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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晚枫无眠     扶摇而上婉君心txt下载     扶摇而上婉君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牛嚼牡丹

    推门出去的叶婉茹一只脚还没等落地,便对上了两张有些慌张仓惶的脸,又瞥见不远处站着的一脸尴尬地怀瑾、怀瑜两兄弟,叶婉茹还有什么不明白?

    险些被这四人举动气笑的叶婉茹又忍不住有些羞恼,“学什么不好学人听壁角,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想听就进去大大方方的听。”

    说罢后叶婉茹不管有些怔愣且一脸尴尬地虹玉和碧玺,径直绕过她二人朝着自己的卧房方向走了过去,穿过院子时,又些恼怒地瞪了一眼大开窗子前带笑的人。

    他自幼便习武,耳力远超常人,又有了肖离渊的妙音法,她不信恒毅听不到虹玉他们几人的脚步声,偏还引得她不住地打趣。

    想到方才她说出口的那些话,叶婉茹就忍不住脸颊发烫,更觉日后恐怕无法直视虹玉他们……

    受了叶婉茹冷待的碧玺当下便委屈地红了眼眶,连带看怀瑜的眼神里都带上了埋怨,“这下好了,惹恼了小姐,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偏偏要站到门口来听!”

    怀瑜也感到有些冤枉,对于碧玺的无理指控心有不满,当下便低声辩驳起来。

    “碧玺姑娘,这就是你不讲理了,我是说回院子里知会小姐一声,也免得要使唤的时候连个人都没有,是你说不知会小姐的……”

    眼见着碧玺已经红了眼眶,自家弟弟却是梗着脖子在那争辩,一副不开窍的模样,怀瑜有些感到无奈,“别吵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眼见着碧玺和怀瑜又要有争执起来的兆头,怀瑾当下立断道:“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虹玉和碧玺你们俩还是进屋伺候,免得有人说闲话,我和怀瑜去院外守着。”

    说着,有些无奈地看着虹玉笑了笑,见虹玉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怀瑾这才心满意足地踢了怀瑜一脚向院外走了过去。

    屋里的段恒毅眼中噙着笑,对于屋外发生了什么早就听了个清楚,且正如叶婉茹所猜测那般,他也早就知晓他们几个在外面偷听。

    且引叶婉茹与他戏谑谈笑,更是他有意为之。毕竟他的身份婉儿知晓得一清二楚,日后往来府上的时候自是少不了。

    他更不愿怀瑾他们像防贼一样防着自己,有意让他们知晓婉儿歆慕自己,便是他的本意。

    即使他们不知道他的身份又如何,左不过是一张面皮的事,内里他依旧是那个倾慕婉儿,且与婉儿有婚约的段恒毅!

    面带愉悦的笑容,段恒毅口中便响起了一阵悦耳悠扬的哨音,抬手轻叩在方桌上,随着口中哨音的起伏随声附和着。

    他倒是十分好奇婉儿想要拿什么物什来看。

    卧房中的叶婉茹掀开墙壁上挂着的那幅字画,一个内嵌的盒子便显露出来,郑重地把盒子取下后,叶婉茹轻轻舒了口气。

    这支飞凤金簪是去岁和将军夫人认亲第二日进宫谢恩时,皇后娘娘所赠。

    东西是个极好的,可飞凤金簪的意义过于重大,放在手里她总觉得像个烫手的山芋,大抵是她心中不希望有朝一日会有动用到这金簪吧!

    前日相见匆忙,且又是心下有些纷乱之时,那时她便想着把这物件拿给恒毅,后来又喜又悲,她倒是给忘了个干净。

    碧玺站在偏厅门口,见着叶婉茹手捧着木匣子走过来时,便磨蹭着脚步往前走,口中期期艾艾地唤了一声,“小姐……”

    看虹玉和碧玺一脸做错事的模样,叶婉茹不禁又想到方才自己略有些轻狂的言行,刚刚降下去温度的脸似是又有些烧着起来。

    “咳,屋里的茶没了,再去添一壶来。”

    匆匆地撂下这句话,叶婉茹便飞快地迈进屋里,屋里的丝丝凉意让她脸上的温度褪了稍许,但那股赧然却一直萦绕在心。

    “婉儿也会说假话骗人了,明明这茶都还未用。”段恒毅低语打趣了一声,旋即便抬手执壶,微微仰头就着如注倾泻的壶嘴,咕噜噜地把一壶茶喝了个干净。

    “见过你这般豪爽地饮酒,还不曾想过茶也能这般牛饮,上好的明前龙井,你倒是喝出了豪气云干的意味来!”

    段恒毅放下已经空了的茶壶,又抬眼瞥了一眼那茶壶,心中有些庆幸,幸而这茶壶不大,否则只怕他也能给婉儿圆谎。

    “不然你要怎样说,眼见着你是要安慰身边的人,那就只能委屈我了!”

    叶婉茹略微蹙眉,有些不赞同,但眼中目光却有些隐晦地往段恒毅的肚子上瞥了一眼,“只不过是一壶水,喝不了倒掉也就是了,你这般牛饮,小心过会不适。”

    她可是知道去岁冬日在耶律大王兄的别院外,怀瑾气不过把他的马车割成破布条,这壶茶里会不会有猫腻她可就不敢保证了。

    在卓阳国时,碧玺可不就是给他下过一回大黄在羊汤里?

    段恒毅倒是没听出叶婉茹的言外之意,颇有些自得道:“哪有那般身娇肉贵,从前……从前随军时,冬日里冰天雪地不敢生火化雪喝水,吃雪止渴也是寻常,倒是没有闹过毛病。”

    听出段恒毅话语中的短暂停顿,叶婉茹心知面前的青年牵动往事时,便会涉及到大将军,而大将军遇害一事却始终一筹莫展。

    “所以才练就了如今你这般的铜皮铁骨、皮糙肉厚!”

    接着段恒毅的话,叶婉茹笑着打趣了一声。

    “你这怀里抱的什么,说了这么会话也不见你放下,莫不是藏了什么宝贝不成?”段恒毅的目光落在那有些普通的木匣子上,心中已经好奇不已。

    “宝贝确实是个难得的宝贝,整个大耀也不过两件而已。”叶婉茹苦笑一声,随后便把木匣子交到了段恒毅的手上。

    见叶婉茹有些郑重的模样,段恒毅脸上的嬉笑也收了起来,当下便坐正身体,颇有些小心地打开了木匣子。

    打开后让他有些意外的是里面还有一层雕花精致的盒子,在叶婉茹的示意后,段恒毅深吸了一口气。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说不出口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然而当段恒毅打开这个巴掌大的木盒,看清里面是何物时,还是震惊到一时间有些失语。

    满脸震惊的段恒毅指尖微微颤抖,想要求证一样瞪大了眼睛看着叶婉茹,“这……这,这是……”

    “正是。”叶婉茹微微一颔首。

    段恒毅只觉心中忽地响起了一道惊雷,此物为何他当然识得,虽然他始终未曾见过实物,但却早有耳闻,且样式为何,他也是见过图样的。

    飞凤金簪,太祖皇帝命工匠打造了两支,由历代宫中正宫皇后和太后娘娘所掌管,且此物并不经由历朝历代皇帝手中,只传给正宫皇后所持。

    一支飞凤金簪便可调动三千精锐军,且这些精锐军比寻常的精锐军还要强大,最为神秘的是,只有精锐军的队长知晓这支军对的具体存在在何处,就连掌管着飞凤金簪的皇后娘娘都不知晓。

    飞凤金簪既可以说成是后宫之中能调兵遣将的虎符,又可以说成是一种信物,只有持着飞凤金簪之人,才能调动这支暗藏的精锐军。

    而如今其中一支飞凤金簪出现在婉儿手中,那么这来历为何,便定然是皇后娘娘所赐,不用令做他想。

    想来,皇后娘娘赐下飞凤金簪,怕是就在去岁冬日认亲以后吧?她记得那时皇后娘娘赏赐下不少的礼物……

    而皇后娘娘把这支意义重大的飞凤金簪赐给婉儿,不仅仅是重信婉儿,更是对叶大人的一种肯定。

    有了这支飞凤金簪,又有一直在北地秘密训练的私兵,倒时万一朝中生变,也有了一重保障。

    当然,皇后娘娘赐下的这只金簪,为的也不过是以往万一,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不会打这支金簪的主意。

    然而飞凤金簪只传给历朝历代的皇后,如今这支金簪在婉儿手上……可见皇后娘娘是属意柏衍做太子的,而皇后娘娘也是有意撮合婉儿和柏衍。

    想到从前柏衍的欲言又止和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情愫,段恒毅忍不住心中有些泛酸,但这股酸意也不过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在的这半年中,柏衍对婉儿多加照佛他感激还来不及,自是不会因此而生了嫌隙,且这么长时间以来柏衍始终未曾向婉儿表明心迹,便可知柏衍的克制和理智。

    由此,他对这位昔日的好友,只有敬佩和感激,却不会因此而生出怨恨之心。

    叶婉茹一直静静地看着先是惊诧后是怔神的段恒毅,并未出声打断,对于这支金簪放在她手里,她总觉得难以心安。

    而对于恒毅来说,也许会更为稳妥,且她心中对恒毅也是坚信不疑。至少她知道恒毅不会做出违背道义之事。

    “恒毅……”

    把盒子关好后轻放到桌上,段恒毅略微沉了些许声音,郑重地叮嘱道:“此物既然是皇后娘娘赏赐,你便好生保管便是。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此物不可示人,否则恐会招来杀身之祸。”

    “我知道轻重,你放心吧!”

    叶婉茹轻舒了口气,见段恒毅神色如常,倒也稍稍安心了些,且心情也不似方才那般沉重。

    “你这般说,倒是让我的话说不出口。”叶婉茹有些烦恼地看了一眼桌上的盒子。

    “呵,婉儿与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段恒毅低笑一声,目光落在叶婉茹的脸上,口中似是玩笑似是认真地道了一句,手却是有些不安分地覆上叶婉茹交握在一起的手。

    “你既然识得飞凤金簪,自是也知道这支金簪的意义重大,放在我这里总觉得不安心。我想……我想把这支金簪交由你保管。”

    手背上传来的温度让叶婉茹有些面颊绯红,然而她却并未挣脱,这种亲密接触透着的甜蜜她十分贪恋,且也无比心安。

    似是只要这个人在,便可为她挡去前路上的所有风雨,而她则可立于身侧,与他同进退。

    段恒毅颇为愉悦地轻笑两声,抬手便抚在叶婉茹的额头上,顺手有刮蹭了一下叶婉茹滑腻白皙的面颊,“你这个傻丫头,你既然已经知晓这只金簪的意义,就该知道皇后娘娘的用意,且这支金簪的意义重大,皇后娘娘又怎会……”

    “今日倘若我当真收下金簪暂代保管,只怕明日皇后娘娘便会召你进宫。”

    见叶婉茹面上带了一丝苦恼的模样,段恒毅却又生出不忍和怜惜来,“你放心吧!也许将来的某一日并不一定会动用此物,但若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我定会和你开口讨要。”

    “你好好保管就是,等到大事既定时,再归还皇后娘娘即可。”

    叶婉茹轻叹一声,“真希望没有能动用到此物的一日。”

    “也许吧!”

    段恒毅并不敢做出保证,只有些心疼地一展手臂把叶婉茹揽在了自己怀里,垂眸时见怀中人红着脸的模样,忍不住低笑起来。

    “去岁我和夫人认亲时,皇后娘娘赐下不少赏赐,就连轩帝也赏赐了不少东西,第二日我进宫谢恩时,娘娘与我谈及未来太子一事,之后便把这支金簪交予我手。”

    话语一顿,叶婉茹略一思索,还是决定把整件事说给段恒毅,“那时娘娘有意为我做媒,嫁与三殿下为妃,被我拒绝后,娘娘不但没恼,反而把金簪给了我……”

    “当时我并不知道此物如此贵重,回到府中后父亲见过后,我便决定归还金簪。然而娘娘却只说放在我手中方便些。”

    “且为了不让后宫众人起疑心,在外人面前娘娘待我十分平常,并不见多欢喜,想来怕是娘娘在宫中也是有些艰难。”

    说出这件事以后,叶婉茹的心中轻松了不少,且这件事她并不打算隐瞒恒毅,不仅仅是因为她相信此事不会让恒毅与殿下之间生了嫌隙,更是因为捕风捉影的事情她不想日后恒毅从旁人口中听闻。

    他们已经错过了一次,往后余生不过短短数十载,她自是不愿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和欺骗。

    “无妨,你也不用为娘娘担心,指掌后宫多年,娘娘自保定然无虞,更何况如今封家年轻一辈的子弟虽不特别出众,然却有几位在军中身负要职。即使是陛下,想要动皇后娘娘,也是要好好斟酌一番的。”

    听得怀中人带上几分小心翼翼地话语,段恒毅只觉一颗心被填满,说话也比先前轻柔了许多,揽在她肩头地手也不由地紧了紧。

    怀中人太过美好,让他舍不得松手。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无所事事

    “主人,据传信来报,瑜城这两日那两人整日里无所事事十分闲适,且被瑞王带去的五百精锐经由瑾瑜王日日操练,不曾懈怠,显然是等着评判民乱的一日。”

    单膝跪在地上的来人一袭黑衣似是要淹没在黑暗中,一双炯炯有神的眼中带着狡黠的光,说话时又带着一股幸灾乐祸的意味。

    明明是一张有些讨喜的脸,配上他这副神情,却多了几分贼眉鼠眼的感觉。

    “十分闲适?操练士兵吗?”

    “呵呵,想不到他倒是兴致高昂,自己刚刚九死一生过了鬼门关,倒是痴心不改啊!”

    带着面具的人发出一叠声的怪笑来,“既如此,又岂能辜负了他的美意呢?”

    地上的黑衣男子听罢这话,猛地抬头看着坐在龙椅上的面具人,眼中的神色颇为激动,“主人是说,要开始行动了吗?这下可好,这大半个月来底下这些人正是手痒难耐,前两次吃了亏都憋着呢!”

    这位说话的男子,并不似往日出现在这间暗室中的那些人那般小心翼翼,反而多了几分随意,然而却并不见面具人眼中现出半分的恼火。

    面具人哼笑了一声,有些瓮声瓮气,“呵呵,大事未成又怎会有闲暇时?他们呐,到底是沉不住气,你没事也敲打敲打,别只顾着自己手底下那几个。”

    “是,主人,属下明白。”黑衣男子有些兴高采烈的模样。

    “明日范智杰便要被问斩,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黑衣男子脸色一僵,有些忐忑地看着面具人,“这……主人您都知晓了?”

    “如何会不知?我又不瞎,满街上都张贴了告示,就连,就连我府外的墙上都被不开眼的贴了三四张,我若还不知,难道要等人把告示贴到我脸上才算是知晓吗?”

    面具人突地发怒,桌案上的盘龙砚被他一抬手猛地挥落在地,墨汁直接泼在了地衣上,浓黑的墨汁瞬间便沁透了龙纹地衣里。

    “哪个不开眼的敢把告示贴到主人府外的墙上!主人请放心,属下定然会找出来杀了他!”

    黑衣男子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信誓旦旦地保证后,又缓了缓语气,“范智杰和柳三豹这几个瘪三虽说知道的不多,但总归是知道些消息,然而属下曾带人去过大理寺,只是大理寺守卫森严,属下等接连几次都无法靠近,便也只能作罢。”

    “哼!被人私自暗中羁押时,尔等都没能成事,到了大理寺那地界,又怎么可能事成?若如此你也太小看杨玉昆了!”

    “那依主人的意思是……”自知理亏的黑衣男子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我的意思?呵呵,我的意思还重要吗?斩了就斩了吧!几只蝼蚁还伤不了我的根基!”

    明明是云淡风轻的口气,地上的黑衣男子却是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这也让他眼中带上了几分惊慌之意。

    “主人……”

    黑衣男子还要说什么,却被面具人抬手打断。

    “安排下去,明日便动手吧!潜藏了这么久,也是时候了,毕竟在此之后,咱们大耀这位瑾瑜王殿下可是有的忙了!”

    “是,属下明白,明日定然事成,还请主人放心。”

    黑衣男子面上的嬉笑褪去,满面严肃郑重地应了一声。

    瑜城里的今日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似是在瑾瑜王爷闵柏衍大病初愈醒来后,瑜城的一切便都回到正轨,就连前来驰援的瑞王殿下闵柏涵都没能改变。

    瑜城外的农田里,已经有百姓们小心翼翼地挑着稻苗前去水田里栽种,寸长的稻苗绿油油十分喜人,若是不出意外,想来等春日来临时,怕是会有个好收成。

    只穿着短打的百姓们各个脸上带着笑容,与一个月前洪水来袭时的苦不堪言大相径庭,看到这一幕,不仅闵柏衍眼含喜色,就连作陪的闵柏涵都禁不住带了笑。

    透过瑜城的这些百姓,他似是已经看到了自己封地里那些百姓面带丰收的喜悦,而这一切,都将是他的荣耀!

    “老三,真有你的!有了这些稻谷,百姓们便可衣食无忧,有了此等稻谷,解决的可不仅仅是眼下的问题。”

    心中大喜的闵柏涵忍不住抬手拍在闵柏衍的肩膀上,脸上的喜色掩藏不住。

    “王兄谬赞了,不过是为了这些百姓罢了!”

    神色微敛的闵柏衍像是没听出闵柏涵的言外之意般,只眼中带着含蓄的笑看着那些在田间地头忙碌的百姓。

    见闵柏衍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闵柏涵只觉心口升起一股恶气,当下便有些言不由衷道:“呵呵,我大耀能有三弟这般贤德的王爷,是百姓之福,更是我大耀之福!”

    闵柏衍听得闵柏涵句句不离大耀,又是话里话外间把他自己放到了一个似是太子般的位置后,只心下轻嗤了一声,面上却声色不显,却也是不再搭话。

    瑜城和瑶城的百姓已经开始纷纷种植起来自卓阳国的丰产稻谷,虽是秘密行事,但远在金陵的二皇子闵柏淳还是得到了消息。

    “殿下,属下得知前日那批谷种已经由专人押送前往瑶城,随行护卫三十余人,显见是十分慎重。且据属下知悉,这两日瑜城的百姓已经开始栽种秧苗。”

    “是吗?想不到他们的动作倒是挺快,让我意外的倒是老三肯忍痛割爱把这谷种给老大,他也不怕老大贪了他的功!”

    一身绸白里衣的闵柏淳面带冷笑,眼中目光阴翳。

    “此物太过乍眼,想来瑞王殿下不会那般愚蠢,先前他被陛下禁足在府,往来之人都要经过羽林卫审查,若是他有此能力,陛下早该知晓,又何必等到今时今日!”

    “你别忘了,他虽在王府里不得外出,但他的客卿顾清临可是同耶律德尔一同前往的卓阳国,且耶律德尔似是十分看重顾清临,经由此说,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闵柏淳并不赞同属下的意见,当下便冷笑连连,又带了几分恨之入骨的意味。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登门拜访

    一袭儒雅绿色长衫的青年显然不赞同闵柏淳的说法,只微微沉吟后,便朗声道:

    “就算顾清临有这个打算,想要把此事归功到自己的头上,只怕也得看叶家小姐愿意不愿意吧?更何况叶大人也不会让自己女儿吃这么大一个亏,到头来给瑞王殿下做了嫁。”

    “不同意?呵呵,只怕你这个在外行走之人的消息,还不如我这个被囚禁的人来得灵便在!”

    闵柏淳冷言讥诮一声,“今日顾清临大张旗鼓地进了叶府大门,又亲自来了礼物去拜访,你以为他们得关系还会简单吗?”

    “更何况谁人不知如今陛下青眼有加的小顾大人心悦叶家女,就连与他有婚约得孔家女与人私奔都不见他着急,如此这般,他倾心何人还不够明显吗?”

    “更有段恒毅生死不知,这么久半点消息都没有,可见是早成了亡魂。男未婚女未嫁,互生情愫也自是在情理之中。”

    “顾清临虽算不得乘龙快婿,但想来叶大人也是乐见其成的,毕竟总好过自家姑娘一直孤身一人。”

    闵柏淳弯了弯嘴角,露出一抹有些讽刺的笑,“若叶府和顾府结亲,你说这谷种究竟出自谁的手笔,还重要吗?”

    “到了那时,只怕朝中局势已经极尽大定,怕是再也无人能匹敌瑞王!”

    闵柏淳恨恨地咬了咬牙,绷紧的嘴角上显露出些刻薄和狠毒来,不等就此表达自己的看法,闵柏淳便又发问。

    “你的妻子从前与叶家女交好,可曾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绿衫青年脸色微变,似有愁苦、又似有些埋怨道:“那个蠢妇几次前往叶府,不但没打探出什么消息来,还引起了叶婉茹的警惕,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听得这话的闵柏淳并未太过失望,反而有些玩味的目光在青年脸上打了个转,“哼,你也别得了便宜就卖乖!若不是做了赵家的乘龙快婿,你也不会这么快便在金陵站稳脚跟。”

    “虽说你岳家帮不上你什么忙,总好过占了个位子不是吗?总归会有用到的一天!”

    闵柏淳见青年面色有些涨红,当下便轻笑出声,“看不出来你这个书呆子模样的人到是有几分花花肠子!我听说你同瑞王府上的一个婢子关系匪浅,可有这回事?”

    闵柏淳的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甚至在他说起这件事时,已经带上了几分调笑的语气,然而却听得绿衫青年当下便紧张起来。

    绿衫青年满脸紧张地看了闵柏淳一眼,而后飞快地撇开视线,垂在身侧的双手却是紧握成拳。

    这件事他自以为做的隐秘,却没想到还是被殿下给发现了,只是殿下既然已经知晓,他便没有隐瞒下去的打算。

    “确实有这回事。”

    青年尚算平静的脸上有些不安的神色现出,虽是承认这件事是迫不得已,然而他却拿不准殿下会不会对自己起了疑心。

    若是因此,殿下怀疑自己有投靠到瑞王殿下麾下的嫌疑,那么对于春杏儿……他也只能忍痛放手了。

    “这么紧张作甚,不过是几日前听人提了一句,说是在茶肆见到过。”

    闵柏淳眼中的阴翳已经不见,少有的温和挂在脸上,“有这么好的暗线你该早些坦白才是,毕竟知彼知己方百战不殆嘛!呵呵,等时机合适,便给你讨来做妾,也算是成全了美人心。”

    “多谢,多谢殿下美意。”绿衫青年既像是有些激动又像是有些畏惧一般,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嗯,下去吧!”闵柏淳挥了挥手,也不管绿衫青年有些难看的神色,径直走出厅堂。

    绿衫青年见闵柏淳走远后,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一层冷汗来,随后眼中又变得有些怨毒。

    他一直都知道殿下跟前有两个谋士对自己看不过眼,只是他没想到他们竟然在殿下面前给自己穿小鞋。

    若是……若是他举足轻重,便也不会任人拿捏!

    闵柏淳并没有走远,而是来到了那处建在主院不远的池塘。

    池塘里的夏荷和锦鲤早就除尽,如今只剩下已经足有半尺高的绿油油秧苗在随风招摇着,看守秧苗的两名侍卫见到闵柏淳前来,纷纷见了礼这才默默地退到一旁。

    如今府中再也没有什么能让闵柏淳如此上心,只有这处池塘里的秧苗,他是日日都要查看两三回的。

    脱了鞋袜,又挽了裤脚,闵柏淳这才抬腿迈进池塘里,脚踩进柔软且温热微凉的淤泥里,他微微拧了拧眉,眼中飞快地闪过一道憎恶。

    而当鲜嫩的叶子蹭过他的脚腕时,闵柏淳的眼中便又现出些喜爱的神色来,附身在秧苗上摸了摸,似是十分珍爱。

    “照顾了你们这些时日,合该给本殿做出些贡献才是,否则与食白食之人有何异?”

    闵柏淳低笑一声,拍了拍手上沾得泥水,这才迈出池塘,也不穿上鞋袜,只赤脚站在微烫的地上。

    “过两日便把这些秧苗运到丞相府,记得做的稍稍隐蔽些。”

    吩咐完这句话,闵柏淳便抬步向前走,对于一旁手捧铜盆的婢女视而不见,且他的脚步并不似来时那般匆匆,反而多了几分闲适。

    那两名看守秧苗的侍卫听得这话,都有些激动的模样,看向那些秧苗时的目光都像是恶狼见了肉一般。

    眼见着他们殿下尽心伺候这些秧苗好些时日,如今总归是要见到成效了,如何能让人不兴奋呢!

    这一厢,闵柏淳打算在闵柏衍和闵柏涵的捷报尚未传到金陵前,率先便把这丰产稻谷一事呈到轩帝的御案上。而那一厢,段恒毅却是带着几盒礼物登了叶府的门。

    这一次他没有翻墙而入,而是一身锦袍从前门光明正大地进了叶府。

    顾家子登了叶府大门一事,没等段恒毅见到叶洵时,便已经传了个人尽皆知,不仅顾言早早闻了讯,就连深居简出的忠烈夫人任梦瑶都已经知悉。

    此时的段恒毅尚不知他此行在金陵掀起了多大的风波,只顾在叶婉茹面前臭美不已。

    “婉儿,你看我今日这一身衣裳如何,是不是衬得我越发俊朗?”

    叶婉茹不理会一脸得意笑容的段恒毅,只弯了弯唇角,“哼,这般招摇倒不像是你的处事风格。说吧,心里又憋着什么坏呢?”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满嘴胡诌

    “我在婉儿心中就那般的不堪吗?”段恒毅口中轻笑出声。

    叶婉茹看了一眼身旁玉树临风的段恒毅,嘴角忍不住又弯了弯,眼中是藏也藏不住的甜蜜。

    “你若空手前来,怕是也不会引人注意,可你反其道行之,怕是金陵午后便会传出流言蜚语,若说你没有旁的目的,我是不信。”

    叶婉茹微微垂眸低首,声音也压底了不少,似是说悄悄话一样。

    “探望泰山大人怎么空手而来?我岂是那等不知礼数之辈……”

    打趣了一句后,段恒毅这才正了脸色,“婉儿安心即可,任外面传的如何,有些事总归是要做的。”

    雪虎跟在他二人身旁,先是走在段恒毅的身侧,后又窜到了叶婉茹身边,几次来回后,便又挤到了二人中间。

    段恒毅抬手在雪虎头上轻敲了一下,“扰人好事!”

    “满嘴胡诌!”叶婉茹有些嗔怒地看了一眼段恒毅,却是对于雪虎夹在中间没什么不满,而当她看到雪虎亲昵地抬头在段恒毅手上蹭了蹭以后,便有些气馁和气恼。

    “我还不如雪虎机灵,当初在卓阳国时雪虎是不是就已经认出了你的身份?那时你把我耍的团团转,却半个字都不吐露!”

    “若非雪虎对你一直另眼相待,怕我也不会这么快就怀疑到你身上。”叶婉茹感叹了一句,眼中不再是那时暗藏的苦闷,倒是十分庆幸。

    “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段恒毅低叹一声,看到身边人脸上带笑,也不禁垂眼看了看雪虎。

    “想来是那冷心荷的缘故,毕竟吃过那副药以后身上总是会有淡淡的荷香,怕是雪虎嗅觉灵敏,这才识得我的身份。”

    “不过最初为了不被人识得身份,我特意让蒙老伯配了一副药去了这香味儿,想不到还是被雪虎识得,不过近日来这香味儿似是又开始复发。”

    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有意。

    听得这话后,叶婉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几回午夜梦醒时闻到的那股若有若无的冷荷香,那时她只以为思念过甚,又因梦醒一时间的臆想。

    如今听来,却是这人在夜里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她的闺阁……

    面上一红,叶婉茹眼中满是羞恼的神色,却也并未在此时便发作。

    这些话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在人前说总归是不妥的,且这人如今顶着顾清临的面皮,倒是越发地有些混不吝,更会让人以为自己与他在打情骂俏。

    叶婉茹冷笑一声,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段恒毅,便不再理会他。

    “呵呵,只是近日才复发吗?”

    不远不近缀在后面的虹玉和碧玺二人,脸色却是有些古怪。特别是碧玺,看向“顾清临”的眼中似是已经开始飞起了刀子。

    那日她说顾公子这般前来提亲不合规矩,却是逞了口舌之快,还被这个卑鄙小人给说教了一通。

    可谁知道今日这个卑鄙小人登门便打扮的花枝招展不说,又拿了厚礼前来,这般做派还说不是要来提亲!

    呸!那日她多冤枉啊!

    忿忿不平的碧玺暗自磨了磨牙,只觉在卓阳国时一碗加了大黄的羊汤着实太轻了些!最好能让这个卑鄙小人躺上个三五日,也免得来府上闹眼睛!

    虹玉看出碧玺有些不对劲,连忙拽了拽碧玺的衣袖,“你这丫头摆出这副脸色给谁看?小姐如今正在兴头上,莫要扫兴才行。我看就是平日里小姐待你过于宽厚,才让你这般肆无忌惮。”

    低声叱责了碧玺两句,虹玉也有些犯愁地拧起了眉。

    碧玺这个丫头一根筋,看不过“顾公子”就摆脸色,虽说“顾公子”从前前科累累,可他愿意为自家小姐做出改变,难道这还不够吗?

    真要眼看着小姐一辈子不嫁人吗?

    眼下她们倒是都能侍奉小姐,可日后呢?谁又能保证日后不会有意外发生?

    从先前的大将军府出事,到上一次府上被羽林卫包围,这桩桩件件又哪一件简单?稍有不慎便是掉脑袋的事。

    若是小姐能觅得如意郎君,也算是有了一处庇护所……那日的凶险每每想起,都让她心中惊惧坐立难安。

    洵卉院里,书房中的叶洵却是一脸肃穆地坐在那里,颇有些严阵以待的模样,连带着一旁的叶夫人佟安卉都有些如临大敌的样子。

    叶洵的书房里本就没有伺候的侍女,如今就连书房外的侍卫都被远远打发去了稍远处的地方,这些变动佟安卉自是看在眼里。

    然而她家老爷是个闷葫芦,不愿说的事情任你如何打探也是不会开口,无奈下,佟安卉只得在这里干巴巴地坐着,就连茶水都饮了三五杯。

    对于今日之事,她也只是一知半解,只知道婉儿要领一个重要的人来访,且先前便说好了,不宜有外人在场,这才有了眼下这一出。

    叶洵沉着脸凝着眉大马金刀地坐在正对门扉的主位上,眼中目光深沉不知在想着什么。

    须臾后,却是听闻叶洵叹息一声,浑身的气势也像是散尽了一样,无端的,看得佟安卉心中一酸后又是一紧。

    “老爷,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句话呀!急死个人,不会是上回的事没了吧?”

    叶洵转了转眼珠,把目光从屋外收回,落在了佟安卉的身上,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像是有些心虚般收回了目光。

    借着喝茶的举动,云淡风轻道:“安儿当知晓这些日子,婉儿与顾家小子往来甚密吧?”

    佟安卉眼中有些愧疚的神色浮起,“老爷这是说得什么话,婉儿是我的女儿,我又哪里会不关心!不过这些日子每日陪娘礼佛,倒是少有婉儿那里去。”

    “老爷说得可是顾大人家的二子顾清临”婉儿与他来往,还不是为了城南那个案子,不过明日便要问斩,他那般的为人,婉儿自是看不上,老爷在担心什么?”

    对于顾清临此人,佟安卉是嗤之以鼻的,且在除夕夜宴上见识过那一出后,对这个风评不佳的青年更是没有好印象。

    叶洵听得这话后,有些无力地抽了抽眼角,他这个妻子自幼生在药谷里,心性简单,虽说现下做生意是个好的,但这心思还是过于简单了些。

    闭了闭眼,叶洵这才一字一顿道:“安儿可知,婉儿今日便是要带这个你口中婉儿看不上的小子过府。”

    如愿地见佟安卉变了脸色,叶洵微微一笑。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谁家小婿

    叶婉茹与段恒毅走在路上,道路两旁的花树随风轻轻招展着枝条,天空晴朗且明媚,身旁的人笑靥如花,似是一切都与从前没什么两样。

    脚下的石板路干净整洁,身旁的人语气低沉且悦耳,间或一声低沉的笑声,都让叶婉茹心中无比的满足和感动。

    似是在叶婉茹和段恒毅之间升起了一道屏障,屏障内只有这一对眉目温情的男女,容不得旁人丝毫的介入。

    在他们身后行走的虹玉却是与碧玺生出了不同的心思,虹玉看着他二人的背影,不禁就想到了从前小将军过府时与小姐相处的情景。

    似是,与现在没什么区别。且她发现自家小姐对待“顾公子”的态度也与从前大不相同。

    具体是哪里不同她说不出来,就是觉得小姐和“顾公子”这般相处丝毫没有违和感,像是他们已经……已经十分默契。

    明明他们从相识到熟稔,也不过半年之间,却硬是让她看到了从前小姐和小将军在一起的感觉,这股怪异的感觉让虹玉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甚至现下的场景,硬生生让她生出了一股小姐带着姑爷回门的错觉……想到此,虹玉不禁有些暗自恼火自己的胡思乱想。

    对于身后两位侍女毫不避讳的打量和甚视,段恒毅自是知晓的一清二楚,且饶是他如今脸皮厚,到底也生出了些许的不自在来。

    “她们倒是护你护得紧。”段恒毅微微偏头低语一句。

    叶婉茹脚下微微一顿,下意识地便要转头去看虹玉和碧玺,只是还未等她转身,段恒毅的手臂便虚虚地揽在她的肩头。

    “莫要回头看,你若是看了,她们自会以为我说什么坏话了,怕是更会视我为眼中钉。”

    “你有什么坏话怕人说?莫不是做贼心虚了?还是你吃味了?”叶婉茹从善如流地转回身,却起了玩闹的心思来掩饰现下有些紧张不已的内心。

    “我的什么事情婉儿不知晓?说这样的话你亏不亏心!”察觉出身边人的些许不安,段恒毅飞快地抬手碰了碰叶婉茹的手背,虽然只有一瞬间的触碰,还是让叶婉茹红了面颊。

    “吃味……倒是有的,不过一想到她们能这般待你忠心,我又觉得十分欣慰。”

    段恒毅并未否认内心的真实想法,坦然地应承下来。

    “想不到在沙场上无所畏惧之人心眼竟这般窄。”叶婉茹抿了抿唇角,压下心中不住升起的雀跃。

    见叶婉茹不似方才那般紧张,段恒毅这才放下心来,也不再插科打诨,“今日之事,婉儿可曾事先和叶大人透露过?”

    “并无,我想等你亲口像父亲说明,毕竟这件事若是见不到真人,只怕父亲是不会相信的。”

    “只是,今日你这般大的阵仗,怕是夫人那里也会收到消息,难道还要隐瞒夫人吗?会不会……”

    后面的话,叶婉茹却迟疑着没有说完。她向来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间思考问题的方式和方向都大为不同,且女人更容易被情感左右。

    她也知道恒毅自是有恒毅的考量,坦诚与否,端看恒毅会如何选择。

    “婉儿是想说我会不会太残忍?”段恒毅倒是不避讳,直接言明了叶婉茹话中的未尽之意,且并不见半分的不悦。

    “你和娘对于我来说,是这个世上最为珍重的人。在父亲出事后,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以这种方式重回金陵,对你、对娘,我都心存愧疚。”

    听得这些,叶婉茹不禁有些愧疚,只觉那横在恒毅心中的坎儿似是还没有平息。

    这一次,段恒毅却是光明正大地牵起了叶婉茹的手,且脚步也稍稍放缓了些,摩挲着手中滑腻的柔夷,段恒毅眼中的温情更甚。

    “那时我想,既然能死里逃生,便已经是万幸,自是会好好珍惜这条命,然而生了孔采薇和顾清临的事情以后,我发现那时我的所想有些自私。”

    “于母亲而言,她不仅仅失去了一个丈夫,同时也失去了一个儿子,家里的顶梁柱没了,娘心中的凄苦可想而知。”

    “而于婉儿……失去了一个挚爱之人,这其中的辛酸和绝望我心有感知。说到底是我的自私害得你和娘伤心垂泪。”

    想到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听得耳畔段恒毅轻柔低缓的话语,叶婉茹心头蓦地便泛起些委屈来,当下便有些眼眶泛红。

    “你的确是该打!”尾音带着些许的哭腔,叶婉茹低声控诉道。

    “是该打,婉儿手下不要留情才是,反正我皮糙肉厚。不过明晚你陪我回家去看看娘可好?”

    停下脚步的段恒毅认真地凝望着叶婉茹,那其中的深情看得叶婉茹心头有些炙热,然而她却是有些感到窃喜。

    别看恒毅已经及冠,是个身形高大的青年,却原来也会怕。

    “明日再说。”丢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叶婉茹便挣脱段恒毅的手,抬脚迈进了洵卉院。

    屋内叶洵正在低声哄劝着眼眶泛红眼角带泪的佟安卉,而佟安卉却始终坐在那里捏着丝帕不停地拭着眼角。

    对于叶洵的一句句低语,佟安卉充耳不闻,只在心中不停地叹息自己的女儿怎就这般命苦,与恒毅小子青梅竹马情愫互生,眼见着便要成亲,偏偏出了那档子事……

    如今好不容易女儿脸上能见着笑了,却是遇到了顾府上那个游戏花丛的花花公子顾清临,那等人品德行,怎么能让人放心。

    更何况老爷与顾大人素来不合,若是婉儿当真嫁了过去,那顾清临再管不住性子纳上几房妾室,她的婉儿还哪有好日子过!

    “爹,娘,人我带来了,就在院里。”

    推开门后,叶婉茹不知怎的就生出些退怯来,福礼后便见到佟安卉匆匆拭眼角的模样。

    而佟安卉听得这话只觉心凉了一半,再见到叶婉茹一脸忐忑和眼中的喜色时,硬是逼退了眼中的泪,“无碍,不过是方才风吹迷了眼,现下已经好了。”

    对上叶婉茹,佟安卉自是温言软语,然而提到“顾清临”这个浪荡子,佟安卉难得地有些冷了脸和尖刻起来。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难道还要三催四请才肯来吗?”

    门外的段恒毅自是听得一清二楚,且又把佟安卉前后态度的差异想得清楚,见四下里左右无人,段恒毅便把那张假面揭了下来。

    推门而入的段恒毅只匆匆看了一眼叶婉茹,便单膝跪地朗声道:“小婿特来请罪。”

    孰不知,这话像扎在佟安卉心上的针尖,当下便厉喝一声,“你是谁家小婿!”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症结所在

    佟安卉这一声十分尖锐的话语尾音却怪异地有些上扬,且很快便消了声。

    而这时候的叶洵原本深拧的眉头也已经舒展开来,眼中带着震惊和不敢置信,脸上闪过浓浓的喜色,怀疑和惊诧的目光不停地落在段恒毅的脸上,间或又渡到了叶婉茹的脸上。

    叶洵眼中的目光太过复杂,这让段恒毅心中的愧疚更甚,再观佟安卉先是十分激烈的反应过后,有过震惊后便是掩面流泪,一时间段恒毅有些无法开口。

    这样一份沉重的惦念和关怀,都会让他对最初打定的这个主意生出一种愧疚来。

    于父亲的意外中,受到伤害的不仅仅是将军府,于叶府亦然。而他选择的隐瞒,看上去是一种保护,实则也是一种伤害。

    或许,在旁人看来,他的有意隐瞒,已经不仅仅是一种保护,更是一种怀疑和不信任……

    意识到那时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么自私且自负,段恒毅心中的愧疚几乎将他淹没,特别是当他看到叶夫人掩面无声哭泣时,心中的那根弦似是被拉动。

    以己度人,以人度己。

    叶夫人待他一直宽和,虽然这其中有婉儿的关系在,但他们两家府上的关系一直要好,夫人尚且如此,更莫要说母亲和婉儿了……

    饶是叶洵见多识广心有城府,见到活生生的段恒毅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也是难掩心中的激动和震惊,更甚至是一种欣喜若狂。

    且短短的须臾间,叶洵便也相通了这其中的蹊跷。特别是围绕在“顾清临”身上的那种违和。

    叶婉茹见叶洵夫妻二人都是一副沉默不语的模样,又见叶夫人掩面垂泪,当下心中便生出忐忑不安来,松开了一直轻握叶夫人的手,利落地走到段恒毅身边后跪了下来。

    “爹,娘,恒毅并非有意隐瞒……”

    “叔父,婶子,恒毅有愧亦有罪,特来请罪。”

    叶婉茹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段恒毅沉声打断,而同时段恒毅的手也悄悄地握住了叶婉茹垂在身侧的手,叶婉茹的指尖有些微的发抖,确让段恒毅的心渐渐沉淀安定下来。

    “唉,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起来好好说。”叶洵叹息了一声后便上前两步,想要扶起段恒毅,同时却也略有嗔怪地看了一眼叶婉茹。

    想到这几日女儿的异常,和那日“顾清临”被拒之门外当了一天看门小厮的事,叶洵有种被梦在鼓里的感觉。

    到现在,他还有什么不明白,怕是那日女儿就拆穿了恒毅小子的身份,不过既然眼下恒毅无事,他便也彻底放下心来。

    只是女儿初闻这个浑小子出事时,整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的事,他可是记得清楚!

    不过算账日后再算不迟,敢让他宝贝女儿如此伤心,他这个做爹的自是心疼。

    伸出去的手带上了些许的迟疑,叶洵有些凌厉地看了一眼段恒毅。

    本就没打算起身的段恒毅,收到泰山大人的这一眼,当下另一个膝盖一软,便也跪在了地上。

    段恒毅心中苦笑了一声,谁说叶大人为人木讷少语,孰不知能在朝堂上斡旋之人,便没有一个是直肠子的人,否则早被那帮老狐狸给生吞活剥了!

    “叔父,小婿今日特来请罪,委实不该起身,且我与婉儿本就过了无礼,是未婚夫妻。我父亲已经不在了,您和婶子便如我的爹娘般,这礼当是受得起。”

    段恒毅声音低哑,并不见来时路上与叶婉茹说笑时那般轻松,似是面上都带着沉痛。

    虽这番话他是为了能让未来的泰山大人不计较他先前的过失,但确实也他的肺腑之言。

    叶洵伸出去想要扶段恒毅的手并未收回,而是硬生生打了个弯递到了叶婉茹的面前,就在叶婉茹有些怔愣地伸出手的时候,叶洵不由分说地拉起了叶婉茹。

    哼,有错的是这个狂妄小子,又不是他的女儿,凭什么要他的女儿跟着一起跪!

    心中气恼的叶洵面上一片冷淡,眼中却又是不住地打量着跪在面前的青年,见到青年较从前消瘦不少的身形,又不可避免地生出些动容来。

    到底是比不得从前了,从前大将军还在时,这个小子又何尝这般如履薄冰过!好在他从恒毅小子的身上并没有看到昭昭的暮气,这让他心中十分欣慰。

    被叶婉茹按在椅子中坐定的叶婉茹看段恒毅一人跪在那里,便有些如坐针毡,且当他看到恒毅的脸上掩不住的悲伤时,便也跟着悲从心来,又开始忍不住怜惜起段恒毅来。

    “爹……”

    “婉儿啊,你先不会要说话,听恒毅把话说完,恒毅小子是我和你娘看着长大的,你们又有婚约在身,这一礼我和你娘还受得起。”

    被叶洵冷声打断后,叶婉茹也不敢再说话,只捏紧了帕子不错眼珠地看着地上的人,偏因叶洵的态度,心中又有些感到委屈。

    惊喜交加的佟安卉已经过了最开始的激动和震惊,这会儿也觉得在未来姑爷面前落泪属实有些失礼,便收了眼泪,只一脸关爱地看着段恒毅。

    跪在地上的段恒毅在说完那些话后,顶着三双目光颇有些压力,本就不是能言善辩的他一时间竟有些呐呐无言。

    段恒毅有些求助地看向叶婉茹,而本就心生疼惜的叶婉茹见到他少有的示弱,更是心中不忍,尚来不及开口求情,便被叶洵有些冷凝的一眼给打住。

    “恒毅小子,若是我没想错的话,你是一直假扮顾清临才能在金陵行走又活跃在朝堂上的吧?”

    须臾的沉默后,还是叶洵率先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回叔父话,正是如此。那时在北地遇险,我查线索时联系上了前去搜寻的霜痕,从他口中得知陛下的态度,便心生怀疑,这才假冒了顾清临之名。”

    叶洵微微凝眉后,态度已经缓和下来,“起来说话吧!”

    得了令的段恒毅心中一喜,自是知晓泰山大人这一关已经过了,面上又不敢表现出丝毫,只得苦闷着一张脸满怀心事地站起身来后揖了礼,这才落座。

    “当时在望朔城到底发生了什么?好端端的大将军怎么会突然带兵离营?那段时日虽说南边有些许的不太平,可是并影响不到北地。”

    短暂的沉默后,叶洵问出了这个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疑惑,且他也觉得这件事的症结正是在于此。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今后打算

    当日大将军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带兵出的军营,又为何会那般匆忙且神秘,就连和属下交代的时间都没有,都不能,这其中又藏着什么隐情……

    这件事一直是困扰着叶洵的问题,而同时也是叶婉茹心中始终存在着的疑惑。

    大将军并非是毛头小子,相反大将军作为一军主帅十分沉稳,断然不会做出如此莽撞的行径,那么大将军当初为什么从军营走出去就十分可疑。

    且叶洵始终觉得查出大将军当时到底因为什么才率兵出营,那么也许对于幕后黑手的真正身份便也会有所了解。

    当时大将军出事后,他率先派人秘密去了边城望朔城外的军营之中,而军营之中的人对于当日大将军的来去知之不详,只知道有两个内侍打扮的人进了军营。

    而那两名内侍也在之后身首异处,更是查询不得,最可疑的是那两名内侍是此前宫中犯了罪被逐出宫门之人……

    线索到此便彻底断了。叶洵叹息一声,希望那时身在北地的段恒毅能知晓更多的消息,眼中不禁带上了几分希冀。

    然而这目光也仅仅只是一闪而逝,叶洵知晓恒毅小子假借顾清临之名回到金陵,便是不想让人知晓当日还有生还者。

    且事到如今仍不见恒毅小子有什么动作,只怕是他对那日的事情缘何而起,也知之不多。

    事实上段恒毅对那日是由的起因,所了解到的情况与叶洵知晓的相差无几,也许这件事情的始末,相对来说叶婉茹还尚算知道最多的人。

    “那日我奉父亲之命,带人前往粮仓调运粮草,回营途中便遭到埋伏,敌多我寡……除了我以外无一生还。”

    段恒毅脸上现出一丝自嘲的笑来,眼中却又似是沁了血一般带着沉痛和愤恨,“当时若不是我与敌军厮杀时,被他们推下山崖,只怕我也难逃一死。”

    “我这条命虽然是捡回来的,但却也那么多兄弟拼死才给我夺了一线生机。想要一死容易至极,想要活才万般艰难。”

    抬手搓了搓脸,擦去那些在眼角上沁出的水光,段恒毅哑声道:“当时我被上山打猎的猎户所救,在村子里修养了半个月这才勉强能下地,虽然在此之前我便已经知道军营中发生的事情,但我却一直没有回到军营。”

    “我怕……怕这营中藏了眼睛,只得秘密私下调查……”

    段恒毅轻叹了一声,脸上是掩藏不住的疲惫和忧虑。

    叶洵脸上的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眼中的神色更加忧思了几分,而佟安卉听得这些后,却已经又忍不住淌起了眼泪。

    多灾多难的不只是她的女儿,更有这个近乎他们看着长大的小子,离开金陵时还是一个少年人,而今却已经变成了一个身负重担的青年。

    这其中的改变,却并非是历经岁月变化,而是只在一朝一夕间。

    见不得段恒毅难过的叶婉茹心下一紧,却是猛地想起一件事来。

    “爹,您还记得当时我曾前往望朔城一事吗?”沉了沉有些紧张的心,叶婉茹尽量把声音放得平稳。

    “婉儿当时可曾查到了什么线索吗?”叶洵微微拧了眉。

    叶洵的问话让叶婉茹稍稍有些难为情起来,当时她不顾爹娘的意愿一心前往望朔城查找恒毅的下落,却因插手强买强卖女童一事而被关进牢狱之中,幸得殿下不日便赶往……

    这件事她一直隐瞒着双亲,且在贾岩贾副将那里得来的碎布一事,也是经由殿下转告的父亲,只是眼下似是除了那块碎布,竟再无其它的线索可查……

    略忖一忖,叶婉茹还是打算将这件事瞒下不说,当日凶险虽有,但却早已经过去,现下在说出来,也不过是徒增担忧。

    且今日娘亲的情绪波动过大,她自是不愿看到娘在因此而担惊受怕。

    打定了主意的叶婉茹轻舒口气,“当日我与殿下曾有幸见得大将军身边贾岩贾副将一面,当时贾副将已近油尽灯枯之势,又被割了舌言语尽失,只交给我一块巴掌大的碎布块。”

    “而今那布块就在殿下手里,殿下也曾派人四处搜查过,更是查遍了金陵大大小小的布庄,就连那些作坊和织造局都没放过,然而却没有一匹布与之相匹配。”

    “这件事后来便也就此搁置……”

    提到贾岩贾副将,又想到而今越缠越乱的线索,叶婉茹心生悲戚而又感到沮丧。

    叶洵微微颔首,这件事他倒是知晓,且在那之后他也曾着手调查过,只是一直调查无果,便不说也罢。

    “那块碎布当日殿下曾拿出来给我看过,并未看出什么不同寻常之处来,但能让贾副将誓死保留并交给你们的东西,一定是极为重要的线索。”

    “什么碎布?”段恒毅却是听得云里雾里,且当他知晓贾岩贾副将早已经身死后,心中更是一阵悲恸升起。

    贾岩年岁虚长他几岁,却是十几岁开始就开始跟在父亲身边历练,且在军中时更是对他照顾有加,像是一个兄长一般……

    “这么说也从说不清楚,就是一块巴掌大的染血布片,料子算不得极品却也不凡,只是市面上却是从未见过与之相同的布匹。”

    叶婉茹解释了几句后,见段恒毅的眉间隆起一块,便又温声安抚道:“先别急,左不过殿下快要回来了,等殿下回来后拿来给你看看。”

    知道自己方才的态度太过焦躁,段恒毅已经很快地沉下心来,已经查了半年之久仍旧毫无进展,多等个十天半月他自是有耐心。

    且他十分笃定这个出现在贾副将手中的碎布片定然是极为重要的线索,而这线索也许就与那“十一爷”有关。

    谈及完线索一事,叶洵又不免为段恒毅眼下的处境感到忧心。

    “你对日后有什么打算?难道要一直伪装成顾清临的模样往来朝堂吗?若是一时不慎身份暴露出来,于你而言便是灭顶之灾!而眼下你又襄助瑞王殿下,虽是别有目的,但总归是太过冒险。”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心中有数

    “叔父请放心,恒毅会小心行事的。”段恒毅郑重地应了一声,却没与叶洵细说这其中可能会发生的变故,更没有说若是一经被拆穿身份后,他又要如何善后。

    他始终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且最有可能拆穿他身份的顾清临,如今已经与孔采薇前往卓阳国。而他隐约猜测那位“十一爷”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一事,也只不过是猜测而已。

    得不到证实也没有证据的事,便是不用再提。

    “好,你有打算就好。”

    并未多问的叶洵许是想到了几日前自己的无妄之灾,便又多叮嘱了两句。

    “切记无论何时都不能掉以轻心,否则你如此便会是欺君之罪,伴君如伴虎,一招不慎便会落得身死的下场。”

    “恒毅自当谨记叔父的教诲。”站起身来的段恒毅对着叶洵揖了一礼。

    叶洵摆了摆手道:“不过是在家中闲话,讲那些虚礼作甚。”

    “先前碍于你的身份对此并不好多问,如今知晓你的身份,倒也多了几分方便。”

    “叔父可是想问城南一案?”落座后的段恒毅脸上虽不似先前那般疲惫,但提起城南一案,还是让他眼中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正是此事。”叶洵略一颔首。

    “城南略卖人一案中范智杰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卒,而其弟范智双却在其中担当重要的角色,且我猜测他知晓那位十一爷的身份更多。否则范智杰也不会成了被舍弃的棋子。”

    “而那位十一爷身份十分神秘,据范智杰、柳三豹等人的口供得知,他们并未见识过这位十一爷的庐山真面目,只是在其属下的言谈间得知他们在为十一爷做事。”

    段恒毅的这个消息属实算不得好消息,叶洵在听闻这些话后,变得沉默起来。

    从叶婉茹口中听闻到是一回事,毕竟那时他以为“顾清临”有所隐瞒,不想婉儿参与其中也好,怕婉儿因此惹祸上身也罢,总归他认为“顾清临”口中所说是有所保留的。

    然而当他从段恒毅口中切实地听闻这些话后,还是感到有一阵的迷茫和困扰,似是这个谜团越困越大,而他们这些人便始终绕在这些谜团中无法开解。

    这天下间有很多的秘密,却也藏不住秘密,他相信只要事在人为,这惑人的迷雾,总有散去的一日。

    眼见面前的叶婉茹和段恒毅模样有些消沉,叶洵便说了勉励的话来抚慰,“只要这位十一爷确有其人,那便会有迹可循。此事急不得,切莫要乱了阵脚才行。”

    “叔父,您认为此案与陛下有关的可能性有多大?”

    思虑再三后,段恒毅还是问出了这个一直困扰他的问题。虽然他自己也曾在无人时无数次的揣测过,然而他还是想听一听叶洵的意见。

    听得这有些大逆不道的话语,叶洵脸上并未现出怒色,而是似是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笑意,“有时所见并不一定为真,陛下如今虽只顾贪图享乐玩弄权术,却并非是这等卑鄙之人。”

    “那河道从前整改时我是知晓的,为的并不是略卖人,而是陛下为了方便从各地运来时令蔬果和一些奇珍异宝。毕竟这水路四通八达且比陆路要更加便捷。”

    “只是未曾想这河道却被宵小利用,被人做了这等龌龊的勾当!范家兄弟虽是陛下近来想要提拔的臣子,但想来陛下当不会如此。”

    “如此不正之风若当真是陛下授意,大耀只怕是真的到了穷途末路!”

    叶洵接连叹息了几声,脸上的神情更加凝重了几分。

    虽然他心中猜测此事不是陛下的授意,但此事由来已久,只怕陛下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否则不会等到恒毅小子误打误撞找到了那处窝点。

    放眼整个金陵,除却陛下,他想不出还有谁人可只手遮天,在天子脚下便行如此恶劣之事……

    只是这些话他却是不会说出来,食君禄,担君忧。就算不是为了陛下,为了这满城的百姓,他也不会让恒毅去怀疑陛下。

    一旦涉及到陛下,那么此事定然不会善了。

    陛下已经放权让恒毅小子全权查办此案,那么恒毅小子便该当知道适可而止。

    “不怕叔父笑话,这话我也曾当面问过陛下,当时陛下的所言与叔父所言相差无几,看来是我多虑了。”

    叶洵听得这话眼中瞳仁猛地一缩,直视着段恒毅良久后,那眼中的担忧才散去,“你这小子,还当真是初生牛犊!”

    “眼下陛下纵容你,但你也要懂得适可而止。否则激怒了陛下,吃亏的只会是你,而不是陛下。”

    叶洵眼中赞赏和担忧并存,只觉这个小子越发地不让人省心,且段恒毅的身份本就是他的未来女婿,他又与大将军私交甚好,对于段恒毅来说他便多了几分教导之心。

    “陛下有意借你之手整饬朝堂,你切莫要做得太过,虽可借机安插自己的人手,但几位殿下塞进去的人也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行。否则对你不满的就不会是几位殿下,而是陛下。”

    “恒毅省的,叔父请放心。不仅如此,朝中那些只要没做过丧尽天良之事的,我也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朝堂必定会出大乱子。”

    段恒毅哼笑了一声,“就算这一次肃清之后,日后难免还会出现一些这样的人,只要不损害家国利益,自是会酌情处理。不过这些事情想要落实,只怕还得等到城南一案彻底了结以后,陛下才会吩咐下来。”

    “此事虽是我与婉儿一同撞见,又是我亲自向陛下请命,但却也是陛下对我的试探和考察。”

    “最终能否成为一柄利剑,陛下还始终在观望。”

    “这是你心中有数就行。”

    叶洵的目光在段恒毅身上逗留了须臾,又落在了叶婉茹身上,“明日过后便不要这般光明正大地往来府上,若是有什么事你大可找婉儿,陛下若是当真有心让借你之手肃清朝堂不可谓不是好事一件,但同时你也要注意切莫与任何府上有过密的来往。”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午时三刻

    这一日的金陵中热闹得非比寻常,不过巳时初,街头上便已经是人头攒动,且今日天气大好,炎炎夏日里,竟不似往常那般带着几分夏日里的萧索。

    街上的小贩们都凑到了一处,并不像往日里那般只寻着阴凉地摆摊,就连那些走街串巷的挑夫都放下扁担占了街头巷尾的一席之地。

    更不用说那些临界的食肆酒馆茶楼里,凡是临窗的雅间全都已经人满为患,由街上走过便可以看到窗口里坐着的人影。

    与这热闹并存的便是已经响成一片的嗡鸣声,街上聚集的人群中除却那些小贩不时响起的吆喝声,便是人们相互的窃窃私语声,且那一两声的吆喝也很快便被淹没在那些七嘴八舌的低语声中。

    相对于街上的纷乱嘈杂,临街的酒肆茶馆中,清醒并不比街上要清净多少,毕竟今日所要发生之事就已经注定了不平静。

    “听说了吗?今日要斩首的那几个杂碎这些年可是害了不少的人。”

    “造孽啊!那么多的人就都被买去做了……”

    “呵,要是有幸活命还好,就是不知道在途中又死了多少人!”

    “要我说,那些有养**癖好的狗杂碎也该一同斩首示众才是,否则这些人不除尽,难保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谁说不是,这几个杂碎能有那么大的能耐瞒天过海?我看也不过是替罪羊罢了!”

    “这朝中之事,向来是做给咱们平头百姓看的,否则咱们这些百姓又怎么能安心?”

    “老哥这话倒是不假,只不过咱们人微言轻,看看热闹也就算了,难不成你还真敢状告不成?”

    “可不是,去年上元节我们村里走失的姑娘小子足有十五人之多,里正带着那些村民去报关,最后却也是不了了之。”

    “老哥快别说了,小心脑袋不保啊!这话可不是在哪都能说的,当心祸从口出!”

    “等吧!等什么时候出了一个肯为百姓一心做事的青天大老爷,咱们也就能睡个安稳觉咯!”

    “呵呵,大爷您说笑了不是,就算有青天大老爷,可您莫要忘了天下乌鸦一般黑,青天大老爷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呵呵,小哥说的再理,难得糊涂啊!”

    ……

    聚集的人群中低语声不断,但这些围观的百姓们已经不似先前那般热忱情绪高涨,反而变得有些低沉下来。

    相比于街上百姓们带着的几分期盼,那些坐在临窗雅间里的公子哥儿们却是本着几分看好戏的心思,然而也有人心中忿忿,对“顾清临”多了几分嫉妒之心。

    “想不到这顾二公子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谁能想到从前混不吝的顾府二少爷,摇身一变成了陛下身边的宠臣?”

    “呵呵,柳公子此言差矣!从前这顾二少爷在金陵里也并非是无名之辈,不过名声不太好罢了!如今浪子回头却远超许多人。”

    “此人运气倒是极好,生在权贵之家本就多了几分张狂恣意地资本,如今又得了陛下的青眼,只怕你们这些想要入仕之人日后要听之任之了!”

    “听他的?那这官便不做也罢!”

    “呵呵,我倒是忘了朱兄从前与顾二少爷之间有过节,若真是到了他手下做事,怕是少不得受刁难。”

    “你!”

    “李兄今日怎得这般寡言?”

    被提了名的李生桐眼中的阴翳散去,勉强牵起了一个笑,看了一眼那说话的青年,“说笑了,往日里我话也并不多。”

    说罢,李生桐便垂眼端起面前的酒盅浅抿了一口,眼中的愤恨和忐忑却是不减。

    自从那些账册被顾清临收入囊中后,李生桐的日子便越发地不好过,且他也发现从前依附父亲的地方官员也因频频出错而被换掉……

    至此,他在父亲面前越发地抬不起头来,且他再也不是那个让父亲赞不绝口的人,父亲之所以会对他失望,全都是因为顾清临!

    然而这件事却还没有完结,没了银子可以再赚,那些人手却是父亲和他多年的心血,虽不足以致命,却已经是伤筋动骨!

    他又如何能不恨?若是没了顾清临这个好事之徒,就不会有李家的麻烦不断,虽然他已经能猜到顾清临不会把这件事状告到陛下那里,可总归是一柄悬在头上的刀!

    这刀何时落下,却还是个未知……

    运气这东西他向来不信,他只信谋事在人,他不信顾清临会一直这么走运!

    手中的酒盅险些被捏碎,李生桐这才紧咬牙关放下手中的酒盅,转而装作漫不经心般看向窗外。

    与之相邻的雅间里,一直养伤的范智双正一脸阴鸷地坐在那里,从他这间雅间的窗口向外看去,能穿过那人群看到那处空荡荡的断头台……

    “咳咳咳……”

    身上的衣服像是空荡荡地挂在身上一样,随着范智双的低咳轻摆了两下,面色蜡黄的面相上看上去比从前要更加狰狞。

    喘息了须臾后,范智双才哑声问了一句,“主人今日有什么安排吗?”

    立在窗前的黑衣男子面上带了几分轻视,“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你应该知道能救你一命已经是主人格外开恩,不要得寸进尺才是。”

    范智双脸上现出些鄙夷的神色来,那张消瘦似是皮包骨的脸看上去更加地阴郁了些许,但嘴上却是半点不饶人。

    “呵呵,我今日这般苟延残喘主人都能把我救回来,就说明我这条贱命留着还有用。你也不过是主人面前的一条狗,又比我高贵到哪去?谁也甭低看谁吧!”

    “呵呵,狗与狗也有不同,你如今不仅是残狗一条,更是成了阉狗!”

    黑子男子被范智双讥讽不怒反笑,且那双带着鄙夷的眼意有所指地瞄了几眼范智双的双腿和裆处。

    “你!”范智双想要辩驳却是有些哑口无言,只得满面恼怒地坐在那里愤恨地瞪着黑衣男子,他的眼中却满是憎恨。

    “你若安分些,主人还能留你活命,若是动什么歪心思,你死的要比你那兄长惨得多。”

    对于黑衣男子的讥讽,范智双却是忍下,转而问起了最为关心之事。“我今日能给他收尸吗?”

    “不能,能让你来送他一程,已经是主人格外开恩,你须知到如今大理寺仍在对你搜查不休,除非你想死!”

    黑衣男子冷冷地嗤笑一声,便收回了落在范智双身上的视线,转而瞥向窗外。

    远处,一对身穿铠甲的士兵正徐徐走来,人头攒动间能看到中间的几辆囚车,而方才才安静些许的街头一下子便变得人声鼎沸。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你干什么

    看见这一幕的不只是黑衣男子,范智双也同样看在眼里。

    范智双瘦的像鸡爪一样的手狠狠地按在桌角上,有些发灰的指甲上彻底没了血色,而他的眼中似是有些悲伤漫上。

    “不是午时才要问斩吗?怎的……现在便已经押赴刑场?”

    话语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沙哑中又透着一股绝望,话虽是问向身旁的黑衣男子,范智双却并未转头,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几辆时隐时现的囚车。

    囚车很快便被人群淹没,只有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影凌驾于众多百姓之上,能看清楚面貌为何,而那几辆囚车连带着押送的士兵则彻底掩映在百姓攒动的身影里。

    “人呢!我大哥呢?”

    焦急的范智双口中低语了一句,手拄在椅子上有些艰难地挪动了两下身体,却是丝毫未动。

    “废物!废物!狗杂碎!”范智双接连咒骂了几句,拳头不住地打在两条废腿上,眼中的焦急被愤恨所掩盖。

    押送囚车的队伍前,五人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而行,中间的段恒毅难得地穿着毅身绯红色的官袍,一脸正色地骑在马上。

    对于周围百姓们的低语声他恍若充耳未闻,只凝着目光一脸肃穆的模样,然而他心下却是有些不平静,且他也始终留意着围观的人群。

    “顾清临”的这副模样落在了许多人的眼中,百姓们对他尚存了几分感念之心,而有许多人却对其心存妒嫉,而范智双却是对他这个人充满了愤恨。

    一直寻找囚车目光遥遥地穿过人群落在了意气风发的人影上,范智双的一张脸已经彻底扭曲,然而立在窗前的黑衣男子却是一抬手合上了窗子。

    “你干什么!”回头怒视着黑衣男子,范智双口中低哑地嘶吼一句。

    黑衣男子口中冷笑连连,

    “呵呵,你莫不是把顾清临当成了傻子?你要是想自投罗网尽管去,别拉上我!你死不足惜,我却还有大用。”

    “现在你满城通缉,要是让他知道你藏身于此,你以为你还能活命吗?”

    “不过你要是想上断头台我也拦你你自己想想清楚!”

    说着,黑衣男子便猛地推开了虚掩的窗子,窗外的景象瞬间便尽显眼前。

    然而范智双却不敢像方才那般直勾勾地盯着“顾清临”看,而是又像先前那般,从人群的缝隙里看着那几辆囚车。

    人群中的段恒毅虽是目不斜视,却一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且方才那一瞬间的凝视让他心中忍不住有些雀跃起来。

    看来果真没让他失望,范智双已经到场。否则他想不出还有谁会这般敌视自己。

    似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围观的百姓们,混迹于人群中的霜痕微微一颔首,便飞快地闪身离去。

    猛地,前行的队伍前一位头发花白衣服上打着补丁的妇人跪倒在地。

    “大人,我家小女去年上元节走失,到现在都还没有下落,能否请大人问问……问问我闺女是生还是死……”

    高高的马蹄扬起,那妇人却丝毫不见惧色,只有满脸的悲恸和纵横的泪水。

    方才还吵吵嚷嚷的人群中霎时间变得鸦雀无声,似是都在为这妇人的不要命行径感到惊心,又似是都在等待一个答案。

    队伍前头骑在马上的中年男子一手勒紧缰绳,看向地上妇人的目光中已经带上了怒色,“你这妇人,是活得不耐烦了吗?你可知方才你若是再往前一步就会没命,到那时别说问你闺女的下落,只怕你自己不死也残!”

    那妇人听到这话,吓得一时间忘了哭泣,只煞白着脸有些无措地看着马上之人,那一双眼中带着惊慌又带着哀求。

    “大人开恩呐!大人……”

    一个老汉颤颤巍巍地放下手中的拐棍,缓缓地跪在了妇人身旁,显然是与这妇人有关系。

    “爹……您又何必呢!”

    妇人抹了抹眼睛,低语一句后却是往前头跪行了两步,拦在了老汉前面。

    “有冤情自是当去衙门前击鼓鸣冤,你这般阻拦知道是你有冤,若是本官不问,你便会被当成拦截囚车的暴徒处置!”

    中年男子显然被气得不轻,又眼见着这妇人和老汉相互维护的模样,似是把他当成了黑心的狗官一般,本已经动了些许的恻隐之心也彻底冷了下来。

    种种状况段恒毅先前都已经有所预料,然而这一出意外却是在他意料之外,他并未想过会有人拦截下押送队伍。

    这等行径不可谓不是大胆之行,然而却也是极其冒险的行径。方才寺正大人并未说错,也并未夸大其辞,若是当真道不明来意,会被这些侍卫当作暴徒处死。

    那么,今日怕是又要添一桩冤案了!

    双脚轻磕马腹,段恒毅便打马上前,“寺正大人还请息怒,想来这妇人怕是状告无门无奈之下才拦了押送队伍。”

    寺正抬眼瞥了一眼坐在马上的段恒毅,眼中有一丝不悦闪过,然而脸上的怒色却是稍降,环顾了一眼围观的百姓,寺正略微清了清嗓子。

    “起来吧!本官并非是恼怒你拦下押送队伍,而是你此举属实不该。你尚且不惜命,旁人只会视你如草芥!”

    妇人和老汉的脸上又惊又喜,只扬脸一脸感激地看着寺正,又哭又笑的模样却是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段恒毅听得这话后稍稍放下心来,便知寺正大人会理会此事,这才打马离开。

    然而未等他离开,寺正便又开口唤住了段恒毅,“顾主簿,本官一会儿还要监斩,现下你便把他二人带到一旁细细询问。”

    段恒毅有些意外寺正的决定,却是颔首应了一声。

    “是,大人。”

    对上寺正有些冷视的一双眼,段恒毅心知他方才此言已经将寺正得罪了。面上故做出一副有些苦笑的模样来,心中却是有些鄙夷。

    这个寺正着实是个小心眼之人,别说这妇人有冤该当查清此事,就方才一事若是当真被按律处置,这么多百姓看着,日后大理寺岂不是成了一处虎狼之地?

    百姓们又会如何看待他们这些为官之人?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当街断案

    段恒毅看了一眼端坐马上面上带了几分冷肃的寺正,心知寺正对他的不满已经又多了一分,不仅仅是方才之事。

    连带着昨日他建议少卿大人今日将范智杰等人游街一事,做事一向古板的寺正就极力反对,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只怕寺正看他越发的不顺眼了。

    收回视线后的段恒毅口中轻哼了一声。他对此倒是不甚在意,更不担心寺正会背地里给他穿小鞋,他只怕这点子龃龉被有心人利用,从而打破大理寺现有的局面。

    他从未想过大理寺在寺卿杨大人的把持下会这般牢固,至少在收押审讯范智杰等人的时间里,一直没有发生他所担心的事。

    这也更加坚定了他要在大理寺立足的想法,且他也相信,只有在大理寺他才能彻底放开手脚。

    翻身下马的段恒毅走到妇人和老叟的身旁,声音放得轻缓却又不失威严,“二位请随我来。”

    其实他是对这二人口中所言说之事有些怀疑的,毕竟今日问斩一事出不得看点差错,且将犯人游街一事又是他提出来的,若是这中间生了异变,罪责到最后他都是要背负。

    如今他所作的每一件事、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得到轩帝的信任和器重,且也是想要成为无可取代的人,所以他不容许自己出错。

    妇人和老叟有些战战兢兢地起身,跟在段恒毅身后的时候脸上不安越发地明显,但他们又会不自觉地便把视线落在这个几位年轻的青年大人身上去。

    刚才就是这个大人说了话,那位大人才决定通融一番,否则……否则今日他们怕是有来无回了。

    街上早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虽是因段恒毅一行人的出现而闪出了一条路来,但到底还是过于拥堵,且害怕意外发生,段恒毅也并未打算走远,只寻了一处酒肆便走了过去。

    早就听闻消息的小厮格外热络地招呼了一声,“小顾大人快里面请!”

    “嗯,安排一处稍安静些的地方即可。”吩咐了一声的段恒毅便又止住话语,随后抬手一指临窗的那一张空桌,“那里就行,再去那些纸笔来。”

    “好的,您稍等,小的这就去准备。”店伙计应了一声,便直奔着掌柜的柜台那走了过去。

    他们这酒肆里若是哪里能寻到纸笔,也只有掌柜的那里有了,更何况今日问斩一事闹地颇大,连带着他们这些酒肆生意都好了不少。

    又有刚才的当街喊冤一事发生,这回到底许多人都生出了几分期待来。

    当街断案,这多新鲜!

    本就本着看好戏心思的人心中到底多了几分复杂来,想不到从前顾二公子便在金陵臭名远扬,如今入了正途后,却依旧这般特立独行,然而这两个极端若是放在寻常人身上,怕是少不得要被人诟病。

    可如今却也能让人生出几分刮目相看的味道来。金陵上下那样的混不吝富少爷官少爷并不在少数,然而能做到这般的却好似只有这一人。

    李生桐那一桌上喧嚣的吵闹声渐渐的安静下来,且在座的大多青年贵公子脸上的神色都算不得太好,突然间的沉默,让李生桐的一张脸也变得有些阴沉起来。

    “哼!区区一个顾清临就让你们一个个都变了脸色,这般的胆识,日后我看尔等也不用入仕,只在家做个享乐之人罢了!”

    冷嗤了一声,李生桐重重地放下手里捏着的酒盅,环顾了一眼众人的神色,这才讥诮道:“免得日后一旦交手,只怕你们也是不战而退的懦夫!”

    “生桐兄,你何必这般挖苦我们?我们也是苦不堪言呐!在府上就被老头子与呐顾清临作比较,往往被批得一无是处。原来还存了几分不忿,可如今你看年轻一辈中,除却几位殿下,谁人的风头又这位强劲?”

    “我们不是不战而退,而是知道量力而行。”

    “就是啊生桐兄,你何苦贬低我们抬高顾清临”就算我们知道顾清临强悍,可你总归要让我们有条活路不是?”

    “呵呵,生桐兄,你这么说可就是不厚道了啊!你以为那件事当真密不透风吗?你还不是……”

    “你住口!”

    不等那人把话说完,便被李生桐的一声厉喝打断。

    李生桐的脸色极为难看,眼中的怒火升腾着,似是要把那位说话的青年给烧死一样,狠狠地盯着他,却又似是在极力忍耐着怒火。

    那人也不说话,只梗着脖子气哼哼地看着李生桐,但他那双眼中的些微惧意还是让他在李生桐面前的气势矮了不少。

    他们二人这般剑拔弩张的模样,让这雅间里的青年都有些面面相觑,却不得不站出来做和事佬,毕竟他们这些人的真实矫情如何,总归不好闹得太僵。

    “胖子,你今儿不是喝了烈酒冲了脑子吧?说话怎么这么冲,生桐兄也都是为了我们好,你又何必这般不知趣。”

    “生桐兄,这小子怕是喝多了酒说浑话,你也莫要和他计较,他一喝酒就散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

    “都是一处玩笑的,又何必非得分出个谁对谁错来,伤了情份不是?”

    ……

    几人七嘴八舌地打起了哈哈说着和络话,李生桐心中的那股子怨气却是半分没有减少,且对于方才说话的姜胖子更是多了几分怨恨。

    若是他拦话极时,只怕这小子就把那件事说了出来。

    而他也知道这姜胖子为什么偏偏赶在这个时候跟自己顶风干,不过就是被殃及的池鱼心有不甘罢了!

    此一时彼一时,眼下他父亲尚稳坐丞相之职,却已经是有所飘摇,这些人之所以会卖他几分面子,也大都是顾着家里。

    若是有朝一日李家式微,只怕这些人的嘴脸不会像现在一样。

    李生桐虽然心中明了这些事,却也不能当真此时便翻脸,那日后万一李家真的落魄了,只怕谁都能上来踩一脚!

    然而他李大公子的面子,却也不是谁都能下的!

    李生桐微微敛眉,却是淡笑不语。

    有机灵的便上前倒了一杯酒放到姜胖子面前,“胖子,今日本就是你不对,快给生桐兄赔个不是,都是一处玩闹的,哪能真因为这一句话两句话的便生分了!”

    姜胖子本就有些色厉内荏,如今见有了台阶下,倒也不拿乔,“生桐兄对不住了,今日我喝多了酒,你莫要与我计较。”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不会嫌弃

    眼见着姜胖子饮尽杯中酒,李生桐面色这才有些稍霁,桌上的酒盅里已经被蓄满了酒,他瞥了一眼给他倒酒之人,这才缓缓饮下酒盅的酒。

    姜家的事情本就是他一时大意而受到了连累,但姜胖子这股责难的意味还是让他心生厌烦,本来姜家会有今日,也都是靠了父亲的提携。

    本就是被施予之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埋怨?

    李生桐本就对姜家当家人有几分看不上,如今有了姜胖子的这一出,他对姜家更是不满,且也把姜家彻底当成了弃子。

    “罢了!今日是我说得多了,本来是想激励你们一番,但想来我也是有些多管闲事的,你们家里怕是早就有了打算。”

    “日后你们入仕,我们便也是同僚。生桐兄该为你们高兴才是。”

    说着,李生桐便又自己倒了一杯酒,扫了一眼在座众人,一仰首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净,“家里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说罢,李生桐便利落地起身欲要离去。

    众人看出李生桐情绪不高,但也并不敢真的就这样放任李生桐离开,毕竟他们这些人的家里大都要仰仗丞相府,否则他们也不会乖乖地听李生桐教训。

    酒肆的雅间里虽说相对安静,但却并非是能藏住秘密的地方,若是李生桐在此与他们不欢而散,那么不管起因为何,各自回到府上后,少不得要被训斥。

    众人心思各异,看待姜胖子的目光带着同情的同时,却也有了些许的埋怨。

    临近姜胖子的青年抬手推了推姜胖子,想让他开口挽留李生桐,可谁知将姜胖子一改往日的软和脾气,只偏过头去自斟自酌起来。

    另一人见势头不妙,当下便站起身来,脸上带了几分格外热情的笑,“生桐兄,家里藏了美人不成?这般急匆匆的走,咱们可是有日子不见了,话还没说几句。”

    已经快要走到门口的李生桐闻言脚下微微一顿,也转过身来看了过去,但是脚下却并未驻足,“家里倒是有个小美人,我李生桐的女儿想来长大了自是不会太差。”

    说罢,面色已经彻底缓和且眼中带着柔色的李生桐挥了挥手,便推门阔步走了出去。

    这下倒是没人留意姜胖子,反而都对李生桐的话充满了好奇。

    “生桐兄府上何时添了千金?”

    “呵呵,这可是你孤陋寡闻了,何止是千金,听说是一对龙凤胎,到今日还不足月余,这才听不到半点风声。”

    说话的青年知晓旁人不知道的事情,说起话来便不禁有了两分得意的模样。

    “哈哈,还是李兄你消息灵便!这等消息回去后可是要告知家里,也好等满月酒的时候去沾沾喜气!”

    说话的青年眼中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本来还因情绪外露有些懊恼,然而当他环顾一圈后见到在座之人大都神色如此时,便彻底地放轻松了。

    这满月酒虽是给小孩子摆的,但去的可都是大人们,且更是一个在丞相大人面前讨好地机会。这满月酒上想必定然热闹非常。

    身后的那些热闹声被彻底关在门里,这时李生桐脸上方才现出的和缓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一双眼显得格外阴沉。

    楼下临窗的方桌前,段恒毅正在细细地询问妇人和老叟,在他得知老叟和妇人是父女关系时,稍稍惊讶了些许,然而当他了解到这妇人是在丢了孩子后被夫家休了的下堂妻时,心中便有些同情起这一对妇女来。

    且询问到现在,他也已经知道这对父女并未撒谎,更有他也知道这妇人苦苦寻找的闺女,早就已经香消玉殒。

    那一份死亡名单上清楚且详细地记载着近两年来那些被略卖之人的详细姓名,而妇人口中的春花正是他在那份名册上所见过的。

    至少妇人所描述的春花相貌与名册上登记的相差无几,想来他当是不会记错。

    只是免对心存希冀的妇人和老叟,那句话却让他有些迟疑和感到分外的艰难。

    “大人,我闺女现在应该还活着吧?我……我,我也听说了像我闺女一样苦命孩子的下场,我不嫌弃的,只要我闺女活着就行……大人……”

    耳朵里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似是都在这一刻消沉下去,只剩下妇人的啼哭声和那句异常坚定的“不嫌弃”一直在他耳边回响。

    他不禁想到小渔港里的那些姑娘,大都是从烟花巷里被解救出来的,而其中有几位姑娘深思熟虑后,还是选择回到了家乡。

    然而等待她们的并非是理解和信任,更不是她们以为的温暖和包容,而是在一次死里逃生后彻底进入了必死之地。

    回去的那几个人中大都是富贵人家,养一个姑娘不过是九牛一毛,然而这些人为了颜面,却活生生地把她们处死。

    这件事上他并说不出谁对谁错来,却是透过这件事看见了丑陋的人性,为了自以为是的颜面,却扼杀了旁人生的希望。

    至少他们比起面前这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农家妇人要不如,那句话鲠再喉咙中,段恒毅却是无法说出口。

    妇人克制的眼泪、卑微的乞求、颤抖的双手,都让段恒毅对即将问斩的范智杰等人恨之入骨。

    “暂时还没有音讯,不过你别着急,略卖人一案并没有因此结案,你女儿也还有找到的希望。”

    有些生硬却又放缓了声音,段恒毅不禁瞥开有些不自然的目光。

    酒肆门口的那道身影就是在这时闯入了眼帘,眉眼间带着温和的浅笑,却又能从她微蹙的眉宇间看出担忧。

    心口被填满的同时,段恒毅心中的沉重也缓缓减轻。

    叶婉茹站在那里已经有一会儿,但她并未上前打扰,只觉穿了官服的恒毅较那一身铠甲加身时少了几分凌厉锋锐,多了几分温和和儒雅。

    然而不管是哪一样,都让她有些移不开眼睛,似是眼里便只能装下这一人。

    步下楼梯的李生桐眼见着“顾清临”目光温和地看着门口的方向,当下便顺着看了过去,当他看到门旁站着的正是叶家小姐时,微微缩了缩眼中瞳仁。

    看来传闻并非是虚妄之言!冷笑了一声后,李生桐擦过往来客人的身旁,悄无声息地从酒肆后门离开,丝毫没有惊动“顾清临”。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心生期盼

    安抚好那一对父女,段恒毅便从椅子上起身步履从容地朝着叶婉茹走了过来,“你来了。”

    一句简单至极的问候,段恒毅却始终觉得心中满溢着一种感动和满足,无论何时,似是婉儿都会守在他身旁。

    因方才一事,段恒毅忍不住想上前去拉住叶婉茹的手,然而伸开手臂后,他才意识到这里并非是叶府,而是人来人往的酒肆。

    “想来看看那几个畜生的最后下场。”

    叶婉茹也不隐瞒,直接道明了来因,再抬眼时,她眼中的冷意不在,只剩下温柔之色。

    “客观您可真是眼明心亮之人,要我说啊,那几个狗东西就该千刀万剐活剥了才是,否则又哪会有人长记性!”

    走上前来的店小二一脸义愤填膺的模样,说这话时还不断地看段恒毅,好似在让段恒毅考虑他的提议一样。

    “快闭嘴吧!大人亲自审案拍板定论的,我今日不过是被抓来的壮丁,你那满嘴血腥之事在姑娘面前说合适吗?”

    段恒毅微微拧眉,似是有些不耐烦地轻斥了两句店小二。

    那小二一见叶婉茹已经微微蹙眉,便知道他那话不妥,当下便揖了一礼,“是小的胡诌,您莫要往心里去,小的这就央掌柜的拿一坛桃花酿给您赔罪。”

    临了,那店小二又回头朝着段恒毅挤了挤眼竖起大拇指,“小顾大人干的好!当真是大快人心!”

    对于这般过分热情且好说的店小二,段恒毅是有些无可奈何的,且他本身就不是一个严肃的人,收到这等赤裸裸的夸奖,也只是轻笑两声便罢。

    然他这般模样,落在许多客人的眼里,便似是有些志得意满一般,不大的酒肆大堂里,很快便响起了接连的赞许声。

    被段恒毅护着往窗边桌位走过去的叶婉茹,虽心中有些骄傲,但面上却是已经现出羞赧的神色来,且她这会儿也有些后悔不该到这家酒肆来找恒毅。

    如今正是风口浪尖之时,孔采薇与人私奔一事虽已经鲜少有人提起,但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已经忘了这件事。

    而恒毅……又是与孔采薇有婚约在身的“顾清临”她这般与他出入成双,总归是有些不太好。

    那时她以为恒毅不在了,对于外面的流言蜚语自是不在乎,可眼下这人就在身边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不让往来匆匆的行人撞到,她又如何能让那些惹人厌的流言扰乱他心神?

    正一脸笑容的段恒毅与人点头应付的同时微微偏头低语一句,“不要多想。”

    被看穿了心事的叶婉茹心下一恼,随后方才那股笼罩在她身上的不自在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放松下来的叶婉茹也有心情说笑,当下便揶揄起段恒毅,“你今日倒是春风得意的紧,只怕今日一过,你在金陵的威名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过是些许虚名,我还不看在眼里。”

    落座后的段恒毅口中嬉笑一声,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转而目光如炬地看着叶婉茹,“什么时候能小登科才当真是春风得意!”

    “你这人还真是没个正经,满嘴的下流话。”叶婉茹低敛眉目,并不看段恒毅,只盯着面前白瓷盏上那一抹嫩绿看得出神。

    “这有什么下流,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我早就有婚约在身……洞房花烛本就是人生大喜之一,我心生期盼当是在情理之中。”

    也不知是覆了一层假面的缘故,还是段恒毅当真比从前变得脸皮厚了许多,想当初赐婚初始,他去叶府送个定情信物都能红了脸心神不定,如今说起这些话来倒是神色坦然。

    这些话段恒毅虽是压底了声音,却还是让叶婉茹臊红了脸,就连一对元宝形白皙的耳朵都变得绯红一片。

    叶婉茹口中轻啐了一声,有些恼羞成怒地看着段恒毅,“快住口吧!你这脸皮怕是比这桌面都要厚!”

    “哈哈,不逗你了!说正事吧,这会儿便已经开始游街,午时三刻便会问斩,鲜血淋漓的你就莫要看了,还是回府上等着。”

    口中愉快地低笑出声,段恒毅拿过店小二送来的桃花酿给叶婉茹倒了浅浅的一个杯底,自己就着坛口便喝了几口。

    对上叶婉茹看过来的视线后,段恒毅又低声安抚道:“若是没什么意外,我晚上再去看你。”

    叶婉茹有些不放心段恒毅,倒是也没在纠结被他戏谑的事,“不用来回折腾,今日此举虽大快人心,但你也要小心些,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保不齐会有人上奏陛下。”

    “无妨,陛下让我总揽城南一案,处置几个犯人的权利我还是有的,更何况今日只要不出错,就算是陛下也不好为此责难我。”

    口中虽然有些满不在乎,但段恒毅眼中的目光却是始终落在叶婉茹脸上,灼灼地目光似是带着灼热地温度一般,看得叶婉茹脸上一阵阵发热。

    窗外地街道上忽然间便骚动起来,紧接着便是一声比一声高昂的怒骂声响起,叶婉茹当下便偏头看了过去。

    “没事,这会儿怕是就要开始游街了。”

    段恒毅拍了拍叶婉茹的手,口中轻声安抚这一句后,便紧接着冷笑一声。

    “在斩首示众之前,他们几个可是要好好享受一番的,毕竟本官还是十分仁慈的,让他们有机会最后看一眼金陵!”

    “若是陛下过问此事,这话倒是可以用来答复。”叶婉茹口中低语了一声。

    段恒毅有些失笑,“你倒是狡猾!”

    街头上大理寺寺正骑在高头大马上打头阵,在他身后令三位都是大理寺任职官员,中间便是几辆囚车,囚车后面便是押送的侍卫。

    囚车里的范智杰、柳三豹等人都带着枷锁和脚镣跪在铁笼子铸就的囚车里,身上的囚衣尚算整洁,只是他们一个个有些蓬头垢面的模样实在是有碍观瞻。

    寺正的脸色不太好,一声高过一声的叫骂声,听在耳中让他觉得分外难堪,就好似一个个耳光打过来一样,让他有些无地自容。

    但同时,他也有几分理解“顾主簿”的做法,只是他仍旧不敢也不愿苟同。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恶有恶报

    寺正眼中冰冷的视线瞥了一眼那间酒肆的门脸,冷嗤了一声后,便又收回了目光,转而只看着眼前围观百姓们闪出来的那条路。

    “这些个畜生不如的东西,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大姑娘小媳妇遭了他们的毒手,这么死实在是太便宜这些畜生了!”

    “你们有所不知,我们庄子上的刘婆子在家看一双孙儿孙女,谁知道那姐弟俩去河边抓个鱼的功夫就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那儿媳没了一双儿女发了疯跑进河里淹死了,后来这刘婆子也在河边的歪脖柳树下上吊了。”

    “好端端的一家人家就这么死了,刘婆子那短命儿子在外做工时被木凛砸死,两个婆子拼死拼活拉扯大了一双儿女,谁能想到却是这样的结局!”

    “要不是知道咱们金陵里就有这样畜生东西,只怕还会以为那一双儿女是被拍花婆子给拐了,现在看,可不就是被这些个杂碎给带走了!”

    混迹在人群里的中年汉子一脸愤恨地说完这些话后,抬手便把手中提着竹篓里已经馊臭了的鱼虾砸向囚车。

    腐烂的鱼虾对于范智杰等人来说十分熟悉,先不说从前他们在船舱里堆积鱼虾方便运人回到金陵,就是在被“顾清临”私下囚禁时,后来霜痕为了能让他们开口,也是用了不少的死鱼烂虾。

    这死鱼烂虾味本就难闻让人心中作呕,如今经那一遭后,范智杰等人更是对死鱼烂虾味多了几分畏惧。

    似是一闻到这股味道,他们就能想起被羁押时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暗无天日的日子。

    是以当那馊臭了的鱼虾与鱼篓子里飞扑过来时,范智杰、柳三豹等人当下便一脸惊恐,想要躲过那些从囚车缝隙里窜进来的鱼虾却又碍于头上带着枷锁,丝毫动弹不得。

    鱼虾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躲又躲不开,只能硬生生的受了,偏这时正值三伏天里,蚊蝇横行,不过眨眼间那些鱼虾上便附着了一层蝇虫。

    原本还有不少人因这一篓子鱼虾的馊臭味而对中年汉子敬而远之,但在听闻了这些话后,都不禁有些愤慨和唏嘘,连带着对囚车里的几人也多了几分同仇敌忾的意味。

    “可怜了那一家人家,因为这些个害人精家破人亡,天理何在啊!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连个伸冤的人都没有,当真可怜!”

    “畜生死有余辜!”

    “死不足惜!杀的好,杀得好啊!陛下开恩,老天开眼了啊!”

    “打死他们!这般狗畜生,一个个耀武扬威的模样,早就看他们不是好东西!”

    “这……这也不见得所有的坏事都是他们干的吧?”

    “不是他们,难道是你吗?这里头有你的亲戚不成?”

    “老哥哪里话,哪里话,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出生亲戚,该杀,该杀!”

    那道有些迟疑地声音很快便变得有些怯懦起来,连连点头应声,生怕身边这些个十分激愤的人把他当了同伙乱棍打死。

    中年汉子那一篓子泼上去的鱼虾像是打开了一道闸门,随后便见烂菜叶子臭鸡蛋间或还夹杂着拳头大的石头块,像是雨点一样砸向缓缓行驶的囚车上。

    死鱼烂虾、臭鸡蛋、烂菜叶子尚可忍受,只是那拳头大的石头块砸进囚车里时,范智杰等人忍不住口中嚎叫起来。

    这玩意儿可是能要人命的!

    走在队伍前头的寺正虽面上仍旧是一副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模样,心中却也是忍不住地叫了一声“好”,这样的事情虽然听上去有些不合礼法,但实在是大快人心!

    游街已经开始,汇集的百姓却是越来越多,且这些百姓们除了怒骂几句、扔点手头上的物件泄愤后,便也只能静等午时三刻的斩首,等着看畜生东西的最后下场。

    对于这等有些纷乱的局面,寺正也是提起了一颗心,生怕没等到午时三刻这些人便早早死了,倒时他岂不是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么想着,寺正便不住地回头看一眼囚车里的几人,眼见这几个犯人一脸污秽又带了一丝血污的狼狈模样,便也放下心来。

    本来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呵斥便也咽了下去,他相信这些百姓们手头上有准,更何况这些侍卫们手上的功夫也不是吃素的。

    只是今日这莫大的恩情,怕是都要被“顾主簿”给承了去,这又让他有些心中不甘,更觉自己在大理寺的地位收到了威胁。

    他为官七八载才熬到了寺正的位置,而顾清临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就已经是陛下钦封的主簿,虽官职不大,被提拔的几率却比自己要大得多。

    此事一过,只怕加官进爵便也不在话下。

    若是得了赏可能会落在一个身上,但要出了错,他们今日奉旨监斩的几人谁都落不着,凭什么呢?

    寺正心思左右转了转,面上的那一丝阴沉便散了下去,手上一个用劲,正缓缓前行的马便嘶鸣一声停了下来。

    围观的百姓们本来正在一声声的怒骂着,或是把手里的东西砸向囚车,现在见领头的大人正停下来一脸冷肃地看着,便不禁有些犯了怯意。

    方才还人声鼎沸叫骂不觉得街道上,一下子便近乎消了声。寺正心中满意这等官威所带来的震慑,但他也知道不好激起民怒,当下便轻咳了几声。

    “本官知道你们心中有怨、有怒,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日游街本就是陛下和杨大人格外开恩,但本官还是想提醒各位一句。”

    “适当地发泄心中怨愤本官和几位同僚自是理解,只是还盼着各位不要下了重手伤人性命才是,毕竟要等到午时三刻才问斩。”

    “恶人自有恶人的下场,本官不希望尔等良民百姓手上染了人命。”

    寺正这一番话可谓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且又恩威并施,且这话又说得极为巧妙,本是“顾主簿”的注意,然而经他的口中一说,便已经变成了陛下和大理寺卿杨玉昆的格外开恩。

    “呵呵,想不到这个老古板也是个心思活泛的老狐狸!”

    手中拎着酒坛的段恒毅口中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这样也好,经此一遭,百姓们就不会只感念你,而是会记得陛下和杨大人的恩情,这样也省去不少麻烦。”叶婉茹倒是有些看重这位能说会道的寺正大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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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而上婉君心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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