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2章 最后的相聚（三）
顾襕芝看到父子俩对视的眼神，情绪复杂，抬手拍拍小安的后背，说道：“小安，叫叔叔。”
小安明亮的眼睛眨了眨，朝洛羽宁清脆喊道：“叔叔好。”
他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发音却很清晰，看来顾襕芝把他教得很好。
洛羽宁听到那一声“叔叔”，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那是他的亲生儿子。
却只能叫他“叔叔”。
但他不能太贪心了。
洛羽宁露出笑容：“小安乖。”
而后他看向顾襕芝：“谢谢你带小安来。”
顾襕芝只是浅笑：“你是该见一见他，知道他很好，也能放心了，不必再一直跟着我们了。”
洛羽宁脸色微变。
“你……知道我一直偷偷看你们？”
顾襕芝点头：“我是顾家的人，我的警惕心也还是有的。”
洛羽宁苦笑：“如果不是你默许我偷偷看你们，或许我根本没这个机会吧。”
“原来你也能明白这一点。”顾襕芝也苦笑，“不管怎么样，小安都是你的亲人，我没理由真的让你们彻底不再相见。只不过……”
顾襕芝的神色微变，停顿片刻后说：“只不过，我确实不愿意让他知道，他有一个怎样的父亲。他以后会是南北派的人，如果他知道他的父亲曾经做过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
顾襕芝说得很直白，从她淡然的语气中，洛羽宁已经明了，她对他的感情早已经湮灭了，如今面对他，她就像是面对一个普通朋友一样，可以冷静地说出她心中的想法。
洛羽宁点头：“我知道，我以后……不会再这样做了。”
顾襕芝只是“嗯”了一声，低头喝了一口茶。
两人相互沉默，小安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两个大人，他还太小，太不明白这两个大人在说什么，只能迷惑着一张脸，伸出小手，抓抓母亲的衣角。
顾襕芝将他抱过去，哄他：“怎么了？小安饿了吗？”
洛羽宁赶紧说道：“我已经先点菜了，都是你们喜欢吃的。”
看来，洛羽宁也调查过小安了。
顾襕芝笑：“谢谢。”
饭吃到一半，小安便饱了，饱了便开始犯困，趴在沙发里打呵欠。
顾襕芝为他拢紧了身上的衣服，拍拍他的小脸：“小安乖，先睡会。”
小安果然乖乖巧巧地睡着了。
洛羽宁望着熟睡的小安，眸光变得温柔起来。
他放下筷子，拿出一个牛皮袋子，递给顾襕芝。
“这些东西，或许你们需要。”
顾襕芝眼眸闪闪，她知道洛羽宁给的是什么东西。
她接过去放好了，看着洛羽宁问道：“你不怪我用儿子来跟你做交易？”
洛羽宁笑：“值得。”
顾襕芝沉默了。
“襕芝，过去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希望以后，你和小安过得好一点。”洛羽宁实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言语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歉意与遗憾。
顾襕芝倒是很淡然，算是接受了洛羽宁的嘱咐，朝他弯弯嘴角：“好，也希望以后你能有全新的人生。”
第1243章 忍辱负重（一）
顾襕芝说完，又吃了点东西，收拾一番，便要抱着小安离开。
洛羽宁觉得，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就这么血淋淋地要割舍他而去了。
他情不自已，站起身来，伸出手去想抓住，却没了勇气。
“不用送了，我的司机就在下面。”顾襕芝说道。
洛羽宁垂眸：“好，路上小心。”
“嗯，再见。”
“再见……襕芝！”
洛羽宁忽而又叫住了顾襕芝。
“怎么了？”
“请你转告许清如，陈笙死了。”洛羽宁说道。
顾襕芝微微讶异，又听到洛羽宁说道：“尸体被抛在了海里，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许清如应该可以猜到是怎么回事，所以……请你帮忙转告她吧。”
顾襕芝了然：“我明白了，谢谢你。再见。”
这一声“再见”，真的是“再见”了。
*
许清如收到陈笙过世的消息时，内心情绪翻涌，无法平息。
傅天泽也知道了消息，思考了片刻后，问许清如：“你现在已经能够确定，陈笙确实是故意潜入‘六蠹门’的，对吗？”
许清如道：“是，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世了，大概是被许若凡发现了。是许若凡杀了他。”
她的眼眸变得通红：“许若凡杀了陈笙。”
她在陈述一件事，语气冷冽，愤怒无比。
“许若凡手上沾的鲜血，洗都洗不清了。奶奶，陈笙，或许还有很多人，间接或是直接，丧命在她手下。”
“我不能放过她。”
许清如眼中寒光闪过，傅天泽不禁握住她有些发凉的手，说道：“这件事，你想现在就告诉陈教授吗？”
许清如想了想，皱眉道：“总不能一直瞒着她，也不能让她一直误会自己的亲生儿子。何况，我有些事，还要问陈教授。”
“什么事？”
“笙哥花费三年的时间潜伏在许若凡身边，就一定有周密的计划，他也应该能够想到，有可能会被许若凡发现。一旦被发现了，就难逃一死。我想，他一定会留下些什么东西，也许是很重要的东西。”
许清如从悲伤的情绪中挣脱出来，迅速分析道。
傅天泽问她：“你是觉得，陈笙留了重要信息给陈教授？”
许清如点头。
“如果真的留下了什么，大概也是不容易察觉的线索，否则陈教授这些年早就发现了。”傅天泽又说道。
许清如认同，想了想，立刻给陈霄红打去了电话。
与陈霄红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傅天泽已经整理好顾筠之发过来的材料，那些东西都是洛羽宁给顾襕芝的东西。
“都是一些据点，零零散散的，你要全部销毁这些据点吗？”傅天泽问许清如。
许清如扫了一眼，摇头道：“这些据点都不是核心据点，看来‘六蠹门’对洛羽宁并不是全然相信，他能接触到的也不是核心信息。”
傅天泽皱眉：“这么看来，许若凡倒是更加相信笙哥。这一点我倒是不明白了，笙哥和洛羽宁进入‘六蠹门’的时间都不长，怎么许若凡更愿意相信笙哥？”
“我也不清楚，既然许若凡这样信任笙哥，就说明他有足以让许若凡相信的地方。”
许清如叹息。
只是这个秘密，他们大概不会知道了。
第1244章 忍辱负重（二）
“怎么了？想到笙哥，心里不好受？”傅天泽问她。
许清如眼眸微闪：“是啊，不好受。南北交在陈家手里后，南北派一直心生不满，觉得他们没能振兴南派是因为无能，笙哥的表现也一直不温不火的。”
“可他什么也不说，原来他的内心依旧有自己的信念和坚持。他才是真正的南北派中人。”
有傲骨，有担当，忍辱负重。
许清如说到这里，目光变得缥缈起来，望着那些资料沉默了许久后，说道：“这些据点交给筠之去处理吧。我已经不是南北派的人了。”
她说道，情绪里并没有什么遗憾与不甘。
她于三天前正式向南北派提出辞去掌门之位，南北派的元老也默认了她这个决定，只是还未公开宣布。
元老们的反应让顾筠之寒了心，已经好些天没有理会那些人了。
傅天泽对此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考虑许清如的心情，许清如觉得可以，那便好了。
他收起材料，走过去，从许清如身后环抱住她，轻声问：“爷爷问我们要不要再办一次婚宴。”
许清如微窘：“婚宴？不用了吧……我们这都第几次结婚了……”
都老夫老妻了，现在办婚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傅天泽笑：“他是怕你受委屈。”
许清如道：“我不委屈，是你委屈了。”
她抓住傅天泽的手，转过身去看他：“天泽，你为什么愿意一次又一次地容忍我任性妄为？”
傅天泽轻笑：“因为你是我所爱，你想做的，要做的，我都理解，都接受，也都支持。”
许清如内心感慨万分。
好在她这一生遇到了愿意懂她，愿意守候她的爱人。
她伸手抱住傅天泽，在她怀中低语：“我该见一见筠之了。”
傅天泽眉头微蹙：“你该不会是想和他也告别一次吧？”
“说不好。”许清如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说不好？
说不好是个什么意思？
傅天泽抱紧了她，说道：“你是怕以后没有机会见他了吗？小如，你可别告诉我你舍不得他。”
许清如哭笑不得，这个人，以前怎么不见他这么爱吃醋，那时知道顾筠之对她的心意，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难道是年纪越大，醋意越大。
许清如抓了抓他的肩膀，解释道：“我确实是怕以后再没有机会见他了。这几年我们接触很好，但我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筠之帮我把南北派反对的声音都压了下去，没有他的支持，我的一些想法根本推行不下去，早就被那些元老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了。”
“他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天泽，我没办法给他任何感情上的回应，但我能感觉到，他越陷越深，甚至他脾性上的一些改变，都可能与我有关系。”
许清如说着，双眼里有挡不住的愧疚。
傅天泽揉揉她的头发说：“这件事谁都没有错。要说错，那也是筠之的错，谁叫他爱上一个有夫之妇。”
第1245章 忍辱负重（三）
许清如气恼，抬手敲了敲他的肩膀。
“你别乱说，他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情不自已，可他什么都没做，我也……”
“小如，”傅天泽打断了她的话，“我明白。”
说完，他微微放开许清如，低头凝望她的眼眸：“去吧，去见他一面，该说的话都说了，不要让他苦苦困在这段感情里，无法向前。”
许清如心中一片坦然，听见傅天泽这么说，释然了几分，浅笑道：“好，等我见了陈教授，再去见一见筠之。”
是该见了。
是该告别了。
*
许清如当天下午便去了陈教授家中。
原本陈教授想找一家茶室边喝边聊，但许清如总觉得陈笙如果留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很大可能是留在家里了，所以还是约在了陈家。
陈霄红年纪渐长，身体已不再如往日一般健朗，许清如和傅天泽刚进屋，便闻到了淡淡的中药味。
“陈教授身体不舒服吗？”许清如跟着陈教授进屋，坐下后，忍不住问道。
陈霄红哑着声音道：“最近天气变冷，可能风湿又犯了。”
傅天泽接话道：“爷爷最近身体也有些不适，他经常去看的那位中医，我记得是治疗风湿的能手，陈教授如果愿意，可以去试试。”
陈霄红点头，笑道：“你爷爷跟我提过了。哎，你们这些孩子都长大了，我们这些老人家，一天天的越来越不中用了。”
陈霄红悠悠叹道，眼眸中有说不出的愁绪。
许清如知道陈霄红是想陈笙了。
她突然心生悲凉，犹豫要不要告诉陈霄红，陈笙已经去世的事情。
陈霄红见她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便问道：“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好，也生病了吗？”
许清如回过神来，摇头：“我没什么事。”
“那就好。”陈教授给两人倒了茶，说道，“你们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是南北派的事情？”
许清如脑中还在思索要不要告诉陈霄红陈笙的死讯，便听见陈霄红又说：“这几年多亏你的帮扶，陈家才能在南北派有所作为。不过你好像很少来找我谈这些事，陈家那些后辈都很出色，我听他们说，跟着你学到了很多鉴古的方法。”
陈霄红笑脸盈盈地看着许清如，让许清如内心更加挣扎。
她要怎么亲口告诉一位年迈的母亲，她的儿子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陈教授过奖了，清如年轻缺少经验，做起事来冲动莽撞，南北派还是需要像您这样经验前辈坐镇。”
傅天泽知道许清如在纠结什么，于是便替许清如接过话去。
陈霄红只是轻笑，没说什么。
许清如垂眸想了一会，开口道：“最近的事情，陈教授也很清楚，我身份不明，容易落人口实。我不想再给南北派添麻烦，所以已经决定退出南北派了。我的辞呈已经递过去，相信很快，元老们便会通知南北派上下。”
陈霄红一脸惊讶，开了几次口才说出话来：“你辞去掌门位置了？”
许清如点头。
第1246章 忍辱负重（四）
“那些说法，你理会做什么？你怎么和青木家族有关系？他们也太异想天开了，我看他们就是想找个理由，让顾筠之接任最高掌门而已。”
陈霄红大概是真的生气了，说着话便咳嗽起来。
许清如赶紧递过一杯水，劝道：“陈教授您多虑了，不管我是不是青木家族的人，这个位置我都不会再继续占下去。当初当选这个掌门人，本就是形势所决定的，南北派需要更适合的人。”
陈霄红皱眉：“难道你不是最适合的人吗？这几年你做了什么，他们看不到吗？”
许清如摇头：“没有顾筠之的帮助，您觉得我真的能够完成这些事情吗？”
陈霄红张张口，沉默了。
“这件事情不重要了。”许清如笑笑，“今天我来找您，是为了笙哥的事情。”
许清如转而切到今天的正题上。
陈霄红有片刻的失神。
“陈笙？他啊……”陈霄红语气变得忧伤起来，“他已经有三四年没有消息了，我都忘了，我还有这么个儿子。”
陈霄红说得轻巧，可许清如和傅天泽都听得出来，她想念这个儿子。
许清如攥了攥指节，说道：“陈教授，我想我们都误会笙哥了，他并没有背叛南北派。”
许清如这话，陈霄红消化了许久，依旧不是很明了。
“你说陈笙没有背叛？怎么会，他不是在关键的时候诬陷你们造假账本吗？”
陈霄红真的有些茫然了。
许清如加点地将事情缘由说来：“笙哥当时确实出面指证账本造假给‘六蠹门’通风报信，但这是因为他知道账本上出现的地点有问题，他接着这个机会进入‘六蠹门’，在这三年里向我传递了有关据点的信息，是他一直在背后帮助我们销毁那些造赝据点。”
陈霄红怎么都想不到，事实竟然是这样的。
她眼眸闪着光，颤抖声音问许清如：“你说的是真的？”
那是一种失望到谷底后，又看到阳光的希望。
许清如难以想象，这几年来，陈霄红在怎样的痛苦与煎熬中度过，在多少人质疑与鄙夷的目光中走过。
她本是南派最高的领导者，可自己养育的儿子成了南北派的叛徒，她难立足于南北派，也难以面对其他人。
她就那一个儿子，如今只身孤影，如何度过漫长而孤寂的余下人生。
许清如定定神，点头说道：“我确信，笙哥一直忍辱负重，在暗中帮助我们。”
“陈教授，笙哥是个了不起的人，我们都错怪他了。”
许清如的话音落下来，陈霄红久久无法平复心情，剧烈地咳了起来，许清如帮她顺了许久，她才渐渐平静下来，握着许清如的手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许清如眼眸闪了闪。
她终而下定了决心。
她不能告诉陈霄红，陈笙已经过世了。
许清如浅笑道：“我在‘六蠹门’有内线，是内线带出的消息。”
陈霄红痛苦地闭了闭眸，眼泪躺下来。
“阿笙……你怎么这么傻，什么都不告诉妈妈……”
第1247章 忍辱负重（五）
陈霄红泪眼模糊，傅天泽在一旁看着，也明白了许清如的选择。
或许永远地隐瞒这个真相，是对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家，最后的慈悲。
他走过去，安慰陈霄红：“陈教授，您放宽心，既然笙哥有自己的计划，我们相信他就好了。您要注意身体，等笙哥回来。”
陈霄红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清如啊，你告诉我，他还好吗？”
陈霄红苍老的面容上满上泪水，转而看向许清如。
许清如维持住脸上的笑容，说道：“应该还好，您放心，既然他能够放出消息，一切就都还好。”
陈霄红满意地点头，从一旁的茶几上扯了几张纸，擦去眼泪。
“你们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只是这个孩子这么久不联系我，是怕露馅吧？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
陈霄红每一句念叨，都割在许清如和傅天泽身上。
许清如沉默不语，静等陈霄红平复心情。
片刻后，陈霄红吸吸鼻子，问许清如：“你们是不是还有别的事要问我？”
许清如沉下声音说道：“是还有别的事。笙哥在离开前，可能在家里留了一些东西，我想问问陈教授，有没有什么发现。”
陈霄红仔仔细细想了一番，说道：“他离开家后，他的东西我收拾过，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没什么特别的么……难道是她想错了？
许清如心中有些郁闷。
陈霄红顿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说：“不过，我也没有仔细找过他的房间，或许还有一些我没有发现的东西吧，你们要不要再去找找看？他房间的东西我都没有动。”
许清如点头：“那就麻烦陈教授了。”
陈笙的房间不算大，东西不多，井井有条，衣服都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柜里，书桌上也是井然有序。
几人找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傅天泽连床底下都找过了，也没有找到什么重要的东西。
许清如皱着眉头想了想，又再仔细找了一遍，这一次终于在衣柜内部发现了暗格。
那一个暗格很隐蔽，被隔板挡着，更加难以察觉。
许清如眼睛一亮，掀开暗格，从里面取出了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绢布。
绢布上满是细小的黑色字迹，满满写了一大张。
陈霄红眼眸发疼：“是阿笙的字……是他写的信。”
许清如将绢布递给陈霄红，说道：“笙哥用绢布留书，大概是应为是怕纸张在阴湿的环境里更容易受侵蚀，担心您看不到他留给您的书信……”
陈霄红苦笑：“这个傻孩子，是想保存在这里千年万年吗？那个时候，我怎么还会在……”
陈霄红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小心翼翼张开绢布，看了几行后，抬起微红的眼眸看向许清如：“我想，这封信也是留给你的。”
“留给我？”
许清如有些意外。
陈霄红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叹气，将绢布递给许清如：“我已经看过了，你们拿去吧。”
许清如心中疑惑，但还是接了过来，阅读起来。
第1248章 忍辱负重（六）
陈笙的字迹风骨遒劲，许清如的目光落于其上，随着每一个字移动。
“母亲，当您发现这封信的时候，我或许已经不在您身边。儿子不孝，让您一个人忍受孤单与凄苦，在您年迈之时不能在您身边端茶倒水，让您颐养天年享天伦之乐，是儿子对不起您。”
“您从小便教育我，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要无愧于心，若有能力，就要懂得去做该做的事，负起该负的责任。您还告诉我，身在南北派，就要捍卫南北派所捍卫的东西，绝不能有辱南北派的名声。”
“儿子知道，儿子此番叛离，一定会让母亲承受许多批评与指责，让您难过与伤心，是儿子的错。如果还有机会，儿子一定会日夜陪伴母亲左右，绝不再离开。”
“但母亲，请你相信儿子，儿子并不是真的叛离了南北派，而是要去做更重要的事情。或许有一天，许清如会告诉您所有的真相，但我更想亲口告诉您这一切。”
“二十三年前，许诲平、傅与晴与顾缃新三人在参与了晋宁石寨山古墓群的研究工作，他们逐渐发现，百年来南北派一直寻找的‘边郎国’墓葬群，在许多方面与这个古滇国古墓群太过于相似，他们开始怀疑，‘边郎国’是否真的存在，还是说，只不过是古滇国的一个投影。”
“后来，他们在曲靖得到了一对缅甸玉佩，许诲平在北京爨底下村找到了滇地爨氏的后人，经过那个人找到了一个奔走各地搜集玉石的商贩，那个商贩竟然认出那对缅甸玉佩。”
“这对玉佩本是商贩祖上制作出来的东西，是傅怀音拿着设计图找到了他祖上，制造了那对缅甸玉佩。”
“许诲平三人找到了玉佩的真相，也猜出了‘边郎国’的真相。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边郎国’，是傅坏音为了迷惑青木哲也制造出来的假象。得知真相后，许诲平三人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们故意引导洛老大，洛老大带着一批人跟到了曲靖霖山，以为墓葬群在霖山，而后中了许诲平的埋伏，全军覆没。只是很不幸，傅与晴和顾缃新为了救许诲平，也死在了这次较量中。”
“许诲平多年来都在‘六蠹门’的监视之下，他们想通过他找到真正的墓葬群。他卧薪尝胆，一直在计划一件大事。具体的事情我并不太了解，我只知道他做了一本亦假亦真的账本出来。”
“他入狱后，让我去见他，告诉了我账本的事情。他把账本藏在了一个地方，而这个地方，他二十多年前已经把相关的线索分散各地，他在等待他的女儿找到这个地方，找出这个账本。一旦到了这一天，让我一定要趁着这个机会，进入‘六蠹门’内部，找到真正的‘六蠹门’据点。”
“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他的用意。他花费二十多年布一个局，就是为了我与许清如里应外合整垮‘六蠹门’。他设下一层一层的计划，是为了让‘六蠹门’相信，那个账本确实对‘六蠹门’有所威胁，让我的倒戈更加顺理成章。”
第1249章 忍辱负重（七）
“我不可能拒绝这个计划。母亲，彻底捣毁‘六蠹门’，是我们多年的愿望与信念。我知道此去凶险万分，只要有一丝机会，我绝不能放过。”
“母亲，原谅我的决定，原谅我的无情，我无法置身事外。倘若有一天，我能够平安归来，妈妈，请您原谅我。”
书信详尽地解释了前因后果，许清如看完那封信，深深叹了一口气。
陈笙的书信证实了她与傅天泽之前的推测。当年三家父辈去往霖山，不是为了进行考古作业，而是为了引诱“六蠹门”的人前去。
许诲平多年来的诸多计划，在陈笙这里形成了一个闭环，一切都串起来了。
只是为何选择陈笙，许清如不得而知。
或许是因为在相处中，许诲平看到了陈笙过人的才华与品格吧。
许清如不禁笑了笑，许诲平真是厉害，花费这么多心血，让他们能够为了实现他的计划赴汤蹈火。
偏偏又这么心甘情愿。
甘愿为的不是他的计划，而是他么共同的信念。
“你爸爸……哦，我是说许教授，”陈霄红见许清如看完了信件，开口问，“他到底计划了什么事情？这么复杂，只是为了让阿笙能够潜伏到‘六蠹门’里？”
许清如仔仔细细叠好绢布，小心放在陈霄红手中，说道：“他的计划太多。但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捣毁‘六蠹门’。我很难想像，他在‘六蠹门’的重重监视之下，竟然还能计划这么多的事情，最后为了实施这个计划，甚至可以付出自己的性命。”
“即便他不是我生父，我依然敬佩他。”
许清如说完，眸光变得暗淡。
她的情绪很复杂，如果能完全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审视许诲平所做的一切，她该是敬佩和赞赏的。
只不过，她是局中之人。
傅天泽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对陈霄红说道：“陈教授如今知道笙哥没有真的背叛南北派，也该放宽心了。只是可能还需要一些时日，他才能回到你身边。”
陈霄红收好陈笙给她的信，嘴角浮起笑容。
这大概是这几年来，她露出的最幸福的笑容。
“谢谢你们为我儿子澄清真相，谢谢你们找到这封信……”
陈霄红没有多说别的话，她的感激与感动，已全然表露在简短的话语中。
许清如摇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三人又聊了几句，傅天泽与许清如告别离开。
出了陈家的门，傅天泽轻拥住许清如，轻声问她：“不忍心告诉陈教授，笙哥已经……”
“嗯……”许清如神色哀伤，“笙哥是她唯一的心理依靠了，看见她那样，我真的说不出口。”
傅天泽轻笑：“那就别告诉她好了。”
“可她迟早会知道的……”许清如黯然道。
“或许对陈教授来说，迟一点，总比早一点好。”傅天泽说道，“我会让人经常关心陈教授，至于笙哥……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找到他的尸首，让他入土为安。”
第1250章 齐聚一堂（一）
许清如听到“尸首”二字，心情更加低落了，她不自觉地往傅天泽怀里缩了缩，沉默不语。
“怕什么？嗯？”傅天泽捏捏她的脸。
“没什么……”
许清如眼眸闪了一闪，她可不会告诉他，她刚才在想，万一有一天她也尸骨无存……
想到这里，许清如又不禁哆嗦了一下。
傅天泽无语，拥紧她：“很冷？”
“有……有一点吧。”
许清如抬手抓住傅天泽的衣襟：“我们回去找爷爷吧，我好久没陪他吃饭了。”
傅天泽笑：“好久？不是刚在花满楼吃过？”
连这种事都知道？
许清如脸红：“那算不上是吃过了，我想和你，和爷爷一起在家吃一顿饭，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
许清如那么委屈的语气，听得傅天泽心中变得柔软。
他笑笑：“好，带你回去吃饭。你想吃什么？嗯？”
“嗯……我想想啊……鱼头汤？”
“……”
*
今晚的傅宅一片热闹，凌越与肖嘉琳又过来蹭饭，傅天泽干脆把程浩和杨奕也叫了过来。
又那么巧的，严涵回了昆城，许清如一个电话过去，邀请严涵吃饭。
于是傅爷爷乐呵呵的，在庭院里抱着小黄，看大家嬉笑热闹的模样。
许清如端了一壶玉米汁过来，到给傅劲松一杯。
“爷爷，晚饭还要等一会，您先喝点玉米汁。”
傅劲松一手抱着小黄不放，一手端起杯子喝了几口，笑道：“怎么样？发现还是离不开天泽吧？”
许清如没想到傅劲松突然提起这个话题，脸色微窘道：“爷爷，您别取笑我了。”
“哈哈，我不是取笑你，你们两个人经历太多的事情，更应该好好珍惜彼此了。有时候啊，人不得不相信，冥冥之中就是有所谓的命运和缘分，有的人就算分离，也最终会走到一起的。”
傅劲松说了这么一番富有人生道理的话，许清如听下来，点头道：“是啊，如果我不懂得珍惜缘分，就是浪费缘分了。”
傅劲松道：“清如啊，我知道呢，你可能因为你爸爸的一些计划，觉得心里那道坎很难过去。不过有件事你没法否认，如果不是你爸爸，你和天泽的故事或许就是另外的版本了。”
许清如明白傅劲松的意思，是许诲平的计划，让她得以与傅天泽相遇，否则，她这个来历不明的孤儿，也许早就在人生浮沉中不知所向了。
“我明白，爷爷，其实我现在已经不怪他了。只是心里有时也会想，是不是因为我不是他亲生女儿，所以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把我扔到他的计划中来。”许清如低声说道。
傅劲松想了想，道：“那也未必。许若凡不也是他的亲生女儿？我可没见他手下留情。他一开始或许只是想找个人试试看，没想到你天赋极高，超出了他的想像，所以，他才决定尽心培养你。”
傅劲松顿了顿，问许清如：“你还记得你爸爸是什么时候开始，让你学习‘怀音手记’的东西吗？”
第1251章 齐聚一堂（二）
许清如回忆了一番后，说道：“应该是在三四岁的时候吧，我只记得一点，他当时告诉了我一点关于文物鉴定的知识，我那个时候好像听懂了，让他很诧异。之后他就留了一些东西给我，说让我赶快读书认字，好好学习那些东西，还不许告诉别人。”
傅劲松了然点头：“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发现了你的天赋。清如，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理解手记上的内容，你这几年教了不少学生，应该深有感触。”
这一点许清如赞同。
就像同样接受九年义务教育，每个人的最终所获得的却不尽相同。
傅劲松又喝了两杯玉米汁，朝许清如笑：“等你处理完最后一件事，我们一家人就去找姚朝云那个老头吧。他一个人过隐士生活过了这么这么久，我们正好去吵一吵他，哈哈。”
他说着，笑眯眯地想起了什么事情，又说：“你和天泽啊，赶紧弄个小曾孙出来给我抱抱，小黄现在越来越肥了，我都抱不动它了。”
小黄极为不满地在傅劲松怀中嗷嗷了几声。
许清如脸红。
小黄有这么肥了吗？
又聊了一会，肖嘉琳走过来叫道：“爷爷，嫂子，过去吃饭吧。”
“那小子做好了？慢吞吞地，哼。”傅劲松抱怨道，抱着小黄站起身来。
肖嘉琳笑笑：“爷爷，天泽做菜一向很快的，再说了，能让傅董事长为我们下厨，真是千年难遇啊！”
肖嘉琳说着，贼兮兮地看了许清如一眼：“要不是托嫂子的福，我们哪有这个口福。”
“……”
许清如微窘，真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这个话，只能低头去抱过小黄，说道：“爷爷，该吃饭了，您先去洗手，我把小黄抱去给刘姨。”
“嗯，行，我们吃饭，小黄也要吃饭。”
傅劲松说着，步履蹒跚去洗漱间。
许清如看着傅劲松伛偻背影，心口微疼。
爷爷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或许去大理生活，离开这些纷争，对他来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满桌美味佳肴，香气四溢，令人垂涎三尺。
凌越坐在位置上，抿着嘴唇，坐立不安，盯着面前那一盘红烧蹄髈，吞了吞口水。
“哟，想吃就动筷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矜持了？”
肖嘉琳在他身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猝不及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差点把他拍得向那盘蹄髈倒去。
凌越蹙眉：“肖嘉琳你有没有家教？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再说了，傅老先生都没动，我们当然要等着。”
肖嘉琳不以为然：“这里怎么算起来都是我家，你在我家说我没家教？”
“……”凌越语塞。
杨奕和程浩见两人又斗起嘴来，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脑袋，远离这场纷争。
傅劲松早就习惯这场面了，这几年这俩活宝没少来看他，倒让他觉得这么吵吵吵，热闹得很。
等两人战火暂歇，傅劲松笑起来：“我说你们两个欢喜冤家，我听说清如给你们的那两个古玩店都经营得不错了，倒是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能够修成正果啊？哈哈~”
第1252章 齐聚一堂（三）
两人立刻坐直了身子，一眼不发，与方才判若两人。
傅天泽自顾自地给傅劲松盛了碗汤，沉声道：“他们不修成歪果就谢天谢地了，您还指望他们修成正果？”
肖嘉琳这下不爽了，顶了回去：“表哥，你放心，我和谁修成什么果子，都不会和这个人有什么果子。”
凌越气恼：“什么‘这个人’？我没名字的吗？”
“你有名有姓，不过我不喜欢指名道姓。”肖嘉琳接话道。
“……”
凌越再一次语塞。
他现在战斗力真是越来越不如肖嘉琳了，盘算近来的战果，那就没有一次赢了的。
赢不了肖嘉琳，凌越赶紧转移话题：“我们有没有果子不要紧啊，傅少和小许有了果子，那才是正事。”
说着，挑眉朝许清如笑：“你们二位，是不是该跟我们报备一下了？”
“……”
许清如沉默，怎么话题跑到她这里了？
到是傅天泽把话接过去了：“我是你老大，清如是你上司，你让我们向你报备？什么意思？”
凌越赶紧缩回了脑袋。
“清如，你和傅……傅总复婚了是吗？”
严涵的声音适时地响起，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于是他们都眼巴巴看着许清如和傅天泽，等他们给出一个答案。
“……”
许清如看向严涵，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涵涵，我……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
严涵笑笑：“现在知道也不晚。你们能和好，也……也很好。”
严涵的话说得真诚，她虽然对傅天泽有诸多意见，但她也深知，许清如与傅天泽，那是怎么都掰不开的贝壳两瓣。
迟早会再合在一起的。
严涵把这话题一带，其他人乐起来。
杨奕咧开嘴角笑：“傅董，您又结婚了，是不是该给我们发个红包什么的表示一下？”
傅天泽浅笑：“嗯，是该发个红包。不过有件事你说得不对。”
“啊？”杨奕诧异。
“我不是又结婚，我只是和我老婆团聚了而已。”
“……”
众人在傅天泽不要脸的话语中纷纷沉默。
许清如赶紧夹了块鸡腿给傅劲松：转移话题：“爷爷，您饿了吧，赶紧吃饭吧。”
傅劲松哈哈笑起来：“对对，吃饭吃饭。”
这顿终于得以开张，菜做得有滋有味，大家也吃得开心，凌越不禁感慨：“傅少的手艺真是让人钦佩！”
傅天泽蹙眉：“我的手艺？你吃过我做的菜？”
凌越张了张嘴，八年憋出一句话：“这……这……今天的菜不是您做的吗？”
傅天泽一本正经地回答他：“只有清如碗里的是我做的。”
“……”
众人再一次沉默了。
他们默默地看向许清如碗里盛的菜，似乎……确实……和他们餐桌上的不一样。
这是做了两份菜？
感情他们吃了半天，吃的都不是傅董事长的手艺？
那傅董事长忙了一个晚上，只是为他老婆一个人忙乎的？
真是人神共愤。
许清如赶紧解释道：“我肠胃不太好，所以吃得比较清淡，你们爱吃辣，总不能跟我一起吃这么清淡的……”
第1253章 齐聚一堂（四）
凌越闷闷低语：“那做一半麻辣一半清淡，不就可以吗……”
他内心无比怨念。他还以为今天终于能尝到堂堂傅家少爷做的菜了！
傅劲松大笑起来：“哈哈~你们别哀怨了，我都已经好久没吃过他做的菜了，他现在只愿意给清如做菜。不过我也吃不惯他做的，我们家厨师的手艺比他好多了，你们觉得呢？”
众人带着愤恨的情绪，纷纷点头：“对，好吃多了。”
傅天泽笑而不语。
许清如加你之窘迫无比。
傅天泽可真有本事啊，每次都能让她身处焦点中心，连顿饭都不放过。
她无奈，只能默默低头吃饭。
众人吃吃喝喝的，还和傅劲松一起喝了点傅劲松自己酿的木瓜酒。
一喝酒就上头，讨论的话题更加肆意起来，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说到了严涵身上。
杨奕看着严涵，疑惑道：“严涵啊，我听说你们部门那个刘……刘什么的在追求你？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考虑考虑啊！”
严涵无语地看了杨奕一眼，真不明白这个人怎么一喝酒就口无遮拦起来。
她浅笑道：“没有的事，他们乱传的。”
“哦……其实我们公司有很多青年才俊的，你……你不要嫌弃，你看……你看……程浩就不错……”
杨奕说着说着，磕巴起来。
其他几人不明所以看向他，才发现他双脸晕红，这是喝醉了啊。
在说醉话？
程浩平白无故接了一个雷，赶紧摆摆手：“不对不对，杨奕更好，我听说你们大学的时候不就认识了吗？”
杨奕笑：“大学？不是……是老板让我陪他骗夫人的……”
许清如无语地看了杨奕一眼，而后看向那个罪魁祸首。
傅天泽原本没在意的，但杨奕这么一提，他也乐意顺水推舟。
“严涵，以后我就把杨奕卖给你了，为奴为婢，你随便使唤。”
傅天泽这话似笑非笑地，杨奕醉意上来，意识不清醒，根本没反应过来傅天泽说了什么，只知道老板发话了，就要点头，于是一个劲在那里点头。
严涵无语地看看杨奕，他听都没听明白，点个什么头？
严涵咬咬牙，朝傅天泽问道：“傅董还管婚恋分配？”
傅天泽点头：“可以管。我这里有一个程浩，一个杨奕，最不济还有凌越，随便你挑。如果你有别的人选，我也可以满足你。”
“……”
这分明就是开玩笑的话，严涵只不过一笑置之，眼眸闪了闪。
她忽而想问傅天泽，如果当初她说，她想要吴书宇呢？
严涵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赶紧喝下一杯茶，清醒自己的头脑。
严涵想，如果，如果当初她告诉傅天泽，她一定要和吴书宇在一起，傅天泽因为许清如的缘故，即便千难万难，也一定会办到。
只是那样，她就会幸福了吗？
不会的。严涵苦笑。
许清如就坐在她身边，觉察到她的不对劲，握了握她的手。
这个话题就这么揭过去了，众人微有醉意，又聊起其他的事情，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已近十一点，傅天泽安排人送各人回家。
第1254章 说声再见（一）
许清如送严涵到傅宅门口，拉住她的手说：“我前几天才知道你去参加吴书宇的婚礼了。”
严涵喝了点酒，但人很清醒，听到这话，脸色变了变，很快掩下她脸上的落寞，扯开笑容道：“我是还放不下他。但我总会放下他的。清如，我没有你那么执著，不会总在原地等一个人。尤其是，那个人已经再婚了。”
许清如点头：“我知道，我是怕你难过。”
“难过嘛……”严涵苦笑，“难过是在所难免的，但我总不会一直难过。再说了，你的傅董事长不是刚答应我，我想要什么样的，他都能满足我。”
说到这里，严涵的眼眉亮起来：“我看程浩和杨奕都不错，我得好好想想，要选哪一个。”
许清如知道她在逞强，在故作轻松地扯开话题，便配合她，也笑道：“我觉得杨奕不错啊，程浩刚才也说了，你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他，你们还算熟悉的。而且，他那张娃娃脸，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对吧？”
严涵似乎真的认真地想了想，点头：“嗯，你说的有道理，我会好好考虑的。”
她笑颜如花，转身便要坐上傅天泽安排的车辆。
手上被人施力拉住。
是许清如。
严涵停住脚步，疑惑道：“怎么了，清如？”
许清如沉淀心中的情绪，浅浅说道：“涵涵，我过几天有点事情要去办，可能暂时不会和你联系。你不要担心我。”
严涵已经习惯了许清如时不时的“失联”，笑道：“又是南北派的事情了吧？行了，你先去忙吧，等你回来，我们商量一下，我想搬出碧澜小区，住进天寰集团的员工宿舍。”
许清如刚想说什么，严涵又道：“那里本来就是你和傅天泽的新房，我住那里不合适。再说我，我现在升职了，公司安排了高档公寓，很安全，也很舒适。”
“清如，以后我也要恋爱结婚的，总不能一直住在你这里。”
严涵的话许清如没法反驳，她点头：“好，你想住哪里都可以。等我回来，我有重要的事情想和你说。”
想告诉她最好的朋友，她要和傅天泽离开这里了。
严涵笑笑：“好，那你赶紧回来。”
她放开许清如的手，坐上车辆，在夜色中远去。
许清如怎么也不会想到，这竟然是她们最后一次相见。
*
许清如的航班在首都机场降落的时候，已经天黑，顾筠之已经等在了航站楼的VIP休息室中。
他透过高大的落地窗，看到天空中一架一架的飞机，或是起飞，或是降落，都闪烁着或明或亮的灯。
顾筠之眉宇有些凝重，手里的咖啡已经凉了许久，他还是一口未喝。
顾准有些担心地走上前来，说道：“少爷，许小姐的飞机已经到达，我去接机口等她。”
顾筠之回过神来，点头：“好。”
顾准犹豫了一会还是禁不住开口问道：“少爷，您这次亲自来机场接许小姐，不怕……”
不怕被说闲话了吗？
第1255章 说声再见（二）
顾准的话没说完，顾筠之却能够猜到他的问题，摇摇头：“已经这种时候了，没什么要紧的。”
“……”
顾准不解其意，懵了一会，也不敢再问，赶紧去接许清如。
顾筠之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带着苦涩，带着无奈。
“筠之，我有重要的事情想和你谈。……不，不是公事，是私事。我来北京见你。”
这是许清如当天在电话里说的话。
她已经有许久没有给他打私人电话了，平时都是通过公事邮箱来往。
顾筠之有隐约的感觉，感觉许清如这一趟，怕是要和他告别了。
难道她已经决定离开南北派，离开他们这些人了吗？
她要去哪里？
和傅天泽一起离开吗？
……
一连串的问题在顾筠之脑中盘桓，他没法想清楚。
在他还在纠结之际，顾准已经带着许清如过来了。
“筠之，怎么敢劳烦你亲亲自来接机？”
许清如朝他笑笑，一如既往的礼貌，可稍有不同的，是她的笑容中似乎多了许多淡然与温暖。
就像当年她还未曾卷入这么多风波之时，与他之间没有这样多的忌讳与回避。
顾筠之站起来，为她挪开椅子：“应该的。先喝杯咖啡？外面天气冷，你穿的有些少了。”
许清如坐下去，谢过顾筠之，说道：“昆城天气太好了，一时没注意，所以穿的不多，不过也还好。”
“想喝什么？”顾筠之问。
很快又加了句：“你肠胃不好，还是不要喝咖啡了，来一杯牛奶怎么样？”
许清如眸光微闪：“谢谢你还记得。”
他一直都记得的啊……
顾筠之不语，为许清如点了杯咖啡，抬头看向顾准：“你先去把车开过来，去霁月楼。”
许清如开口道：“筠之，我在飞机上吃过了。”
这意思就是，不必一起吃饭了。
顾筠之笑笑：“原来如此。”
她的语气落下去，许久才继续开口问道：“你想去哪里？”
许清如眸底升腾起一层淡淡的暖色，她微笑道：“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故宫博物院玩吗？只可惜了，现在夜色晚了，不能进去了。”
顾筠之听见她这一说，心中的预感愈加强烈。
他忽而升腾起强烈的愿望，想带她一起去看故宫……
“没关系，站在城墙外看一看也很好吧。”顾筠之开口道。
许清如的眼眸梁微微发亮，似乎忆起了什么，她朝顾筠之点头：“那也行，去看看吧。”
顾筠之便吩咐顾准去准备车辆。
说话间，牛奶已经端上来，许清如望着牛奶升起的一圈圈热气，在空气中轻轻盘旋，最后消散而去。
许清如浅笑：“其实我的肠胃并没有那么脆弱，这几年已经调理得很好了。”
“是吗？”顾筠之显然不认可，“天泽不在的时候，你真的有好好调理你的身体吗？”
“清如，我不愿意往事重提，来伤你的心，但保山那次的意外之后，给你留下了什么麻烦，我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许清如静静听着顾筠之说完，而后抬眸看他：“筠之，我知道这些年你帮了我许多，很多事情你也很清楚，但是……”
第1256章 说声再见（三）
许清如忽而停顿下来，低头看着奶白色的牛奶，止住了原本想说的话。
她不想就在这里与他说清楚。
不想就在这里与自己多年的好友告别。
许清如浅笑。
“这些事，再说吧。”
她仰头，喝下了半杯牛奶。
*
夜晚的故宫，城门紧闭，四处有光束映照在高大的城墙上，城墙背后的诸多建筑物隐在黑暗与光亮的交错中，安静而沉默。
“听说明年元宵，故宫会开放夜游。”
顾筠之陪着许清如在城墙不远处缓缓走着，轻声说道。
许清如“嗯”了一声，望向高大的城墙，说道：“这样安静的宫城，就好像深渊里的某种亮光，让人更想去探索，去理解。”
“那些百年来不曾解开的秘密，是不是也像是亮光一样，让你不停地想去探索？”顾筠之问许清如。
许清如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便笑笑道：“是吧，你不说也是一样吗？永不止境地追寻这些东西。”
顾筠之沉默下来，灯光在他眼眸中交相辉映，照出晦暗不明的影像。
许久之后，他开口道：“以前我只是觉得这些都是顾家给我的责任，我是被动去接受的。有时候我甚至会想，为什么我不能去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为什么我要被禁锢在顾家和北派的期望中？其实我只是想研究我感兴趣的问题，去做我感兴趣的事情，不必承担什么南北派的责任。”
顾筠之坦然地说出他内心的想法。
许清如听了，又问他：“现在呢？现在你怎么想？”
顾筠之浅笑：“后来我所做的事情，是为了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他说到这里，不自觉地看了许清如一眼，许清如觉察到了一般，只是回应以淡笑。
于是顾筠之继续说道：“可是当我解决一件一件的难题，鉴定出一件又一件重要的文物，下了许多重要的决策之后，我突然发现，我做的事情，有许多的价值与意义。”
“原来我可以用我的能力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和事，可以左右南北派许多事情的走向。我拥有这样的权利，便能够引导南北派朝向更好的方向走去。”
许清如接话道：“这几年你用你的权利帮了我许多。”
“因为我觉得你想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南北派应该做的事情。无论是培养新生力量，还是在民间组建起鉴查赝品的网络，都是很好的事情。”
“语气说我在帮你，不如说这也是我的意志。”
顾筠之坦白自己的心中所想，让许清如心生感慨：“以后，你会做得更好的。”
顾筠之停住了脚步，看着许清如。
许清如也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光影照耀在两人身上，一圈一圈，一道一道。
时而光明，时而阴暗。
“你已经决定了吗？”顾筠之问许清如。
许清如没有纠结与犹豫，径直点头：“是的，已经决定了。”
“彻底离开？”
“嗯，彻底离开。”
“你热爱的鉴古呢？”
顾筠之语气中透着秋风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