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你是我蓄谋已久(一百三十三)
傅天泽赶紧奔过去,奔到近处时,沈梅已经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许清如站在原地,垂着头,一只手捂着半边脸,头发垂下来,遮盖了她的深情。
傅天泽眼眸中满是愤怒,他抬脚就要追沈梅,却被许清如伸手拉住。
“天泽,你别去,别去刺激她。”
许清如哭着声音求他。
傅天泽心下一疼,将她拉近怀里,抬手抚上她发红的脸颊。
他内心的气愤与心疼一阵又一阵,交替澎湃,激流不已。
“小如,乖,没事了……”
他拥紧她。
许清如终于卸下内心的坚强与压抑,抓着傅天泽的衣襟,流下泪来。
她泪眼朦胧的,视线也变得模糊了,那昏暗的视线里,早已没有沈梅的身影。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
或许是傅天泽把她背回去了。
她的脸依旧火辣辣的疼,头脑发昏。
傅天泽给她倒了杯水,温温的。
他似乎在开口说什么,可许清如听得一段一段的,不甚明白。
傅天泽心下焦急,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她发烧了。
一整夜,许清如便在浑噩与模糊中度过,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傅天泽一直在照顾她。
喂了一颗布洛芬下去,热度很快便退了。
傅天泽想,大概是半夜跑出去,衣服穿得少,着凉了,又被沈梅这么一吓,便发烧了。
以前,傅天泽是知道沈梅会反对许清如嫁给他这么个“穷学生”,但却不知道,会这样反对。
那些难听的话,他听到了一二。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能够对自己的女儿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来?
傅天泽想不通。
天还未亮,许清如便醒了过来,第一句话便是想去找沈梅,担心她四处游荡。
傅天泽叹了口气,扶起她:“别担心,我昨晚就让杨奕去找她了,她没有四处游荡,在学校附近的宾馆住下了。”
许清如心下一松,颓着一张脸,苦笑道:“这么晚还去麻烦杨奕,太不好意思了。”
傅天泽笑:“不麻烦,他很乐意。”
许清如还有些晕,并未细究这话的不对劲,沉着心情安静了一会,看向傅天泽:“是不是把你吓到了啊?”
傅天泽心口发疼。
他没有回答,抬手抚上她还有些肿的脸:“还疼吗?”
昨天回来后,他用冰块为她敷了一会,似乎消了一些肿。
许清如摇头:“不疼了,可能就是有点肿,是不是不好看……”
“嗯,难看得很。”傅天泽笑。
“……”
抬手,揉揉自己的脸,眨了眨眼,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傅天泽解释点什么。
“昨天……我妈说的话,你……你是不是听见了?听见了,也不要介意……”许清如抱歉地看他。
傅天泽摇头:“我没有介意。”
顿了顿,他有些心疼地说:“小如,是我不好。我以前不知道,你妈妈的反应会这么激烈。我应该先做好你妈妈的思想工作,得到她的许可后再和你结婚,那样,你就不会这么为难。”
遇见你是我蓄谋已久(一百三十四)
傅天泽并不知道,沈梅的择婿标准竟然会严苛到如此变态。
他开始有些懊悔,早知道如此,当初就应该直接表明身份。
那样,沈梅一定不会反对的吧。
大概会兴高采烈,或许还会因此对许清如好一些。
许清如喝了一口水,摇头道:“不,问题并不是这个,天泽……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就算你是全国首富,她也不会满意。”
“……”
这下,换傅天泽不明白了。
许清如放下水杯,苦涩地笑了笑,叹气道:“我妈妈剩下我之后,得了抑郁症,精神状态时好时坏的。她从小到大都在教育我,一定要找一个有钱的人嫁了,让她过上好日子。”
“起初我以为这就是她所有的要求,到后来,我就发现了,她不只是想让我找一个有钱人嫁了,她是想让我满足她所有的要求。”
“她觉得谁可以,我就要嫁给谁。比如上次那个有钱的老头,她觉得我就应该嫁给这种人,不然就是白养我了。”
“天泽,就算你真的提早去见她,百般示好,甚至拿钱砸给她,她也不会满意的,你懂了吗?”
许清如说完,有些沮丧地垂下头。
儿时,她经常受到大姨一家的欺负,那个时候,她多么希望母亲能够为她出头啊……
但后来她明白了,母亲永远不会为她出头。
所以,她只能拼近浑身解数,去为自己出头。
去为自己争取活下来的机会。
许清如这样神伤的模样,让傅天泽很是心疼。
他拥住许清如,安慰一般抚摸她的头发。
“小如,这么说来,你妈妈有些偏执。”
许清如点头:“嗯,医生也说她有些偏执症状。”
“不要怕,”傅天泽拥紧她,“今后我们找机会,找更好的医生治疗她,她总会慢慢好起来的,好不好?”
许清如抬眸,笑笑:“等我们工作了,再提这件事吧。我带她看过医生的,也吃过不少药,可她总是这么一阵一阵的,没有医生能够解决她的问题。”
这确实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傅天泽心中暗下决定,或许该找一个精神科专家,好好研究一下治疗方案。
傅天泽沉默不语,许清如便抓抓他的衣袖,笑道:“天泽,你会不会觉得,我有这样一个妈妈,对你来说,是个累赘?”
傅天泽敲她的脑袋:“乱说什么,你妈妈也是我妈妈,别胡思乱想。”
后来,傅天泽每每想起这件事,便无比懊悔自己这句“你妈妈也是我妈妈”,沈梅那样一个人,根本没有资格称之为许清如的“妈妈”。
更何况,她确实不是许清如的妈妈。
许清如在傅天泽怀里趴了一会,屋里的气氛安安静静的,能将一切情绪都安稳下来。
片刻后,傅天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小如,你从一开始便知道,你妈妈根本不同意你和我在一起,对吗?”
许清如颤了颤,点点头。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答应和我在一起?为什么……还要嫁给我?”
傅天泽的声音沉沉的,含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遇见你是我蓄谋已久(一百三十五)
许清如抬眸,笑意浅浅的:“这么简单的问题,你不知道吗?原来你是个笨蛋啊。”
“嗯?”傅天泽一头雾水。
“因为我爱你啊,我爱你所以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结婚。”
许清如毫不犹豫地告诉他。
毫不犹豫的,与他说她爱他。
傅天泽觉得眼眸有些发疼。
他收紧臂膀,将她紧紧地箍在怀里。
“嗯,是我笨了。小如,我是个笨蛋。”
傅天泽语无伦次的。
许清如不知他到底是怎么了,只觉得他此刻的心情起伏不定,或者说,有点激动。
他抱她的力道,大得很。
许清如都要在他的拥抱里窒息了,忍不住咳了两声。
傅天泽反应过来,松开她,笑笑:“你再睡会,我去煮个粥,煮好了叫你起来,嗯?”
“好……”许清如点头,“还有我妈妈……”
“你想去见她?”傅天泽问道。
许清如沉默了一会,摇头:“不了,现在我去见她,只是火上浇油。”
“嗯,”傅天泽道,“那我让杨奕送她去车站,她大概不想见到我们这对狗男女。”
许清如气恼,打手打他:“什么狗男女?我和你是光明正大的合法夫妻!”
“嗯,对。”傅天泽笑,“我们是合法夫妻。”
那时傅天泽在心底打定了主意,今后一定要想个法子,让许清如远离这水深火热的亲情圈。
找到一个合适的办法,让沈梅与她相安无事。
只是,傅天泽怎么都不会想到,在他想出该怎么办之前,一阵风雨正翻覆而来,让他措手不及。
那是一个寻常不过的下午。
许清如去上课了,傅天泽留在家里,趁着她不在的时候,拿出笔记本电脑,处理集团公事。
程浩的电话匆匆而来。
傅天泽蹙眉。
这段时日里,他早已交代过程浩,若无大事,便与杨奕联系即可。
程浩突然来电,让傅天泽心感不安。
“傅少,我查到一件事,关于许诲平的。”
程浩的声音传过来,似乎有些犹豫。
傅天泽沉声:“什么事?你直说。”
“当初您让我们查过许诲平的资料,并且查到了许清如小姐……哦,是夫人那里,我们都以为这是意外之喜,许诲平一直以来都藏着这个私生女儿,或许别有用心。”
程浩先做了个铺垫,傅天泽眉宇间的凝重更浓了。
“可是……傅少,我最近查到,关于夫人的资料,是有人故意泄露给我们的。”
傅天泽心下一跳。
他觉得他握着手机的手有些僵。
“谁泄露的?”傅天泽问。
“是……许诲平。”
“……”
傅天泽内心仿佛被一记闪雷,击打了一下,震颤不已。
他曾以为,当初是他费尽心思接近她,有所图谋。
可现在,他才发现,是有人费尽心思地,让他接近许清如。
程浩只那么一句话,傅天泽便已经明白了。
许诲平知道他在查当年的滇东事故,所以故意向让人向他泄露了有关于许清如的消息,让他以为许清如或许知道一些内幕。
遇见你是我蓄谋已久(一百三十六)
许诲平处心积虑,让他与许清如相遇。
为什么?
许诲平究竟在做什么打算?
傅天泽又想起前不久那个诬陷许清如的贴子。
那个贴子是许诲平折腾出来的,为的是推进他与许清如的婚事……
傅天泽觉得脊背一阵寒凉。
一直以来,傅天泽自信自己能够掌控一切,他一向运筹帷幄,成竹在胸。
可如今这些自信,在许诲平的计划当中,显得如此苍白而脆弱。
傅天泽一向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亲情,爱情,亦是可以被利用的对象。
真是可笑。
傅天泽挂了电话,整个人靠在椅子里,神色颓然。
如果他和许清如的相遇都是安排好的,那么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许诲平究竟想做什么?
许久的沉静后,傅天泽直起身子,拨通了程浩的电话。
“帮我联系上许诲平,告诉他,有些事我想和他见面谈。”
*
许清如将近十点才回到家里。
今晚她有课程,下课后,老师又逮着她说了些事,等她回到住处,已经有些疲累,
客厅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
许清如心下一紧。
他不在吗?
她打开客厅的灯,光亮驱散黑暗。
客厅里冷冷清清的。
许清如心里有些怕。
这么晚了,他不会不在的……
以往,他都会等她回来,做一碗宵夜,而后他们一起吃,再去洗漱休息……
即便他有事外出,也会告诉她一声的……
许清如拿出手机,没有未接来电或信息。
她的心,沉得更低了。
她满是不安,换了鞋,有些失落地朝卧室走去。
还未拉开卧室的灯,许清如便看见了躺在床上的那一抹身影。
她吓了吓,一颗不安与失落的心却就此恢复了平静。
她跬步走过去,蹲下来,借着客厅照过来的光影,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他的脸庞。
“……”
“……”
怎么就这么睡着了?衣服都没有换,被子也没有盖。
许清如叹息,伸手过去解他的衣服扣子。
“小如……”
傅天泽轻哼一声,竟然醒了过来,抓住许清如的手。
许清如微怔,反握住他的手:“怎么就睡着了?也不盖被子?”
“……”
傅天泽似乎怔了许久。
许久后,他反应过来,看清了眼前之人。
是她。
是他的小如。
傅天泽手上施力,将许清如拉了过去。
“天泽……你、你做什么……”
许清如被拉进了他的怀中,脸上发烫。
他的怀抱过于滚烫,让她紧张不已。
“做什么?”傅天泽笑,“做什么你不知道?”
许清如抓着傅天泽的衣襟,低头:“我……我刚回来,我饿了……”
“……”
饿了?
以往她喊饿,傅天泽便会去为她煮一碗宵夜。
可是今夜,似乎不太一样。
傅天泽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拥着她的手开始捣乱起来。
许清如最终还是沦陷了。
这个人,今天不知道怎么了。
或许是因为上了一天的课程,有些累了,许清如最后昏昏睡去,忘了吃宵夜,忘了洗澡。
遇见你是我蓄谋已久(一百三十七)
在沉睡之前,许清如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傅天泽吻着她的额头,在她耳畔低语:“小如,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许久之后,傅天泽打开床头灯,在昏黄暗淡的光芒下,盯着她看。
他抬手,抚上她有些汗湿的脸颊。
该怎么办……
傅天泽心情沉重。
如果这一切都是许诲平安排好的,他们今后要怎么走下去?
他能够瞒着她一辈子吗?
傅天泽忽然想,带着她去一个遥远的地方,谁也不认识他们,谁也不会打扰他们,他们便在那里安静度日,生儿育女,儿孙满堂……
不必再理会那些纷争,不必再在意那些恩怨。
傅天泽眼眸染上了愁绪,他倾身下去,贴了贴她的脸颊。
“小如,你会怪我吗?”
怪他隐瞒了真实的身份,怪他隐瞒了当初接近她的真实目的。
傅天泽不知道答案。
这个夜晚对于他来说,注定无眠。
许清如醒来的时候,身边空荡荡的。
傅天泽不在。
她心生不安。
虽说她经常因为起床气,搅得他不得不在她之前起来,可每天清晨,他即便已经醒来了,还是会拥着她,在一旁陪着她……
许清如拿过衣服,穿上,在屋里找了一圈。
他不在洗漱间,也不在厨房。
他不在家里。
许清如眼眸微颤。
她拿出手机,看到了一条未读信息。
【小如,我有急事回昆城。等我回来。】
“……”
许清如脸色微白。
是怎样的急事,让傅天泽不等她醒来,便匆匆离开?
他是昨天就决定回去了,还是今晨才决定的,所以来不及说?
许清如想了想,给傅天泽打了电话过去。
对方电话已关机。
许清如的脸色更白了。
她的心情沉沉落下,许久没有这种惶恐不安的感觉了。
她突然心生害怕,怕什么……
许清如坐在有些凌乱的床畔,想不明白她在怕什么。
她叹息,起身,整理床铺,叠好被子,洗漱完毕,换好衣服。
而后,她便知道她在怕什么了。
她怕傅天泽就此不告而别。
这个念头清晰起来后,她赶紧拉开抽屉,拿出里面放着的那两本红色结婚证,翻开了,盯着结婚证上两个名字看了许久,沉重的心情才得到了一些缓解。
是了,她和傅天泽已经结婚了,他不能不告而别,也不能丢下她一个人。
这两本结婚证,是她能够安心的凭证。
许清如攥着那两本结婚证,抱在怀里,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失落与难受。
她和傅天泽已经是家人了,没有他,她一个人的家,还是家吗……
*
傅天泽这一趟去了很久,杨奕也不在学校了,去向不明。
期间许清如接过他几个电话,问他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只是避重就轻的说没有多大的事情,让她等他回来。
而后,许清如再打他电话,便打不通了。
许清如那时便明白了,她对傅天泽的了解,狭窄而稀少。
她只知道学校里的这个傅天泽,知道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傅天泽,是怎样的。
遇见你是我蓄谋已久(一百三十八)
可她却不知道,他离开这个校园,会有怎样的生活。
她不知道他家的地址,除了杨奕,不认识他身边的其他朋友,不知道他还有那些亲戚,不知道他家人的联系方式……
许清如想,如果傅天泽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她可能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找他。
去报警?
或是当作这是一场梦,醒来了,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不了解他的过去,却想要拥有他的未来。
许清如开始反省这一段婚姻,她勇敢却幼稚,坚定却冲动。
他对她的爱给了她孤注一掷的信心,可现在,他突然若即若离起来,让她陷入了无可自拔的自我怀疑中。
可许清如只能将这些不安与恐惧隐藏在心里,继续如往常一般,上课,回家,做作业,做饭,洗衣服。
没有傅天泽,她才发现自己做的饭如此难吃。
可她还是坚持每天回家做一顿饭。
她怕这个家缺了太久的烟火气息,便会缺了家的感觉。
严涵似乎看出了什么,问她傅天泽和杨奕怎么突然不见了。
许清如的回答也是避重就轻的,她不想说太多。
她只想等傅天泽回来。
在许清如心情起起落落的日子里,傅天泽在昆城惊天动地了一番。
傅家遭人陷害,被举报私藏并盗卖国宝,傅家上下都被审查,相关部门甚至拘留了傅劲松,天寰集团名下一些古玩店也遭到了查封。
对方来势汹汹,证据充足且背后势力庞大,傅天泽费了许多心血,才将傅劲松带回家。
可傅家依旧没有摆脱嫌疑。
这是一场持久战,傅天泽必须找到明确的证据,证明傅家的清白。
傅劲松回家的那天,傅天泽见他沧桑了好几岁,身形也瘦了不少。
傅劲松倒是不甚在意,他看看傅天泽一脸愁容,嗤笑道:“有必要这么苦大仇深?多大点事?”
这位年近八旬的老人,依旧悠然自得地品着他最爱喝的茶。
傅天泽皱眉:“这事不大?如果不能证明傅家的清白,傅家百年基业就毁于一旦了。”
傅劲松笑:“毁就毁了吧,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清者自清,我们问心无愧就好。”
“爷爷,您可真是豁达。”
“那是,我不是经常教导你,做人要豁达吗?”傅劲松啄了一口茶,心满意足,“还是家里好啊,家里的茶真香。”
“……”
傅天泽到底年纪尚轻,即便已经比同龄人成熟不少,但依旧没有去除身上的冲动与急躁,遇到棘手的事情,依旧会有一些年轻人的不稳重。
他心中生气,眉头紧皱,坐在傅劲松身旁的椅子上,沉默不语。
傅劲松瞥了他一眼,突然开口问:“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在盘算其他的事情?”
傅天泽眼眉一跳,他不想隐瞒自家爷爷:“是,我怕他查到清如那里。”
“……”傅劲松疑惑,“你怕什么?怕保护不了你媳妇?”
傅天泽深吸一口气:“爷爷,他们如果查下去,就会知道我已经结婚了,清如也是傅家的人,他们一定会找清如来问询。那个时候,许家和赵家就会知道清如的存在,甚至知道我和清如的婚事。”
遇见你是我蓄谋已久(一百三十九)
“你难道还打算一辈子藏着她?”傅劲松更加疑惑了。
傅天泽摇头:“不是,但至少不是现在。现在傅家岌岌可危,保护不了她。”
傅劲松问他:“那你想怎么做?”
“先暂时让她远离傅家的圈子。”傅天泽说道。
“远离傅家?那你是要跟她离婚?”傅劲松“啧”了一声,又道:“我说天泽啊,你最好想清楚,年轻人做事不成熟,是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的。”
这个孙子,他太了解了。做事确实有自己的一套,但关心则切,难免会在冲动之下做出过激的事情。
傅天泽紧抿着唇,眼眉间依旧有散不去的凝重。
傅劲松戳中了他的心思。
他确实动过这个念头,和许清如暂时解除婚姻关系,等傅家摆脱了危机,再恢复这段关系。
现在傅家腹背受敌,如果这个时候赵家和许家的人知道许诲平在外有一个私生女儿,以赵家狠毒的作风,说不定会下狠手……
赵家一向卑鄙,不折手段,即便想让许清如悄无声息地消失,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傅天泽背后渗出了一层汗水。
在他还未考虑清楚的时候,又一件事情发生了。
许诲平和他见了面。
傅家和许家向来来往不少,傅劲松待许若凡很好,两家的关系便如亲人一般。
只是最近半年许诲平不知道在折腾什么事情,很少露面。
傅天泽知道,早晚都有这一天。
无论是关于父辈的滇东事故,还是关于他与许清如的相遇,他都必须向许诲平问清楚。
两人在云南大学附近的一家茶舍见了面,那是许诲平经常去的一家茶舍。
许久不见许诲平,他依旧如印象中的那样,斯斯文文,儒雅有风范。
傅天泽进去的时候,许诲平正在喝茶。
他抬眼看见傅天泽,也不起身,只是扯出淡淡的笑意:“贤侄,来了?”
傅天泽面无表情的,走过去,恭恭敬敬叫了声“许叔叔”,便坐到了许诲平的对面。
两人便这么安安静静地相对坐着,许诲平在喝茶,而傅天泽只是静静坐着。
“我知道你想见我。”
许久后,许诲平饮下了半壶茶,终于舍得开口了。
傅天泽点头:“是,我是想见您。有两件事。”
“嗯,我知道。”许诲平抚了抚眼镜,“先说第一件。你爸爸出事故的事情,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当时不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你想知道的事情,我没办法告诉你。”
“……”
傅天泽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许诲平此人,平时看起来文雅柔弱,可心底那些盘算,深不可测,连他和傅劲松都看不清楚。
再者,从许诲平对许清如做的那些事来看,这个人可真是下手够狠的,面对自己的女儿,毫不心软。
傅天泽掀开嘴角:“我也没想从你这里知道什么真相,我今天来,主要是为了第二件事。”
傅天泽顿了顿,接着说道:“清如的事情,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我想问什么。”
遇见你是我蓄谋已久(一百四十)
“呵呵。”许诲平笑笑,饮下余下半壶茶,“想问什么?”
“你是故意的?”傅天泽开门见山。
许诲平还是轻笑:“故意什么?我能故意让你爱上她,故意让她愿意不顾一切嫁给你?呵呵,你也太高估我了。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掌控,你们结婚,是你们的事情,两厢情愿的,不是么?”
许诲平说起这件事,没有丝毫祝福或高兴之意,倒像是很满意自己亲手设计出来的一手好戏,得意不已。
傅天泽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了那种深邃与骄傲,咬牙道:“清如是你女儿。”
许诲平的眸光扫过来,点头:“是,是我女儿,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
傅天泽见过许多人,见识过他们的狠绝,无情,残酷。
可他从未见过像许诲平这样,对自己的女儿都能够无情到一丝情感都没有。
傅天泽握紧了搁在膝上的拳。
“你这么做,没有想过她会受到伤害吗?”傅天泽问他。
许诲平轻哼了一声,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丈夫做事,不必这么畏手畏脚的。再说了,我已经有若凡这个女儿了,至于清如……”
说道这里,许诲平的神色到底还是变了一变。
可很快,他脸上所有的情绪散去,笑道:“我从未将她当作我的女儿,对于我来说,有一个女儿就够了。”
傅天泽眼眸里闪过了寒光。
他胸腔里燃着一把火,愤怒,气恼,像电闪雷鸣一般,想上去劈了许诲平。
于是他便真的做了,站起身来,走过去,伸手拽住许诲平,将他扯起来。
“许诲平,你没有良心的吗?清如是你的女儿,就算你不当她是女儿,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不该被你视为工具,不该被你这样利用!”
傅天泽已经顾不上礼不礼貌,绅不绅士了。
他拽着许诲平的衣领,指节疼得苍白。
要不是良好的教养压抑着他,他怕是会挥起一拳,将许诲平打得鼻青脸肿。
许诲平似乎没想到傅天泽会这么愤怒,他怔了一会,反应过来,抬手,用力扯开傅天泽的指节,笑:“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怎么做无所谓,结果对你来说很好不是吗?你不是发现,她很好,很不错吗?”
傅天泽眼皮一跳。
许诲平所说的“很好”,绝不是说许清如的品性很好。
而是……
傅天泽咬牙切齿:“你故意将清如的信息透露给我,让我接近她,是想让我带她进入南北派,对么?”
“许诲平,你想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以清如的身份,现在让南北派的人知道她的存在,知道她手上有‘怀音手记’,她会死的,你知道吗?她会死的!”
傅天泽的声音近乎撕裂,他的愤怒与悲痛已经到达了顶峰。
他开始后悔,当初就这样一不小心地落入了许诲平的陷阱中,将许清如牵扯到这个圈子里来。
许诲平摇头:“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有你们傅家罩着,她怎么会死?”
遇见你是我蓄谋已久(一百四十一)
“许诲平,你别告诉我,这次傅家的事情,你也有份!”
傅天泽追问着许诲平,额上青筋凸起。
许诲平摆摆手:“这件事,你不要冤枉我,跟我没关系。只是上天助我罢了。”
“上天助你?”
“呵呵,是啊。这样一来,清如就不得不暴露在南北派面前了,我就是想让他们都知道她的存在,知道她手上有‘怀音手记’,知道她已经是你们傅家的人。”许诲平毫不吝啬地向傅天泽解释他内心的真实计划。
傅天泽额上渗出了一层汗。
他立下便明白许诲平的用意了:“你……你想让清如进入南北派,甚至想让她在南北派中有一席之地?”
“好女婿,”许诲平阴阳怪气地叫了傅天泽一声,“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她的天赋你应该也看到一二了,假以时日她绝对有能力担当南派甚至南北派的领导者。”
傅天泽手心发凉,他后退一步,看着许诲平:“你这么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愿不愿意要这样的人生?在她达到你所谓的高度之前,她会不会被人伤害,能不能活命?”
许诲平摇头:“做事瞻前顾后的,能有什么出息。”
“许诲平,你想让南北派的人看到她的天赋,是不是也想赵家和许家的人看到她是你的女儿?赵家会放过她吗?赵熹才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你在外有了这个女儿,他们会放过她吗?”
傅天泽的声音有些悲凉。
在他问出这个问题之时,其实他已经知道答案。
许诲平不会不知道这其中的风险,可许诲平还是这么去做了。
果然,许诲平只是沉默了一会,淡淡说道:“早晚都是会知道的,有你傅家这棵大树在,她会安好的。”
傅天泽嘲讽一般地笑笑,道:“所以,你根本不会出面保护她,如果傅家无法护她周全,你也会放弃她,对吗?”
许诲平没有回答。
可这沉默,便是默认。
傅天泽看着许诲平那张脸,他依旧俊雅斯文,脸色毫无变化,仿佛这一切的事情,对于他来说不过就是蜻蜓点水,算不上什么大事。
仿佛许清如的生死安危对于他来说,不值一提。
傅天泽不想在与他废话下去。
再说下去,听到的也只是他更为残酷的说辞。
听这些有什么用?
傅天泽没再说什么。
他抬手,拿过许诲平刚喝完茶的茶杯。
那个釉面瓷杯,青里透光,光泽均匀。
他拿起来,置于许诲平眼前,而后实实在在地松手,任由那只茶杯摔落地面,在一声脆亮的声音中,破裂成碎片。
“许诲平,这就算是我给你敬的茶了,从今以后,清如的事情,在于你毫无瓜葛,我与清如的婚姻,也再与你无瓜葛,希望你不要再接近她,不要再利用她。”
“她是我的妻子,如果你再做出什么让我不开心的事情,我想,我会倾尽傅家之力,让你生不如死。”
傅天泽说完,转身离去。
头也不回。
遇见你是我蓄谋已久(一百四十二)
在傅天泽的过往人生中,他狠绝过,冷漠过,但他言语上从未如此激动与有失分寸。
从未用这种近乎威胁的话语,向一位长辈毫不留情地说出。
他是真的恨。
真的怒。
昆城的天空一如既往地湛蓝。
傅天泽想起了刚与许清如相识的时候,他们坐在公园里,许清如看着武汉灰蒙蒙的天,告诉他她很想念儿时的蓝天。
那时,傅天泽说,想带着她回昆城,看一看昆城的蓝天。
只是,还会有那么一天吗……
他想起了那时的许清如。
有些自卑,不爱说话,灵动的眼睛里藏了许多情绪,却从不开口说出来。
她退缩时不让人知,勇敢时又惊世骇俗。
可那个时候的她,只是一个简单而平凡的女孩。
她不必面对什么南北派,不必面对恩怨是非。
不必思考生死。
清如,我多希望能给你的,是一个简单而幸福的未来。
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却是将你推离。
让你离开我。
离开我的世界。
那样,你才能平安。
那时,尚不成熟的傅天泽,做出了一个或许足以让他后悔不已的决定。
他的决定,迫使那两年里,许清如独自面对超过她所能承受的痛苦与悲伤,绝望与无助。
那些痛苦,是他一手造成的。
无可挽回。
倘若不是缘分眷顾,倘若不是命运使然……
倘若不是许清如对他情之所钟……
他这一生,或许真的要失去许清如了。
*
整整一个月后,许清如等回了傅天泽。
他回来的那天,天气不爽,响起响雷,下起了雨。
这一场雨,是夏天开始的先声。
那天她有课,收到傅天泽发来的信息,久久无法回神,以为自己又出现了幻觉,匆匆离开课堂,向家里奔去。
一路上,她想过许多开场白。
喜悦地拥抱他,难过地指责他,气愤地谩骂他……
最重要的,是让他给她一个解释。
可到了最后,她剩下的只有一个念头。
回来就好。
还好你回来了。
可许清如没想到,傅天泽给她的,是一份“离婚协议书”。
许清如觉得,她或许还在做梦。
“傅天泽,这一个月你若即若离,一个星期发一条短信,让我等你回来,不告诉我任何事情,就是为了准备这一份离婚协议书吗?”
许清如看着他,不知道该将这件事当成一种玩笑。
还是当成一种悲剧。
她试着回想了她与傅天泽之间的一切,远远近近的,从他们相识,到相恋,到结婚。
她想不到任何节点,能够造成“离婚”这件事情。
他们感情一向很好,对未来的期望一向一致。
难道这场婚姻,是说开始便开始,说结束便结束的吗?
许清如想不明白。
傅天泽看着她受伤的表情,看到她眼里的恐惧与茫然,他想伸手去拥抱她。
告诉她这些都是权宜之计。
可他不能。
他站在离她足足一米远的地方,隔着一张桌子,桌面上放着那本“离婚协议书”。
“清如,是我不好。但我现在不得不这么做,你能体谅我吗?”
傅天泽不能告诉她,真实的原因是什么。
遇见你是我蓄谋已久(一百四十三)
他不能让她就这样知道南北派的事情,知道傅家的危机,否则,以她的性子,一定会选择与傅家共存亡。
那时,他再没办法让她远离这场是非了。
如果傅家没有遇上那些事情,没有深陷危机,傅天泽根本不会在乎这些。
可如今,他连傅家和他自己的安危都无法确保,要如何保护她?
于是他只能那样站着,能够给她的,只是那一纸离婚协议。
许清如想哭,可她哭不出来。
她觉得这一切很荒唐。
荒唐得她已经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情绪来回应傅天泽。
她不相信,她觉得这是一场笑话。
“天泽,你在跟我说笑啊?还是你玩了什么真心话大冒险?嗯?”
她的声音有些颤。
傅天泽紧咬牙关,一句不言,只是定定地看着许清如。
许清如看不清他眼眸里的情绪。
可她能看出,他是认真的。
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他什么时候认真,什么时候无比认真,她很清楚。
许清如低眸,目光落在那份“离婚协议书”上,喃喃开口:“为什么?”
“你想要和我离婚,也要给我一个理由。”
许清如说。
傅天泽垂在身侧的双手攥成了拳。
指节发白。
“我们不合适。小如,我努力过了,但我发现我真的办不到,至少现在不行。”
傅天泽一字一句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话说得太真,还是太假。
真真假假的,让许清如哭了出来。
小如,你不要哭……
傅天泽撇过脸去。
许清如抬手,抹去眼泪。
“是因为你发现我妈妈反对我们在一起,所以你不想继续和我在一起了是吗?”许清如颤着声音问他,“还是说,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这次回家,是不是……”
“不是。”
傅天泽打断了许清如的话。
“小如,”傅天泽转过脸来看她,“这些都不是原因。只是我不得不和你离婚,你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们现在必须结束这段婚姻。”
以后,以后我们再恢复我们之间的关系。
你永远都是我妻子,不需要这本结婚证证明。
许清如像一个傻子一样看着傅天泽,她年纪小,经历的事情多,看的小说,追的电视剧也不多。
她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前后的态度会变得这样大……
他离开之前,还抱着她在卧室里翻云覆雨,吻着她的额头说爱她。
然后,他便匆匆没了踪影。
再回来时,递给她一份“离婚协议书”。
有没有人能告诉她,真的有婚姻是可以这么处理的吗?
即便是感情变淡了,那也应该有一个过程啊?
于是她拼尽她所有的想象力,凑出傅天泽提出离婚的理由,问傅天泽:“你是觉得我太穷,家庭背景太复杂,不能带给你事业上的帮助?”
“或者是,你觉得压力大,没办法一边顾着学业,一边照顾我?还是你对我们的未来没有信心?”
“天泽,我可以照顾自己的,以后我不会再任性,也不会总是烦着你,我会很努力的,你也看得到我很努力的,对不对?”
遇见你是我蓄谋已久(一百四十四)
“以后我一定可以找到一个不错的工作,不会给你增添负担……”
许清如这辈子,或许只有这一次,这样卑微地恳求一个人,这样放下姿态地去恳求一个人。
恳求他不要丢下她一个人。
恳求他不要离开。
她好不容易才有一个完整的家,为什么一夜之间,又什么都没有了呢?
许清如只觉得内心的空洞越来越大。
她不管不顾了,绕过桌面,走过去,抓住傅天泽的胳膊。
“天泽,你不要这样,我们不要离婚,我不要和你离婚……你不要吓我好不好?你有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和你一起面对,你不要这样……”
许清如带着哭腔求他。
什么自尊,什么骄傲。
这些是很重要,可不至于重要到让她不明不白结束一段婚姻。
傅天泽心中的情绪一阵一阵,悲伤而痛苦。
他想结束这个谎言。
想将她抱进怀里,告诉她这只是他的玩笑话。
叫她不要伤心,不要哭。
她一哭,他便会心疼……
可是……
傅天泽想让她活着。
哪怕这次傅家没能躲过这一劫,哪怕他傅天泽被人暗算至死,他都想让她活下去。
就算以后,她遇到了别人,有了新的开始,那都没关系,只要她活着。
如果那个时候,他和傅家能够躲过这一劫,他就算死皮赖脸,耍尽一切手段,也要从别人那里把她夺回来。
只是现在,他只能想尽办法让她走。
那时的傅天泽深情却不够成熟。
或者说,他对于他与许清如的婚姻,并未持有足够的信心。
他无法接受许清如与他一同落入为难之中。
所以他便选择了让她远离。
他无法权衡利弊,衡量究竟让她留下,幸福地面对死亡的威胁更好,还是让她离开,痛苦地活下去更好。
他只能凭本能做出选择。
于是他狠下心,抬手,用力拨开许清如拉着他的手,目光冷漠:“清如,结婚是两个人的事,离婚是一个人的事。”
“……”
那一刻,许清如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傅天泽在她眼中看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崩溃。
那是她的信念。
对他们的爱与婚姻的信念。
傅天泽不敢再看她,擦身而过,留下一句:“离婚协议书签好后,我会过来拿。清如,我们的关系就此结束了。”
而后,他迅速离开了这里。
离开他们共同的家。
许清如久久地站在那里,仿佛还未醒过来。
或许,她真的从未醒过来。
她沉浸在傅天泽编织出来的网中,看错了未来,看错了他。
当初为什么会爱上他?
为什么就答应了,那样匆匆嫁给他?
不管不顾的。
许清如想,这大概就是现实清醒的一巴掌,要把她打醒。
他说开始便开始了。
他说结束便结束了。
既然结婚是两个人的事,为什么离婚又成了一个人的事呢……
难道婚姻里的,不是两个人吗?
他凭什么,以这种残忍而不明不白的方式,单方面宣布这段婚姻关系的终结……
许清如的泪水淌下来,那是前所未有的恐惧。
遇见你是我蓄谋已久(一百四十五)
那天之后,傅天泽没有回过家。
那份“离婚协议书”安静地躺在桌面上,积了灰,许清如也不去管。
只要她不去管,就能当作不存在,就能当作什么都发生过。
傅天泽还在,傅天泽从未向她提出过离婚这件事。
怎么会离婚?
不会的。
许清如的世界在一点一点地崩塌。
她没有告诉严涵这件事,以严涵的性格,知道了,一定会找傅天泽算账。
她不想闹成这样。
她与傅天泽的事情,她要自己面对。
她可以的。
可她的坚持却在傅天泽毫不退步的冷漠中一点点瓦解。
许清如每天给他打了许多电话,他没有接过。发的短信,他没有回过。
她尽量让一切保持正常,上课,回家,做饭,吃饭,洗澡,睡觉。
可这个家,只有她一个人啊。
就像那一个月里一样,只有她一个人。
她依旧无法接受,傅天泽真的向她提出了离婚。
她要怎么接受?
这段婚姻不足半年,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原因。
许清如无法接受。
许清如强迫自己坚持的时候,傅天泽每天将自己关在天寰集团的办公室里,处理集团事务,处理傅家的事情,处理他自己的事情。
他很少吃饭,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足四小时。
傅家的官司毫无起色,傅家的势力屡遭人削弱,傅家的人总糟暗算。
傅天泽有时甚至怀疑,某天他出现在街巷里,都可能会被人暗杀。
有时他也会想,或许死了也好,死了便不用与许清如离婚,死了便不会痛苦。
可他不能死,傅家还需要他。
他还在憧憬着与许清如的未来。
杨奕看不下去了。
可他明白傅天泽的选择。
他只能沉默地将一份资料递给他:“傅总,有人查到许小姐这里了,还好程浩拦了下来,但我怕……”
傅天泽眼眸骤紧。
他知道不能等了。
“杨奕,你帮我去昆城,请嘉琳过来。”傅天泽脸色有些颓,胡子拉渣的。
他现在已经没心思注意自己的形象问题了。
杨奕不解:“您的表妹?您找她过来做什么?”
“我有事请她帮忙。”
傅天泽说完,起身,拉开了办公室的窗帘。
亮光照耀进来,刺入他的眼眸。
傅天泽抬手,挡了挡这一道光。
小如……
*
许清如在一种时而期望时而绝望的摇摆中,把自己逼到了崩溃的边缘,苦苦支撑将近一个月后,她仍然不想放弃。
回家的路她很熟悉了,闭着眼睛都能都到。
拐过马路,走进单元楼,爬上楼梯。
以前总有人会等她回家。
以后呢?
以后还会有吗?
许清如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天色有些晚了,客厅漆黑一片,可她的目光,落下,看到了卧室门后透出的光。
许清如有些晕。
她记得她早上离开的时候,关了灯的。
是他回来了?
许清如跌跌撞撞,向着卧室奔去,抬手便要推开卧室的门。
可一阵轻微的响动,让她止住了脚步。
宛如一盆冷水泼下来。
宛如一把刀割在了心头。
遇见你是我蓄谋已久(一百四十六)
她没有出现幻听。
门后传来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似乎在说话。
许清如僵在了原地。
她不敢相信。
这狗血的,戏剧的,无情的戏码,便这样上演了。
傅天泽打开了门。
卧室里的光照耀出来,她看见傅天泽衣衫不整,看到卧室里坐着一个女人,穿着睡袍,一双白晃晃的腿翘着,一脸笑意看向她。
“天泽哥,是谁啊?”
那个女人明知故问,柔柔的声音传过来,击溃了许清如最后的心理之堤。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傅天泽,她在等他给一个解释。
“既然你看到了,那你也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不想离婚也行,以后就各玩各的,互不打扰。”
这是傅天泽给她的解释。
许清如忽而觉得,一切都明朗起来了。
所以,这就是他想要和她离婚的原因。
没有什么迫不得已,没有什么隐瞒。
仅仅是另有新欢而已。
许清如似乎找到了让自己放弃的理由。
他只是不爱她了吧。
傅天泽逆着光,许清如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更看不到他眼里的挣扎与痛苦。
心疼与不忍。
许清如后退了两步,转身走去打开客厅的灯。
而后,走到桌前。
那上面,放着那份“离婚协议书”。
她找了许久,才从书包里找到了一支笔。
她试了许久,才拔开了笔盖。
许清如不知道她是怎么签下那个名字的。
她只记得,她应该是签了三个字。
是她的名字,许清如。
大概字写得也不会很好看吧。
但终究还是签了。
傅天泽以为她会闹,会不相信,会哭泣,会与他讨一个说法。
会依旧不肯签字。
傅天泽想,她如果真的哭了闹了,他想他真的会演不下去。
会见不得她那样伤心欲绝。
可她没有。
她就那样签字了,而后从书架的抽屉里取出结婚证,放在协议书上,走到窗口,从指节上摘下那枚戒指,扔了下去。
毫不犹豫。
那时,傅天泽看到她眼中的光芒,似乎暗了。
许清如没有跟他说一句话,依旧背着她的书包,走出了家门。
那份“离婚协议书”,便那样静静躺在那里,仿佛从未有人碰过。
卧室里的女人探着头看了出来,而后拢紧衣服,跑过来,缩着脑袋问:“表哥,嫂子真的签字啦?”
傅天泽不语。
他浑身上下仿佛透出一股冷气。
冷得让肖嘉琳抖了抖。
她走开一些,不解:“我说你何必呢……还让我陪你演戏,就为了逼她离婚,你这么伤她的心,她想不开怎么办?”
想不开?
傅天泽眼眸一紧,迅速披好衣服,追了出去。
他没有追上她。
打过去的电话,无人接听。
那一刻,傅天泽是后悔的。
可木已成舟。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渣。
极其渣的那种。
他究竟带给了她什么?
一场短暂的婚姻?
一个匆匆结束的美梦?
承诺给她一个未来,承诺给她一个家,而后便这样残忍地斩断了,让她一个人血肉模糊?
傅天泽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转回身去,去寻找被她扔在楼下的戒指。
遇见你是我蓄谋已久(一百四十七)
傅天泽找了一夜,依旧没有找到那枚戒指。
他觉得很对不起许清如。
当初结婚的时候,他连一枚像样的戒指都没有给她。
可她对这枚早已经氧化发黑的戒指,却视若珍宝,每天那么戴着,仿佛戴着她所有的幸福。
肖嘉琳当晚便先回了昆城,傅天泽连送都不送的,气得肖嘉琳骂他“翻脸不认人”。
可傅天泽没心思管这些事。
他在找那枚戒指,仿佛找到了,他与许清如之间的一切便能够再度重来。
可他似乎忘记了,是他亲自结束这段关系的。
手段极其残忍。
第二天天一亮,严涵便杀了过来,指着傅天泽骂了一顿。
骂了什么傅天泽也不记得了,大概只记得那么一句:“既然你只是把婚姻当成儿戏,当初就不应该欺骗她的感情。你让她以为她有依靠了有家了,又用这种方式亲自撕碎她的所有愿望,你觉得她要怎么接受?”
是啊,她要怎么接受。
傅天泽真的不知道。
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
许清如没有再找他,也没有再回到那个家。
严涵来替她收拾了东西,那时傅天泽还在找戒指,找了几天,什么都找不回来了。
他没有资格问候许清如,也没有资格问她好不好。
严涵也懒得理他,拖着许清如的一些私人东西便离开了。
傅天泽不知道许清如这些天是怎么熬过来的,也不知道签下那一纸“离婚协议书”后,她该怎么面对已经与他离婚这个事实。
他曾经给她的那些承诺,如今对他来说依旧是承诺。
当初他是情真意切,一心一意要去实现那些承诺。
如今也是。
可他知道,许清如大概不会再相信了。
他甚至不知道,以后是否能够有机会,能够活着见到她。又或者,再见时,她已经不再属于她……
傅天泽收拾好“离婚协议书”,将那两本结婚证一道,交给了代理律师。
按照一般的程序,他需要与许清如一道,亲自到民政局办理离婚。只是这个时候,傅天泽不便出现在那种场合,只能找了些关系,让代理律师代理办理。
结婚证封面红艳如新,翻开证件,照片上的人笑容定格,仿佛依旧幸福如昨日。
可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傅天泽收走了放在窗台柜的那张照片。
那是他与许清如结婚时,在樱花树下拍摄的照片。
他忽而发现,他与许清如还有许多事情还未来得及做。
还未带她去度过蜜月,去看大好河山,去参观各地博物馆。
还未和她去她的家乡看一看,带她回昆城走一走……
连一张像样的结婚照,他都没能带她去拍。
他们唯一的回忆,便是这件不足八十平米的小居室。
便是那个偌大的校园。
傅天泽将照片工工整整地夹在文件袋里,带着他为数不多的行李,离开了这个家。
只余下一个清冷的空间。
很快,杨奕便会来料理这件房子。
到那时,这间房子不会再属于他。
也不再属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