑。

    御书房中罕见地变得有些沉默起来,段恒毅略微垂头坐在红木圆杌上,而坐在椅子中的轩帝则面有沉思。

    立在轩帝身后的高博自是乐得当个隐形人,这样也好能避免陛下不时看过来的一眼,或是说些带着试探地话,每每那时候都会让他感到胆颤心惊。

    做了亏心事,又哪能理直气壮心安理得呢?

    思来想去后段恒毅都没有想到合适的措辞,便想着能多留一会儿是一会儿,“陛下,臣有些口渴,不知臣下可否厚着脸皮讨要一杯茶水解解渴。”

    否则一会儿轩帝开口赶人,他便只能失望而归了。

    轩帝听罢这话后,向下扫了一眼段恒毅,笑骂道:“你还真是不客气,讨茶水都讨到朕跟前来了。”

    “那就煮些云雾茶吧!再让人去御膳房看看今日备着哪些小点,拣几样过来。”轩帝转头吩咐了一声高博。

    “是,老奴这就去。”高博笑着应了一声这才快步走出。

    吩咐他去亲自看看,只能说是陛下对待小顾大人格外看重,更是眼下这会殿中没有旁的人可以使唤……

    极为寻常的事情,他换了一种方式去思考,便觉得十分平常。

    然而在他心中对权势极度渴望一脚踏上贼船时,每当遇到这样的事情,他首先想的便是陛下有意支开自己。

    虽然现在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但是他已经不想去胡乱猜测,最后苦恼的只能是自己。

    听闻轩帝让高博去准备了冻顶云雾茶,段恒毅有几分喜出望外的模样,更像是十分饥饿般抬手揉了揉肚子。

    “陛下您这里吃的用的哪个不是好东西,臣下有艳羡之心也并不稀奇,何况臣下本就贪几分口服之欲,能吃到御膳,那是臣下的荣幸。”

    对于段恒毅话语的直白,轩帝没有半点的不悦,反而哈哈大笑几声,又打趣了两句。

    “哈哈,朕就喜欢你的快言快语毫不做作!好,一会儿顾卿可要多吃些才是,毕竟你难得张口讨要一回!”

    “臣下定不辱皇命。”段恒毅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

    话落后,段恒毅便听闻御书房外传来一阵略有急促的脚步声,且他听这脚步声虽稍有急促,却是十分稳健有力,与高博走路时的声音大有不同。

    正当段恒毅猜测殿外来人身份时,忽听殿外响起了说话声。

    “禀报陛下,瑜城传来急报。”

    听闻是瑜城的急报,段恒毅的心忽地就放了下来。乔石私铸银钱一事他已经让婉儿知会了殿下,想来是殿下有了应对之法。

    段恒毅不禁抬头看了一眼轩帝,却见轩帝对他略一点头示意。

    段恒毅扭头对着殿外道一句,“进。”

第一千零二百章 最为欣赏

    稳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段恒毅在心中轻叹了一声。

    瑜城的急报来得可算及时,说不定能让轩帝改了主意也未可知。更为重要的一点便是,对于前去广元调查的人选,轩帝会慎重考虑。

    对于这瑜城急报的内容为何,他倒是有了几分好奇。

    心下好奇,面上他也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有几分兴趣来,毕竟方才他和轩帝谈及到的乔石与身在瑜城的三殿下有着亲戚关系,若是他表现得太过淡然,反而容易引起轩帝的怀疑。

    御书房里进来人,段恒毅在坐在殿中定然是不合适,但因为轩帝并未开口让他避开,他也便理所当然然地留在了这里。

    缓缓起身后段恒毅踱步走到了轩帝身侧站定,高于地面的石阶上让他能顺着屏风向外看过去,虽是他有意之举,但却也恰到好处地表示出他此时有些迫切的心。

    段恒毅的举动轩帝都看在了眼里,对于他这般知情识趣不自大的举动,自是感到满意。且段恒毅站在他身后的行径,就更让他有些感到欣慰。

    虽不过是一个寻常的举动,但看在轩帝眼里,却像是在表明立场一般。

    这让轩帝又如何能不感到高兴呢?

    来人在殿中站定后便朗声道:“禀报陛下,瑜城传来两封急报。”

    轩帝一听是两封急报,眼中便有些焦急闪现,“哦?两封急报?快呈给朕看看。”

    说罢,轩帝看了一眼立在他身后右侧的段恒毅。

    段恒毅心下默然,轻叹了一声便拾级而下,走到来人跟前后接过了两本奏折往上走。

    这本是大总管高博的活计,如今高博被轩帝派去给他煮茶,他倒是接替起了高博的活计……

    “陛下。”

    走到书案前,段恒毅恭敬地双手把这两本奏折整齐地摆放在轩帝面前。

    相比于轩帝的略显焦急,他倒是心中有些平静的异常。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知道三殿下也许会在奏折中禀明广元乔石私铸银钱一事,他猜测,很有可能那一场蓄势待发的民乱已经彻底平叛。

    否则瑜城不会一起传来两封急报,闵柏涵的急报中会写什么他并不知晓,但三殿下的急报中还涉及到何事,他却是有几分猜测的。

    丰产稻谷一事早已经在瑜城落实,这么大的事情三殿下定然会向轩帝道喜。

    送急报的来人见奏折已经呈到了轩帝的御案上,揖礼后便悄声退出。

    段恒毅立在轩帝身后目视前方,一副目不斜视丝毫没起窥探之心的坦荡模样。

    而轩帝看到奏折上那熟悉的字迹后,便是微微蹙眉。

    按在奏折上的手也迟迟没打开,轩帝就目光定定地看着奏折出神,他倒是没有生出换下一本奏折的心思。

    这字迹,昨夜他还曾看过那幅字,想不到今日书写之人便呈了折子过来,倒也是十分巧合。

    段恒毅见轩帝迟迟不动作,心下有些诧异,却也耐着性子等轩帝展开奏折。

    好在没让他等待太久,轩帝便轻叹一声后缓缓地展开了奏折,从段恒毅那看过去,恰好可以看见轩帝微拧的眉头。

    轩帝的这种下意识表现,让段恒毅心中不由地有些一紧,看来轩帝对待三殿下的态度并不友好,或者说也许在轩帝心中,对于三殿下他也是有些矛盾的吧!

    一个想被他利用去牵制其他儿子的棋子,却远比他以为的要出色,想必轩帝也会有些为难的。

    不过这能怪得了谁呢?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几位殿下会有如今的境地,也都是由轩帝一人亲手造成,与儿子离心,便是他最大的失误。

    算计人心,也许最后被算计的却是他自己。

    段恒毅在心中哼笑一声,难怪常有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见这话也是有根据的。

    他略微垂眸扫量了一眼坐在宽大椅子中的轩帝,从侧面看去这个背影已经不像从前所见那般高大,甚至身形也已经比前些日子有所消瘦。

    鬓间更是肉眼可见的有白发生出,掺在那些黑发间格外明显,就连下颌上德胡须有隐约有了霜色。

    这个帝王,终究也是在慢慢老去,变得有了几分憔悴苍老。抛开这个至尊的身份,他也不过是一个平常的中年男人。

    与殿下那些老臣、与寻常百姓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他的养尊处优让他看上去比同龄人年轻了几岁,旁的大抵都是一样的。

    也许,他还不如寻常人幸福,至少寻常百姓家的父子大都和睦相处,不会这般父子离心,相互算计。

    想的有些入神的段恒毅扫了一眼轩帝,却见轩帝方才轻锁的眉头已经舒缓开来,脸上甚至带了点点的笑意。

    这让段恒毅更加放心了不少,看来三殿下果真与从前大有不同,至少他说话不会似从前那般耿直。

    “老三真是有心了啊!不愧是朕最为欣赏的儿子!”

    轩帝凝视着手上的奏折后颇有感慨地叹息一声。

    这让段恒毅心中微有些讶然,倒是有些好奇三殿下奏折中到底写了什么才能让轩帝出此言。

    呵呵,最为欣赏?他对轩帝的这句话倒是十分怀疑。

    “瑜城一事可是有了结果?”段恒毅适时地轻问一句。

    “有结果了,还远远超出朕的预料。朕的三子到底是长大了不少。”

    轩帝感慨一句后,便转手把奏折递给了段恒毅。

    “顾卿也看看吧!一会儿朕还有些事要问你。”

    心中带着疑惑,段恒毅面上带着肃穆双手接过了轩帝递过来的折子。

    打开奏折后,段恒毅双眼便飞快地掠过,接连翻了几页后,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如今三殿下还真是……还真是事无巨细地把自瑞王殿下抵达瑜城后的大小事宜都写在了折子里。

    他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三殿下竟变得这般有些啰嗦……也真是难为陛下了,这洋洋洒洒的一本奏折险些写满了。

    好在三殿下把紧要的事写在了最前,又把对轩帝的关心写在了最后,中间那些啰里啰唆的话,自是可以忽略不计。

    哈哈,不得不承认三殿下这份折子写的可是相当巧妙,难怪会让轩帝口出此言。

    丰产稻谷的事情三殿下已经在折子中禀明,怕是过会儿轩帝要问的话便与此事有关。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有何感想

    不知瑞王殿下闵柏涵会在折子里写些什么……段恒毅心里升起了些许的好奇心,略微垂眼偷瞄了一眼轩帝的手上。

    然而折子只是被摊开在书案上,轩帝又用手按着两边,他站在那里并不能看得真切,只依稀地看到几行字。

    这几行字他看得并不真切,所以也不知道闵柏涵具体在折子里都写了什么,不过看轩帝的神色也知道这份折子里的内容并不是他想见的。

    且闵柏涵这份折子里的内容似是十分简短,远没有闵柏衍所书写的多。

    有时候内容重要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看折子的人觉得你看重他,在乎他。

    果然不出他所料,看完折子的轩帝面上已经隐隐露出几分不悦。

    “哼,这个瑞王,倒是个有福的。苦得老三还为他遮掩,他是什么性子朕还不清楚吗?”

    段恒毅识趣地没有搭话,毕竟瑞王闵柏涵会不远千里前去瑜城驰援,是在他的极力举荐下才有了此举。虽说这个极力举荐不过是顺了轩帝的意愿。

    但当初轩帝都没有开口,到了这时也定是不会承认的。

    他倒是越发好奇闵柏涵究竟在折子里写了什么,不过对于闵柏衍会在折子里给闵柏涵说好话,倒是不出他的意料。

    闵柏衍的性子便是如此,只要没撕破脸皮,这一份兄弟情谊不管有多淡薄,他都是要维护下去的。再者说,挡着轩帝的面夸几句闵柏涵,对于闵柏衍也是有利无害的。

    敬爱兄长本就是轩帝一直极力推崇的,闵柏衍这般替闵柏涵打掩护,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总归是误打误撞讨了轩帝的欢心。

    “你看看,看看这个逆子都写了什么!”

    轩帝有些气恼地抬手一拍桌案,随后把折子丢到了段恒毅怀里。

    看到轩帝似是带着埋怨的一眼,段恒毅抽了抽嘴角,似乎下到臣子百姓,上道帝王,骂儿子的时候都会骂一句“逆子”。

    这声逆子,他从前是从未从父亲口中听到的,倒是假借了顾清临的身份后,时常便会听到这句叱骂。

    逆子,是为忤逆不孝的儿子。若是真论起来,无论是闵柏涵还是顾清临,实在都称不上逆子。

    反倒是轩帝和顾言,为老不尊,身为长辈并没有为子孙做出一个好的榜样来,却又野心勃勃地期待和子孙是人中龙凤,可不就是痴心妄想!

    心中虽然满是鄙夷,段恒毅的脸上却没有显露出分毫来,反而有些诚惶诚恐地拿起折子在手中。

    他恰到好处的心虚都被轩帝看在了眼里,轩帝冷哼一声却是转过了头,又拿起第一本奏折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只不过短短十数行,段恒毅不过扫了一眼便都看完了。

    看着折子上这些话,段恒毅不由地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他想到闵柏涵蠢,却没想到他竟然这般蠢。

    简直已经蠢到了无可救药。

    摆在眼前的事实,他竟然还想着去遮掩,又想贪功说些不切实际的大话……也难怪轩帝会如此恼怒,若是换成了他,只怕想掐死闵柏涵的心都有了。

    唉,真是不成器啊!

    哈哈哈,不过闵柏涵越愚蠢对他便越发有利。闵柏涵虽然蠢,但却是对权势有着极度的渴望之心,从这寥寥数语上便可看出端倪。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瑜城预谋已久的民乱到底还是发生了。

    这个幕后神秘的十一爷,可谓是做了几手准备,想要趁机浑水摸鱼,还是这又是他的声东击西呢?

    十一爷究竟是谁人虽然尚且未知,但此人到了此时已经有些气急败坏却是名言可见的,否则他也不会如此毫无章法地四处挑事。

    这些事情他都不怕,总归是有解决的途径,他最怕的便是十一爷借此挑起战事。

    “顾卿可看完了折子?有何感想?”

    仍旧在看折子的轩帝头也没抬地接连抛出两个问题。

    “哈哈,陛下您这不是在为难臣吗?两位都是殿下这要臣下如何评价?更何况臣下没有亲自到瑜城去,自是不好胡乱说话的。”

    段恒毅苦笑着打起了太极。

    “你别给朕推三阻四,让你说你就说,说错了朕也不会怪你!”

    轩帝合上奏折睨了一眼段恒毅,随后便往椅子中一靠,大有等着听段恒毅有什么感想的意思。

    这时高博手臂里搭着拂尘缓步走来,在他身后跟着两位端着托盘的小内侍,正躬身颔首地跟在他身后缓缓走来。

    段恒毅看了一眼轩帝,又看了一眼缓步走过来的高博,轻挑眉头笑道:“大总管,可让清临好等,嗓子里都快冒烟儿了!”

    说着,不等高博反应,段恒毅便三步两步地步下石阶,径直走到了端着茶壶的小内侍跟前,一抬手便拿起了茶壶和一只茶杯。

    小内侍有些惶恐地停下脚步,端着托盘的手已经有细微的颤抖。

    “小顾大人,你惯会拿老奴打趣。这茶可是老奴亲手烹煮的,这各色小食也都是按照陛下的吩咐捡了几样别致的,委屈了什么也不能委屈了您呐!”高博笑呵呵道。

    而这会儿手里拿着茶壶的段恒毅已经快步走上了石阶,把茶杯往轩帝面前一放,便抬手注了半杯茶。

    “陛下,您喝些茶才行,总不能好茶都让臣下一个人喝,您也尝尝这茶,味道十分清润。”段恒毅脸上略带着些谄媚的笑。

    “朕的茶朕还能没喝过?”轩帝也不接茶杯,只轻哼一声反问道。

    “哎哟我的陛下,小顾大人还不是惦念陛下您。虽说小顾大人此举有借花献佛的嫌疑,但老奴以为陛下您这尊大佛心里也是高兴的,呵呵。”

    高博满脸笑意地立在轩帝的身后左侧,有些眼巴巴地看着轩帝。

    “哼,朕就给你个面子。”

    轩帝冷哼一声,随后便端起了茶盏。

    高博挥了挥手,示意已经放下托盘的两个小内侍退下,这才轻步上前将托盘里的几个装着点心的碟子拿出,一一摆在了轩帝面前。

    轩帝抬头示意了一眼仍旧站在那里的段恒毅,段恒毅这才又探手拿壶,接连倒了两盏茶后他才停手。

    似是十分随意地把其中一杯推到了高博面前,他这才拿起茶盏轻啜了一口。见高博没有动作,他便笑着劝道:“高总管也尝尝,这茶格外香醇,又清润无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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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而上婉君心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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