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你这傻子
“没……没有吧……”
身体僵硬的段恒毅有些艰难地张口说话时,觉得似是舌头都打了结,但却仍旧没有承认他确实欺瞒过怀中人。
且这会儿的段恒毅像是已经不会思考一般,只想抱紧怀中人,却又用不上力气,只得干巴巴地站在那里虚虚地揽着叶婉茹。
本来因自己主动投怀送抱而面上有几分羞赧地叶婉茹,听到段恒毅这话后,当下便气红了眼,抬脚毫不犹豫地踩在他地脚上后,口中带着笑意却又咬牙切齿道:“……你,你还真是死鸭子嘴硬!”
脚上吃痛的段恒毅一动不动,不能思考的大脑却像是慢慢活了过来一样,心中狂跳不已的他十分紧张却又格外激动。
“婉,婉儿……可是在和某撒娇?”
段恒毅把叶婉茹有往怀里带了带,问着话时他低下头来看着怀中人的发顶,一手也揽在了叶婉茹的腰间。
这会儿的段恒毅心绪极为复杂,他大约猜测出为何叶婉茹今日会这般反常,但却有些犹豫不定要不要在这个时候承认……毕竟现在的婉儿就在暴怒的边缘。
他还没见过婉儿发火,他更不知道婉儿一旦发起火来事态还能否控制得住,更怕接连几日会无法登门……
听得这话的叶婉茹只觉一口气堵在喉间,且他这般云淡风轻的口吻更是让她心中恼怒横生,明明她已经气到不行,他却以为自己是在撒娇……
这般鸡同鸭讲,他当真是自己所熟识之人吗?
“公子怕是有什么误会,这分明就是兴师问罪,公子难不成想要顾左右而言他吗?我看公子明明就是心中有愧,否则又岂会一而再不正视我的问话?”
搭在腰间的手带着一股滚烫的温度,让叶婉茹觉得腰间那块衣物似是都被火烧灼了一般,抬头时便迎上了一双有些神情慌乱的眼眸。
看到他眼中现出的那些慌乱,猛然间叶婉茹心中便生出了不忍来,心下一酸,她便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明知道他有苦衷,且他们之间又蹉跎了这许久的光阴,受折磨的更不仅仅是她自己,更是面前之人。
既如此,她还计较他的欺瞒干什么?
“恒毅。”叶婉茹语气坚定还不怀疑地看着“顾清临”的这张脸,喊出了那个在心中曾呼唤过千遍万遍的名字。
听得这话的段恒毅只觉心中一紧后又蓦地一松,眼中的目光也变得更加明亮了几分,揽在叶婉茹腰间的手也有些微地颤抖。
“婉儿……”
段恒毅张了张嘴,却是半点声音都没有,当他看见怀中人脸上带泪却是一副笑颜时,那些藏在他心中地纠结都已经散开。
紧紧抱着怀中人,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绪,他这才又开口,“哈哈,这都被你给发现了,我还以为我隐藏得很好……看来婉儿果真是火眼金睛。”
感受到身前胸腔上传来的震动,叶婉茹只觉心下一恼,积攒起来的那些想要兴师问罪的勇气,都化成了羞赧堆积在脸上。
她推动了几下段恒毅,却发现腰身被紧紧揽住动弹不得,且她发现她挣扎这几下,确让面前之人笑得更加开怀且肆意了几分。
“你还笑!还说没有骗我,你整日里戴着一张假面欺我、瞒我……该当何罪!”
有几分恼羞成怒的叶婉茹拳头一下下捶打在段恒毅的胸膛上,却发现这人不仅仅是戴了一张假面,这面皮也越发地厚了。
“哈哈哈!婉儿……唉!莫要恼怒了,我欺你瞒你也实属无奈之举,但确实该打!”
也不躲闪的段恒毅只站在那里搂抱着叶婉茹,疏朗地笑了几声后,却是叹息了一声。
不等叶婉茹因这一声叹息而心中生出感慨时,段恒毅便又是一句笑语,“只是婉儿你力气小,这般惩罚于我像是挠痒痒一般,且你怕是也难消心中火气,不如就罚我日后长陪你左右好了,这样也能时时……”
被牵动了心事,且一整日里都心绪起起伏伏的叶婉茹直到这一刻才当真相信,她的那个少年是真正的回来了,又因段恒毅这话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他们那夭折的婚礼。
“恒毅哥哥……”
哽咽着叫了一声段恒毅,叶婉茹便再也难以控制自己的心绪,所有的委屈、不满、心疼似是也都随着这一声呼喊而烟消云散。
听得这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段恒毅只觉心中柔软一片,似是都化成了水一般。抬起一只手抚在下颌处,把这张假面揭了下来,同时一只手也缓缓轻拍着叶婉茹的后背。
“哭吧,这段时日着实委屈你了,且让你这般忧心是我的错。对不起婉儿……”
听着怀中人压抑的啜泣声,段恒毅只觉越发地心疼,那些安慰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只觉那些言语似是都太过轻飘飘,根本承受不住这样一份沉重的情义。
静静地抱着叶婉茹,段恒毅的脸上时而皱眉时而舒缓,但那一双眼中却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且又带着失而复得的满足。
直到察觉出面前人胸膛上的衣衫上都透出一股潮湿的温意时,叶婉茹才发觉自己方才都做了什么,且让她更加感到有些尴尬的是,她的脚一直踩在恒毅的脚上。
“你这傻子,就不知道动一动吗?是不是已经麻了?”
飞快地擦了擦脸,退出段恒毅怀抱的叶婉茹连忙后退了两步,有些嗔怪地看了一眼段恒毅。
只这一眼,便让叶婉茹当即便怔愣在原地,且眼中目光也毫不掩饰地落在那张脸上。
这张脸不同以往在边城被风沙吹得有些黝黑且有粗粝,带着一种似是病态的苍白,但却是她无比熟悉且又分外惦念的。
察觉到叶婉茹的目光尽数落在自己的脸上,段恒毅故意挑了挑眉头,露出一个有些轻佻的笑来,“那你还愿意嫁给一个傻子吗?”
“嫁!”
叶婉茹毫不犹豫地便应了一声,丝毫不见方才的羞怯之意。
只这一声,便让段恒毅心中熨帖无比,且更觉心中像是吃了饴糖一般,甜蜜非常。
“若是没有……没有那次意外,你便早就成了我的娘子。”段恒毅上前两步,牵起了叶婉茹的手走到了桌前坐下,看到那些展开的画卷时,却只觉心下一酸,而后又泛起丝丝络络的痛。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都是痴儿
方才婉儿还戏言自己是傻子,可婉儿又何尝不是痴儿?
这么多的画像……只怕都是婉儿思念至极时所画,更甚至是这一刻的段恒毅脑中浮现出了,去岁冬日落雪时节婉儿去西山为他立衣冠冢时的模样。
心中的愧疚感如潮水般涌起,段恒毅只觉愧对叶婉茹良多,一时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且那些歉疚地话语也太过虚浮无力,并不能抚平他所做下的事。
看到段恒毅目光直直地落在那些画卷上,叶婉茹便觉越发地羞赧,尚且残留着泪光的双眼有些躲闪地不去身前之人。
叶婉茹并不想提这些画卷的事,偏段恒毅一张张地翻看后,又开始评头论足起来。
“婉儿的画技倒是精湛了不少,只是婉儿似是很少画我笑的时候……”
话说了一半,段恒毅却只觉喉间一哽,那句带着调侃的话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整整二十六幅画卷中他看见了穿着各式衣衫的自己,带着笑容的却只有那一张,身披铠甲的少年骑在骏马上,盔甲下露出大半的脸上带着笑,身后是有些虚化的城门……
这是定了婚期后,他随父前往边城望朔城时的场景,那时碍于婚期前男女不得私下相见,是以他和婉儿并没有好好的道别,甚至在那之前他和婉儿也一直都在书信往来。
城门一别时,也只不过是带着不舍和期盼遥遥相望,却不想最后,等来的不是如期而至的婚礼,而是诀别……
段恒毅心中自责不已的同时,却也能感觉到叶婉茹之所以会画了这一张带笑的画像,不仅仅是心有自责,更是带着期盼。
期盼哪一日能圆了那日的遗憾……
紧了紧手中的柔夷,段恒毅轻叹了一声,看向叶婉茹的目光中藏有深深地愧疚和怜惜。
手被这只宽厚温热的手掌握着,叶婉茹只觉心中无比安宁,且那丝丝的羞赧也再这上天厚赐的重逢下消失殆尽。
就如恒毅所说,若是没有了那场意外,如今他们二人早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且眼下时局动荡,这样的相聚并不多,她更不愿因羞赧而错失与他相处的机会。
也只有通过这掌心的温度、跳动的脉搏,她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的少年是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
“这件事你打算一直瞒着夫人吗?”
勾了勾小指在这人掌心中划动几下,叶婉茹便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事情,且她也不想再从他的眼中看到歉意。
这件事上恒毅这么做自是有他的苦衷和身不由己,她只会心疼他,却不会真正地去恼怒他,且他更加希望日后有什么事,他都能只会自己一声。
知道他安好,她便也能安心。
“婉儿可是不诚实了,不是一直都叫娘的吗?怎么如今倒是生分地叫起了夫人?我娘不就是你娘吗?”
段恒毅朝着叶婉茹眨了眨眼,当下便戏谑起叶婉茹来,手上也颇为不安分地捏了捏叶婉茹的掌心。
“你别插科打诨,说正经的呢!”
叶婉茹面上一片坦然,私下却有些害羞,单独免对夫人时,唤夫人为娘她十分自然,然而在段恒毅面前她却有几分叫不出口。
且眼下他二人这般拉家常的模样……又像是老夫老妻般相处的情景,实在让她有些难为情。
看到叶婉茹有些娇憨的模样,段恒毅脸上的笑更加疏朗了几分,好在他并没有继续调侃叶婉茹,转而正色回答了这个问题。
“眼下时机还不到,不过霜痕却是早就知道的。城南那夜前去羁押范智杰、柳三豹时,就是霜痕带人去的。且审讯范智杰等人也一直由霜痕经手。”
“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但将军府内外的眼线并未撤除,为了不打草惊蛇霜痕一直没动手处置那几个眼线。而我活着的事情也最好不要告诉娘。”
段恒毅顿了顿话语,眉头微蹙叹息了一声,“只能先苦着娘了,否则娘一旦有什么异常举动,便会身陷险境。”
叶婉茹自是知道这其中的凶险,就她而言所遇到的刺杀已经有两次,夫人还是在府中安全些,且现在的确不是坦言的好时机。
她稍稍安心些后,便又想到恒毅哥哥回到金陵后先联系的是霜痕而不是她,便忍不住心下有些泛酸,“你倒是瞒得严实。”
只需看一眼叶婉茹的神情,便把她心中所想猜了大致的段恒毅露出了一个有些憨傻的笑来,解释道:“先前在北地养好了伤以后,便联系了霜痕,因不知背后动手的人是谁,便只能以他人之名回到金陵。”
“而顾清临那时却恰好成了这个人选,直到半月前他逃出了看守,辗转回到金陵,这才闹出了真假二公子的戏码。”
段恒毅眼中神色一滞,稍稍迟疑了下,却是没把他猜测幕后之人大致已经知道他身份一事告诉叶婉茹。
幕后之人是哪一路的牛鬼蛇神尚且不明,说出这件事也不过是凭添担忧罢了!
说到顾清临,叶婉茹便不可避免地想到今日金陵里四起的风言风语,不禁有些好奇道:“孔家小姐可是同顾清临一起离开了金陵?你又是怎么说服他放下顾二公子这个身份的?”
“顾清临本就不稀罕顾家二公子的身份,可是说他对整个顾家是又爱又恨的。没了这层身份的禁锢,他才能得以和倾慕的姑娘在一起。”
口中说着顾清临和孔采薇的事,想到自己的段恒毅却是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的叶婉茹。
说着旁人的事,可又何尝不是他们自己?况且眼下的顾清临和孔采薇大抵是比他和婉儿要幸福的,虽说金陵的风言风语不止,但他们二人至少能朝夕相处,更可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经历过一场生离死别,才会知道这平淡的相处犹为珍贵且不易。
“顾言于这件事中虽说牵连的关系不大,但此人却是个老奸巨猾的佞臣,背地里不知道敛了多少的不义之财,贪墨官银便更是不在话下。”
“一旦……一旦皇位易主,顾言这样的臣子定然不会善终。顾清临离开金陵便是用保住顾府上两位夫人的安全无虞换得。”
“顾府老夫人看着倒是慈眉善目,我曾在宫里见过一回,若她们二人无过,大可留得性命……只是若她们知道这其中是你在作怪,怕是会恨你的。”
“只要婉儿不恨我,我还怕什么?不过两位夫人待我这个假顾清临确实宠爱非常,承诺顾清临这件事,也算是全了我的一份歉疚之情。”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难得安宁
听得段恒毅喟叹这一声,叶婉茹不禁握了握他的手,且对于眼下他的处境也多了几分担忧,更让她心下不忍的是,她看得出来,恒毅心中的不安。
这份不安并不是对于顾府的两位夫人,而是对于她。否则恒毅也就不会说出只要自己不恨他,他就什么也不怕的话来。
于这件事上恒毅对她到底是存了愧疚的,她的心结已经解开,总不能让恒毅还在这件事情上留有负担,更不能让恒毅为此分心。
更让她感到骄傲的是恒毅并没有因大将军一事而心怀怨恨,他一如从前那般坚毅宽和,他也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是非不分,这样的品质则更加难能可贵。
“我又怎么会恨你……”
“你选择隐瞒也有苦衷不是吗?更何况我知道你这么做也是为了我好。我的心结就是你不知所踪,如今你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突如其来的相认,且经历过这样一场生离死别,让叶婉茹越发珍惜这段情缘,也更加珍惜在一起的相处时光。
变化最大的便是从前那些羞于出口的话,如今她说出口时虽仍旧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却不想再掩饰内心的真实所想。
上一次没有来得及好好道别,便差一点成了生离死别,这一次恒毅能活着回到金陵,是老天的眷顾,更是她之幸。
这样似是表明心迹的话不过是她心中所想,但说出口后,叶婉茹便不由地有些羞赧,且心中也如鼓雷一般带着紧张地雀跃起来。
看着这样的叶婉茹,段恒毅只觉她可爱得紧,却又是感到一阵比一阵熨帖的窝心。
段恒毅笑着轻哼了一声,捏了捏叶婉茹有些发烫的指尖,“如今婉儿倒是越发善解人意了,大有贤妻良母之势,日后咱们的孩儿就指望你这个当娘的教导了……”
听得此言,叶婉茹先是一怔,有些怔愣地看着面前的段恒毅,像是不认识他一样,眼中带着探究的目光。
旋即叶婉茹便又飞快地低下头捶打了一下段恒毅的手臂,口中轻啐了一口,“满嘴胡沁,你如今怎得脸皮这般厚,怕是要找个铁匠才可!”
段恒毅抬手亲昵地在叶婉茹鼻尖上点了点,笑着打趣起叶婉茹来,没有半分的不好意思,甚至还煞有介事地点头称“是”。
“哈哈,若依婉儿所言找个铁匠,那千锤百炼后脸皮还不得跟铜墙铁壁似的。更何况我就喜欢你一个,可惜你又不是铁匠家的闺女,不如明儿我去劝劝泰山大人辞官改行做铁匠得了!”
“你!你这人还真是……打蛇随棍上的本事倒是见长……还没怎么着呢,你倒是一口一个泰山大人叫的痛快!”
叶婉茹抬手捂在了脸上,透过指缝看着面前的人,只觉心下无比甜蜜,交握在一起的手却始终没有放开。
细算下来他们二人却有数月未曾相见,且在此之前段恒毅也一直以顾清临之名与她交往,可今日把话挑明,在他们二人之间并没有半分的生分和疏离,反而变得比从前更亲密了几分,且说起话来也较从前随意了许多。
这份悄然的变化,叶婉茹心知,段恒毅也自是知晓。且他们二人并未觉得有任何的不妥,若是没有这一次的生离死别,也许他们还会禁锢在礼法之中,来克制自己的内心。
可这一次的九死一生,让他感觉到有许多东西远比礼法要更为重要。发乎情,止乎礼固然是君子之行,然而如今的他却不愿把那些思念和心事都囚禁在心。
眼下虽他们二人这般有些逾矩,但想要拥心爱之人在怀,是段恒毅一直以来梦寐以求之事,牵在一起的手连接的更是两个相爱之人的心意相通。
再越礼的事情他不会做,他敬重他的心上人,且婉儿也值得更好的对待。他在期待,期待一切尘埃落定后,更和婉儿偏安一隅。
心中忍不住意动的段恒毅,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心上人带着娇羞的脸,目光灼热地胶着在叶婉茹的脸上,只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但一声空鸣却是不合时宜地响起。
“咕噜——”
“这件事对我爹……”叶婉茹口中的话还没说完便一反方才有些严肃的神情,转而偏头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噗!哈哈……算了,这件事先不提,眼下重要的是祭祭你的五脏庙才行!”
顾清临脸上罕见地露出些不好意思来,眼下相思之苦还没诉尽,正经事还没谈,这五脏庙倒是十分不争气。
“你这丫头,反倒打趣起我来,要不是你避着不见我,我又何至于在府门外眼巴巴地等着。对了,那门房小厮给我送的茶水点心是不是你安排的?”
提到午时的点心,叶婉茹眼中便现出些得意的神色来,“哼!看你往后还敢说假话骗我,惩治你的法子多着呢!怎么样,那掺了苦荞的点心味道不错吧?”
眼见叶婉茹眉宇间尽是欢快明朗的神色,再也不见从前的那一丝阴郁,段恒毅自是乐得宠着她,于是便故作有些胆颤心惊的模样,开始求饶起来。
“我不过是小小主簿,哪敢欺瞒公主殿下,日后小的任您差遣绝无二话,只是婉儿能不能免了这苦荞点心,小的当真无福消受。”
“算你识相!”
松开一直握在一起的手后,叶婉茹又飞快地抬眼看了一眼坐在那里满面笑容的段恒毅,这才浅笑道:“我现在去让虹玉备些吃食,不过这会儿晚了,小厨房里定然是没有荤菜的,吃些素食倒也好消化,免得积食。”
“让虹玉多准备两样,你也陪我多少用些,咱们已经许久没在一处用膳了,吃完后还有事要和你商量。”
段恒毅只字未提叶婉茹晚上未用膳的事实,他知道婉儿面皮薄,自是不能把话挑明,更何况他从窗外跳进来时,便看见了桌上的那碗小馄饨。
婉儿自来就有苦夏的毛病,今日他在府外苦等,想必婉儿在府内也是坐卧难安,用膳这等事便更是不可能,否则虹玉她们几个也不会在外面嘀嘀咕咕了好一阵。
这般想着,段恒毅心中更像是沁了饴糖般甜蜜不已。惬意地喟叹一声后,他便拿起装有凌宵剑的木盒径自走到了软榻前。
第一千一百章 釜底抽薪
躲开虹玉和碧玺二人看过来时满是探究诧异的双眼,脸颊绯红的叶婉茹脚下有些慌乱地回了自己的卧房。
特别是虹玉和碧玺那两个丫头带着吃惊又带着怀疑的目光看过来时,竟让她有些无地自容,就好似心事被看穿了一般。
早前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有些不合礼法罢了!可如今他二人这般……倒是有些像戏文里私会的男女……当真让人羞愧不已!
想到这些,叶婉茹又连连低啐几声,什么私会……明明是自己火眼金睛拆穿了他的身份!
站在卧房门前她轻吁了几口气,待脸上的热度稍褪了些许后,这才打开门扉走进屋里。
听得里间有翻阅书籍的声响,叶婉茹背靠在关紧的门扉上心绪起伏不定。她只觉这样的宁静美好得来不易,却偏偏又生出些做贼心虚的感觉来……
且眼下这般的境遇,对于她来说实在是有些奇妙。
想了许久、念了许久、牵挂了许久的人,如今就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会说,会笑,会说俏皮话来逗自己开心……
他的手是温热的,呼吸是清浅的,胸膛亦是火热的,臂膀也一如从前那般坚实有力……这与她整日里胡思乱想的事情相去甚远。
却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怎得不进来?杵在那里做什么?”屋内响起了淡淡的询问声。
听到这说话声,眼中有些怔忡的叶婉茹回过神来后,抬手轻拍自己仍旧有些滚烫的面颊,这才笑着打趣道:“我听见翻书了声音了,你可是在背女戒吗?”
临窗的软榻上已经脱了鞋靴的段恒毅惬意地躺靠在那,在他身旁那只木盒子已经打开,凌宵剑正摆在他手边,但他手中拿着的却是白日里叶婉茹翻看的那本游记。
“女戒?呵呵,你倒是鬼机灵,我记得这女戒幼时祖母让你背,偏泰山大人不愿你受束缚,就连讲学的老师都被泰山大人暗中交代过不教你女戒、女则。”
“这些你倒是记得清……”脸上带着笑的叶婉茹走到里间时,便看见这人在她走后竟脱了鞋靴躺在软榻上,当下便有些哭笑不得,方才才降下温度的脸面又似是在瞬间便烧灼起来。
“你倒是不见外,一会儿虹玉和碧玺进来送晚饭见着了……我还见不见人了……”
羞红了脸的叶婉茹站在榻前嗔怪看着段恒毅,声音呐呐如蚊蝇,仿佛生怕旁人听了去。
“你就让我在榻上靠一会儿罢,在外面蹲了大半日腿酸得很。一会儿虹玉和碧玺进来送小食,直接留在外间,等她俩走了我再去端。”
先扮起了可怜的段恒毅一脸苦哈哈的模样,不过一转脸见叶婉茹眼中露出些心疼的神色时,便又开始给叶婉茹出起了主意。
叶婉茹明知这人给自己演了一出苦肉计,可奈何今日她已经引狼入室,此时也不能将人赶出府去,只得默认下来。
但……
她嘴唇嗫喏了两下,想说的话到底是没问出口,且这话问不问在她看来答案都是一样的。毕竟今日他们的相认还是她率先识破的,否则恒毅哥哥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承认。
就连夫人那边他都一直瞒着,可见爹爹这里,恒毅也定然是不打算实言相告的。
“这柄剑我原本打算明日派人给你送到城南去,毕竟是你惯用之物,况且眼下你身边怕是也不安全,留着防身也好。”
“这柄剑虽不是绝世名剑,但识得的人仍旧不少,带在身边怕是会暴露身份,还是放在你这里安稳些。况且防身有没有这剑也无妨。”
“能防得的自是无虞,防不住的即使穿了金丝软甲也……”
段恒毅顺着叶婉茹的目光看向这柄在烛光下闪着寒芒的利刃,突地心生感慨,然而这话说着说着,他便越发觉得不妥,遂止住了话语,生怕叶婉茹伤感,转念便提起了旁的事。
“我现在的身份和殿下往来并不方便,就私铸银钱一事殿下可否回了书信?”
“还没有,不过想来这两日便也该到了。对于这位十一爷,你可有觉得可疑之人?”叶婉茹眉间飞快地微蹙一下,便后舒展开来。
闻言后,段恒毅便没在说话,只微拧眉头眼中带上了几分深思。
须臾后,他方道:“这一次幕后之人来势汹汹,想来是咱们触发城南一事惹恼了这位十一爷。私铸银钱一事虽说始终未曾杜绝,但若是指使之人是当朝风头两无的王爷,那就另当别论了。若处理不好,不只是朝中众臣不能念旧,只怕百姓们也会怨声载道。”
“毕竟这些银钱导致的最直接受害人,还是天下间数万万的平头百姓。”
听得这话,叶婉茹脸上的神色也不由地凝重了几分,且这次的事故也远比他以为的要更加严重。可见这次幕后之人是打定主意要把殿下拖下水了。
这其中的凶险她想得清楚,才不敢轻易开口,且爹爹那里这两日也并没有消息传进,而瑜城那边又迟迟没有回信……
叶婉茹不禁有些焦灼起来,与段恒毅重逢的喜悦也被冲散了不少。
而阻碍他们重逢的缘由,便也一直是这些雾里看花的是由。
“不必忧心。据我所知,此次前往广元调查,只调查出了这人是敏妃娘娘母家的一个远房亲戚,算下来,当是殿下尚未出五服的一个表兄弟。”
“这人在广元下属的一个县城里是个商贾,与殿下平日里并无往来。但难也就难在此……”
“此事届时告发,即使不是受殿下指使,但于殿下和娘娘到底是有损。且依照陛下多疑的心性,这件事无论真正的主谋是谁,只怕最后还会落到殿下和娘娘的身上。”
“殿下于陛下而言,虽有父子情份,但其中只怕利用居多。但陛下对娘娘还多少有一份眷顾之情的,若这一次事件不能解除,只怕娘娘也会失了帝心。”
这一次,段恒毅却是原原本本地把这件事剖析给叶婉茹听,且其中的利害关系也都清楚明朗地讲了出来。
听得这些的叶婉茹心下惊骇不已,更觉这幕后之人心思诡谲。若是这一次让他得逞,不啻于釜底抽薪,没了敏妃娘娘坐镇宫中,殿下必然受损。...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可造之才
“只这一次,若是将殿下的嫌疑完全洗清,只怕也没有几个人会相信,毕竟这沾亲带故的本就让人生疑,届时朝中上下对殿下难免会颇有微词。”
“更何况那人毕竟是敏妃娘娘的母家,虽是远房,但总还在五服内,殿下若是置之不理,也难免会寒了娘娘母家的心,宗族势力盘根错节同样不容小觑。”
“到时候只怕朝中说什么的都有,借故煽风点火的人也大有人在,于殿下而言,总归是有些纠缠不清且也落不着好的。”
叶婉茹的眉眼间带上了几分烦闷的神色,更多的却是气恼和忧心,对于那远在广元胆大包天的商贾也带上了几分恨意。
若非他胆大包天胆敢私铸银钱,又岂会让人抓住把柄到这时候来威胁殿下,而他生了这份熊心豹子胆,只怕也是仗着有殿下这样身份尊贵的表亲在其中。
这人也真是……皇子龙孙的表亲,这人也真敢认!
“私铸银钱一事,殿下着实是冤枉,只怕那商贾早就搭上了旁人,往殿下身上泼脏水呢!”
叶婉茹撇了撇嘴,眼中带着讥诮,显然是对这商贾极为不屑且又怀恨在心的。
听得这些话,段恒毅又哪里看不出叶婉茹心中在想些什么,只得无奈地轻笑两声,更觉这样皱褶鼻子拧眉的叶婉茹说不出的可爱。
伸手拨了拨叶婉茹微蹙的眉间暗,见叶婉茹面上带了些笑模样又捉住了他作怪捣乱的手,这才哼笑了两声。
“这位商贾名叫qiaoshi,倒并非是大恶之人,且在那乡镇上名声颇好,是个乐善好施之人。但此人怪就怪在胆大包天,行商之便又私下做起了私铸银钱的勾当。且据调查得知,这人私下里与那两位殿下并无接触和往来,更甚至不曾打着殿下的旗号招摇撞骗。”
“这也正是为难之处。倘若此人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倒也好处置……他虽行的不是正道,但这些银钱的所得最后大都给了穷苦百姓,是以他在当地的声望颇高。”
“此人虽剑走偏锋,但总归来说比朝中那些贪墨的小人却要强上许多。”
不过短短几句话,叶婉茹却是听出了段恒毅的话中之意,显见着他是对那个qiaoshi起了惜才之心,可这人现下就给殿下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日后若真到了殿下麾下做事,依仗这人无法无天的性子,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把天给捅个窟窿!
那时她只觉得顾清临这个人已经是狂放不羁,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和此人不相上下的qiaoshi,更有她面前的这人!
这性子竟也与从前变了许多,若是从前,这样的人他如何也是不会多看一眼的……
且她也知道恒毅这些话说得再理,这qiaoshi虽行的不是正道,但好在并没有招摇撞骗,反而把这些得来的不义之财都捐给了百姓,细算下来,倒也能算得上是造福了百姓。
可此风不正,若是不让这人吃些苦头,日后只怕也驾驭不得此人。且这样的一个人放在身边,便是一个潜藏的危害,不定哪一日便会惹出什么麻烦牵连自身。
“哼!我倒是看不出来,你竟处处替这人说好话,倒是与殿下这么多年的情份都比不得!”
叶婉茹嗔怒地瞪了一眼段恒毅,握在一处的手也往回缩了缩,只是刚一有所动作,便被那只大手握紧动弹不得。
看着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叶婉茹便也有些心下恼怒自己,不知怎得,在恒毅面前,她便忍不住使了小性。
且她方才的这一番话,听着怎么都不像是再给殿下taoshuofa,反倒像是她自己在为此拈酸吃醋……
被叶婉茹嗔怒地瞪了一眼,段恒毅只觉心中像是有羽毛轻轻刮过,带起了一片柔软之余又忍不住有些心痒。
只眼下他二人之间的关系却是不能有逾矩之行,心下觉得可惜之余便也很快释然,只用保养了大半年已经细皮嫩肉的拇指摩挲起叶婉茹滑腻的手背来。
虽心中有些心猿意马,但面上却不显半分,只故作些苦相出来,口中接连叹息起来。
“婉儿可冤枉我了不是?我不过是看那qiaoshi当得几分可造之才,若是磨练得当,日后定然也能为殿下谋事。”
“如今殿下势单力薄,且……日后若是殿下坐上了太子之位,少不得要培养自己的势力,朝中的那些老臣自是能不用便不用。”
原本叶婉茹觉得她和恒毅现下这般颇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在其中,奈何突然重逢尚未从这份泼天的喜悦中走出,又闻他说起了正事,倒也故作不知纵容起段恒毅来。
这些事理叶婉茹自是知晓,且眼下三位王爷中,虽看似殿下势头正盛,但殿下却是最为势单力薄的,于瑞王殿下和二殿下而言,殿下并没有任何的优势可言。
虽亟需这些新生势力,但她以为也是宁缺毋滥的。
“暂且不论qiaoshi日后会如何,只眼下又要如何处置他?总不能就这般放任罢?”
“谁说要放任他?不管他做这些是不是为了百姓,总归是触犯了律法的。但要处置他却也不是现在……”
段恒毅轻声叹息了一声,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这才又道:“你也知道前去广元调查略卖人一案的下属处处受阻,这个qiaoshi虽不在府城,却也算得是当地的百事通。只是此人素来谨慎,下属几次登门都被请了出去。”
“若是能从敲开他的嘴,只怕这件事也就迎刃而解,倒是也可让他将功抵过,于陛下面前也能有个交代。到时候小惩大诫给他点苦头吃吃,也不怕他不饿能对殿下感恩戴德。”
说这些话时的段恒毅神色平淡,但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且叶婉茹更是听出这话中的弦外之音,他,他分明就是想在陛下面前玩一出瞒天过海!
更有对于如何处置这件事,只怕他心中早有了主意,偏又在她面前故作苦恼烦闷,让她好一阵忧心,这般捉弄她,着实可恶!
“那你时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是其人之身了?这qiaoshi做下的事最后也都打算推诿给这个神秘的十一爷吗?”
“正解!他送了这样一份大礼,合该回礼才是否则岂不是太过小家子气!”
段恒毅笑着倾身上前拍了拍叶婉茹的发顶,不等叶婉茹反应时,便又道:“现下婉儿可否容许在下祭五脏庙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祸事渐起
这厢叶婉茹和段恒毅二人相认,亲亲密密地说了会话后,这才用气了迟来的晚膳,而此时被他二人惦记上的那位十一爷,却是有些怒气横生的模样。
那间暗室里似是常年都燃着成排明亮的烛火,照的这间暗室里始终如白昼一般,且在这些烛火的掩映下,龙首中含着的那颗夜明珠似是都失了不少光泽。
暗室中的物件摆放并没有发生变化,一如从前那般,只不过前几日方撤下去的消暑冰缸,如今又摆了回来。
闫卿之与这人对坐在方桌两侧,桌上散落着黑白棋子,已经彻底乱了的棋盘上并看不出先前是谁人更加技高一筹。
但却从他二人的神色上能看出几分端倪来。闫卿之少见的文弱中带了几分强势,梗着脖子坐在那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只看着对面带着面具的男子。
而这男子身上的气势却比闫卿之要足得多,颇有几分骇人之势。
他双手撑在方桌两侧,那双白皙且有些圆润的手上罕见地迸出了几根青筋,显见是已经发了怒的。
“卿之可知你方才之举,已经犯了忤逆之罪?”
这人扣在面罩下的声音有些沉闷,但却仍旧能够听出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来,更有那一双露出面具外的双眼中,也是能喷火一般。
面色有几分苍白透着病态,但却在这苍白的面色中又带着几分潮红,想来是本就病着的闫卿之也动了怒。
闫卿之口中苦笑一声,张口便讥讽起来,神情颇有些激动的他并没有了往日的那般隐忍不语。
“呵呵?忤逆?属下不过是不赞同您的这个计划,又何曾说过什么?就连这冰缸属下消受不得,您不还是依旧摆在了这处吗?属下又哪曾说过半个不字?”
“您如此布置,是要毁了这家国吗?又想要多少无辜之人奉上鲜血和性命,来为您登上那个位置作为基石?”
闫卿之的话落尚来不及反应,便只觉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了脸上,耳中嗡鸣一片,甚至眼前都有些模糊不清,然而他却不知那人何时起身动的手。
“你放肆!”
听得这一声爆喝,脑子尚有些不清明的闫卿之抬头怔愣地看着身前居高临下地睨着自己的人,心下便一阵阵骇然。
“卿之在这里享福是嫌弃太过清闲了吗?可是想和那范智双做伴?”
听得这一声带着笑意的话语,闫卿之只觉心中突突直跳,猛然一股惊恐之意便袭上心头,且对于先前自己的所作所为更加后悔不已。
他不该劝阻,不该为了不相干的人惹怒他……明明在历经过家逢巨变后能苟延残喘至此,他便该是冷心冷情之人!
却不想,到头来,他到底是存了一份恻隐之心。
只是他又该去恨谁?
范智双不过是个出身卑贱的市井无赖,又如何能与他相提并论?
想到范智双如今的模样,闫卿之心中便感到一阵阵作呕,原本就苍白的面上更是添了几分灰败。
“是,是属下逾越了。还请主子责罚。”
接连顿了几顿,闫卿之这才把这句话说完,且话音一落,他便从榻上起身,跪倒在地上。
弓起的脊背在薄薄的衣衫下能够看出有几分颤抖,且他的这般姿态却也能看出他的卑微来。
那人露在面具外面的一双眼意味不明地落在闫卿之的身上,就这样打量了良久,似是欣赏够了闫卿之屈膝求饶的卑贱模样时,才讥笑一声。
“责罚?眼下睨如今这个病篓子模样,怕是连那些婢子都不如,那一条条的责罚你又能受得住哪一条哪一款?”
听这人的口气似是没有先前那般暴怒,然而闫卿之却不敢有半分的掉以轻心,反而更加紧张起来,就连呼吸都不由地放轻。
他在等着最后的裁决,他深知这位喜怒无常的主子也是一个容不得任何人忤逆的人,像他今日这般言行的下属……若非他还有点用处,只怕也会像那些办事不力的人一样死的不能再死了。
“卿之体弱,想来这金陵并非是一处养人之地,三日后便启程前往孤墨吧!那里气候更宜人些,想来对卿之养身大有脾益。”
“呵呵,更何况那处本就是卿之的家乡,你这般缠绵病榻,许是思乡之情在作祟。回去好好看看的家乡,可还是你记忆中的模样。”
“吾便在此,静候佳音了!”
明明这人是笑着说的这些话,但闫卿之却感觉似是有利刃在他身上刮骨剔肉一般,像是受了凌迟酷刑,他那颗已死的心竟也仿佛开始滴血。
闫卿之的脸上彻底失了血色,仿佛如案头那上好的宣纸一般……双唇颤抖着嗫喏了半晌儿,他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
那人似是十分满意闫卿之的这般模样,且闫卿之的这个反应更像是取悦了他一般。在他那双清亮的眼眸中再也见不到一丝怒气和讥讽,倒满是和煦的笑。
“你好好养着吧!这几日吾就不来此处了。”
交代了这一句后,这人便昂首阔步地越过屏障,朝着那巨幅山水画前走了过去。
“属……属下,遵命。”
在那副山水画即将闭合时,闫卿之才缓缓附身叩首,口中低沉地应了一声。
“咔嚓”一声轻响,紧随闫卿之的话语声落下,偌大的暗室中再次只有他一人,然而这一刻闫卿之却觉得他的周身漂浮着许多的鬼魂。
“吾儿生来聪慧,日后必成大器!”
“卿儿,快到为娘这来,让为娘好好看看……夫子教的可都学会了?”
“吾儿抓周时便是一手执剑一手拿笔,日后定能成为能文能武的良臣,现下已经初现端倪,当真是为父的骄傲……”
“吾儿,快逃……”
“娘的好卿儿……”
“少爷……您快走……”
“大哥……哥……涵儿疼……”
“呵呵呵……咕咕咕……”
额头深深抵在地上的闫卿之口中发出怪异且模糊的声音,似笑似哭,他的声音中似是带着悲恸,又似是满怀着怨恨。
佝偻着身子倒在地上的闫卿之已经是泪流满面,那双似是总带着谋算的眼中也露出怔忡的神色,怔怔地望着虚无的半空中。
“为何……留我,独活……”
闫卿之口中呢喃了一句,又缓缓地闭上了眼,敛去了那双泛红的眸子中闪烁的茫然和恨意。
“活着,远比死了要痛苦。爹,娘,卿儿不孝,怕是要愧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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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小渔港
这几日的金陵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事情,除却鸿胪寺卿孔笙孔大人家的独女与人私奔一事,便要属城南那片土地上所发生的事情。
那片充斥着腐朽气息,像是总也消散不去的死鱼烂虾味,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消散在城南上空。且如今的范家庄也不叫范家庄,而是改成了“小渔港”。
青石打造的牌坊高高矗立在石桥和那条沙土路之间,牌坊上镌刻着“小渔港”三个大字,让人只看一眼,便仿佛会忘了这里在此之前是一处藏匿女人孩子的窝点。
焕然一新的并非只有这一处昨日新立起的牌坊,就连那些空置已久的房屋,如今也被修葺一新,正是晌午十分,远远看去,便可见在这小渔港的上空飘起的炊烟。
袅袅升起的炊烟带起了烟火气,同时也带起了勃勃的生机,再也难以见到往日的消沉和暮气。
远远看去便让人忍不住心中欢愉,更别提那些不时响起的家禽叫声,沙土路依旧是那条沙土路,只是曾经长满荒草地路上如今已经被铲平,不少尚未褪了嫩毛地鸡仔鸭崽正三五一群地在草中啄食。
小渔港中的房屋大多保持原样没动,只有个别年久失修的房屋扒了以外,临近村头那几处建有地窖藏匿人的屋舍也彻底被填平。
地窖能被填平,房屋被清除,只留下一片痕迹在空地上,就像那些伤痕会永远刻在那些被略卖至此的人心上一样。
段恒毅和叶婉茹并肩走在这条沙土路上,心境已经与以往大不相同,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二人已经表明了身份且心意相通。
更是因为段恒毅为城南这处小渔港所做的一切。
已经走过那道牌坊很远,看着眼前远处飘起炊烟的村庄,叶婉茹仍旧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青石牌坊,更是忍不住看了几眼身边人。
“你倒是有办法,在此处立了这道牌坊,倒也让这里的人免遭非议,也算是对她们的一种保障。”
“你这丫头怕是又心中难过了吧?不用思虑繁多,虽说那些姑娘不能再归乡,但至少在这里也算是有了一处安身立命之地。”
段恒毅毫不顾忌地牵住了叶婉茹的手,听出她话语中的低落时,便也驻足微微垂眸认真地看着她。
“婉儿,这世间并非所有的父母都一如我们的爹娘那般宽厚,虽这些姑娘们并没有犯错,但被略卖至此的她们早就失了贞洁,回家后……所得也不过是一死……”
“留在这里虽会日日免对曾经的伤痛,但至少没有人去非议她们曾经的遭遇。这里曾是她们的噩梦初始,但同时却也是她们的心生之地。”
“你应该为她们感到高兴,至少你要看到和家乡双亲相比,她们更愿意活着。也只有活着,才会有无限的希望,且更会用眼下的美好去吞噬掉那些梦魇。”
“只这两日,她们安顿下来后便开始着手种桑养蚕,甚至养起了家禽来谋生路,如今看这条河道虽毁了无数人,但却也并非一无是处。否则陛下又怎么会赐下这道牌坊至此。”
听得这些后,原本有些低落的叶婉茹倒是慢慢平复了心绪,虽心中仍旧对那些姑娘们感到怜惜,却也有些高兴起来。
“你如今真是越发能说会道了,当真是有三寸不烂之舌的风范,我还以为这处牌坊是你求了轩帝的恩典……”
“哼!这河道是他因一己私欲命人改建的,虽略卖人一案他未直接参与,可这些人能被略卖至此,到底也是有这条河道才会如此。他此举既能彰显天恩又能免了那可怜的些许愧疚,又何乐不为?”
听得这话,叶婉茹也不禁随着段恒毅的那声冷哼而冷笑了一声,“轩帝还真是好算计!几日前刚刚抚慰了金陵受灾的百姓,如今又开始收买人心起来,怕是这整个皇城的百姓都要对他歌功颂德!”
“孰不知这其中都是你一人之功,他轩帝不过是被你高高架了起来才不得已为之。”
说到这些,叶婉茹心中到底是存着几分不平的。先前她从未敢想过这个“顾清临”当真就是恒毅,且“顾清临”做的再多,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为了权势。
而今她知道这个“顾清临”就是恒毅,自然就多了几分不平之心,毕竟就算他做得再多,这功劳和美名最后也都落在了“顾清临”的身上。
而他段恒毅……在旁人眼中早已经是已死之人。
昨日已经许多不上朝的轩帝开朝第一件事,便是当着百官的面夸奖了这位“小顾卿家”,但看顾言那个老奸臣,尾巴便已经要翘上天了!
她这心中又如何能好过!
叶婉茹和段恒毅牵着手在前面慢慢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虹玉、碧玺、怀瑾和怀瑜四人正一脸烦闷地跟着。
这两日自家小姐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倒是和顾公子越发亲近起来,虽在外时仍旧是从前的那般相处模样,可私下里却亲近的不得了。
虽牵手在虹玉等人眼中算不得伤风败俗,但总归是有几分不忿的。
那顾家公子是什么名声,如今就得了小姐的芳心?
叶婉茹并不是不知道虹玉等人心中所想,且她能和段恒毅这般相处,也是因为再过几日恒毅便打算把身份一事向爹爹坦白。
等到了那时,她自是也会告诉身边这四位亲近之人,毕竟她们与她的情份不一般,且对恒毅也是颇为情重。
至少她相信,她们是不会害恒毅的。
只是眼下还不到时候,她也只能任他们私下瞎猜测了。
“婉儿能这么说,私心里便因为着手经办此事之人是我,若是换了旁人呢?”
段恒毅听得叶婉茹为他鸣不平虽心下高兴,但还是宽慰起叶婉茹来,毕竟她会生出此心,便也是因为他。
“我所做之事并非没有私心,况且朝中上下像我一样的人不在少数,就像泰山大人,便不也如此吗?怎得不见婉儿这般忿忿?”
“呵呵,看来婉儿当真是看重我看重的紧呢!你也不怕这话被泰山大人听了伤心。”
“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这如今还没嫁呢,胳膊倒开始向外拐了!”
段恒毅学着叶洵的模样板着脸拧起了眉,一脸的愁苦模样,口中憨声憨气地连连摇头叹息。...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春风得意
这两日叶洵过得并不舒心,暂且不提那位“十一爷”为何人就已经足够让他焦头烂额,就只这两日叶婉茹和顾家小子越走越近,就足以让他心烦意乱。
且这件事也让叶洵感到为难不已。他一方面希望婉儿能放下心中的结,一方面又觉得那顾家小子实非良人……只是这条路却不是他能给选择的,毕竟日后要陪伴婉儿到老的人并非是他们夫妻二人。
叶洵眉头深拧着,眼见着是心中烦躁不已。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后,他便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转而专心地看起了桌上那厚厚一摞的简报来。
昨日轩帝罕见地上了朝,且因他前几日有伤在身,也堆积了不少的公务,如今倒是全都赶在了一切,又加上查探“十一爷”的事,颇有些让他无暇分身。
相比叶洵的心烦意乱,这两日金陵中风头正盛的怕就是御史大夫顾言顾大人了,就连前两日处在风波中心的孔笙孔大人,都已经鲜少有人再提起。
昨日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轩帝嘉奖了“顾清临”,还未下朝时,顾言便听得了不少同僚的恭贺,等到了下朝时,更是有不少人跑过来恭维他。
一时间,顾言当真是春风得意,且这些赞许和恭维,更是让顾言像是喝了坛陈酿一般,有些微醺的飘飘然。
就连回到府中后,顾言对待顾夫人的态度都好了不少,且也是亲自解了顾夫人的禁足,又连着在顾夫人的院里用了晚膳且留宿。
眼见着顾府的风向变了,顾府上下对待顾夫人倒是比从前还要敬重几分。春风得意的顾言丝毫没想起来那个被他远远打发到岳山城老家的长子从云。
对于顾府上的这些变化,段恒毅却是心知肚明的毕竟顾言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大半年来的相处,他已经有了几分了解,更何况在顾府中,他也是有眼线的。
若是不掌握了顾言的动向,他又怎能安心呢?且有了昨日的陛下之举,这两日对他频频亲近叶家的举动,顾言竟也有些乐见其成的模样。
老狐狸顾言打的什么主意,他自是能猜出来几分,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只怕这两日顾言便会遣顾夫人到孔家去解了两家的亲事。
想到已经北上卓阳国的顾清临和孔采薇,段恒毅脸上露出了些嘲弄来,他顾言自以为能掌控着整个顾家、能左右所有人,却不料想顾清临这个人却从来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待顾清临不亲,便是顾言做的最大错事之一,他更是亲手赶走了这个能扭转顾家死局之人!
对此,段恒毅是存了几分幸灾乐祸之心的,只是这份心思在他看来太过阴暗,轻易不肯示人,尤其是在叶婉茹面前。
而这会儿的叶婉茹还因方才他的打趣心存害羞,正半垂了头略微快走几步,并不敢去看段恒毅,便自是也未看到段恒毅此时脸上有些阴险狡猾的笑。
若说顾言在朝中是个狡猾的老狐狸,那么此时的段恒毅便已经是有了几分小狐狸的模样,无论是心机还是手腕,都与从前大不相同。
唯一不变的,便大约只是那颗恒者久矣之心。
看着前方那道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段恒毅的眼中都染上了一层暖色,略微扬高了声调叮嘱起来,“慢些走,昨夜里刚下过雨,这段路又最是不平,别伤了脚。”
“我哪有那么娇弱,又不是纸糊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叶婉茹到底还是放慢了脚步,像是有意在等身后落后了几步的人一样。
如今的叶婉茹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悦,再难一见从前的那股忧愁和阴郁,而今再看到焕然一新的城南小渔港,眼中更是透着欢喜。
这里再也没了让她心中恐惧的地窖,就连那股令人作呕的鱼腥气也已经消失不见,虽然小渔港中有过半人都是捕鱼为生,但那股鱼腥味却已经不再,反而多了几分鲜活气。
耳中听着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后便又是另有一番感受。对此,叶婉茹颇有感触。
现今的小渔港中生活的并不仅仅是从前那些被赶走的渔民,更有数百当初被她和恒毅解救出来的女子和男子。
因日前一位归家的姑娘被……死了以后,更多的人却是不愿意回家。
她不敢想,如此艰难的环境下都生存下来的姑娘,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家以后,受到了怎样的对待,才让她选择了轻生……
她从来都知道“好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一句六月寒”的道理,却从未想过那些恶语可以杀了一个已经伤痕累累之人。
她更想知道的是,除却他们心中存着的廉耻,人命便是如此轻贱吗?且在她看来,那姑娘的家人之残忍与那些畜生不如的东西同是不分上下的。
这也让那些犹豫不前的人,都断了回乡的念头,而安置这么多人的责任便也落在了恒毅的身上。
她不知道在此之前恒毅是怎么说服她们选择城南这块土地,只眼下所见到的一切,都让她心生希望,且真心为那些姑娘们感到高兴。
她更是听恒毅说过,那些曾出现在河堤上的不义之财,也有少数被用来重建了屋舍,如今城南在恒毅手中,已经是焕然一新。
养蚕种桑也好,豢养家禽也罢,总归是一条谋生之计,这里又紧邻河畔渡口,将来无论是禽蛋还是禽肉抑或是缫好的蚕丝,想要寻到销路并不是问题。
相比于轩帝所得的虚名,恒毅才算是真正的做了好事。
想到此,叶婉茹不免生出些与有荣焉之心,更甚至是一种自豪感,远比从前知晓他打了胜仗时更甚。
不知不觉间叶婉茹不免也有些走路带风,看那模样,竟是比顾言还要得意得多。
向来在叶婉茹身上便比旁人多了五分关注的段恒毅,自是看出来叶婉茹这会的不同,只心下感到好笑的同时,却也是放下心来。
临近晌午,虽家家户户都在做饭,但也有不少勤快的姑娘正在割草以备晚间为食家禽,也有刚打了鱼的渔户家正遣了幼子往交好的人家送鱼尝鲜,是以这会儿小村庄中倒是十分热闹。
那些姑娘们见到叶婉茹和段恒毅两人进了村,倒也不生疏也不害羞,只见礼后便又各自忙着手头上的活计,倒是有大胆的姑娘打趣了一声。
“顾大人。”
“顾大人好。”
“顾大人这是带了……心上人来看咱们小渔港吗?”...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你不知羞
这还是叶婉茹自知晓了“顾清临”真实身份后,第一次对这个名字有了一种抵触的情绪,且听着耳边响起的左一句“顾大人”右一句“顾大人”,她下意识地便握紧了段恒毅的手。
甚至这会儿的她已经顾不得害羞,只满心关心着身边人的情绪。
然而让她稍感意外且安心的是,身边的恒毅似是对这种称呼并不抵触,且也颇有些乐在其中的意味……
略一思忖,又见到段恒毅眼角眉梢都带着的得意笑容,叶婉茹便知道自己的担心完全多余,对上那位姑娘带笑的眼,她便只觉面皮发热。
“你松开……”
挣了几下也没挣开那只大手,叶婉茹不禁小声地祈求起来,毕竟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且那位刚才出言打趣的姑娘目光始终流转在她身上,这让她越发地有些无地自容。
知晓叶婉茹的心事,且也知道她是个面薄之人,段恒毅虽心下有些惋惜,但却舍不得当真让她难堪,只口中喟叹一声后便松开了手。
“你呀!”
松开了叶婉茹的手以后,段恒毅只抬胳膊轻轻撞了叶婉茹的手臂一下,并没有太过亲密的举动,转而看了一眼立在道边的那位姑娘。
“丽娘在此逗留,怕不是专门在此等着看本官心上人的吧?”
那位名唤丽娘的女子看着不过与段恒毅年岁相仿的模样,言行举止间可见亦能看出几分大家闺秀之风,但言谈间却又不似那般忸怩文弱,反而多了几分似是男子的爽朗。
“大人哪里话,丽娘我又不是能掐会算的半仙儿,不过是知晓今日大人会经此地,才想着见大人您一面。”
段恒毅听了这话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微微拧了下眉头后,便看着丽娘。
反而是站在段恒毅身旁的叶婉茹心下有些吃味起来,她虽然知道恒毅在外自是不会拈花惹草来烦自己,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无论是恒毅还是顾清临的相貌,都是十分出挑的。
且如今恒毅顶着“顾清临”的身份,言行举止间带上的不仅仅是从前他自己的习性,更有顾清临的放荡不羁。
本就是两个极端的人,如今气质合在一处,倒是多了几分亦正亦邪的魅惑来。本就是风度翩翩之人,又救得她们于水火之中,会生出依赖甚至是倾慕之心,并不奇怪……
因知晓段恒毅的本性如何,且也知道这些姑娘在此前遭了大罪,叶婉茹虽心下吃味,但却并未表现在脸上,只静静地立在那里等着丽娘口中的下文。
“大人您不嫌弃我们……给了我们这一处安身立命之所,我等感激不尽。当牛做马来报答的话就不说了,大人的家世我们已经了解,也知道大人您跟前自是不缺当牛做马之人。”
先前脸上带着笑容的丽娘说着话,便眼见着眼眶发红,似是带着隐忍的恨意,却又有些唏嘘的庆幸在其中。
只那眼眶也只是微微泛红了些许,却并未见她流泪,“只盼日后大人但凡有能用得到我等的地方,但凭您吩咐。”
丽娘似是有些欲言又止,且眼中目光看向叶婉茹时已经不自觉地便带上了些许的艳羡。
段恒毅把丽娘眼中的目光看得清明,又想到丽娘的身世和后来的遭遇,便自是对丽娘未说出口的话有了几分猜测,然而他却是又装作不知。
只淡淡地看了一眼丽娘,段恒毅脸上又带着那惯有的似笑非笑模样,“日后倘若当真有事寻你帮忙,某自是不会客气,这回你可以安心了。”
抬脚向前走了两步时,段恒毅又停下脚步转回身看了一眼丽娘,“已经到了晌午你还回家去吗?我记得你家的小哥儿不过才三岁,正是离不得人的时候,你倒是心宽。”
打趣了一句后,段恒毅这才宽慰起丽娘来,且他话语声并不低,与其说是在给丽娘宽心,不如说是在说给那些停在路边的人听。
“你放心,明日便有泥瓦工进小渔港,你们想要搭建鸡舍鸭舍还是盖粮仓都可以去刘海柱家登记,会挨家挨户给你们搭建的。”
“要是桑树苗还不够,也都上报到刘海柱那,会有人处置的。”
说这些话时,段恒毅的态度并没有刻意放缓,像是没有把丽娘当作女子一般,反而在不知不觉间带上了几分军中时的硬朗。
看到段恒毅这副模样却说着像是家长里短的话,叶婉茹感到新奇无比,且也因他知晓这些琐事而感到又一丝隐晦的骄傲之心。
原来她所倾慕之人,不仅上马能战,下马能文,就连这些平日里不会在意的小事,他处理起来都能信手拈来……
如今的小渔港组成颇有些奇特,在金陵内外十里八乡中都可以说是一处特别的存在。
这里的原住民早在范家兄弟在此横行时,便被驱逐出村,且有些性格刚烈的,便早已经惨遭毒手……
如今落脚小渔港中的居民,有过半是从地窖中解救出来的人,又有一小部分人是段恒毅派人寻回的原住民,其余的二三十户则是外乡流浪过来的人。
之所以会想到将这些人安置在小渔港,不仅仅是因为段恒毅不想小渔港这块地界就此败落,更是因为这些人皆是命苦之人。
这些人放在一处,自是不会低看谁一眼,不过都是吃不饱饭的泥腿子,有了一处安身立命之处已经是心怀感激。
且这些百姓淳朴,每日里大都想着如何挣得银钱,没有人有心思去说三道四,更让段恒毅看重的是,这些人中有大多数人都打着光棍,与他年岁相当没娶媳妇的人便有三十人之多。
若是日后这些人中有能看对眼的,也不妨是好事一桩。
当然这个考量他自是不会说给叶婉茹听,且丽娘的欲言又止他猜测也大致与此有关。
这丽娘家里从前是开绣房的,被掳也是在去一户大人府上送绣服的路上……丽娘绣得一手好绣品,方才他看丽娘欲言又止地看着婉儿,先前又说了那样打趣地话,怕是丽娘想送他们一幅绣品作为谢礼。
这一点上他虽然不在意,但却猜不准婉儿是否在意……且现下距离他们大婚之日更是遥遥无期。
叶婉茹和段恒毅走在通往渡口处营帐的路上,心中仍旧为方才那般模样的段恒毅而有些感到新奇,“如今的你当真与从前大不相同,有时候我都会不禁产生怀疑,从前的你展露出来的当真是……”
“那婉儿更喜爱从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段恒毅笑着追问一声。
“你……真是不知羞!”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福泽百年
如今城南的改头换面,不仅仅是轩帝在坊间的声望比以往更甚,就连段恒毅这个“小顾大人”的名声也是水涨船高。
不过昨日轩帝在早朝上夸赞了几句“顾清临”,今日的轩帝便接连接看到有几本折子上对其大夸特夸,只快把“顾清临”此人夸成了天上有地下无……
立在轩帝身后的大总管高博似是睡着了一般,但细看下又能发现他那双不大的三角眼正微微眯着,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不知心中正在忖度些什么。
轩帝坐在宽大的椅子中,微微蹙眉看着折子上的字,十分入神的模样,又像是碰到了什么为难之事,就连在案头跳来跳去的鹦鹉都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轩帝的这种反常行为,高博自是看在眼里,但却始终未曾出声,就连那只似是捣乱的鹦鹉,他都未曾开口呵斥。
许久后,轩帝才合上这本折子拿在手中颠了两下后仍在了案头,口中哼笑了一声。
“呵呵,这些个人倒是让朕开了眼了!”
像是睡着了一样的高博听到这句哼笑,一瞬间便像是醒了过来一般,身形微微一动,不等说话脸上已经带了三分笑。
高博眼眸微垂,微弯的脖颈和脊背又压低了两分,带着一股卑微的姿态。
“可是有哪位大人不开眼惹了陛下不快?”
“朕不过昨日刚刚赞赏过小顾卿家,今日便有人上奏朕,说是顾卿家博学多才、行事雷厉风行,放在大理寺做一个小小的主簿实在是屈才了,变着法的让朕给顾清临升官呢!”
轩帝的话语低缓,并听不出任何对顾清临的不满,反而似是对那上奏几分多了几分嫌弃之心,甚至是轩帝在说完这些后,口中还轻笑了几声。
高博站在轩帝身侧,只能看见一个轩帝的侧脸,并不能准确地从轩帝的脸上看出他神色为何,但这话听在他的耳中,去也能猜个大致。
“呵呵,不知哪位大人如此多管闲事,小顾大人生性便有些不羁,如今陛下把小顾大人放到大理寺历练,若是当真如了这位上奏大人的愿,岂不是白费了陛下您的一番磨砺之心!”
高博语速不快不慢,话语轻柔中又带着笑意,且说话间也没了从前的那般胆战心惊,反而多了几分随意。
是以他这般有猜测帝心之嫌的话,并未引起轩帝任何的不悦,甚至在听完高博的这番话后,还煞有介事地略一颔首。
翻了翻眼皮的高博见轩帝并没有不悦,这才继续道:“咱们大耀历朝历代都颇重孝道,但今日老奴却是听闻,不知为何小顾大人与顾大人之间却是生了嫌隙……”
“生了嫌隙?”
轩帝声音略有冷凝,只哼笑一声,“哼!不过是多事之人见不得旁人好罢了!如今的小顾卿家虽不是金陵年轻子弟中最为出众之人,却也比世家那些不成器的东西要强,一个从前劣迹斑斑之人如今都得了朕的青眼,自是有人看不惯!”
“陛下所言极是,小顾大人的确是这年轻一辈中少有的才俊,能与之相比的只怕也就是咱们大耀的几位殿下了!”
笑眯眯的高博像是没听出轩帝话语中透露出对于世家的不满一般,只笑呵呵地应承起轩帝来,且话语中又带着对几位殿下的敬佩之意。
明明是非常明显的阿谀奉承,但因高博的态度,听在耳中,便已经让人多了几分信服。
可这话若是换作从前,只怕听在轩帝耳中还能让他的龙心大悦。然而眼下他膝下的几位皇子殿下被囚禁的囚禁、乐于医术的依旧整日往太医院跑,还有一个整日里只知道四处搜寻美味的皇子……
至于那两位身在瑜城的王爷,轩帝倒是并不十分看重……
若非老大和老三……他堂堂一位帝王膝下,只怕还当真没有能比得过小顾卿家的皇子。
这对于一位帝王来说,却是有些悲哀的。
好在顾清临就算是有七窍之心,也还是在他的掌控之中,且他做事,至少要比那几位皇儿更得他心。
轩帝心中可谓是喜忧参半的,但这一点他却并未表现在脸上,反而像是被高博的话取悦了一般,眉宇间沉着的阴郁一扫而空。
“就你会说话,不过小顾卿家的职位的确是该动一动了,否则一个小小的主簿对他来说,确实是委屈他了。”
“不说旁的,就城南一事,他便处理的十分妥当。这般滴水不漏的行事手段颇有几分顾卿家的风范,也该是顾卿家教子有方,才让朕身前多了一个能臣。”
“能得陛下赞誉,想来小顾大人做事定然是极得陛下喜爱,如此再看,小顾大人可不就是一直沾着陛下您的天子之福嘛!”
高博神情中似有些唏嘘的模样,“要说老奴才是沾了陛下您福气最多的人,老奴一直蒙陛下您的天子之气福泽,这才养的这般心宽体胖日渐富态。”
听得这话的轩帝倒是转过头来细细地打量起高博来,一见高博果真是比前些日子白了不少也胖了些许,当下便龙颜大悦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养病养得倒是养的越发富足的模样,人都是苦夏,你倒好,反倒是看着更富态了些!好啊,看来我皇城的风水,上天还是会多眷顾百余年的。”
“百余年哪够,依老奴的拙见,有陛下您这般福泽宽厚的真龙天子佑泽,五百年之久也是足够的。”
高博脸上现出些向往的神色来,他眼中带着憧憬的神色看在轩帝眼中,只让轩帝感到一阵阵的心血沸腾,似是一下便找到了志同道合之人一般。
“哈哈,五百年之久,只怕那个时候你我这般的**凡胎,早就消逝在了这滚滚红尘中。那些也只有儿孙能看到了!”
轩帝虽是笑着,但不难从他的语气中听到几分带着惋惜的意味。
对此,高博却并不在说话,只一脸唏嘘的模样站在那里不言语,且双眼中目光有些怔忡地看着殿中长长的甬道。
本就对长生之道有些痴迷的轩帝,听得这一番话后,对于长生不老更是多了几分势在必得之心。8...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心怀怨恨
看着轩帝心急火燎奔往供养“仙长”所居的丹阁的身影,被下令不许跟着前去的高博眼中现出些意味深长的神色来。
面上已经没有了笑意的高博望着轩帝的身影渐渐被掩映在那翠绿丛中时,眼中猛地现出一股浓烈的恨意。
不过须臾后,高博眼中的恨意便已经散去,又是往日那般笑眯眯的和气模样。
站在殿外的高博回首看了一眼殿中龙案上隐约可见的那一摞奏折,眼中有些许的烦忧升起,长叹了一声后,这才一甩臂弯里的拂尘转身走了。
而离开的轩帝的确是奔着丹阁去了,近日来他减少了“仙丹”的服食,且已经近月余不近女色的他也的确是感到了这仙丹所带来的微妙之处。
至少他夜里已经不会惊梦,白日里也常常感到神清气爽,就连有些说不出口的隐疾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原本他还想着过一段时日再继续服食仙丹,但方才高博的一言,让他心感澎拜激昂的同时,却也激发了对长生的势在必得之心。
毕竟这一段时日的清心寡欲,让他对长生之道已经淡了不少的心思,求长生他自是为了能长久地享乐,若是不能享乐,想来那长生之道也甚是无味……
可现如今,他却是已经不再这么想。而这仙丹还是要继续服食的。
许是这会热气上来了,又许是轩帝心血澎湃,眼见着健步如飞奔往丹阁的轩帝,面色越发地红润起来,已经远远地把跟随在后的侍卫们给甩在了身后。
金陵中最不缺乏的就是轶闻趣事,前两日发生的孔家姑娘与人私奔一事,现下热度已经降了下来,且被人津津乐道的人却是换成了“顾清临”。
说到顾清临,便又有人想起与之有婚约在身的孔家姑娘,百姓们闲谈间不免又会生出几分唏嘘来。
“自那日孔大人被陛下叫去问话,这几日都不见孔大人府上开门,就连我们庄子上种的菜,这几日孔府都没收,这银子倒是也没少给……”
“呵呵,老张啊,你这也够偷着乐的了,菜没收钱还不少给,那菜你转手再送到旁的府上,可不就又是一笔收入么!”
“刘老哥儿,话不能这么说,要是真那么做了,日后只怕孔府这个生意就要断了!”
……
“若是从前小顾大人不那么风流,怕是孔家也就不会生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来。”
“这说到底啊,怕是缘分未到啊!否则本就是表亲,若是再结了亲,便是亲上加亲……”
“呵呵,这可就是你有所不知了,话说小顾大人并非是那等铁石心肠之人,只是孔家姑娘爱错了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爱错的道理!难道这世间的男子,都要像顾清临一样不顾廉耻地追在人姑娘身后吗?”
……
一辆马车不疾不徐地驶过闹事,那些并非刻意压低的说话声,自是被车中的人听了去。
车里的闫卿之听着这些闲言碎语,眉宇间是带着几分不耐和鄙夷的,但眼中却又有些兴味盎然的模样。
这些家长里短的话,他似是已经许久未曾听到过,这般带着烟火气的话语,似是离他已经十分遥远。整日囿于那间暗无天日的暗室,若非他心有坚持,只怕早就忘了今夕是何年。
虽说以前他的身份,也不会去关心每日桌上的菜肴来自哪个庄子哪家农户,却让他有活着的感觉。而如今,他……也不过是具行尸走肉罢了!
方才那些闲言碎语说三道四虽让他有些感到厌烦,却又感到无比的真实,似是出了那间暗室,他便远离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也能闻之一乐。
但那样简单且清苦的日子离他太过遥远,且他生来便是高门之子,后遭奸人陷害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只留得他一人独活……
想到能苟活至今的缘故,闫卿之脸上现出一片憎恨来,更多的确是悲恸和厌恶。
厌恶那些人,也厌恶自己。
巍峨的城门就在眼前,闫卿之却萌生出了一股退意。
此一去,他便是灾星。
这让他想到当年阖府上下惨遭满门抄斩,是不是也因为有他这个人的存在才会变得如此,否则为什么今日将要带给故土灾难之人会是他。
他恨,他恨很多人,然而他更恨的却是自己。他无力改变,只能闭着眼睛前行,去做那些违心之事。
赶车的小厮眼见着几家点心果脯铺子就要驶过,不由地勒了勒缰绳,转头问了一声,“公子,此一去路途遥远,最少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到。那里不比金陵繁华,不买些小食蜜饯来打牙祭吗?”
车内的闫卿之听得小厮的话后,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怒来,但随后神色间便又变得淡漠,“不必了。”
清冷且沙哑的声音传出来后,小厮只得有些可惜地看了几眼点心铺子,随后便赶车继续前行。
车内的闫卿之眼中却是波动不已。
这样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每日城中往来没有八十也有一百,自是不会有人关注车中坐了何人,但却没有人会想到这样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中所坐之人,会挑起两国之战。
段恒毅不知道闫卿之的存在,但闫卿之却已经从“十一爷”的口中知道了他的存在,他在感叹与之同病相怜时,却又对段恒毅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恨意。
他们虽同病相怜,却又是同人不同命。
他只能做一个藏在暗处的人,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而段恒毅却能光明正大地在明处建功立业,虽行事都是为了报仇,而他却显得那样肮脏不堪!
心中气血的翻滚,让闫卿之病态的脸上现出些红晕来,整个人都仿佛透着一股死气,但那双恨意浓烈的眼却又诡异地透出些生机来。
催生人充满希望的,也许是无尽对生的向往,但有时也是挥散不去的恨。
身在城南的段恒毅正与叶婉茹坐在帐前的凉棚下休憩,自是不知有人把他恨进了心里,更不知有人为发动一场战争,竟不远千里拖着病体前往边城。...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牟取暴利
“这几日河堤上还有骸骨挖掘出来吗?”叶婉茹手中端着一杯清茗并不饮,反而是不时便将茶盏凑到鼻前轻嗅几口。
段恒毅见叶婉茹的这般举动,自是知晓这河堤上的腥气还未散尽,轻瞥了一眼立在一旁有些目瞪口呆的罗宝莲,这才转头看着叶婉茹。
“你这丫头倒是胆大,谈起白骨竟也不生畏!”
罗宝莲并未体会到自家少爷这一眼是何意,只以为自家少爷嫌弃自己站在这里碍眼,但又碍于老爷的吩咐,正踌躇着不知是该留下还是该离开。
虹玉倒是看出了“顾清临”的用意为何,且自家小姐的举动也被她看在了眼里,不禁在心中感叹了一句。“顾公子看着倒是对小姐越发上心了……”
手脚麻利地打开随身携带的食盒,从食盒最顶层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打开后便是一个小巧玲珑的金蟾香炉。
燃了佩兰置于金蟾的腹中,虹玉这才退到了叶婉茹身侧,同时也白了一眼一脸呆相的罗宝莲。
闻着自金蟾口中缓缓吐出的清幽香气,叶婉茹脸色缓和了不少,那杯清茗却也没再饮用,缓缓倾倒地上后,这才叹息了一声。
“我并非不害怕那些白骨,只是一想到那些白骨的主人生前都是如我一般的女子,那份畏惧便变成了怜惜。”
“让人生畏的并非是白骨,而是害人之心。她们既未害人,我又何须生畏!”
听闻叶婉茹这般话语,段恒毅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不少,偏头看过去时,只见叶婉茹又接连倒了一盏茶缓缓倒在地上,再一次重复后,这才把茶盏放回到桌上。
她这般也算是祭拜了那些枉死他乡的冤魂。
“现下便只盼着哪一日她们能沉冤得雪,更盼着那些罪魁祸首能以命相抵。”
叶婉茹看着段恒毅的眼中,却是带上了期盼。
听出话外之音的段恒毅只觉心下一暖,眼中也现出些动容的神色来,嘴上却有些木讷地不知如何开口。
他知道婉儿既是再说城南一事,也是再说父亲一事。城南一事进展如何婉儿已经全然知晓,只有这件事他们一直未深谈。
许是时机不对,两次见面他和婉儿两人谁都没有提起此事。说来也是有些怪异,他们明明都是为了此事,却并无人提及。
现下婉儿提起,无疑是在勉励自己,更是在安慰自己。
段恒毅心感温暖的同时,又不禁感到有些高兴,他的婉儿总是这般善解人意,且心性一如从前那般善良。
只是她的善良已经与从前有了改变,这也是他乐见的。
段恒毅霍地起身,在叶婉茹诧异的目光下郑重其事地对着她抱拳揖了一礼。
“婉儿姑娘且放心,某定然不遗余力查办此事。”
原本虹玉、碧玺两个丫头正因为站在城南这片土地上,且因叶婉茹的举动而有些伤感,见到“顾清临”这般模样,都不禁笑出声来。
叶婉茹对于段恒毅这般搞怪耍宝的模样,眉眼间也带上了几分笑意,只是这笑却带着几分含蓄,更多的却仍旧是忧心忡忡。
那件事一直调查无果,眼下却又是不断牵扯出旁的事非,旧事尚且未了,新事一直不断,总这样下去,人总会疲乏。
一旦疲乏便会松懈,便会给人可乘之机。且如今他们一直处在被动的状态里,要时时防范那位十一爷耍花招不说,又要提防轩帝等人,实在事防不胜防。
坐下身来后,段恒毅端起茶壶给叶婉茹面前的空盏斟了清亮的茶水,这才一语双关地抚慰一句。
“婉儿放心,这些事早有一日会明了,又何须愁苦。”
此时此地都并非是一处说话的好地方,且更怕徒惹叶婉茹凭添烦忧,段恒毅便说起了城南的案子。
“于昨日酉时末,河堤挖掘一事彻底告罄,共挖出完整骸骨二百零六具,残缺不全者三十四具,今晨天微亮时便已经由仵作尽数运回大理寺。”
说出这些话时段恒毅的语气虽没有太大的起伏,但仍旧可以听出他话语中的沉痛和恨意,而方才还笑着的虹玉和碧玺也止住了笑声。
她们觉得在这片埋葬了冤魂的土地上开怀大笑,是对那些人的不敬。
听到这个具体的数据,叶婉茹是心惊的,同时也是愤恨的。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这里尚且是天子脚下便行凶杀人,若是,若是……还不知道要有多少的枉死之人深埋淤泥河沙之中!”
红着眼眶的叶婉茹声音略有些沙哑,且几度哽咽才把这些话说完,搁在桌上的手臂一直在颤抖着,她眼中的悲恸却多过于恨。
“婉儿……虽这个数字惊人,但她们身死已成事实,我们该庆幸还有更多的人活着。至少她们活着才能看到歹人伏法。”
抬手覆在叶婉茹有些单薄的肩上,段恒毅扳过叶婉茹的脸,却见那张脸上已经是泪流满面。
段恒毅心下却是有些后悔起来,后悔不该把这么残忍的事说给婉儿听。只是话已经说了,他后悔也来不及,且略卖人一事并非只发生在广元一带……
这几日他调查得知每年的上元节花灯会上,都会有至少百名姑娘失踪,这个数字便更加惊人,每年百名还是上报到官府的,那些上报无门的便不知还有多少。
历朝历代朝中对于略卖人的律法都甚为严苛,然而还是有人视律法于无物以身试法,这不仅仅是因为朝中办案效率低,更是因为这其中牟取的暴利诱人。
也许他上奏轩帝修改律法,才能使略卖人一事彻底杜绝。
然律法太过严明,难免会有人抱怨,且暴利之下,也依旧会有不法之徒……
哭过了的叶婉茹渐渐平复下来,却是咬牙切齿的模样,“范智杰柳三豹那帮杂碎什么时候问斩,我要去观斩,否则实在难消心头之恨!”
听得这话的段恒毅先是一怔,随后眼中便带上了些许无奈的笑。原来他的婉儿不止心地纯善,也是会说粗话骂人的。
“昨夜与寺丞商讨过,两日后午时临街口问斩,这两日便会张贴告示。”
段恒毅并未阻止叶婉茹去观斩,这是婉儿的一个心结,他希望这个心结打开,且有他陪着婉儿,也自是不会出了差错。...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表明心迹
顾清临从来都觉得甜言蜜语不过是逢场作戏,而今他听到怀中姑娘的那句喃喃自语方知,原来不仅仅是有关情爱的言谈便是甜言蜜语。
这种千般好的话竟然要比吃了蜜糖还要甜,且听上去更是比所有的情话都更为动听。
已经不再需要海誓山盟,他便知道他怀中的姑娘依旧倾慕于他,且他也知道怀中的姑娘依旧如过去那般惦念他。
甚至她以千般好抵挡了他的千般不好……是否也正是因为如此,采薇才会一如既往地追随在他身后?
顾清临心中感到万分的庆幸,庆幸怀中人是个长情之人,更加庆幸怀中人没有用他的千般不好去抵挡所有的好……
若是那般,他们二人便只怕也没有此刻的相拥。
一抬眼便看见一双满含着神情的眼,孔采薇带着泪光的眼中满是震惊,一颗心更是狂跳不已,她甚至开始怀疑站在她面前之人当真是顾清临吗?
若真是顾清临为何会对她流露出这样温柔的神色?倘若不是,那么他又为何与他毫无差别?
孔采薇的心中震惊之余又开始有些害怕起来,她这两日也曾听闻顾府上的传闻,眼前之人会是假扮之人吗?
“你是谁?”
孔采薇的声音有些发抖,但眼中的泪光却已经凝结起来,且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有些冷肃起来。
倘若她面前之人便是那假扮之人,那真正的顾清临又在哪?他……会不会有危险?
听到孔采薇的问话,又感受到怀中人有些抗拒且瑟瑟发抖的身体,顾清临脸上扬起了一抹不可抑制的愉悦笑容。
“他既然有千般好,又为何你会哭?”
说着,顾清临便用指尖慢慢挑去孔采薇面颊上尚未滑落的泪珠。
带着笑的脸上似是有几分不怀好意般,且顾清临的举止极为轻浮。
孔采薇抬手挥开顾清临落在她脸上的手,却不想手腕却被紧紧抓住,且她看见面前人的眼中带着点逗弄,与从前的顾清临并无二致。
这个人,到底是真是假?
孔采薇心中十分迷惑,她眼中的震惊已经变成了恐惧,身体更是不住地往后倾斜,然而顾清临的手臂十分有力似是绳索一般紧紧地箍在她的肩上。
“你到底是谁?”
难掩心中的慌乱和恐惧,孔采薇却是再一次盈上顾清临的目光,口中声音冷凝地再一次追问。
一手紧紧揽住孔采薇的肩,一手抓在孔采薇的手腕上,拇指摩挲着指腹下孔采薇手腕上露出来那一块滑腻的肌肤,顾清临脸上的笑意便越发地愉悦。
“方才姑娘见礼时还道了某的名讳,怎得如今倒是记不得了?难道某的名讳便是那般不堪入耳吗?竟然你几句话的功夫便全忘了。”
顾清临的声音低缓且深沉又带着一股笑意,听在耳中格外地显得轻浮,此时的他仿佛是那个游走在红粉胭脂巷子里的浪荡贵公子。
眼见着孔采薇挣扎得越发厉害,本就脏腑受伤未愈得顾清临便有些揽不住怀中人,然而他却十分舍不得放手,只得脸上挂着轻佻的笑,暗地里却是呲牙咧嘴。
顾清临口中叹息一声,声音越发地温柔,且眼中也带着些许的无奈,对于孔采薇这般执着地追问他确实颇有些束手无策。
“我到底是谁对于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人已经站在了你面前,又何必在乎一个名讳?”
一模一样的神态、语气,就连说话时微弯的眼角、嘴角噙着一抹坏笑的模样都与她所熟识的那个人毫无差别,然而为何他的态度转变会这般突然?
他不是一直倾慕叶姑娘吗?且金陵中早已经有传闻他放言非叶姑娘不娶吗?
既然如此,为何又对她有如此深情的模样?
他便是这般左右逢源想享齐人之福吗?
孔采薇心中升起了一股愤怒和悲伤,他并不是她所认识了解的那个顾清临。
顾清临有情深,甚至不顾颜面地追在心悦之人的身后鞍前马后,只为能换她回眸;他有情深,面对心悦之人时会流露出旁人未见的温柔神色……
这些都是从前她所期盼和奢望的,而今这样一分温柔以待放在她面前,她却又患得患失起来,且归根结底是她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顾清临。
这种不信任与她心悦顾清临并不相干,且亦并不妨碍她心悦于他。
“站在我面前之人,便是我心中所想吗?名讳如你又为何?没有名讳之人又是何人?”
孔采薇的眼中带着前所唯有的认真神色,深深地望着顾清临。
她想从他口中听到真话,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似是带着弄虚作假一般的假意温柔。
顾清临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有些复杂的神色,似是有什么在困扰着他一般,且他的眼中又有些许的迷茫。
没了名讳之人又是何人……
没了名讳,他便依然还是他,即使他被冠上张三李四等姓名,他依然还是他,还是顾清临……
他只是不想有顾言那样的父亲,却从未想过要丢名弃姓,顾清临便是他,他便是顾清临,这一点上始终无法更改。
名讳如他便已经是不可割舍,跟随了他二十年之久的名讳,又如何丢弃?
顾清临执起孔采薇的手,缓缓地覆在自己的脸上,手上又用了几分力气把孔采薇发抖的指尖按在了自己的脸上。
“是热的吗?”
顾清临口中嗤笑一声。
当手被顾清临执起时,孔采薇一颗心开始狂跳起来,且又十分地紧张不安,更多的却是一种羞赧。
她从未与心悦之人如此亲近,可无论是鼻息间萦绕的香气还是指尖下泛着微温的面颊,都在真真切切地告诉她这些都是真的,并不是她一厢情愿的臆想。
像是失魂一般,孔采薇双眼有些失神地看着面前的那张带着浅笑的脸,口中喃喃地应了一声。
“是热的。”
“我是热的,心也是热的,如此你还不相信站在你面前之人便是你心中所想吗?”
“这荷包上绣制的图样可不就像此刻的你我二人?”
顾清临从孔采薇手中抽出那枚荷包仔细地端详着,眼中的欣喜之意分明,手上也分外爱惜地轻抚着紧密的绣线。
佳人坐在灯下一针一线地绣制着荷包,那一针一线便都是情谊,也许她还会害羞浅笑,毕竟这样的图样送给男子便是在表明心迹。
“你愿意同我一起远走高飞吗?”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待嫁之龄
叶婉茹并未察觉到虹玉和碧玺的异常,就连段恒毅看过去那一眼,她都未曾知晓,只满心沉浸在心中那种挥散不去的甜蜜中。
原来在这段感情中,一直心中惴惴地人是恒毅,若非刚才她地那一番话引出恒毅的心中所想,只怕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恒毅也会怕。
这也让她心中升起了一股似是怜惜的感情,恒毅不仅仅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更是一个刚刚及冠的青年。
他也该得到更多的关爱……
手背上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叶婉茹只觉不只是手背上的皮肉发热,就连面颊都变得有些滚烫起来,然这种逾矩却又透着小亲密的接触,却又恰恰可以让她真实地感受到恒毅还好好地活着的事实。
这也是她一直纵容段恒毅有意无意小动作的一个原因,然而此地是城南,并非是叶家,她自是不会容许他放肆,否则流言蜚语说出去总归是会让人心中不爽利。
冷硬着心肠又有些歉意地看了一眼段恒毅,叶婉茹便飞快地抽回了手,同时也在桌下握紧了手,手中的帕子早就变了形而不自知。
段恒毅自是不忍为难叶婉茹,也更不会让她感到难堪,这般相处的模样,倒是比他身为“顾清临”时更加拘谨了几分。
只这份拘谨却是表面上的,心中他们却比从前还要亲密几分。
段恒毅微微沉吟了须臾后,颇有些郑重地看着叶婉茹突然道一句:“明日我便去府上……”
“好,今晚回去我便先禀明了爹爹。”叶婉茹郑重地应下后,却是长吁了一口气,方才缓和下来的脸上便不禁又带了几分羞赧之色。
他二人说话只说了一半,却也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然而不明就里的虹玉和碧玺等人却是有些目瞪口呆的模样。
“顾公子”在在她们眼中一直都是个不着调的,现下这般郑重其事地说要登门拜访大人,怕不是求亲吧?
可这求亲哪有当事人自己上门的?寻常的农户人家都知道要先找了媒婆上门问问,更何况是这等权宦之家!
“顾公子”这般做岂止是不合礼法,简直是肆意妄为!这要是传了出去,只怕对小姐的名声有损!
虹玉性子尚算稳重,碰到这样的事当下却也有些乱了神,不断地抬眼瞥怀瑾,想让怀瑾给拿个主意,要么就是先回府上禀报老爷夫人,毕竟他脚程快些。
虹玉能忍住当下不发作,然而碧玺这个直性子的丫头却是有些忍不住,毕竟她一直就看这位“顾公子”不顺眼,现下又听见这样的话,炮仗性子当下便着了。
“顾公子,不是碧玺我做婢子的指摘你,我们府上是什么身份,你们府上又是什么身份?就算你有心求娶我家小姐,你也要先禀明了顾大人顾夫人,再遣了每人来府上才可,这样也不会辱没了两家府上的名声。你这样亲自登门跟我们老爷求亲,这不是胡闹吗?”
“你把我们小姐当什么了?我们小姐配你绰绰有余,若非……哪轮得到你个登徒子风流少爷来献殷勤!”
碧玺不管不顾地跑到段恒毅面前指着他鼻子就开始吵嚷,她的行动突然,就连站在她身边的虹玉都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时,碧玺口里的话也跟连珠炮似的秃噜出来,这让走上来的虹玉面色有些讪讪,且也有些不安地看着被碧玺指着鼻子骂的“顾清临”。
小姐这两日和“顾公子”走得近,她们自是看在眼中,虽然她们知道小姐的脾性如何,虽不会责怪她们,可“顾公子”毕竟喜怒无常,且碧玺这般冒失莽撞,又以下犯上……
她的言行不仅仅会让小姐在“顾公子”面前丢了颜面,这若是放在府里,遇上一般的主子,足够发卖出府。
叶婉茹原本听到这些话时,眉心已经微微蹙起,这并非是对碧玺的不满,而是对段恒毅生了歉疚之心,且碧玺的这番话也让她心中有些不好过。
受人指摘是一方面让她心中为恒毅感到有些委屈,另一方面则是她想到了那场夭折的婚礼……
说到最后时碧玺已经忍不住带上了哽咽,眼泪滴溜溜地在眼中打着转儿,丝毫不见往日的胆怯,只倔强地站在那里。
然而当她朦胧的泪眼对上“顾清临”那双已经冷下来的眸子时,仍旧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甚至脚下已经生出了几分退意。
然而心中的不舍和对自家小姐的爱重,又让她似是脚下生了根,只装强作狠地站在那里与段恒毅对峙。
虹玉见到“顾清临”的这般模样,早就心下慌了神,不禁求助地看向自家小姐,然而她却发现自家小姐一脸怔忡地模样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她虽心中急着向自家小姐求救,却也不敢贸然开口,只得心急地拉着碧玺。
“呵呵,你倒是个忠心护主的。看在你这般维护婉儿的份上,本公子便不予计较你以下犯上的冒失之举。”
装模做样的段恒毅又带上了几分平日里顾清临的那副模样,言行举止间都带着张狂和咄咄逼人,一脸似笑非笑的神色间带着讥诮。
“不过本公子倒是想知道一件事,你就这般急着把你家小姐嫁与本公子吗?方才本公子可有说过半句要到贵府求亲?”
段恒毅抬手敲了敲卓案,口中轻嗤一声,“本公子倒是不知道你这婢子从哪听了什么戏文,脑子里整日只知道嫁不嫁人,莫不是你到了待嫁之龄春心萌动了吗?”
不等虹玉和碧玺脸上现出羞赧地神色,段恒毅便转头不再理会她们二人,只一脸笑意地看着叶婉茹,“婉儿,这便是你地不对了,身边的丫头若是有些思慕之人,还需你这做主子的给操持些才行。否则这胆大妄为的丫头怕是会对你生怨。”
段恒毅朝着叶婉茹眨了眨眼,脸上带着有些狡猾的笑。
他这般言谈并非是要挑拨离间,而是方才看出了虹玉和怀瑾之间有异,这才想起了她们皆是到了适婚之龄。
至于碧玺,他不过是想给她点教训罢了!他虽不至于和她斤斤计较,可这丫头说话不管不顾,难免会祸从口出,且方才他也听到了临近的树林中有人落下。
那人落了有一会儿了,却是迟迟不露面。...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戳人痛处
面上似有轻视之意的段恒毅,目光似有若无地瞟过那片树影幢幢的林间,口中轻嗤了一声。
看来还是有人不死心,非要从他身上挖出点有用的东西才肯罢休,如今城南的羽林卫都已经撤出,只留下三十人在此巡逻,以防这些刚刚安居于此的百姓们有意外。
去不想那些跟在他身边的这些眼线直到还不肯撤去,还真是让人厌烦不已。
叶婉茹似是非常愤怒一般,听得段恒毅的话后当下便从椅子上起身,手中的茶盏也砰地一声砸到了地上。
“顾清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身边的丫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你可要看清楚了,这可不是你顾府的人,还轮不到你叱责!”
“你这挑拨离间的手段未免也太低劣了些!”
“我竟看不出堂堂的顾家公子如今的小顾大人,也有当媒婆子的资质,你这般能说会道,若是改了行当,怕是会抢了许多人的饭碗!”
似是怒极的叶婉茹口中冷嘲热讽着,一句比一句尖锐的话从她口中说出。不仅让段恒毅有些怔愣,就连方才被段恒毅叱责了的虹玉和碧玺二人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她们还从来不知道自家小姐骂起人来也能这般的跋扈,且方才被点破了心事的虹玉这会儿已经顾不得羞赧,只快步上前站在了叶婉茹身后。
“小姐,您消消气儿,和这样的人置气犯不着,凭白再惹的您心中不快。”
虹玉拉着叶婉茹的袖子小声地宽慰了一句,旋即又看了一眼仍旧有些呆愣模样的碧玺,“傻愣着干什么,还不扶小姐回府,难道小姐气病了你才安心吗?”
碧玺听了这话当即便红了眼眶,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一脸沮丧地低垂着脑袋走到叶婉茹跟前,有些内疚地看着她。
她再蠢再笨也知道今日这番争执都是因她而起,且造成这一切的人也都是她,若是没有她那一番自作聪明的话,便也不会是眼下的处境。
方才还相谈甚欢的二人,转眼间便有些反目成仇,也都是因为自己的那一番话。且她也明白了两日后登门拜访,并非如她所想的登门求亲。
弄巧成拙说得便是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的也是她这样的人……
碧玺心中忐忑不已,连带着看向段恒毅的眼中也没了往日的提防,只剩下淡淡的愧疚,但却又似是带上了些许愤恨。
发了这一通火,叶婉茹自知是不能留在此地,有了虹玉和碧玺的话,当下便朝着段恒毅冷哼一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才拂袖离开。
只是让叶婉茹有些无力扶额的是,在虹玉和碧玺的眼中,她难道当真有那么脆弱不堪吗?
还气病了,她是有多脆弱才会被气病了!就连赵诗妍、闻语兰那样糟心的人时常在她眼前晃,被气病的都是不会自己!
不过被恒毅这么一点,她倒是也开始留心起身边的两个丫头来,虹玉和怀瑾之间她不是没有发现异常,只不过她没有往那处想,如今想来倒是有些蹊跷。
若是他二人心意相通,合该给张罗亲事才行,只是怀瑾到底不是府上的人,父母也还在外祖的谷里做事,该给外祖去信才行。
坐上马车的叶婉茹早没了方才那般火气冲天的模样,眉眼间都带着浅淡的温婉笑意,一颦一笑间,便仿似池塘中盛开的荷,娇艳且明媚。
方才还充满欢声笑语的营帐前,眨眼间便只剩下段恒毅和小厮罗宝莲二人。段恒毅凝着眉一脸阴沉地坐在那里,似是十分不快一般。
罗宝莲最近不得自家少爷待见,现下更是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可他又不敢,生怕一会儿少爷吩咐时他不在,便会成了少爷的出气筒。
是以,这一主一仆二人,一个满面阴沉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一个像个鹌鹑似是缩着脖子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
茂密林间的那道身影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挺拔的身形似是林间的松柏一般,那张脸上的神色也是忽明忽暗,良久后,才似有自嘲般轻笑一声。
衣物擦过枝条叶片带起的沙沙声响很快便传进了段恒毅的耳中,且听着这人不疾不徐稳健有力的脚步声后,他便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想不到今晨羽林卫撤回,不过午时这位致果校尉沈长林沈将军便迫不及待地来此,看来撒下的网里终于开始进鱼了。
沈长林一改往日的软甲着身,而是穿了一身浅灰色的细部长袍,若非他面容坚毅带着几分刚硬,鲜少会有人以为他是位将军,只会以为是一介书生。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段恒毅勾起了唇角,露出一个有些讥讽的笑,“想不到沈将军还有这等嗜好。不知沈将军来此又是为何?”
本就对“顾清临“有些看不上眼的沈长林自是知晓这人脾气阴晴不定,现下又在叶家小姐那碰了钉子,是以他对这般冷嘲热讽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是还是让他有些恼怒。
而更加让他恼怒的则是城南这处已经不需要羽林卫驻扎,可不知“顾清临”用了什么法子,竟让陛下没有收回口谕。
一想到还要听这人调遣,沈长林心中便是一阵憋闷,不过一个狗仗人势的东西,竟也想爬到他的头上作威作福!
只是这次来,他却并非是为了吵架而来。
“顾主簿还是这般的牙尖嘴利,只是本将军看你实在是降伏不来这等烈性之女,孔……呵呵,本将军倒是忘了,孔家小姐已经与人远走高飞,自是不会与你成亲!”
这沈长林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开口便直戳“顾清临”的痛处,虽说顾家子不喜孔家女人尽皆知,可有婚约的未婚妻与人私奔一事又另当别论了,这便是在践踏他“顾清临”或是整个顾家的尊严。
沈长林向来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但也并非是笨嘴拙舌,如今倒是有了几分伶牙俐齿的模样。
听他提起孔采薇,段恒毅似是十分恼怒一般,原本懒散地坐在那里的身形轻动了两下,微微向前倾身的同时,一手又用力地按在桌角上,瞋目切齿的模样似是要啃咬了沈长林。
然而段恒毅只是瞪着沈长林须臾,那脸上的怒气便散了大半,只冷冷地讥讽道:“想不到沈将军在此地也算是学有所得,至少你这副伶牙俐齿练就的有了某的几分真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