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哟,我当是谁呢
三日后叶府里。
叶婉茹上身穿着冰蓝色细云锦质地的襦衣,下身着一件湖蓝色的曳地望仙裙,裙上用细如胎发的金银丝线绣着几枝含苞待放的广玉兰。
头上两边发髻旁简单的戴了一只小巧的玉兰花发夹,耳上缀着一副水滴形玉质耳坠,小巧的水滴下面缀着一束浅短的湖蓝色璎珞。
额间的一点胭脂痣被虹玉别出心裁的在边上描出了一朵绽放的寒梅,而那一点嫣红的痣正好恰似花蕊,整个人站在那里如一湖静止的春水。
耳上的璎珞随着走动一摇一摆,恰似那波动了一池春水的微微杨柳风,整个人都变得灵动起来。
叶婉茹带着虹玉和碧玺二人向府外等在门口的马车走去。
“小姐,今日赏花会,不等小将军一起去吗?”碧玺跟在叶婉茹身后,手里提着一个檀木盒。
“不,段恒毅哥哥昨日来说他近几日要去看望冷将军和左将军的家眷,这几日都不在金陵的。”叶婉茹登上马车后,虹玉掀开了车帘。
“若是小将军今日不去,那咱们小姐穿这么美他岂不是看不到了!”碧玺一声惊呼。
“碧玺,咱们小姐天天都这么美。”虹玉轻笑一声。
叶婉茹伸手点点她二人的额头,嘴里笑着道:“再乱说,不带你们出去了。”
三人坐上马车后,怀瑾才赶着马车驶向赵府,赵大人的府邸距离他们尚书府隔了四条街,路途可不算近。
大约半个多时辰后才到了赵府,赵府门口两侧停了不少的马车,看来、来的人还不少。
赵府的管家见是叶府的马车到了,赶紧上前,虹玉掀开车帘,叶婉茹就看到了福伯的一张笑脸。
“叶小姐您来了,我家小姐早早就吩咐我在此等候您了。”福伯笑呵呵的。
“有劳福伯了。”叶婉茹笑着微微点头,这时怀瑾已停好了马车在外等候。
福伯引着叶婉茹三人向今日办赏花会的园子走去,绕过了几道回廊,还未见到地方,就隐约的闻见阵阵花香,看来妍儿还真花了不少的心思。
叶婉茹不由地加快了些脚步,想一睹前方的景色,还不待走进,就听见言笑阵阵,接着又响起了一阵琴声,琴声呕哑嘲哳,甚至有些衔接不上。
她低头抿唇无声的笑了一下,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那人最爱出风头,每当有这种场合她肯定要卖弄几分,每次都有被拉下水的别家小姐,就不知道今年又会是谁这么倒霉。
“叶家小姐到!”福伯高唱一声,随后对着叶婉茹躬了躬身。
“麻烦福伯带路了。”叶婉茹对着福伯说完笑着步入前方的亭子。
“快,茹姐姐……你、你今天可真美!”赵诗妍听见福伯的声音后走出来,看见她时眼睛里有些放光。
叶婉茹接过碧玺手里的檀木盒递给赵诗妍,上下打量了一番赵诗妍,真心夸赞道:“今日妍妹妹更美。”
说着拨动了一下她头上的一只振翅蝶,“这只彩蝶衬得你飘渺似仙,在这阵阵芳香中,真怕你也会跟着振翅飞走啦!”
“茹姐姐真会打趣人。”赵诗妍有些害羞的挽着她的手步入凉亭。
叶婉茹见凉亭里已经坐了七八位各家的小姐,看了一眼弹琴之人,果不其然,真的是她。
由于叶婉茹的到来,一帮小姐互相福礼,而原本弹琴之人本就不出彩的琴声早就被淹没在说笑声中。
啪的一下,琴声发出一声刺耳难听的声音,随后一道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急着要嫁人的叶小姐么,还真是会哗众取宠!”
第四十六章 岚湘郡主
说话之人是正是岚湘郡主闻语兰,她母亲是当今皇上众多姐妹中唯一在京的若溪公主,而驸马早年在外任官时,不幸被洪水冲走,过了多日才寻到尸身。
若溪公主膝下只有一女,所以难免娇惯了些,琴棋书画不怎么擅长,偏偏性格养的有些嚣张跋扈,可难得的是写了一手好字,字体气势凌人,多和性格有些相似的。
眼见着郡主不悦,一些父亲官职低的小姐赶紧禁了声,唯恐惹得闻语兰发怒。
“茹姐姐,抱歉,我没想到她……”赵诗妍满是歉意的眼神看着叶婉茹低声道。
低头提起裙摆的时候,叶婉茹有些不甚在意的撇撇嘴角,到底是谁哗众取宠啊,每次参加赏花会都会弹琴,可偏偏琴声还……
很多人平时多是碍于她的郡主身份不好说什么。
叶婉茹安抚的拍拍赵诗妍的手,率先走了进去,莲步款款,坐在红木圆杌上,才笑意盈盈看着闻语兰道:“多日不见,郡主的琴技可是长进了不少。”
听出叶婉茹的暗讽,有几人不自觉的低头掩唇轻笑。
郡主的琴声真是让人不敢恭维,她却偏偏还爱好附庸风雅,幸好有人来解救了她们的耳朵,免得继续惨遭荼毒。
听见低笑声闻语兰霎时有些恼怒,脸也羞涨的通红,伸出手指颤抖着指向叶婉茹:“本郡主琴技是否长进,与你何干!”
叶婉茹伸手拨开闻语兰伸到面前的手指,嘴里轻吐一句:“那我嫁不嫁人,又与郡主有何干系?”
她本来与闻语兰没有太大的交集,也仅仅只是点头之交,她不明白为什么今天偏偏将矛头对准了自己。
闻语兰心思简单,不知道又是受到了谁的挑唆,叶婉茹不经意的打量了一下在座的诸位小姐,没发现谁面色有异,却发现在闻语兰身后坐着一位生面孔的小姐。
看上去有些怯生生的,像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聚会,不过模样倒是俊俏,安静的似是一朵悄然绽放的兰,细看之下还与闻语兰有几分相似。
“当然与本郡主有干系,你何德何能能嫁给年少有为的段小将军!”闻语兰怒气冲冲的一手拍在桌子上,似是很为段恒毅感到委屈。
听见这话叶婉茹有些诧异,看来矛盾真的因为恒毅哥哥而起,她看着闻语兰恼怒的脸,心里却在暗想,她是什么时候对恒毅哥哥有了倾慕之情呢?
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过,是闻语兰隐藏的太好了吗?
“我何德何能就不劳郡主费心了。”叶婉茹风轻云淡的说完一句,不再看闻语兰涨红的一张脸。
“你、你、你……”气急败坏的闻语兰被叶婉茹的风轻云淡气的够呛,颤抖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表姐,快消消气,若是气坏了身体,公主殿下知道后该心疼了。”
这时闻语兰身后的陌生女子,极有眼色的伸手倒了一杯茶,轻轻放在了闻语兰面前。
“这位妹妹是谁家的,以前怎么没见过?”叶婉茹悄悄倾身到赵诗妍旁边耳语。
还不待赵诗妍回话,那位脸生的小姐似是听到了般。
离开圆杌站起身来,朝着众人福了福礼,嘴里吐气如兰轻声道:“我是郡主的远房表妹温素心,见过各位姐姐,今日不请自来,多有打扰,还望诸位姐姐海涵。”
温素心行走时袅袅婷婷,举止有礼,做派端庄大方,与郡主闻语兰的张狂轻慢顿时高下立见。
“说是远房表妹,都传是驸马当年在外面纳的姨娘所生,前些日子你不在京,这事可是闹的沸沸扬扬。”赵诗妍跟叶婉如咬着耳朵。
叶婉茹听罢重新打量了一下温素心,却发现温素心乖巧的脸上,嘴角那扬起的笑里却带着一抹傲然。
她心下暗道:这样子可不像一株静放的兰,反倒更是像一枝绽放的迎春花。
不怒不张,反倒会吸引了人。
第四十七章 舌灿莲花
众人的表情闻语兰都看在眼里,她又不傻,再怎么看也知道今日是被这野丫头当了垫脚石,当下便发了怒。
由于有些过于激动,站起来的时候撞倒了坐着的红木圆杌,咕噜噜的滚出去老远,随后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耳光扇到了温素心的脸上。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充小姐,乡下来的野丫头,母亲只是好心收留了你,还真当自己是名门闺秀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表姐……”温素心被一个耳光扇蒙了。
当着这么多小姐的面被打,更显窘迫,手捂在脸颊上,嘴里嗫喏着说不出话,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本就娇小的身量微微躬身,有些卑躬屈膝的在闻语兰面前,更显的楚楚可怜。
有两位小姐有些怜悯的看着低头垂泪的温素心,面上有些不忍,却也没有动作,只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
赏花会是赵诗妍主办的,如今出了这种事,她的面上也不好看,正待要开口劝慰时,叶婉茹装作不经意的伸手拉了她一下。
她总觉得温素心并没有表面上看的那样文弱,劝慰郡主时还不忘介绍自己的身份,与郡主的表现也大相径庭,当真是给自己找了一个露脸的好时机。
事情若是传了出去,人们只会说郡主狂傲容不得人,转过头就都会去可怜那个寄人篱下的可怜孤女。
赵诗妍见叶婉茹不让她言语,只好跟着一起喝茶装傻。
每个人表情各异,再怎么说也都是要出阁的小姐,若是郡主嚣张跋扈的名声传了出去,再被人添油加醋一番,还要不要嫁人了。
谁家愿意娶一个母老虎回去,即使她有一个郡主的身份,娶妻娶贤,不然搅得家宅不宁,岂不是要在满金陵闹了大笑话!
素来与闻语兰交好的郑荷华打量了一眼众人的神色后,抬步起身,示意一旁的侍女扶起了暗自垂泪的温素心,又伸出纤纤食指点在闻语兰额头上,口里劝慰道:
“语兰,这就是你不对了,素心若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回去叫嬷嬷教导就好,你虽是好心,却难免有些太心急,莫要好心办了坏事,万万不要伤了姐妹情分的好。”
得了郑荷华的暗示,闻语兰努力的压了压上窜的火气,强自露出一个笑脸,手握在温素心的手上。
面色稍有不霁,顿了顿口里才道:“方才你礼数不周,回头别人只会笑话公主府教导不善,都怪姐姐一时心急,可打疼了?”
温素心红着眼眶,低声细语道:“表姐教训的是,素心谨记在心。”
侧着的半边脸上一个鲜明的掌印,脸颊有些红肿,小小的缩在那里,更显可怜。
叶婉茹有些诧异的看向郑荷华,工部尚书郑端的嫡二女,从前怎么没发现她口齿如此伶俐?短短几句话把黑的说成了白的。
闻语兰打人也说成了是教导表妹,让人挑不出错来,这话可谓说的甚是高明,全怪温素心不懂礼数,倒是把闻语兰摘了个干净。
难道是自己以前走动的太少吗?竟不识如此人才。
“叶婉茹,都是你,才害的本郡主今日如此失态,本郡主要撕烂了你的嘴!”闻语兰突然发怒,嘴里不停辱骂着,双手更是伸过圆桌奔着叶婉茹面上抓过来。
“你要撕烂谁的嘴?你的教养呢!”一道淡淡的温润声音里满是冷意。
第四十八章 她是狐媚子
来人穿着一身玄色贡缎云锦长袍,领口和袖边用细如发丝的金线绣着祥云纹,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握在闻语兰的手腕上。
表情冷凝,双目含冰,大手一推,闻语兰被推回到圆杌上。
叶婉茹之前一直在看着郑荷华出神,被闻语兰的声音惊的回过神时已来不及躲避,被赵诗妍拉了一下才勉强躲过,正要开口时,却不料想一只手臂就横在面前。
抬头就看闵柏衍面色不郁的站在那里,身后还有两位皇子和他们三人的侍从。
“三哥倒是个会怜香惜玉的。”闵柏渊一声轻笑。
叶婉茹微微有些脸红,旋即赶紧随着几位小姐给闵柏衍、闵柏渊、闵柏灏三位皇子起身福礼。
“三表哥……”闻语兰语气期期艾艾,早没有了先前的嚣张劲,目光躲躲闪闪似是害怕又似是委屈。
闵柏衍不经意的打量了一眼叶婉茹,见没有受伤,心才稍稍有些放下,不然等恒毅回来了还真有些不好交代。
“府里的嬷嬷平时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闵柏衍沉声直视闻语兰。
面对发怒的三殿下闵柏衍,一众小姐也没人敢率先坐下,只能垂头听着他对闻语兰的训斥。
这个时候叶婉茹偷偷打量了一眼闵柏衍,经过这一次孤墨城随军之行,他浑身的气势凛冽,人也比以往稳重了不少,就像恒毅哥哥一样。
闻语兰低头走到闵柏衍旁边,一双手抓在他的袖子上摇晃着,嘴里撒娇道:“三表哥,你不要这么凶我嘛,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你别生我气了嘛。”
闵柏衍紧皱眉头,看着低头撒娇的表妹不语。
“早就听闻赵侍郎府上琼苑里的花木不同寻常,今日一见果然甚是赏心悦目,我们兄弟三人不请自来,还望赵小姐和诸位小姐莫要见怪。”闵柏渊打破了尴尬,微微笑着拱手。
“四殿下您谬赞了。”赵诗妍有些羞赧的轻道一句。
一旁的温素心一双眼睛偷偷打量了一下闵柏衍,复又偷偷看了一眼说话的闵柏渊,一张俏脸有些微红,低垂了头,绞着手里的帕子。
“可否带我和六弟一览百花齐放的美景?”闵柏渊笑呵呵的问着赵诗妍。
叶婉茹跟着赵诗妍等人陪着闵柏涵和闵柏灏两位殿下步出亭子,向不远处盛开的一片木芙蓉树下走着,两三米高的木芙蓉树下一簇簇的兰静静绽放。
人在树下走,脚踏在落英之上,别有一番风情,芙蓉花本无味配上兰的清远幽香后,却显得相得益彰。
叶婉茹轻嗅着窜入鼻端的幽香,适才想起,本是赏花会,没来得及细细赏花,却闹了一肚子气。
正在这时,一声带着哭腔有愤怒的娇喝声惹得众人顿步回首。
“凭什么!要我道歉?做梦去吧!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向着那个狐媚子,她有什么好!”
叶婉茹回头就见闻语兰对着闵柏衍吼了这一句后,怒气冲冲的拂袖离去,期间还不停擦着面上的眼泪。
闻语兰小跑着穿过众人时,狠狠的在叶婉茹脚上踩了一下,吃痛的叶婉茹低头看了一眼新穿的绣鞋,素净的鞋面上被印了半个泥脚印。
哭着奔走的闻语兰后面缀着小跑的温素心和两位侍女,突然前方的闻语兰脚下一滑,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由于前两日刚下过雨,被侍女搀扶起来时已沾了一身的污泥。
闻语兰嚎啕大哭道:“难道连条破路,都要跟本郡主过不去吗?”
第四十九章 殿下言重了
闻语兰狼狈的离开后,叶婉茹抿唇无声的笑了一下。
转头时就发现闵柏灏对着她眨了一下眼睛,她微低着头笑了一下,随后转过目光。
不知怎么的,她有种做坏事被拆穿的感觉,悄然侧头,眼角的余光发现指甲上沾了一点泥水,赶紧攥紧了手里的锦帕。
默默的擦着指尖,她心中暗道,莫不是刚才悄悄扔了一颗小小的鹅卵石被闵柏灏看见了吗?
“三哥,语表姐怎么走了?”闵柏灏看着走过来的闵柏衍,脸上眼里全是诧异。
“没什么。”闵柏衍嘴里轻飘飘说了一句。
眼神却转向叶婉茹,抱了抱拳,嘴里道:“表妹无状,骄纵惯了,还望叶小姐莫往心里去,本殿下代语兰道个歉。”
这闵柏衍今天怎么有些不太正常,虽说现在大了,不像小时候总在一起玩耍,但也不至于生疏到这种地步吧?
看着闵柏衍一副公事公办冷漠的脸,叶婉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一双凤眸带着探究疑惑。
是因为年龄大了终归是男女有别,还是因为他和恒毅之间胜似兄弟,而她即将要和恒毅哥哥成亲的原因呢?
总不会是因为陛下的一句玩笑话吧,可不能让这件事让他们兄弟间心生嫌隙。
叶婉茹这个当事人一直没说话,反倒有些走神,场面陷入尴尬中,周围安静的只能听见风吹动木芙蓉树叶的飒飒声。
一旁的赵诗妍不动声色的拉了一下叶婉茹的衣袖,她轻咳一声,掩饰刚才的走神,发现闵柏衍还保持着抱拳的姿势,赶紧福了一福,嘴里忙道:“殿下言重了……”
“三殿下这话说的就有些严重了,郡主和婉茹我们姐妹几人向来都是手帕交,这丁点子小事谁会往心里去呢,你说是吧婉茹?”
叶婉茹还未说完的话就被走上前来的郑荷华打断,还怕闵柏衍不信似的,一边轻问叶婉茹,一边手就挽在了叶婉茹手臂上。
闵柏衍将视线飘到郑荷华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对着叶婉茹轻点了下头。
反倒是郑荷华滑如凝脂的鹅蛋脸上蓦地升起两抹红霞,大大的杏眼里水波脉脉流转,拿着锦帕的手半掩在脸上,脚下也微微后退了一步。
叶婉茹眼角余光看见郑荷华的神色,突然察觉到他不会是暗自思慕闵柏衍吧?看这样子活脱脱就是她见了恒毅哥哥的表情嘛。
“抱歉打扰了诸位小姐的雅兴,我们兄弟先行一步。”闵柏衍扬起嘴角,桃花眼里也带着一丝笑意。
三位殿下走了以后,叶婉茹她们才真真正正的赏了花,又说些女子间的悄悄话,最后宾主尽欢,才各自归府。
“小姐,那个岚湘郡主也太能欺负人了,如果今天不是三殿下及时赶到,恐怕小姐你就要挨打了。”
回去的马车中,碧玺一副心有余悸又是愤怒的表情。
“咱们小姐这么聪慧,怎么会吃亏。”虹玉一边拿出一双绣鞋,一边对着叶婉如眨眨眼。
叶婉茹一边低头换下脏了的绣鞋,一边轻笑,想必自己偷偷扔石子被这小妮子看在了眼里。
“切,郡主不过是有个虚名罢了,咱们家老爷那可是有实权的尚书大人。”碧玺仍在喋喋不休。
“碧玺,这话是你能乱说的吗?妄议皇亲你可知是什么罪责?如果被人听见……”叶婉茹冷了一张脸,凤眸里一片冰凉,虽是发怒却仍压低了嗓音。
“小、小姐、奴婢错了……”
看叶婉茹严厉的表情,碧玺被吓得够呛,也突然发现自己的话足以致整个叶家于万劫不复之地。
第五十章 黄道吉日
转瞬之期,三个月已过。
年后花灯节的第二天就是叶婉茹的十五岁生辰,行了笄礼后,断断续续的到如今已过了三礼,因是陛下赐婚,一应事宜都交由宫里太后娘娘身边的一位掌事姑姑来办。
上个月十六过了第四礼纳征,大将军段云家足足遣人送了一百二十抬聘礼,宫中更是赐下不少的云锦贡缎和若干的珊瑚珍珠宝石。
虽然事情已经过了一个月有余,市井坊间热闹的议论声仍旧不断,当日将军府的众多侍卫骑马去下聘的时候,他们都可都是亲眼目睹了的。
盖了大红绸的红木箱子足足蔓了一条街,当真是十里红妆。
不只在坊间,金陵城里各家未出阁的小姐们谁不羡慕,大将军家几代都没有纳姨娘的事情发生,如今段小将军更是和叶家小姐情投意合。
女子谁不想求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一时间众位小姐都对叶婉茹是羡慕之极。
前两天宫中的公公来报,今天要过第五礼请期,掌事姑姑早早了去了大将军府询问迎亲的日期,而尚书府的叶洵和佟安卉早就坐在花厅里等待。
此时的叶婉茹正在自己的闺房里做着女红,手中正拿着一个绣好的荷包仔细的检查着。
松花绿蜀锦的材质,正面绣着一直绽放的红梅,红梅的枝头搭在一棵墨柏上。
拿在手里摆弄了半天,没有瑕疵后,叶婉茹才将绣好的荷包放进一旁的锦盒里,等下次见到恒毅哥哥就可以给他了。
看看锦盒里的荷包,她不由的摩挲着她腰间的荷包,豆青色的荷包上面绣了一棵苍翠的松,里面放着恒毅哥哥送她的半块凤形玉玦。
今日就是请期,她心里又害羞又紧张,既想和恒毅哥哥早日相守,却又怕不能日日和双亲相见。
一旁的虹玉见自家小姐出神的样子,噗哧轻笑了一声,自打过了花灯节,这六礼一项一项的完成,小姐发呆的时候就越多。
“小姐,小姐,宫里的姑姑已经走了,日子订到半年后的八月十八,那一天是千载难逢的黄道吉日。”
碧玺一连串跟崩豆似的,说出了自己听见的消息,说完扶着虹玉呼呼的喘气。
叶婉茹听罢轻轻笑了一下,一直跳如鼓雷的心也静了下来,能多陪陪双亲再好不过了,祖母的身体更是大不如从前硬朗。
而此时的段恒毅却仍在西北边陲的军营之中,每日和将士们一同吃住训练。
自打年后过了上元节,开了朝堂,大将军段云以身体不适向陛下请辞,连请了三次都被拒,往后陛下更是被荣妃蛊惑的不上朝了。
想见陛下一面都难,递上去的折子了无音信,宫中的一应事务已经交由六部共同审理。
段云一时之间内心甚是矛盾,无奈之下只能继续回到西北边陲望朔城驻守边关,陛下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懂了。
苍翠的林间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身披铠甲骑着战马,手握精铁良弓,身后背着箭筒,箭筒里的羽箭只有五六支。
不远处的士兵拖拽着狍子、鹿、野鸡,更有四名士兵抬着一只大野猪。
“前段时间一直忙,还没好好恭喜你呢!”青年的嗓音温润低沉。
“哈哈,你别急,没准儿敏妃娘娘和陛下已经给你看好了谁家的小姐呢!”肆意大笑着,飞扬的声音里透着意气风发。
第五十一章 心有戚戚
……多日后。
“大将军,从金陵来了两位公公在大帐中等您呢。”贾岩气喘吁吁的跑到靶场前。
一边从练兵台上走了下来,一边接过士兵递过来的铠甲,段云穿好衣服后,边走边问:“可说了是何事?”
“回大将军,并没有说是什么事情。”贾岩疾步跟在段云身后。
段云虽快步向自己的大帐走着,却眉头紧拧,心里在暗自嘀咕,来到军营已有两月有余,从没收到什么消息。
这次到底是什么事呢,一般有事都会由驿站的传信兵层层传递,怎么来的会是扰乱朝纲的宦官呢?
还未到大帐段云就看见,两位身着蓝色内侍服公公正在大帐门口翘首企盼。
“小的见过大将军。”两位公公赶紧过来行了礼。
段云凝着双眸打量着两位公公,身着蓝色可见是有品级的内侍,许是一路奔波,那二人有些风尘仆仆,脸上也灰扑扑的。
这二人他倒好像有些印象,似是在陛下那里见到过。
进了帐内段云坐在椅子上沉声问道:“你们来军营之中有何要事?”
沉着的目光却一直没从他二人身上移开。
其中一位看看帐外守卫的贾岩,又看了一眼段云。
最烦这些个宦官,整日里故弄玄虚,段云冷目一凝,嘴里不屑的哼了一声,挥了挥手。
帐外的贾岩见状落了门帘,走到了离大帐十几米处。
“兹事体大,得罪了,大将军。”其中一位公公边说边靠近段云。
顶着段云冰冷的目光,那公公哆哆嗦嗦走到段云耳边,悄声说着什么。
听罢段云眼带疑惑和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位公公,看段云似是不信,宽大的袖口里一抖滑落出一个东西被紧紧握在手掌中。
一见那东西段云猛的目光一凛,紧握成拳的双手上青筋暴起,面上也有些急迫。
其中一位公公本就有些惧怕段云身上的杀伐气,被这一下吓得更是腿软,一下蹲坐到了地上。
“来人,点五千轻骑!”段云疾步走到帐外,声音冷冽。
……
自从苍崖山一行回来之后,虽说给无尘法师送了书信,叶婉茹还是觉得要当面致谢才好。
恰好今日无事,便唤来怀瑾怀瑜吩咐了一声,叶婉茹出了府门正要上马车去城外石溪寺时就见,迎面一辆马车刚好停在她们前面。
靛蓝色的围篷,车帘一角绣着一个赵字,原是赵府的马车,叶婉茹看着匆匆而来的马车,心下疑惑,怎么看样子似是有什么急事般。
叶婉茹正想着,就看车帘掀起,赵诗妍布下马车面色有些苍白的上来握住了她的手。
“可是茹姐姐要出门?”
仔细打量了一下赵诗妍,叶婉茹发现她目中似乎还点着点点水光,这是发生什么了?
“妍妹妹怎么了?”
今日是不能出门了,挽着赵诗妍的手又转身回到府里。
一路上赵诗妍都不曾开口,叶婉茹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就看见她嘴角紧抿,像是在努力的压着什么。
到了叶婉茹住的荷韵园,屏退了虹玉等人,她握着赵诗妍的手,眼睛看着面前有些神色惊慌的人,嘴里冷静的问道:“妍妹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诗妍嘴唇瑟缩,眼里蓄着的盈盈泪水因这一句话悠然滑落,嘴里带着哭腔道:“听说昨夜里郑姐姐被大殿下闯了闺房,还……”
“啪”的一声叶婉茹手里端着的茶杯掉在了桌子上。
这怎么可能?怎么就发生这种事了呢?
郑荷华不是已经在和二殿下议亲了吗?而大殿下是郑荷华的姐夫啊,前年大殿下娶了郑荷华的嫡姐郑风华。
“可是真的?”不知不觉的叶婉茹声音里也带了一丝颤抖。
本就已经议亲的闺阁小姐,如今出了这种事,恐怕要……,难怪妍妹妹一副心有戚戚的样子。
第五十二章 翡翠头面
没过两日便传出了工部尚书家的嫡二女郑荷华,将许配给大皇子闵柏涵为侧皇妃的消息。
婚期就定在下个月二十六,距离现在也不过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看来是一切从简了。
听到消息时叶婉茹正在院子里的凉亭下,看侍从们清理荷塘,已是四月中旬,荷塘里的片片莲叶已浮出了水面,又新投放了几十尾锦鲤。
有史以来,嫡亲姐妹嫁给皇子的事情不是没有,只是闵柏涵闯了郑荷华闺房的事,怎么也不该被传得满城风雨。
她坐在椅子上有些失神的看着池塘中跃出水面抢饵料的鱼儿,这几日来她和妍妹妹没少为这事忧心,毕竟大皇子做出这样的事可不算小事。
过了晌午,小憩刚醒的叶婉茹就收到赵诗妍的帖子,邀她明日一同前去郑府为郑荷华添妆。
“虹玉,你和碧玺去箱子里把那幅新打的梅花样翡翠头面拿出来。”她吩咐了虹玉二人一声,就下了榻。
“小姐,那可是夫人给你准备的嫁妆,你怎么能送给她呢,更何况那天她还……”碧玺有些不愿,扭动着没挪步。
“是啊小姐,这是夫人为你准备的嫁妆,你拿出来就会把你的福运分走,小姐您还是在考虑考虑吧,不行让怀瑾去玲珑阁买一副现成的。”虹玉也在极力劝阻。
“你家小姐向来不信这个,去吧,没了我再找娘打一幅就是了,郑姐姐婚期将近,现打恐怕来不及,如今她的日子也不好过,毕竟名誉已经受损,你们快去吧!”
许是她与恒毅哥哥已经议亲的原因,对郑荷华的遭遇心里难免有些由人及己,对那日舌灿莲花的郑荷华便有了怜悯之心。
不多时虹玉便和碧玺二人抬着箱子进来了,她走近打开箱子拿起一支步摇看了看,豆色的翡翠上面雕着一朵朵绽放的梅花,花蕊上用细如发丝的金线镶嵌着米粒大小的红宝石。
耳坠是雕的葫芦形,小巧可爱,想必她会喜欢的,叶婉茹一一检查了一遍才放回到箱子里。
半夜里就下起了雨,被一声声春雷惊醒后她怎么也睡不着,屋里又有些发冷,便唤醒了虹玉和碧玺。
三人亲亲密密的在床榻上说了半宿的悄悄话,听见四更的锣声她们三人才勉强睡去。
辰时已过,天色仍旧昏暗不见明朗,雨也淅沥沥的下着。
赵诗妍和叶婉茹坐在同一辆马车里前去郑府,后面的马车上坐着她二人的侍女。
“茹姐姐,你不知道我同时给好多人下了帖子,邀她们今日一同前来为郑姐姐添妆,想不到那些平日里玩的好的,竟然都推脱有事。”赵诗妍有些愤愤不平。
“能来的只怕也就几人而已,我娘还说出了这种事情别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这种时候姐妹情分又算得什么呢!”赵诗妍说着便又有些悲戚。
“别想那么多了,你倒是替郑姐姐操不完的心。”叶婉茹拍了拍赵诗妍的手。
到了郑府,门房的迎了进去后,叶婉茹四下打量了一眼,整个郑府里丝毫不见喜气,反倒有些暮气沉沉,不知是不是下雨的缘故。
二人进了郑荷华的院子,走到屋内,叶婉茹就发现闻语兰也在,不过她二人都有些眼眶发红,似是刚哭过。
短短几日不见,那日光彩夺目的郑荷华整个人变得毫无风采,脸上病恹恹的,气色也不好,哭过的眼中肿的像核桃一样。
见了她和赵诗妍勉强打起精神福了福身,倒是闻语兰今日安静不少,小坐一会便走了。
说了会话,她看郑荷华实在是没精神,便和赵诗妍提出告辞。
回去的路上赵诗妍一脸唏嘘,嘴里直叹气,她也一直沉默着,这种情况,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叶婉茹她们二人走后,郑荷华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照了照,便愤怒的将妆筐匣子扫落在地,噼里啪啦一阵响,滚落了满地的珍珠玉石。
随后她又扫到刚才闻语兰、叶婉茹和赵诗妍三人送的盒子,伸手拿出一支豆色的梅花簪,拿在手里爱惜的摩挲了一阵。
嘴里直呐呐着:“真美啊!还是梅花的呢,从前我最喜欢的便是梅花。”
却有两行清泪从青白的脸上滑落,紧接着啪的一声,梅花簪子落在地上摔成了数段……
第五十三章 将星陨落
“这叶家小姐什么意思啊,给咱们小姐送了一套梅花样的头面,这不是欺负人么!”
郑荷华房里的一位侍女蹲在地上收拾着满地的首饰,一边和旁边一位侍女小声低语。
有些木然的郑荷华听到两个丫头的嘀咕声,猛地眸中泛寒,闪过点点幽光。
“死丫头,你在胡说什么?赶快把她拖出去掌嘴!”郑荷华尖锐的嗓音带着歇斯底里。
门外很快来了一个管事嬷嬷,带着两名小厮把那两位侍女拖拽了出去。
梅花向来是冰清玉洁,铮铮傲骨的象征,叶婉茹你是在讽刺本小姐吗?
郑荷华抬起红木箱子,看也不看里面的翡翠头面便扔出了门外,骨碌碌的翡翠步摇和发簪碎了一地……
回到府中后在荷韵园里的叶婉茹,尚不知她送的翡翠头面早被郑荷华弃如敝履。
……
边陲望朔城外军营中。
段云率领五千轻骑急匆匆的赶路,反倒是那两位来传消息的公公不紧不慢的坐上了马车。
反正消息传到了,来的时候他们二人快马加鞭,可是累得够呛,回去的时候怎么着也得享受一番,毕竟好不容易出宫一趟。
两位公公在望朔城里雇了一个车夫,五六十岁的老伯,头发花白,正在一边赶车一边给车厢里的两位官爷讲着当地的风土人情和一些趣事。
久不出宫的二人正听得津津有味时,突然外面的老伯没了声音。
“接着讲啊,老头刚才还没说完那强抢民女的恶霸最后怎么样了呢?”
“老头?”
连续喊了两声也没得到回应,马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二人相视一眼,便掀开了车帘。
入眼的便是一柄染血的剑,“啊!”二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紧接着便喷溅出一股鲜红的血液,过落到尘土里的人头上,双眼暴凸,带着来不及散去的惊慌。
站在马车旁的人伸手抓着车帘擦了擦剑上的鲜血,接着又在那二人身上搜查了一遍。
在其中一个公公袖口的夹层里找到要找的东西后,嘴角轻轻一勾,便几个闪身消失在官道两旁密密麻麻的树林间。
快马加鞭一刻不停,段云率领五千轻骑在官道上疾驰,卷起了一阵阵飞扬的尘土,哒哒哒的马蹄声似是敲在了心上,有些急躁不安。
疾驰了一天有些人困马乏,段云命令众人在一处平缓的坡地稍作休整后,他手里展开一张地图,眉头紧皱,似是极为忧心。
“大将军,属下在前方不足百里处发现一小股士兵,看衣着不似我国士兵。”
还不待这位探路回来的士兵走,有一名探路士兵回来,单膝点地,“大将军,属下在另外三方同样发现小股士兵,且正向我方靠拢。”
段云眸光一凛,语气发冷,伸手点了两个小队长道:“你们二人分别带两百名轻骑前去。”
“是!”两名小队长得了命令,各自点了二百士兵朝着刚才发现敌人的地方奔去。
段云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都过了小半个时辰,前去的士兵却无一人归还,正在这时。
前方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响,微弱的月光下,段云见那名士兵身体歪歪斜斜的骑在马上,正要开口,却听那名士兵嘶哑道:“大、大将军……”
还未到近前,浑身插满了羽箭的士兵咕噜一下从马上滚落,段云凝眉走过去在士兵的脖子上探了一下后,深深的闭了闭眼。
紧接着无数支燃着火油的羽箭,犹如蝗虫过境般散落在这片坡地之上……
第五十四章 玉碎之兆
春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细细密密,朦朦胧胧,像一片薄雾似的笼罩着庭院的树木,不远处的荷塘中亭亭玉立的荷叶上一层密密麻麻的水珠。
细雨绵绵,天幕与大地被一片迷蒙烟雨笼罩,似是给整座庭院披了一层薄薄的纱,池塘旁的碧波亭里,叶婉茹坐在紫檀圆杌上,指尖微挑,拨动着琴弦。
屋檐瓦砾上不时低落的滴答声,伴着清澈明净的琴声,像一条潺潺的小溪缓缓流淌,婉转的琴声中又带着些缠绵的愁绪与思念。
一曲终了,沉默了片刻后她缓缓起身,在外面坐了半日,虽说春雨不湿衣,到底是沾染了水汽的,虹玉便为她撑起油纸伞向屋内走去。
刚走了几步,突然她腰间一滑,咔的一声脆响,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却还是赶紧低下身子。
抓在豆青色荷包上的手有些微的颤抖,她的脸也有些苍白。
指尖发颤的打开了荷包,里面的半块凤形玉玦碎成了几瓣,伸手去摸时锋利的断口咻的一下割在手指上,几滴嫣红的血珠很快就堙没在荷包上。
荷包上苍翠的松被鲜血一染,变得有些墨色,叶婉茹喉咙发紧,嘴唇嗫喏了半晌也没说出话来,手心里却始终紧紧抓着荷包。
蓦地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颤抖着,两行泪划过苍白的脸颊。
“小姐,玉玦碎了可以拿去玲珑阁里找匠人修补的,您别伤心了。”见叶婉茹神色如此伤心,虹玉边说边拿出一条崭新的锦帕覆在她的指尖上。
“这块玉玦可是恒毅哥哥送的,怎么就不小心摔坏了呢?”她心里发紧,说话声也带着几丝颤抖。
二人慢慢往回走,迎面却看到急匆匆而来的怀瑾,她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怀瑾向来稳重,从不会这样在庭院里慌慌张张的跑。
“小姐,段大将军出事了!”怀瑾眼眶泛红。
乍一听到段大将军几个字,忽的她心里似是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坍,耳边嗡鸣不断。
“出什么事了?”叶婉茹声音里带着急迫和一丝惊慌,脸色又白了几分,攥着荷包的手指上骨节也泛着淡淡的青白色。
“两日前,段大将军一行于刘家坡那里被、被埋伏,五千余人,无一生还,尸首是昨日被巡逻的士兵发现的,今日消息才传到金陵城。”怀瑾声音低沉,难掩悲痛。
叶婉茹只觉一个晴天霹雳击在了心头,身子一软,就往地上滑落,怀瑾眼疾手快的扶住。
这时叶夫人佟安卉脚步匆匆的走来,还没走过来,便远远的开口唤了一声:“囡囡!”
叶婉茹听见呼声,凤眸里闪过一道希望的光,挣扎着向佟安卉跑了过去,脚步踉踉跄跄。
“娘,这不是真的是不是?”叶婉茹一头扑进佟安卉的怀里。
佟安卉对上那双带着希翼的目光,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抱着叶婉茹,手一下一下轻轻拍在她的后背上,“囡囡……,你爹去了乾元殿议事,等你爹回来便知晓了。”
“娘……,那恒毅哥哥呢?”叶婉茹从母亲的怀中抬起头,嗓音沙哑低沉,毫无血色的脸上满是水珠,分不清哪里是泪,哪里又是绵绵细雨。
“囡囡莫哭,恒毅自小便聪明伶俐,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婉儿不哭了啊。”佟安卉叹息一声,不停的用手擦着她脸上的水珠,却越擦越多。
“我不哭,不哭,我去找三殿下问个清楚,看看他回来没有,他和恒毅哥哥最亲近,从来都是形影不离的……”她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眼泪,脚步跌跌撞撞的向府外跑去。
身后的怀瑾脚尖点地,身影快速掠了过去,跟在叶婉茹身后
佟安卉红着眼睛站在雨中看着女儿跌跌撞撞的身影,手紧紧捂在唇上,压抑着哭声,若是恒毅也出了什么事,我的婉儿要怎么办才好?
第五十五章 情劫
“铛铛铛……”
三皇子府的大门紧闭,叶婉茹手拉着铜狮兽嘴里的大圆环一下下扣在门上。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紧扣的敲门声像是敲在心上的重锤,心一点一点下沉。
“怎么会没人开门?”她语气焦急,梳好的发髻因为跑动松松垮垮的缀在肩上。
怀瑾站在一旁为自家小姐静静地打着油纸伞。
哒哒哒一连串的马蹄声响起,一队人打马奔向三皇子府。
“小姐,是三殿下!”怀瑾透过重重雨幕看清来人。
叶婉茹转身朝着骑马的闵柏衍跑过去,丝毫不顾疾驰的骏马可能会伤到她。
马上的闵柏衍看清前面奔跑过来的有些狼狈的人儿,心中有些微痛,猛地一勒缰绳,胯下的马嘶鸣了一声,随后飞下马去。
“三殿下,传言可是真的……”叶婉茹像是看到了最后一棵希望的稻草,哽咽着。
蓦地她肩上一暖,闵柏衍结下了身上的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
“茹妹妹,有什么话进去说。”闵柏衍脚步有些匆忙,面带焦急,却还是放慢了脚步,走在叶婉茹身侧。
看着闵柏衍的神色,叶婉茹心里咯噔一下,紧攥的手心里被指甲划破却不自知,贝齿紧咬在唇上,苍白的脸上,樱唇早失了血色。
好似只有些微的疼痛才能唤醒她渐渐变凉的心。
“三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恒毅哥哥现在在哪?”刚进了外厅,叶婉茹再也经不住煎熬,焦急的问出口。
闵柏衍随手关上外厅的大门,也将一袭迷蒙的烟雨带来的寒气阻隔在外。
他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叶婉茹的手里,心里却一直在考虑究竟要怎么和茹妹妹说这件事,要怎么说才能让人不那么绝望。
闵柏衍轻轻将头转开,不忍看那双红肿却带着希望的眼眸,话出口的那一刻他觉得他像一个残忍的刽子手,剥夺了她心里的最后一线希望。
“茹妹妹,事情已经查清楚,大将军确实、确实已遇害,昨日巡逻的士兵发现了一众骑兵的尸体,不过大将军的遗体却在运回来的途中被人劫走了……”闵柏衍语气哽咽面上难掩悲痛。
当叶婉茹从闵柏衍的嘴里听到确切的消息,猛地身体不稳,往后退了几步。
闵柏衍一手抓住叶婉茹的手腕将人扶稳,眼眶有些泛红,眼睛认真的看着她,双手扶在叶婉茹的双臂上。
“茹妹妹,希望我接下来的话你也要承受得住,可以吗?”闵柏衍沉吸了一口气,十分痛苦的开口。
“我会的,我会的。”叶婉茹哽咽着开口,语气颤抖嘶哑,脸上的泪一连串的往下滑落。
“恒毅前几日率人前去罗盐城调遣军粮,回营的途中一众将士已全部遇害,唯独没有恒毅的尸体,至今下落不明,我已派人四处寻找,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回。”
闵柏衍一只手紧紧按在叶婉茹的肩上,一只手掩在双目上
“不会的,不会的……,没有尸体就说明还活着是不是?”叶婉茹眼中闪过一道满是期翼的光。
“这到底是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叶婉茹的手紧紧抓着闵柏衍的衣袖,掌下的衣袖在她手中变形扭曲。
第五十六章 问君何处
“郡主,您吃点东西吧,再这么熬下去您的身体恐怕要受不住的。”侍女苦口婆心的劝慰着。
“吃吃吃!就知道吃,郑姐姐出了这样的事,本郡主还哪有心思吃饭!”闻语兰语气不耐,满脸的烦躁。
“郡、郡、郡主,不好了!”一名侍女慌慌张张从外门跑进来,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嘴里说话也磕磕绊绊。
“死丫头,叫什么叫,本郡主好着呢!”本就烦心的闻语兰被侍女的大呼小叫声吵的更是怒火上升,手中的茶碗一下就扔到了侍女身上。
跪在地上的侍女身上被热茶烫了也不敢哭,浑身发抖跪趴在那,一下一下打着自己的耳光。
这段日子郡主因为郑尚书家小姐的事正烦心,已经发落了不少的侍女侍从,若不是今天的事情太过惊骇,她也不至于在郡主面前失了礼。
静静的厅堂内只能听见一下下清脆的耳光声,在那侍女面颊已经打得红肿的时候,闻语兰才放下茶碗,撩了一下眼皮,语气平淡:“什么事情这么慌张?本郡主看你也想去洗个冷水澡了。”
一听见冷水澡三个字,满屋子的侍女都不由打了个寒颤。
跪在地上的侍女更甚,吓得连哭都不敢,头如捣蒜般碰碰磕在地上,嘴里直道:“郡主,奴婢错了,求郡主饶奴婢一命。”
冷水澡是郡主惩罚侍女侍从的一个手段,将人绑了扔进后花园那口深水井中,这还不算,扔了人,还要再压上一块重石头,如今那口井里不知扔下去了多少人,水位却年年上涨。
闻语兰的沉默,让侍女察觉到一线生机,便壮起胆子开了口,若是再不说,恐怕要没机会开口了。
“郡主,奴婢去采买胭脂听说段大将军和段小将军都死了。”侍女说完打气都不敢喘,额头紧抵在地面上。
脸上本有些怒色的闻语兰听后,脸色僵了一僵,整个人有些颓然的靠在榻上,嘴里喃喃道:“怎么死了呢?”
闻语兰紧皱眉头,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哭,“段恒毅死了,为什么我没感到伤心欲绝呢,我应该是喜欢他的才对呀?”
想了一会儿紧皱眉头的闻语兰忽然大笑了一声,“哈哈,我得不到的人她叶婉茹也别想得到!”
说完,手一挥,面带笑容,似是心情十分愉悦,“快把这些都撤了,本郡主现在要吃饭。”
“等等,再给本郡主来壶桂花酿。”闻语兰纤纤玉指摸了摸头上的玉蝉簪。
嘴里轻嗤一声:“早就说了,叶婉茹就是个扫把星!”
……
失魂落魄的叶婉茹形同一具木偶人,一双凤眸毫无光彩,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
皇子府门口高高的门槛她也视而不见,眼见着叶婉茹脚都不抬就往外走,闵柏衍叹息一声,紧握着她的手腕,嘴里轻吐:“茹妹妹,你要保重身体知道吗,有什么进展我会派人通知你。”
语气虽轻,却难掩眼中的浓浓怜惜。
“好。”叶婉茹轻声应了一句,在怀瑾的搀扶下坐进了马车里。
车厢里的叶婉茹还在回想闵柏衍的话,也知道了事情的缘由。
军营之中的士兵说宫里去了两位公公不知找大将军何事,大将军急匆匆带着五千轻骑离去,而如今那两位公公的尸体却在望朔城外不远处被找到。
而据闵柏衍查证所知,宫中并无人派遣那两位公公前去,这一切都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笼罩在上面。
“恒毅哥哥,你在哪?”无人的车厢中,叶婉茹嚎啕大哭。
第五十七章 我心难安
“茹妹妹,别等了,已经半年之久,若是恒毅还活着,一定会回来见你的。”闵柏衍看着形容枯槁的叶婉茹,心里很痛苦,却又有些无能为力。
自段恒毅出事到现在已经半年了,他发动所有能用的力量,甚至不惜重金江湖悬赏,到现在也找了半年,却仍旧了无音信,生死不明。
坐在对面的叶婉茹穿着一身湖蓝色襦裙,微风吹起宽大的袖口,里面手腕纤细的好像一用力就能掰断。
闵柏衍看见纤细的手腕时,心中一痛,眼里的担忧沉了沉。
“我知道的,恒毅哥哥一定不会舍得丢下我一个人的。”叶婉茹嘴角轻挑了一下,有些苦涩,就像这半年来她的心一样。
“若是恒毅看见你如此,该会有多痛心,你要好好爱惜自己。”
闵柏衍轻叹了一声,这半年来每当空闲时他便会来叶府,可茹妹妹的状况也没见好转。
“照顾好你家小姐。”闵柏衍吩咐了一声虹玉便转身离去。
一边抹眼泪的虹玉不知如何开口劝慰自家小姐,小姐以前整日以泪洗面,人也消瘦下去,这段时间倒是不哭了,却整日里看着那块玉玦出神。
恐怕小姐的眼泪已经哭干了吧,前几日到了本该迎亲的那天,小姐更是把自己关起来滴水未进。
这半年来什么办法都试过,可是都没用,心病只能心药医,可直到现在段小将军也没消息,只怕是……
看小姐强颜欢笑的模样,虹玉更是心疼,“小姐,如果实在难受,您还是哭出来吧。”
……
闵柏衍走后不久,叶婉茹回到内屋,唤了碧玺和虹玉二人去打了热水,重新沐浴净面。
坐在梳妆台前,她轻轻的在面上敷了一层淡淡的胭脂,原本苍白的双颊染上了一层桃花粉,又描了远山眉,毫无血色的唇上也抹了一层胭脂。
挑了一身石榴红的曳地望仙长裙,腰间挂着豆青色的荷包,那里面装着早就补修好的玉玦,碎了的地方用细细的金线缠绕。
虹玉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挽着发髻,铜镜中的人除了消瘦以外,又恢复了几分往昔的风采,只是那眼里的哀愁怎么也洗不尽。
“小姐,您总算想开了,老爷和夫人见您每日如此,不知道有多伤心。”虹玉边说着一边将一只羊脂色玉兰簪插进她的发间。
她轻笑了一声却没说话,拿起一只红宝石的石榴形耳坠戴在耳朵上,一撇头却见铜镜中映出身后的另一道人影。
“娘,您来啦。”叶婉茹语带笑意,说着戴好了耳坠,转身看向来人。
佟安卉眼中泛泪,带着怜惜:“乖,娘的好女儿,这才对嘛,你知不知道,每日里我和你爹都要担心死了。”
她见娘亲喜极而泣的样子心里难忍,扑进了佟安卉的怀里。
这半年来她有多不孝她知道,每日里害的双亲担心,还瞒着祖母不敢让她老人家知道,只怕这次又要……
“娘,我要见爹爹。”趴在娘亲的怀里,叶婉茹轻声说着。
……
“爹、娘,女儿不孝,您们这样总关着婉儿,不让婉儿出门……”
“婉儿,爹和你娘不是不让你出去,实在是大将军死因蹊跷,且那条路十分艰险,你让爹和你娘如何放得下心。”叶洵眉头紧拧,面色忧虑,手也十分激动的摆动了几下。
跪在地上叶婉茹双目含泪眼带乞求的看着双亲。
“若是婉儿不去寻一个结果,这辈子都会心难安。”
第五十八章 小娘子的香味
叶洵坐在上首,沉着一双眼看着面前的独女,一语不发。
“老爷,您就让婉儿去吧,了却她的心事也好,不然我这做娘的每日都跟着提心吊胆。”佟安卉一手搭在叶洵手上,声泪俱下,一手掐着锦帕拭泪。
叶婉茹也不说话,就那么睁着一双凤眸,满眼乞求的看着爹爹叶洵。
“唉,去吧。”叶洵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起身拉起了叶婉茹。
“你要带上怀瑾和怀瑜一同前去,他二人武艺皆可护你周全,那块令牌你也要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叶婉茹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下,得到了爹爹的首肯,激动的有些手足无措。
顺势扑进了叶洵的怀里,“爹娘放心,女儿会保护好自己的。”
怀抱着女儿的叶洵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自从女儿长大后,而自己又整日忙于政事,好像许久都不曾这么亲近过了。
沉了沉眼,叶洵一手拉过一旁垂泪的妻子,一手拥过女儿,眼角有些泛红。
……
翌日一早,她告别了双亲,只带着虹玉和怀瑾怀瑜兄弟二人,四人化装成投奔亲戚的兄妹后,便坐上马车匆匆启程。
马车行进慢,四人从金陵出发时也不过是九月初,眼见着车窗外的景色有苍翠变得金黄,二十天已过,这边已是深秋时节。
秋风带着习习凉意,透过车窗的帘子吹进车厢内,叶婉茹穿着一件滚了一圈雪白狐狸毛的披风正靠在车厢内看书,一旁的虹玉蜷缩在毡垫上呼呼睡着。
许是天气越发凉爽,虹玉这丫头前两日便染了风寒,反倒是她没有任何不适。
“小姐,天快黑了,距离下一个城镇还有四五十里的路,咱们今夜可能要在山中宿营。”怀瑜前去探路后回来朝着车厢内禀了一声。
“叫妹妹吧,如今咱们是投奔亲戚的四兄妹,得要改口了,宿营也无碍的,就怕虹玉身子熬不住。”叶婉茹轻叹了一声。
探手摸了摸虹玉的额头,有些发烫,脸色也有些不正常的潮红,是发热的症状,连喝了两日的药,却总也不见好,她微憷眉头,心里有些担忧。
“大哥,不然就近找一处地方吧,小妹有些发热了,也好早点生火熬药。”掀开车帘,叶婉茹对着外面赶车的二人说了一句。
赶车的怀瑾应了一声,便驱赶着马儿向路旁的山林驶进,羊肠小路,堪堪能容一辆马车过去。
这时天色暗了下来,远处火红的晚霞给这片山林披上了一层金红的外衣,满目的黄叶带着一层淡淡的红,在萧瑟的风中簌簌落下。
好在是深秋,干柴随处可见,怀瑾栓好了马儿,就去寻找干柴,而怀瑾始终守卫在车厢旁。
不多时,怀瑾两手空空的就奔了回来,“快,赶紧装东西走,不远处正有一伙人往山下冲。”
怀瑾语气焦急,边说边拉过了马儿套上车辕。
叶婉茹虽然心惊,却也没出声询问,连忙扑灭了地上的火堆,收起熬药的紫砂罐子。
一路上虽没遇到大事,但也难免遇到个风吹草动,她们几人已经培养出了一些默契。
“驾!”几人坐上马车后怀瑾扬起鞭子轻抽马身。
“几位小兄弟,夜这么深了这是急着要去哪啊?”
忽然在马车周围出现了三四十名手拿火把的壮汉。
怀瑾怀瑜兄弟二人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这伙不速之客。
拿着火把的其中一人耸了耸鼻子,深深的吸了几口气,面容猥琐,嘴里淫笑道:“大哥,我好像闻到小娘子的香味了……”
第五十九章 是你吗
“哈哈,你小子的鼻子总是这么好使,今天兄弟们有福了啊,是不是啊!”一位满脸络腮胡,身穿着无袖短打的大汉粗声笑着。
深秋时节冷风瑟瑟,还穿着无袖短打,想必也是个练家子,大汉打量着怀瑾怀瑜二人,而他们二人同时也在打量着众人。
大汉眼里泛着淫邪的光,不时扫向马车中,其余众人嘴里发出一阵狂笑声,高举着火把都跟着附和大汉。
怀瑾和怀瑜二人手搭在腰间的剑上,而叶婉茹在车厢中心如鼓跳,砰砰砰一阵响,她没敢掀开车帘,静静的坐在车里。
听外面的声音来人似是不少,她手无缚鸡之力,这种时候万万不能出去给怀瑾二人添乱。
手紧紧的按在不时被风吹风的帘角,连呼吸都放轻,虹玉听见吵嚷声,挣扎着要起身。
“嘘!”叶婉茹轻轻嘘了一声,虹玉有些紧张的凑到她跟前。
“还没回答我呢小兄弟,你们这是急着要去哪啊?”络腮胡大汉收了笑意。
“这位好汉,我们兄弟几人去刘家庄投奔亲戚,舍妹不知得了什么病,脸上全是大红斑点。”怀瑾低着头有些诚惶诚恐,低垂着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老、老大,不会是麻风吧?”一名举着火把的青年一听大红斑点,吓的后退了几步。
“麻风?”大汉攒着两条浓黑的眉毛,眼神游移,似是不相信。
车里的虹玉听见后,赶紧咳嗽了几声,从车帘一角伸出一条雪白的手臂,“哥哥,咱们还去医馆吗?”
本就染了风寒,声音沙哑病态,倒也像了五六分。
大汉眼见着那只雪白的手臂伸出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却在看到满手臂的红斑时轻吸了一口气。
“大哥,那、那、那小子身上、有,有,有剑!”一名凑上前的青年就着火把的光亮,赫然发现怀瑾怀瑜腰间闪着金属特有的乌光。
“去去去,你个磕巴结子,插什么话,老子听你说话累得慌。”大汉像蒲扇似得大巴掌一手将凑到跟前的青年扇了个跟头。
大汉的眼睛始终盯着紧闭的车厢帘子,似是要看穿帘后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美人儿。
他也瞧见了那两名少年腰间的武器,心里在暗暗划算自己这边的胜算能有多少,他这帮兄弟什么水平他知道,没想到下山第二单买卖就碰见了这样的硬茬子。
他又想在兄弟们面前树立威信,那两名少年气定神闲,一看就不是一般的人,看那马车的车厢围布,恐怕就连全镇上都没这么好的料子。
若是能劫下那小娘子,再得点银钱也够兄弟们几个月的酒钱了。
财帛动人心,更何况还有美人儿相伴,想到这大汉定了定神。
“兄弟们,给我上!”说着一挥手臂,气势凛凛。
几名青年一手举着大刀率先冲向马车前的怀瑾二人。
“嗖!嗖!”
两声羽箭破空声,随后噗通噗通两声,那几人中有两人脖子被羽箭穿了个透。
“大哥,他们有援兵!”
后面的人眼见着就死了俩人,胆小的呼啦啦都朝着山下跑。
来路不明的羽箭倒也让怀瑾二人心生警惕,后退了几步靠在马车旁,眼神探向黑黢黢的树林深处。
随后接连数道羽箭啪啪啪的射进大汉脚前,大汉瑟缩了一下,脊背有些发冷,一回头身后早跑的没几个人了。
大汉有些遗憾的边跑边喊:“山高水长,咱们后会有期。”
……
一阵冷风吹过,一股淡淡的冷荷幽香飘进马车,原本紧张的叶婉茹闻到香味后,一下掀开了车帘,随后跳下马车。
“恒毅哥哥,是你吗?”漆黑的双眸泛起水汽,叶婉茹大喊一声。
她顺着淡淡的香味在林间奔跑,一下被绊倒在支起的树木枯枝上。
“小姐,小心!”怀瑾持剑飞跃到叶婉茹身边。
“怀瑾,你可有闻到那香气?”摔在地上的叶婉茹焦急的拽着怀瑾的袖口。
“小姐这哪里有香气,树木味倒是有的。”
在距离他们马车不远处的一棵树冠上,一位浑身都包裹着黑衣的人,默默收回手中的精钢弓。
那人掠向远处的脚尖,在听见后面撕心裂肺的喊声时顿了顿,握着弓箭的手指骨节泛白,眼中有些贪恋却又心疼的看着那道跌倒在地的小小人影。
脚下却牢牢的站在树枝上,似是老僧入定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