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豁出面皮
这个寻常的夜里李家父子不得安生,而此时的二皇子府中却分外平静,似是与前些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玥王殿下闵柏淳被褫夺了封号囚禁在府,对于整个玥王府而言无异于天降灾难,但同时却是王府中几个幼童倍感欢欣的日子。
自从二皇子闵柏淳封了王以后,便广交权臣豢养门客,在府中的时候并不多,自是也没功夫陪膝下的几个子女。
如今他被囚禁在府,虽说几个幼童的课业依旧有老师教导,但这几个孩子却是越发地粘着闵柏淳,这其中虽有姬妾想要借此争宠的缘由,但未免没有孩童对父亲的孺慕之心在其中。
闵柏淳虽对于眼下的困境而感到心中苦闷,但对于几个子女来说倒也还算和善。
教导了几个子女习字后,眼见着几个幼童被嬷嬷领走,他这才净手坐在窗前的矮榻上看书。
如今这些日子的囚禁,对于他来说是难得的清闲,同时也给了他一个就此蛰伏的大好时机,看开这些事情后,他远没有开始时那般暴躁。
翻了几页手中的书籍,闵柏淳抬眼瞥了一下计时沙漏,眼中闪过一道沉思,继而却又轻笑着摇头叹息一声。
这笑声中并不似往日那般带着一股消沉和苦楚,而是颇显愉悦。
这会儿怕是父皇已经到达了丞相府,那么他便离走出这座牢笼的时日不久了!
不过也不能太快,总要让老大和老三出尽风头才行。
呵呵,风水轮流转,他倒是想看看什么时候能轮到老三!又看他究竟能得意到几时!
他们这些人啊,都是被父皇给欺骗了,争得你死我活,却忘了最大的威胁便是那个自幼便得父皇分外怜惜得病秧子老七!
他们这兄弟几人中,父皇又何曾偏爱过哪个半分?也唯独老七罢了!
既然他已经看出了父皇真正属意何人,又为何不避其锋芒而选择顺势而为呢?
老七那个病秧子就算如愿登上了太子之位,冗重得公务也会压垮他,而他若是与老七交好,届时还愁老七不找他帮忙吗?
那时候的老七不是傀儡又是什么?
“哈哈,都是傻的!”
心中越想越开明起来的闵柏淳忍不住笑骂一声,脸上那还见白日里的半分阴霾,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志得意满。
假借丞相李宏源之手送出丰产稻谷一事虽是闵柏淳的主意,但他却是没有料到李宏源也背着他做了一件阳奉阴违的事情。
丞相府中已经被迎进书房的轩帝,大刀阔斧地坐在李宏源平日里常坐的那张太师椅上,而李家父子二人则躬身颔首地立在书房正中。
李家父子二人此时心中颇有些忐忑,对于轩帝的态度也有几分拿不准,毕竟轩帝自从下了马车便一直未开口说话。
这一路上李宏源都在提心吊胆地跟在轩帝身后,虽说府上早就在他的命令下收起了不少的贵重之物,只怕陛下往年赏赐的物件摆在了显眼的位置。
原本他还有几分笃定会讨得陛下欢心,但此刻他却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坐在太师椅中的轩帝扫量了一眼书房的摆设,见都是些个寻常物件后,心中暗自感到满意。
虽说朝中贪墨的臣子众多,但唯有丞相却是令他十分满意的,这书房里最贵重的也不过是那尺高的红珊瑚摆件,还是他前年赐下的。
可见他的李卿家没有背着他敛不义之财,当然这也不能刨除做给他看的可能,不过若是那样,便有些其心可诛了!
“咳咳,李爱卿府上这茶不错,朕倒是头一回喝。”呷了一口温热的茶水,轩帝扫了一眼桌案上书写着“静”字的宣纸,笑眯眯地看了一眼李宏源。
李宏源正在看轩帝身后的高博,听得这话后飞快地收回视线,一张老脸上略带了些恭维的笑,“让陛下见笑了,这是申州来的毛尖,色泽嫩绿隐翠味道醇香,是臣喝惯了的茶。”
“呵呵,朕倒是忘了你的老家便在申州,要说起来也算是你家乡的特产了,今日朕一品此茶,到也觉得这茶和李卿家你十分相似。”
轩帝笑着又呷了一口茶,又啧啧了两声,似是在细细品味一般。
正愁着不知如何开口引申出贩卖私盐一事,却不想陛下以茶喻他,便也算是找到个时机。
李宏源面上先是一喜,而后又低垂了脸,似是有些惭愧般,口中低叹一声,“老臣担不起陛下如此盛赞,实在是惭愧啊!”
说罢,李宏源便抬头看了一眼轩帝,却见轩帝正拿起了他先前特意摆在那里的纸张,不由地便心下一喜,只略垂了眼等着轩帝发问,他好顺势说出李家远方子侄见钱眼开贩卖私盐一事。
“朕观李卿家的字有些虚浮无力,可见你写这字时心绪不宁,不能真正静下来写这个字的意义又在何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看来李卿家并不解其中深意啊!”
轩帝抖了抖手中的纸张,眸色已经彻底暗沉下来,若说先前心中所想还有可能是他这个君王想事情向来复杂习惯了,那么这一幅字便定然是有意让他看见的。
否则这府上上上下下都收拾得妥帖,又怎么会独独遗留下这一幅写烂的字?
且若非是一般的难题,李宏源也不会连夜往宫里递折子请他出宫。
既是有事相求,又语焉不详遮遮掩掩,真当他这个帝王是好相与的?
哼,不知所谓!
轩帝心中冷笑连连,却是不开口说话,只若有所思的目光来回在李家父子身上度着。
李宏源和李生桐父子俩听得轩帝这话后心下便是一惊,以为顾家那个孽障顾清临早把账本送到了轩帝面前,这才让轩帝说出这样一番带着敲打的话。
李家父子相视一眼后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而后他父子二人齐齐撩动衣摆跪倒在地。
“陛下,老臣兢兢业业数十载,却想不到族中子侄竟做出了贩卖私盐来牟利的罪行,老臣心中沉痛不已。都是老臣治家不严,这才让族中出了这样的逆徒,此事事关重大老臣不敢徇私,还望陛下定夺。”
想到李家可能会家破人亡落得锒铛入狱的下场,李宏源生生把自己逼出了眼泪,覥着一张老脸在轩帝面前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李生桐怔愣了须臾,而后便是猛地一叩首,“还请陛下明鉴,这事若说起,还是生桐惹得祸,生桐私下里也与卓阳国得商户有些生意往来,只是寻常的丝绸和瓷器,却想不到有人借此之便,行了这等罪行。是臣下不察,才让人钻了空子。”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现在何处
听着李生桐“砰”的一下叩头声,跪在他身边的李宏源不禁抽了抽眼角,而后又看了一眼青砖地面,他感到额头一阵疼痛,这一下生桐可是用足了力道,只盼着苦肉计有用才是。
“还望陛下降罪,此事与家父无关,都是臣下一时不察,这才酿成大祸。”
额头抵在地上的李生桐声音沉痛且带着懊恼,似是怕轩帝不相信一般,话音一落,又是接连砰砰几声磕了头。
李宏源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子,短促地低叹一声,也随之深深叩首。
坐在太师椅上的轩帝微微眯了眯眼,眼中带着深意的目光从李生桐身上渡到了李宏源的身上,而后轻哼了一声。
哼,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李卿父子二人哪里是在请罪,分明是在脱罪才是!
倒卖私盐?胆子可是不小,做下这样的事情,难道真能瞒天过海吗?
他李家究竟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这天下又有多少事是他这个帝王所不知情的?
一想到坐在高高的庙堂之上,底下的人暗中做着阳奉阴违的事,把他当作一个眼下耳聋心盲的人糊弄,轩帝心中便腾地升起一股怒火。
脸色沉下来的轩帝语带严厉,凝声问道:“你们父子二人相互开脱,难不成是朕的过错吗?”
“这……陛下!老臣万万不敢呐!”李宏源惊呼一声,抬起头时可见他的脸上满是惊慌。
“陛下,臣下并无此意,只是此事无关父亲,都是臣下一时不察,父亲对此并不知情。父亲是……父亲是不想臣下受到责罚,才会担此责任。”
李生桐满心惊恐,吓得声音已经有些尖锐起来,且他也第一次觉得坐在他面前不远处的陛下,并非是一个和善之人,而是一个真正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帝王!
别说他们父子俩,就是整个李家,只怕覆灭也只在陛下的一念之间,一言之下。
也许……该在道出丰产稻谷一事再将此事和盘托出的,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两相总能抵消些许天子之怒的。
现在好了……只怕前功尽弃不说,若是惹得陛下生怒,那丰产稻谷一事也不能顺利引出,那便有负于二殿下。
如今整个李家都是二殿下的拥护者,二殿下若是不能如愿势起,又因族中子弟贩卖私盐一事,整个李家怕是要就此消沉。
等到了新帝即位,金陵中便再无李家立足之处。
申州虽是李氏一族的老家,基业也都在那里,可又怎么能与皇城金陵相提并论?
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二殿下能如愿登上太子之位,将来继承大统,那么李家的荣耀才会屹立不倒,而他的成就也不会低于父亲!
“担心你受到责罚,便要糊弄朕吗?朕还没老糊涂!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想干什么?”
轩帝恼怒地暴喝一声,手掌砰砰地拍在书案上,震得笔架都跟着轻颤,随后轩帝似是不解气一般,怒瞪着地上的李家父子二人,随手拿起桌上的紫檀镇纸甩了过去。
尺长的镇纸擦过李生桐的肩头飞过,而后滚落在地。
眼见着李生桐并未躲闪,这让轩帝心头的怒气稍将了些许,只是他眼中视线却是一直落在李宏源的身上。
这个老奸贼,话里话外都透着不信任,他是哪种不分青红皂白的皇帝吗?还一心想要为儿子担责!
李生桐是他李宏源的儿子不假,可也是他的臣子,未等被御史上奏他便率先坦诚认错领罚,身为帝王的他又岂能弃之不顾!
方才那镇纸他就该打在李宏源的身上,可毕竟是老臣,脸面总是要留几分的,否则若是传了出去,威信又何在!
这一个两个的,真是不省心!
轩帝在心中长叹了一声,愈发觉得这两年是多事之秋,不仅各地少有风调雨顺的景象,就连这朝堂上也是风雨飘摇。
想到如今的局势,轩帝心中的滋味儿便有些复杂难明,虽说扶持皇子势起是他一手促成,但结果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不在掌控中的事情也越发频生,而他也离长生大道依旧十分遥远,似是隔了天与地不可逾越的距离。
这世间,又当真有长生不老吗?
第一次,对于长生大道十分笃定且深信不疑的轩帝,心中升起了深深的怀疑。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从前并无此心的他对于长生不老生了奢求之心?
蓦地,一道面容艳丽身形玲珑有致且媚骨天成的女子闯入轩帝的脑中,似是从荣妃进宫之后他才生出了长生不老之心。
荣妃年岁甚小,每每相伴时便让他生出力不从心之感,这才有了长生不老的念头,直到后来仙长进宫,他才越发地沉迷于丹石之术。
看似寻常,却又透着不寻常。他也终是做了一回糊涂蛋!
只是那种服食仙丹后的体力充盈之感,让他十分贪恋,且耳清目明也是骗不了人的。
就算他仙丹没有长生不老的功效,却也比太医院里那帮子庸医开出来的汤药功效要更加强劲。
对于轩帝的突然沉默,让本就心中惴惴地李家父子二人心里打起了鼓,却也不敢贸然开口,只得沉闷地跪在地上听候发落。
立在轩帝身后的高博原本正在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却突然感受到一股冷厉的视线落在脸上。
高博心里打了个颤,脊背上也是泛起一股寒凉,微微抬眼轻瞥便对上轩帝一双意味不明的双眼。
高博心里打了个突,腿一软便要往下跪,却不料轩帝冷哼一声便抬脚点了一下高博的膝盖。
这一拦,高博没能如愿跪下却也不敢溜神,只恭敬地立在轩帝身后。
“那逆贼现在何处?”转回身的轩帝冷冷地询问了一声。
高博听得这话后悄悄松了口气,微微瞥了一眼满脸惊诧的李宏源,心中暗道,今日他也算是受了丞相大人的牵连。
只是陛下方才这一眼别有深意,让他心中想要安宁下来都不能。
高博抬袖擦了擦汗,又恢复了方才面无表情的模样。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拿钱消灾
到底是李宏源年长又为官多年,听得轩帝这样的问话时,不禁偷偷松了口气,显见着轩帝的态度有了松动。
他又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过急切,只抬头看向轩帝后稍作停顿,这才缓缓开口。
“回禀陛下,那个不孝子侄一直被看押在府里,因涉及到倒卖私盐牟取暴利一事,事关重大,臣不敢私自处罚,还望陛下定夺。”
他这么说也就是把主动权交到了陛下手里,事先他已经把长子生桐摘除,那么只要陛下还念着一份君臣之情,便会给他李宏源几分薄面。
只要事情闹不大,也只有陛下一人得知,那么日后他这个丞相在朝中的威望还是会一如既往,且对于长子的仕途也不会有丝毫的影响。
毕竟只是一个族中子侄所犯的错,这个罪又不会株连九族,他又有什么可担心会失了帝心呢?
李宏源的主意打得好,可轩帝为帝多年,又哪里会是个草包?
对于李宏源一味的小心奉承,轩帝并不领情,听罢这话后轻嗤一声,睨了一眼有些小心翼翼模样的李宏源。
“事关重大,李卿家可查清楚了?他一人恐怕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贩卖私盐被抓那是要掉脑袋的!”
说着,轩帝拿着茶盏的手在桌案上敲了两下。
瓷盏敲在桌案上发出的声响让李宏源一阵心惊肉跳,这回却不是吓的,而是心疼。
这一套鱼戏莲台瓷盏是前朝流下来的,盏上的鱼戏莲台花样也是经由名书画名家所画,流传下来整套的也不过两三套,且每一套的花样都是不一样的,可以说是世间难得。
当然这也要看在什么人手上,若是欣赏那位前朝书画大家的人自是无比珍视,这等难得的物件一般得者怕是会束之高阁以示珍爱。
只是他实在是极为欣赏那位大家,又不舍这等器物束之高阁落尽尘埃,这才日日拿来喝茶,每回都是小心翼翼地轻拿轻放,生怕磕了碰了。
今日他却忘了命人把这瓷盏收起来,真怕陛下一个发怒把这茶盏给他摔了……
李宏源担心的是他钟爱的茶盏,而李生桐担心的则是轩帝这话中透露出来的怀疑。
本就如此,哪有什么族中子侄贩卖私盐,自始至终经手的都只是他一人,只不过他化了名在北地,为了今日的请罪早就找好了替罪羊罢了!
他怕陛下要把这人交到大理寺提审,那样一来,岂不是告诉顾清临他和父亲的计划了吗?
顾清临已经在暗中收了不少的势力,若是这件事再被他知晓,那么倒卖私盐一事恐怕不会就此罢了。而是会越闹越大……
那么李家,便会彻底被陛下厌弃。
李宏源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轩帝的手,而后抬袖擦了擦汗,这才正了脸色,“回禀陛下,老臣都查清楚了,听犬子禀报了这件事后,老臣便命人把这不孝子侄抓了来。”
“回禀陛下,臣下先前也是不解,这李辉虽是远房族弟,但因其父在申州老家开了绸缎庄生意一直不错,也是个富贵之家。”
“可奈何这小子跟着旁人去跑了一回海船,回来后就跟着了魔一样,直到后来事发被臣下发现,这才不得不收了手。”
“臣以为他是被这其中巨大的利润熏黑了心,熏瞎了眼,这才敢做出这等胆大包天的罪行。”
轩帝垂了垂眼,跑海上行商他一直是知道的,且朝中也并不限制,毕竟海外来的许多物件也确实极为新奇。
只是利用海上行商之便倒卖私盐就有些可恨了!
李家父子同是在朝为官,又岂会半点不知情?只怕是被什么人抓住了把柄怕事情败露,这才先跑到自己跟前来变相求情了。
那个什么劳什子子侄,也不过是替罪羊罢了!
哼,只是现在他还没想动丞相之位,毕竟他心中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顾卿虽可扶植,只是现在的他还太过年轻,沉稳虽有余,可处事还不够圆润。
想要做到丞相一位,只怕还有得历练。
且对于海商一事,他也该重新让人拟个更加严谨的章程才是,而小李卿家的职位怕是也该动一动了。
转念间,轩帝心中便已经浮浮沉沉数个念头。
睨了一眼地上的李家父子,轩帝沉声道:“既如此便按照你们族规处置了吧!这样的逆徒也不必送到大理寺和刑部过审,所牵涉的一干人等一个不留。”
轩帝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宏源,直到把李宏源看得面皮有些发白时才道:“朕日后不想听闻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不等李家父子心头悬着的那颗石头落下,轩帝接下来的话便让这对父子的心紧紧地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逆徒利用行商之便倒卖私盐,想来怕是敛了不少不义之财。朕虽看在尔等的面子上可以网开一面,只是那些不义之财却是不能久留。”
“恰好今夏各地频生水患,户部入不敷出压力颇大,想来有了这些不义之财也能缓解一阵。”
“他虽罪该万死,但散尽这些不义之财救得百姓于水火,也算是善事一桩。就留个全尸吧!”
轩帝三言两语便定了那莫须有的李家子侄生死不说,又把明晃晃管李家要钱一事说得极为合情合理,这让李宏源感到有些想要呕血。
“老臣叩谢陛下圣恩。”
“臣下叩谢陛下圣恩。”
李家父子二人齐齐叩首,其中李宏源的声音比先前要低迷不少。
若说先前那前朝大家的茶盏怕碎了让他有些心疼,这回却是实打实的感到肉疼了。
那个子侄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可陛下金口玉言的赦免下,那些个“不义之财”他却是要实打实地拿出来,且所拿出来的钱财还只多不少。
陛下保存了李家的颜面,又逢多地遭逢水患,他身为一朝之相,又岂能坐视不理?
这一回,怕是要散尽大半家财才能平息了!
不过这买卖也不亏,钱没了人还在,就不怕日后不财源滚滚。
“那些不义之财便遣人直接送到户部交由户部尚书接管吧,各地都在等着赈灾款项,早一日便可免得那些百姓惨死于水患。”
说罢,轩帝便从太师椅上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李家父子,便抬步要走。
“陛下,老臣还有一事未禀……”眼见着轩帝要走,李宏源有些焦急地疾呼一声。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私交不错
“你还有何事要奏?”
脚步驻停的轩帝转回身睨了一眼李宏源,声音中已经带上了不悦。
高博也随之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宏源,暗道丞相大人莫不是越发地糊涂了,想要和陛下讨价还价不成?
这样的事情明眼见着便是与丞相父子脱不开干系,陛下只取些许的钱财已经是网开一面,更何况这些所得的钱财也并非是入了陛下的私库。
而是直接送到户部用于赈灾,倒卖私盐所得的不义之财,最终又施用到百姓身上,也算是能赎清些罪孽。
看来这朝中内外,越老越糊涂的,可不止他一人呐!
心中感叹了一声,高博便收回了看向李家父子的目光,只恭敬地站在轩帝身后侧。
李宏源没高博那么多的心思,他只知道若是不赶紧说出谷种一事讨得陛下欢心,只怕是今夜这事也会在陛下心中留下嫌隙。
陛下并非是好糊弄的人,没有当面戳穿他的谎言,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给李家留些脸面罢了。陛下赏赐的面子便是天大的情份。
他若是不知感恩,不只陛下这里不好交代,就连二殿下那里也是无法开口。
这谷种一事虽是由长子生桐出面,但到底是二殿下自己的主意,且购买谷种所花费的重金,也都是出自二殿下之手。
更莫说之后的育苗,全都是二殿下一人亲力亲为,他李家不过是当了一回说话的嘴。这事若是办砸了,二殿下定会恼了李家。
而他早就已经把大宝押在了二殿下身上,这一场豪赌,只能赢不许输……他也输不起。
“回禀陛下,犬子数月前因调查那不孝子侄倒卖私盐一事,亲自跑了一趟卓阳国,机缘巧合下换得些许的谷种……”
李宏源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轩帝的一声冷笑打断,而轩帝接下来的话也险些把李宏源打入了寒冷的冰窖里。
“换得?”
“看来小李卿家和卓阳国的商户们交情颇深啊!就连鸿胪寺卿曾开口向卓阳国国主想要购买都没能成功,朕不知小李卿家是拿什么换得的!”
“哼,朕倒是不知礼部郎中的职位对于小李卿家着实有些屈才了,该调任鸿胪寺才是!”
轩帝重重地冷哼一声,也没了要走的打算,而是重新坐回到太师椅中,微微沉了脸色看着地上的李家父子二人。
若说先前的倒卖私盐一事,他倒是能网开一面,可若是与邻国勾结在一处让朝堂生乱,他可是如何也不会轻饶的!
前几日叶卿家的事倒是给他提了个醒儿,如今朝中人心纷乱的可不只是几位皇儿,这些个臣子更是有些坐不住凳子了!
哼,防了境外试图作乱的奸人不说,连这些臣子都不得不时时提防,皇帝做到他这个份儿上,说起来也是有些悲哀的。
轩帝这话让李家父子登时心便凉了半截,本是一件邀功的好事,却弄巧成拙彻底惹怒了轩帝不说,还害得李生桐被轩帝猜忌。
李宏源张了张嘴,却在轩帝严厉且深沉的注视下闭上了嘴。这让他感到无比的憋闷,方才是他说错了话,一时心急想要挽留陛下,却把早就想好的说辞给忘在了脑后。
若是因此惹得生桐丢了差事,或是让陛下猜忌李家,他便是李家的罪人……
心急如焚的李宏源几次张嘴,却又在纷乱的思绪和轩帝越发不善的眼神下闭了嘴。李宏源有些心如死灰地想,过了今夜李家怕是完了。
跪在他身旁的李生桐早在李宏源说出那样的话后,眼中便闪过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关于丰产稻谷一事,他和父亲早就想好了说辞的,他不明白的是父亲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改了口风,丰产稻谷是造福百姓的大好事,若是成了便是大功一件。
只是李家没有那么的胃口能吞得下这个大功劳,且若是不想惹得君上猜忌怀疑,那么最好的办法便是把功劳与二殿下一分为二。
这样一来,不仅解了二殿下的囚禁之苦,也免得百官和陛下起了疑心,毕竟有叶大人的前车之鉴摆在那,容不得人不小心应对。
“陛下折煞臣下了,臣下并无此心。”李生桐口中痛呼一声,当下便砰砰砰地三叩首。
“陛下,家父对此事亦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李生桐抬眼凝望着轩帝,眼中带着恳切。
“那就由你为朕解惑吧!正好朕也想听听这其中还有什么缘由。”轩帝应了一声,而后捻了捻指尖。
立在他身侧的高博轻步上前拿起桌上的茶壶,抬手试探了一下,见茶水尚且温热,便把空杯里注上茶水送到轩帝手边,这才又走了回去站好。
李生桐见着高博的一系列动作,越发地佩服起这位在陛下身边待了近四十年之久的内侍总管。
他也并未急着开口,等轩帝轻呷了一口茶水后,好整以暇地看过来时,李生桐才恭敬地一颔首,这才缓缓道来。
“陛下也知道今岁雨水过盛,莫说金陵,举国上下又不少的地区都发生了或轻或重的水患,已经言重威胁到百姓民生一事。”
“臣下会想到从卓阳国换得丰产谷种一事,说起来还是受人所托。”
轩帝转着茶盏的动作微微一顿,若不是李生桐一直暗中留意着,只怕不会发现这等细微的变化。
然而让他稍感意外的是陛下并未开口询问,那么他便只能自己把先前就商量好的说辞说出来。
“这件事要说起还是一个半月前,那时臣下刚刚得知族中兄弟倒卖私盐一事,便想要只身前往卓阳国彻查此事。”
“临行前夕,二殿下为臣下饯行时,从臣下口中得知此一行的目的地是卓阳国后,二殿下便让臣下留意些丰产稻谷一事。”
“臣下到了卓阳国探清倒卖私盐一事便把族中涉事子弟尽数抓了回来,其余参与人员也都派人严加看守,之后便去各处打听丰产稻谷一事。”
“最终在一户农家手里买了一石的陈年谷种,虽是不多,价钱却也极高。臣下是有些不愿的,只是二殿下的交代臣下不敢忽视。”
“抛开当年的伴读之情不说,二殿下此举也是为了大殿下和三殿下。二殿下知晓两位殿下的封地受灾颇重,若是有了丰产稻谷,变能缓解今岁之忧。”
“这些谷种早在一个月前二殿下便开始着手育苗,前几日才养成,因二殿下在府中外出不便,便遣人找了臣下,想让臣下把这些秧苗送给二位殿下。”
长长的一番话说完,李生桐已经有些口干舌燥,却半句回应都不曾听闻,一时间心中便又打起了鼓。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造福百姓
李生桐心里打鼓,李宏源也不好过,这虽是先前便想好的说辞,可生桐却也有些添枝加叶,如今陛下已经起了疑心,只怕是会适得其反。
只是事到如今,他反倒不好插话,且造成眼下这般局面的,也是因为他一时心急说错了话,生桐跳下去的这个坑,却是他这个当爹的亲手所挖。
一想到此,李宏源便越发觉得愧对长子,脸上的神色也越发地现出担忧来。
轩帝把李家父子二人的神色纳入眼中,心中起疑的同时也在重新审度,今夜李宏源请他过府的真正目的。
请罪一事不过是顺势为之罢了,真正的所在是为了老二脱罪才是。
先前老二被他一怒之下夺了爵位囚禁在府,并不是他怀疑构陷叶大人一事是他所为,而是他落井下石的举动让他心生不喜。
他这才生出了借此训诫之心,至于他能不能明白这其中的深意,便不是他所能左右的。
倘若李生桐所言不假,那么他倒是要重新甚视这个二子了。
且若此事当真,他倒是也可借此解了老二的囚禁,至于恢复爵位与否,则是要以观后效。
李生桐方才所言,说是正中轩帝下怀也不为过,谋逆信笺一事他心知肚明与闵柏淳毫无关系,他看不惯的也不过是闵柏淳对于臣子的落井下石。
身为一个王爷,对于朝臣落井下石,就未免有些小家子气了,而这样的一个王爷,是担当不起太子的重任,更成不了一位帝王。
他想要借此给闵柏淳一个教训,也要借此安抚被他下令动了私刑的兵部尚书叶洵,那么便只能牺牲他的膝下之子。
且谋逆信笺一事中,闵柏淳亦并非完全无辜,当夜在殿上若不是他闹得最欢,这罪名怎么也不会落在他的头上。
他会有此下场,也完全是咎由自取,怪就只能怪他把自己的野心暴露的太过明显。
让身为帝王的轩帝感到了威胁,这才会对他发作。
心中已经有所动摇的轩帝面上却是分毫不显,仍旧似方才那般沉着脸,“朕倒是未曾想过小李卿家与老二私交颇深。朕记得你当年虽为老二的伴读,却也不过短短数月。”
轩帝这话便已经是怀疑李生桐与闵柏淳之间,并非是简单的伴读之情,半年的情谊绵延至今,且连李生桐北去卓阳国,堂堂一个王爷还要为他饯行,若只说是伴读之情,又有谁会相信?
蓦地,轩帝便想起了翼龙卫暗中调查时所听来的传闻,有人曾传言朝中丞相李宏源看似一直坚定不移,实则暗中早已经把大宝压在了老二身上。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轩帝这话带着明显的怀疑,又因他口吻严厉,已经是诘问的意味。
李生桐在礼部能混得如鱼得水,虽说这其中有李宏源的关系在其中,但更多的却是因为他自身。且能得轩帝器重,也是有他自身的魅力所在。
这般明显的怀疑李生桐又怎么会听不出来?而那一句句的小李卿家也让他心中越发的恼火,好似让他感到自己和顾清临对调了身份。
小顾卿家……陛下便是如此称呼顾清临的,想不到如今他也沦落至此。因为陛下的高看一眼,他在礼部如鱼得水,就连在金陵一众贵公子面前,往往也都会被高看三分,而不仅仅是因为家世……
“回禀陛下,臣下虽与二殿下伴读时日不长,但这些年来臣下与二殿下之间一直有着往来,说是挚友也不为过,许是脾气对了便让臣下忘了臣的身份。”
说这话时,李生桐眼中闪过一丝自嘲,苦笑了一声。
他说这话倒也不假,因身份有别,闵柏淳身为皇子,他们之间本来便不存在单纯的朋友关系,而自始至终都是主与臣。
李生桐这般的口吻和神态,倒是让本已经有了三分怀疑的轩帝彻底释然,且又想到了些许的陈年往事,对此倒是并不打算深究。
“那些秧苗现在何处?一石种子可是都已经育成秧苗?”轩帝问起了最为关心的事情。
卓阳国有一种丰产稻谷的事情他是知晓的,只是这谷种被卓阳国国主捂的太紧,想要得来十分不易,前些年他从动过用打量丝绸换取这种谷种的念头,只是卓阳国那个老顽固始终不肯松口。
又因大耀地处物产丰饶,连年的风调雨顺,国库充盈百姓安居,他便也断了那个念头。
“回禀陛下,育苗过程十分繁琐,又怕这些北地来的谷种不适应我国环境,着实费了一番苦功,到如今育成的秧苗已经不足一石,据二殿下所言损耗一斗稻种。”
这一回李生桐没有半点的迟疑,回答起轩帝的问话十分干脆利落。
轩帝的指尖一下下点在桌案上,眼中一片沉思,兀自坐在那里口中自言自语着。
“损耗了一斗倒也不多。余下的这些秧苗倒是足以供给十亩上等水田,等到了秋收之际,才能彻底见成效。若是成了,一亩水田至少能产出三到四石粮食,那么百姓的吃饭问题便会解决,且又会绰绰有余……”
听得这话后,李生桐早就已经惊恐地瞪大了眼,他从未想过整日在那座深宫里的陛下竟会对农事了解得这般透彻。
且陛下口中所言与二殿下先前交代的话相差不多,而二殿下之所以会知道的这么清楚,是专门请过有经验的老农户盘问过的。
为的便是防止陛下追问,会显得他们太过功利心,想不到陛下的几句自言自语倒是把他的计划打乱。
李生桐有些紧张地攥了攥拳,生怕轩帝问出有关这个谷种的事情。他也只是负责买了谷种运会金陵,旁的事可是半点不知。
李宏源脸上的神色倒是不变,陛下会知晓农事他是知道的,所以对于他来说并没什么好奇之处。
反倒是立在轩帝身后的高博脸上现出些怀念的神色来,早在陛下还是一位王爷时,他便跟在陛下身边,那时陛下心血来潮倒是在府上折腾出一块地来,也是种了不少的蔬果。
那时,他的心也没那么大……
“李卿家,这些秧苗送到瑜瑶二城只怕损伤更重,你专门辟一块地出来,精心栽种这些秧苗,等到秋收时再看成效。若是可能,便是造福百姓的重举!”
“臣定不辱陛下所托。”喜出望外的李宏源按捺住狂喜的心,绷着一张脸口吻郑重。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盼着你呢
夜色渐浓,空中升起了一轮弯月,黯淡的光辉洒落在夜空中,忙碌了一整日的鸟儿早已经归巢,鲜少再有出来觅食。
偶有一两只晚归的鸟儿飞过时发出一声略显短促的鸣叫,便足以让人感到这夜晚的静谧。
大将军府门前的两座石狮子一如从前那般伫立着,高高的门楣似是能看出从前的几分威严和辉煌,只是匾额上已经有些剥落的朱漆能看出几分落魄来。
到底是今时不同往日,若不是段恒毅还活着,这座将军府只怕等个十年二十年便也会就此荒废,直到被新的主人入住才会焕然一新。
只是那时,这里便再也不会是大将军府,除了这处宅院的位置不变,怕是找不出一处旧时的痕迹。
物是人非也不过如此。
一男一女立在大将军府的门前久久未曾动身,仿佛已经化身为门前的两座石狮子般,影子照落在地现出几分单薄来。
白日里的燥热到了此时早已经消散不少,只剩下些许的余温随着微风轻轻送来,似是母亲温柔的手,拂去了那残存的一丝哀伤。
站在此处,叶婉茹的心中是有些激动难平的,也是最为轻松的一次。
自从大将军和恒毅相继出事后,她曾数次登门大将军府,只是每一次登门看到将军夫人孤身一人眼带寂寥时,她的心种总是沉重不已。
如今却不相同,虽然事情尚未查明,但恒毅却是回来了,夫人再也不是孤苦伶仃,而大将军的事情也远没有结束。
似是一切都在朝着好的一面在发生着。
也似是再也没有能阻挡得了他们前进的步伐。
看了一眼面色沉静眼中却有些忐忑紧张的段恒毅,叶婉茹轻轻抿唇无声笑了笑,手却已经悄悄握住了那只宽大修长的手。
“恒毅,咱们进去吧?”
手被牢牢地攥住,叶婉茹心中有种无法言说的甜蜜开始四溢,更让她感到无比的心安。
立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他们从年幼时相识,年少时相知相恋,直到现在历经波折后,仍旧陪伴着彼此。
这一生,怕是除却死亡,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分离。
他们看着对方慢慢长大,也会在彼此眼中慢慢老去。少时相遇,老来相依,这大约便是爱吧!
也只有镌刻在心的人,才会心甘情愿。
段恒毅回眸深深地看了一眼叶婉茹,“婉儿,是咱们一起回家。”
叶婉茹平静的心中,因段恒毅的这句话而起了波澜,像是一泓湖水里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荡起了层层的涟漪。
若是他们已经成了亲,大将军府的确已经是她的家,且她已经认了夫人做干娘,说是回家也并没有错。
只是身边有了他,那颗心才不会空荡荡,似是一颗随风飘零的浮萍。
“好,咱们回家。”叶婉茹轻声应了一声,眼中却是已经有了泪光闪现。
段恒毅眼中同样也有一丝水光闪过,越发衬得那双漆黑的眼眸明亮非常,且那眼中的深情似是幽潭一般深邃。
感受到一只宽厚温热的手掌抚在发间,叶婉茹蓦地有些心动,似是恒毅总会十分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
若非时刻把她放在心上,怕是做不到如此。
午时的落荒而逃,再到整个午后的陪伴,再到此刻的心有灵犀,她觉得她暗中纠结的那些担心,实在是傻的透顶。
“咱们快进去吧!再耽搁下去,只怕娘就要安寝了。”
叶婉茹展颜一笑,压下那股赧然,抬手便叩响了门扉上的铜环。
铜环刚响了一声,不待叶婉茹再叩响门环时,便见面前的大门已经缓缓打开。
站在门里的霜痕提着灯笼,看向门外的一男一女,“少将军,叶小姐。”
微微一颔首,霜痕提着灯笼便后退了半步,看着一对壁人携手走进将军府的大门,霜痕忍不住眼中一热。
这府门自大将军出事后,鲜少有打开的时候,如今却可以光明正大地迎接这府上的主人回家。
“多谢。”段恒毅抬手在霜痕的肩上撞了一拳,话不用多说,便自是已经心领神会。
叶婉茹对霜痕福了福礼,“见过霜痕大哥。”
对于这位将军府的卫队长,她是心存感激的。平日里王府上下都要靠他一人打理照料不说,对恒毅他也是照顾有加,这样一份恩情又岂是主仆之情能说得明白?
患难见真情,大将军出事后,将军府便显见地清冷起来,从前往来的权贵之家哪个不是敬而远之,也只有将军府里这些人不离不弃。
人情冷暖也只有经历过,才会感触颇深。
霜痕并未躲闪,坦然受了叶婉茹一礼,又看向段恒毅,“快进去说话吧!夫人还在等着呢!府上的下人都安排他们早早休息了,今夜的事情知情人也只有夫人。”
“你告诉娘我要回来了?”
一听霜痕的话,段恒毅便有些疾色,眼中也现出担忧来。
“没说你回来,只说叶小姐要来看望夫人,且带了一个故人。”
霜痕瞥了一眼段恒毅,虽是冷着一副面孔,眼中却是已经带了笑,“不过那日本朝青年才俊顾主簿,守了叶府大门一整日的事情夫人已经有所耳闻。”
“你!你害我!我娘日日在佛堂礼佛哪里会听外面的闲言碎语,要不是你有意让娘知道,她又从何得知!”
先前段恒毅还能保持几分镇定,这回却是真的有些慌了,他娘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若是无事时,自是样样都好。
可他瞒了这么大的事情,娘只怕是在心里给他记着帐呢,再加上他初回金陵时与顾清临的那几个狐朋狗友也没少出入风月场所。
这回娘怕是轻饶不了他!
看着这般模样的段恒毅,叶婉茹倒是有些感到新奇,且心中对于霜痕也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霜痕年长,看恒毅待他这般随意亲近,怕是当兄长对待的。
无端地,叶婉茹心中对霜痕也有了几分亲近,没了看到霜痕那张冷脸时升起的那股紧张和敬畏。
“你别吵,要是把关伯吵起来才会闹得人尽皆知,夫人那里你自己去解释,别想让我跟着背黑锅。”
霜痕抬手一拳捶在段恒毅肩膀上,随后便对叶婉茹揖了一礼。
“叶小姐且去吧!夫人一直盼着你来呢!”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外面跪着
眼见着霜痕撂下这句话后,便扬长而去,不知怎的,叶婉茹也便有些紧张起来。
尤其是方才霜痕的这句话,更是让她有些心中慌乱。
虽说自始至终陪在她身边的都只是恒毅一人,却不知为何她知道干娘听到这样的消息后,会生出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来。
看了一眼身边的段恒毅,叶婉茹便有些哭笑不得。
“都是你闯的祸,你解释给娘听,我不管。”叶婉茹抬脚在段恒毅的鞋面上跺了一脚,便快步走上前。
段恒毅抬手抹了抹脸,却是挑眉笑出了声。
婉儿难得一见的任性,他又岂会不纵容!
“好婉儿,待会娘要是责罚我,你可记得给我求情,不能见死不救。”
心中憋了笑得段恒毅面上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追上叶婉茹的脚步时,更是伸手拉拽了两下叶婉茹的衣袖。
他的这般举动落在叶婉茹眼里,就好似雪虎撒娇讨要酒喝时一般,让叶婉茹忍不住有些想要发笑,却又觉得此时笑出来未免有些失礼。
心中稍稍为难了下,叶婉茹便压下那股笑意,板着脸看了一眼段恒毅,随后又摇头轻叹了一声。
“主意是你自己出的,我也一直被你蒙在鼓里,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帮你求情?”
“自己撒下的谎自己圆,再说,你欺瞒了娘这么久,些许惩罚你还是要受着的。”
“好自为之吧顾主簿,在下真的帮不了你!”
一脸正色的叶婉茹说完这些话后,学着霜痕那般抱拳揖礼,而后便快步向前面的院落走去。
夜晚落了露珠的草木透着一股清新的味道,近处屋内的烛火通明,照的树影疏斜重叠落在地上,越发沉得这夜美好宁静。
叶婉茹站在院落外便不再前进一步,只等着身后的人追赶上来。
而这时的段恒毅还兀自站在那里,眉头轻拧脸上却是泛起了笑。
“不知某可否有幸邀姑娘一路同行?”
叶婉茹挣开段恒毅的手,面上已经悄悄染上一层绯色,像是掩饰一般低语嗔道:“你怎么这么啰嗦,不是害怕了吧?”
若是换作平时也就罢了,牵个手倒也无妨,只是今夜她倒是十分不好意思,毕竟在恒毅的亲娘面前举止亲昵在她看来到底是有些轻浮的举动。
叶婉茹没料到的是,段恒毅听了这话果真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随后她便听段恒毅叹息一声。
“怕,如何会不怕,怕你会嫌弃我……”
“说什么浑话,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
不等段恒毅说完,叶婉茹便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她算是看出来了,恒毅根本就没有紧张,一直在拿她寻开心才是。
害得她还有些担心恒毅会近乡情怯,到底是她想多了,这人嘴里就没个正经,她要是认真了就是上当了!
行至门口时,不理会身后那人眼巴巴地目光,叶婉茹轻轻舒了口气,这才开口,“娘,婉儿来看您了。”
“婉儿啊,快来快来!娘早就命人备好了你爱吃的小食,你再不来娘就要忍不住先尝尝了!”
屋里的任梦瑶轻笑一声,余音微微挑高,能听出她地心情十分好。
两道脚步声近乎同时响起,一道是叶婉茹的,一道却是屋里的任梦瑶。
落后叶婉茹几步的段恒毅跟着迈进了门槛,眼中闪过了一丝懊恼。
方才婉儿开口时,他就想跟着叫一声娘了,只是一要开口嗓子眼像是被堵住了一样,让他生生地又憋了回去。
且听着娘的声音,让他心里的那一丝忐忑都化成了愧疚。
“娘,还有一个人同婉儿一起回来的,只是碍于这人身份有些特殊,这才赶在夜里来看望您,还望娘不要怪婉儿。”
明明嘴上说不帮他一起圆谎,等叶婉茹见了任梦瑶,却还是顺着之前霜痕说的话往下说的,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夫人现在的身体大不如前,她怕突然的刺激害得夫人一时受不住,那样她可就惹祸了。
双手被任梦瑶亲亲密密地拉着,叶婉茹心中又开始有些忐忑起来,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面上带着温和笑容的任梦瑶。
却不料下一瞬间任梦瑶脸上的笑容便淡了许多,神色间瞧着也没方才那般欢喜。
“你这丫头倒是胆大,这么晚出来身边也不带个人伺候着,等回去的时候多派几个人送你,不然就遣人去府上送个信,今夜你就陪娘。”
任梦瑶有些嗔怪地看着叶婉茹,眼中目光却始终落在叶婉茹的脸上,且话语中对那位与叶婉茹一同前来的人丝毫不提及。
这样的任梦瑶,让叶婉茹感到事情有些棘手。她悄悄瞥了一眼立在雕花隔断后的段恒毅,有些为难且欲言又止地又看了一眼任梦瑶。
“娘,他……”
不等叶婉茹把话说完,任梦瑶便笑着开口打断。
“婉儿啊,雪莹在咱们这可还住得惯?前两天雪莹还让人送了不少小玩意儿过来,那孩子古灵精怪不知从哪寻来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娘看了十分新奇。”
“这两日娘绣了几方帕子给你和雪莹,你回去时记得拿上。”
几句话下来后,叶婉茹心中便已经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夫人大约已经知晓了这位“故人”的身份,所以才会多加冷落。
否则向来和善的夫人,又哪会做出故意冷落人这样的失礼之举?
这么一想,她倒是不担心的,恒毅哥哥欺瞒了夫人,夫人这个做娘的出手惩治一下她的儿子,又有何不可?
先前的担心和忐忑不知不觉中竟变得有些幸灾乐祸,她心软舍不得再为难恒毅,可夫人若是出手惩治,她也是不会劝阻。
这么一想,叶婉茹心中好笑的同时又觉得恒毅稍稍有些可怜。
就像他现在可怜巴巴地站在隔断后不敢过来一样。
放下心来的叶婉茹再面对任梦瑶时,比先前多了几分坦然。
“婉儿先替雪莹谢谢娘了。这几日无事雪莹便喜好带人去街上游逛,有几处地方若不是雪莹提起,婉儿都不曾知晓。”
立在雕花隔断处的段恒毅心里像是油煎一样煎熬,不过看到两个他最为珍视的人亲密地坐在那里话家常,他心中便是格外温暖。
只是,婉儿的临阵倒戈倒是让他心中有些不满,这个丫头,竟也忍心……
“娘,孩儿不孝……”
“你还知道你不孝,去外面跪着!”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不能惯着
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叶婉茹吃掉了面前那碟晶莹剔透颜色诱人的金桔果糕,用了半碟绿豆糕,又喝了三四盏花茶,这才连连摆手推拒了不断劝说的任梦瑶。
“看你的气色不如前几日好,怕是苦夏没胃口。”
“这几样小食都是易消化开胃的,不怕积食,这茶里呀也特意加了蔗糖和山楂果干,同玫瑰花、茉莉花煮在一起香气宜人又酸甜可口,用来消暑解腻最好不过。”
说着,满脸慈爱的任梦瑶便又提起茶壶给叶婉茹面前的杯盏里倒了半盏色泽红亮的茶水。
“娘,婉儿真是吃不下了……”手握茶盏的叶婉茹一脸为难。
这小食和花茶固然喜人,可恒毅已经在外面跪了整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夫人一直在和她说话,并未理会过半分外面的恒毅。
想到自己在屋里吃好喝好,那人却在外面忍受蚊虫的叮咬,叶婉茹心中便是一阵不忍,且越发地觉得如坐针毡。
且眼下的情况也与她所料想的有很大出入,甚至是天壤之别。
她所想象的母子相见痛哭流泪、或是夫人先喜后怒斥骂擅作主张的不孝子……这样的场景都没有出现。
反而夫人在恒毅只是说了半句话后,就被打发到了外面罚跪,且这期间夫人都没有询问过半句有关恒毅是如何死里逃生回到金陵,又是怎么瞒天过海到如今的。
就好像夫人早就知情了一样,事先便心知肚明,所以见到人人口中已经死了的儿子,才会这般冷静镇定……
只是夫人是何时得知的呢?听霜痕的口风,明明就没和夫人坦白,倒是害得她心中紧张不已,且她看恒毅那模样,心里也定是十分忐忑的。
眼见着叶婉茹频频向外张望,端坐在椅子里的任梦瑶眼中浮现出一道暖色来,瞥了一眼窗外,任梦瑶便收回了目光。
“吃不下便不吃了,这两样小食明儿娘亲自再做些遣人送到府上,也让雪莹吃个新鲜,这花茶的方子娘也写好给你。你爱喝便让婢子时常煮来喝,常喝这个花茶面色会越发红润。”
任梦瑶亲昵地拍了拍叶婉茹的手,动作轻柔间带着一股亲密和宠溺,又似是带着安抚。
叶婉茹倏然收回看向外面的视线,不知怎的便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轻嗅了一口盏中透着花香和酸甜气的茶盏,她的心神也稳了些许。
“娘,您是……”
叶婉茹口中尚有些迟疑的话没等说完,便被任梦瑶温声打断,“婉儿可是心疼了?”
被任梦瑶一语点破,叶婉茹心头稍有些慌张,更多的却是羞赧。
若说先前存了看恒毅热闹的心思,那么她在清爽宜人的屋里如坐针毡了一个时辰后,这种带着些幸灾乐祸的小心思早就变成了心疼。
她就是心疼恒毅了,可这话她在夫人面前却有些不敢承认。
看出叶婉茹的为难,任梦瑶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有些嗔怪地看着她,须臾后便是轻叹一声。
“你呀!可不能这么惯着他。”
听到任梦瑶的话,叶婉茹不禁正襟危坐,就连手中的茶都因她的手轻晃而险些溢出。
捏了捏手中的茶盏,叶婉茹却不再说话,只看着任梦瑶。
“你刚才是不是想问,为娘是什么时候发现恒毅还活着的?”
叶婉茹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她确实非常想知道。
“要说这件事,还是为娘对不起你在先。这个浑小子有几次悄悄潜回府里来看我,却不知这大半年来我夜夜浅眠,有两回这浑小子就站在屋外,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
“哼,当娘的人,又哪会认错自己的孩子!只是那时为娘并不确定这浑小子打的什么主意,便也只能瞒下不说。”
“更有霜痕不时地便抓不到人影,整日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看见我的时候有时候也会眼神闪躲,一看就是有事背着我。”
“他少年时便跟在大将军身边,大将军待他又像子侄一般亲近,他这个人的忠心是不用怀疑的,那么瞒着我的事便只能与恒毅有关了。”
“直到让我确定当朝陛下面前的红人顾清临,便是我儿恒毅时,还要说前几日孔府发生了那样的事后,这小子却跑到你们府上去守了一整日。”
“这个浑小子心里有你,即使戴着一张假脸,也不想让你误会,否则以顾家小子那般轻浮的性格,又哪会做出这样的事。”
脸上带笑的任梦瑶忽地就冷了脸,眉目间都带上了严厉,“这个小子全须全尾的回来后不报个平安也就算了,还曾遣人给你送过绝笔信,你又在西山立了衣冠冢,害得咱们娘俩伤心了大半年,这点惩罚实在是轻了!”
“若是将军还在,只怕一顿鞭子是少不了的。”
“娘不动家法惩治他也是为了让这个浑小子脸面上好过一些,否则陛下那里和顾家那边,他怕是不好圆谎。”
“婉儿你可要记得,这男人啊,该心疼的时候心疼,可有些时候也不能由着他胡来,否则怕是要管不住。”
“娘是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不过娘却知道一点,将军虽然不在了,可段家仍在,这担子他也自然该担起。”
“这是身为一个男人也是儿子该当的责任。就让他在外面跪着吧!多跪跪也能让他安心,你就陪娘说说话。”
任梦瑶脸上的严厉之色褪去,重新换上了一副温婉的模样,眼中的慈爱显而易见,“等日后你们成了亲,再生个一男半女,咱们家才算是合满。”
听任梦瑶说了这么多的话,叶婉茹脸上的神色可谓是几经变化,眼中的惊讶也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当她听到任梦瑶的这句话时仍旧没什么反应,反而耳边似是一直在回响着她先前的那些话。
原来夫人早就开始猜测恒毅的身份,这么一看她倒是十分愚钝,与“顾清临”相处许久她也曾数度生疑,却因太过匪夷所思只得作罢。
且她看如今夫人提起大将军时,随意了许多,似是当真已经放了下去。且夫人提起大将军时眼角眉梢都带着的怀念和隐隐的一丝甜蜜,都让她仿佛看到了昔日的自己。
恒毅虽是回来了,可大将军却到底是已经逝去。
屋外的段恒毅笔直地跪在石阶下,听着屋内响起的说话声,虽是脸上脖子上被蚊虫叮咬了不少的包,脸上却始终带着笑。
就像娘说的,他跪在这里,确实心安,且更让他心安的是,两个他珍重的女人就坐在屋里,与他不过几步之遥,不似生死那般难以跨越。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可还舒坦
听着屋内响起的低语说话声,段恒毅勾了勾嘴角,无论眼下时局有多艰难,只要婉儿和娘能一直在身边陪伴着他,便似是所有的苦都变成了甜。
不过他却是没有想到娘早就怀疑他的死有假,这一点倒是与婉儿相似,只是娘比婉儿大胆了许多……
抬手捏死了一只在耳边嗡嗡了半晌的蚊子,段恒毅心中半点阴霾全无,这种心安,只有在家中才会感受到。
全身心的放轻松,让他有种躺在地上的念头。
不用去担心哪里学的不像,也不用怀疑什么地方演过了头,更不用提防身边伺候的人发现他这个少爷是个假的。
这里就是他的家,他的根。这里是他爹用一身堪比铜皮铁骨的血肉之躯换来的荣耀和尊严,他身为男儿,便自是要担起段家的担子。
他是段家的顶梁柱,他要呵护两个挚爱的女人安全无忧,日后更会儿女绕膝……
需要他去守护的也许不是这片难离的故土,但这方寸之间的屋脊却是需要他来肩负,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成为为心爱之人遮风挡雨的男人。
守好小家才能护得大家,若是连方寸之间的小家都照顾不好,又谈何守家卫国!
屋外的段恒毅心中兜兜转转了许多念头,屋内的叶婉茹亦是生了许多感慨唏嘘。
回想着方才夫人头头是道的分析,她越发觉得自己驽钝后,脑中便只有一句话再回响,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夫人是响彻大耀的皇商之女,也曾是千金小姐,又与大将军成婚近二十载,若夫人是弱不禁风的女人,只怕早在当初便会一蹶不振。
可眼下看,将军府虽不如从前那般门庭若市,却也打理的井井有条,府上的一切都一如从前那般井然有序,丝毫不见半点的凌乱。
夫人的性格才是柔中带刚,这一点她也是不如夫人的。
心里对任梦瑶越发起了敬佩之意的叶婉茹微微敛眉,脸上现出有些羞赧的笑,“听您的,就让恒毅在外面跪些时候吧!”
略忖一忖,叶婉茹又低声带着些许抱怨道:“您不知道这一路上恒毅看似镇定,实则心里紧张无比,连带着婉儿也跟着紧张。”
“你这个傻孩子,你又没做错事,娘疼惜你还来不及,哪里会舍得怪你!做错事的人才会心虚,这混小子骗了娘也骗了你,给他些苦头吃吃,也免得日后欺负到你头上。”
任梦瑶伸出食指在叶婉茹的额头上轻点了两下,嘴上说着嗔怪的话,脸上却始终带着笑。
这笑与从前的强颜欢笑大不相同,可见今夜确定了段恒毅还活着的事实,让她心中十分疏朗,且见叶婉茹和段恒毅感情一如从前那般深厚,并没有因此而生出嫌隙,也更让她放下心来。
说到底会罚段恒毅在门外跪着喂蚊虫,任梦瑶是心疼叶婉茹罢了!否则她这个当娘的,知道自己的儿子死而复生欢喜还来不及,又哪里还舍得责罚。
这样的心思任梦瑶不会说出口,但不代表叶婉茹不会想不到。
再次从任梦瑶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叶婉茹心中滚过一道暖流。
她知道夫人是把她当作了亲生女儿那般疼爱,而非是丧夫失子后的一种情感慰藉和寄托,若非是真心疼爱,又怎么会事事为她着想。
恒毅待她是好的,哪里会欺负她,不过这样的话她却是不会说出口,夫人的一片心意她却是牢记在心。
满心的幸福似是要满溢出来,这一生她怕是比大多数人都要幸福。生来便有恩爱和睦的双亲,疼爱她的祖母,又有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如今又有疼爱她似是亲生女儿一般的未来婆母。
她的确是幸福的。且这一份福气是多少出嫁女求都求不来的,她本就是惜福之人,自是会好好珍惜。
“娘您放心,若是日后恒毅敢欺负我,婉儿定然请娘作主。不过恒毅经过今夜,怕是也没那个胆子了。”
叶婉茹想到段恒毅如今苦兮兮的模样,不禁抿唇偷笑。
“你这丫头啊!心肠太过柔软,话里话外的都在给这浑小子求情,你去把他叫回来吧!娘有些话要交代他。”
听得任梦瑶松口,叶婉茹心下一喜,面上却不敢表露太多,只是那双晶亮的眼眸中浓浓的喜色却是如何也掩饰不住。
“是,娘,婉儿这就去。”
叶婉茹福了福礼,压下有些急促奔到外面的念头,脚下步伐看似不疾不徐,在迈过门槛时却是丝毫的停顿都没有。
任梦瑶看着叶婉茹这般急匆匆的模样,不禁掩唇轻笑了两声,已经有了细纹的眼角上都带着笑意,只是这笑中已经带上了些许寂寥。
她和将军成亲近二十载,一直恩爱如初,许是聚少离多的缘故,她也是这般连责备都舍不得,也只会在看见将军身上添了新伤的时候责备几句,故意冷落他几日。
最后却又会在将军远赴边关时,夜里暗自后悔,相聚的时日本就不多,赌气冷落白白浪费了时光,原本她以为他们还有一辈子那么长的路要走完,却不知将军这一辈子远比她的要短。
往后的岁月里,她只能孤独的老去,也只能在回忆里品尝那些甜蜜和心疼。
有一个疼他爱她的人陪在身边,便已经是最大的幸福。
这一生啊,她比大将军要幸运,她还有机会儿孙绕膝,等将来老了到下面,也能给将军讲讲儿孙的趣事。
叶婉茹走出屋内时见到的便是段恒毅直愣愣地跪在石阶下,脸上带着些憨傻的笑,并没有她以为的那般抓耳挠腮的模样。
见他脸上那有些憨傻的笑,叶婉茹脸上也不禁带了笑意。
叶婉茹看了一眼屋里稍稍迟疑了一下,便伸手去扶段恒毅,“快些起来吧,娘叫你进去有话要交代。”
段恒毅也不起身,看叶婉茹伸手过来时便用了巧劲把叶婉茹拉进了怀里,同时轻笑一声在她耳边低语道:“你和娘商量好日后怎么欺负我了?那果糕和花茶用着可还舒坦?”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他故意的
“谁说要欺负你了,反倒是娘担心你欺负我,想要给我撑腰呢!”
手臂被紧紧箍着,叶婉茹挣动了几下挣脱不开,便索性斜着靠在段恒毅怀里,腿搭在他的膝盖上,轻轻晃动着。
“果糕和花茶都是娘特意给我准备的,当然舒坦,只可惜你没这个口福了,我和娘都吃干净了!你要是现在赶快进去,没准还能喝上几口花茶。”
段恒毅看着怀中人略带着些得意的模样,眼底便染上了笑意,头也往前凑了凑,“真有那么香?我闻闻。”
说着,段恒毅便把头低下来往叶婉茹脸边凑去,叶婉茹他这般模样便知道他又要逗弄自己,只是这里是夫人的院外,哪容得他胡闹。
“你别胡闹,娘还等着你呢!快放我下来。”叶婉茹有些焦急,手虽被禁锢着,双腿却开始胡乱地挣动起来。
“急什么,我哪有胡闹,吃也吃不着,闻闻还不行吗?哪来的这么霸道的小姑娘!”
段恒毅口中轻笑一声,展开手臂牢牢地揽紧叶婉茹纤细的腰身禁锢在怀,一手按住她胡乱踢动的双腿,一低头便亲在了叶婉茹的唇边。
这一下飞快且轻柔,像是羽毛在脸上拨弄飘过,叶婉茹怔愣了一瞬,而后面颊绯红不敢去看亮着通明烛火的屋里。
她虽知道这个角度在屋里看不清外面,可心里还是不舒坦,对段恒毅便也起了埋怨。
枉她担心他惦念他,他却借机轻薄自己,不分场合不分地点。
这个吻像是羽毛一样轻柔,同时也像是羽毛一样在心间飘过,让她的心里十分纷乱。
“果然是香的,看来这花茶日后可常饮,我听娘说长喝这个花茶有美容养颜之功效……”
偷了香的段恒毅心情大好,口中正滔滔不绝着,忽觉怀中的身体微微有些僵硬,微微拧了拧眉,“可是生我气了?”
心里委屈的叶婉茹抽手捶在段恒毅的胸膛上,口中低语控诉道:“说什么浑话!你,你怎么能这样,这还是在外面,更何况娘就在里面等着,你这般……让我哪还有脸见娘?”
“呵呵,你这姑娘不仅霸道还有些暴力倾向,若不是我本为将门之子,怕是早晚要遭了你的毒手。”
一手揽在叶婉茹的腰上,段恒毅往前又凑了凑,把额头贴在了叶婉茹的额头上,口中低笑道:“娘乐得见你我亲密无间呢!我瞒下身份假报死讯,娘是担心你我之间生了隔阂,如今让她亲眼瞧见我们比从前还好,娘欢喜还来不及。”
“你莫要多想,娘很开明的。不过娘待你是真好,连我都要嫉妒了!我看你才是娘的亲闺女,我是女婿,还是不受人待见的上门女婿!”
口中轻叹了一声后,段恒毅抬手抚了抚叶婉茹的发顶,揽在腰肢上的手松动了些许。
叶婉茹顾不得害羞,脑中和耳畔只回响着那句“娘乐得见你我亲密无间呢!”
她倒不是担心段恒毅与她亲近是故意做给夫人看的,而是她担心方才这些都被夫人看在了眼里……这样她又哪好意思免对夫人?
叶婉茹转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回头望去,果真见到窗前有个身影。
是夫人!
脑中闪过这个认知后,叶婉茹的一颗心开始剧烈跳动起来,再看见眼前段恒毅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她便觉得害她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的罪魁祸首向来都是他!
一把推开段恒毅伸过来的手,叶婉茹便慌忙地从段恒毅怀中逃开,忽地落地她脚下稍有不稳,看也不看段恒毅,便埋头要往屋里跑。
当她跑到门口时,却忽地停下了脚步,猛地转身便要往院外奔去。
一直看着叶婉茹的段恒毅见她这般脸色也变得有些紧张起来,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便飞快地从地上起身拦住了想要离开的人。
“婉儿,难道你要不告而别吗?”
看了看叶婉茹绷紧的脸,段恒毅轻叹了一声,伸手拉住了她微微有些颤抖的手,“你在害怕什么?要是你还生气就打我一顿好了,反正我皮糙肉厚禁打。”
“谁要打你!打你我还嫌手疼呢!”叶婉茹险些被这人的话气笑了,却又赶紧绷紧了脸,“你刚才怎么不告诉我娘就在里面看着呢!你这样我怎么好意思去见娘?”
听得叶婉茹这话段恒毅轻拧的眉宇间倏然舒展开来,“原来婉儿不是生气,而是害羞了。”
眼见着叶婉茹眼中有些恼怒浮起,段恒毅连忙正了脸色,“咱们总是要成亲的,上一次没能如了心愿,娘心里始终有个结,如今让娘知道我们感情很好难道不好吗?”
“况且过了今夜,往后我也不能随意地回府来看望娘,让她安心岂不是很好?更何况我也……我也想和你亲近些。”
害怕段恒毅嘴里再说出什么惊人羞人之语,叶婉茹飞快地抬手按在段恒毅的脸上,口中轻声呵斥道:“你住口!”
有一块柔软且温热的东西碰了一下她的掌心,察觉出是什么后,叶婉茹面上一恼,飞快地收回手背在身后。
恼怒地跺了段恒毅一脚,叶婉茹便转身朝着屋内走了过去。
看到叶婉茹背在身后似是有些无处安放的手,段恒毅挑了挑眉嘴角上已经扬起一抹笑容,“咳咳,婉儿,别让娘担心。”
心中正羞恼的叶婉茹听得这话,便不禁放缓了脚步,只是背在身后的右手仍就像是被炭火烫过一样,让她感觉掌心里似是燃烧着一团火。
无措地捻了捻指尖,随后便被一只宽厚且温热的手掌握住。
瞥了一眼身边人,却见他眉目温和眼中带着浅笑,好似格外地疏朗,叶婉茹不禁也脸上露出了浅笑,忽地她便瞥见他脸上那有些狡猾的笑。
“你是故意的!”
“什么?婉儿你在说什么?”
对上段恒毅漆黑且有些怔愣的双眼,叶婉茹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人就是在逗弄自己!枉她还当了真!都是他装傻充愣才骗了自己。
立在厅中后,段恒毅松开了叶婉茹的手,撩起衣摆跪在了任梦瑶面前。
“娘,恒毅给您请安。”
方才一直注视着他二人走进来的任梦瑶敛了敛脸上的笑,招了招手,“婉儿坐到娘身边来。”
刚才她可是看见了,这两个孩子一直牵着手进来的,可见感情没有受到影响,这样她也就能放下心来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深宅妇人
段恒毅再一次受到了冷落,只是他没有半点的不满,正眉眼含笑地看着坐在面前的二人。
看着自己许久不见的儿子面上露出这种傻笑,心里刚刚升起些怜惜的任梦瑶有些嫌弃地瞪了段恒毅一眼。
她这个儿子啊,像足了将军,自是样样出色,就连这样带着些无措的憨笑都像足了将军……
恒毅早就已经长得比她要高出许多,身量也不再像少年人那般单薄,倒是有几分将军年轻时的影子。
她的儿子恒毅,如今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只是儿子再长大,在她眼里也始终是个孩子,就像当年他牙牙学语跌跌撞撞的模样,也不过好似昨日……
这么想着,心里的那点嫌弃便是烟消云散。两个孩子恩恩爱爱和睦如初,她心里的愧疚才能减缓,这婚事到底是段家亏欠了婉丫头。
看了一眼身边坐着的叶婉茹正偷偷看自己的傻儿子,任梦瑶眼中闪过一丝略显无奈的笑,她轻咳了一声,“起来说话吧!”
“是。”段恒毅应了一声,便从地上起身,毫不犹豫地坐在了叶婉茹身边的椅子上。
这样一来,他和叶婉茹便都坐在了任梦瑶左侧的下首位上,倒也方便了任梦瑶,只要稍稍偏头,这被她放在心尖上的一儿一女便都能看进眼里。
段恒毅的这个举动让本就有些心虚的叶婉茹有些无措,然而落在任梦瑶眼中,却是对他的这个举动感到满意。
身为男人就该体贴才是,婉丫头是个极好的,能娶到婉丫头为妻,是恒毅这个浑小子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若是他不好好珍惜,她这个当娘的便是要请出家法才行。
心中虽然对段恒毅存了些许不满的任梦瑶,虽是因前些日子的猜测和先前的沉淀,这会儿已经不会再大悲大喜。
却在看到段恒毅有些消瘦的面颊后,心里还是生出了心疼。
“你这孩子都已经是个男人了,怎么还能让娘惦记着!”
话一落,任梦瑶便忍不住抬手拭了拭眼角。
段恒毅微微一怔,双眼有些无措地看了看叶婉茹,又看了看坐在上首的任梦瑶,这才仓皇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咳,娘,是孩儿不孝让您担忧了。日后孩儿定然不会瞒着您,有什么事都会与您和婉儿一起商量的,当时情况危急,孩儿也是没了办法,这才出此下策。”
眼见着任梦瑶的眼眶越来越红,段恒毅抿了抿嘴,一把撸起了自己的袖子,抬手啪啪拍了几下肌肉紧实的手臂,“娘您看儿子结实着呢!消瘦些也不是因为吃不好睡不好,都是为了与顾清临的身量相仿,才特意瘦下来的。”
瞧着段恒毅这样有些稍显粗鲁却无比真实的举动,叶婉茹忍不住撇开眼不去看他,她才不想承认这个面带憨笑举止粗鲁的男人是她心中玉树临风的恒毅哥哥!
任梦瑶被段恒毅的举动闹得心里那股伤感减缓不少,有些哭笑不得地轻斥了一句。
“你这孩子快放下,像什么话!”
“好,儿子听娘的。”段恒毅看了一眼已经被拍出些许红印的手臂,笑着连连应声,随后放下袖子坐了回去。
“娘,儿子现在除了不能随时回家,一切都与从前没什么不同。您也不用担心儿子,有什么事儿子会回来告诉您。”
略微沉默了须臾,脸上已经没了多少笑意的段恒毅抬头看向上首的任梦瑶,“娘,父亲的事有蹊跷,儿子一直在暗中调查。婉儿和三殿下也始终在调查着。只是碍于当时陛下有些暧昧不明的态度,我们不能光明正大的查,只能暗中行进。”
“更有幕后黑手一直差不清楚,儿子身份一旦暴露恐有危险,所以儿子还活着的事情还需再隐瞒一段时日。”
这些话段恒毅本来不想说给他娘听,可他知道娘爱重父亲,父亲身死的缘由娘有权利知晓,且一味的保护有时候也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
千防万防,总有防不到的地方。不如让娘自己生出防备之心才好,这样也免得落尽旁人的陷阱里。
更有娘也远没有那么脆弱不堪,否则便也不会嫁给父亲。
这一点上,他相信娘和婉儿是一样的。都是外柔内刚的性格,且更有磐石一样坚韧的心。
“你说的这些娘都知道。娘虽然是深在后宅的妇人不懂得如何打仗,可这人心,娘却还是看透几分的。你父亲身经百战谋略自是不缺,又岂会是莽夫一个?”
谈及到大将军段云,任梦瑶眼中有浓重的神情浮起,且她脸上的骄傲也那般耀眼。
想来,嫁与段云这些年她是十分幸福的,即使段云因身负要职不能时时陪伴,却也丝毫不能减少这一份爱重。
看着这般模样的任梦瑶,叶婉茹不禁侧目看了一眼段恒毅,她了解恒毅,恒毅亦是心负守家卫国的男子,大将军走过的路便是恒毅前进的方向。
想必,她也会为恒毅感到自豪的……
像是心有所感一般,一直看着任梦瑶的段恒毅忽地收回了目光,落在了仅在一臂之遥的叶婉茹脸上。
段恒毅深深地看了一眼叶婉茹,旋即便坦然地探臂牵住了叶婉茹的手。
“这件事也许并非是陛下所为,但一定与陛下脱不开干系。也许……陛下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任梦瑶稍稍停顿了须臾,“你可还记得去年孤墨城兵临城下,眼下破城之势迫在眉睫陛下却把那八百里加急拒之门外的事情?”
“记得,儿子又如何会不记得。娘是对那件事有什么怀疑吗?”段恒毅的眉眼间闪过几分凌厉。
“当夜便有同僚入府找你父亲商讨此事,第二日朝中便纷纷请命出战,也是那一次你和三殿下奉旨随你父亲出征。”
“陛下身为一国的帝王,想必是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更有朝堂之上武将纷纷站出身来请战,你父亲身为当朝武将官职最高的大将军。”
“若换作你是陛下,你会如何作想?”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大是大非
任梦瑶的话让段恒毅和叶婉茹的心不禁往下又沉了沉,虽然任梦瑶的所说他们早已经在心中暗自猜测了数遍,可是每多一个人便会更加确定他们的所想。
从前大将军是大耀当朝武将中官职最高的将军,在他之上的便是当朝国主轩帝陛下,武将与文臣又一向泾渭分明,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当日在殿上先后有朝臣站出来上奏轩帝请兵出战,驰援危在旦夕的孤墨城,也是为了抵抗狼子野心图谋不小的云帆国。
本该无可厚非,却想不到还是遭了轩帝的忌惮。
当时若不是陛下他贪恋女色把八百里加急拒之宫门外,又哪来的群臣请愿!
孤墨城的惨状,直到现在他仍旧历历在目,也从不敢忘,他不想有朝一日当日孤墨城的下场会是整个大耀的前车之鉴。
他的亲人爱人都生活在这里,还有数万万手无寸铁的百姓生活在这里,那些非人的对待他不想有朝一日在在眼前再次上演。
一次就已经足够了。
足够让他看清云帆国铁蹄的无情和尚未泯灭的兽性,足够让他看清百姓们在那样的践踏下只有死路一条。
云帆国想要南下侵占的心一直未曾熄灭过,而这一任国主司徒雷,则更是把试图侵占的野心发挥到淋漓尽致。
司徒雷的野心不会消散,那么两国之间,早晚会有一场恶战。
家仇、国恨,像是一座山压在肩上,段恒毅微微拧眉心中轻叹了一声。
身为大耀国的子民,身为将门之子,这一点上他责无旁贷。
他所为的,从来都不是坐在龙椅上那个越发昏聩的帝王,而是所爱之人和这天下苍生。
他想要给所爱之人擎起一片遮风挡雨之地,那么便要守护家国安宁,否则便只会颠沛流离。
叶婉茹一直留意着段恒毅的神色,见他轻拧眉头沉默不语,不禁绞紧了手中的帕子,她最担心的便是恒毅。
大将军的事一直是压在他们心头的一块巨石,这块石头何时落下,他们却是不知。如今这巨石越发加重,她怕恒毅会负担不住……
坐在上首的任梦瑶把他二人的神色收入眼中,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后,她轻声叹息道:“恒儿,娘和你说这些并非是想要给你压力,而是让你心有防范,至少在调查时有个方向。”
“陛下毕竟是一国之君,而你始终是臣子。身为臣子想要置喙一位帝王,这其中何其艰难?你身为段家儿郎,却也是大耀的子民,娘不希望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更不愿看你误入歧途。”
“有愧于我们段家的是背后耍阴谋诡计的小人,也是视而不见更甚至是选择了顺势为之的陛下,却与他人无干。”
任梦瑶的声音一如先前那般和缓轻柔,却任谁都听得出她话语中的沉重和所寄予的厚望与期盼。
面上稍显平静的叶婉茹心里却早已经掀起了巨浪,她从未想过这些事情夫人已经早有猜测,却仍旧能在面对轩帝时平心静气。
最为让她敬佩的则是夫人方才所说的这一番话。
大将军不仅仅是大耀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更是夫人相濡以沫恩爱如初的丈夫,夫君便是她的天,更是整座将军府的顶梁柱。
将军不在了,这于夫人而言无异于这个天塌了。可在大是大非面前,夫人却能淡看这仇恨,反而担心恒毅会因此而嫉恨上这样的家国。
比起夫人,她要学的还有很多。至少她的心态远不如夫人,且夫人远比她所想的要更加深明大义。
“娘,您放心,儿子知晓轻重,您放心吧!您担心的这些都不会发生,只不过父亲这件事儿子定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起身的段恒毅郑重地给任梦瑶揖礼,只是他脸上的神色却是依然十分沉重,远没有了踏进府里是那般轻松。
任梦瑶站起身走到了段恒毅身边,微微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头多的儿子,眼中尽是欣慰之色,只是那股担忧却是如何也掩饰不住。
“你知道就好,这样娘就能放心了。你在顾家一切要小心。”
这句话说出后,任梦瑶便有些眼眶泛红,自己的儿子死里逃生回到金陵后却不得不以他人的面目活着,就连回家都成了一种奢望。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依旧逍遥法外,更甚至是不知姓甚名谁……
压下心中的那股烦闷和痛恨,任梦瑶抬手掸了掸段恒毅肩上微微皱起的一块褶皱,“时候不早了,你该送婉儿回府了,晚间风凉,可莫要在外耽搁。娘在府里有府兵护着,你放心便是。”
“婉儿,过来。”任梦瑶对着叶婉茹招了招手。
叶婉茹从善如流地走了过去,到段恒毅身边站定后,便听任梦瑶道:“你们都是娘的好孩子,你们好了,娘在府中才能安心。”
任梦瑶说着便分别拉起段恒毅和叶婉茹的手,而后缓缓把他们二人的手叠放在一起,“娘在佛祖面前日日为你们祈祷,祈祷我的一双儿女能得佛祖庇佑,免去你们的灾难。”
“等到将来一切尘埃落定,你们便尽快成婚吧!娘想着日日都能见到你们两个,更想咱们府上能添新丁,也免得日益清冷。”
段恒毅和叶婉茹的手叠放着,最上面覆着的便是任梦瑶的手,叶婉茹的手叠在中间。
掌心下便是段恒毅骨节分明的大手,手背上是任梦瑶柔软有些纤细的小手,确在此刻让叶婉茹感受到他们是一体的。
任梦瑶轻拍了两下叶婉茹的手,这才收回了手,满脸慈爱地看着立在她眼前的二人。
贴在一起的手被反手握住,叶婉茹蓦地响起方才夫人说盼着府上添新丁,耳朵便渐渐地染上了一层绯色。
任梦瑶的目光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脸上的慈爱便越发地明显,略微后退一步后便开始赶人。
“走吧!时候不早了,日后得了空再回来看娘。”
“娘,那儿子和婉儿先走了,您在家里不要担心。儿子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婉儿的。”
段恒毅脸上带了点笑,拉着叶婉茹一起给任梦瑶行了礼。
“啰里啰唆,快走吧!十八里相送就不必了,娘知道你还活着就已经很高兴了,旁的,慢慢计较吧!”
任梦瑶状似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娘,那婉儿先告辞了。”叶婉茹红着脸福了福礼。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一呼百应
庭院里的青石灯幢中烛火散发着暖人心神的黄光,虫鸣蛙叫此起彼伏,树梢头的的叶尖随着微风飒飒,走在宽敞平坦的道路上,嗅着夜晚青草散发出的芬芳,便好似能让人忘却一切的烦恼。
许是白日里这些青草才被府上的花匠修剪过,芬芳之余又带着一股青草的甘甜气,此时静谧的夜晚中竟让人忍不住多嗅上几口,便仿佛可以让这青草的甘甜取代了心里的那些苦涩。
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依然紧握着,即使掌心里已经沁出了汗意,却没有任愿意放开。
明明好像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掸叶婉茹和段恒毅两人自从走出任梦瑶的院子后,却出奇的沉默。
而这样的沉默在静谧的夜里并不显得突兀,倒有了几分山静日长的意味。
先前不知所踪的霜痕手中依旧提着灯,只是远远地缀在二人身后,并未靠近。
三道脚步声静静地响在这宁静的夜里,心事有些微重的叶婉茹频频看向段恒毅,安慰的话语在她看来只是徒劳,说出口后更是没有分量。
且在她看来,恒毅也并不需要这样轻飘飘的安慰。这件事同时压在他们心上,一日不水落石出,所有的安慰也只是徒然。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段恒毅的心里什么都没想,只是在好好感受这难得的静谧时光,虽然心中有着千头万绪,他却都不想去理会,只想在自己的家里与心爱之人这般牵着手向前走。
好似再过了前面几道月洞门,他们便能白手与共。
而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他相信横在他们之间的所有问题定然都已经有了答案。
结青丝共白首,一直是他的心中期盼,他盼着这一日似是已经盼了许久。
“婉儿……”
“恒毅,你……”
沉默了许久的二人似是心有灵犀般,近乎同时开口,只是一个话语中充满了担忧,一个话语低沉温柔。
“婉儿想要问什么?”
叶婉茹仔细观察了一眼段恒毅脸上的神色,见他眉宇间不似先前那般凝重,心里稍稍宽松了些,“你在担心吗?”
略一迟疑,叶婉茹还是问了出口。
“说不担心是假话,只是再多的担心在敌人身份尚未明朗前,也只是徒增烦忧罢了!这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且这路也就在脚下。”
段恒毅倒也不遮掩,直接把自己的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踩在这些他曾走过无数遍,且被岁月磨砺得生了斑驳痕迹的青石砖上,他的心中无比踏实。
看着眼前人带着担忧的眼,段恒毅忍不住心中一动,手上轻动便把人揽进了怀里,下颌抵在叶婉茹有些微凉的发顶。
“婉儿也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脸颊贴在有些沁凉的衣料上,她似是能在心里描绘出那锦袍上的暗纹为何,衣服下便是他坚实宽广的臂膀,有力的心跳似是传进了心里。
听着一下下有力的心跳声,叶婉茹忍不住脸上便染上了笑。
抛开那些矜持和羞赧,她是有些贪恋这怀抱的。
“好,不担心,只是你也要小心才是。”
似是妻子叮咛即将远行的丈夫一般,叶婉茹趴在段恒毅的怀里低语呐呐。
看着不远处青石灯幢旁相拥的二人,霜痕素来冷清的脸上现出一丝不太明显的笑意,转而便十分有眼色地背过身去。
“有你和娘在,我又怎么会不小心呢!让你和娘伤心一次已经够了,往后的日子我们要长相守才是。”段恒毅用下颌蹭了蹭叶婉茹的发顶。
被他揉乱的秀发有两根调皮地窜了出来,险些扎到他的鼻子里,鼻息间是混着花香和皂角的香气,这让段恒毅忍不住轻笑出声。
似是所有的阴霾都已经忘却。
段恒毅这突如其来的笑打破了这有些旖旎的氛围,同时也让叶婉茹忆起此时置身何地。
“你记得就好!”
低语一句后,叶婉茹便推开段恒毅,这时她也才猛然看见不远处正背对着他们二人立在树影下的霜痕,想到方才情不自禁的相拥,她脸上一热。
向前快走了两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后,她这才放缓脚步。
霜痕此时跟上来,怕是与恒毅有事商量,毕竟他们俩也是难得能光明正大的见一面,而且恒毅怕是也有话要问霜痕……
霜痕瞥了一眼脸上带笑的段恒毅,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少爷,夫人没有责罚您吧?”
“罚跪了一个时辰算是吗?”段恒毅反问一声。
霜痕有些惊讶地上下打量了一眼段恒毅,略带揶揄道:“你这身子骨结实着呢,一个时辰算不得什么,倒是夫人,明日怕是要心疼后悔的。”
“怕是不会,若不是顾及我现在的身份是顾清临,在顾家行走多有不便,怕是我娘会请出家法伺候我。”
段恒毅摇了摇头,脸上带了点苦笑。
听罢这话的霜痕面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看向段恒毅的时候也颇为同情,“咱们府上的家法都多少年没动用过了,你要是能劳动夫人请出家法,属下真不知该说少爷你是荣幸还是不幸了!”
想到自己自幼便随父亲习武,虽有时会调皮捣蛋有些顽劣,只是身为武将的父亲惩治人的法子甚多,家法倒是从来没动用过。
若这一次惹得娘动了家法,他又是幸还是不幸呢?
“别贫嘴了!”
段恒毅微笑着叹了一声,“往后有什么事情你不方便出面的,都可转告给我娘,再由我娘转告给婉儿。这样虽然有些麻烦,却也能免得暴露了你的身份。”
听到这话的霜痕脸上那一丝笑意褪去,眉间已经带上了几分凝重,“少爷,这些事您都告诉了夫人?不是说瞒着吗?这这坦白的也太过彻底了吧?”
见霜痕误会,段恒毅微怔后便有些失笑,“这些事不是我告诉娘的,是娘她自己猜到的。她还猜这件事怕是与陛下脱不开干系……”
“这……这倒是属下失职,想来是我时常不见踪影才引得夫人怀疑。”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娘的心中所想,咱们早前不是也猜过吗?只是找不到理由才勉强安慰自己罢了!”
段恒毅轻哼了一声后声音微冷,“一呼百应,便生了忌惮之心,从而对阴谋诡计视而不见。能借他人之手除去自己的心腹大患,这个理由已经足够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不知疾苦
霜痕的眉头深锁,眼中似有滔天的怒火闪过,不眨眼间便有沉淀下来,只看着段恒毅叮嘱道:“那你以后在陛下面前,要多加小心才行。”
“再有十天半日顾清临便能抵达卓阳国,那边可是都已经通过气了?”
“早就已经给耶律大王子去过信了。”
略一停顿,段恒毅继而道:“没有这件事,他也早就已经对我的身份起了疑心。托付给谁都不放心,还不如耶律大王子可靠。”
“耶律大王子倒是聪敏过人,且眼光毒辣。幸好这样的人是友非敌,否则怕是会麻烦不断。”霜痕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
“虽是能免去与卓阳国的一战,但云帆国司徒雷不会一直这么安分的,这一战也不过是一触即发,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发生战事。”
“现在看陛下的态度,对于卓阳国显然已经起了防备之心,只怕到那时,事情便会变得棘手。”
谈及此事,段恒毅便觉得心头有些沉重,如今的几处边关军营里都是一盘散沙,这样的将士去对抗来势汹汹的云帆国,怕是了无胜算。
朝中并非没有能用之人,只是在奸臣的打压下,早已经销声匿迹,又发生了父亲那样的事,人人感到自危。
这个出头鸟怕是没人愿意当……他只盼着战事来临时,朝中内外都能凝成一股,莫要给了旁人可乘之机才可。
霜痕抬手拍了拍段恒毅的肩膀,微叹一声,“棘手也没有办法,有许多事情不是我们能左右得了的,能做好的只有自己。”
“你这话在理,多留意着点吧!各处边关的动静都留意些,其中还是以孤墨城为重。去年父亲夺下的那两座城池倒也罢了!”
“守城守不住还给他便是,若是能借此让他断了侵占的念头倒也值得,怕就怕他一举南下,到时,这金陵便会易主。”
眉宇间都带了几分冷色的段恒毅忽地挑眉轻嗤一声,“若如此,几位殿下倒也不用为了太子之位你争我夺了……”
“少爷……”霜痕张了张嘴,却又不知如何劝慰段恒毅,迟疑了须臾后又闭上了嘴。
他能看得出来少爷心绪不佳,且心情也非常不好。
他知道少爷说这些话并非是无的放矢,只是于战事一事而言,并非是他们所能左右的,且这件事也并非是陛下能左右的。
早在去年冬天卓阳国欲要大举进犯之初,陛下选择视而不见,这主动权便已经交到了司徒雷的手里。
如今战与不战,怕是都在司徒雷的一念之间。他们只能被动承受。
想到这,霜痕又叹息了一声。
似是世道越发艰难了,就连想要平安活着都成了一种奢望。
他们府上尚且如此,那那些生在边关的百姓呢?他们又该如何?
这些艰难,那座巍峨皇宫的主人可曾考量过?
怕是陛下不知人间疾苦吧!霜痕面露鄙夷轻嗤一声。
段恒毅抬手示意还要往前随行的霜痕,“府上还要麻烦你多照看着,我和婉儿先走了。”
“好,行事多加小心。”霜痕也不啰嗦,当下便停住了脚步。
“放心。”段恒毅应了一声,便转身朝着前面的叶婉茹追了过去。
听到身后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叶婉茹有意放缓了脚步,略一犹豫后,她便索性停了下来。
追上来的段恒毅脸上丝毫不见方才的沉重,上下打量了一眼叶婉茹后,便温声道:“婉儿,我送你回去吧!”
“好。”
看着伸到面前的手,叶婉茹仅仅迟疑了下,便坦然地把手放在了段恒毅的手中,“已经很晚了,你今夜就去顾府吧!免得你总不回去顾言再起了疑心。”
“好,都听你的。”
听到段恒毅这般回答,叶婉茹稍稍放下心来。她还以为恒毅会拒绝,毕竟刚刚见过自己的亲娘,便又要去到顾言府上去应付顾言,她还以为恒毅会生出排斥这样之心……
便好了。没了顾言的怀疑,也能免去许多事端,而前几日顾清临大闹顾府的事,也终究会被慢慢遗忘,若无意外,便没有人能拆穿恒毅的身份。
“我刚刚告诉霜痕大哥日后有不方便联系我的时候,便会让他转告娘,再由娘转告给你。这样一来也能免得霜痕的身份暴露。”
“好,我和娘本就认了干亲,就连宫里也是知道的,走得近些倒是不会让人生疑。若是被人撞见霜痕大哥和顾家二公子走得近,难保不会有人用此大做文章。”
对于段恒毅提及的事,叶婉茹倒是没有丝毫的意外,她就知道方才他们二人定是商议了事情的。
不过,她倒是有一个事情要恒毅好好调查一番才行。
“你可还记得兵部侍郎赵赫赵大人之女诗妍?”
“记得,这赵大人之女也算是你的手帕交,与你一向交好,怎么,你如此问是觉得她有什么不对劲吗?”
段恒毅手突然揽在了叶婉茹的腰间,旋即不等叶婉茹反应过来时,便脚尖点地向上掠去。
“唔!”
腰身被揽着,人已经整个人腾空,高高的院墙就在脚下,叶婉茹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旋即便捂住了嘴。
从正门进,从后门出,又是翻了墙……
二人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先前停在前门的车马正拴在路边的枣树上。
揽在腰上的手松开来,随后手又被牵住时,叶婉茹感觉整个人都有些飘忽的不真实感。
不露痕迹地接连用脚在地上狠踩了几下,叶婉茹这才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孰不知她的这个小动作都被段恒毅看在了眼里,方才他轻拧的眉心也舒展开来。
嘴角带着些窃喜的笑,段恒毅开口唤了叶婉茹一声,“婉儿?”
眼见这人一脸无辜地看过来,叶婉茹便知道他是故意的,“……下次有什么突然之举时,你能不能事先告诉我一声?”
“好,都听你的。唉,上门女婿不好当啊!”
段恒毅先是神色认真地应了一声,而后便是一副愁眉不展苦叹连连的模样。
登上马车的叶婉茹轻啐了一口,“少贫嘴,说正事。”
“她倒是有些不同,话里话外间都在打探府上和卓阳国的关系不说,对雪莹她也是殷勤得有些反常。不过我怀疑最大的问题还是出现在她的夫婿身上。”
“她的夫婿?”段恒毅心下虽有些迟疑,但还是郑重地应下,“你放心,明日便让人去查。”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去了何处
丞相府中,李生桐早已经没有了先前那般神色自若的镇定模样,如今正瘫在地上一脸怔忡地看着灯笼飘忽的外面。
“爹,咱们,咱们这是过了这一关了?咱们府上是不是再也没有被人抓住的把柄了?那儿子日后见到顾清临也不用躲着走了!”
同样松了口气且也已经跌坐在椅子中的李宏源,正手拍胸脯舒着气,听到李生桐这话险些气得他一口气没上来。
李宏源抖了抖胡子,怒瞪着一脸不敢置信的长子,瞪了瞪眼,叱骂的话到底是没说出口。
他的这个长子从前也是人中龙凤的,生得仪表堂堂气宇不凡自是不消多言,但自从发生了账本被顾清临使诈夺去以后,他的这个长子便越发地心神不宁且脾气有些暴戾。
在免对他这个父亲时,也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这些他全然看在眼里。
只是这账本不仅仅关乎着丞相府的安危,更是关系着整个李氏一族的存亡之危,若是事情不被揭发还好,若是一旦被揭发,他身为丞相也是不能包庇的。
能让长子说出这样一番不争气的话,可见是先前被吓破了胆。
现在好了,陛下已经有了决断,他顾清临拿着账本又如何?还不是撼动不了李家,他顾言想要坐上丞相之位,也是痴人说梦!
略一沉吟,李宏源有些慎重地开口,“事情只能算是完成了一半吧!”
“咱们李家解了账本之危,但二殿下能否被解除囚禁,重新得到陛下的器重,还要再耐心等待上些时日。”
“你也听到了,陛下命我专门辟出一块地来栽种这些秧苗,你明日,不,你今夜就连夜带人去庄子上圈出一块良田来,专门栽种这些秧苗。”
“若是不出意外,等到了秋收时,一旦粮食高产,陛下龙心大悦,这功劳便会落在二殿下和咱们李家头上。”
“到了那时候,想必大殿下和三殿下都要避其锋芒,一个小小的顾清临又算得了什么!”
李宏源似是已经看到了秋收时节稻米丰产的盛景,陛下龙心大悦厚赏李家,赞誉二殿下……
“父亲说的是。”李生桐尚有几分理智,但也被李宏源这话说得有些欢欣起来,眉宇间都带了几分难掩的喜色。
“父亲,儿子这就去安排,照顾这些金贵秧苗的人儿子也会找些庄子上的家生子去照料,毕竟这关乎着二殿下和咱们李家的前程,疏忽不得。”
李生桐眉开眼笑地从地上起身,朝着李宏源揖了礼后便大步走了出去。
坐在椅子中的李宏源捻胡笑了几声,也缓缓站起身来笑叹了一声。
总归是没有辜负二殿下所托,既然事情有了定势,他也该亲自去给二殿下道喜才是。
李家父子俩一前一后地出了丞相府,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却是不同的方向。
马车里的李宏源倒也不着急赶着去二殿下府上,怕与陛下的车马相撞,他专门让赶车小厮捡了稍有些偏僻的巷子行驶。
而另一厢,同坐在马车中的段恒毅已经从怀里取出了假面贴在脸上,那把时时不离手的折扇不知何时也被他拿在手中。
一挑眉、一摆扇间,便又是那个举止风流带着几分不羁的顾清临。
坐在一旁举着灯的叶婉茹早已经瞪大了双眼,这张假面皮摘下来戴上去,她已经看了几回,却是每次都感到惊奇无比。
看着不过跟宣纸般薄厚的一张面皮,戴在脸上却活生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且毫无破绽可言。
军中的蒙大夫,不只医术高超,更是有一手稀奇古怪的手法。
段恒毅见叶婉茹放下灯后打了个哈欠,便轻声问道:“婉儿可是累了?”
“是有一点。”叶婉茹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的一点水光,声音里带了几分困倦和慵懒。
“都怪我扰的你午间没睡好,现在到府上还要些时候,你靠着我小憩一会儿,等到了府上我叫你。”
说着,段恒毅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叶婉茹看了一眼身后的软枕,又看了一眼段恒毅坚实的臂膀,心中正在权衡哪个更软更舒适一些的时候,便被段恒毅拉到了怀里。
“自家男人的肩膀不靠,要那软枕?”段恒毅语中带笑地揶揄道。
“到了府上你一定要叫醒我,你千万别抱着我进府,被人看见了不好。”
叶婉茹也不挣扎,调整了一个舒适的角度便放心地靠了上去。
“好,到了会叫醒你的,只是睡不好醒了别哭鼻子才行。”
“谁哭鼻子……”叶婉茹低语喃喃了一声,鼻息间缭绕的都是那股淡淡的冷荷香,如今闻来更是让她心里安稳。
见怀中人话语轻盈,段恒毅无声笑笑,只揽紧了怀中人自己靠到软枕上也微微阖眼闭目养神。
“咯噔”一声车轮碾过石块的声音,连带着整个马车都跟着晃了几下,车里闭目养神的段恒毅不知何时也跟着迷迷糊糊睡着了,车一晃倒是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段恒毅稍稍坐正了些,下意识地便去低头看怀里的叶婉茹,见她依然睡得酣甜,轻拧的眉头这才舒展开。
“怎么回事?”
“回禀少爷,方才小人瞧见一辆马车过去,倒是巡街的侍卫们都过去见了礼,一时多看了几眼,这才没注意到脚下的石块。”
“什么马车?”话虽是问的小厮,但问这话的同时段恒毅也已经探身掀开了窗幔看了出去。
那辆马车并没有离得太远,不过是方向不同各自占据了道路两旁,且那一队身穿铠甲的卫兵才走开也没多远。
只稍稍在脑子里猜度了一番,段恒毅便大致猜到了这辆马车的来处。
寻常权宦的马车即使被巡逻卫队碰到,顶多也就是停下来远远地见了礼,便会该做什么做什么,而不会这般殷勤地到马车跟前见礼。
这么晚了,陛下出宫是有什么事情吗?
段恒毅猜到了是轩帝的马车,但马车里的轩帝却是不知道他正在这辆车里。
“这么说来是叶府的马车?这么晚了,叶大人又是去了何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