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七章 致命一击
“顾主簿这个时候不是应该陪着陛下出行吗?怎么放着青山绿水不看,反而跑回到这酸臭味不消的河堤上来了?”
“呵呵,还是说顾主簿心系案情进展,就连陛下的事情都可以抛诸脑后?”
方走近,还未张口说话的段恒毅淡淡地抬眉扫了一眼说话的致果校尉沈长林,口中略带鄙夷地轻嗤了一声。
原本他前来是有兴师问罪之意的,却不料想沈长林倒是会恶人先告状,他还未言语半句,这沈长林便阴阳怪气地讽刺起他来。
可见当真如顾清临所言那般,让沈长林焦躁的并非是那些出现在河堤上的金银之物,而是他昨夜迟归的原因。
想来是顾清临当面拆穿了沈长林对待下属情深义重的假面,这才惹得沈长林恼羞成怒,一气之下出手伤了顾清临。
顾清临这一手虽然有些莽撞了,但却是恰好地让人看清了沈长林隐藏的另一面,这一局看似顾清临吃了亏,但实则失了下属之心的人却是他沈长林。
不过以身犯险之举并不可取,如此,他与顾清临之间的债倒是越发纠缠不清了……
敛了心中的思绪,段恒毅带着淡淡嘲讽的眉眼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四周,随后这才把眼中的视线落在双手抱臂站在树旁的沈长林身上。
“沈校尉今日的话似是十分多啊,怎么聂大统领没调配沈校尉去护卫陛下出行,沈校尉心存不满了吗?”
“呵呵,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顾某不才,但既然经办这一案件自然事事以案情为首,这一点陛下也是支持顾某的。”
说完这话后,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的段恒毅突然笑意尽收,眉眼间的神色凌厉了不少,且嘴角边也带上了几分讥讽。
“反倒是沈校尉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后,先想着的不是派人通禀某,亦非是上报到陛下那里,反而是报给了聂大统领。”
“撂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一走了之,若非某昨夜放心不下是夜归来,这些羽林卫的兄弟们怕还是要苦守在河堤上。”
“那么某现在倒是想知道,沈校尉不过是去上报消息,却足足去了四个时辰之久,可商讨出什么应对之策来了?”
“毕竟这件事某今晨禀报给陛下时,陛下听后可是十分的震怒。”
话说到这,段恒毅便不想再说了,这这几句话已经把他想说的、要说的,通通一吐为快。
而他也并未对沈长林殴打顾清临一事兴师问罪,这并非是他以为顾清临做的不对,默默地咽下了这口恶气。
相反的恰恰是他看懂了顾清临所为的用意,且不忍白白浪费了顾清临激怒沈长林的一片苦心,对此稍稍加以利用罢了。
想来定然是顾清临看出了他在城南这里处处受人掣肘,想要为他打破这僵局才出了这主意吧!
沈长林因为在顾清临那吃了一个暗亏,且又毫无理智地动手伤人,便已经落了下乘;如今他见到突然归来的段恒毅,没想着如何挽回局面,反而是咄咄逼人地兴师问罪。
且他话里话外都透着段恒毅仗着轩帝器重,便越发的玩忽职守。
可事实上玩忽职守的人并非是段恒毅,而是他沈长林,且本已经疑点重重的沈长林在经过段恒毅的这一番言谈后,便会更加的落人口实。
羽林卫们也是人,是人心中便会有自己的思量,即使他们是吃一口锅里饭的同袍。可当危险来临时,下意识的举动却往往最能看出一个人的真心如何。
本来方才沈长林对待顾清临那一番行径已经被众多羽林卫看在了眼里,更有昨夜沈长林迟迟不归一事还堵在众多羽林卫的心中。
他们不问不等于心中没有疑惑,而段恒毅的这一番话,不啻于把沈长林避而不谈、抑或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事情摊在了明面上。
且他也是在逼着沈长林给抛出一个态度。
这个态度而言,可以是对于他的,也可以是对于这些与沈长林身为同袍的羽林卫的。
不管对于何人,他都不会任此事就此了结。
且聂海阁对沈长林又何尝没有利用在其中?他当初与轩帝开口借调羽林卫一事,并未想过要分散羽林卫的心,而是当真出于对于安危的考虑。
他自身功夫不差,也并不缺乏护卫之人,但这些都只能放在暗处,明里上他需要名正言顺的人来保证他的安危。
而聂海阁因在汀兰水榭与他相见时,便时刻充满了敌意,这敌意来源于顾言,可聂海阁奈何不得顾言,便把这一份怒气转到了他的身上。
而最让他大为恼火的却是经聂海阁之手,那些落在叶大人身上的伤。
初与轩帝开口借人时,他不是没有料到会遭到聂海阁的刁难,却没想到这沈长林竟如此糊涂地不分轻重。
且沈长林怕是也早已明白,他于聂海阁而言,也不过是一枚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然而这个人坚守的忠义二字让他即使知道聂海阁的决定不妥,但却也并未拒绝。
这样的忠在他看来是极为愚蠢的,就像顾清临放任自己,想要亲眼看着顾言父子作死、而随着顾家一起覆灭的想法一样。
愚忠、愚孝,最不能取。就像现在的朝堂一样,人人尽之轩帝不理朝政,满心只有谋算臣子之心,却从未有人站出来敢言之。
促使顾清临转变思想的并不是他的鸠占鹊巢,而是顾言的态度。
而现下,沈长林的境遇与顾清临相差无几。
他对沈长林其人的了解并不太多,但仅有的几次接触和过去父亲对此人的评价,还是让他心中报了几丝希望的。
城南一案,他势必要彻查,那么这案发地河堤上,他便不想在看到任何意外的发生。
而拿下沈长林便是重中之重。
段恒毅眉眼间云淡风轻地,扫了一眼眼中带着些许隐忍着怒气的沈长林,也并未开口催促要一个答案。
是人便会计较得失,尤其是在佼佼者众多的羽林卫当中,心中若是当真没有所思,但凭借武力能做到致果校尉之职的人甚少。
而此时方才还神色轻松地靠在树旁的沈长林,浑身已经不自觉有些紧绷起来,就连他身上那一身软甲都仿佛带上了些许锋利的棱角。...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九百一十八章 眼高手低
沈长林兀自站在那里,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只看了段恒毅一眼,便不自觉地垂下了眼中带着锋芒的视线。
不是他不敢和面前之人对视,而是他切实地明白了他面前之人的这一番用意。
且现在他面前的也不仅仅是把他架到高处,令人心生恼怒的“顾清临”,更有那些侧耳细听等他给一个交代的三百同袍。
他明白“顾清临”这是在逼他表明自己的立场,更是在逼他给这些同袍们一个交代。
至于交代什么,大家同是心知肚明。
昨夜他归来后思量了几番,虽不敢苟同于大统领的做法,却也不能就此背弃。
他一人无所谓,有所谓的是这三百位随他来城南的羽林卫,可现在的他立于两难之地,左右都不好割舍。
这也是他并不打算言明的原因。
只是他原本想着此事就此揭过便罢,却没想到“顾清临”会像疯狗一样紧咬不放。
他知道“顾清临”这般急着逼他表态为何,不过是想让城南一案尽快告破,不阻碍了他晋升的道路,且一旦案情告破,便会是皆大欢喜。
只是他并不想用这些同袍对他的情义来换取信任,即使现在以他的能力,也并不见得会护住这些人无虞……
但现在这件事的取决权,并不在他手中,也并非是在大统领手中,更不是在咄咄逼人的“顾清临”手中,而是在于陛下。
若陛下计较,那么这件事最终便会有人站出来认罪,一旦认罪,他们便是被舍弃之人。
若陛下既往不咎,那么所有人等便都可云淡风轻,而“顾清临”的威胁也自然算不得什么。
可他拿不准的就是陛下的态度,且他更怕的是“顾清临”若当真在暗地里给他穿小鞋,那么这件事便不会不了了之。
让他大为光火的是“顾清临”不仅没有借着那小贼人的事情大做文章,反而是死揪着昨日之事不放。
原本他还想借此惹恼了“顾清临”就此脱身此地此事,却不曾想“顾清临”并没有接招。
“呵呵,顾主簿还当真是尽职尽责,与尔相比,本将军倒是有失职之处。在此,本将军先给顾主簿赔个不是了。”
心中思量了须臾后,沈长林便一改之前的咄咄逼人言语尖锐,反而姿态极低地先赔了不是,且拱手作揖的行径间也能看出几分他的诚意十足。
段恒毅看到沈长林这般,带着讥讽的眼中掠过一道讶异。
这与他心中所想颇有出入,但唯有一点他早就料到了。
避而不谈、企图混淆视听。这便是沈长林对待此事的解决方式。
且从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出沈长林心中的纠结,但他并非是好打发之人,又岂会因沈长林这几句话便让此事不了而之?
他沈长林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站着未动,且生生受了沈长林这一礼的段恒毅看着他不语,在众多羽林卫的目光都隐晦地看过来时,他才哼笑一声旋即缓缓开口。
“呵呵,沈校尉这个礼某怕是受之有愧啊!你我虽职责不同,但到底都是陛下的臣子,若说有愧,合也该是尔愧对陛下,而非是某。”
段恒毅这话音儿一落,便见到方才还垂眸一脸沉思的沈长林看过来的凌厉一眼。
看到沈长林这般“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段恒毅有些得意地笑了一下。
即使他心怀不满又如何?即使自己明确地告诉他这份歉疚之情赔错了人、偏自己受了这一礼又如何?
他沈长林敢言说半个不字吗?
他就是要逼迫沈长林给一个明确的态度,而不是这般暧昧不清和稀泥又有何错?
他沈长林玩忽职守愧对的本就不是他段恒毅,也并非是背后使绊子的聂海阁,更不是自蒙双眼只权衡谋算的轩帝,而是这天下间万千总角之年的丫头和小子!
那一具具自淤泥沉沙下挖掘出来的骸骨,像是梦魇一般萦绕在心,让他更加不敢随便回想的是那夜所见到的场景。
若此事不能彻底查明,他不敢想还将有多少人,被逼走上像活物一样被贩卖的路,他更不敢想这滔滔的江流中,又沉了多少的尸骨和冤魂!
从前他只道敌人践踏的铁蹄和刀剑最为骇人,却从未曾想罪令人惊惧的却是人之恶性。
容貌何罪之有?
有罪的是那些略卖人的恶徒、和置礼法于不顾明目张胆买人的宵小,他沈长林为何会如此糊涂!
若说顾清临之前有意激怒沈长林,是在为此事做铺垫,那么他此言此行,便是把这件事挑明了。
“呵呵,顾主簿高见,如此说来本将军该去陛下那里负荆请罪才是。”
沈长林一改方才的谨小慎微,神色间也带上了几分嘲讽,双目也不再躲躲闪闪,而是直接看向了段恒毅。
“此事原委大统领已经上报给了陛下,怎么?难道此事陛下并未告知顾主簿吗?”
沈长林说完这句话便不再言语,反而一副笑吟吟等着看好戏的模样看着段恒毅。
他的言外之意便是,此事不管轻重与否,都已经上报到了陛下那里,若陛下不追究,那么他“顾清临”自是也不该揪着不放。
且谁人都知天方露白“顾清临”便离开城南去到宫中,这不过个把时辰便又返程,这个中缘由他虽未说明,但架不住旁人胡乱猜测。
更加深了一层的含义便是,眼见着“顾清临”很有可能已经失宠于陛下,那么这略卖一案的主办人也不见得就一定是他“顾清临”。
且不过刚查了一天就发生这么多意外,总的来说怎么看都是顾主簿能力不足才造成的。
不过扫了几眼沈长林,段恒毅便把他心中谋划的小九九猜的**不离十,脸上的讥讽便也丝毫的不掩饰,口中连连冷笑两声。
“呵呵,想必聂大统领昨日进宫禀告陛下定然没有失言告知吧?这些赂银上刻着字迹你可知?今晨某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知陛下,陛下震怒,特命某彻查此事。”
“否则,你以为某放着游山玩水不去,愿意和你这个臭石头呆在一处?”
“这人呐,不要眼高手低,时刻摆正自己的位置才可。沈校尉你说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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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九章 志同道合
段恒毅这句话已经不仅仅是在嘲讽沈长林了,更是在用隐晦且刻薄的言语在挖苦他。
说完这些写话后,段恒毅看了一眼沈长林面色极为阴沉却又带着一丝挣扎不定的模样,轻笑一声后淡淡地撂下一句话。
“沈校尉并非痴愚之人,何去何从你该好好斟酌才是。”
这句话还不算完,当段恒毅走过沈长林身边时,更是抬手颇显沉重地拍了拍沈长林的肩膀,这几巴掌力道并不重,但却显得意味深长。
段恒毅背着手一步三晃的行径上仍旧能玩出他几分纨绔少爷的气息,与方才那个言辞犀利侃侃而谈句句直指人心的人大相径庭。
看着这样的背影,沈长林不禁深深地拧起了眉头。
此时的沈长林,已经忽略掉了河堤上临立的这三百羽林卫同袍,而是再不断地在脑中思索着“顾清临”的话。
不知为何在他心生恼怒甚至愤恨的同时,在他心中有升起一股颇为诡异的感觉。
这种感觉之所以会觉得怪异,是因为在“顾清临”说出那些话后,他隐隐觉得,至少在某些事上他们是志同道合的。
可“顾清临”一个纨绔少爷向来轻狂不羁,而他却是严格恪守之人,接触到的事或人根本就不同,他不知道这股志同道合的想法究竟是怎么冒出来的。
但却他觉得,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顾清临”已经看透了自己,就好像直接扒开了胸膛上的血肉,直白地看进了心里一般。
这种感觉虽然有些让他无地自容,甚至是感到耻辱,可这种种情绪都抹杀不掉那股隐隐升起的感觉。
也许,“顾清临”的出现便是他的一个转机,而他奉命来此便是与这次的转机衔接……
沈长林阴沉的脸色现出了几分游移不定。
思索了一会儿后,心中便大致已经有了决定的沈长林猛然发现周身有些安静的过于诡异,这才想起来这些人还都在此。
沈长林拧了拧眉,一张有些憨厚的脸上便现出几分他身为致果校尉该有威严来。
“行了,都该干啥干啥,不用一直盯着老子看,该给兄弟们的交代我不会含糊!”
这话一出口,沈长林的眼中便现出几分懊恼的神色来。
他这么说,就等于间接承认“顾清临”所言,昨日他前去向大统领上报案情,其中是定然另有隐情的。
否则,哪里还需要有什么交代,可到底是他想要安抚属下的心占了上风。
下属们私下里议论也好,心中有所怀疑也罢,但都在沈长林的这一句呵斥和安抚后,默默地转身纷纷各归其职。
不过几息间方才还站满了人的林间,便只剩下沈长林一人。
这种顿作鸟兽散的状况虽然是他亲自下的命令,可前提在先,沈长林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昨夜之事和方才“顾清临”的那一番话。
这让沈长林大为恼火,方才缓和些许的面色也当下便沉了下来,虽谈不上恼羞成怒,但他还是有些气急败坏。
“格老子的!”
恨恨地低啐一口后,沈长林像是气不过一般抬脚狠狠踹了一脚身旁刚刚还倚靠过的大树。
腰粗的大树晃了几晃,带起了一阵枝头摇晃飒飒的声响,更是摇落了一地的树叶。
顶着这扑簌簌飞落的树叶,沈长林迈着大步朝着段恒毅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已经回到营帐中的段恒毅,正端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那本看了一半的兵书细细地研读着,神色已不像之前那般带着恼火。
而躺在床榻上的顾清临也一直闭着眼假寐,听到段恒毅回来也并未开口询问。
看书的段恒毅翻书时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对面床榻上躺着的顾清临,带着股刚毅的脸上便现出了几分玩味的笑容。
想不到顾清临倒也能沉的住气,居然没有继续追问,这种情况在他看来是有些反常的。
不过方才他和沈长林算是把话已经彻底说透了,至于沈长林最后会站在哪一方,他只能等沈长林自己做决断。
今日还早,也不急在这一时。
在心中安慰了自己一句,段恒毅便专心地把目光落在了手中的兵书上。
虽然这些瑞王殿下闵柏涵挑拣出来,让他研读的兵书他已经倒背如流,但他他毕竟已经不在军营之中许久,多看一看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且这样一来,也恰好能分散一下心神。
小厮罗宝莲早在看到自家少爷回来时,便蹑手蹑脚地走出了营帐,走到了这处营帐旁边一座稍小些的营帐中坐着发呆。
他不知道为何,那帐中人与自家少爷极为相似,且说话的声音和语气都十分的相像。
他知道这便是昨日闹上府中大嚷自己才是顾家二少爷的人,但他不知道少爷把这个人安置在这里是什么用意。
大帐中榻上躺着假寐的顾清临听着那一声声极为有节奏的翻书声,突然间便没了耐性,且心中压下去的那团火起也渐渐窜了起来。
“段兄这般可是得偿所愿了?”
开口便是一句带着讥讽的话语,但榻上看书的段恒毅闻言后并未急着说话,反而慢条斯理地看完了这一页上最后的几句话,这才有些得意地轻笑了一声。
“清临兄这一觉睡得可还安稳?”
无关痛痒得一句话说完,段恒毅不等顾清临回答,便又继而道:“哪有什么得偿所愿,某不过是坚信事在人为罢了!”
带着淡淡笑意得话音儿随后一转,段恒毅便先是叹息了一声。
“某并没有前去兴师问罪,不知可否有让清临兄失望。”
“呵呵,段兄心中有自己得计较又何来问我?况且某就算想出了这口恶气,也不愿假借他人之手!”
顾清临冷哼一声,一直闭着得眼睛也缓缓睁开,沉着一股阴沉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恨。
坐在榻上的段恒毅听到顾清临这话后,毫无意外地挑了挑眉头,随后指尖在桌案上轻轻叩击了几下,眼中已经带上了些许笑意。
“他来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顾清临却听得明白,当下便心知段恒毅说的是何人,只冷哼一声后,他便闭上眼继续假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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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章 真正的王
六匹浑身雪白一根杂色毛发都没有的骏马不快不慢地向前走着,硕大的华盖伞遮住了头上洒下来的一片艳阳,却遮挡不住那些落在骏马身上的光。
本就毛色雪白发亮的骏马在这艳阳下,更是白的耀眼,更加让人不敢直视,且这天子六驾出游的阵仗更让官道上往来行走的闲杂人等恨不能退避三舍。
天子出游且已经是许久未曾听闻的事情了,这让官道上的行人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但这象征着天子的六驾和龙辇还是让行人们从震惊中走了出来。
踏踏的马蹄踏过石板路时,像是踩踏在了这些行人的心上,人们纷纷收回目光,恭敬地跪倒在地等候天子仪仗驶过。
原本过于炎热且带着几分燥热的天气,随着天子仪仗的驶过,便多了几分肃穆。
无人大声喧哗、亦无人惊慌失措,整条官道上依然如先前那般井然有序,就像他出城时所见到的场景一样。
没有百姓们因为他是天子便心生惧怕,虽然这么想着是有些怪异,但他却又能真实地感受到那些百姓们的敬意。
出城时他所见到的各类商贩、各家铺子前的伙计、抑或是晨起遛弯的行人……没有人因为他是天子便惊慌失措,井然有序的清晨街道也并没有因为他的出行而造成混乱。
这种情况就好像……好像他只不过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寻常人一般,恭敬有之却并不惧怕。
这是从前他从未感受过的,而这种感觉对他来说虽然有种身为帝王威仪受损的感觉,却让他并不感到厌烦。
至少他看到了百姓们最为真实的一面。
也让他看到了百姓们最寻常的一面。
他们会为了生计大声吆喝着,会为了卖出一份热腾腾再寻常不过的食物而喜笑颜开,会为了自己心仪却又顾忌囊中羞涩而去讨价还价……
那一条出城的路并不太长,却仿佛让他看进了百态民生,同时也感受了无限的生机和活力,这与时刻恪谨守礼就连大声说话的宫中实在相去甚远。
而眼下跪在这官道两侧的百姓们亦如此,这些人中大都是往来行走的商人,但亦不乏进城做生意的挑夫和货郎。
这些人虽然出自各行各业,但都是为了前程和生计在奔波,且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又都全然是他这位帝王的子民。
从前他出行,都有卫队提前肃清街道,唯恐出现任何的意外发生,且在他的心中也是十分担忧的。
那时,仅有的几次出巡,他所见到的场景也与今日大不相同。
他所见的都是些衣着华服,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几分小心的谄媚的人,而并非是现在这般,所见所闻亦是最为直接且也最为简单的一面。
而他也是第一次这般直接地感受到,自己是这个家国的帝王。
从这百十余人的身上他仿佛已经能看到整个大耀国内子民们最为真实的一面,这种感觉让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
他的子民们十分的爱戴于他,这都源于他的仁政和爱民如子之心。
坐在龙辇内的轩帝微微垂眸看着窗外,摩挲着玉扳指的手指,不自觉地便紧紧按了一下有些跳动的指尖,甚至他连呼吸都有几分急促起来。
观一民便可知万民,这天下间的苍生,都亦如这般的爱戴拥护他这位帝王。
这天下间不仅有万千的山水,更有生活在山脚下和江畔的数万万百姓,而他又是这天下间的主人,见到这些百姓们,远比他要亲自游历那些山水要更加为重。
且也更能让他认识到他就是这万千山水和数万万百姓的主人,这天下苍生尽数掌握在他手中,也都要仰仗他而生息。
这种认知让他的心也跟着雀跃起来,且这种最为直白的感官,也远比看从各地呈上来的奏折中那些赞赏的话要更加有力的多。
也是直到此时,他才彻底地明白了小顾卿家的良苦用心。
“的确是有心了啊!”
轩帝微微抬手捏了捏眼皮,口中低低的喟叹一声。
再睁眼时,先前在他眼中沉了许久的戾气和怒气已经再也不见,只有一丝淡淡的笑意沉在眼底。
这时的轩帝,早已经把在穹顶山时段恒毅所说的那句话忘在了脑后,满心满眼便只有这眼前大好的山河光景和面带恭敬的百姓们。
继续西行,便过了穹顶山山脚下绵延的范围,目光所触及之处是大片大片平整的田地。
然而眼下这该夏收的时节,却并不能让他感受到丰收的喜悦,至少他从那些农夫的脸上并不能看到半分的喜色。
眼前所见到的情景并不算赏心悦目,这也让方才心情大好的轩帝眼中罕见地带上了几分忧虑。
齐整的田地中那些带着沉甸甸稻穗的稻谷东倒西斜,甚至有不少还趴伏在尚未干涸的泥泞里,但更多的却是那些散落在田边被吹断了的稻穗。
稻穗周围落了一群觅食的鸟雀,正叽叽喳喳地吃个不亦乐乎,甚至他还能听闻到那两位在树下乘凉的的妇人发出的低低啜泣声。
略显嘈杂的鸟叫和啜泣声在轩帝听来十分的刺耳,且眼前得所见也让心情大好得他不过瞬间便一脸阴郁,眉宇间也带了几分深重得戾气。
这粗妇就是粗妇,宫中从来没有哪个人敢这般哭泣,天子尚健,这般呜呜咽咽得哭着实晦气得很!
“这是怎么回事!”
轩帝压着心中腾生起来的火气低声诘问一句。
走在车旁的王总管听到轩帝这一声问话,晒得通红的脸霎时间便白了几分,脸上挂着的汗珠子也劈里啪啦地往下掉。
飞快地瞥了一眼田间地头上那几位妇人,王总管悄悄地抬袖子揩了揩脸上的汗,这才端着一副笑模样回了轩帝的话。
“回禀陛下,前几日金陵突逢暴雨冰雹,这近郊的百姓们都受了灾,如今正是夏收之际,想来就算不是颗粒无收也所剩无几。”
“老奴幼年家里也是庄稼汉,最知道这庄稼汉的苦,得不得的全看老天爷的脸,老天爷一个不高兴,这一年的血汗就算全打了水漂……”
王总管说这话时,不知是不是勾起了回忆,言语间便带上了几分唏嘘。
“唉,可怜见的……”
“哼,朕是天子,百姓们看朕的脸色便足矣,看老天爷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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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一章 鸟雀夺食
轩帝这话说的颇为自负且极其狂妄,他眼中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狂傲之气,且脸上也带着几缕带着嘲讽的冷笑。
仿佛此刻的他,不仅仅是整个大耀国的王,更是这主宰着天地的霸主。
王总管听完轩帝这一声冷哼,整个人已是一副汗涔涔的模样,但眼角处却极快地闪过一道笑意,像是达成了某种目的般。
他眼中的这一点笑意极为隐晦,根本无人发现,且这会眼中目光尽数落在树下那几位妇人身上的轩帝,更是丝毫不知王总管的这个偷笑。
当眼中那些狂傲不可一世的睥睨之气渐渐消散的时候,轩帝的眼中罕见地流露出些许的悲悯来,同时那不断响在耳畔的啜泣声也变得不那么刺耳。
“唉!”
轩帝长长地叹息一声,旋即停留在那几位妇人身上的目光一转,落在了田间地头上啄食着稻穗里饱满稻谷的鸟雀身上。
眼中犯起些许疑惑的同时,又有些许的冷冽划过。
这些农人就像是最低等的掠食者,不过几只鸟雀都能从他们嘴里夺食,偏着他们还保留着一丝可悲的善心,不去猎杀这些夺食的鸟雀。
且这些鸟雀也正如朝中上下那些臣子一般,无所不用其极地搜刮着民脂民膏,本靠天吃饭已是难上加难,如今又要看各处官员的脸色……
如此说来,也的确是十分可悲。
他这位帝王自认已经给百姓们足够的宽容,从未有苛捐杂税之事发生,却想不到他们的生活依旧如此艰难。
看来他是时候动一动这些人了,否则等待他的将是一个被蚕食的家国,他的长生可不是为了这些琐碎之事!
龙辇依旧缓缓向西前行,并未有停下的兆头,一直留意着辇中轩帝神色的王总管,见到轩帝并无此意后,便也没再开口。
只是他眼中似是不经意落在树下那几位妇人身上的目光中,带上了些许不明。
而这时,方才眼中刚刚升起些许悲悯的轩帝已经轻轻地阖起了双眼,同时也敛去了眼中升起的那些冷意。
这一条路线完完全全是由小顾卿家一人拟定,这其中他并没有插手一分,且也并未表明自己想要去哪的意愿。
是以,今日的所见所闻完全有可能是小顾卿家一手安排好的,就像那些神色自如的商贩、就像着田间拾掇着稻谷的农人、就像这几位躲在树下哭泣的妇人……
人可以被安排,可鸟雀非人却不能。
就算他眼前的所见所闻真真假假,但却不能抹去他见到这些所生出的思绪和一缕烦忧。
且已经到了这会儿,若是他还不能明了小顾卿家的目的为何,他也就不会坐到这个位置上了。
呵呵,他还真是煞费苦心呐!
这种极其委婉的方式,却最为直白地表明了他的所想所盼,也的确让他更加容易的接受。
微微阖眼端坐的轩帝,脸上现出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
至此,他心中那些因“顾清临”那有些大逆不道的话而升起的火气,才彻彻底底的消散。
思忖了须臾后,轩帝抬手敲了敲面前金丝楠的桌案,口中带着叹息吩咐了一声。
“宣户部尚书明日辰时进宫觐见。”
听见这“笃、笃、笃”的声响后,正全神贯注地等着听下文的王总管,听到这一声吩咐后,脸上有瞬间的恍惚,旋即眼中便浸上了喜色。
但他说出口的话语中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激动,好似轩帝的吩咐,只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一般。
可谁人都知这些臣子已经数月未曾进宫面圣,虽说朝中一应事务都由六部共同审理,只有少数这些大人们拿不定主意的才会由专人送到陛下那里。
如今正是夏收时节,百姓们遭了灾,陛下那里却是半封请旨赈灾的折子都没收到过,这其中除却地方官员的不作为,怕也就是这折子即使递上来也被压了下去。
现在可算是好了,陛下亲眼所见,又召主管钱谷之政、贡赋之差的户部尚书觐见,眼看着是要亲自解决百姓的当头之难了。
“是,陛下。老奴这就差人去传口谕。”
听着辇外响起这道还算平稳的脚步声响起时,轩帝微微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地掠了窗外一眼,便又缓缓地闭起了双眼。
此时身在城南范家庄的段恒毅,并不知轩帝已经下了口谕明日召见户部尚书姜恒,但这些原本就在他心中有了谋划,且亦知若无意外发生,这些谋划也都会一一实现。
他赌的,并不是轩帝对这天下间的百姓怀有的悲悯仁慈之心,而是赌他轩帝绝不会在眼见着有蛀虫蚕食百姓时,还会毫不动摇的铁石心肠。
也许,轩帝从未把这些他口口声称视为子民的百姓放在心上,但他却绝不容许他的权威受到任何的威胁。
阳奉阴违的事在哪都有发生,但若是切实地发生在轩帝的眼皮子底下,那就另当别论了,就像这城南一样。
对这些都早有谋算的段恒毅,此时正状似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兵书,实则却在心中猜测,前来的致果校尉沈长林会何时开口。
原本他以为沈长林不会这么快就找来,心中还有些许的讶异,然而更加让他看不懂的却是,这沈长林虽然如愿前来,却始终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好似……只是来他的帐中享受这冰缸中的一丝舒爽凉气来了。
可他心知,事实并非如此,而是此刻的沈长林心中一定在权衡,权衡利弊。
不快不慢地将手中的兵书翻了一页,段恒毅口中意味不明地轻嗤一声。
“阁下若是还未想好,大可不必像门神一样杵在这里,实在有碍本公子的眼。”
说完,段恒毅还煞有介事地捏了捏眼皮,面上也现出几分不耐烦来。
“你……哼!”
被嘲讽了一句的沈长林当下便从木凳子上霍地起身,但又觉这般站起来才真像是门神,一时间脸上有些挂不住,口中冷哼了一声后便又坐了下来。
只说了这两个字的沈长林坐下后,又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一般,只阴沉了脸一言不发。...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九百二十二章 害我至此
从京郊兵营中点了一千精锐前往瑜城平叛民乱的瑞王殿下闵柏涵一行,此时也正在驿站中休憩。
连日来的疾驰已经有些人困马乏,且这一路上所过之地无一例外都是一片洪水过境后的狼藉不堪,竟鲜少有完好无虞之地。
此时一身硬朗铠甲在身的闵柏涵身上,已经褪去了那一身华贵的气息,多了几分冷硬之气,无形之中便多了几分威严。
本是供行人休憩歇脚的驿站,因他们这一行人的停留,已经鲜少有行走的商人停留,且因水患之后的疫症肆虐,商贩们也极少来此。
生怕一个不留神,便染上那无药石可医的疫症。
头顶上便是毒辣辣的太阳,露着数处大窟窿的草棚子下也并不凉爽,且刮着的风都是裹挟着热气的热风,无端端地便让人心中充满了火气。
粗瓷碗里装着入口苦涩且带着一股怪味的凉茶,闵柏涵眼中的戾气也更加深沉了两分,虽然嘴已经干到有些起皮,但他还是不愿碰那带着豁口的粗瓷碗。
不只眼前这简陋的驿站让他难以忍受,这一路奔袭所见到的灾民更是让他心生厌恶,他从未想过人会像野狗一样,为了一点干粮就争得头破血流……
并且这也不是他想要看到的景象,一切都该井然有序才是。无论是地方官员还是受了灾的百姓,都该保持着一分礼教。
而非像现在这般,一个个像是失了人性的野兽一般,实在是丑陋至极!
闵柏涵的亲卫队长接连牛饮了两碗凉茶后,才一解心口和嘴里泛起的燥热气,看了一眼闵柏涵面前纹丝未动的茶碗时,眼中闪过一丝苦恼。
“殿下,您多少用一点吧,连赶了三四个时辰的路,能有这一处驿站补给已经不容易了。”
“殿下您也知道,这一带受灾最重,牲畜也死了不少,水源受污,别说人饮不得,就连这些马都敢给喝。”
接连说了这几句话后,亲卫队长便不再开口,只是把眼中视线扫过那些坐在地上休憩的士兵身上。
言尽于此,能劝慰的他已经都劝了,若是殿下还不听,那么他也别无他法了,总不能强按着殿下饮下这难以下咽的粗茶。
闵柏涵始终沉着脸坐在简陋的草棚子下,面前的桌子上已经看不出原色,陈年的油腻污垢上是满满的一层尘土。
暴雨过后这几日连续的曝晒,风一吹到处都是裹挟着腐烂气息的尘土。可他知道这不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
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也不是水患过后的饥饿,而是那水患过后生出的疟疾和霍乱。那些染了病的人浑身溃烂惨不忍睹,只看一眼便要呕上三日。
看到这些,他也真是怕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所抗拒的并不是这一碗粗茶,不是这辨不出颜色沾满油污和尘土的桌椅,也不是那些衣不蔽体争抢一口干粮的百姓,更不是这炎炎曝晒的夏日。
他所抗拒的是……是可怕的疫症。
从前他只听闻过疫症猛于虎狼,可当他亲眼目睹后,才知道这疫症到底有多可怕。
他更怕他会像老三一样……这滔天的富贵,他怕他没命享。
他生来便是天子骄子,身份贵重,且从不认为自己是福薄之人。
前去瑜城镇压民乱,眼下的确是他重新在朝中立足的捷径,可他却没想过这条捷径上却铺满了刺人的荆棘。
稍有不慎,便会一命呜呼!
现在的他不知道该去怨这该死的水患,还是该去怨事到临头才觉无人可用便想到他的父皇,抑或是该去怨怂恿自己前来的顾先生……
疫症猛于虎狼,不会因为他身份贵重便幸免于难,老三便是摆在眼前活生生的例子。
目光瞥了一眼面前的粗瓷茶碗,闵柏涵的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去岁封地雪灾他也亲自前去赈灾,那时的待遇与眼下可谓是天壤之别。
从喉咙一直到胸口都似是烧着一团火,好似一张嘴口中便会喷出一股火气来,且鼻息间的气息也都是热的。
他知道,这是极度缺水的缘故,他也知道亲卫口中所言都是真的。
昨日晚间他们在一处溪边宿营,因饮水不足,有不少的马迫不得已便饮了溪水,但半夜时那些马便闹起了病,今早时那些马早已经凉了……
牲畜尚且如此,人又如何能幸免?
即使这一路上他们小心再小心,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
闵柏涵狠狠地咽了一口口中的唾液,却蒙觉咽喉中一阵像是刀子刮过的痛在蔓延,直接侵到了肚子中。
深深地闭眼,掩去了眼中的厌恶,闵柏涵终于伸出手端起了那豁口的粗瓷茶碗。
鼻息中似是都窜入了一股清爽的气息,闵柏涵不禁在心中冷笑连连。
这茶碗他几次欲端起却都下不去手,如今到头来还是败在了这饥渴之下,且此时的他又与那些为了一口干粮争的头破血流的贱民有何异?
不过都是为了活着罢了,他今日若是再不饮水,怕是不用到瑜城,他便成了干尸一具!
尔等,竟害我至此!
心中嚎叫了一声的闵柏涵接连喝下三碗粗茶,充满戾气的眼中一片悲愤,狠狠地把手中的粗瓷茶碗掼到地上后,才像是缓和了这股火气一般。
闵柏涵的这个举动不仅惊到了众多在此地休憩的士兵,更是让驿站的公婆俩当下便惊恐地缩在角落里不敢出来。
静谧的棚子下霎时间变得鸦雀无声,只有静静的风动,带起了一片裹挟着热浪的尘土。
那粗瓷碗滚落在地后并没有摔碎,反而是顺着这股力道骨碌碌地在地上滚了几圈,这才倒扣在满是沙土的地上。
满脸戾气的闵柏涵一双阴翳的眼扫过众人后,又把满是憎恶的目光落在了那只破碗上,旋即脸上便挂起了冷笑。
都道人名贱,却还是见不过这乡野间的一只破碗,且这人命也远不如一只破碗来的坚实,这般力道下竟然还能完好无损,也真是够低贱。
所以才配待在这乡野间粗鄙的驿站中……
旋即,挂在闵柏涵脸上的冷笑便变成了自嘲。他自己怕是还不如这粗陋的茶碗。...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九百二十三章 千金之躯
驿站草棚下低语交谈声渐渐地消失了,只有远处近处那些趴伏在草丛忠、停留在叶尖上的各类虫子不只疲倦地鸣叫着。
连续几日来的奔袭消耗的不只是体力,所见所闻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他们的精神。
到了这会,也鲜少有人还有心思闲聊,那些风尘仆仆却脸上带着汗渍的将士们都是一脸的肃穆,沉坐在凉棚下、树阴旁。
闵柏涵脸上的自嘲一直挂在嘴边,但眼中深重的戾气却半分都没有减少,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势。
他的这副模样在旁人看来,就好像是突然癫狂了一样。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士,见惯了鲜血,甚至见惯了死亡。
生与死也不过是刹那间的事,但这中间所隔的,却是永远也跨不过去的鸿沟。
但战场上的厮杀远没有疫症这等虎狼之症来得更为直白,他们甚至想,人命还不如这些鸟虫更为强悍。
天灾**,世道如此,人死了一批又一批,可那些鸟虫仍旧能安然无恙,甚至在这炙烤的艳阳下不知疲倦地嘶鸣着。
他们也都知道,前方的瑜城等待他们的并非只是暴起的乱民,更有那令人望闻生畏的虎狼之症。
若说沙场上刀剑无眼,但凭借自身的武力和智谋,还尚能留的一命苟延残喘,可他们知道,一旦染上疫症,便是已无药石可医。
什么喝药减缓疫症蔓延,不过是安抚人心罢了。否则,这沿途中那些随处可见满目疮痍的死尸又为何?那些组织村民焚烧尸体的行径又为何?
这才是杜绝疫症蔓延的正确途径……可瑜城呢?瑾瑜王爷又是如何处置?否则又怎么会有乱民暴起?
通往前方的路就在脚下,可这一条路已经并非只是通往瑜城的评判者之路,更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生死路。
想到这些,闵柏涵脸上的自嘲笑容渐渐地敛起,整张脸紧紧地绷紧,像是在压抑着心中翻滚的火气一般,又像是在压抑着心底的恐惧一般。
对于疫症的恐惧唤起了他对继续生的无限渴求,他是第一个被封王的皇子,本该受万人景仰直到登上独一无二的太子之位。
这天下间的大好河山还等着他去临幸,他不该,像老三一样可能葬身于此。
呵呵,老三也真是一个蠢货!明知有效控制疫情蔓延的行径便是把所有染上疫症、或出现病症之人囚到一起一把火焚烧了事。
可他偏偏,为了自己一点可怜又可笑的仁爱之心,相信那几付汤药能控制疫情……
结果呢?不仅整个瑜城这么大范围的疫情没控制住,自己也染上了疫症不说,又闹出民乱这么大的事情来。
到最后,却要他这个无辜之人来收拾烂摊子……
“瑞王殿下是千金之躯,难道朕的三皇儿就不是千金之躯了吗?同为朕的皇儿,缘何朕的三皇儿能做到,他身为兄长就做不到?”
……
“……他若是个贪生怕死的东西也就罢了,这份殊荣他不要自会有人要!”
这一声声带着讥讽和冷意话,一直在闵柏涵耳边回响。
呵呵,他的好父皇,在关键时刻想起了他这位被禁足在府近三个月的皇儿,他应该感到庆幸和欣慰才是。
可父皇,却是让他来送死的。
直到现在,他仍旧能回想起那日父皇说这话时的神态和语气,漫不经心却带着讥诮和一丝薄凉,唯独没有他以为的关怀。
不过也并无任何的意外,天家父子先为君臣,又何来的父子?
且他在父亲眼里,不过是个唯利是图之人,为了这一身蟒袍,甚至可以置性命于不顾。
可他想知道,这一份殊荣,当真便值得现在的他以命相搏吗?
满脸阴沉浑身戾气的闵柏涵坐在那里,却突然口中发出了一阵极为怪异的低哑笑声。
“呵呵呵!”
这笑声在宁静的晌午出现在草棚子下,极为突兀,且眼下这种情况,莫说笑了,众多将士们就连说话的力气都不想浪费一分。
是以,在闵柏涵的笑声响起后,众多将士纷纷看了过来,一张张肃穆的脸上带着些许的不解,但更多的却好像是木然。
先前被闵柏涵摔碗时惊吓到的那一对公婆,此时正在草棚子后面简陋灶台前的大锅里熬煮着茶汤,听见这一突然响起的笑声,那老伯吓得搅动茶水的长柄大勺子啪一声便掉进了锅里。
丝毫没有理会身边众人看过来或探究或怪异的目光,闵柏涵随意地抬手拍了拍沾染在袖口上的一层灰尘。
“明日何时可抵达瑜城?”
听到问话的亲卫队长连忙收起脸上的惊讶之色,随后口中轻咳了一声做掩饰,“殿下,按照现在的脚程,明日日落之前便可抵达瑜城。”
“咱们这一路来已经算是最快的了。”
说完这句话后,亲卫队长微微拧了拧眉,还想说什么,却在随后便紧紧地抿了抿嘴角。
已经到了这节骨眼上,说多了都是徒劳之言。从殿下在陛下面前应下此事,便已经没有了退路。
眼下莫说疫症和民乱并存的瑜城就在前方,就是那里是一座地狱,也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若是回了头,殿下又如何在朝中立足?陛下和各路朝臣又会如何看待殿下?
“……明日吗?”
闵柏涵的眼中好似在瞬间有一道恍惚闪过,但这种神情很快便闲散,便只听他口中朗声命令了一句。
“原地休整半个时辰,待日头不这般毒辣时便即刻启程,中途不做停顿,水和干粮一次补齐。”
听到这一声命令,不仅亲卫队长的神色稍变,就连那些原地休憩的将士们脸上都露出有些讶异的神色来。
“是,殿下,属下这就去吩咐。”
亲卫队长很快便应了一声,旋即匆匆起身朝着灶台子的公婆俩走了过去。
这时方才还鸦雀无声的草棚下,变得有些嘈杂起来,那是许多人低语交谈的嗡嗡声响。
没有理会这些人的议论纷纷,闵柏涵吩咐完这些后,便坐的挺直微微闭目养神起来。
面上并不能看出什么异样,但细看之下便能发现闵柏涵的脸上已经不如方才那般紧绷,且嘴角边似是也带着一丝不甚明显的笑容。
他和顾先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不信顾先生会亲手送自己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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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四章 出头之日
这句话一在心头闪过时,闵柏涵脸上那一丝不甚明显的笑容便越来越大,但看上去他整个人散发的气息一如之前那般阴测测。
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笑容的闵柏涵,狠狠地措了措牙。
顾先生有没有算计他,等他安然无恙地回到金陵后自会有解答,他并不急于一时。
他知道像顾先生这般玲珑心思且不缺谋略之人,无论放在哪里都会是佼佼者,而现如今的他不过是一个空有王爷之名的殿下。
他应该试着相信顾先生,而不是去怀疑。
且不过明日便可抵达瑜城,即使瑜城一片混乱,他也依然会如期而至。
越是水深火热的形势,才更能显示出他这位瑞王殿下的过人之处不是吗?他想,也许这才是顾先生的真正目的。
凉棚旁那处简陋的灶台前,大锅里的茶水已经煮好,滚着鲜亮的红汤,又弥漫着甘草带着味甘又特殊的香气。
公婆俩已经撤了灶膛里的火,正在一个足有斗大的瓦缸里和着杂合面。
这里忙的热火朝天,虽是简陋至极,却又处处透着生机,与前头凉棚下那股透着死气沉沉的宁静仿佛是两个地界般。
可这一千一后,也不过一道及膝高的矮墙相隔,但那飘渺的烟火气却好似始终无法跨越这一道矮墙。
已经交代好了的亲卫队长来到了这灶台后,正细心地给马棚下的食槽中添着铡碎的草料。
这时的他甚至有些庆幸,庆幸如今正值夏日,虽河水受了污染人畜都不敢饮用,好在还有漫山遍野的青草可供这些战马果腹。
否则,这一路上折损了不少战马的情况下,前往瑜城的行程定然会有所耽搁。
延误军情的罪责并不小,这一遭不该落在殿下身上。
给食槽添了草料的间隙,亲卫队长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草棚下闵柏涵的身影,平和的脸上便猛然现出一股势在必得的气势。
然而这股气势转瞬即逝,好似只是错觉一般。
他从来都知道殿下的野心不止步于王爷爵位,更是更高的太子之位,更甚至有朝一日取代陛下坐上至尊之位。
但他从未想过为了这个位子,王爷会如此放手一搏,不惜以性命博富贵。
他以为这样的事情指挥出现在那些悍匪狂徒身上,却从没想过会出现在他们向来运筹帷幄气定神闲的王爷身上。
难道这便是执念吗?
静静的后院马棚下,只有战马咀嚼青草的沙沙声,远处亦能听闻正准备烙干粮公婆俩的低语声,旁的,便再无其他。
殿下亦能放手一搏,他们这些属下自当甘愿马前卒!
相比于亲卫队长的心中有所思,此时在草棚下看似闭目养神的瑞王殿下闵柏涵心中亦不平静。
现在的他心中已经打消了顾先生诓骗他的疑虑,可父皇那边……却不甚明朗。
谁人都知一封谋逆信笺出现在了父皇的御案上,转头兵部尚书叶洵叶大人的府邸,便被羽林卫围了个水泄不通,继而便牵连出老二玥王殿下是背后主谋之事。
这件事情看似剑指叶大人,可真正受损的却是老二闵柏淳,于嫌疑人叶大人并没有任何的损失,不过是人们口中几日的闲谈罢了。
可闵柏淳,他的好二弟却因此丢了爵位,被囚禁在府。
囚禁和禁足之间简直是天壤之别,至少那还有出头之日,可老二却永不见天日,若无召便终其一生只能住在玥王府那座牢笼里。
可事实当真便如所见这般吗?
这接二连三发生的意外,又都是在何事之后才发生的呢?
且眼下看似最得益的他,又当真能从此事中得益吗?
一连串的疑问在闵柏涵的心头一一浮现,却始终抓不到正点,且他越发觉得他自己,才是最后被这一连串的意外所牵扯出来的人。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想成这一系列的意外,最终目的不过是为了牵出他?
这道疑惑一在心头闪过,闵柏涵便又极快地否定掉。
他禁足在府近三个月之久,这期间顾先生一直在北境卓阳国,且这期间他身边可用之人寥寥无几不说,他也并不打算在此时生事。
更何况谋逆信笺一事,顾先生也已经明确表示并不是他的手笔,且看样子对于他的重新立于朝堂,顾先生是另有打算的。
在这件事情上,他并不认为顾先生会期满于他。
那么既然不是针对于他,那么便是有意针对老二闵柏淳。
毕竟他是整件事中最大的输家,丢了爵位不说,又被囚禁于府,若是他自己的计谋更加的说不过去,他不会蠢到作茧自缚的地步。
置之死地而后生,也不该是这般。
这一切都是发生在瑜城传回瑾瑜王爷病重不治,请求回京医治却遭到拒绝以后才发生。
如此的紧锣密鼓,当真只是巧合吗?
老三出事时,他正在禁足期间,若老二没发生这档子事,若无意外发生,这差事便合该是落在老二玥王殿下的头上。
他今日此行,看似像是捡漏,实则又有当刀子之嫌。
那么也许这封信函的出现,只是为了保护闵柏淳呢?
疫情远远不会蔓延至金陵,也许那些裹挟着疫症的灾民会寻一处生路,却鲜少有人会直奔金陵这座皇城,且只怕有人也绝不会容许他们到达金陵。
那么那一座看似牢笼的王府,便成了最安全的荫蔽之地。
他又有那马前卒有何异?
谋划这一切的人,又会是父皇吗?
“玥”,上天赐给有德圣皇的一颗明珠。
这个封号他一直耿耿于怀,如今再看,便似是也能解释得通了。
他自己,不过是替了老二的替死鬼。
而父皇当时不由分说便给老二定了罪,实则是在保护他吧!
一阵阵被悲凉自闵柏涵心底开始蔓延,尚未侵透四肢百骸时,随之而来的便是喷薄而出滔天的恨意。
原本他以为他才是祥瑞之兆,却不想终究是成了捕蝉的螳螂!
他又究竟错在了哪才让父皇如此费尽心机地算计?他又究竟哪一点对不起父皇?
他闵柏淳又何德何能得父皇如此器重?
还有老三那个蠢货,自己争抢着跳进了火坑里,现在又把他给拖了进来!何其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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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五章 疑虑难消
相比于这处驿站里瑞王殿下闵柏涵等人的愁云惨淡,相距此地近两百里以外的瑜城,却俨然是另外一种景象。
虽不是欢声笑语喜气洋洋,但在城外十里处的营地上,已经不见了连日来笼罩住的那股沉闷之气。
往来疾步行走的士兵们虽未喜笑颜开,但却分明能从他们脚下、似是生风般的步伐上看出他们未言说出的喜悦。
除却靠南侧那座最大的营帐外,散落在这座营帐以北往东的数座营帐前,有不少的人相互搀扶着,坐在帐前的草地上晒着有些炙烤但对于他们来说却分外感到暖意融融的太阳。
从这些男女老少的脸上仍旧能看出一两分未褪尽的病态来,且这会临近晌午的太阳最是毒辣,但却鲜少有人愿意继续回到大帐中。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曾身染疫症,只不过他们相较于那些无力挽回之人更加要幸运。
不过刚刚出现病症,便得到了医治,且也倚靠着自身战胜了那猛于虎狼的疫症,得以能重新站在这昭昭艳阳下。
这股炎阳似火一般,虽炙烤着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但却也让他们深深地感觉到活着的难能可贵。
且这艳阳虽炙热似火,却终究不是真的火。而那些从帐中抬出去被装在袋子里的人,所遭受的却是真正的烈火。
这些瘫坐在草地的上感受着阳光的普照,一边庆幸着他们能活着,一边又有些感慨唏嘘。
且这也让他们无比地期盼风调雨顺的到来。
那些被抬出去的人中有他们的亲人,有旧邻,有素不相识的人,但他们的归处终究会是一个去处。
渐渐地,那些劫后余生享受艳阳的人们,带着笑意的脸上却有闪闪的泪光滑过。
那是对于死去之人的悲悯和伤怀,更有着对于生的无限渴望和一丝丝庆幸。
这样既哭又笑的表情出现在人们的脸上看上去那样的怪异,但往来行走的士兵们却并无人驻足停留,就连他们眼中的神色都未曾发生丝毫的变化。
因为这样的情形对于他们来说,是这几日所见的最多的,且也是让他们这些人心生感动的。
无数人没日没夜的奔波劳碌,就是为了从那似是虎狼一般可怕的疫症中抢夺人命,如今百姓们能痊愈,又如何能不感到欣慰呢?
至少,他们这些将士和医者的付出,并没有白费不是吗?
一位走在巡逻卫队队伍末尾的士兵,看上去脸上仍旧带着稚嫩,但握着长枪的手却异常坚定,且在他走过那些男女老少时,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中便似是带上了些许的泪花。
少年士兵看着那些安然享受阳光的人时,稚嫩的脸上现出了像哭又像笑的神情。
这与那些死里逃生,从疫症魔爪中逃出来的百姓们脸上,所显现出的笑着流泪极为不同,在他的脸上又多了些悲恸的神色。
他的爹娘和小妹……都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中死了,他的大哥早在水患来临时,便被一个浪头卷的失去了踪影。
每一个亲人的离世他都曾亲眼目睹,那时他想为什么独独留下他一个呢?为什么他既没被洪水卷走,也没染上疫症?
为什么死了那么多人,他这样孓然一身的人却又能独活?
直到现在他看见那些再平常不过的笑脸,心中似是想明白了些许,并且昨夜瑾瑜王爷的话似是也还回响在耳边。
“我们活着,就是为了更多的人能活着。”
活着,看似容易,却又无比的艰难。
少年士兵摸了摸脸上已经变凉的眼泪,眼中盛出一汪浅浅的笑意。
从不远处策马归来的亲卫队长沈斌,打马路过巡逻卫队时,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同时在他脸上露出一丝不甚明显却饱含欣慰的笑来。
如此一来总算不枉费了小晏一番苦口婆心的劝慰,更没有白费了王爷的一片苦心。
一想到王爷,沈斌脸上难得露出的那一丝笑意便尽数褪去。
昨日王爷才转醒,因为昏迷了太久,王爷总是昏睡的时间比较多,近日来发生的事情他们并未上报王爷。
不管是城中出现的混乱还是疫症的蔓延,他们都可以瞒着王爷不报,毕竟这些琐碎杂事他们便可一一处置。
然而瑞王殿下即将到来的事情,他们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越俎代庖的。
瑜城本就是王爷的封地,若王爷不出面,那么所有事宜便会都全然交到瑞王殿下手中,那王爷便相当于一个被架空的傀儡。
是否有功劳一事都大可不必去计较,但这一城封地里百姓的心,却是必须要去计较的。
否则这属于王爷的封地瑜城,便已经是变相的易主。
若说在此之前,这一城的百姓们会记得王爷曾为了他们有一处屋舍可避寒风暴雨、为了他们能吃上一口温热的食物,而去以身犯险不惜头顶寒风脚踏冰雪。
那么这一次,他们也许并不会这样想。
现在的瑜城看似平和,实则危机仍旧尚未解除,且王爷久病未愈在许多人心中并不是秘密,而带着圣命不远千里奔波至此的瑞王殿下,却会成为他们心中新的可以仰仗之人。
说百姓们是墙头草摇摆不定也好,说他们不懂朝堂中争权夺利的浅薄也罢,总归百姓们的心是不容许考验的。
因为他们的所求非常简单,不过想求一处安稳之地,可安置妻儿老小,有几亩良田衣食无忧便是上上之选。
瑞王殿下出现的时机实在太不巧了,却也十分的巧妙。
听着帐内低沉的说话声,在帐外已经站了一会儿的沈斌拧了拧眉,散去脸上眼中带着的担忧后,长吁了一口气,这才抬脚迈进帐中。
方才他已经得到了消息,最迟明日日落瑞王殿下一行便即将抵达瑜城,若是还不把事情向王爷和盘托出早做打算,只怕会打的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帐中躺在床踏上的瑾瑜王爷闵柏衍苍白的脸上现出几分红晕,且额头上也布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但双眼却异常的明亮。
“小晏,你还未说你和蒙老伯是怎么来的瑜城。”
问出这句话后,闵柏衍便闭上了眼睛。这两日来他总是昏昏沉沉,但这个疑问却始终盘桓在心头,就连昏睡之际都在梦中一遍遍追问着。...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九百二十六章 失望而归
躺在床榻上仍旧四肢绵软浑身无力的闵柏衍,在问出这句话后,便收回了看向晏梓河的目光,他怕自己看的久了便会出卖心中所思。
掩藏在蚕丝薄被下的手无力地攥在一起,尾指不住地颤抖着,连带着覆盖在身上的薄被都能看出几分来,像是被子下面掩藏着一只破茧的蝶正在跃跃欲试一般。
这一刻的闵柏衍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
于这件事上他投入了太多的精力和情感,但无一例外,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这一次当这句不知在心口、在舌尖来回滚了多少遍的话终于说出口时,有那么一瞬间,闵柏衍甚至不敢去听晏梓河口中的回答。
他怕再一次失望,他更怕有一天,他会不再去寻找恒毅究竟是生是死的消息。
他怕他的耐心和毅力,会在一次次失望中消耗殆尽……
额头上的汗珠子变得更加密集,好似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且他整个人在晏梓河这短暂的沉默中,颤抖的也越发厉害。
听到这一声稍显无力的问话后,手中正端着紫砂罐滤药的晏梓河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旋即不露痕迹地向帐外瞥了一眼。
不远处蒙老头儿正在和林家老太爷坐在那里对弈,这也是连日来难得的清闲,这一切都得益于王爷的醒来和疫情稍有控制。
但这一瞬间晏梓河心中所想却是,难怪王爷方才醒了须臾后林老医者便拉着师父去手谈一局,原不过是受了王爷的授意。
想必支开师父,王爷定然是想从自己口中探听些许消息……
他答应过恒毅,他活着这件事若不是他主动暴露出来,便不会像任何人提起,即使是王爷也不行。
君子一诺,便驷马难追。
心中打定了主意的晏梓河沉了口气,手中滤药的动作不停,将要收回目光时却忽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帐门口。
按照原来便商量好的话,晏梓河语气平静地缓缓开口。
“回王爷话,师父收到了从大将军府中发出了消息,便前来为王爷诊治。”
“大将军府吗?”
有些失神的闵柏衍低语喃喃一句,心中不自觉升起的那股激动不过转瞬间便又沉到了谷底。
这个回答与他所猜测的并没有太大的出入,但听闻事实便是如此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在蔓延。
恒毅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又让他如何相信恒毅当真已经死了?那猎户的话他并不相信,且他也曾派人前往那处村寨查探过。
虽说那具腐烂并不完全的尸骨与恒毅有八九分相似,且恒毅随身佩戴的一应物什俱在,尤其是恒毅的那柄剑亦在,但他仍旧不相信恒毅当真死了。
一个大活人,当日并未与大将军一行同行,缘何就会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但若是恒毅仍旧活着,他又在哪?
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不得不相信,这种种思绪时常便在他心中拉锯着,当他倾向某种判定时,便又会开始自我怀疑。
蒙老伯从前便是军中有圣手之名的医者,自从大将军出事后,便与他的徒弟晏梓河杳无音讯,那时他刚着手要派人保护他们师徒二人时,便得知他们二人已经消失的消息。
如今看来,他们当是有意避开他的,否则也不会独独与大将军府有联系却又避开了他。
从前在军中时,他便知道蒙老伯对自己是有些疏离的,想必这些都与他的身份有关,一如那些军中的将士。
虽同吃同住,却不会过分的亲近于他。
但想不到不愿意趟浑水的蒙老伯这一次到底还是出山了……可见他是个极为念旧之人。
只是请蒙老伯出山的人当真是霜痕吗?
闵柏衍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掩在了脸上,同时也挡去了眼中的怀疑。
一股散发着浓郁苦味的药香缓缓窜入鼻息,闵柏衍无力地长叹一声。
如今这般像废人一样整日卧在病榻上,也不知何日方可大愈!
“王爷,切忌莫要思虑过多,我先扶您起来把药喝了吧!”
晏梓河清润的声音响在耳边,闵柏衍口中“唔”了一声算是应答,便咬紧牙关双手握成拳同时腰部发力,强撑着从床榻上坐起身来。
不过一个极为简单的动作,坐起身来的闵柏衍脸上已经又冒了一层汗珠子,且脸色也白了两分,能看出来他仍旧十分的吃力。
站在帐门口几次欲开口的亲卫队长沈斌连忙大步迈上前去,站在床榻边双手撑在闵柏衍的背上,支撑着他能坐稳。
有了背部的支撑,闵柏衍长长地舒了口气,盯着面前这白瓷碗中黑漆漆的药汤子略一拧眉,随后便在晏梓河的帮助下将其一饮而尽。
呛人的苦涩在口中蔓延,但闵柏衍却好似浑然不觉一般,两手捧着装有清水的碗漱了漱口,这才略微偏头看了一眼身后之人。
“近日这城中可有异象发生?”
这一眼看似轻飘飘,但实则无比的沉重,且这一眼中的严肃神色,都看得沈斌心头微微发颤。
他心头发颤并不是因为瑜城得事务他们没有处理好,而是自醒来后王爷这少有得几次清醒中,神色都有些沉郁。
好似在他心头压着许多事一般。
沈斌只转了转眼,便神色自若道:“回禀王爷,近日来瑜城并未出现太大的异象,一切都在可掌控之中,近日属下带人去北山上抓回了一股趁势作乱的乱匪,因都是逃荒走投无路之人,便尽数押在了五里外的营中。”
闵柏衍听后并未言语,只略微一颔首便表示此事他已经知晓,且亦赞同沈斌的做法。
沈斌看了一眼闵柏衍的侧脸,随后手上便又加了两分力气,这才说出了让他迟疑许久却不得不说出口的话。
“王爷,几日前城中曾发生过两次民乱,虽已镇压下来,但金陵中已经派了人前往瑜城,若是不出以外瑞王殿下一行明日日落十分便可抵达。”
听到这话的闵柏衍脸上现出瞬间的怔神,但随后他那一双清亮的桃花眼中,便现出几分冷笑来,且垂在身侧的手也颤抖的更加剧烈。
“咳咳……咳……”
闵柏衍方才有些苍白的脸上随着这一阵咳嗽,升起了些许的潮红,但脸上的冷笑却越发的分明,且那一双似是布满温情的眼中也尽是嘲讽。
“他还真是等不及啊!”...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九百二十七章 怒己不争
闵柏衍的这句话说的可谓是语焉不详,这个他是谁他并没有说明,但亲卫队长沈斌听到这话后,脸色却是蓦地便有些发僵。
且在沈斌的眼中也有一丝为难的神色闪过。
他想他知道王爷口中的他是谁,但却拿不定主意是否要把这期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
这次王爷转醒却仍旧十分虚弱,并且蒙大夫也有言在先交代过。
“王爷久病初愈,不宜劳心伤神,更忌心境起伏不定……”
王爷的状况如何他都是看在眼里的,今日虽说比昨日清醒的时间长些,但仍旧能看出王爷脸上的疲惫和虚弱来。
这样的病症若是放在金陵王府上,好好将养月余便可痊愈,可如今瑜城内外危机四伏,想要好好将养是非常困难之事。
可这一次瑞王殿下明显就是来者不善,若不能将前因后果全都告知王爷,怕是不明就里的王爷会着了瑞王殿下的道。
瑞王殿下对王爷心存芥蒂已不是一日两日,又哪里还有什么兄弟情深?不过是想要借王爷之势重新步入朝堂罢了。
这些心中所思,却又不能全然告知王爷,他不知道王爷受不受得住……
且陛下的态度……
沈斌心中思量良久,却还是不知是否要将实情和盘托出,两种思绪在他心中牵扯着。
床榻上坐着的闵柏衍在说出这句话后,沉默了须臾口中便发出一声有些沙哑的低笑声,只是这笑声中却无嘲讽之意,只带了几分悲凉。
他不是痴愚之人,几次醒来后身边来来去去这些人的欲言又止,他全然都看在眼里,且在陷入昏睡之初,对于外界的感知他还是有的。
那些似是十分飘渺遥远却又响在耳边断断续续的话,他仍旧记在心里。
只是如今转醒后,再去回响,似是已经变得十分遥远。
“还有什么大可一并告知,本王还未虚弱到几句话都承受不住的地步,莫非你也想让本王像个痴儿一般吗?”
闵柏衍闭了闭眼,口中缓缓吐出这句话后,他不禁轻拧眉头。
这声音听上去甚是空远飘渺,仿佛不是他的声音一般,且这声音听上去便带着几分虚浮无力,怎么听都像是一个行将就木命不久矣之人……
在闵柏衍的脸上现出一丝苦笑来,那一双时常便带着几分温情的桃花眼中,也尽是冰冷一片,好似藏着数九寒冬的冷冽一般。
他这话说的并不重,甚至轻缓的话语中都似是带上了几分恳切的意味,然而却听得亲卫队长沈斌猛觉心头一震。
“唰”地一声,沈斌毫不犹豫地便单膝跪在地上,在他晒得通红、有些变得黝黑的面上已经冒出了一层薄汗来。
“请殿下恕罪,属下绝无此意。”
低下头来的沈斌嗓子有些发紧,且那些曾被他压抑许久的怒气也从四面八方奔涌出来,直击头顶。
那些怒火渐渐地在他眼中又都转变成了悲愤,甚至是一丝不甘。
他为王爷感到不甘……
他不过一个小小亲卫,生就该为了王爷赴汤蹈火,可如今王爷受到了如此大的屈辱,他却无能为力,至少他没有权利去替王爷做决定。
背后失去了双手的支撑,闵柏衍的身形轻轻晃了几晃,很快变被他撑在床榻上的双手稳住了身形,同时他的脸色也有些泛白,从绷紧的两腮上能看出他十分的吃力。
看着跪在榻前的人,闵柏衍只觉心中升起一股像是涟漪般逐渐扩散的怒气缓缓晕开,对待王府中的亲卫也好,身边的随从也罢,他从未端起过身份。
如今他想要听几句实言,却不得不拿出身为王爷的势头来,可见在他大病卧榻期间,又发生了多少棘手之事。
他怒自己不争,竟到了瑜城几日后便一病不起,身体竟连那些百姓都不如,枉他曾在大将军身前习武多年,更枉费他在军中操练许久,原也不过是个绵软之人!
他气下属们的欲言又止,但却又知这不过是他们的一片关怀之情。
只是他并非是弱不禁风的女子,也并非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贵公子,他身为皇子、身为臣子,肩上所担之责又岂能轻易放下?
他要对这一城的百姓负责,更要为身为臣子和皇子对朝堂、对父皇负责。
这一份责,至死方休!
看了一眼面前之人的发顶,目光又落在放在他脚边泛着冷光的头盔,闵柏衍沉了沉心中泛起的火气,哑声道:“抬起头来,看着本王。”
心中正在挣扎的亲卫队长沈斌听到这话后,下意识便抬起头来,直到他的视线直接撞进了似是潭水一般幽深也又凝重的双眼时,他的心忽然便静了下来。
一直以来是他狭隘了,王爷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早就心知肚明,且也是他小看了王爷,这些许的病症摧垮不了王爷,那些魑魅魍魉则更加的不能!
王爷都能如此坚定,为何他们却要去置疑和担忧呢?他们自以为的关心又当真是王爷所愿吗?
掩去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和担忧,沈斌缓了缓心神,这才下定了决心。
“请殿下恕罪,属下等并非有意隐瞒……”
“我知道尔等出于何意,但此时只怕这瑜城内外已是危机四伏。若不实言相告,尔等,是想让本王坐以待毙吗?”
沈斌的话尚未说完,便被闵柏衍淡淡的话语打断。
说这些话时,他一直凝视着沈斌,见到他神色间有瞬间的不自然后,便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能让他们感到棘手的并非是大王兄率兵前来一事,否则他不会如此吞吞吐吐,只怕是金陵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回禀殿下,早在殿下大病昏睡之初,属下曾向金陵递过折子,想让殿下回金陵找太医医治……但,但金陵传来的旨意回驳了属下的恳请,却派了一位太医前来为殿下诊治,只是这名太医至今都未曾抵达瑜城。”
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将所有实言说出来,但当这些话说出口时,沈斌却仍旧觉得异常的艰难,且那日曾感受到的屈辱和愤怒又一齐涌上心头。
“并无不妥,若我当真染上了疫症,回金陵的一路上又会伤害多少无辜百姓?金陵的百姓又如何能幸免?”
“这一点并无可厚非之处,尔等自是不用耿耿于怀。父皇先为君再为父,他的考量也不该囿于父子之间。”...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九百二十八章 不曾逃出
这些困在心中许久的话说出口后,闵柏衍心中没有想以为的那般起伏不定,但却也终究变得不再平静如水。
他曾经对父皇的失望之情本以为已经烟消云散,却不曾想在他说出这些话后,那些过去种种又全然都浮出水面。
这一刻,他知道他自己对父皇并非没有一点怨怼的。
从来都没有人把他的昏迷不醒定为疫症,但父皇此法不啻于扼杀了他生的可能。
这两日他已经知道林家老天爷对他的病症束手无策,不得已请来了身在金陵有神医圣手之名的梁景洪梁老医者。
而这位老医者,与他曾在上元节花灯会上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耶律齐飞正在一处药铺前猜着灯谜,梁老医者和他孙女就是那时候出现的,当时一个不过几岁的女娃便猜出灯谜并没有带来太大的以外。
然而不过以为的擦肩而过,却想不到还有这一种因缘际会会在此相遇……
虽说他的这个古怪病症在梁老医者的医治下,也可大愈,但若是没有蒙老伯不远千里赶来此地的行径,他是否能撑到梁老医者的前来?
身为医者的众人都未曾把他的病症定位疫症,而对医理半点不同的父皇,却金口玉言地帮他定为疫症,拒绝他回金陵接受诊治……
家国大义下,又藏着何等私心呢?
他又怎么会不感到心寒?
他心中虽然可以这样想,却不能让跟随他的属下们寒了心,对身为陛下的父皇心生怨怼,那样一来,矛盾只会越来越激化,而不会又和解的一日。
否则有朝一日,他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的旧部下也都会成为刀下亡魂。
闵柏衍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后,便越发觉得有些胸闷气短,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继续说。”
沈斌听出闵柏衍这沙哑的嗓音中有一丝一样,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闵柏衍的神色,他有些心惊的同时却又狠狠地咬了咬牙。
事已至此,话也总不能说半截就放下,他应该相信他们王爷才是。
毕竟王爷是铮铮铁骨的男儿,硝烟弥漫的战场都已经走过,这魑魅魍魉的谋算人心又有何畏?
“回禀王爷,几日前叶家小姐一行从卓阳国归来,但在第二日便发生了被羽林卫围府之事。”
“起因是前一日有人给陛下秘密呈上一封密函,这密函是揭发叶大人有谋逆之举的信笺,且后来聂大统领也的确在叶大人府上搜出了一封信笺。”
“据闻由叶大人亲笔书写给卓阳国德玛加王的往来书信,这书信中又有密谋行谋逆之举的言谈。”
“是以,陛下一怒之下便派羽林卫大统领聂海阁率兵围住了整个叶府,且当夜众人都被拘进宫中,连作为使者的河阳郡主都未能幸免。”
听到这些话,轻轻阖眼缓和内心调整呼吸的闵柏衍只觉心中忽然一痛,就连呼吸都有瞬间的停滞。
撑在被褥上握成拳头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骨节处全然泛着毫无血色的苍白,看上去颇有几分骇人之气。
“后来呢?”
这一道极为沙哑的声音出口后,闵柏衍缓缓睁开了凝视着在他面前的沈斌。
“后,后来……”
心中震惊且忐忑交集的沈斌顺着这话说了一句后,便觉不妥,但心神都已经被问话的王爷所牵动,不禁有些懊恼地住了口,稍缓须臾后,才继又开口。
“那日原本是皇后娘娘为河阳郡主和塔拉塔娜公主举行的晚宴,而陛下正召顾清临进宫述职,且又恰逢几位殿下进宫探望几位娘娘,最后便合宴到了一处。”
短短几息间闵柏衍便压下了心头翻滚的怒气和一股不甚明显的恨意,出口的话语除却难掩的沙哑外,再难听出一丝的异样之处。
“父皇发难叶大人,便是在婉儿与河阳郡主进宫之后吧?”
“殿下所料不错。事后据属下调查得知陛下派兵围困叶府之时,就在叶小姐与河阳郡主进宫以后。”
说完这一句后,沈斌便忽觉竟有些词穷,明明近日来所发生的这些事情都积压在他心中,且已经打定主意要全然告知王爷,在这一刻,他却又有些心生迟疑。
闵柏衍舒了口气,心中想得分明,也并没有因听闻此事而失去理智。
“叶大人断然不会如此,明显是有人暗中谋算。”
“殿下所言极是,这桩事不过在当日也便有了结果。最后玥王殿下被指为栽赃陷害之人,且陛下一怒之下褫夺了玥王殿下的封号,并将二殿下囚禁于王府之中。”
一直凝视着沈斌的闵柏衍听闻这些话后,带着病态的脸上现出几分嘲讽来。
方才沈斌所言中有一个词用得几位微妙。
“指为”可见并没有真凭实据的,就像他被指为身染疫症一般。
他并非是同情二王兄的遭遇,只不过是思及己身罢了。
他与他并无二致。
不过好在叶大人并没有出什么意外,否则他亦是难辞其咎,又于心何安?
且这件事从种种迹象上看,都像是母后和父皇联手算计了叶大人,然而不用问及,他便知晓,母后对此事并不知情。
这一切都是出自父皇之手,也许……那一封意有谋逆的信笺全然都是出自父皇之手。
揭发叶大人的密函根本就是莫须有罢了,不过是父皇想要寻一个发难叶大人的由头……
……不对,若父皇当真想要借机发难叶大人,为何最后受到重则之人又会是二王兄呢?
此事他并不以为是二王兄所为,二王兄虽说不是好相与的,但他不会因为想要把叶大人拖下水便自己也跟着跳了下来。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从来都是图穷匕见走投无路时的下下之策。
他玥王殿下应该是风头两无才是,没有道理做出此举。
那么这件事的幕后之人便是另有其人,而父皇所做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呵呵,为了权衡朝堂,他们几人终究是谁人也不曾逃出过父皇的手掌心。
一脸自嘲笑容的闵柏衍轰然放弃了撑住大半力量的双手,任由自己无力的身躯向后倾倒在床榻上,同时那些在他眼中浮现的怒气和悲伤再也无须掩饰。8...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九百二十九章 怡然自得
床榻上很软,但闵柏衍倒下去的那一瞬,仍旧感觉到自背部传来的沉重撞击,似是穿透了整个胸膛,撞击得五脏六腑全然无一处完好之地。
且背部那处因溃烂而结痂的伤疤,也因这一猛烈撞击而重新撕裂开来,先是一股撕裂的痛袭击了他整个背部。
这剧痛过后便是丝丝络络的痛,这些痛像是藏在血肉里的银针,顺着血肉在身体里缓缓游走,所过之处,皆是一片密密绵绵的痛,连带着那些藏在五脏六腑里的剧痛同时侵蚀着他。
闵柏衍想怕是最痛也不过如此了。
这些痛远比刀剑砍在身上要更加的痛,刀剑的痛来得更加干脆直接,不过撒几回金疮粉、换上那么一两回,便可愈合结痂。
若是再用了价值百金上好的生肌膏,怕是连那些刀剑的痕迹都所剩无几……
而这样的痛,却会时时烙刻在心,每当触碰到那些事、那些人,这痛便会忽然从心底里发出,直接连通到四肢百骸间。
脸色煞白的闵柏衍躺在床榻上,细细地体会着这已经传遍皮肉甚至是骨血的疼痛,挥退了想要上前查探情况的沈斌和晏梓河。
他虽浑身无力,但此时头脑却是清明的。且这疼痛他也正想好好体会片刻,也免得日后他再动了恻隐之心。
难怪顾清临曾言,心慈手软最要不得。
对待敌人心慈手软,便是把自己最柔软的颈项递到了敌人的刀下。
且这鲜血,并不会激起敌人丝毫的怜悯,只会让人越发觉得刀下亡魂的可悲和可憎!
他曾以为最大的敌人莫过于始终虎视眈眈的胡虏,却从未曾想过,最大的敌人竟是他们的父皇,整个大耀国的陛下。
亲子尚且可以成为他手中博弈的棋子,那些百姓们便更加的微不足道。
且他也到此时方知,在父皇面前,没有什么是不能割舍的。
天家父子之情本就比寻常府第要浅薄几分,只是他从未想过会凉薄至此。
这一刻的他从未如此清醒过,且十分庆幸他已经看透了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如此,日后,他便也可狠下心来对待。
可痛恨过后,他心中又不可避免地升起了一股悲凉。
这金陵是他生长之地,他以为只要他不倒,这金陵便始终都是他可仰仗、可依靠之地;殊不知,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金陵,早就变成了一个血盆大口猛张的怪物,不知什么时候踏入,便会尸骨无存。
在他眼中的金陵慢慢变了模样,参差不齐且锋利的獠牙上挂着腐肉和鲜血,那座穹顶高悬的宫殿便是怪物庞大的身躯……
当最后一抹清明的意识也渐渐远去时,闵柏衍忽觉从那漫天的血雾中,仿佛看见了一道似彩蝶般翩跹的身影……
跪在地上的沈斌眉头深拧,看到闭上眼睛就连呼吸都微弱了几分的闵柏衍,口中低呼一声。
“殿下!”
“沈大哥勿需担心,殿下只是一时气急攻心罢了,再者本就大病初醒,正是微弱之时,等醒来后便无大碍。”
手搭在闵柏衍手腕间的晏梓河,有些责备地看了一眼一脸急切的沈斌,缓缓收回手和脉枕后,便利落地向帐外走了出去。
临了快到帐门口时,晏梓河忽然停下了脚步。
“旁的大道理我并不懂,不过殿下此时并不易动怒,这件事暂且按下别提,否则师父定然会生气。”
说罢,晏梓河也不理会沈斌,便拿着药碗脉枕等物径直出了大帐。
留在原地的沈斌脸上现出一丝懊恼的神色来,但旋即却是一脸颓丧地长叹一声。
若有可能,他自是不愿把这些腌臜事情搬到殿下面前来,可瑞王殿下来者不善便不提也罢,更甚是金陵也已经是狼烟四起。
难道当真让殿下做一个糊涂之人吗?他们又于心何忍?
心中虽然这样想,但目睹了闵柏衍伤心失望跌倒在床榻上的沈斌仍旧心有担忧,从地上起身后,默默地守了一会儿,直到闵柏衍的呼吸变得均匀且绵长时,才缓缓退出营帐。
……
金陵主街昌兴街上,一处朱红大门前那对威武的石狮子仍旧如过去那般,像是最忠诚的侍卫一般,守护着它身后的这座宅邸。
然而在金陵中,凡是有头有脸的宅邸五一不在门庭上高高悬挂着一处匾额,莫说那些在朝为官之人,就连商贾都在门上悬挂着一块匾额,虽不敢称府,却可挂着似是“李宅”、“刘宅”、“朱宅”……等字样的匾额。
然而这一处占据着主街且占地面积不小、又毗邻瑞王府和瑾瑜王府的宅邸,除却门前那一对威武的石狮子外,光秃秃的门楣上竟空无一物。
且这处宅邸朱门紧闭,门前戍守着八名身穿甲胄面目冷肃的士兵,他们手中所持着的长qang上泛着森严且冷酷的光,唯有那qang头下随风轻轻摇摆的红缨似是和缓了那股肃杀之气。
但同时,这一抹艳丽的红,又似乎带着些许鲜血的颜色。
银白色的长qang和那一抹看似温暖的红,已经多了几分令人心悸的寒。
往来行走的行人们见到这一处宅邸有些怪异之处后,大都畏惧那几名森严的士兵,纷纷快步疾行,但也有三两行人驻足在不远处交头接耳。
远远看去,从他们的神色间,似是仍旧能看出几分唏嘘之色。
而这一处看似恢弘但却带上几分寂寥的宅邸,正是昔日门前车马络绎不绝、往来之人非富即贵的玥王府。
不过短短数月,便落得如今这般模样,又如何能不让人心生唏嘘感慨?
这一处昔日繁华富丽的王爷府邸,已经变成了一处无人问津的无名之处。
府中,昔日的玥王殿下,如今的二皇子闵柏淳已经褪去了一身象征着王爷身份的蟒袍,正穿着一身淡青色的粗布袍,顶着烈日在一处不大的泥地里弯腰忙碌着。
这一处泥地边上散落着不少已经干枯的花枝,且旁边的假山仍旧矗立着,从这些看来,这一处泥地的前身好似是一片花圃。
闵柏淳挽着袖口,裤管也高高地挽到小腿,布袍的前襟也扎进腰间,一双白皙的手也满是泥泞,远远看去活脱脱一个在地里刨食的泥腿子,又哪有半分昔日玥王爷的风采。
太阳虽烈,且他的脸上也有似是沟壑一般的汗水顺着面颊不断滑落,更有他眼中已经没了往日那般的阴沉。
好似对当下的处境颇有些怡然自得在其中。8...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九百三十章 家宅不宁
如今的二殿下闵柏淳与从前可谓是大相径庭。
从前的玥王殿下闵柏淳并非是笑面虎棉里藏刀之人,而恰恰是一位双眼始终阴沉之人,且本就是皇子贵胄,生来便自诩高人一等,看人时便自是一副高高在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不过是不拿眼角看人,却也是差不离的。毕竟在他眼中,其余人等对他而言,不过是一种卑劣的、且可供其利用的人。
然而不过几日之间,昔日曾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闵柏淳就好似变了个人一般,不仅挽起了袖子干农活,就连眼中常有的阴鸷神色都已经消失不见。
沐浴在阳光下、手上沾满了泥水的闵柏淳,身上似是多了几分柔和的气息,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般。
这是一处围在假山下浅塘中养水生植物的地方,如今却becha满了一排排青嫩的幼苗,鲜嫩的几片叶子立在泥水之上,而闵柏淳眼中落在那些青嫩幼苗的目光也带着轻缓的笑意。
假山旁边一位面白无须的内侍,手中捧着一个装满这幼苗的匣子,见到闵柏淳手中的幼苗都chajn泥水中后,便轻步上前恭敬地把手中的匣子递了过去。
青嫩的幼苗chajn泥水中后,便仿佛较刚才多了几分生机一般,就连站在那些嫩叶上的几点泥水都仿佛变得有些活泼起来。
再稍远些,两位模样姣好的婢女一人手端一盆清水,一人手中托着木托盘,托盘中装着干净布巾等物,想来是等闵柏淳忙完了手上的活计可做清洁之用。
不同的人职责不同,但这几人又都有一个共同点,并无一人开口说话,且仿佛高悬在头顶的烈阳也不存在一般。
好似在这几人面前只有这一人,和这一畦由浅塘改成的水田。
水田是普通的水田,但想来能由闵柏淳手中亲自栽种的秧苗,便自不是普通的秧苗,否则也不会让他这般小心翼翼地对待。
与这一处假山旁的宁静不同的是,府中后院里几位长得脸面的女眷此时险些乱成了一锅粥,全都聚在了二皇子妃的庭院中。
更甚至有四五位年岁相差不大的孩童,正在庭院中疯跑着嬉戏玩耍。一位五六岁的男娃脚下一个不稳,绊在了脚下的青草上,先是怔了怔,旋即便嚎啕大哭起来。
其余几位停下脚来的孩童听见这哭声,先是愣了愣,紧接着便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一时间,几个女人七嘴八舌的说话声、看护孩童老嬷嬷的跪地求饶声、孩童的嚎啕大哭声,响彻了这个庭院。
而这向来宁静的庭院中,一时间竟有些兵荒马乱的模样,只听闻便无端让人心生惶惶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厌烦来。
而坐在主位之人,面上并未现出一丝的不悦神色来,一直神色淡淡地坐在那里,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手中的绢扇。
且坐在诸位上挽着妇人发髻的貌美女子,身上所穿衣物也与其余几位女子大不相同。
那几位女子大都穿着绫罗绸缎,头戴珠翠行走时更是环佩叮当,且又有阵阵腻人的香风飘荡在空中。
而坐在主位之人穿着一身湖蓝色的袖衫和长裙,一头乌黑的秀发也不过用两支水头极好的玉钗挽了起来,旁的配饰竟一件也无。
然而就是这样的朴素衣着却偏偏与闵柏淳的一身布袍遥相呼应,且如今的二皇子府,也的确不适宜涂脂抹粉。
耳边嘈杂的声音不变,女子的神色也一直未变,始终仿佛置身事外一般,就连手中绢扇慢摇的动作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女子虽未有半分不悦,但立在她身侧宫婢打扮的女子却眼露厌恶,更甚至是嫌恶地皱了皱眉。
“主子,她们如今怎么越发糊涂起来了?殿下的事情主子您又有什么办法,她们这般一日三闹,可到什么时候才是头?”
“您也不告诉殿下,到头来吃亏的还是您,这般家宅不宁,若是闹到殿下那,殿下还以为主子您没能力当这个家……”
那婢女口中的话,却在主位之人手中缓缓慢下来的绢扇下渐渐地消了音儿,但这婢女眼中神色没有半分畏惧,只有隐隐的怒气。
“闹吧,不闹又能如何?毕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们若是半点反应都没有才更加的奇怪。”
女子手中的绢扇半遮在面前,姣好的面容上缓缓绽出一抹笑意来,这笑似是春日里绵绵的风,大有穿暖花开之意。
且这笑一旦绽开,周身的那些嘈杂便似是都已经纷纷藏匿起来,让人不忍破坏这浅浅却十分温暖的一笑。
“可主子您对她们太过宽厚,若偶不加以约束日后还不是要爬到主子您的头上来了?”
立在女子身侧的婢女绞了绞手中的帕子,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担忧。
“一个个不过是秋后的蚂蚱罢了!自己凭添了火气不说,免不得见到王爷又要哭哭啼啼,说我这个当家主母不宽厚苛待了她们……”
“如今咱们府上这种情况,合该她们心慌,就连我……这心里也是没着落的。可纵使这般又如何?”
“拜了天地、饮了合卺酒,便是要生同寝死同穴的。只一心畏惧除却拖住殿下向前的脚步,半点用处也无。”
“你以为一个无用之人又如何能站在殿下身侧?”
女子说完后,便轻叹了一声,旋即那柄遮挡在面前的绢扇又一下一下缓缓摇开,似是想要吹散耳畔这些嘈杂令人心生烦乱的声音般。
“主子您心肠软怜惜她们,可这些个白眼狼却不知道体恤您。如今府上这般光景,她们吃穿用度一切照旧,可主子您穿戴都不如那些富人家的贵妇,又哪里有半分皇子妃的仪态……”
“仪态和气度那都是自幼便习得的,又岂是几件华服美钗便可得?至于为何着这布衣,日后你便懂了,况且这布衣不过是看着素气了些,实则十分透气且绵软舒适。”
女子说完后便不在理会说话的婢女,而是不轻不重地轻咳了一声,“诸位姐妹今儿哭了这么半晌也怪辛苦的,一会儿殿下忙完看见妹妹们这般怕是要扫兴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九百三十一章 绵里藏针
随着女子不轻不重的咳嗽声,和她口中那一句不咸不淡的话语,霎时间,整个十分嘈杂且混乱的庭院中便变得有些诡异的安静起来。
那几位哭哭啼啼七嘴八舌的妇人已经彻底的安静下来,都瞪着一双泛着水光的眼有些诧异又带着些许畏惧地看着主位上的女子。
地上那几名哭喊着的孩童也静了下来,清透的小脸上都挂着一两滴尚未抹去的泪痕,一脸懵懂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那三两看护小娃的老嬷嬷也一脸的战战兢兢,半蹲在地上,手边便是那几名站在原地的孩童,两位老嬷嬷颇有些局促地捏了捏一角,一副丧眉耷眼的模样。
耳边终于清净了下来,坐在主位的女子手中的绢扇一停,纤细的手指捏着扇柄,那束掉在扇尾的淡蓝色璎珞坠子晃了几晃。
“今儿大家便散了吧!这么哭闹下去除了凭添烦恼,又有何用?也省的殿下见了心烦。”
“府上的哥儿、姐儿年岁都是适学之龄,偏得你们几个要把孩子拘在身边,府上请的老师都成了摆设不成?”
“若是再这般下去……”
女子口中淡淡的话语顿了顿,平和清淡的目光带着怜惜地从那几名孩童身上一一扫过,旋即又略带着些许责备地落在分坐两侧的几名妇人身上。
这带着责备的目光中已有些许的微冷,只淡淡的一眼便让人察觉出她的不悦,甚至是那一丝微乎其微的讥讽。
“这般下去岂不是让整个府上成了旁人的笑柄?你们自诩爱重殿下,那便该多为殿下考量,万不能凡事都依着性子来。”
带着些许说教意味、又似是带着规劝意味的话,从女子口中缓缓吐出后,女子便不再言语半句,且手中停下来的绢扇复又轻轻扇动。
那双方才盛满轻柔平和目光的双眼也缓缓微阖,似是有些疲惫一般,口中若有若无的一声叹息在这静悄悄的庭院中听得分外清晰。
这一次,不只先前那几位老嬷嬷有些局促,就连分坐两侧的几位妇人眼中也都分扽露出些许的局促不安来,相互看了两眼,便各自垂首默不作声起来。
若非有可能,她们自是也不愿日日跑到这上院来哭闹,可自从王……殿下出了事以后,她们便已经没有见过殿下。
对外面所知也不过是一知半解,平日里各自仗着膝下的孩子争风吃醋还来不及,又哪有心思关心外面如何!
更有如今的殿下一改从前开始修身养性起来,每日把自己弄得像个泥腿子一般,但偏偏每日都要到这当家主母的院里来小坐片刻。
她们几个也不是没求见过殿下,可早早便被拒了回来……若不是得知殿下的行踪,她们又怎么日日涎着脸皮来这撒泼打滚?
王府上具体出了什么大事,她们也不过是从一二嘴碎的下人口中听闻到只言片语,还不待细问,那私下议论的下人便已经消失不见。
可今日一早便来人拆下了王府的匾额,她们却是知晓的……
这种变故对于她们来说不啻于灭顶之灾,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但嫁与王侯家的女子,又有几人不是为了己身的荣华富贵和家里的前程呢?
如今王……殿下出了事,她们自是也难逃这无妄之灾!她们自是没有孙雅瑶那般从容自若,毕竟她已经从侧妃之位一跃成为了这皇子府的女主人,凌驾在她们之上。
她又有什么可担忧?摆出这副说教模样来,实在是假惺惺的很!
王爷看重他的发妻,那她们又算得上什么?
这从前争风吃醋的几人,难得在这个时候团结了一回,只是同时又把皇子妃孙雅瑶当成了同仇敌忾的目标。
几位分坐两侧的妇人心中兜兜转转百转千回,不约而同地抬头对视了两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甚明显的厌恶之情,但却无人身动。
她们来此的目的便是要堵住殿下,可每每殿下似是都有意要避开她们,往往等她们都走了以后,才能听人来报殿下正往上院走去。
从前便同时侍奉殿下的女人,身份大都一样,自是没有高低贵贱之说,不过是看谁的宠爱多些罢了……
只是如今,府上这般的光景,殿下又刻意躲着她们,她们心中又怎会不慌?
王府好时自是百般地好,如今府上出了事故,那些所有曾被可以掩盖的担忧,便肆无忌惮的跑了出来。
“几位主子不若先回去吧!我家主子陪了一晌午也着实累了,况且几位主子不仔细自己个,也该为几位小主子考量考量。”
孙雅瑶身后的婢女轻声细语说完这些话后,便径自拎起孙雅瑶面前桌案上的茶壶,倒了几盏后亲手端给几名被嬷嬷哄好的孩童手中。
“几位主子莫怪奴婢多言,眼下这会太阳最毒辣,我们这些奴婢皮糙肉厚也就罢了,小主子和您们都是千金之躯,莫说中了暑气,就是灼伤那个皮肉都是奴婢们照顾不周的错。”
婢女眼见着几位小主子喝了杯中的凉茶,这才起身端着空空如也的托盘轻步走回到孙雅瑶身后站定,同时眼观鼻鼻关心起来。
这时候,坐在主位上似是闭目养神的孙雅瑶仿佛未曾听闻这些话一般,双目微微闭着,白皙光洁的面上一片恬淡,只是她手中的绢扇却始终不快不慢地摇着。
下首的几位妇人自是知晓孙雅瑶不愿理会,若换作从前也就罢了,如今这光景她们自是不愿惹恼这位眼见着越发得宠的孙雅瑶。
几人对视一眼后,便纷纷起身,像是怕打扰孙雅瑶一般,几人无声地福了福礼,便各自带着婢女和孩童纷纷走了出去。
像是桑蚕吞食桑叶一般的沙沙脚步声渐行渐远后,坐在主位上的孙雅瑶才缓缓睁开眼,手中的绢扇也被她丢在了桌案上。
这时孙雅瑶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方才那般的平和,有几分一闪而逝的怒气从她眼中划过,旋即便又归于沉静。
“这些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见不得我清净,日日来糟践我!若是她们自己也就罢了,偏拽上什么都不懂的稚子,何其可恶!”
孙雅瑶眼中带着厌恶,轻啜了一口凉茶后,长舒了口气,这火气才似是消了些。
“看时辰殿下那边快妥当了,沐浴一应物什吩咐下去务必妥贴些,莫让殿下心觉有一丝怠慢之处。”
孙雅瑶抬手拂过额头,摸了摸头上唯有的两根玉簪,口中叹息着吩咐了一句。...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