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内火虚旺
窗子大开着,习习的凉风穿过纱帘散落在脸上,清浅的花香携着夏日里青草的气息便漫了满室,明媚的光线洒落在脸上,越发显得身边人面色如玉。
段恒毅看着这样一副睡美人图,心中的那些躁动也渐渐平和下来,这样的场景他曾幻想过无数次,眼下终是得偿所愿。
所谓岁月静好,便大抵如是吧!
弯了弯嘴角,段恒毅似是做贼一样,鬼鬼祟祟地伸手悄悄牵起叶婉茹搭在软枕上的手,见她没有惊动醒来,这才一脸傻笑地轻阖眼眸。
身上的里衣已经半干,这让段恒毅的心情更好了不少,静谧的屋子里只有午后微热的阳光洒落进来,微风撩动纱帘无声轻拂。
手边拿来的那本书卷始终位曾翻动,虽然这本游记是他惦念了许久的一本,却也分不出丝毫的心神来,似是所有的心念都落在了身边安睡的人身上。
只微微阖眼了片刻,段恒毅便倏然睁开眼睛,暗自叹息了一声。这样难得的相处若是就这样白白浪费了,他心下有些不愿。
可让他扰了婉儿的好眠,他又有些心下不忍,总觉得一颗心像是在油锅里煎滚一般。
抬手轻轻勾了勾叶婉茹青葱似的手指,又暗搓搓地用小指挠了挠她的掌心,见到叶婉茹微微蹙眉口中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嘤咛时,他便安静下来不敢动作。
静静地看着眼前人的睡颜,段恒毅便觉得心下里一片安宁。
靠在靠背上仰躺着,一手虚虚地牵着叶婉茹纤细的手,一手拿起那本游记看着,眼中视线不时地落在那张睡颜上。
睡梦中的叶婉茹并不安稳,许是先前偷偷哭过一场后又宽慰了自己一番,虽是解开了这个小疙瘩,但睡梦中却到底有些不舒坦。
直到鼻息间似是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冷荷香气,她微蹙的眉间才缓缓舒展开来。
然而身边躺了一个大活人到底是与平常不同,叶婉茹便悠然转醒,尚未清明时她便察觉到身边有一道清浅的呼吸声。
心下一紧想要起身时便又感觉到手正在被人攥着,转头望去时,便见到一双漆黑带笑的眼。
“你怎么这个时候就过来了?”
挣动了一下被攥着的手,叶婉茹飞快地睇了一眼段恒毅,虽心下诧异他会出现在自己屋里,却又心下有些欢欣。
只是有了先前的那些胡思乱想,倒是一时间有些不敢去看段恒毅的脸。
“醒了?是不是我扰的你没睡好?”放下手中的书卷,段恒毅松开手起身下了软榻,倒了一盏温热的茶放在了叶婉茹的手中。
“睡饱了。”叶婉茹低语一声,而后她便看到段恒毅只穿着一身里衣站在榻边。
这个发现让她心下一惊,“你,你怎么能穿着里衣在这!”
看叶婉茹一脸惊慌的模样,段恒毅也来不及解释更多,生怕她把在窗下睡着的虹玉和碧玺给招来,当下便低呼道:“莫慌、莫慌,我什么都没做。”
“咳,观斩以后没什么事我就来了,路上有两家府上的马车撞在了一起,听说还伤了人,一时半会儿走不了,我就跑着来了。”
段恒毅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眼睛却一直盯着叶婉茹,生怕她露出一丝一毫的恼怒模样。
听得这话,叶婉茹却是有些恼怒的,只不过恼怒的却不是心中惴惴的段恒毅,而是她自己。
若是午间她没有仓皇地从酒肆回来,只怕恒毅哥哥也不会跑着过来,那个斩头的菜场口离府上坐车还有近一个时辰的路程。
“你这傻子!”低喃了一句,叶婉茹便起身下了软榻,心下稍感甜蜜的同时却也有些微的不自在。
看到段恒毅搭在屏风上的官袍,叶婉茹走上前去摸了摸袖口,触手还有些潮湿,显见着这人来时衣裳怕是已经湿透了,便又有些心疼。
“你这人真是,父亲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你若是着急大可从前门光明正大地进府,也好从父亲拿一身衣裳过来,现下你这般穿着里衣,若是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我这里又没有男装,总不能舔着脸去父亲那里给你讨一身衣裳,况且我也没这个胆子去……”
叶婉茹嗔怪地看着段恒毅,心里心疼他一路跑着来找自己,嘴上却是有些不饶人地开始埋怨。
“不碍的,我来时见虹玉和碧玺正睡得香,本想找你说说话,谁知你也睡着。等晚些也就干得差不多了,正好用了晚膳便回府上去看看我娘。”
段恒毅脸上带着笑,快步走上前来牵住了叶婉茹的手,心下却感到高兴,知道她是担心自己。
轻轻挣开段恒毅的手,叶婉茹坐在了桌前,倒了两盏茶,径自执起一杯轻轻啜饮着。
“伤的人重不重?没有发生混乱吧?”
“应该不重,也不知道是哪家府上的女眷,今日巡街的士兵都增派了不少,我远远看着已经有巡逻卫队过去疏散人这才赶过来的。”
听叶婉茹问起,段恒毅便又多解释了几句,生怕让叶婉茹以为他是个铁石心肠之人。
“没有伤人便也罢了,否则这事传到陛下那里,你也要跟着吃瓜落,一顿叱责免不了,如今朝中怕是有不少人都盯着你呢!”
听见有巡逻卫队疏散人群,叶婉茹的一颗心倒是放了下来,只是碍着午间的事,到底是有些不自在。
段恒毅察觉到叶婉茹眼神的躲闪,便也大致知道为何回如此,且他来此便也是为了解决这事,当下便解释道:“这两日天气炎热又吃多了肉食,难免有些内火虚旺,想来是该吃几日素食才好。”
说罢后,段恒毅便偷偷抬眼瞄了几眼叶婉茹。
听到这有些别扭的解释,又瞥见那人有些红了的脸,叶婉茹只觉心下好笑,却又有些感叹。
若是没有她落荒而逃,只怕恒毅哥哥也不会这般小心翼翼地赔不是,还找了这个蹩脚的理由。不过这也与她自己给自己找的借口不谋而合。
那么便当他是虚火旺惹得祸吧!
“时下瓜果丰盛,府上又不缺吃食,夏日本就炎热难耐,自是当少吃些肉类才是。你若是在陛下面前流了鼻血,只怕要治你个大不敬之罪了!”
叶婉茹口中轻笑起来,心中的郁结似是彻底解开。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各司其职
想想自己可能因虚火旺盛而在轩帝面前流鼻血的模样,段恒毅便不禁后背上起了一层白毛汗,就连脸色也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不过他却是知道一点,倘若他当真在面圣的时候流了鼻血,治罪倒是说不上,不过一顿叱责怕是免不了。
“范智双还活着,且今日还去观斩了,只是他们太过狡猾,没让霜痕抓个正着,不过这也确定了咱们的猜测。于范智杰相比,果然范智双知道的情况更多些。”
“那后来呢?范智双没去给他大哥收尸吗?”叶婉茹并不好奇范智双还活着,只是奇怪范智双的这个行为实在有些怪异。
“呵呵,收尸?只怕他也没那个胆子前去!”段恒毅冷笑一声。
“若是前去观斩,可见他们兄弟应当情深,但却又在事后能弃他兄长的尸身于不顾,这份情义未免有些太薄了……”
叶婉茹还是有些不解,但对于范智双的举动却也能猜出几分。不过是更爱自己的性命罢了!
“他一个行动不便之人怕是做不到来去自如,更何况满城张贴的告示也不是白贴的,他受制于人又哪有自由,只怕这观斩都是那人赏的,想要收尸便是要把他自己暴露在咱们眼前,更甚至是他背后那位神秘的十一爷,这样的险怎么能冒!”
对于今日一事段恒毅不是不感到可惜的,只是本来对此事他也只是报了几分希望而已,范智双不过是一个小喽啰,他背后的那位十一爷才是让他真正感兴趣的所在。
段恒毅抬眼看着叶婉茹,见她眉心微蹙便知她心下怕是正在此烦恼着,便温声安慰道:“不要多想,他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喽啰,只怕也蹦跶不了多久了,等去广元一带查案的人回来,不怕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这倒也是,拔出萝卜定然会带出泥,那位十一爷才是真正主谋,只要找出谁是十一爷,这些人自然便会无处藏身。”
“只不过你常在外行走,到底还是要小心些才好,范智双此人不死,难免会存了报复之心。”
对此叶婉茹难免有些自责,若不是那日她稍加阻拦,只怕恒毅早就把范智双杀了,说到底是她的妇人之仁让恒毅变了主意,这才留下后患。
“放心吧!我尚有能力自保,况且身边的侍卫也不少,又哪里是当真一个人。倒是你要多加小心才是,那夜他猜出你的身份,必会把你视为眼中钉,且我观那人对你起了不好的心思,你若外出一定要带足了护卫,万不可落单。”
“毕竟我不能与你时时在一处,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虽有暗卫护着你,但有些时候毕竟不方便,这就要靠你自己多加小心了。”
说到这些,段恒毅不免有些忧心,而他一想到那时范智双那双淫邪的眼,便恨不得把他掐死。
“我知道,怀瑾怀瑜的功夫从前你还指点过,还有什么不放心?况且耶律大王兄和殿下也都各派了几名暗卫,我又不是喜热闹的人,十一爷不落网,我少些外出就是了。”
叶婉茹点头应下,心下却没有半分的不满,对于自己那三脚猫的防身术有几斤几两她有自知之明,对于段恒毅的关心她并不会觉得啰嗦,只觉得心中温暖无比。
不过她却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来,略一迟疑,便问出了口,“耶律大王兄是否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
段恒毅一怔,脑中便闪过了几次耶律德尔的欲言又止和若有所思,心下便已经肯定。“即使他不能肯定,便也是早就有所猜测,且这回顾清临前去,他便自是心知肚明。”
“想必这两日信笺便会送到,我在信上已经说明一切,都到了这个时候若是还不坦白,只怕等顾清临到那更无法解释。”
“耶律大王子心胸坦荡且行事磊落,自是值得深交,若是不将那些事坦言,怕是会惹得他不快。”
想到在卓阳国的那些日子,叶婉茹的脸上便也染了笑,“几位殿下虽性格迥异,却是难得的青年才俊,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兄弟间亲密无间,又各司其职,将来诸国怕是无人能敌。”
随着这些话说出口以后,一直以来存在叶婉茹心中的隐忧便似是有些释然。
眼下能保一时平和,日后却是难料,且大耀若是一直这般继续腐朽下去,只怕不用等卓阳国出手,便已然会土崩瓦解。
一个王朝的建立会困难重重,而倾塌却可能只需短短的一瞬间。日后的事谁都不敢保证,他们能做的也只是保护好眼下。
“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不过总会出现一个雄才伟略的君主一统天下,就像始皇帝那般一统六国……”
话语一顿,段恒毅自己便率先失笑,“咱们操心那些作甚,活在当下便只顾眼下便好,左右那些我们是看不到了,而儿孙又自有儿孙福。”
这话一出,叶婉茹便有些红了脸,却又生出几分期盼来,等将来她和恒毅哥哥成了亲,便会生儿育女组成自己的小家……
抬头瞥见叶婉茹脸上现出的赧然时,段恒毅下意识便想开口解释,想了想又觉得没有必要,他和婉儿注定会在一起,儿孙也自是他们二人的儿孙。
一时间两人心中所想便是大同小异,却同时沉默下来,静谧的午后阳光温暖地洒落进来,照得这一对壁人越发耀眼。
此时的瑜城却俨然是另一番景象。
城外的营帐中除却那些老弱妇孺外,平日里那些匆匆往来的身影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营帐外三里处森然而立的守卫。
城中也已经是一片混乱,昨日还商客络绎不绝的各家商铺前更是满地的狼藉,门前散落着不少各式货物,有一处临街商铺前更是有尚未熄灭的炭火。
这一场暴乱虽是在意料之中,却又是出乎意料之外。
一身软甲在身的瑾瑜王爷闵柏衍手中提着的剑,尚且在滴着血,坐在马背上一脸肃穆地看着那些被烧毁的商铺。
瑞王爷闵柏涵同是一身软甲着身,却少了那股凌厉恶肃杀之气,且他眼中神色似是稍有畏惧。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只是饮酒
青砖铺就的路面上满是混着炭火的水迹,晕开的水迹上漂浮着草木灰,又混合了一滩滩殷红的血迹,在这青烟缭绕的街道上,便无端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让人仿佛置身于战火缠绵的沙场之上,但他们今日所面对的并非是有侵占之心的异国之人,而是一些被煽动的大耀子民。
木头燃烧的酸涩味道和那些血腥气混在一起,让人心中发堵,乱民虽斩于刀剑之下,然而这些人的脸上却丝毫不见喜色。
坐在马背上面色苍白似是有些摇摇欲坠的瑞王殿下闵柏涵,看着面前那一滩滩混着草木灰的血迹一阵阵泛呕,连连呼了几口气,这才偏过头去责问道:“老,老三,不是说万无一失吗?怎的还有这么多作乱的百姓,你的情报到底准不准!”
“大哥,我何时说万无一失了?万事不可料,又哪来的万无一失?”
对于闵柏涵质问的口气,让闵柏衍心中十分不快,且今日又见到有不少灾民参与这场暴乱又死于暴乱之中,更是让他大为光火。
想不到敌人如此狡猾奸诈,竟从城外拦截了不少投奔而来的灾民,并成功地发动这些灾民参与了这一场预谋已久的暴乱。
更让他失望的则是大王兄的表现,昨夜流连在城中的大王兄不仅与府衙家的姑娘发生了风流韵事,更是今晨发生暴乱时犹在温柔乡不自知。
一想到他接到消息策马赶来时,久久不见大王兄,等来的却是一个衣冠凌乱之人,他就恨不能踢打这个混蛋一顿!
他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自己?
冷冷地瞥了一眼眼带惊慌的闵柏涵,闵柏衍眼中闪过一丝沉痛,这样的大王兄,的确不适合坐上那个位子。
孰不知他这一眼,落在本就心虚的闵柏涵便是,便是赤裸裸的嘲讽。
“老三,你这么看大哥干什么?你是不是看不起大哥?你也知道大哥不像你自幼习武后又随大将军出入军营。”
横眉怒目的闵柏涵话语一顿,脸上便带了悲戚的神色,“更何况,更何况见到这么多无辜百姓惨死,大哥的心中实在是难受……”
闵柏衍挑了挑眉,有些怒极反笑,“呵呵,这么说大王兄是在指责我,不该下令斩杀这些暴起的乱民?”
“那大哥可知守城的侍卫好心放这些灾民入城,可他们进到城中后却开始烧、杀、抢、掠,否则这城中的商户们又怎会损失惨重?”
“那些灾民受到鼓动不分青红皂白,入城后见人便杀,难道不该杀吗?大哥既然这般仁慈,三弟怎不见你出面解决?”
对此,闵柏衍是有些懊恼的,想不到千防万防,却还是给敌人钻了空子。若是他再狠心些不让那些城外的灾民进城,也就不会给了奸人可乘之机。
无论是城里还是汇集过半灾民的河堤,他都加派了人手,且这几日城中商铺也鲜少有人开门做生意,防的便是不知何时便会发生的暴乱。
想不到处处防范下,却还是发生了。
闵柏涵一噎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但在闵柏衍冷凝的目光下,他的目光变得开始有些游移起来,“大哥并非想要指责你,只是这么多条性命,到底是有些于心不忍。”
“毕竟,毕竟也都是我大耀的子民不是吗?”
闵柏涵对于他迟迟不出现的缘由只字未提,且面上也不见难堪,反而只对那些暴起的乱民多有维护之意。
暴民与灾民虽只有一字之差,但这中间的差距却相隔了十万八千里,乱起的暴民还可以镇压,可若是用了强硬的手段对待灾民,便是暴政的残暴之徒。
他早已经说明那些灾民早就已经受到鼓动,不辨是非黑白,若是他稍有宽纵,又如何对得起这一城的百姓?
大王兄只一位地装傻,若非知晓这背后另有其人,他真要怀疑大王兄为了贪功自导自演这一出!
心中对闵柏涵极为失望的闵柏衍,只神色冷淡地看着他在那里自说自话。
“咳咳……昨夜,昨夜府衙为为兄洗尘接风,想不到一时贪杯,这才险些误了正事。好在三弟你及时赶到,否则怕是要酿成大祸。”
说着便有些手舞足蹈的闵柏涵似是有些庆幸模样,接连拍了拍胸口,好似仍旧心有余悸。
“大哥昨夜只是饮酒吗?”只睇了一眼谎话连篇的闵柏涵,闵柏衍便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听到这句问话,闵柏涵的脸上现出一丝难堪来,眼中也有些恼怒的神色浮现,却在眼角余光瞥到那满目疮痍的店铺时,忍了下来。
“三弟难道还会怀疑大哥吗?”
“好了大哥,你我兄弟,三弟并不想也无权过问你后宅之事,只是这府衙是我封地里的官员,是清白人家。你既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之身,便总要给个说法的,否则闹到父皇那里……”
闵柏衍回头轻瞥了一眼面色有些灰白的闵柏涵,淡笑道:“否则闹到了父皇那里,三弟可是不会帮你说谎的!”
说罢,闵柏涵便双腿一夹马腹,“去!”轻喝一声后便打马离去。
留在原地的闵柏涵面色忽地变冷,直直地凝视着闵柏衍渐渐远去的背影,眼中神色阴沉,不知在想着什么。
须臾后,一声恼怒的咒骂声响起,“这个该死的老三!”
旋即,闵柏涵脸上便现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来。交代?有什么可交代?那府衙家的姑娘虽是清白之身,但却是有所图,否则在宴席上又怎会现身?
昨夜到底不是他强迫,一个小小府衙家的女儿难道还想进府不成?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气急的闵柏涵原本对那姑娘还有两分喜欢,可有了闵柏衍的那一番话后,那两分喜欢也变成了厌恶,甚至是憎恨。
若非她和她父亲有意规劝引诱,他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做下这等风流糊涂事,若是换作以往也就罢了,可是在驰援瑜城时发生这等事,父皇定会苛责于他。
毕竟先前禁足便是因为婢女爬床才惹得父皇不快,他虽风流喜爱美色,可却并不想在父皇和百官心中留下一个好色的印象,否则父皇又怎会放心把这江山交到自己的手里?
说到底,解决这件事的关键,还是在老三的手上……
想到此,闵柏涵咽下心中的不快,打马便追了上去。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伤亡惨重
“启禀殿下,共抓获暴民一百五十二人,死亡二百三十四人,城中百姓混乱中死亡五十三人,重伤十一人。”
“共毁商铺三十五家,损失财物大约三万两白银,共毁房屋十五间,其中包括两处两三进的宅院,损失共约一万两。”
“启禀殿下,暴民已尽数押至牢狱,一个时辰后便会审问。为了防止有人携带疫症,暴民尸体已经着手运到城外集体焚烧。”
“这些暴民中其中有五十人左肩刺有鱼跃龙门的刺青,与三山岛府近出没的水匪相符。”
“启禀殿下,据属下调查得知,这些暴民中有极少部分是从瑶城逃难至此地灾民,另有五十人是水匪,其余人等身份不明。”
……
听到一声落下一声便接连响起的禀报声,闵柏衍心中越发地沉重起来。
这一次暴民乱起,可以说是损失惨重。而无论是抚慰受害的百姓还是重建屋舍宅院,都需要一笔数目不小的银子。
户部到底是什么他并不知晓,且观这两年也并非是风调雨顺,想来国库中怕是存银不多,今年雨水过于丰沛,全国受灾之地十之六七,单单赈灾一项便数额巨大。
而今之计,再想从户部分拨出灾银,怕是十分困难。
不过有水匪参与其中,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可查清了?”
“回禀殿下,属下已经探查清楚,其中五十人正是水匪无疑。”
得到属下肯定的回答,闵柏衍蓦地讽笑一声。
他前来瑜城后便听闻部下官员言之三山岛府近有水匪出没,只是这些水匪并非作恶多端,反而一直以卧虎岛府近的水匪为敌,又赶上瑜城灾情严重加之他病倒昏迷不醒数日,这才没有功夫剿清这些水匪。
却想不到这些水匪倒是自己寻上门来!
看来事了之后,他有必要派兵前往三山岛剿清这些作乱的水匪。
闵柏衍的目光看向远方,在心中描绘着瑜城内外的地势风光。
远处的山峦青翠,再远些便是广阔的海域,海域府近坐落着大大小小的渔村五十多处,大小岛上也都有居民存在。
瑜瑶两城地势多山峦,又临海域且多湖,经流大小河流更是不计其数,是以一直以来都是富庶的鱼米之乡。
却想不到瑜城刚刚被赏赐作为他的封地第一年里,便发生了这么大的灾害。
他不禁想到了父皇擢升他为双封号王爷后,不久便病倒而悄然而起的传言,难道他当真是福薄之人吗?
那么大王兄呢?他又如何?
天子,便是天选之子,命定的天子定是福泽深厚之人,所以才能福泽天下万民。以佑百姓安居乐业……
那么父皇呢?近年来大小战事四起,水患雪灾接踵而至,难道已经为天子的父皇福泽还不够深厚吗?
这个念头一在心中闪过,闵柏衍便生生地打了个冷颤。
这个念头他不该起,否则心中的不满和戾气便会横生,从而便会做出更加可怕的事情来。
他不能,也不想变成自己最为厌恶的样子。
若是如此,他与自私自利的大王兄又有何异?
看了一眼等待命令的属下,闵柏衍抬手敲击了一声桌案,“吩咐下去,从军中选出水性好的士兵勤加操练。”
“是,属下领命。”侍卫朗声应道,随后便大步离开。
“三弟,你可真是让我好找,呕——”
骑马追来的闵柏涵一句话还没说完,便看到那些被抬到木推车上血肉横飞的死尸,当下便趴在马背上呕出声来。
几名抬死尸的士兵见此,都有些怔愣,便不约而同地去看闵柏衍。
闵柏衍挥了挥手,随后看了一眼跟在闵柏涵身后赶来同样脸色有些难看的府衙,微微眯了眯眼眸,这才举步上前。
“大王兄若是身体不适便先回营帐休息罢!也好让老林大夫把把脉,眼看着瑜城事了便会回金陵,别耽搁了才是。”
木推车上足足码了十多具尸体,这才盖上一张草席由两名士兵推到城外,恰好木推车经过闵柏涵身侧。
已经把肚子里那两杯茶水吐个干净又呕出不少胆汁的闵柏涵,刚一抬头想要说话,便被扑鼻而来的浓重血腥气呛得又趴在马背上呕吐起来。
见此,闵柏衍嘴边溢出一抹不太明显得笑意,转瞬即逝后他的脸上便又恢复了一片淡漠,那双眼中也带了些担忧之色。
且正如他所料那般,在听完他这话后,那府衙的脸色果然几经变化,看向大王兄时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闵柏衍对那身形矮胖的府衙不时看过来的目光全做不知,只满脸担忧地看着闵柏涵。
这个府衙是个什么性子他自是一清二楚,不过时为了权势牺牲了自己的女儿,这样投机取巧的人他最是看不上。
甚至连带对那府衙家的姑娘也没什么好印象,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不过他却并不想让这件事就这么了了,管不住自己的大哥,总该付出点代价才是。
“哎——老三呐!可真是折磨死大哥了,真是难为你了!”
吐了个七荤八素的闵柏涵在侍卫的搀扶下翻身下马,有些脚软地走到桌前坐下后,长叹一声拍了拍闵柏衍的肩。
“说笑了大哥,为难的是这些百姓,我所作所为不过是分内之事。倒是大哥十分辛苦了。”
手中端着茶盅的闵柏涵手上一顿,看了看闵柏衍,又看了看手中的茶,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这话中的讥讽他当然听得出来,只是眼下他还有求于人,自是不好甩脸子,否则若是换在往常,他真想把这茶盏甩在老三那张脸上。
不过是张口闭口满嘴的为了百姓,这样满嘴的仁义道德,不是伪君子又是什么?别以为他看不出他的野心!
心中咒骂了几句,面上却丝毫不显,“三弟说的这是哪里话,父皇本就派为兄前外驰援于你,为兄又岂能坐视不理。不过为兄要劝你一句,身为这瑜城的王,便不可事事亲力亲为,你只需掌控大局即可,否则下面那些办事的人会作何想?”
“只怕是会心中惶惶不安,生怕哪里做得不够好惹得你不喜。”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隐忍不发
听得这话,闵柏衍微怔,抬眼扫了一眼周身立着的大小官员,见他们果真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后,心中冷哼了一声。
大王兄还真是处处都在给他下绊子,虽然这手段有些低劣,但效果却十分显然。
“呵呵,大哥言重了,我身为王爷若是不以身作则又怎能服众,更何况我虽身为王爷,说到底也是大耀的子民,更是瑜城普通的一份子,守卫瑜城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闵柏衍收回落在闵柏涵脸上的目光,神色清冷淡淡地睨了一眼周身站立的诸位官员,“再者本王并非是是非不分之人,只做好分内之责,本王又岂会苛责?惶惶不安者也大多是心中有鬼。”
受到闵柏衍这冷冷的一瞥,一种官员不禁逗端正了身形躬身揖首,齐声道:“殿下所言极是,臣等定然尽职尽责与殿下一同守护瑜城。”
本想挑拨离间的闵柏涵听得这话抽了抽嘴角,当下便有些不满地瞥了一眼众人,转眼时,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呵呵,三弟说的是,是大王兄多虑了。”
闵柏涵干笑一声,“到底是三弟驭下有方,为兄佩服。”
“大哥谬赞了,不过是我们心中所想所盼相同罢了!”笑着应下的闵柏涵脸上挂着淡笑。
“呵呵——”闵柏涵干笑一声吃下这颗软钉子。
一位身形略有消瘦满脸疲惫,却双眼中目光熠熠的中年人上前一步深深一颔首。
“殿下所言极是,齐心之利,可断金,眼下之难也定会迎刃而解。想必瑜城定会在殿下的带领下会越来越好。”
眼见着闵柏涵偃旗息鼓,又听得下属官员极时表态,闵柏衍眼中的神色便越发地愉悦起来,对于闵柏涵吃哑巴亏他自是乐见。
不过更让他满意的则是这几位下属官员的表现,虽说现在的瑜城中大小官员仍旧有些参差不齐,但至少害群之马早已经被他斩首示众。
有了这等威慑在,他不怕他们不好好做事。
闵柏衍脸上带着点矜持的笑,面色也越发地和缓,而闵柏涵则是感觉一口老血鲠再喉间不上不下,更是起了嫉妒之心。
瑶城与瑜城同有鱼米之乡的美称,都是极为富庶之地……今年发生了言重的水患,两地官员对待他们兄弟二人却是大为不同。
这一点虽然他极度不愿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老三到底是比他会收买人心,而可靠的人心,显见着只靠钱财是收买不来的。
他甚至有些怀疑私下里父皇是否曾偷偷教导过这个榆木疙瘩脑袋的三弟,否则直性子的他又怎会懂得这些官场中的弯弯绕绕,又把一手恩威并施用得如此纯熟老练……
看来瑜城事了,他当尽快赶往瑶城才是。否则同为水患重的瑶城便要落于人后,而他这个瑶城之主,定然也会屈居人后。
“瑜城事了,剩下的事为兄不便插手,明日为兄便想启程赶往瑶城,否则为兄这心里终是不踏实。”
闵柏涵一脸忧愁地接连叹息。
“是极,已经耽搁了这么久,大哥是该前往封地抚慰百姓,否则会有更多的百姓流离失所。就三弟所知,如今的瑜城里便有数百从瑶城而来的灾民。”
闵柏衍脸上带了点歉然,轻叹了一声。
“这……”闵柏涵脸上闪过难堪的神色,看向闵柏衍的目光里也带上了些许的不满。
这虽是心知肚明的事,可说出来又让他颜面何存?这不是在明晃晃地告诉众人他瑞王不及瑾瑜王爷吗?
更何况他身为当朝皇长子,若是处处不及老三……这样的事实倘若摆在父皇面前,那么恐怕太子之位便已经与他无缘。
倘若一争之力尚无,他所做的筹谋和处心积虑便全是徒劳!
不等闵柏涵把这一口憋闷之气咽下,方才出言的官员便又站出言声,“不止如此,据属下调查得知,今日的乱民队伍中至少有百人都是从瑶城而来的灾民,这些灾民被利用固然可恨,但可见解决瑶城的灾情已经刻不容缓。”
“否则今日的事情,只怕也会在瑶城上演。臣下并未危言耸听,为了一碗稀粥都能大打出手的灾民,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够了!你这不是危言耸听又是什么?瑶城的情况如何本王岂会不知!”闵柏涵厉声打断那官员的话,脸上的恼怒可见一斑。
话虽如此说,闵柏涵的心中却是已经打起了鼓,先前厮杀时他并未参战,又一直浑浑噩噩头脑不清醒,自是对那些乱民没有放在心上,便也不知那些乱民的队伍中有瑶城的灾民。
先有瑶城的灾民投奔瑜城而来,而今又有瑶城的灾民到了瑜城变成乱民,只要有脑子的人稍稍一想偏,便会认为这其中有他的手笔。
他虽为了得到太子之位机关算尽,却也没丧心病狂地把主意打到那些食不果腹的灾民身上,可这话空口无凭地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
闵柏涵心中极为恼怒,却是有火无处发,他越是激怒,便越会显得理亏,旁人便会以为他是做贼心虚……
这件事绝对不能让父皇知晓!心中怒极的闵柏涵拆出一分理智后,脑中便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此事来得太过蹊跷,无论是他临危受命前往瑜城驰援,还是眼下这些乱民中混进了瑶城的灾民,似是从他踏出王府的那一步开始,他便已经落进了一个陷阱中。
“祈大人慎言,王兄先前在府中养病多时,瑶城水患发生时,王兄便生了亲往之心。直到日前才得了陛下的命令前往瑜城驰援,想必大王兄对瑶城眼下之势知之不多。”
“你也说饿极了灾民会为了一碗果腹的粥大打出手,那么被有心人利用便也不足为奇。本王相信大王兄的为人,尔等便也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闵柏衍面上似有愠怒,叱责了几句说话的祈大人,便又转身看向脸色难看的闵柏涵,“还望大哥见谅,祈大人心直口快惯了,就连三弟也拿他没有办法。先前三弟未实言相告便是不想让大哥你多虑,我知道这件事背后定是有人算计你我兄弟,为的便是让你我之间生了嫌隙。”
听闵柏衍提起被禁足在府一事,更让本就心生恼怒的闵柏涵大为光火,却又不能表现出分毫来,只得隐忍不发,否则便当真印证了他们兄弟因此心生嫌隙。
他虽能沉得住气,但这瑜城他却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顺水人情
闵柏衍看着闵柏涵气急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些笑意来,“派人去河堤口,告知那些瑶城而来的灾民,就说瑞王殿下已经决定即刻动身赶往瑶城。”
先前说话的那位祈大人先是一怔,而后那张略显疲惫的脸上便现出了然的笑意,“臣下领命,这就亲自前去动员那些百姓回家。”
祈大人略一拱手,便兴冲冲地骑着马奔向城外。
对于闵柏衍的这个决定,几位官员略一想便相通了这其中的缘由。
瑶城本就是瑞王殿下的封地,先前他因禁足在府不能亲往瑶城抚慰百姓,再加上封地里的官员治灾不利,这才让不少的灾民走投无路下投奔到瑜城。
眼下瑞王殿下已经到了瑜城,又有今日那些乱民里有不少是瑶城的灾民,那么于公于私那些瑶城的百姓,瑜城已经不能再收留。
一是为了不让这些受灾逃难至此的百姓在闵柏涵与闵柏衍之间生了嫌隙,二来则是,发生了今日的暴乱,瑜城的百姓对瑶城来的灾民们定会心存敌意。
那些想要在瑜城扎根的灾民虽说受了无妄之灾,但为了避免日后可能会发生的寻衅滋事,他们还是从哪来回哪去的好。
几位大人相通这个中缘由后,心中不禁对瑾瑜王爷闵柏衍这位年岁不大的王爷高看了几眼,原来这位殿下不仅手段雷厉,更是位心有城府之人。
且经此一事后,先前他们所受到冷待心中所生出的不满也渐渐消散,不管如何,今日他们总算是在殿下面前露了脸,又亲自参与平叛民乱,显见殿下并未打算给瑜城来个大换血。
几人又不禁感到几分庆幸,庆幸他们心中存了一道底线,没有在赈灾银两抵达后生出贪墨之心,否则当日菜场口断头的便也有他们其中之一。
那日观斩时所带来的震撼和惊惧,和那日之后的心有余悸,到了此时才彻底消散。
他们甚至有些庆幸瑾瑜王殿下并非是一位善杀伐之人。
几人相互看了看,这才齐齐躬身颔首,“臣下等愿效忠殿下。”
闵柏衍略一颔首算是受了这一礼,且嘴上也并未遮遮掩掩地指出这些人口中所言不妥。
对于太子之位他存了必争之心,那么无论是朝中还是封地里,他总要有能用之人才行,而首先他要收用的便是瑜城众人。
他要把这封地彻彻底底变成他自己的。
这几人脸上都带着一股跃跃欲试的兴奋,想来他们心中所想怕是与闵柏衍所想不谋而合,但那位府衙的脸色却是变了又变。
看向闵柏衍时,他也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到那位府衙有些焦急的模样,闵柏衍心中冷哼一声。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若非生了攀附权贵之心,好端端的又怎么会被送出自家姑娘?
这件事大王兄如何处置他没有权力去置喙,且他也想借此敲打敲打这个府衙,而他又没打算给闵柏涵遮羞,又怎么会揽下此事?
更何况早在去岁冬季前去赈灾时,他便知晓大王兄整日花天酒地从未参与其中,更是从中贪墨了不少,而回到金陵后他却因此而封王。
这一笔笔他都记得清楚,他虽不屑于落井下石,但找点不痛快,他还是乐意的。
没理由犯了错还得到嘉奖,那样又置真正有功之人于何地?
不欲给那府衙张嘴的机会,闵柏衍抬手抵在唇边低咳了几声,这才面色似有疲惫地朝着几人略一拱手。
“几位大人今日也辛苦了,善后问题便交给池将军吧!”
自觉刚刚得了上峰看重的几人听得这话后,一时间都有些面面相觑,原本还存着深谈一番的心也凉了下来。
看来殿下对他们并未全然信任,那么便更谈不上重用了。
想来要让殿下重用他们,还需安分守己才行……
“是臣下疏忽了,殿下久病初愈本就虚弱,今日又操劳大半日,臣下等心生愧疚。”
“殿下快些回去歇息才是,臣下等协助池将军善后更稳妥些,毕竟臣下等更熟悉些。”
“殿下,那,那瑞……”
“臣下观殿下面色不太好,该遣个大夫好好诊治一番才行。”
府衙磕磕巴巴的话被淹没在另一人的声音下,闵柏衍却好似不知一般,只轻阖眼眸口中不时低咳一声。
看那几人看过来的目光颇带了些小心翼翼,好似生怕闵柏衍不同意,却不知这些话正中下怀。
“那就辛苦几位大人了。”
不欲多言的闵柏衍拱了拱手,旋即便坐上姜管事命人备好的马车离去。
眼见着马车渐渐驶离后,一人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府衙,“你是不是糊涂了,怎么好端端的提起瑞王殿下来,殿下才是这瑜城的正主,你莫不是昏了头?”
府衙张了张嘴,却是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为了攀附权势把自个闺女送到瑞王殿下面前的事,在同僚面前他又怎么能说得出口?
若瑞王殿下表态也就罢了,倘若自家女儿能进到瑞王殿下的后院,他也能理直气壮些,关键在于瑞王殿下对此毫无表示。
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总不能白给瑞王殿下糟蹋了才是!
“这两日事情多没睡好,没睡好。”府衙苦着一张来脸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心里却在琢磨着会儿偷偷溜走截住瑞王殿下,否则等瑞王赶往瑶城,他又上哪找人去?
府衙自以为掩饰的好,孰不知这几人早就了解这府衙的为人,不过是个眼高手低的,且方才他们观殿下对他的态度……那么这个顺水人情他们自是乐得做。
“既然你身体不适便先回府吧!这里我等自会协助池将军。”一人有些冷淡地开口。
“这,这……张大人,这恐怕不妥吧?下官,下官……”府衙脸上一喜,后又发觉表现的有些明显,但又不想错过时机,说起话来便是分外为难。
“好了,别啰嗦了,尽快回去吧!别误了明日的事情才好。”一人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
“那,那下官就先行告退了,过几日得了空请几位大人喝酒请罪。”府衙连连作揖,又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留不得了
“哼,这小老儿只怕心中早就不安分了!这般火烧眉毛一样,想必是碰上什么棘手的事儿了!”
“呵,他是什么人你们还不清楚吗?只怕是又故技重施了……”
“张大人,这其中莫非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哪有什么隐情!不过是不择手段罢了!本官听闻殿下初到瑜城时他便想借着宴请殿下的机会,把他自己的女儿送给殿下,谁让殿下尚未婚配,且又洁身自好呢!”
“这事若是成了,就算以他的家世当不得王爷侧妃,若是一招得了宠,一个夫人的位子怕是足以,那个老小子也自是水涨船高。”
“殿下并未喜好美色之人,如今瑞王前来,只怕他是故技重施了!眼下瑞王要赶往瑶城,他若是不赶紧把自家女儿重新推出去,怕是还不如烟雨阁的姑娘值钱了!”
一位圆脸个头不高的官员脸上带着鄙夷,说罢后接连唾了两声。
“这……”
“只怕事实便是如此,我瞧着瑾瑜王殿下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主,赵新此举定然已经惹得殿下厌烦,那么这个府衙之位恐怕他也坐不了多久了。”
张姓矮胖官员轻扫了一眼几人,这才凝声道:“你们有那功夫替赵新操心,不如好好想想该向殿下举荐何人坐上府衙之位!”
几人听罢这话后稍一怔愣,而后眼中同时现出一道喜色。
“多谢大人提点,下官感激不尽。”
“多说无益,府衙之位虽有些低微,但此位特殊,本官望你们举荐一位清明之辈。赵新贿乱判案时有发生,从前碍于他背后之人我等稍有顾虑,如今殿下来了,想必那背后之人亦要避其锋芒。”
“那么这个赵新便定然留不得。”
张姓官员说罢这些话后扫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几人,这才举步离开。
留在原地的几人相视了一眼,脸上都染了几分喜色,深觉今日留下是留对了!
乘着马车往城外营地赶的闵柏衍坐在马车里也并未闲着,一封信笺写好后,他这才拿出一本空白折子,想到瑞王殿下的种种,他轻嗤一声,这才开始提笔。
详尽地把方才发生的暴乱写进折子后,又对瑞王极尽夸赞了数句,他这才停笔。
折子上洋洋洒洒写了两三页,却对瑞王睡了府衙之女一事只字未提,有些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并不适合,只能经由他人之口了。
摊开来在桌上晾干墨迹时,闵柏衍略一思忖,便又提笔在折子的末端关心了几句轩帝的身体来。
大耀本就重孝道,而轩帝又乐得见他们几个兄友弟恭,想来也自是喜爱孝子贤孙……
习习的微风吹开纱帘,带起了一缕墨香,看着折子上渐渐变干的墨迹,闵柏衍心中忍不住有些感到悲哀。
从前他对父皇的关怀掺不得半点假,更是不屑用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争得父皇宠爱,如今却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似是带着自嘲,闵柏衍口中轻嗤了一声,随后便合上奏折,“派人把折子和信送回金陵,再把前些日子买的物件送到宫里去。”
坐在车夫旁的亲卫兵恭敬地接过折子和信,“是,殿下。”
“瑞王已经回了营地吗?”闵柏衍询问了一声。
“回禀殿下,看瑞王殿下离去的方向正是城外。”
闵柏衍抬手敲了敲窗棱,“好,立刻去传令给杜将军,就说瑜城已经发生了民乱,恐这一路不太平,让他们护送殿下到瑶城。”
“是,殿下。”亲卫兵应了一声,旋即便从车辕上站起身来角尖一点便飞身离去。
车内的闵柏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那些人是大王兄从金陵带来的,自是也该带走,否则瑜城还要供给他们米粮。
眼下城中经此一遭已经损失惨重,军中又哪有多余的米粮供养那五百将士!更何况那位杜将军若有若无的窥探,他也不能把人留在瑜城。
此时气急败坏回到城外营地的瑞王殿下闵柏涵,尚不知城西河堤处的数百瑶城灾民正往城东营地奔来,想要追随他一同回到家乡。
帐中的闵柏涵接连打砸了不少物件,坐在唯一一张没被砸坏的椅子上气喘吁吁地咒骂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殿下还请息怒……”亲卫劝慰了一句。
“息怒?你让本王如何息怒!老三他欺人太甚,今日事过便就此了结,你说,于他而言本王是不是就没有了利用价值?”
“他凭什么在众人面前揭本王的伤疤?本王禁足一事远传不到此地,他却偏偏提起,这不是在羞辱本王又是什么?”
“还有那个该死的知府,仗着女儿有几分颜色便用尽手段爬了本王的床,怎么,一个粗鄙的野丫头,难道还想进王府的门不成?”
“简直是痴心妄想!更可恨的是老三,竟敢威胁本王!”
想到先前被接连禁足在府的那些日子,闵柏涵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这一次发生的事情若是被捅到父皇那里,他定然没好果子吃。
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发生……收敛了些许身上的火气,又长长地吁了口气,闵柏涵这才凝着亲卫道:
“你去警告那老头,莫要痴心妄想!给本王惹出乱子小心他吃不了兜着走!”
“是,殿下,属下这就去办。”亲卫应了一声,随后便快步走出营帐。
“杜将军。”
“殿下在帐中吗?”
帐内的闵柏涵听着帐外的说话声,微微眯了眯眼,眼中闪过一道冷色,这杜将军对他颇有些不服气,倒是对老三十分殷勤得很。
方才那些话只怕被他听去了大半,他不怕老三跑到父皇面前去告状,却怕这杜将军为了讨好老三拿他做筏子。
“杜将军请进吧!”敛去脸上的怒火,闵柏涵做出一副愁容满面的模样,有些颓唐地坐在那里。
“殿下,末将接到……”大步迈进帐中的杜将军口中的话在见到满地狼藉时,悄然而止,同时他几不可察地拧了拧眉。
“杜将军见谅,今日发生的民乱让本王心中实在是难受,且本王刚刚从老三那里得知这些乱民中更是有不少瑶城跑出来的灾民,一想到他们被人利用,本王就寝食难安。”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心生澎湃
“殿下无须如此,那些愚民甘愿被利用必是有所图,再者又何尝不是本就生了怨怼之心?否则就岂会轻易被钻了空子!”
“末将此次随殿下前来瑜城,便是为了评判民乱,还更多的百姓一个安宁,是以他们死不足惜。”
怨怼之心?对谁的怨怼?闵柏涵咬了咬牙,心中不耐烦这位杜将军所说的话,却在他生出了拉拢之心后,又多了几分隐忍的心思。
“杜将军所言虽然不假,只是这些灾民毕竟也是今年水患严重的受害者,如今又惨死街头,本王于心何忍?”
“本王真不知该怪这天道无情,还是去怪那奸人作祟!”
闵柏涵苦笑着叹息一声,脸上的愁苦显而易见,然而他那双眼睛却有些不安分地,不时瞥了一眼立在帐中的杜将军。
“殿下此言差矣,天道虽无情,但却不是他们趁机作乱的借口,既然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否则要律法有何用!”
杜将军面上仍旧有两分尚未褪去的戾气,身上所所穿的铠甲上也能看出尚有些许未清洗干净的血迹,说话时不自觉带出的几分冷硬,便可知此人定是位杀伐决断之人。
接连被堵的闵柏涵只觉这位杜将军像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更让他觉得心口发堵。
看来想要以怀柔之策拉拢此人并不可能,且有可能会适得其反,那么便只能加以威逼利诱了。
是人就有所求,他不信这个杜将军是无欲无求之人!
更可恨的是这个杜将军口中所言与老三所言如出一辙,做错事便要付出代价……听在他的耳中犹为刺耳!
世人犯了错便要付出代价,那么父皇呢?谁又能治得了他的罪?
所谓犯错便要受到惩罚,不过是无能之辈该承受的!
等到将来他坐上那个位置,他看谁还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
瞥了一眼杜将军不苟言笑的脸,闵柏涵心中脾颇为不屑地轻嗤一声。
他现在开始怀疑这些武将是不是都这般粗中有细,明明面上看着都跟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一样,实际上却各个比巧言善辩的文臣难缠。
罢了,用人之际,这口气他还是忍得下的。
转念间,心中便已经转换了策略的闵柏涵苦叹一声,似是赞同了杜将军的话般,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杜建军前来……”闵柏涵眼中带着些许的疑惑。
“末将听闻殿下要赶往瑶城,怕路上不安全愿率兵护送殿下,本来正要与殿下商议此事,却又接到瑾瑜王爷殿下派人传回来的命令,瑾瑜王殿下也正有此意。”
“哈哈,这倒是与末将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可见两位殿下手足情深。”
杜将军好似十分开怀,抚须大笑了几声,“如此便也可让那些谣言不攻自破,几位殿下能如此重情重义,我大耀何愁不能一统疆土!”
听到杜将军是接到老三的命令才前来后,闵柏涵心中生出了几分不悦来,但在听闻这话后,心中却是荡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豪迈之气。
守成固然重要,也是维系之根本,然而比起守成,开疆拓土则更能彰显出雄才伟略,若是他能一统诸国……还何愁盛名?
只怕到了那时,他的名讳将赶超父皇,更甚至会比肩先祖……
闵柏涵心中激动无比,就连脸上也现出些激动的红晕来,双目晶亮,看向杜将军的目光也越发灼热起来。
且通过杜将军的话,也让他更加看清了日后,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样的臣子。
心中澎湃激昂的闵柏涵,自动忽略了杜将军说这话的前提,且同时他心中也忽略掉了先前祈大人所言的真正意义。
兄弟齐心,其利可断金。无论是寻常百姓家还是一国之大家,最忌讳的便是兄弟阋墙,只有兄弟和睦才可家和万事兴,更能安邦定国。
以闵柏涵的为人,只怕当真等到他登上那个至尊之位,手足也好,臣子也罢,他怕是能容之人甚少,更有可能会成为第二个轩帝。
杜将军看了一眼面色有些涨红有些异样的闵柏涵,心下有些不屑地嗤笑一声。
他虽不善权谋,但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却也不也个草包。先前他对两位殿下不甚了解自是不好过多评价,可如今他眼见为实,瑞王不如瑾瑜王颇多……
“不知殿下打算何时启程,末将也好整顿队伍。”
“咳咳……”
美好且激动人心的臆想被打断,闵柏涵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微微敛眉间收敛了些许眼中的灼热,“杜将军啊,你这一路随本王前往瑜城已是辛苦,如今又要有劳尔等,本王感激不尽!”
说着,闵柏涵从椅子重起身,对着杜将军郑重地揖了一礼。
杜将军双目微凝,一错步便躲开了闵柏涵的这一礼,双手抱拳口中朗声道:“末将受之有愧万万受不得殿下这一礼。”
“我等身为军中将士,职责便是守家卫国,末将等所为不过是分内之责。”
打定主意要拉拢杜将军的闵柏涵平日里最烦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动辄便守家卫国、守家卫国,说白了,不过是为了吃饭穿衣罢了!
谁人又能没有私心呢?就像老三一样句句不离瑜城百姓,谁人都是心怀天下坦荡荡的君子,难道只有他是存了私心的小人吗?
哼,不过是诱饵太小不足以让鱼上钩罢了!
心中嗤笑了一声的闵柏涵脸上并未露出半分的恼色,且他转念一想更加觉得杜将军是个可塑之才,安守本分才好。
安守本分才能让他放心地为己所用,安分守己才不会生出异心,更不会自持功高不把帝王放在眼里……
“杜将军高见,是小王狭隘了。”面上一片春风和煦的闵柏涵略一拱手,也不再坐回到那椅子里,只微微挺直胸膛和脊背长身玉立地站在那里。
本就是年岁正好,又养尊处优已久,这般看上去更是多了几分气度非常。
“事不宜迟,杜将军这就回去整顿军队吧!待三弟回来后小王与其商议后,便即刻启程。此一行,便有劳杜将军和众位将士了。”闵柏涵略一颔首。
看着杜将军大步离去的背影,闵柏涵心中哼笑了一声,老三倒是个傻的,这等可用之才却被他推到了自己跟前。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凉薄浅情
已是日暮西山,似是彩练一般的火色云霞铺满了半边天,远处的山峦叠嶂也掩映在弥漫起来的雾气中,那些雾气上似是都被镀上了一层赤金色的霞光,远远看去便好似九霄之上的仙宫重散落的重宝遗落人间。
“殿下,您看明日定会是个难得的大晴天。这两日秧苗的栽种已经快要完成,若是不出意外,冬日来临时定会有个好收成。”
立在帐前的闵柏衍瞭望了一眼远处掩映在雾气中的苍山,复又转头凝望了一回巍峨耸立的高大城门,眼中带上了几分期许。
“但愿如此吧!否则本王还真是愧对这一城百姓。”
“殿下何出此言呐,天灾人祸不可抗拒又躲避不开,与殿下又有何干?相比以往而言,殿下的处置应对灾害之法已经把损失降到了最低,该是百姓之福才对。”
叹息了两声的姜管事一脸的唏嘘,当目光瞥向不远处那人影晃动的营帐时,飞快地拧了拧眉,而后低叹一声。
姜管事捋了捋飘荡在胸前的胡子,打量着闵柏衍的目光中带上了欣慰之色。
瑞王殿下行事张狂且又胆小怕事,不愿担起身为皇子的责任,却又贪心地妄想着太子之位……这样的皇子不配为一国储君。
相比而言,殿下虽年岁不及瑞王殿下,行事作风却是越发沉稳老练,比刚到瑜城时又多了几分隐忍之气。
有担当、有胆识、有胸襟、有气魄,还何愁博不到储君之位?
“姜管事倒是会宽慰人,只是今日损失惨重,且亦有伤亡,后续问题如何解决亦十分恼人。”
眸色深沉的闵柏衍摇头叹息一声,虽今日发生的民乱早已经在预料之中,且伤亡人数也比预料之中要少,但到底是已经不可挽回。
“这……殿下您又何须自责啊!”
姜管事脸色摇头叹息一声,“若非那十几家商户不听殿下的规劝,又岂会发生火灾又死伤了无辜之人?他们不信殿下之言一意孤行……”
听得姜恒口中略显冷漠的话语,闵柏衍沉声打断,“姜管事。”
“身为王府管事,尔方才此言却有些不近人情。你是想说他们一意孤行死有余辜吗?难道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你可知,那十几家商户中有六家大批的货物尚在海上未归,店铺周转已是十分艰难,若是不开门迎客做生意,一家老小如何供养?”
“你又可知,那家米粮行曾接济过家中五米度日的穷苦百姓?你又可知绸缎行那家前几日生了一对双生子却丧了妻,年迈的老母受不住也跟着去了。”
“你可又知那家药铺子里每年都要派人到各处下辖乡镇义诊,他们并非是大恶之人,恰恰相反都是乐善好施之人,只因所想与本王所想背道而驰,姜管事便心生怨怼以为他们活该吗?”
“若非是本王的计划不详尽出了纰漏,又怎会让他们白白丧了命。虽然他们一意孤行不听规劝,但所求到底不过是为了那个小家罢了!”
说到这些,闵柏衍心中仍旧有些沉重。早在几日前他便决定让诸多商家暂时关门歇业,除却有几家商铺由军中侍卫扮作伙计和掌柜的模样在营业,这也是为了防止奸人趁机作乱。
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那十几家商铺过了两日安宁,便深觉他这位王爷是危言耸听,且又因他上述的种种缘由便开了店门做生意。
虽然他已经暗中派了士兵守卫,却还是不曾想到……
他虽不会以为那十几户商家落得此下场是罪有应得,可心中到底还是有些埋怨的,只是这怨却不是对那些百姓,而是对他自己。
若非他使得人人信服得以百姓依赖和仰仗,也便不会发生今日之事。
“殿下,此间种种属下未曾知晓,还望殿下勿恼。”
姜管事脸色有些凝重起来,长身揖礼后眼珠转了转,却还是一颔首沉声道:“只是那十几户商家落得这般下场,到底是与殿下无关的,殿下能做的都做了,其余的便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心中自责的闵柏衍听得姜管事这番话,只觉方才那一番唇舌似是都白费了,却也深知想要改变一个人的行事方法并非一朝一夕。
心中对姜管事存了怨,又对瑞王殿下闵柏涵磨磨蹭蹭一直不出发存了恼火,闵柏衍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罢了!你去看看大王兄那里还有什么尚未打点,如若再不出发,今日便留在营地吧!”
“是,殿下。”姜管事应了一声,看着闵柏衍大步离去的背影微微叹息一声。
说到底,殿下行事还是未免有些优柔,而想要成为一任帝王,这却是最要不得。
舍了几个小家,保得一城百姓无虞,这在他看来却是值得的。然他看得出殿下却想保得所有的百姓都免遭于难。
可是这世间,哪有尽善尽美之事!
抬脚迈向那处瑞王殿下闵柏涵暂住的营帐时,姜管事的脸色微沉,眼中也已经带上了不满。
天色已近黄昏,而瑞王殿下却迟迟未动身,想来这位好逸恶劳的殿下怕是避瑶城于猛虎,更有被那知府缠住了身,怕是今日难行啊!
此时那座帐中已经是有些剑拔弩张,更准确地说是瑞王殿下闵柏涵一人怒火冲天,而那位知府赵新却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只是他这唯唯诺诺中,又带了一股孤注一掷的意味。
“好你个大胆的刁民,你让你闺女爬了本王的床,难道还想让本王负责不成?”
“你当本王眼瞎看不出你的小九九吗?若非是眼高手低一心想要攀附权势,又怎么会把你的闺女当作使唤丫头往本王跟前凑?”
“你以为昨夜是本王用了强吗?若非她半推半就怎能成就好事!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本王还吃了亏呢!”
怒火冲天的闵柏涵执着赵新的鼻子大骂,连眼角都未曾瞟一眼立在帐中一角戴着幕篱的姑娘。
“殿下,这……你总要给小女个说法的。”赵新有些呐呐。
“爹……咱们回家去吧!”立在帐中一角的姑娘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哽咽,更觉受到了天大的侮辱。
若非爹回府后说是王爷要带着自己一同前往瑶城,她又怎么会跑来自讨没趣。
只是男人都这般凉薄浅情吗?那昨夜的那些甜言蜜语又算得了什么?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并无不可
女子幕篱下的一张俏脸早已经羞得满面通红,眼中屈辱的泪淌下后没进了嘴角,尝在嘴里又哭又涩,就如此刻她的内心一般。
赵莹莹手中攥紧了帕子,昨日的憧憬和甜蜜到了此时,都化作了悔恨。
若非她一见瑞王殿下容貌俊朗生了倾慕之心,也就不会同意爹的安排,也就不会有昨夜的欢好,更不会有眼下的颜面扫地。
呵呵,一个巴掌拍不响,殿下竟然如此说,又把她当成了什么?只怕还不如烟花地的妓子吧?毕竟那里是买春之地,银货两讫便再无交集,又哪会像现如今这般苦苦纠缠。
可是她就当真有那般卑贱不堪吗?若非殿下有意示好,又怎会让父亲生出攀附之心?
虽然整件事看似是父亲一手促成,然而落得这般境地她却不会去怨恨父亲,而是怨恨那人生性凉薄。
赵莹莹咽下满嘴的苦涩,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拽了一下赵新的衣袖,“爹,咱们回府吧!这般纠缠不休……实在是难堪。”
口中正在低喃“殿下总要给个说法的”的赵新听得这话后,带着些微胆怯的双眼猛地闪过一道痛苦,更似是不敢置信一般转头有些狠戾地瞪着赵莹莹。
“你这丫头风大吹昏了头吗?没了清白之身,日后你怕是难再嫁人,难道当真要守着青灯古佛一生吗?说什么混账话!”
赵新痛心疾首地呵斥起来,眼中有痛苦之色溢出,更多的却是有些怒其不争的恼怒。
“爹……”赵莹莹哭着喃喃一声。
心情极度不好的闵柏涵听赵莹莹这话却是眼中流露出满意之色,心道,想不到赵新一个堂堂知府还不如他的女儿想得通透。
不过……这丫头倒也是个妙人。
想到昨夜的种种,闵柏涵心中又开始有些心猿意马起来,眼中视线便不时地落在赵莹莹身上。
女子身影较小可人,又玲珑有致,想到昨夜她在耳边吐气如兰的喘息声和满是娇羞的玉面,闵柏涵倒是有些心生不舍。
此次前往瑜城驰援,一路上风吹日晒夜宿荒野破庙也不是没有过的事,自是吃尽了苦头,又是一帮臭烘烘的汉子,他堂堂王爷宠幸一个小吏之女又有何不可?
若是换作往常,这等小吏之女又岂能入得了他的眼?不过这姑娘倒是有个好颜色,看来这鱼米之乡到底是养人之处,就连那肌肤都入手滑如凝脂……
心中有些躁动起来的闵柏涵已经有些心生动摇,却又有些忌惮闵柏衍,怕他会把这件风流韵事捅到轩帝那里,一时间有些迟疑起来。
心里一旦迟疑,他整个人已经不似先前那般冷酷无情,只是面上仍旧有些凝重,让人看不出他心中究竟在想着什么。
闵柏涵瞥了一眼那立在身材矮胖的赵新身侧的小女子,眼中便带上了些许笑意,身材玲珑有致又知情识趣,倒是个可人儿的。
只是眼下是特殊情况,到了瑶城他总不能再因把持不住睡了某位官员之女。若是把此女带上,倒也能省去许多麻烦。
红袖添香暂且不提,一路上说话解闷逗趣儿的人倒是有了,且等回金陵时,照着婢女的身份安排,只怕父皇也不会怪罪……
赵新久经官场本就是混得滑不溜秋,最会揣摩这些权贵的心思,如今他见瑞王殿下久久不语,便大胆地猜测了几分。
“殿下,是下官逾越了。”
赵新覥着笑脸先是一揖首,这才直起身形来满脸苦闷地轻叹了一声,“还望殿下恕罪,下官爱女心切这才说了难听的话。”
“只是殿下此去瑶城路途虽近却也需要三五日的功夫,您此次奉陛下之命前来匆忙,身边又没有得力的人伺候着,下官便想着……”
“想着让小女在殿下身边给您端茶倒水侍奉着,也算是全了下官这一片感激之心。能在殿下身边此候,是她的福分,更是赵家的福分。”
立在一旁的赵莹莹已经心如死灰,听到赵新说这些话后,更觉得脸面全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瑞王殿下是身份尊贵,可她也是娇生惯养了十六载,虽比不得金陵那些权贵之女,可伺候人的事情她哪里做的来?
不过能陪在殿下身边……虽有些差强人意,倒也可以考虑。赵莹莹眼中闪过一道羞怯之意,却不禁又为自己的念头而生出几分怨恨之心。
从前她也是有傲骨的,只是似乎在碰到这个人后,傲骨已经荡然无存。不知日后这人待她会如何,也不知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反观闵柏涵,原本他正在琢磨着如何开口讨要赵莹莹,毕竟先前狠话他说得太绝,却想不到这赵新如此上道。
呵呵,这不就皆大欢喜了吗?若非赵新先前咄咄逼人,他又怎么会舍得让美人垂泪呢!
心中大喜的闵柏涵面上却现出有些为难来,“这……此去瑶城路途倒是不远,只是瑜城事了本王便要回金陵复命,赵大人舍得吗?”
赵新一听闵柏涵这话中的松动,便知他的揣测大抵是合了瑞王心意,当下便面上一喜,“殿下说笑了,哪里有什么不舍,能侍奉您左右是小女的福缘造化。”
这回闵柏涵不再掩饰内心得欢喜,当下便朗笑几声,“哈哈,赵大人倒是会说。罢了!既然赵大人劝说得本王动了心,便不再推辞。”
“今日本王便要动身前往瑶城,我看莹莹也不用带什么东西了,这一路上就随本王安排吧!”
“一切……”
赵新附和得话尚未说完,便被闵柏涵打断。
闵柏涵举步走到赵莹莹身旁,微微俯身轻声询问道:“不知莹莹意下如何?”
“一切……凭殿下作主。”赵莹莹心中似悲似喜,在听到这温声得询问后,便再也忍不住啜泣起来。
被打断了话语得赵新见此景,不仅没有半分得不悦,反而眼冒精光不时地打量着闵柏涵落在赵莹莹手腕上的手,这让他心中更是大喜。
看来殿下对莹莹十分满意,否则也不会这般温柔笑意,经过这一段的相处,只怕回到金陵后怎么着也会给莹莹一个名分。
那么他这个算不得岳丈的岳丈,瑞王殿下还能不招抚一二?
帐外的姜管事静静地听着,眼中的讥讽之色却是甚明,听得帐中的对话告一段落后,这才道:“瑞王殿下,小人奉殿下之命前来,殿下说今日已晚,殿下若是不便明日再出发也无不可。”
闵柏涵拧了拧眉,心中冷哼一声,老三这是在赶人吗?
“你去回了你家王爷计划不变。”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可取之处
帐外的姜管事听得这话后,脸上扯出一丝不太明显的笑意来,微微一颔首又道:“殿下已经备下酒席想要为王爷您饯行,劳请王爷过会儿前去赴宴。”
“殿下本想到王爷帐中,奈何今日殿下心神俱疲引发旧疾不便行走,只得劳烦王爷移步了。”
帐内的闵柏涵听得姜恒在外面滔滔不绝地说着话,心里生出一股不耐烦来。这管事倒是会说话,还引发了旧疾,只怕老三的病症一直都没有根治才是!
想到这,闵柏涵便生出了想要即刻赶往瑶城的念头。
先前头脑发热这才说了大话,可事后冷静下来一想,他便对瑶城一行存了几分抗拒之心,想要拖延些时日。
一路疾行艰苦暂且不提,就瑶城的一干事务就足以让他头疼。
可现在却大不相同,无论是前几日从营地里抬出去染了疫症不治身亡的百姓,还是今日乱民闯入城中大肆烧杀抢掠,都让他心有余悸。
眼下老三又发了病,若是万一这时他已经染上了疫症……难道还要让他在这里跟着一起送死不成?
对于疫症闵柏涵心中存在着恐惧和畏惧,说是比如猛虎也不为过,尤其是在他见了那些因染上疫症病发之人的惨状后,他就更是避如蛇蝎。
“劳烦姜管事回去跟老三说一声,酒席就不用了,一杯薄酒便足以。毕竟瑶城的百姓还在等着本王,着实是耽搁不起。”
闵柏涵的话语中透着几分急切,不知情的听了,便会以为他当真是心系瑶城受灾百姓。
帐外的姜管事已经对于这位瑞王殿下脾性如何有所了解,对于这样的话他却是不信的,不过在得到瑞王一行今日出发的准确消息便已经足够了。
“小人这就回去禀了我家殿下。”姜管事应了一声后,一丝不苟地揖礼这才转身朝着闵柏衍的营帐走过去。
帐内的闵柏涵脸色有些不好,想到今日见到的那些血污,又因姜管事的话想起那些死于疫症面目全非的人,他心中便是一阵阵作呕。
反观赵新听得闵柏涵口中肯定的话语后,面上却是闪过大喜之色,原本他还担心着瑞王殿下的态度转变太快,恐生异。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瑞王殿下自是越快启程越好,只要莹莹跟着上了路,殿下便自会发现莹莹的好。
赵新扫了一眼头戴幕篱遮了容貌的女儿一眼,眼中似有不舍闪现,然而这种离别之苦却在莫大的兴奋下分崩离析。
女儿家早晚是要嫁人的,嫁了人也总没有往娘家跑的道理,嫁到哪里都是嫁,送与瑞王殿下为妾,又有何不可?
赵新心中这样想着,便越发觉得理所当然起来。
他轻瞥了一眼站在那里脸色有些不好的瑞王殿下,心下一惊的同时却也大约猜到或许二位殿下之间的关系,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和睦。
那么日后他的立场便也该好好思量。
不过通过今日一事,他却大约猜到这位高高在上的瑞王殿下,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
那么他再留在这里碍眼,便有些不合时宜了。
“殿下今日便要启程,下官虽心生不舍,却也不敢耽搁殿下的大事。等日后有时机,下官还想再听听殿下的教诲,昨夜一番畅谈下官受益颇多。”
赵新端正了一张胖脸,从那想要喜笑颜开的喜悦中硬是挤出了一两分严肃的模样。
听得这话后,闵柏涵略微偏头睨了一眼赵新,脸上不显,心中却是略有鄙夷地哼了一声。
好个老小子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都当他瑞王是什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想跟着分一杯羹!
一个小小的地方知府,于他登上太子之位并无太大的裨益,不过……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员,却也能给他提供不少瑜城的动向。
毕竟他官在瑜城,而瑜城又是老三的封地。
瑜瑶二城同有鱼米之乡的美称,虽今夏惨遭暴雨洪涝灾害,但年底封各地官员上报奏折时,定会有好事之人拿这两城作比较。
他身为皇长子又是瑞王,自是不能被老三给比下去,否则他面上不好看不说,只怕父皇也会叱责下来。
有了赵新当眼线,那么瑜城的大事小情他便会了如指掌……且有赵莹莹在王府里,也不怕这个两面三刀的赵新耍什么花样。
这么一想,闵柏涵便觉得心中豁然开朗,先前对赵新的那点不满也彻底地烟消云散,更觉赵莹莹是他的福星!
既然赵新有意示好,于他有大有裨益,他接下便是,且眼下离开在即,也该给赵新吃一颗定心丸才行。
“呵呵,赵大人客气了,日后会有机会的。”笑呵呵的应下后,闵柏涵必有深意地看着赵新。
赵新一怔,似是没有料到瑞王殿下会这么好说话,脸上的喜色便掩饰不住,“好说、好说,那下官就静候佳音了!”
满脸喜色的赵新微微一颔首,“那下官就不打扰王爷了,只是小女就要劳烦殿下多多费心了。”
见闵柏涵略一颔首,赵新这才转身凝视了几眼赵莹莹,赵新脸上的喜色渐退,有些惆怅地叹了一声。
“莹莹啊,日后侍奉王爷你定要尽心尽力,王爷是个心中清明之心,你对王爷好,王爷自会领情。切莫要耍小性,等到了金陵记得给家里来信。”
赵莹莹心中虽有些称心如愿的喜悦,然而听到自己的父亲和昨夜有了肌肤之亲的男人,三言两语便定了她日后的去处,不免也生出几分惶惶不安来。
“爹……”赵莹莹呐呐一声,便不自觉地伸手抓住了赵新的袖口。
赵新并未躲闪,且在赵莹莹抓住他的袖口时,他下意识地便偏头去看闵柏涵的脸色,见闵柏涵脸色不变时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乖女儿听话啊!你不是歆慕殿下吗?如今能侍奉殿下左右,当是你的福分……”
眼见着幕篱下女儿泪光闪闪的模样,赵新心里也蓦地生出一股不舍来,抛开那些攀附权势的心思,他也十分心疼这个爱女的。
只是木已成舟,容不得他改主意,更何况瑞王殿下这条大船,也不是谁人都能上的。
“日后小女就要仰仗王爷,下官在此恳请王爷念在小女年少离家的苦,请殿下多多善待。”
说罢,赵新一狠心拽回了衣袖,旋即一撩衣摆跪在地上郑重地一叩首,这才起身大步离开。
闵柏涵微微眯了眯眼,口中轻笑一声,眼中的鄙夷倒是消了,想不到这个赵新倒也有两分可取之处。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恭喜大哥
“殿下,瑞王殿下急着赶路言说只一杯薄酒便足以为他饯行,宴席便不必了。”
姜恒立在帐中一板一眼地复述着,不等闵柏衍说话,继而又道:“老奴前去询问瑞王殿下并未进到帐中,不过属下却是听得府衙知府赵大人正在瑞王殿下帐中与之议事。”
原本面无表情的闵柏衍听得这话却是不由乐了,姜恒姜管事面面俱到为人通透且处事老练,有他在自是为他免去不少麻烦。
他自是也知道姜管事阳奉阴违并未吩咐人去准备宴席一事,眼下瑜城处处用钱,大肆铺张浪费一事自是不可为。
莫说大王兄惯来吃不得苦,就是他日日只对着三四样素菜,也觉得有些亏欠油水……
只是为兄长饯行他却以为不可避免,这还是姜管事第一次违背自己的命令,显见姜管事并非对自己有成见,而是对大王兄心存不满。
虽然他对大王兄也有诸多不满,但却不会在这点微末上落人口实。
闵柏衍淡声道:“这样的事情下不为例。”
话语中虽未说明,但他笃定姜管事定会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
果真没让他失望,姜恒听了这话后面上一哂,老脸也有些涨红,也觉得自己的做法未免有些小家子气,当下便一颔首,“老奴晓得了,殿下请放心,定会下不为例。”
“嗯,你知道就好。”见姜恒面色有些难堪,闵柏衍便不欲对此多言。
“想不到姜管事倒也学人听起了壁角,可听到什么有用的?”
姜恒飞快地抬头瞄了一眼闵柏衍的脸色,见他并没有流露出半分的不悦后,这才娓娓道来,“老奴听得赵大人家的那位姑娘也一起来了,且瑞王殿下也定下主意要带那姑娘一同赴往瑶城。”
闵柏衍面上露出一丝讥诮来,姜恒口中的话与他所料一般。他就知道大王兄离不开女人,而他也可借此踢开赵新。
“大王兄还真是,吃一百个豆不嫌腥!”闵柏衍口中讥笑一声。
帐中立着的姜恒默了一默,脸上也露出点笑意来,只是略微垂了头,没把脸上的笑意表现得太过明显。
瑞王殿下被二次禁足的缘由为何他自是知晓,如今再看,他何止是吃一百个豆不嫌腥,简直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一次误事在女人身上,还能说是被人算计了抑或是一时贪杯这才把持不住,可若次次如此,那么这便是他的本性。
一个沉溺于美色间的王爷,又如何坐得上太子之位?德行有失,便更是不可能。
“姜管事也别在这站着了,去挑出一坛上好的酒来,一会儿本王要与兄长浅酌一杯。”
虽然对于闵柏涵有了轻视之心,但闵柏衍并不打算对此敷衍过去。
想到为大王兄接风洗尘时他喝的那些水,闵柏衍便不禁咋舌,有些不放心地又叮嘱道:“这回莫要拿阴阳壶来糊弄我。”
一句话便把姜恒口中接下来要说的劝慰之言堵在了嘴里。
姜恒张了张嘴,低叹了一声。
“是,殿下。”
那厢闵柏涵见帐中无人,又见身形窈窕的美人略有局促地站在那里,加上之前的心猿意马,便生了怜惜之心。
举步上前一把掀开赵莹莹头上的幕篱,便看见一张垂泪的美人脸,话语便不自觉地软了几分,“莫要哭了,日后得了机会本王会带你回来的。本王的封地便在瑶城,坐车马行至也不过四五日便可抵达。”
一手握住赵莹莹滑皙柔弱无骨的手,闵柏涵忍不住摩挲了几下,“本王定不会亏待你的,你还有什么可担心?”
赵莹莹也是个会看脸色的,眼见着闵柏涵眼中的耐心不似方才,便敛了泪意露出一抹含羞带怯的笑。
心中带着些许的试探,轻轻地把头依靠在闵柏涵的胸膛上,见他并未推开,赵莹莹这才放下心来,同时也定下心来。
看来殿下并不会赶她走了。
“殿下,莹莹日后的仰仗和依靠,便只有殿下了……”
一缕馨香窜入鼻息,让闵柏涵那颗心不由地都有些躁动起来,同时却也让他心头一缓,似是那些方才想起的血腥气已经彻底消散。
但更多的却是怀中人全身心的依赖,让他心中生出了一股豪迈之气。
“你在帐中稍坐须臾,本王去与三弟辞行。”按捺住一颗有些躁动的心,闵柏涵拍了拍赵莹莹的手,到底是心中情动,又低首在赵莹莹脸上亲了一口,这才整了整衣袍出了营帐。
“先前听闻姜管事言说你犯了旧疾,可寻了大夫诊脉?”
“咳咳咳!并无大碍,大哥放心吧!不过是今日动了气,这才有些不适。”闵柏衍面色有些苍白,瞧着气色十分差,倒是有几分羸弱不堪的模样。
闵柏涵看着这般模样的闵柏衍,口中轻叹了一声,念道:“不是大哥说你,你凡事都想要做到最好受累的可不就是你自己,有些事就该交给下面的人去办,享不享清福不说,只要能掌控全局,就不怕下面的人不好好做事。”
“你这般把自己累出毛病了,没得让父皇和为兄替你担忧。”
轻呷了一口茶水,闵柏衍长舒了口气,“柏衍记得了,大哥请放心吧!这些日子多亏了大哥,回金陵以后柏衍定会和父皇禀明。”
闵柏涵听罢这话后面色一滞,原本还有些滔滔不绝说教的模样也彻底蔫了下来,却又有些迟疑着不知如何开口说赵莹莹的事。
他可是记得先前老三说,定然不会帮自己在父皇面前撒谎……
正在他为难之际,便又听得闵柏衍说话。
“大哥可是打定主意了?先前三弟说得话有些不中听,可到底是不忍见大哥你再被父皇苛责。此一行若无差错回金陵后,父皇定会嘉奖于你……”
“你个没开窍的小子不懂……再者大哥这次出来的匆忙,身边连个婢女都没带,一应事务都由身边的亲卫在打点,这男人哪有女人心细?”
“再说,只要事情办得好,想来父皇也不会多过问。为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然那赵新真要一纸奏折递到金陵,父皇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既如此,那柏衍便恭喜大哥又得美人了。”闵柏衍轻笑一声,拿起酒盏碰了一下闵柏涵面前的酒杯。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愧对父皇
端起酒杯的闵柏涵稍稍有些迟疑,他倒不是怀疑这酒中有猫腻,老三还不至于如此卑劣让他当面出丑,他担心的是老三会不会把这件事率先捅到父皇那里。
谁让他笑得这般不怀好意呢!这便让他不得不多想。
“呵呵,老三你独来独往惯了,年岁也正相当,身边也该有个人照顾才是,虽说不必纳入府中,但收个通房也并无不可。”
在闵柏衍看过来稍带诧异的目光下,闵柏涵脸上带笑饮尽了杯中酒。
闵柏衍摇晃了下杯盏,清透醇香的酒浆晃动了两下,他忽而轻笑了一声,“对待赵娘子,大哥便是做此想吗?”
听得这话闵柏涵心下微恼,王府后院收入几个美人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可一直被老三揪着不放,就让他感到有些难堪和恼火了。
而让他猜不准的是,老三这般处处挑刺,到底是因为他与他封地里的官员产生了瓜葛让他心生不满,还是因为他就是看不惯他这个做兄长的有些风流……
要说老三担心他因此被父皇苛责,他倒是不信的。
那便是看不惯吧!
呵呵,老三一向洁身自好,对女人说不上是敬而远之,但也并无赏玩之心。
这一点真不知道该说老三是傻还是愚钝,倘若想要登上太子之位,那么膝下必定要有皇子龙孙才可,否则后继无人,又怎可得百官和父皇的偏袒之心?
而他身为皇长子,眼下最大的难题便是膝下无子,若是府中姬妾诞下龙孙,他便更有把握登上太子之位。
哼,老三到底是不开窍的,以为洁身自好便可给世人留下一个不贪恋美色的名声,孰不知此举实为愚蠢之极!
只要登上太子之位,将来若无大错等到先皇殡天,那便是板上钉钉的新皇,新皇要扩充后宫,各家府上的女儿便有机会入宫为妃,这样才能拉拢住百官之心。
老三不近女色,各家府上又哪有机会哪有把握能得新帝的青睐和照拂?
罢了!他不开窍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争夺太子之位的对手又少了一个……
转念间,闵柏涵心中的那点恼火也散了下去,一副说教模样的心也淡了,心中偷着乐的他面上做出一副有些苦恼无奈的模样。
“罢了!三弟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想来三弟身边一直不收人是为了你未来的正妃吧!三弟倒是个知道怜香惜玉的,日后的弟妹定是位有福之人。”
听得这话,闵柏衍眼中神色一暖,一道倩影便已经闪现在眼前,但随后而来的却是一股怅然,微微敛眉间,那股暖色褪去。
他和她终究是不可能的,这份情谊也只有化成兄妹情才会更长久。
闵柏涵语中似有感叹地轻叹了一声,抬手拍了拍闵柏衍的肩膀,略有些含蓄地一笑:“莹莹是个知书达理的,等回了金陵自是要给她个名分。”
“大哥才是真正懂得怜香惜玉之人,柏衍佩服!”笑叹了一声的闵柏衍拿起酒壶为他们二人各自斟了酒,旋即轻轻一碰杯,这才饮尽。
“呵呵,不说这个,你我兄弟今日一别,再见时只怕要等到回金陵以后。从前没这般日日相处为兄到不觉得如何,如今倒是有些心生不舍……”
闵柏涵接连叹息了几声,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不少,看着倒是有几分离别惆怅的模样,甚至他脸上比先前的赵新还要多了几分凄苦。
闵柏衍挑了挑眉,“大哥说得哪里话,等瑜城的事结,柏衍还想去大哥的瑶城看看,难道说大哥不欢迎柏衍去做客吗?”
哼,他看大哥吃不得苦才是真!
“那大哥就在瑶城等你了,等你来了咱们兄弟可要好好喝一杯!”闵柏涵虽心中略有介怀,却并未阻拦,只朗笑一声,像是十分期盼一般。
轻抿了一口杯中酒,闵柏衍微微蹙眉低呼一声,像是才想起来一般一拍额头,“对了大哥,瑶城逃难过来的那些灾民先前被我安置在河堤上修筑堤坝,如今他们得知大哥你要亲往瑶城,便都打定主意要追随大哥一同返家。”
听得这话闵柏涵像是听到了一个惊天霹雳,扯着笑的嘴角都有些僵硬起来,在闵柏衍的殷切注视下,还是做出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该是如此,该是如此!说来惭愧,这些百姓倒是给三弟你添了不少的麻烦,如今大哥前去瑶城,他们也自该回乡才是。”
说这话时,闵柏涵心中已经开始接连咒骂了几声闵柏衍。
他就说老三没那么好心还为他饯行!先前接风洗尘时便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如今辞行在即,这顿酒又怎么能吃的安生!
那些灾民一直在城外河堤上修筑堤坝一事他是知道的,只是那些灾民整日忙着修筑堤坝又哪里会进城来?
他要离开的消息也定然是老三派人去通知的!
瑶城的烂摊子还没收拾,他便要带着数百灾民启程,这一路上又该如何安置这些百姓?
有了老三珠玉在前,他若是有一点做得不如老三,只怕都会拿出来被比较。灾民们虽是守弱无力,但那一张嘴却是能搅弄风云!
“大哥说得哪里话,无论是逃荒出来的灾民,还是被煽动的乱民,大哥对此尚不知情,只能说是瑶城的官员不作为,这才让百姓流失。”
“柏衍并非是非不分,又岂会把这源头归咎于大哥?”
闵柏衍抿了抿嘴,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闵柏涵,“柏衍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心中早已经唾骂开来的闵柏涵面上一副敦厚温和的模样,“呵呵,老三你还和大哥卖什么关子,你我兄弟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那柏衍就托大了。”
闵柏衍轻啧了一声,“先前大哥说凡事没有必要亲力亲为,这话柏衍是不大赞同的。旁的事柏衍不知,但且看眼下,若非柏衍不早早便来了瑜城,只怕瑜城也不会是眼下这般景象。”
“瑜瑶二城有史以来便有鱼米之乡的美称,断不能如今到了你我兄弟之手便成了贫瘠之地,那样不只会让父皇失望,更会让天下百姓失望。”
“你我兄弟同为皇子,自该为父皇分忧才是,若是不能解忧,实在是愧对父皇,更愧对皇子之身。又有何颜面面对天下百姓?”
闵柏涵只觉一口气横在喉间不上不下,堵得他心中憋闷。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可有相好的
当太阳的最后一缕光线也被夜幕所掩映时,瑞王殿下闵柏涵一行队伍才浩浩荡荡地出发。
骑在马背上的闵柏涵脸色沉得似是这深沉的夜幕一般,本来他还想着有了赵莹莹这个小娘子在,他坐进马车里也在情理之中。
可那个该死的老三偏偏把瑶城的上百灾民都给请了回来,众目睽睽之下他又如何能钻进马车里与一个小娘子独处?
他倒是不在乎落得个风流王爷的名声,只是倘若他真这么做了,必定有损威名。
眼下正是他收服瑶城百姓之心的时候,容不得出现半点的纰漏。
还有那些个刁民,一个个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般,一直看自己也就罢了,甚至有两个大胆的妇人妄想让自己看他们像是泥猴子般的小孩!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简直要气死他了,一想到刚才他碍于名声接过那一身泥土的幼童时,心中便感到一阵气闷!
闵柏涵一脸嫌恶,甚至松开了缰绳捻了捻指尖,那股粗粝的感觉犹在,且那股混杂着土腥气和汗渍的味道也似是萦绕在鼻前。
接连深吸了几口气,闵柏涵这才压下那股想吐的感觉。
甚至他心中对于幼童有了几分抵触心里,不知怎的,他便想起了他那个天生血瞳的夭折长子,虽然他未来得及看一看他,便定然也是知道他的长子定是粉雕玉琢般可爱。
想到那个夭折的长子,闵柏涵心中便又是一股怅然升起。
他身为皇长子,王府后院的女人也有十数人,但一直以来却无人为他诞下子嗣,这一点上他比不得老二,不仅有了皇长孙,就连女儿也有几人。
蓦地,他想起郑荷华曾和他说起的那些话,那些女人一直未能怀上子嗣,他不是没有过怀疑的,只是他一直不愿去怀疑他的正妃罢了!
看来,回金陵以后该彻查一番才是,自己生不出来也就罢了!若是用了手段让别人也不能怀孕生子,从而让他无缘太子之位,那便已经不是恶毒,而是愚蠢了!
闵柏涵回头轻扫了一眼烟霞色的马车,赵莹莹一事回到金陵后,只怕以荷华爱拈酸吃醋的性子,又要冷落自己了……
孰不知赵莹莹恰好掀开车幔探头向外看去,恰与闵柏涵的目光相撞,赵莹莹略微垂眸羞怯一笑,旋即帘幔落下。
闵柏涵不禁也露出了笑意,方才升起的忐忑便似是消融在这笑容里。
荷华若真是心疼自己,定是舍不得在这点事上和自己使性子。
闪烁着光芒的星子渐渐显露在漆黑的夜空上,银河似是一条洒满宝石的彩练横在空中,远处的虫鸣蛙叫便汇成了一曲悦耳的曲调。
前行的队伍中渐渐燃起了火把,而始终立在这处的营地中也点燃了灯火,闵柏衍望着渐行渐远的队伍,轻叹了一声。
希望大王兄为了博得父皇的欢心,也能善待那些百姓。
无辜百姓从来不是争权逐利的牺牲品,可恨的从来都是那些不作为的奸佞小人。
“审问出来什么有用的吗?”
“回禀殿下,其中不少人都指认有两个操着一口外地口音的男子煽动,那两人已被属下查出,只是这两人嘴严得很,半点口风不肯露。”
“那就严刑拷打!这等为祸之首岂能轻饶?”
瞥了一眼立在身侧的亲卫,闵柏衍淡淡地吩咐一声。
“是,殿下。”亲卫利落地应了一声,便匆匆走了。
留在原地的闵柏衍略略收回看向远处的目光,抿唇轻嗤一声。
是夜中的金陵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一切都一如从前的许多个夜晚一般,繁华中透着几分糜烂,金玉其外的外表下包裹着腐朽。
那条烟花巷中早早便燃起了通明的烛火,远远看去,竟仿似整个金陵里最热闹的地方之一,站在街口,便可闻到那股腻人的脂粉气。
街口延伸向内的狭长沟壑中流淌出来的水都是艳粉色,似是浸透了胭脂,远处入耳的便是缠绵的靡靡之音。
难怪都说这烟花巷是温柔乡,亦是英雄冢,这世间只怕少有人能过得了美人关……
立在马车旁的高博穿了一身绸缎长衫,似是寻常权贵之家的管家一般,只是他面白无须,若是多看几眼便也能猜得他的身份。
“陛……老爷,此处距离丞相府尚有些距离,咱们可是继续前行?”
说这话的高博是有些胆战心惊的,他既怕因此惹恼了陛下,又怕陛下一时心血来潮去了这不干不净的烟花巷中寻欢。
宫中已经有那么多的美人儿,难不成陛下看厌了,想要寻找刺激?圣心难测,到底为何陛下会下令在此停留,他仍旧是一头雾水。
“朕看此处出入的都是一些富家子弟,朕看了这半炷香的功夫倒是没见到有臣子出入,朕心甚慰啊!”
落下纱幔的轩帝有些感慨地轻叹一声,转而便有低笑出声,“你个老奴以为朕是何人?朕下令不得百官出入烟花巷,便自是会以身作则,又岂会犯糊涂?”
“哼,赶路吧!朕倒是想看看丞相有什么好东西要给朕看,还偏偏不能拿进宫里,让朕跑这一趟!”
立在马车旁的高博听出轩帝话语里并没有半分的不悦,放下心后,说话时便也多了几分大胆。
“许是极为罕见之物又珍贵异常,否则丞相大人又岂会邀老爷您出宫一见。”
“说得也是。不过朕倒是许久不曾出宫,倒是可借此好好欣赏一番。李卿家此举倒是甚合朕心!”
轩帝颇为闲适地依靠在软枕上,一手轻握茶盏不时便啜饮一口。
车外跟车马车步行的高博听得这话便笑着附和两声,心中却道,眼看着二殿下就要东山再起喽!
今夜不管丞相给陛下献什么宝,只这一句“甚合朕心”哪怕那宝不是世间罕见之物,也足以抵消丞相请求陛下出宫的狂妄之罪!
马车渐渐驶离烟花巷,融入到了人流不息的热闹中,车内的轩帝忽然发问,“朕曾听闻顾卿时常出入这烟花之地,他在此处可有相好?”
“回禀老爷,据闻是有这么一个姑娘。姑娘名为素琴,是秦轩楼里的清倌。”
“记是清倌便也罢了!看来他还没失了分寸,这一点倒比许多人强上不少。”轩帝的语气淡然,听不出喜怒。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主动出击
车外的高博听罢这话沉默了一瞬,而后便是一脸笑容地附和点头,也不管轩帝能不能看见,对此他却并未搭话。
他虽看不透陛下说这话的意思,却也知道小顾大人于陛下而言,并非是一般的臣子可以相提并论。
这其中固然有顾大人的关系在其中,更多的还是小顾大人得了陛下的眼缘,这才得了陛下的看重。
而小顾大人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越发地合帝心,这也使得他越发地得陛下器重。
眼下陛下关心起了小顾大人得终身大事,怕是有意要为小顾大人赐婚。
高博的眼珠转了转,抿唇无声笑了一下。
看来陛下甚为不喜叶大人之女婉茹,否则这外面的风言风语陛下又岂会装作充耳不闻?不过这样也好,叶家女是主……是那位主子势必要除掉的人,小顾大人若是一意求娶,只怕也会惹祸上身。
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中,这么有趣的人已经不多见了,若是死了,以后的日子岂不是很无趣?
马车中的轩帝对此并不介意,反而因为出了宫而兴趣盎然,更是对丞相李宏源要献上的宝物多了几分期待。
“大概还要多久才能到?”有些心急的轩帝抬手敲了敲窗棱。
赶车的侍卫略略颔首口中恭敬道:“回禀老爷,大约再有一刻钟就能到了,等过了这个街口属下走个人少些的近道。”
“好。”轩帝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今夜他微服出宫,未防造成混乱,随行人员并不多,但好在都是御前侍卫,更何况又有翼龙卫暗中保护,想必定不会出了差池。
轩帝心急,等在丞相府的李宏源也同样心急,已经连番催促他的长子李生桐,去街上看有没有轩帝的车马队行过来。
“生桐,你再去看看,按说这个时辰陛下早该到了,可这么长时间一点动静都没有,可别是出了什么意外。”
李宏源拧紧的眉头竖起了一道道褶皱,看那样能夹死个苍蝇,可见其心中忧心无比。
“父亲,您放宽心吧!陛下出行随行护卫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寻常人等近不得身,更有今夜陛下是秘密出行,旁人哪会知晓?”
“不会有那么多意外发生的,父亲宽宽心。这其中的利害儿子又岂会不知,今夜若是当真陛下生了什么意外,那么咱们李家势必要跟着陪葬的,儿子又怎会不上心?”
李生桐也同样心中焦急,只是还得耐着性子宽慰李宏源。
今夜不仅仅事关玥王殿下能否重新赢得帝心眷顾,更是他们李家能否借此解决隐患的紧要关头,他又怎么敢掉以轻心?
只是陛下迟迟不到,着实让人心急,他派出去的府兵和家丁已经散布了整条街,却是无人传回消息。
“唉!你知道就好,今夜之事对咱们李家至关重要,那柄悬在头上的利剑不知何时落下,属实让为父心中难安。”
“为父思来想去,与其被动等着,不如咱们主动出击,这样就把主动权掌握在了自己手中。陛下总比顾家那个孽障好应对。”
“为父在朝为官多年,脸面还是有几分的,陛下又是个念旧情的。想来此事定会有回旋的余地。”
愁眉不展的李宏源一脸肃穆的神情,手中的茶盏几次端起却始终没有喝上一口,而是又开始交代起李生桐。
“等陛下到了,你便磕头认错,只有一点,这件事你定要咬死了事先不知,且在得知后便把人抓了起来等候陛下处置。”
李宏源深深地看了一眼立在厅中的李生桐,“我儿可记下了?”
李宏源的郑重让李生桐升起一股暖意,同时对顾清临的恨意也更深了,深深一揖礼,李生桐凝声道:“生桐记下了,父亲请放心。”
“再去外面看看,若是见到陛下的车马便遣人回来通知我,我先坐下歇会儿。”李宏源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而后长长地叹息一声。
“是,父亲。”李生桐应了一声,而后轻步上前给李宏源斟了一杯茶,这才快步走出。
出到门外,李生桐的脚步一滞,脸上的神色已经变得有些狠戾。
方才李宏源那一声叹息似是一座大山一样压在她的心头,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那个多事的顾清临!
此人不除,对李家始终是一个威胁。只是此人越发得陛下器重,若是他突然暴毙,陛下也定会下令彻查……
这种感觉实在让人心中憋闷!
满腹心事的李生桐刚刚走过影壁,便赶上迎头走来险些撞到他的小厮。
李生桐沉着脸拧眉看了一眼那小厮,略微后退一步,并未出声斥责他,“可是有消息了?”
“小的险些撞到大少爷,还望大少爷……”小厮一脸的忐忑。
看到小厮有些战战兢兢又满头大汗的模样,李生桐满心的厌烦,抬手打断了小厮的话,便叱责道:“别啰嗦那些没用的,本少爷没怪罪你,问你话你就说,哪那么多废话!”
“回禀少爷,小的接到消息再有一盏茶的功夫,陛下变能抵达咱们府上。”
李生桐本欲抬脚继续往前走,略一忖,便又回转身交代了小厮一句,“行,你们几个机灵着点,我去回禀老爷。”
刚刚发生账本被顾清临巧取豪夺的事情以后,他不是没有埋怨过父亲的,若非父亲一心牟利,他也不会走了这条岔道。
而方才他却突然感觉到,父亲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李家、为了他,且父亲心中到底还是器重他的,曾经的那些埋怨和不满也都已经消散。
父亲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他,那么他便也不应该心生不满。
李生桐定了定心神,这才抬步迈进屋里。
不等李宏源发问,进到屋里的李生桐便率先开口,“父亲,孩儿得了消息,约莫再有一盏茶的功夫陛下变能抵达,咱们去前门迎着如何?”
“好好好!快走,免得迟了就失了礼数。”李宏源转忧为喜,一脸说了三个好,那一张老脸上笑的都堆起了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