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七章 有意激怒
闫卿之心中不过几个转念便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带着病态的脸上也现出几分讥讽来。
“呵呵,这姜大人自己上赶着找死那也怪不得旁人落井下石了!可怪就怪在不知那位是不是想要拿他开刀杀鸡儆猴了,毕竟这一年来大大小小的官员没受到敲打的人可是不多了。”
说这话的闫卿之半垂着眼眸,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如何,但话语中的轻蔑却是显而易见。
龙椅上的人听到闫卿之的话后,口中意味不明地轻嗤一声,随后便缓缓地睁眼睨了一眼像是没骨头一样倚靠在引枕上的闫卿之,狭长的眼眸中流露出刹那间的杀气。
但再转眼间,那股冷冽慑人的杀气已经散了去,只剩下淡淡的温和,与先前那般大相径庭。
“姜恒与闵柏淳往来密切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咱们能知道的事那个老东西又如何会不知?更何况他也的确是该敲打敲打了,否则怕是要成了忘主之人!”
闫卿之脸色变了变,方才还带着一丝精光和算计的眼并不敢看向龙椅上的人,反而一手捂在嘴上低咳了几声。
这时,闫卿之抵在唇边的手已经用力到有些发白,突起的骨节上惨白一片,心中一片骇然的他不得不用装病一事来掩饰过去。
方才他这话是存了试探的心思,之于姜恒他一直以为都是二殿下的人,现在看来却是未必,且主子手中还有那些暗线,他并不清楚。
看来主人对于他的防备也并不是如他所言的那般坦荡,更何况一个简单的试探,便差点激怒了他。
这种认知让闫卿之心中有一种愤怒的感觉升起,甚至是一种屈辱的感觉。
他拿了身家性命来与他交换一处栖身之所,同时却也回馈了近乎等同的价值,说到底他们之间并不是主仆的关系,至少在他看来是一种互惠互利的关系。
然而现在的他才清楚地认识到,当时他剖心剖肝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以致他现在没有了离开的可能。
除却这一件暗无天日的暗室,想必他一旦迈步到阳光下,迎接他的便是无数飞来的箭矢,毕竟他早该是已死之人。
他这般不啻于与虎谋皮,可他已经没有了退路,他没有能力从他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溜走,而他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闫卿之心中愤怒的火有如风助一般在飞速蔓延,不过顷刻间便近乎烧得他体无完肤,也近乎烧得他丧失了理智。
闫卿之未言语半句,龙椅上的人也并不急着说话,反而眼中带了些许笑意,双手抱臂仰靠在宽大得龙椅中好整以暇地看着软榻上得闫卿之。
看着看着,这人眼中的笑意便越来越大,甚至口中也发出了一阵略微低缓的笑声,像是发现了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一般。
也的确是非常有趣,一个人活得还不如一条野狗,竟然还能苟延残喘地活下来,又活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他的命还真是够硬啊!
这淡淡的笑声听在闫卿之耳中便是嘴刺耳的嘲讽,且从前那些种种不堪的过往也都在他眼前一一闪过,闫卿之双眼怒红却又强忍着不能发作,最后便都化成了一团积压在胸口的火气。
“咳咳咳……”
闫卿之口中发出一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就连那单薄的身躯都跟着震动起来,仿佛随时都会跌倒一般。
一股有些熟悉的腥甜渐渐袭上闫卿之的喉头,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也戛然而止。
含着满嘴的血腥,闫卿之只淡漠地从袖笼中抽出帕子擦了擦嘴角上溢出来的一点血丝,旋即便轻笑了几声。
“忘主之人的确该杀,主人千万不要手软才是,否则那些背信忘主的奸佞早晚有一天要爬到主子头上来作威作福。”
这样说话的闫卿之字字句句都像是浸了血一般,声音沙哑地厉害,莫名地便多了几分阴森森的感觉,偏那一张惨白的脸上还带了笑。
闫卿之缓缓抬头看了一眼龙椅上坐着的人,眼中带着些许笑意,又带着些许的疑惑不解。
他不该是这样,自己方才这番话可以说是大逆不道了,怎么不见他上来掐死自己?
呵呵,就算这间暗室中没有侍卫,闫卿之也知道那人要是想让他死,和碾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不,也许有区别的,毕竟他比蚂蚁大得多,但他知道一条人命对于那人来说,真的算不得什么,毕竟他们这些人的命对于那人来说怕是还不如这暗室中的一片地衣值钱。
三千多人的鲜血那人手上都已经沾过了,只怕是最冷酷的刽子手都比不上那人,偏得他还生了一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
殊不知那副温润无害的皮囊里,却是装的狼子野心!
在心中嘲笑过那人以后,闫卿之便不由地开始自嘲起来。
若非他生得这副还看得过去的皮囊,怕是也苟延残喘不到今日……
“卿之你越矩了,我希望你下不为例!”
良久后,闫卿之才听到龙椅上那人都中淡淡地警告一声。
“是,殿下。”
闫卿之不过瞬间便回过了神,心中庆幸之余又生出了些许的懊恼。
那人从来不会心慈手软,那么就是他还有利用价值吧?
不管闫卿之心中作何想,龙椅上端坐的人并没有打算处置闫卿之的意思,且那些因闫卿之口中忤逆的话而升起的怒气,也都发泄在了他手中的龙首上。
纯金打造的龙首上,已经被指尖刻下了几道深深的痕迹。
听到这一声“殿下”龙椅上的人眼神闪了闪,同时方才冷漠的一双眼中已经带上了些许笑意。
“卿之以为顾清临还要用多久才会查到他想查的?”
已经泄了愤懑且不免有些后怕的闫卿之听到这话后,当下便收起了自己的那些心思,转而把心中所思放到了正事上。
“呵呵,顾清临不过是被牵着鼻子走,什么时候查到还不是主人您想如何便如何吗?他顾清临并非是三头六臂又没有手眼通天的权势,寸步难行下又岂会有所成效?”
“卿之此言差矣!”
“这两日已经有一批人南下了,去向不用说卿之也该猜得到,况且他也并非是寸步难行,至少眼下沈长林是站在顾清临身边的。”
龙椅上的人口中轻笑了一声,手指一下一下在放在他抓挠出来的印子上摩挲着。
好好的一张椅子便这么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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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八章 接天莲叶
龙椅上的人微微垂眸看了一眼手下已经有些丑陋的龙首,兀自叹息了一声。
但随后这人便又轻笑了一声。
假的就是假的,即便毁了也不会感到惋惜。
闫卿之对于那人一会儿叹息一会儿笑却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这样的阴晴不定是常态,且毕竟没有人能揣测出主人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倒是方才主人的一番话让他有些沉思起来。
“想不到第一个反了聂大统领的却是这位极为忠心的致果校尉沈长林,如此看来聂大统领驭下的手段也不过尔尔。”
闫卿之语意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厌恶,好似与聂大统领聂海阁之间有着仇恨一般。
“呵,聂大统领倒是有心去保这位属下,可偏偏这人是个死脑筋又受了有心人的鼓动,自是不愿去做那背信弃义的小人。”
“况且他们也不过是听命于人的下属,再闹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是死是活还不是聂大统领一句话的事么?”
“不过这次倒是给了我们可乘之机,原本以为这羽林卫是一块难以下嘴的铁饼,却不想内里早已经腐朽不堪了啊!”
龙椅上的人说完这些话后,便痴痴地消了起来,眼中一扫方才的阴霾,且闪着精光,带着一股子算计。
闫卿之手中正拿起先前那本未看完的书,闻言后翻书页的手顿了一顿,继而才道:“如此说来,倒是要感谢那些多事之人了。”
说着这有些违心话的闫卿之面上带着喜色,然而心中却是极为不屑地轻嗤一声。
若说羽林卫中没有安插人手,那实在是不像主人会做出来的事。他只不过是借此把这件事情搬到明面上来罢了。
“这的确可以算得上是喜事一件了,毕竟近月来我们可是处处占着下风,反倒是让顾……那人机关算尽占了上乘。”
从主人口中听到他承认技不如人的话让闫卿之十分惊讶,且又极为震惊。
但上等不及闫卿之询问一二,龙椅上的人便又缓缓开口。
“卿之以为现在我们身边的人如何?”
乍一听到这话,心中没鬼的闫卿之也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能跟在主人身边的人自是都为了效忠主人的人,想来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呵呵,但愿如此吧!”
龙椅上的人听到这一句含糊其辞的回答并未恼怒,反而略微停顿后便低笑出声。
御书房偏殿中的户部尚书姜恒正笔直地站在一处书案前,拧眉眯眼一副严肃非常的模样盯着他面前的书案,微微垂首的模样像是正是聆听教诲一般。
然而在他面前空无一物,除却那张宽大舒适的椅子外,再无一人。
且整个偏殿中连一个侍奉的人都没有,他这般模样倒像是有些疯魔了一般。
然而这是姜恒想到的,唯一的能让他活着走出这间偏殿且又不失了帝心的做法。
站在那里的姜恒仿佛一个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细看下便能看出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正在细微地颤抖着。
只是不知这颤抖中是胆战心惊居多,还是年岁大了这个把时辰便受不住了……
汀兰水榭建在一处占地颇广的荷塘中,据悉是从前宫中一位贵人颇得先帝的宠爱,特命人将原来的荷塘扩大了两倍有余。
只是后来那位贵人香消命陨,先帝不愿睹物思人,这一处荷塘便也变得无人问津起来,直到轩帝登机后,这一处荷塘才慢慢地又被重视起来。
而这一处汀兰水榭原本之挂了一块上书“韵”的匾额,汀兰水榭也是在轩帝继位后才改的。
只是不知这“韵”字是那位香消玉殒的贵人名字,还是只不过是一个应景的字,但不管为何,那都是从前的事了。
倒是如今这一处汀兰水榭又回到了从前的热闹,倒是不像从前那般寂寥。
开的正艳的莲花绽放出缕缕飘香的花瓣,青翠欲滴的莲叶蔓延到了远处天边,且在这一片碧绿中或粉或白的莲花像是在这片云朵上轻舞的仙子一般。
看着轩窗外的轩帝眼中有些出神,有些飘忽的目光似是落在了那一片接天连地的莲池上,又似是正在透过莲池慢慢回忆着什么。
轩帝的脸色算不得好,至少看上去带着几分阴沉,不像是赏景,且看轩帝的模样,那回忆中也大多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情。
反倒是那一片冰冷的脸上,带了几分讥诮和轻蔑的意味。
手边便是一副残局,然指尖拈着一枚棋子的轩帝,却久久没有落子的意思。
桌上的茶壶中早已没了氤氲的热气,失了最佳的温度,饮到口中后便也没了最初的那份清香,反而会多了几分苦涩。
只是这苦涩过后,便会有些许的回甘在口中蔓延。
这品茶便如品人、品世事一般,谁又能料到呢?
缓缓收回目光的轩帝瞥了一眼手边的茶盏,毫不犹豫地执起来递到了嘴边,然而他只略微垂眸看了一眼茶盏中清亮的茶汤便又放了下去。
“当真是朕高估了你吗?”
随着轩帝的一声自言自语,拈在他指尖的那枚棋子缓缓落下。
汀兰水榭外侍立的王总管垂首默立,静静的水榭内外半点声响也无,是以当那道听上去有些轻缓的脚步声响起时,王总管便倏然睁开了一双似是有些困顿的眼。
王总管伸长了脖子越过那些呼呼幺幺的莲叶向来处看了一眼,眼中便带了些许的笑意,旋即他便转身朝着水榭走了过去。
“启禀陛下,小顾大人前来,是否要老奴打发了去?”
水榭内已经又拈起一枚棋子的轩帝闻言手中顿了顿,旋即便又扔回了棋笥中,而这时的轩帝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位身穿玄色衣衫的人。
“既然来了一会儿便宣进来吧,正好朕有事要吩咐。”
轩帝口中淡淡地吩咐一声,旋即便看了一眼来人。
来人在轩帝耳边耳语了几句后,便一闪身悄无声息地大开的窗间飞跃出去。
“是,陛下。”
王总管应了一声,便又走回到原地站定。
缓步走来的段恒毅听到几声莲叶抖动发出似是砰砰的声响时,眼神闪了闪,旋即脸上便带了些许的笑。
看来轩帝身边果然还有一股不明暗势力的存在,这把未雨绸缪做到极致的当属轩帝莫属!...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九百四十九章 和气可欺
眼见着段恒毅一副吊儿郎当地模样走过来,王总管脸上堆起了笑,小步挪着向前走了两步。
“小顾大人今儿倒是好早,可是城南现在不那么繁忙了?”
段恒毅看了一眼一脸笑容的王总管,眼中便带了些许揶揄的笑,只是说出口的话却带上了几分讽刺的意味。
“呵呵,王总管您老人家管的倒是挺宽,本官看你也很关心城南一案,若不然本官和陛下请示一下,调你到城南协助本官办案吧!”
王总管抬手摸了摸额头上沁出来的汗,带笑的脸上便挂上了几分为难的神色。
“小顾大人快莫要拿老奴打趣儿了,老奴何德何能敢与小顾大人您相提并论,更何况小顾大人您是青年才俊,老奴不过是……”
说话间不知不觉又向前走了两步的王总管,不断地抬手擦汗,一张老脸许是晒得久了,竟然越来越红,且他额头上的汗也尤如雨下一般。
“不过是半截儿身子进了黄土的人,小顾大人莫要折煞老奴了。”
话音儿一落,王总管便又悄无声息地退回到了之前站立的地方,脸上带着点恭维的笑。
段恒毅轻拧的眉宇间开阔了些许,稍稍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站定后颇有些冷淡地看了一眼王总管。
“王总管说笑了。”
旋即,段恒毅也不再等王总管说话,便抬脚向着水榭的方向走了过去。
走过王总管身边以后,段恒毅方才冷下来的脸上便带着些许的笑意,且那一双眼中的笑意更是挡也挡不住。
方才王总管借着说话的机会在他耳边低语一句,“姜大人在御书房偏殿中面壁思过呢!”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是有些意外的,但同时心中也存了看热闹的心思。
姜恒此人为官三十载,担任户部尚书十五载,但做起事来一直都是唯轩帝是从,说好听的是中规中矩,说得难听些,那便是不辨是非之人。
为了不开罪忤逆轩帝,姜恒从来就不是一个知晓规劝得臣子,更别提直言上谏,他把头上得乌纱帽看得比什么都重。
如今可见他这般唯轩帝是从,也并没有讨得轩帝的圣心,甚至是轩帝已经有了拿姜恒开刀的意思。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朝堂的局势便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沉寂了许久的轩帝已经准备开始动手,那么这一次便会是大刀阔斧,而不是雷声大雨点小。
只是不知这一次,最后的受益人会是轩帝还是谁……
“启禀陛下,臣有事上奏不请自来,还望陛下海涵。”
站定在水榭门外的段恒毅敛去了脸上那股带着些轻狂的笑,一本正经地行了礼。
水榭内的轩帝闻言后,略抬了抬眉,却并没有开口,只是重新从棋笥中拈起一枚棋子,旋即略一思索后便落到了棋盘上。
“呵呵,寒暄完了?朕还以为朕的臣子和朕的奴才有很多话要说。”
轩帝口中带着嘲讽的话落在了段恒毅的耳中,但同时也落在了不过三四丈之遥的王总管耳中。
段恒毅面上没什么变化,只是抬起的脚步略微顿了一下,旋即便神色如常地继续抬步向前走去,同时脸上已经带了些许淡笑。
反倒是王总管听到这话脸色白了几分,眼中也不禁便带上了几丝担忧,王总管有些艰难地转了转头,但又飞快地转了回来,旋即便双眼死死地盯着脚下的那块砖。
“陛下这可是错怪臣了!臣不过是看王总管长得一团和气,忍不住想要揶揄几句罢了。”
装模作样地门扉上轻叩几下,也不等轩帝言语,段恒毅便推门而入。
进到门里的段恒毅并未抬头看轩帝,反而恭敬地行了礼,未听到轩帝说话,便也不直起身来。
面上一片恭谨的段恒毅心中冷笑不断,现在的轩帝可以说是有些草木皆兵了,不过三言两语的寒暄,他便已经容不得。
这般做来,实在是难看得很。
也许那位长随轩帝身侧的大总管高博便是如此失了帝心的吧?
而他这般张扬轻狂,不过是想要像轩帝表明,他就是仗着王总管看上去和气可欺才会出言讽刺,这也是为了打消轩帝的疑心,更是在像轩帝表忠心……
他要像轩帝再一次表明他的立场和忠心,昨日之事定然会在轩帝心中留下怀疑,他来此便是为了打消轩帝的疑虑。
坐在软榻上的轩帝抬眼看着不请自来的年轻臣子,眸光闪了闪,倏尔脸上便带了淡淡的笑意。
轩帝口中语气略有严厉,像是有些怒气冲冲般将手中剩余的两枚棋子摔进了棋笥中。
“装腔作势你倒是炼得炉火纯青,王总管一团和气也是朕身边之人,又岂能任你肆意揶揄讥讽!”
“陛下,您这可就冤枉臣了,臣并非是看人下菜碟之人,王总管看着和气面善……又对城南一案有些上心……臣也是这几日被城南的案子急昏了头,这才有些口不择言。”
段恒毅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脸,说话间脸上便带上了几分懊恼的神色,眉心也紧紧地拧了起来,似是十分愁闷一般。
“不管如何,城南一案既然你已承办,便总要交给朕、交给百姓们一个满意的答案才行。”
轩帝抬手点了点期盼,发出几声清脆的敲击声,“你记着,这里是朕的皇宫,容不得你放肆!”
这两句话轩帝说得颇有些阴沉,但话语中浓浓的警告意味却不容忽视。
“臣铭记在心,定不敢忘。”
段恒毅长长地揖了一礼。
轩帝眼中微冷的目光打量着段恒毅,不知不觉便想起了昨日在穹顶山时段恒毅所说的话,那股尚未消散的怀疑便又重新出现在他眼中。
这时候在汀兰水榭外的王总管已经惊出了一脑门汗,他生怕里面那位一个不小心便把自己暴露了出来,直到听见这句话后,才轻轻地舒了口气。
“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
轩帝也不让段恒毅平身,只惬意地靠在引枕上不时地拈起一枚棋子自己与自己对弈。
“回禀陛下,臣前来是听闻户部尚书姜大人被陛下召进宫中,臣想问问姜大人户部是否囊中羞涩,若不姜大人不嫌弃,那夜收到的赃银臣便如数交到户部。”
段恒毅把心中早就想了几遍的话流利地说出口,好似丝毫没有察觉这话有什么不妥一般,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
轩帝捏着棋子的指尖有些泛白,横眉怒目地瞪着说话的段恒毅,他已经不想计较这位小顾卿家是如何得知姜恒进宫一事,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地火辣。
“不过区区几十万两,户部若是拿不出,那朕的家国岂不是要亡国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九百五十章 眼盲心瞎
不过说话间,轩帝的脸色已经变得如常,丝毫看不出方才出现在他脸上的羞愤神情,然而他的呼吸却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且轩帝压在棋盘上的手也紧紧地攥成了拳手,好似随时都有可能把面前这副残局毁掉重新再来一般,而他看向段恒毅的目光也带上了些许愤恨。
下到地方小官大道朝中官员有人贪墨,他是心知肚明的,毕竟他是一国的帝王,若是连这点事都看不清楚,便也不会有机会坐在这个位子上。
且贪墨些许在他看来也实属正常之事,水至清则无鱼,若是凡事都清明透亮,那么这整个大耀国便也不会有今天这般模样。
没有些许的蝇头小利,又哪有几人肯真心做事?
可他从未想过那些被贪墨的蝇头小利有一天会成为心腹大患,他忘了人心不足蛇吞象,更忘了人的贪念会永无止境!
这些都不是最可恨的,最可恨的便是眼前之人!
区区几十万两,在他看来和他所统治的家国财富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而这个不知好歹的臣子却偏偏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
好似没有这几十万两银钱,户部更甚至是他这位帝王便拿不出赈灾款项一般!
是他无情地扯下这一块遮羞布,让他认识到他自以为富可敌国的江山,早已经被蚕食的所剩无几,也是他让自己认识到自己的江山、财富并不是积累在他一人手中!
就算他能长生不老,那么多流失的财富,他又要何时才能全都敛尽?
若说面前之人该死,那么那些不知足贪得无厌的小人便更加该死!
统统都该死!无论是惦记他江山之人,还是胆敢把手伸向他财宝之人,统统都该死!
这天下都是他的,那么无论这天下间的奇珍异宝还是美女,便都该是他轩帝的,而不是任何一个人!
轩帝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大有越发恼怒的势头,整张脸阴沉似水,站在三步开外的段恒毅虽未抬头看轩帝,不知道轩帝想些什么,但此时却也制动轩帝发了怒。
只是他拿不准轩帝这怒气是因为他的几句话,还是因为户部上上下下的不作为。
“大耀国近年来无大战事,邻邦之国往来友好,又有附属小国年年岁贡。虽时下有水患四起,但往前数都是风调雨顺收获颇丰,正可谓陛下您领导有方国富民强,又何来亡国之说?”
“不过害群之马确实不应轻易放过,否则不知政事的百姓定然以为陛下您……”
后面的话段恒毅便不打算再说下去了,火上浇油并不是明智之举,且眼下轩帝已经看到了这些一直存在的弊端,至于作为与否,便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了。
轩帝眼中怒火中烧,直直地落在眼前的棋盘上,好似要把棋盘烧出一个洞来一般,直到段恒毅这番欲言又止的话落以后,他才缓缓地把眼中视线落在段恒毅身上。
看着面前之人这副谦恭谨慎的模样,轩帝口中带着些许鄙夷地轻嗤一声。
小顾卿家看似恭谨,实则却是极为轻狂肆意,就连在他面前说话都毫无遮拦,肆无忌惮!
说好听了便是不畏皇权敢直言进谏,说的难听些,便是目中无人狂妄自大!
最可恼的便是眼下他需要这样一个人来打破这种素有且不成文的规矩,就算这规矩是他默许的……但他现在并不想看到这种局面。
顾清临会是他手中的一柄利刃,但这个人的野心太大,最后极有可能会噬主……
那么便等到鸟兽尽良弓藏吧!也算全了他这一份“忠心”!
“小顾卿家是在意指朕该法办了户部尚书姜大人吗?”
轩帝的语气并不重,就连半分火气都不能听出,仿佛不过与段恒毅在闲谈一般,然而段恒毅却从轩帝的话语中听出了惊心动魄的味道来。
不等轩帝再继续发问,段恒毅便率先开了口。
“陛下,臣并无此意。”
“姜大人事务冗重并不能确切知晓百姓如何,下面的府衙不上报,姜大人又如何能得知?莫说姜大人,就连臣也是无意间才得知此事,更何况是日理万机的陛下您?”
“也许一次欠收并不能让百姓们流离失所食不果腹,但臣以为越是这时越是笼络民心的大好时机,让百姓们看看陛下虽龙体有恙,却仍记挂百姓的生死,想来百姓们会感念陛下您的天恩。”
“是以臣也以为,这样一来更加能震慑朝臣之心,让那些中饱私囊之人稍微收敛些许,便大可让百姓们丰衣足食。”
“有道是法不责众,一件事究根揭底便会牵连出更多的人来,介时朝中不免动荡不安人心惶惶,于臣下现在所查之事相悖,臣担心介时朝中无人可用。”
说完这些话后,段恒毅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轩帝,同时心中也忍不住捏了把汗。
他的这些话实在是有些不知死活,且他今日来此也并非是想要一心求死,知晓轩帝对姜恒的处置后,他心中是有些担忧轩帝一怒之下查抄了姜恒的。
姜恒虽然做得不好,但此时若是再换上一个人来不见得会比姜恒做得更好,且城南一案牵连甚广追查下去定然会引发混乱,若是轩帝此时便发难了姜恒,那么朝中定然动荡不安。
如若想要肃清朝局稳定朝纲,那么必定要循序渐进,而不是雷厉风行。
而他要做的也并不是意味地去做一个中坚之臣,更有甚时需要做一个是非不辨的佞臣,只需要去维护轩帝即可。
视天子的颜面为重,做一个眼盲心瞎之人,只有这样才能让轩帝彻底放下戒心。
轩帝深深地提了口气,却久久未吐出,就好像是把这口气憋在了心里一般,而他落在段恒毅身上的目光,也渐渐地由审视、猜度、怀疑,慢慢变成了兴味,甚至是带上了一点不明的笑意。
虽然这些话听上去极为刺耳,但却句句是失言,且正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朝中有害群之马,他想过要肃清,但却不想已经有人动了手,那么他自然乐得坐享其成。
只是这次他并不像假借他人之手,臣子也好、百姓也罢,总归都是他的子民,是生是死,自然也由他一人说了算。
旁人,那便是越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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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一章 要出手了
心中所思转了几个几回,又想到多少年来难得的一次好眠,轩帝心中的怒火便撤了大半,只是他并不打算就这样轻易地放过这个口出狂言毫无遮拦的小子。
手边便是已经早已经凉了的茶壶,轩帝抬手毫不犹豫地把茶壶挥到地上,飞溅的茶水和飞离出来的壶盖直接溅到了段恒毅的身上,且那壶盖更是直接砸在了段恒毅的脚上。
旋即,那壶盖在地上滚了两滚才应声而碎。
这一下砸在脚上不痛不痒,段恒毅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更甚至是他心中是有些庆幸的。
他知道方才那些话他说到了轩帝的心里,至于轩帝为何还会发怒,那么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是以段恒毅只是面上佯装痛苦地呲牙咧嘴了一会儿,却也不再开口。
相比于段恒毅的淡定从容,守在汀兰水榭外的王总管,听见里面劈里啪啦的声响后,眼皮一阵阵的跳,仿佛那些令人心惊胆颤的响动都是冲着他来的一般。
虽然他惧怕陛下,可他更怕里面那位说话不知收敛,若是当真热闹了陛下,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这厢王总管站在艳阳下脑门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先前被段恒毅满口戏谑称他一团和气的脸上也满是担忧。
“顾卿啊!你可知你今日这番话便可让朕治你个以下犯下大不敬之罪?”
像是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了那件茶壶上一样,再次开口的轩帝反倒没有了先前的那般怒气冲冲,但声音里的阴冷却同样让人心惊。
半垂着头的段恒毅撇了撇嘴角,这是轩帝第二次称呼他为“顾卿”前一次便是昨日在穹顶山时,每一次称谓的不同,都代表了他在轩帝心中地位的细微变化。
顾卿和小顾卿家可是大有不同,之所以会被称为小顾卿家是为了区分和顾言的区别,以免混淆;然顾卿却和顾言的称谓顾倾家不相上下。
这个不相上下便是指在朝局中所占据的地位而言,而非是年龄和阅历。
段恒毅心中轻哼了一声,轩帝到如今还想拿捏着他,想让他心中所有顾忌。可他并非是姜恒、顾言之辈,又岂是三言两语便可喝退之人?
轩帝这般摔茶壶放狠话的行径在他看来实在是有些色厉内荏,投鼠忌器倒是不至于,他知道就算没有他这个“顾清临”还会有旁人占据这个位置。
他的出现只不过是时机恰好罢了!
心中所思却并未表现在脸上,且这会儿的段恒毅也没了从前时常挂在脸上的漫不经心,反而整个人都有些木讷,像是后知后觉被吓坏了一般。
“臣惶恐!”
口中低语一句后,直起身来来的段恒毅便木着脸又长身揖礼。
轩帝看着面前这个口中直言惶恐的年轻臣子,脸上的神色明明灭灭变幻了须臾,像是在忖度段恒毅话中的真假一般。
只这一句后,段恒毅便不再言语半句,也并未直起身来,大有轩帝不开口便一直揖礼到底的架势。
汀兰水榭外的王总管听着听着便又听不见半点动静,一颗心又跟着提了起来,王总管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向水榭的方向靠了靠,且脚下也悄无声息地挪动了几步。
轩帝不开口,段恒毅也不言声,他不过是在等轩帝的一个态度。
这番话虽有些大逆不道,但也可称之为掏心掏肺,若是这个时候他还不能见到轩帝的半点态度,那么他倒是要重新考量了。
“惶恐?你也会惶恐吗?”
轩帝口中问出的话虽是疑问,但语气却甚为笃定。
他知道眼前这一幕不过是这个狂妄小子想让他放下戒心的小把戏,话都已经说了说来,他又岂会惶恐?
若是当真心中惶恐,他也就不会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听闻轩帝的话后,段恒毅稍有怔愣,旋即便一扯嘴角口中轻笑了一声。
“回禀陛下,臣会惶恐。臣只有一条命,还想留着享富贵,并不想早早地便入了阴曹地府。”
“享富贵也要有命才行!朕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从你口中听闻这些越矩之言,若有下此,别怪朕不留情面了。”
轩帝冷哼了一声,眼中闪过一道狠戾的目光。
“臣,叩谢陛下隆恩。”
段恒毅也不含糊,听到轩帝的话后,当下便一撩衣摆,恭敬地一叩首。
轩帝并不领情,且有了段恒毅这一番似是“推心置腹”般的言谈后,轩帝已经在不需要去伪装成一副明君的模样。
是以,轩帝说话时更不需要去留半分的情面。
“起来吧,用不着这般虚情假意!”
对于轩帝口中的恶言相向,段恒毅并未表现出任何的不满,且也并未示弱,反而从善如流地缓缓起身,不变的是他的脸上又挂上了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城南一案正在调查中,想必用不上多久便会有结果,陛下静候佳音即可。”
撕下这一层假面后,轩帝说话更加地不客气起来,就连佯装和气都免了去。
“如此,朕便拭目以待了。但你切忌不要把朕的朝堂搅得乌烟瘴气!”
“臣铭记在心。”
段恒毅也懒得再和轩帝打太极,只应承下来。且对于轩帝并未当下便表态一事也并未表现出任何的不满,更没有揪住这件事不放。
上位者最忌惮属下猜度、揣摩他们的心思,更遑论是轩帝呢?
且就轩帝的态度而言,他也大致猜出轩帝也正有此意,只不过被他率先言说出口罢了。
如此一来,被牵着鼻子走的人便是轩帝而非是他,向来发号施令的轩帝又如何能不恼怒呢?
段恒毅微微抿嘴一笑,总而言之,与轩帝的这一场博弈上,他是占了上风的。
不过讽刺几句,他还受得住。
“既已无事,臣便不打扰陛下的雅兴了,城南一案错综复杂,臣不敢掉以轻心。”
说罢,段恒毅便对着轩帝草草地揖了一礼,旋即施施然地便转身抬步向外面走了过去。
在段恒毅一只手推上门扉时,始终坐在那里的轩帝在轻哼了一声。
“城南一案尽快了结免得夜长梦多,旁的事不急。”
段恒毅脚下微顿,旋即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来。
“陛下宽心,臣牢记在心。”
推门而出的段恒毅脸上笑意散尽,只剩下些许的狠戾尚未散去。
荒唐了许久,轩帝终于要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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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二章 苛待臣子
对于户部尚书姜恒姜大人被轩帝罚站在了御书房偏殿一事,还没到晌午时,便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且“顾清临”进宫与轩帝密谈一事的消息也同样不胫而走。
这样一来,孰高孰低、孰轻孰重当即便高下立见。但又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可更多的却是人人惶恐不安。
近日来受到牵连的朝臣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户部尚书姜恒,更有前两日的兵部尚书叶洵,如此一来,就算再愚钝的人也从中闻到了不懂寻常的味道。
然而许多大人们宁愿相信这是一桩桩发生在多事之秋时的巧合,也不愿相信是背后有人在有意地搅弄风云。
金陵的朝堂上如今这般局势并非三两日,且一直和和气气平静非常,他们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人想要搅乱这一潭平静的池水……
更甚至是他们不愿猜测这件事的背后是受到了轩帝的旨意……若是如此,那他们便是人人自危!
户部尚书姜恒姜大人被罚站御书房一事就像是一颗投进湖里的石子,虽然未曾溅起太大的涟漪,但和“顾清临”在这个当头与轩帝密探一事合并在一处,便变成了一块大石头,荡起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各处大人们的府上也开始变得不平静起来,一改前几日因玥王殿下闵柏淳和兵部尚书叶洵一事的死气沉沉,平日里鲜少走动的各个朝臣们都面带郁色心神不宁。
更甚至是不少府上都大开正门,机灵的门房小厮得了当家老爷的令,等在大开的府门前恭候着不知何时便会上门的贵人。
一时间,这些大人们似是已经忘了要去避嫌一说,更忘了他们身边又会有多少的耳目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只想着,这个时候若是坐着不动,那么也许下一个丢了脸面、甚至是丢了性命的便会是他们。
更让他们心中惶惶不安的便是,他们都知道这只是个开始,什么时候会结束却并不知晓……
朝中安稳数十年,并无大的动荡发生,这让朝中的许多人都已经渐渐忘记了当年的轩帝也是一位雷厉风行手段狠辣之人。
安稳舒适的日子过得太久了,险些让他们以为那只卧龙早已经没了精力去腾云驾雾……这接连发生的几件事却让许多人心中猛然惊醒。
卧龙也好、卧虎也罢,总归是腾云驾雾虎啸山林的霸主,捋了胡须触了龙鳞,又怎么会有好下场?
一家招幌已经陈旧褪色的小酒馆中,几位胡须都垂到了胸口上的中年男子正凑在一间雅间里,他们各个面如菜色,一脸的忧心忡忡。
小酒馆中并不见招呼客人的店小二,柜台中亦不见掌柜的,偌大的酒馆中便只有雅间里的几位客人,然几人中间又无人开口说话。
整个酒馆中透着一股死寂般的沉静,只有浓郁的酒香气在弥漫着,透着些香甜的酒香气被吸入五脏六腑后,几人却都感到了一股苦寒之气。
几人默默地对着桌上的酒壶相顾无言,良久后,一胡须黑白参半的老者才喟然长叹一声。
“这金陵要起风了啊!我以为这辈子都会平静到老……孰不知临了临了,反倒是不能善始善终了!”
老者的一声长叹同时也说出了另外几人的心中所想,他们的脸上都现出一丝惊慌的神色来,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看向了说话的老者。
老者也不抬头,只是缓缓地执起酒壶把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端到鼻息前轻嗅了一口后,却苦笑出声。
“这猴儿酿是喝一杯少一杯了啊!”
老者又是一声长叹,旋即便眼角一缩,猛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话却是不再言半句。
老者的言行被几人看在眼中,他们心中惶恐惴惴的同时却又存了一丝侥幸,但他们同时也困惑这把火究竟会烧到何时,又究竟会烧到哪里……
这时身在御书房偏殿中面对一把空空如也的椅子思过的姜恒尚不知这件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他只是恭敬地对着那把椅子站立,双眼微微眯着,似是心中有所思,又似是心中空无一物。
静静的偏殿中半点生息也无,只有那处沙漏中缓缓流淌的细沙时时刻刻响着,每一声都像是洒落在了姜恒的心上。
而他也从一开始的不平静,甚至是感到前所唯有的屈辱,渐渐地趋于平静下来。
他虽老了,心却未老,且也并未患有眼疾,心更是不盲……
站在这的两个时辰,姜恒近乎把他这为官的大半生都重新想了一遍,事已至此,有今日这番遭遇,他也并不觉得冤屈。
他这一生为官前十数载战战兢兢,后十数载唯唯诺诺,从来没有做过一件为国为民之事……所有的心思手段近乎都用在了讨好上峰、奉承陛下一事上。
能官拜户部尚书,说实话,他并不配,至少德行远远不够……
“呵呵”
姜恒口中溢出一声低低的自嘲。
两日前他曾在府中跳脚嘲笑身为同僚的兵部尚书叶洵,却不曾想风水轮流转,这么快就轮到他自己了,他不知道下一个会是何人,但他知道他心中是有些期待的。
他期待看着下一个深陷泥潭之人会是何人……
站在那里的姜恒虽已年过半百,但养尊处优时日已久看上去也不过像不惑之龄的人,但这两个时辰一过,姜恒却像是老了许多一般,甚至他脸上现出的疲态像是龙钟老人一般。
这与他晨起进宫时的模样大相径庭。
渐渐地,看在姜恒眼中的事务都发生了变化,眼前的一切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寒潭一般,蓦地,方才还伫立的身影便轰然倒地。
在姜恒倒地时,一道人影倏然间便从梁上的阴影中一跃而下,来人手探上姜恒的鼻端,旋即又探到姜恒的腕间。
须臾后,来人便又一闪身匆匆消失在偏殿中,儿姜恒却依旧人事不知地倒在铺就着地衣的偏殿里无人理会。
汀兰水榭中轩帝依旧坐在那里,自己和自己对弈,且不时便眉心轻拧,似是有些困惑一般,且拈着棋子的手也久久未下落。
方才从御书房偏殿中匆匆离去的身影忽然从窗外跃进,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启禀陛下,姜大人晕过去了,属下查探过并无大碍。”
轩帝眉间一动却并未开口,只是那枚拈在指尖许久的棋子却是终于落了下去,棋盘上的胜局已定。
“遣御医前来为他诊病吧!这么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了,莫要让朕落得个苛待臣子的名声。”
轩帝面上带着讥讽凉薄一笑。...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九百五十三章 心思各异
相比于这些大人们慌乱如热锅上的蚂蚁而言,顾言却深觉心中十分熨帖,且颇有些沾沾自喜。
而此时的顾言正一脸笑意地坐在正厅中的太师椅里听着张信达的恭维。
张信达便是一直被顾清临戏称为“达哥”的人,要真是认真算下来的话,张信达的年龄比顾言还要虚长两岁。
但奈何此人做官不如顾言善钻营,且心思不甚通透,这官职不似旁人越做越高,反而因一次失误而接连降了两次官职。
可好歹还没被贬离金陵,也算是保全了最后的颜面。这也是张信达为何迫不及待地想要向各位势头正盛的皇子殿下靠拢的原因。
眼见着这一代帝王轩帝这里他张信达再复起已无可能,便把主意打到了年轻一代的皇子们身上。
从前张信达一直以为大皇子瑞王殿下是最有可能夺得帝心,成为太子之人的首选,孰不知瑞王殿下府上便接二连三的生了事。
眼见着瑞王殿下前途一片黯淡,张信达也如另外几位投奔瑞王殿下的同僚一般,做了鸟兽散,转而想要投到当时的瑾王爷闵柏衍麾下。
可奈何他巴巴地给前去封地抚慰百姓的瑾王殿下送了赈灾银两,以为能借此搭上这艘大船,孰不知瑾王爷不待见他,只是张了榜在瑜城。
而接下来瑾王爷被加封为瑾瑜王爷一事,更加让他坚定了心中的想法,张信达一边心中庆幸之余,一边又琢磨着四处筹钱送往瑜城,想要帮助瑾瑜王爷度过眼下这道难关。
谁知,就在这时瑜城传回一道瑾瑜王爷病重不愈的消息,而接下来轩帝的处置方式就更值得耐人寻味了。
虽然这个中缘由张信达知道的并不多,但能在朝中立足许久,他便不是痴傻之人,多多少少还是看出来一点门道的。
更何况瑾瑜王爷瑜城一行仅仅只是一个开端,陛下便赐下了享亲往禄的荣耀,若是能平安归来,那便是要坐实亲王之名的。
得了亲王的爵位,便离太子之位只有一步之遥。
若是他能如愿登上瑾瑜王爷这艘大船,那么日后的前程便不可限量,若是……家中女眷能有幸得了瑾瑜王爷殿下得青眼,那便是飞黄腾达。
但接连发生的玥王殿下意图构陷兵部尚书叶大人谋逆一事,又让张信达开始暗中观望,谁知,就在这时沉寂许久的瑞王殿下闵柏涵又以迅雷之势复起。
瑞王殿下闵柏涵得复起,不仅仅是张信达一人开始摇摆不定,更有许多人也如同他一般,毕竟瑾瑜王爷病重未能回金陵诊治,便已经是失势的征兆。
玥王殿下闵柏淳又被削了爵位囚禁在府,那么瑞王殿下的复起,就不会简单的只是攮助瑾瑜王爷评判民乱。
恰好又在这时发生了户部尚书姜恒姜大人被罚站御书房一事,和顾言之子顾清临这位新晋的大理寺主簿与陛下密探一事。
若是单独一件事发生,也许并不会让这些在朝为官的人心中警惕和不安,可两件事偏偏发生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然而所遭受到的待遇却又是天壤之别。
这让朝中这些大人们便不得不打起十足的警惕来,这在他们看来就是一种极其危险的讯号。
户部尚书姜恒姜大人虽然现在在朝中是中立派,表面上对待诸位皇子王爷们并无二致,可消息灵敏点的都知道户部尚书姜恒姜大人是昔日的玥王殿下闵柏淳的人。
如今玥王殿下不过被削了爵位两三日,陛下便发难户部尚书姜恒,虽然表面上看是因为金陵周边百姓受灾无人问津一事,可细细推敲下,便可发现这其中的不平凡。
陛下不仅仅是在借机发怒,更是想要肃清朝堂之上结党营私之人,户部尚书姜恒也好、兵部尚书叶洵也罢,都仅仅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这个时候张信达便更加的坐立不安,且一下便想起了他的同僚和老友顾言来,且张信达也愈发地坚信顾言一直尚未明确表态,都是因为其子顾清临。
坐在椅子上的张信达手中端着茶盏,不禁便想起了去岁冬日里在瑞王府上顾清临的那一番言谈,虽仍旧可见毛头小子的莽撞和咄咄逼人,但却也能看出这个毛头小子的机智和过人手腕来。
否则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也不会被瑞王殿下尊称为先生,就是他们这把老骨头在瑞王殿下面前的姿态从来都是放低的。
张信达放着精光的一双眼中神色闪了闪,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老狐狸的次子清临如今正在承办城南一案,且又借调了三百羽林卫精锐。
更有他听闻之所以昨日陛下会心血来潮出游,也都是由此子一手促成。
这其中可不仅仅是器重二字便可囊括一事,顾清临此子俨然已经成为了陛下的心腹。
既是陛下的心腹,又是瑞王府上的座上宾,岂止是前途不可限量?更是陛下属意哪位殿下为太子的一种暗示。
若是这个时候他再不能牢牢占据瑞王殿下这艘大船上的一角,那么等继承大统的人选既定后,只怕瑞王殿下这艘大船上已无他立足之地。
至于先前被他看好的瑾瑜王爷,如今看来,身边少了顾清临这样一个七窍玲珑心思之人,总归是比瑞王殿下棋差一招的。
坐在顾言府上的张信达此刻甚至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如愿登上瑾瑜王爷的大船,更对瑾瑜王爷张榜昭告瑜城百姓他善捐一事心存感激。
已经坐了许久,且云里雾里寒暄了好一会儿后,心中拿定主意的张信达才抿了一口杯中香茗,眼中带着些许艳羡喟叹一声。
“呵呵,顾老哥当真是个有福气之人啊!”
老神在在地坐在主位上的顾言在听到张信达的话后,才缓缓收回眼中打量的目光,口中略有些敷衍地哈哈笑了两声。
“张老哥哪里话,这个小子就是个愣头青,还嫩得很,且又娇纵惯了,做事难免会有些不知轻重。”
口中虽然说着谦虚,甚至是有些责备的话,但顾言脸上的得意神色却做不得假。
与顾言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的张信达又如何不知老狐狸顾言,不过是口是心非,更甚至是在婉拒他呢,当下便心中冷哼了一声。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且死性不改,自己吃肉,连汤都不愿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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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四章 肺腑实言
“顾老哥实在是太谦虚了,现如今贤侄在金陵的名声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莫说他年岁小年轻气盛,就是金陵里这些个青年才俊,又有几人能与清临贤侄相提并论?”
一番奉承之后张信达便又故作苦恼地长叹一声。
“老哥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看看满金陵上下还哪有比清临贤侄更出色的小子?不怕老哥笑话,我家那几个要是有清临贤侄一半的能干,老头子我都要烧高香喽!”
一脸疲态的张信达低垂着眼眸,敛住了眼中的精光,却唯独面上显露出一片失意来。
正一门心思为旁人夸奖的顾言正在沾沾自喜着,但同时却也没放松警惕之心。
正可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张信达虽与他相交已久,且向来说话也十分地随意,像今日这般云里雾里却是少有。
且眼下又是这么个多事之秋,对于张信达在这个节骨眼上来访的目的,顾言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但却不愿言说出口。
更有顾言正在为顾清临这两日的言行心有不满,且对于顾清临越发肆意的性子颇有微词,但这并不妨碍他喜欢听旁人来夸赞。
这一份赞赏不仅仅是对那个逆子,更是对他这个为父之人的褒奖。
若是没有他的慧眼识珠和谆谆教诲,清临又岂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但这些家长里短却又是不能对外人所道的,且张信达这一番软硬兼具的话,实在是让他无从反驳。
来人都不急,顾言便更不急,也乐得和张信达打太极。
“呵呵,张老哥所言不错,清临虽有些许的才华,但却实在是年轻气盛,我若是一味地纵着他,只怕日后这性子会更加地肆无忌惮。”
“若是不打压些许,老弟我真怕清临一时狂傲误入歧途啊!”
“这为人父,心中的思量便又多了许多,一面心中骄傲着,一面又不免担忧着,实在是心中疲累。”
顾言也放下了一直端着的架子,虽然心中依旧警惕十足,面上却比先前和缓了不少,像是一位担忧小辈的长者般,满面的愁容,却又不难从他眉眼间看出些许得意的神色来。
张信达见到顾言如此惺惺作态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且脸上的笑容也有瞬间的僵硬,一张老脸上更是现出些许讪色来。
从前顾清临混不吝,是金陵有名的纨绔子弟,家中正派一些的子弟们没人愿意与之相交,生怕被人说成是臭味相投。
可如今风水轮流转,顾清临摇身一变成了陛下身边的红人,对那些昔日里看不起他的人虽说没有睚眦必报,却也是不加以理会的。
而他府上的那几个小子偏偏就在此类,更有甚他曾把主意打到过几个尚未出阁的女儿身上,虽是庶女,但若是能嫁与顾清临此子,只怕他的身份也自然是水涨船高。
可奈何顾清临与孔笙之女有婚约在身,虽说是口头之约,但也总归是婚约不是?更何况顾夫人与孔夫人又是表亲,若是他的女儿嫁过来,便是为妾。
一旦为妾,那么他日后在老狐狸顾言面前,这身份可就矮了半截,更有他听闻顾清临倾慕兵部尚书叶洵之女……
这几人中已然是一笔糊涂账,他自是不愿把女儿嫁过来。若是当真要靠嫁女才能起家,还不如有先见之明嫁与那些新起的年轻人。
心中想了数种方法想要借顾家、抑或是顾清临这个跳板登上瑞王殿下闵柏涵这条大船的张信达,差点嘴上都急出了水泡,面上却还要佯装一片风轻云淡与之话家常。
这其中艰难重重,又岂是煎熬二字可言!
心中心思转了几转后,张信达抬眼看了一眼神色如常且颇有些惬意的顾言一眼,心中焦急如焚的同时又生出了些许艳羡来。
张信达狠狠地咬了咬下,似是下定决心一般。这个时候颜面哪有前程重要?更何况若是前程无望,便也没了颜面一说。
“顾老哥所言极是,为人父、为人臣,身兼所负之责便是责无旁贷。但能像顾老哥这般有福气之人可是少之又少喽!”
“至少清临贤侄这般能干已经能帮顾老哥分担一下身上的担子,不像老弟我这把岁数还要为前程荣耀奔波劳碌。”
一扬一顿间,张信达便说出口心中积压了许久的话,且说出这话后他并没有想以为的那般轻松,反而心生忐忑。
老狐狸顾言一直并未表明立场,但并不能阻挡其子顾清临站在瑞王殿下麾下的决定,且他更不知顾顾言是否能当得起顾清临那个混不吝小子的家。
从前他便知道顾清临这个小子是生了反骨的,不仅和父兄作对取乐,对他这个顾府常客更是半点敬重都无。
比他父亲年龄都大,却一口一个“达哥”叫的欢实!想想那些张信达便忍不住心口鲠了一口老血,可眼下却又是有求于人……
那时他也不知一次搬出长辈的姿态训斥过,若是那个小子记仇,只怕他想让此子替他在瑞王殿下面前说好话也是难上加难。
顾言看了一眼面带颓色的张信达,便也忍不住露出几分唏嘘的神色来。
在朝为官数十载,张信达此人虽然算不上至交好友,但他二人却是鲜少的投机之人,既然张信达已然表明来意,他也不好再拿腔。
“张老哥所言差矣,人活一世除却子嗣以外,无非便是想要名利傍身,生前身后名谁人不想?”
言毕后,顾言轻叹一声后,便又道:“初时入仕想要为国为民,虽说是为了有所回馈,可说到底啊!不过是为了名利二字罢了!这又有何难以启齿?”
“莫说老哥,如今老弟我还不是一样?若非为了顾家的荣耀,又岂会放任那个混小子去趟这滩浑水!”
顾言这话便算是交了实底儿,但相对而言却也有所隐瞒,不过同时却也是表明了他的立场。
听罢顾言这一番肺腑实言,张信达心中颇有感触,且对顾言的感激也更深了一层。
张信达悬起的心也放下了一半,看来这件事还是有些希望的。
“如此一来,就有劳顾老哥多多费心了。”
张信达也不含糊,当下便站起身来对着上座的顾言郑重揖了一礼。
顾言并未动,只是一改方才的唏嘘神色,反而颇有些凝重地盯着张信达看着,“张老哥此事非同小可,你当真想好了吗?”
“顾老哥这话是何意?难道老哥你……”
张信达心中大惊,一张老脸上满是大惊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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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五章 各安天命
说出了那样一句语焉不详却暗示十足的话后,对于张信达的追问和满面的惊愕,顾言却恍若不知一般,只顾自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
孰不知,顾言叹这一口气,却像是压在张信达心口上的一块巨石。
然而这时的顾言却没有再继续与张信达交谈下去的意愿,且对于张信达的疑惑也并不打算作答,只坐在那里闭着眼睛,让人猜不准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抑或是说出这话后的顾言,眼中又究竟会是怎样的神情……
张信达不知道这一刻说出这些话的顾言心中究竟是作何想,但他心中的惶惶不安却仿佛要升到了顶点,且心中的惊慌一度让他有些窒息。
有些失魂落魄的张信达缓缓坐回到椅子中,虽然他明知现在的顾言已经有了谢客的意思,但他心中的猜度和惊慌却让他怎么也迈不出脚步。
这道门一出,他不知道日后还能不能与旧友同坐促膝长谈的机会,更不知道张家还能否有个好前程……
押宝一事兹事体大,的确是需要好好思量……
这个念头一在心中闪过,张信达整个人便仿佛遭了雷击一般,坐在椅子上的身体蓦地挣动了一下,力气且十分的大,带起了一声非常刺耳的声音。
对于自己的这个十分失礼的举动,张信达恍然未觉一般,只怔愣在椅子中,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上座闭着眼睛的顾言。
他与顾言是就相识,不只在朝为官身为同僚的情谊,就是私下往来也十分频繁,这一点他们心胸坦荡并未因忌惮陛下而遮遮掩掩。
是以他对于顾言府上的情况也是十分了解的,顾家长子从云,在青年才俊遍地的金陵中,只能算得上是一个平庸之辈,甚至……甚至是有些不成器的。
那时他以为顾家日后便也不过如此了,长子平庸、次子离经叛道、幼子聪慧却太过年幼,并不一定能成大器……
可谁知后来离经叛道的次子清临在大殿之上一鸣惊人,且获得了陛下的青眼,继之而来的便是器重,更甚至是已经成为了陛下的心腹。
这其中的转变之快,他一个外人都不得不咂舌称赞……
张信达皱了皱眉,看向顾言的眼中便带上了些许审视。
从他第一次决定站到瑞王殿下的麾下时,顾言的态度便一直暧昧不清,直到后来瑞王殿下失势,而他便又想转投到瑾王殿下麾下。
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他和顾言之间的关系便生出了嫌隙,且又都是在他们二人的有意疏远下。
那么今日顾言这一番又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顾言赶走了一直一来被他分外器重的长子,却转而器重起一直被他不喜甚至是有些厌恶的次子来,这可以说是他发现了次子的聪慧和雷利手腕,却也可以说是顾言发现了次子远比长子更能给顾家带来更大的利益。
可若是顾言当真器重次子顾清临,为何又会说出方才这一番似是而非的话?
他这样问,是不是便表明顾言并不是像顾清临那般看好瑞王殿下的?
那么他看重的又是何人?
他说这话的目的,究竟是在有意提醒他,还是只是为了让他心生疑惑,就此一脚把自己踢开……
不过几个转念间,张信达心中便思量了良多,且看向顾言的目光便也越发地不善。
至少方才他那一番掏心掏肺的肺腑之言,让他自己看上去极为愚蠢!
惴惴不安、心惊胆颤都一一经历过的的张信达有些颓然的脸上挂上了些许的嘲讽。
数十年知交好友,也终于是败在了权势的诱惑之下……
这个人,日后他便不能轻信了!
对于张信达心中的思量,顾言虽未睁眼,但却也猜了个**不离十,但他此时并没有心思去理会张信达究竟会如何想。
而是他心中正在暗自恼悔。
问出那句话,他实在是有些冲动了……
但多年的老友投奔无门找到府上来他又不能不帮,只是陛下那边……实在是两难呐!
他乐得清临又才能,却又开始游离于陛下的信任之外,以致于他现在不仅拿不准陛下的心思,就连与顾清临之间的父子关系也有些僵硬。
顾言有顾言的思量,张信达有张信达的思量,这一对多年老友之间已经在悄然之间出现了一道缝隙。
干巴巴地坐了须臾后,张信达才恍然惊醒,且方觉自己刚才实在是失态。
一时间,懊恼、愤恨、惊惧的神色纷纷出现在张信达的眼中。
张信达缓缓从椅子上起身,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坐在那里的顾言,心中的恼怒渐生。
“今日叨扰顾兄,实在是某唐突了。改日再向老哥赔罪,届时一杯薄酒还望老哥不要嫌弃。”
张信达姿态放得极低,且说话的语气也十分的低哑,像是心事重重以外又带着些许示意一般。
这时的张信达言谈间早没了先前那般的热络,甚至是有些疏离
听到这话的顾言倏然间便睁开了双眼,看过去时只看到张信达微微颔首揖礼的模样,顾言目光犀利的眼中难掩一股淡淡的失望之色。
“看来老哥心中已经有了主意,等清临归家后,我会告知清临的。”
语气平淡地说完这句话后,顾言轻叹了一声后,便又苦笑一声。
“老哥如此言说可不是在寒颤吗?谁人不知张老哥素来喜美酒,若你府上的藏酒都是薄酒的话,只怕唯有陛下那里的酒能与你府上的媲美了!”
打趣了几句的顾言脸上笑容有些许的僵硬,且目光也仅仅只落在了张信达身上一瞬,在张信达看过来时便又错开目光。
“如此甚好,有劳顾兄了。”
心事重重的张信达并未接顾言的话茬,反而又郑重地揖了一礼。
看着张信达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坐在主位上未动的顾言神色凝重,且他眼中也现出些恍惚的神色来,但又不掩脸上的担忧之情。
只是他脸上的担忧,仿佛与离去的张信达无关。
“各安天命吧!”对着张信达有些佝偻的背影,顾言长叹一声。...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九百五十六章 代人受过
这时的段恒毅并不知道身在顾府的顾言为他揽下了一桩事,且就算他知道了,怕是也只会不屑地冷笑一声。
不过墙头草随风倒罢了!
离开皇宫大殿的段恒毅脚步轻快,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甚至口中吹着略显欢快的哨音,丝毫没有半分的担忧。
当一脚迈出巍峨的宫门时,段恒毅口中的哨音才停了下来,然而他却并未急着抬步走出去,而是半回首凝望了一眼远处闪烁着金色光芒的琉璃瓦顶。
这里是权势和地位的象征,困住的不仅仅是轩帝一人,更有那许许多多类似顾言、类似姜恒之辈的人,更甚至是像他这般别有目的之人……
如姜恒之辈,有今日一遭诚然可恨,但却又十分的可悲,他们早已经被权势富贵迷住了眼,如今大难临头,却不知他们心中是否悔过!
“小顾大人慢走。”
始终远远地缀在段恒毅身后的小内侍,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说罢便将手中捧了一路的木托盘恭敬地递到了段恒毅身前。
口中有些轻佻地吹了一声哨音,段恒毅便把目光落在了内侍手中捧着的托盘上。
一个方方正正的金丝楠木匣子正稳稳地托在托盘中,但他却见那内侍的双手正有些微地发抖。
段恒毅只手拿过目木匣子在手中摆弄,垂眸端详着木匣子上雕刻的花纹式样,却是不发一语。
匣子封的严实,也扣着一把精致小巧的铜锁,奇特的是锁芯上面明晃晃地插着一柄钥匙,旁的便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然而段恒毅却并没有发开的想法,至少他并不期待这匣子中装了什么,且这送东西的内侍也并不是从他离开水榭时便一直跟随的,而是他走到御花园外面时才开始远远地缀在身后的。
进宫期间他与轩帝一直在水榭中,期间并没有人入内,就连王总管都是一直候在外面的,那便没有中途吩咐人去安排的可能。
那么今日他会进宫便自始至终都在轩帝的意料之中,也许姜恒今日受罚也不仅仅是因为他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是受到了他的牵连。
杀鸡儆猴、不怒而威,没有什么比亲眼目睹更让人印象深刻了。
并且这一路来,跟随在他身后的内侍有无数次的机会开口唤住他,却偏偏选在了临门一脚时才把东西呈过来,那么轩帝的目的便不言而喻。
宫里发生的事情也许传的并不快,但发生在宫门口的事情却会顷刻间便传到了四面八方。
他不会以为底时在借此想逃捆牢他,那么便是另有目的。
“烦请替顾某转告陛下,定然不会负陛下所望。”
几息间,段恒毅便敛去了心中的所思,且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转而站定身形对着远处巍峨的皇宫大殿揖了一礼。
说罢,段恒毅便转身迈着大步走出了宫门,地上的影子缩短又伸长,巴掌大的木匣子拿在手里,段恒毅却觉得有些烫手……
汀兰水榭中的轩帝依旧坐在那里,只是这时的他并没有弈棋,而是一手撑在耳侧,望着窗外那片开的绚烂的荷花出神。
而摆在他面前的那副棋盘上,棋子的摆落已经又呈先前那般势均力敌的局势。
那道像是鬼魅一般的人影忽然而至,轩帝似是没看见一般只把眼中目光落在那片池塘中,但脸上却带着些快意,抑或是有些扭曲的笑容。
来人附在轩帝耳畔低语一阵,轩帝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脸色变幻了须臾后,才有些状似无奈地低笑一声。
“顾卿倒总是这般滴水不漏,可惜锋芒太盛啊!”
轩帝的这一声叹息并不小,一直守在水榭外的王总管却恰好能听清。
王总管脸上飞快地闪过一道讶色,旋即便神色如常地躬身垂首立在那里,双眼微微眯着,好似睡着了一般。
相比于各处府上出现的人心惶惶不安,这几日在府上静养的叶洵就心平气和得多。
早已经听闻属下来报的叶洵脸上并没有什么太明显的异样神色,反而立在桌案前平心静气地写着字。
两日的修养叶洵那夜受的伤早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但看他的面色却仍旧能看出几分端倪来,且此时的叶洵心中也并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这一点从他下笔时便可看出几分,写出的字迹较平时多了几分凌厉之势,像是一柄亟待出鞘的利剑一般咄咄逼人。
叶洵凝视了一会儿自己的字迹,眼中便现出些许的颓色来,且同时脸上也紧绷起来。
观字便可观其人七八分,他如今写出的字迹不仅仅是多了几分凌厉之势,更是多了几分戾气,他的心终究是无法平静。
且今日所发生的事更是让他心有戚戚。
至少今日姜恒所遭遇之事,在他看来是属于无妄之灾的。
姜恒虽事故且圆滑,但今日所遇又何尝不是代人受过?
造成如今局面之人的始作俑者便是陛下本人,然而在面对百姓的无声质问时,出来顶罪的便是主管百姓民生的户部尚书。
这与那夜他所受到的遭遇,又何其相似?
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然而却也要死得其所才可!
若是稀里糊涂地便做了旁人的替罪羊,成了活靶子,又何其冤屈!
“咳咳咳”
心中一阵悲愤涌上心头,叶洵颓然地放下手中的毛笔,低咳了几声。
书房外正端着药碗走过来的叶婉茹听见这几声压抑的咳嗽声后,缓缓地停下了脚步,眉心微微拧起眼中满是担忧,但却并没有往前走一步。
待屋里的咳嗽声彻底平息下来后,叶婉茹便收起脸上的担忧神色,转而带上了些许淡淡的笑意。
“爹,女儿服侍您喝药来了,娘刚刚亲自煎好的。”
叶洵眼中一动,脸上的愁苦褪尽,眼中溢出些欣慰的神色来。
“你这个傻丫头,这么热的天不好好在园子里纳凉,哪还用得着你亲自端过来。”
叶洵口中嗔怪了一声,却是紧着把方才写坏那副字团了起来。...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九百五十七章 姜恒此人
端着托盘缓缓走进书房的叶婉茹并没有见到叶洵手中的动作,且这会已经一心都放在了叶洵身上。
这两日外敷内服下叶洵的身体已经好了许久,且每日都请了大夫前来诊脉,生怕留下暗疾日后成了隐患。
叶婉茹把手中托盘放在桌案上后,便抬眼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叶洵脸上的神色,心中不免又开始担忧起来。
看来外面那些传言到底是被爹爹所知晓,否则明明已经见好的爹爹又怎会引发咳疾?
心中做此想的叶婉茹又不免把顾清临给埋怨了一回,若非他是个不安分的人总是生是非,这金陵的局势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剑拔弩张。
且那日的事情这两天叶婉茹和叶夫人佟安卉都是对此闭口不谈的,谋逆信笺一事明显是遭人暗算,可轩帝的态度也的确让人寒心。
尤其是像叶洵这样的老臣,受到的不仅仅是冤屈和皮肉伤,更是一种全盘的否认和侮辱。
为官数十载一直兢兢业业为国为民忧心操劳,却落得个这般下场,若非是心志坚定之人,只怕早就受不得这种侮辱撞死在殿前的盘龙柱上……
可就算是叶洵这般心中坚忍之人,心中的不平和屈辱感又岂会全无?佯装无事的外表下,也不过是不想妻儿担忧罢了。
而叶婉茹和佟安卉也正是此意,但她们亦深知,心药还需心药医,然而轩帝事后的态度便已经表明,叶洵的这块心病终究无法剔除。
除非……
叶婉茹垂了垂眼眸,敛下了眼中的担忧,“爹,端来这一路热气散的差不多了,这会服下药效刚刚好。”
叶洵看了一眼有些心事重重却又故作轻松的叶婉茹,眼中闪过一丝宠溺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担忧,自他口中吐出的那一声叹息很快便被药碗的碰撞声淹没。
手中接过空了的药碗,当那尚存的一丝苦气窜入鼻息后,叶婉茹心中便蓦地一动,一道一身戎装的身影便缓缓出现。
捏着碗边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气,叶婉茹才压住心头泛起的那股酸涩感。
如今叶府也好,她也罢,虽不是孤立无援,但却也是周身危机四伏,这给她带来的不仅仅是心中的不安宁,更有时会倍感孤独。
“婉儿想什么这般出神?可是着了暑气?”
叶洵微微拧眉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看着药碗出神的叶婉茹,话落后便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回神的叶婉茹飞快地敛去眼中的那股酸涩,同时脸上也现出了些许羞赧的神色,口中呐呐一声。
“爹,女儿哪有那般娇弱,不过是……”
叶婉茹口中的话顿了顿,却没再继续说出口,且这会她心中也不免有些慌乱无主起来。
今日发生的事虽然看似是陛下因受灾百姓一事惩治了户部尚书姜大人,可她总觉得这背后的目的并没有这么简单。
本她前来送药就是存了和爹爹探讨一番的心思,然而当她在书房外听闻那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后,便又改了主意。
然而这件事她若是不与爹爹说,便更是无人可说。若是不能想个透彻,便越发地心中没底。
叶婉茹的心中所想心中所忧,又如何能逃得过叶洵的双眼?不过短短几息间,叶洵便清楚了叶婉茹的来意。
婉儿这一年来虽然成长了许多,却到底是涉世未深,且亦对人心看得不清,这些朝中之事本就盘根错节错综复杂,婉儿又哪里会一时间便想的透彻?
种种迹象上都可看出婉儿的行事手段越发地沉稳,虽不至于遇事不乱,但却也较从前有了很大的长进,且颇有些魄力。
这一点他身为人父,是十分欣慰且颇有些自豪的。
想到这些的叶洵心中,又不免为叶婉茹的终身大事担忧起来。
婉儿到底是个姑娘家,虽有恒毅在前,又下了誓言今生不愿再嫁,可一生那么长他们夫妻二人又怎么忍心婉儿一人孤独终老?
更何况人与人之间的因缘际会,又岂是三言两语便可言说?那么多的青年才俊,又怎敢说不能有入眼之人?
姑娘家不能入仕暂且不提,若是日后当真有了歆慕之人……心思手段都不缺乏的人又岂会轻易被夫家接纳?
高门贵府中娶妻便是为了在府中相夫教子,打理好内宅,又哪有几家愿意让府中女眷娶抛头露面?
看着出落得越发明媚亮丽的独女,叶洵心中不免为自己曾经所做下的决断有些迟疑起来。
当初把婉儿领上这条道路当真对吗?
“婉儿可是在想今日发生的事情?”
叶洵飞快地拧了拧眉,还是把这句话问了出口。
事已至此,若是想要婉儿抽身,已然是不可能之事,且他以为婉儿虽是女儿家,但亦不输男子。更何况,了解到的局势越多,便也多了一分自保的可能。
那日陛下所为,他一直存在心中不敢忘,且更加地不敢掉以轻心。
他怕他这一辈子,怕是无法善终了……
听闻这一声询问后,叶婉茹悄悄地松了口气,这才若无其事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一口温润的茶水入腹,当下便口舌生津,似是心中的那股急躁也降下去不少。
“爹所言极是。婉儿有一事不明。”
“婉儿有何事不明但说无妨。”
叶洵的声音中透着股坚定,让叶婉茹的心更加安定了不少,且频频看向书房外的目光也放心地收了回来。
那日的事情发生后,她便知道府上这些人里有奸细,她更知道府上如今已经不是能自由言说之地,她不知道哪里便会有耳目在四处探听。
这几日府上并没有什么大动作,想来爹爹怕是已经知道了是何人,但却不见动手处置,这奸细的来头便也不言而喻。
“爹,女儿看不懂陛下今日的所为。顾清临不过是一个新起后生,虽有才华和手腕都不缺乏,但陛下这般对待姜大人这等老臣,又不控制任意流言四起,目的究竟是什么?”
“婉儿以为今日的姜大人与前两日为父的遭遇如何?”
叶洵不答反问了一声,同时也略有些不屑地轻嗤了一声。
“姜大人为人如何女儿不知,但为官碌碌且过于平庸,并没有过人之处。”
叶婉茹微微拧起眉,心中略有不解,但还是客观地给出了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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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八章 监守自盗
就在叶婉茹还想说什么时,叶洵突然开口打断了叶婉茹接下来尚未说出口的话。
“非也。婉儿若是做此想便大错特错。”
罕见地叶洵脸上带着一股冰冷且嘲讽的笑,像是对此十分不屑且又十分不满一般。
“婉儿都能看出户部尚书姜大人是个平庸之辈,那么心思诡谲的陛下又怎么会不知道姜恒脾性如何?更何况姜恒为官已有数十载之久。”
初见到叶洵这般面带讥讽的模样,叶婉茹稍稍有些怔神,但很快便收起了这些无关紧要的想法,转而顺着叶洵的话深思起来。
大耀国从上至下,大小官员数千人,似是户部尚书姜恒之辈并不在少数,但能做到官拜户部尚书一职之人却是少之又少。
毕竟户部尚书近乎总揽着整个大耀国的钱粮,若非他没有一点过人之处,怕是也就不会得轩帝如此器重。
只是这么多年来轩帝对待姜恒的所作所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何又会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发难姜恒呢?
她并不会就此轻信,如探听到的消息那般,姜恒仅仅是因为对受灾的百姓不闻不问一事,才受到了轩帝的责罚。
就算轩帝对姜恒的行径有所不满,大可疾言厉色地叱责一顿,大可不必这般钝刀子杀人……
轩帝这般做,倒更像是做给旁人看的。
至于这旁人是何人,她不得而知,但想也知道,不外乎是这满朝的文武百官,更甚至是前几日因遭人陷害而受到私刑的爹爹……
想到那一日轩帝不问青红皂白便派羽林卫包围了叶府,更甚至是在殿上一片“其乐融融”时,命人对爹爹动用了私刑。
那样的殇痛又岂会是皮肉之伤?
藏在心中那股早就被压下去的愤恨又缓缓升起,叶婉茹紧紧地捏紧了自己的指尖,生怕她的这些心思在叶洵面前显露出来。
与父亲所遭受的那些相比,轩帝今日对待户部尚书姜恒的处罚,当真算不得什么。
“户部尚书姜大人虽然看似平庸且碌碌,但能身居户部尚书多年且一直深受陛下器重,这大约便是他平凡中难得的过人之处?”
细细地忖度了一番后,叶婉茹有些谨慎地开了口,且眼中带着些许期待地看着叶洵,既像是想要得到认同,又像是想要得到表扬一般。
叶婉茹的小动作和小心思全然被叶洵看在了眼里,叶洵脸上的阴郁神色褪尽,就连藏在他眼中因谈起姜恒一事升起的讥讽也都悄然散去,唯剩下满目的柔色和欣慰。
且叶洵也难得地有些动容起来,婉儿这一年来成长了不少,更是甚少在他面前露出这副小女儿态,如今再看,婉儿还是那个有些憨态的娇女。
同时叶洵心中不免有有些自责起来,这一年来他并未过多过问婉儿的事情,且相对来说,他对婉儿的要求也较从前更加严厉了许多。
心中有了愧疚之意,叶洵轻叹一声后,声音放缓了不少,少了几分严厉,多了几分教导之意。
“婉儿所言不错,姜恒为官数十载,虽毫无建树,但对结交上峰一事上却做得颇得人心。”
叶洵这话说的还算好听,并没有说姜恒能官拜至此是因为巴结上峰,但如今的叶婉茹早已不是闺阁之中只知弹琴绣花的女子,心思转了转便听出了言外之意。
“看来姜大人倒也是心思通透之人,一旦攀上了陛下这个稳固的靠山,在惯来便捧高踩低的朝堂上,自有无数似他之辈蜂拥而上愿意去奉承他……”
“如此一来,姜大人为官数十载敛得钱财只怕不再少数,如此贪赃枉法之辈还能在朝堂上横行,只怕背后不仅仅是陛下授意,而是其中大头都进了陛下的囊中吧?”
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后,叶婉茹心中不免忐忑起来,如此明目张胆地评判轩帝所作所为,她还是第一次。
而叶洵向来谨慎,这些言谈从不轻易出口,叶婉茹说出这些话后,不免有些担心叶洵对待此事的反应,但她更加担心的便是生怕因此为叶家招来灾祸。
且这些事情也仅仅只是她的猜测而已,否则,她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样的原因,才能让精算于人的轩帝把这样一个人留在身边。
叶婉茹有些紧张地看着坐在上座的叶洵,手中的丝帕紧紧地绞在一起,目光一顺不顺地落在叶洵身上。
而叶洵在听到叶婉茹口中说出些话时,心口便一哽,且呼吸也跟着提了起来,直到听完叶婉茹的这些话后,才缓缓地吐出这口气。
虽然有些心惊于叶婉茹敏锐的洞察力和大胆猜测,但叶洵并没有生出半分的不满之心,只是稍稍惊讶过后便露出一抹有些无奈的笑容来。
他的女儿倒是越发地胆大心细了。
叶洵仅仅迟疑了须臾,便说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猜测。
“诚如婉儿所言,爹也曾不只一次这般的猜测过。但这件事若想要调查起来却是无从下手的,这其中缘由想必不用爹多说婉儿便可知晓。”
对于叶洵稍有些慎重的口吻,叶婉茹怔了怔,旋即方才一直过于紧张而绞在手中的帕子便忽地松开。
看来猜测不假,且这件事爹爹心中已经早就有了计较,想到这,叶婉茹心中又没来由地有些感到羞愧起来。
这些事情爹爹心中早已知晓,却从未谈起,如今她才不过刚刚看到些许的凤毛麟角就沾沾自喜起来,不说与爹爹相比,只怕比顾清临一心九孔之人都比不得。
猛地,叶婉茹便升起一股懊恼来,心思和计谋她都比不过顾清临,有时却还是会为那人眼下的处境而担忧……
想来这些种种,顾清临应对起来必然是极为得心应手的吧!
转了转眼眸,压下了心中那股沮丧,叶婉茹脸上现出一丝讥讽来。
爹爹说的事情她又如何会不知?户部尚书姜恒借职位之便中饱私囊,轩帝处置起来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般与监守自盗有何异?
叶洵看出叶婉茹的心中所想,略有赞赏地颔一颔首,旋即便又开口发问。
“婉儿以为今日姜恒姜大人所遇与那日父亲所遇如何?”
叶婉茹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叶洵,眼中闪过一道疑惑,有些不解为何相同的问题爹爹会问了两遍,但她心知这番询问必然有爹爹的道理。
想到这,叶婉茹便凝眉细细地思索起来。...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九百五十九章 听命于人
见到自己的女儿因为他的一句话而陷入沉思,并没有因一句话反复问了两次而心生质疑,叶洵便越发地满意起来。
他只怕他过于严厉而把婉儿逼得太紧,现在看来是他多心了,婉儿从来都是极好的。不骄不躁,越发地沉稳。
叶洵有意锻炼叶婉茹,便不再言语,反而放空了心思,一边品着手中香茗,一边看着院外繁花盛开彩蝶环绕的美景。
他虽不是文人雅客,且亦没有心思去附庸风雅,但这并不妨碍他去欣赏美景,更何况今年朝中大小事情不断,若非是前几日暴雨百姓们遭了灾,他已经混沌到险些忘了如今正是盛夏之时。
看着庭院当中错落有致的繁花,叶洵长长地喟叹一声,心中已经生出了愧疚之意。
这大半年来他一直忙着公务,却险些让自己身陷囹圄,以致于他一直忽略了妻女……
叶洵始终记得,每年这个时节,佟安卉便最喜欢泛舟莲湖中,采上几朵盛开的荷,做些别致的做茶点心,等再过些日子,剪几支鲜嫩的莲蓬……
如今妻女都跟着他整日提心吊胆不得安生,就连每年都陪着发妻所做之事,都已经忘诸脑后,对待独女更是少了些许关怀。
看今日姜恒所遇,回响前几日己身的惊心动魄,叶洵心中升起一股愤懑的同时,又生出一股无力感。
若是心中的责任少一些,只怕他便也不会如此,可若当真就此放下,他便又会愧疚。
想到如今朝堂上一片乌烟瘴气的局势,叶洵方才才柔软些许的心肠便又彻底地冷硬下来,若是他们这帮老家伙都生出这种想法,只怕大耀国才会当真不复存在。
没有了他们这些人的坚持,佞臣之辈只会更加地肆无忌惮,百姓们更加会艰难,那他们多年的坚持便也全都付诸东流。
他已经这般年纪,坚持了大半辈子的事情,又怎会轻言悔矣!
如此一想,叶洵心中因轩帝一事而结下的郁结之气似乎都散了不少。
而这会儿的叶婉茹却仍旧纠结在叶洵所问的问题当中,丝毫没有主意到坐在上首的叶洵眼中目光不时地便会落在她身上。
叶婉茹的两道秀眉微微蹙起,眼中泛起了些许的困惑来。
爹爹是什么样的为人她十分清楚,且爹爹为官如何她心中也十分清明,与爹爹相交之人便都如同爹爹一般品格之人。
而户部尚书姜恒姜大人则不然,且姜大人与顾清临之父顾言又大有不同,虽然他们在她看来都是佞臣,但实则上顾言的手腕却比姜恒要雷厉许多。
叶婉茹想到这些,便不禁轻抿唇角露出一抹笑意来。
若是她如此回答爹爹的问题,只怕爹爹会是无奈一笑吧?毕竟这样的话若是当真说出口,更像是奉承之言……
不过也正是因为此,她倒是想通了这个中缘由。
“姜大人有今日这般遭遇实在是自食其果。他身为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却对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情置之不理,虽说这其中有他人之过,但到底是他自己不作为。”
“并且女儿以为,这其中最大过错之人,也并非是姜大人,而是……而是陛下。”
说到这时,叶婉茹顿了顿,且手中又不禁绞了绞手中的丝帕,然而这一次她却不是因为心生忐忑和不安,而是因为愤怒。
“说到底是陛下的不作为,甚至是有意放任,才会如此。可如今百姓受苦受难却无人理会一事被顾清临有意放到了陛下的面前,这便是折了陛下的颜面。”
叶婉茹面上露出一丝讥讽来,眼中眸光也倏然变冷,“陛下一向自诩爱民如子且极为注重在百姓们心中的声望,自是不愿见得这样的事情发生。”
“若是眼不见也就无甚烦忧了,可事情就发生在皇城根下,陛下又怎会置之不理!”
“总归是要有个替罪羊的,那么掌管天下钱粮的户部尚书姜大人便是最好的人选。”
长长的一段话说完,叶婉茹看向叶洵时,眼中方才泛起的冷光散尽,有些紧张地看着叶洵。
听到这些细致的分析,叶洵的神色越发地满意起来,就连眼中都带上了赞赏的笑意,但当他将目光落在叶婉茹身上时,那笑容却收敛了许多。
“婉儿能做此想,爹心中十分欣慰,只是我女有一点还需谨慎才可。”
“即使心中再对某些人、某件事心存不满时,也不要表现得过于明显。你要谨记祸从口出之理,否则被有心人做了文章,便是大祸临头之时。”
“不要以为在自家府上便可掉以轻心,先不说府上之人是否可以全信,若是这种语气成了习惯,那么无论在哪,便都会在无意间流露出来。”
“若是势均力敌之时,当然便勿需忌讳如此,只是我们所要面对的是陛下,便只能小心应对。”
谈及这些时,叶洵敛去了脸上的笑意,且少有地多了几分严肃的神色。
婉儿谈及陛下时毫不掩饰的厌恶神色他全然看在眼中,也深知婉儿为何如此,可这些都是不可为之之事。
陛下如今虽碌碌无为且贪图享乐,只一心玩弄权术,但却不可否认从前的政绩和为家国做出的贡献。
然而这些也并不足以抹杀掉他所犯的错。
被点出心中所想,且又被说教,叶婉茹脸上现出些羞愧的神色来,但却极为郑重地颔首应下。
“请爹放心,婉儿定当谨记在心。”
“日后稍加注意即可,婉儿不要过于思量此事。”
生怕叶婉茹心思繁重,叶洵又有些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这才就方才所谈及之事作答。
“方才婉儿所言不假,姜大人也好,为父也罢,都是听命行事之人。为父也就罢了,有人算无遗漏想要搬到为父,用些不入流的手段并未伤筋动骨。”
“然而姜大人则不然。请求朝中赈灾的折子不是没有人递,只是还未到达姜大人的手中便早被压了下去,而陛下坐视不理便更在情理之中。”
“几位殿下暗中拉拢朝臣一事陛下尚未处理完毕,又岂会分神应付百姓?姜恒从来都是看陛下脸色行事,自是不会把这等烦心事上报。”
“诚如婉儿所言,陛下出行亲眼见到受灾的百姓啼哭,自是折了他的颜面,那么这件事便需要一个替罪羊。”
叶洵猛地停了下来,须臾后便喟叹起来,“之余姜大人也好,为父也罢,玥王殿下如是,都不过是代人受过罢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九百六十章 大道长生
代人受过?
叶婉茹脑中一片嗡鸣,周遭的所有声音已经全都不可闻,只有这句话在耳畔不断地回响。
她的心下里已经是一片惶然。
代人受过,代何人受过?
户部尚书姜恒姜大人是为朝臣,听命于轩帝,那么他便是代轩帝受过。
可父亲呢?本就是无辜之人,被有心人暗中谋算,父亲又是代何人受过?
因此事而被褫夺了封号的二殿下闵柏淳,他虽并非完全无辜,可谁人都心知肚明,此事必然不是闵柏淳眼下能做出之事。
他又是代何人受过?
……也是轩帝陛下吗?
心中惊骇一片却又倍感悲愤和屈辱,叶婉茹甚至不敢顺着这个念头继续往下思索,若是当真如此,父亲又要如何?
若这件事当真是轩帝所为,那么他便必然是起了必杀之心,父亲和叶家,又要如何才能逃过一劫?
父亲的脾性如何他十分清楚,之所以现在会生出襄助瑾瑜王爷的心思,也不过是父亲不愿看到大耀国一片混乱。
倘若当真要联合卓阳国,那便是坐实了勾结外邦之名、通敌叛国之行,父亲……定然是不愿的。
否则父亲也不会甘愿咽下这些屈辱,佯装风平浪静。
舍一人之身,可解千百人抑或是上万人于危困之中,便是父亲等人一直在为之事;倘若舍弃千百人性命,只为求得一人安稳无虞……如此背信弃义之事,莫说父亲,就连她也是做不出的。
可眼下,只能坐以待毙吗?
他们的心中所求、心中所愿,又要等到何时才能一尝夙愿?
“爹,女儿不懂……”
叶婉茹的声音里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惊慌和茫然无措,说出这句话时,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颤抖。
叶洵落在叶婉茹脸上的目光一凝,旋即微微轻阖的眼中便敛去了一缕怜惜。
“生来便会有所求,有人为了心中所求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更何况人心的yuwang犹如万丈深渊,能浅尝辄止之人属实不多。”
“人心的yuwang永无止境,如此这般再看,一切便也都在情理之中。”
叶洵只微微拧眉,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如此,婉儿可懂?”
随着叶洵的话,叶婉茹再一次陷入深思之中。
人心的yuwang……生来便有所求……
她生来便于富贵之中,吃穿用度皆属上等,就连教授琴艺绣工字画的老师都非大家不用,这一切都源于她有一个官拜兵部尚书的父亲。
这便是父亲的所求,亦是她的所求。
没了这一切,她便是坠落泥淖的女娃子一个,不会接触到这些阴谋诡计,更不知琴艺大家指下的音律可以登峰造极……
她所拥有的这一切,都是源于父亲,而父亲之所以拥有这一切,又都是源于那位庸碌的帝王……
曾经她想和两情相悦的心爱之人长相思守,这便是她的所求,然而当长相思守这一梦想被打破时,她便一心想要查明真相,这亦是她的心中所求。
然而当她所行之事处处受阻、之时,她便想着要推翻这样不作为的帝王,这便是她的所求,亦是她心中逐渐增长的yuwang。
她虽然从未想过要只手遮天手握滔天的权势,可她一直在借势行心中之事,这同样是她的所求,也同样是她心中难以填满的yuwang深渊。
她不知道,当这一切都尘埃落定之时,她还会是曾经的自己吗?
想要百姓安宁朝堂祥和,这是父亲的所求,想要家宅安宁,这是娘亲的所求……那么轩帝呢?他的所求又为何?
已经坐拥天下受万民朝拜敬仰,他的所求又是什么?
后宫之中佳丽数百人之多,又有宽厚仁和的皇后娘娘掌理六宫之事,膝下子女皆俱,且各个人中龙凤,他又有何求?
她还是不懂……
若这一切都因轩帝一人而起,那么已经身为帝王的他,又在求得什么?
倘若坐拥天下都不能满足他的yuwang野心,那么如今局势一片混乱,人人风声鹤唳的局势,又当真是他心中所求吗?
如此作为,他又能得到什么?
叶婉茹一双清明的眼中全然浸满困惑的目光,就连脸上也是一片神色恍惚。
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叶洵面上一片冷肃,心中却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太过心狠,然而当下他确实是心中有些不安,且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自己的掌上明珠再次成长起来。
他怕若是有朝一日他遭遇不测,被他放在手心里珍爱的女儿不能强大到有自保的可能,他深知婉儿心中所想。
不愿再嫁之人,若是想要在世间求得一片立足之地,那么便唯有她自己足够强大。
足够强大到能够游刃有余地应对一切突发事件。
这一次他遭人暗算行走在大殿上时,他的女儿……恍若在猎人的利箭下惊慌失措的小鹿一般始终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瑾瑜殿下也好,耶律殿下也罢,都不是婉儿的良人,并不能护得婉儿一生无虞,且他们再强大对于身在金陵的婉儿来说也是鞭长莫及的。
唯有婉儿自己强大才可护住自身。
金陵已经风云渐变,不到天高云阔之时,这风浪便不会休止。
……
轻轻地呼了口气,叶婉茹缓缓吐露自己心中迟疑许久的话。
“爹,陛下有何求?”
“求大道长生,求与日月同辉万古长存!”
这一次叶洵毫不犹豫地便说出了这些看似极为荒谬的话。
说这些话时,叶洵咬牙切齿的模样似是带着满心的愤恨,却偏偏脸上和眼中都带着讥讽之意。
听得这一席话的叶婉茹脸上的恍惚和疑惑已经褪去,慢慢地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同样地脸上也带了嘲讽的神情。
“大道长生?”
说出这句话时,叶婉茹便忍不住轻笑出声,可声音中带着些沙哑,似是凝噎一般。
“何其荒谬!简直是愚蠢之极!”
口中愤愤地低骂一声后,叶婉茹便抬手捂在了眼睛上。此时她已经笑出了泪花的脸上却是神色古怪,似笑非笑、似怒非怒般。
“已经富有天下,悠悠何求?大约便只有长生不老可求而。”
叶洵悠远的目光看向了庭院中,树上的蝉嘶鸣着。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与天地万物相比,人的寿数委实不长,轩帝能生出这般的心思并不稀奇。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拿万人之血祭飘渺的长生之路!...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九百六十一章 心思歹毒
已是日暮时分,从清晨初起时便万里无云的天空,不知何时缀满了或卷或舒的层叠云层,如今这些云层都堆积在那火红的太阳下。
虽然挡去了仍旧有些毒辣的太阳光,却把整片天幕下的金陵都裹上了一层赤金色的光芒,那些或卷或舒的云朵像是绽放在空中绚丽的花朵一般妖艳。
树梢头叶尖上都被镀上了一层赤金色,本是翠绿的树叶添上这一层金红色,便无端多了几分艳丽,就连宿在树下的雪虎身上都不可避免。
热了一整天,除却置了冰缸的屋里可以纳凉,便属荷塘边最为凉爽,且这会日暮西山夜风初起,带来阵阵裹挟着水气的花香,最为舒爽怡人。
石亭四周早已经装置上一圈浅碧色的纱帐阻隔了四处乱飞的蚊蝇,且亭下六角处又薰燃着艾草,俨然要与亭外的荷塘混为一色的亭中便是一处最好的消暑圣地。
只是坐在亭中的叶婉茹此时却没了品茶赏荷的心境,心中仍旧一遍遍地回想着叶洵说的那些话,且更让她有些感到烦忧的便是顾清临遣人送过来的那封信笺。
坐拥天下仍不知足,一心寻求虚无缥缈长生大道的轩帝已经让叶婉茹心中感到震惊和荒谬,然而一改前几日杳无音信,每日遣人送来一封信函的顾清临所为,便更加地让她感到匪夷所思。
自那夜发现城南有异,再到顾清临冒夜进宫面见轩帝以后,叶婉茹便发觉顾清临在有意无意地遮掩,甚至是疏远。
这一点上叶婉茹能看得出来,顾清临不想让这件事把叶家也掺和进去,甚至是不愿叶家抢占了原本属于顾清临的功劳。
然而经过昨日的一早一晚两封信笺后,偏今日顾清临同样也遣了人来送一封无关紧要的信函。
之所以会说这信函是无关紧要之物,便是因为这信函中不过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语,丝毫没有吐露半分有关城南一案的进展,更没有谈及今日进宫与轩帝商议何事……
这是一种掩饰,同样也是一种敷衍。
既然如此,为何又要多此一举往叶府送信笺呢?
叶婉茹看着桌上那封在渐浓的夜色中变得不甚清晰的信笺,脸色也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如今盯着城南的眼睛不在少数,盯着顾清临的人更是不少,顾清临这般行径,怕是要有意地让众人转移主意力。
毕竟这一封封送进来的信函是实打实的,然而信笺中所写为何,却是无一人知晓,那么这其中令人可大做文章的缘由便也越多。
若是如此,那么顾清临的心思才当真是歹毒非常!
“虹玉,把这两日顾公子送来的信笺收好,再告诉门房一声,明日若是还有城南的信笺送来,一并拒了。”
正靠坐在美人靠上绣着帕子的虹玉闻言便放下手中的挣子,眼中稍带着些许的疑惑,但当她见到叶婉茹有些不悦的面色时,还是飞快地应了一声。
“是,小姐。”
说着,虹玉便拿起那封信笺撩开纱帐转身走了出去。
“你再让怀瑾去前面看看,都这会儿了,雪莹她们怎么还没回来?”
叶婉茹纤细的指尖在白瓷茶盏上轻点了点,两道秀眉微微拧了起来。
午后稍作休憩后,呼延雪莹便带着一众护卫和碧玺去了街上游逛,说是要去买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叶婉茹劝阻了两句,便也作罢。
金陵和卓阳国的气候不同,眼下这般炎热对于她来说有些难挨,但对于呼延雪莹来说便算不得什么,且她大约也能猜出些呼延雪莹的心思。
明日便是与赵诗妍相约湖上泛舟的日期,湖上泛舟之时便不会只有她三人,金陵之中的闺阁小姐抑或是已经嫁做人妇的旧时之交总有几人的。
虽那日赵诗妍遣人送帖子来时,并非言明都邀了何人,但以她来看闻语兰和郑荷花定然是在列的。
原本这些当作见面礼的小玩意府上已经备好,且呼延雪莹来时箱子中也自是带了不少带有异国风情的饰品,然而呼延雪莹这几日也已经看出,大约那些人与叶婉茹都是相交平平的。
如此一来,那些人她自是看不上眼,也更不值得她费心地准备礼物,但该有的礼仪风度却还是要有的,这才一定要带着碧玺去街上游逛……
想到呼延雪莹的小心思,叶婉茹不禁抿了抿唇露出一抹笑意,雪莹到底还是有些小孩子心性的,且爱憎分明。
笑过之后,叶婉茹的眼中便又有些淡淡的烦恼模样,恍若方才那般恬淡的笑意只是错觉一般。
“唉!”
叶婉茹口中轻叹了一声,有些烦心地敲了敲石桌。
明日湖中泛舟自是极好,可这样的事情闻语兰和郑荷花等人自是不会缺席,想到闻语兰那一身明显的敌意,叶婉茹便感到头疼不已。
更何况公主府上闻语兰和温素心二人之间的关系本就是一笔糊涂账,若是没有雪莹在,这一回湖中泛舟她十有**是要寻个由头推脱了的。
只盼着明日湖中泛舟不要闹得鸡飞狗跳才好。
如此想着,叶婉茹悄悄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是有些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心思转念间便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顾清临,且她心中对于顾清临的所作所为便越发地感到愤怒不已。
前几日这人还曾言,近来怕是不会安宁,让她一定要多加小心……
想不到短短几日,之前口口声声满口关怀之人便又把主意打到了叶家!
哼,功劳他占着,偏得还想要把祸水引到叶家身上来,他顾清临还当真是不做亏本的买卖!
他这般两面三刀,又如何让人心中不恨?
且不管现如今顾清临打的什么主意,她都不想去关心,阻隔了送进府里的书信,便是给那些明里暗里的人一个态度。
无论是她也还,还是叶家也罢,都跟顾清临毫无瓜葛,若是想要寻仇,那么自是该找正主,这个替罪羊她不会当,也不会任其落在叶家!
想到今日顾清临进宫与轩帝密谈一事,叶婉茹眼中冷光一闪,但愿此事与轩帝毫无干系……否则叶家怕是难逃一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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