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2章 爨氏后人（六）
“许小姐想事情的时候，总是会这么出神吗？”
对面传来一个声音，许清如清醒过来，闻声望去。
眼前这个人，约摸四十岁，穿着一件臃肿的棉服，极不合身，却掩盖不住这身棉服之下的书卷气。
他抚了抚眼睛上的黑框眼睛，浅薄的嘴唇吐出几个字：“请问我可以坐下吗？”
许清如这下彻底清醒了。
她看见了这人身旁站着的程浩。
那么这个人，应该就是她在爨底下村想见的那个人了。
许清如起身，礼貌地伸出右手：“你好。”
来人没有回握她的手，只是说了一声“你好”，便在许清如对面坐下。
许清如笑笑，收回手，也坐了下来。
面前的瓷杯里冒着热气，许清如喝的是白开水。有一壶茶置于餐桌的一角，只是许清如并不准备为这位林启倒茶。
“夫人，这位是林启先生，林先生，这是许清如小姐。”
程浩上前介绍道。
“呵，你们家夫人自己没有嘴吗？连自我介绍都需要你帮忙介绍？”
林启没好气地说。
程浩的脸色白了白，不安地看了许清如一眼。
好在许清如并无太大反应，笑笑道：“是我怠慢了。林先生，你好，我是许清如。”
林启又没好气的说：“我又不是聋子，刚才你手下已经做了介绍，你又说一次，是个什么意思？觉得我听不懂？”
许清如轻笑，看来又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她朝程浩看了一眼，示意他先离开，程浩心领神会，退了下去。
林启见了，哼了一声，道：“许小姐的手下真是听话，察言观色的本领也学得好。”
许清如笑：“林先生说笑了，他不是我的手下，是我的朋友。”
“哦？这就奇怪了，你的朋友怎么看起来像是你的手下？许小姐这种交朋友的方式，真是令林某大开眼界。”
林启依旧阴阳怪气的。
“他为我工作，现在是他的工作时间，表现客气一点，是他对工作和对我的尊重。”许清如还是轻笑着，又说道：“倒是林先生这样的文人，把客气和尊重理解成是‘听话’，也真是令人不解。”
许清如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看似无意，可落了林启的耳中，那意义就不一样了。
他知道许清如的言中之意。
她对他的客气和尊重，如果他听不懂，那就是有辱自己“文人”的名号。
林启轻咳了一声，坐直身子，说道：“许小姐说笑了，我哪里是什么‘文人’？就是一个乡巴佬而已。”
“哦，大概是我误会了，只是我看到林先生家里那幅字帖，觉得这幅字帖的作者，应该是个有文人志向和风骨的人吧。”许清如继续浅浅地与林启交流。
林启的神色变得有些暗淡，似乎在追忆一些遥远的事情，有点遗憾，又有些无奈。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许久后林启只是笑笑，话题一转，问道：“许小姐找我，是对那幅字帖感兴趣？想买？”
许清如轻笑一声，不答反问：“林先生怎么会这么想？”
第1153章 吊屈原赋（一）
“我听说你们这帮人，是到我们村子里做什么文物调研，不就是想看看有什么好宝贝，然后出点钱买走吗？你们这些假借文物调研名义，实则干铲地皮勾当的人，我见多了。”
林启一脸不屑。
许清如听着他冷嘲热讽，也不生气，等他耍完了嘴皮子，才开口道：“林先生怕是误会了，我们就算是铲地皮了，也不至于铲您这块复制品地皮，您说对吧？”
林启的脸色微变，他盯着许清如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沉声道：“什么复制品？你想说什么？”
“林先生听不懂？那我就解释给您听好了。您那幅字帖，是临摹帖，不是真品。说白了，就是不值钱的复制品。字帖真品确实挺值钱的，怕是能够追溯到魏晋时期了，如果被祝允明，唐寅这样的书法名家临摹，那倒也值钱。”
“只是可惜了，临摹这幅字帖的是个叫林启的人，没什么人听过，大概也值不了几个钱。”
许清如话里话外都是笑意，话外笑临摹品比不上真品，话里笑林启寂寂无名。
林启的脸色发青，再一次盯着许清如看，想看出个什么名堂来。
只可惜，许清如永远是那副样子，波澜不惊的，仿佛蒙了一层雾，让人看不清。
过了一会，林启终于找回点自信，尖声问许清如：“你凭什么说那幅字帖是临摹帖？”
“这很简单，我一眼就看明白了。”许清如笑，“纸张不对，印章不对，笔法更不对。”
林启这下生气了，怒道：“你说纸张就说纸张，说印章我也不怪你，你凭什么说笔法不对！难道你的书法造诣在我之上？”
许清如见到林启暴跳如雷的模样，知道她的话真正戳到了他的软肋，于是继续一派淡然地说：“我不会书法，也没什么书法造诣，但我偏偏会鉴定书法。那幅字帖所写的是汉代文学家贾谊的《吊屈原赋》，国其莫我知兮，独壹郁其谁与？凤漂漂其高逝兮，固自引而远去。”
“这一首赋很好，但却不是这幅字帖最精华之处。这幅字帖令人惊叹的，是它所使用的字体、非楷非行，非魏非草，也不是隶书。”
“它和一种字体很像，那种字体是隶书向楷书转变的过渡书法字体，现今世上仅存两个记录这一字帖的实物，一个是《爨宝子碑》，一个是《爨龙颜碑》。”
许清如说到了这里，却不再往下说了，静静看着林启，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变化莫测。
许久之后，林启似乎终于在许清如面前败下阵来，苦笑道：“没想到我竟然还能够遇到一个，能够认出爨体字的人。”
许清如道：“其实现在能够认出爨体字的人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少，研究爨体字的人更是大有人在。只是你家中的那一幅字帖，并不是典型的爨体字，与那两碑上的字体有别，又不同于隶书或是楷书，所以能说出其中奥妙的人不多。”
第1154章 吊屈原赋（二）
林启皱眉：“既然如此，你是怎么认出来的？又怎么知道这是临摹帖，不是原帖？”
许清如解释道：“我刚才已经说了，字帖的纸张，印章，笔法都有问题，当然就不是真品。”
“我不懂，哪里有问题？我明明是选用了上好的宣纸，至于笔法，我自认为和原作无异。”林启终于承认，那时他的临摹品。
许清如想了想，说：“你确实是用了上好的宣纸，是特皮纸，但你所用的宣纸，是以青檀皮和稻草为原料的纸张。”
“这有什么不对？”林启依旧不明所以。
“我以前鉴定过一幅怀素《四十二章经》字帖，题跋，书法，印章，都没有什么问题，唯一的问题是书写所用的纸。那也是一张特皮纸。”
“我简单地跟你说，唐朝的宣纸，并不是青檀皮制成的纸张，以青檀皮为原料制作宣纸，是宋元时期才出现的事情。你家那副字帖上的印章，明明白白刻着太元十年，那应该是东晋孝武帝的年号，想一想就知道不对。”
许清如说到这里，想起了那时在赵文诚面前鉴定的那幅“怀素《四十二章经》草书帖”，现在想起来，纸张的漏洞她大概已经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出来了。
可那时，她没有自信，胆子又小，在赵文诚面前不敢大声说话，鉴定完后竟然还紧张得出了汗。
如果不是傅天泽在身边，她想她有许多话都说不出口。
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有什么可紧张的？有什么可害怕的？
她已经不再害怕了。
可他也不在她身边了。
许清如的目光有些哀伤。
林启愣愣地听着许清如解释他的字帖为什么是临摹品，有些恍惚。
他现在明白了，许清如不是一般的人物。
他的语气沉下去，问：“那么笔法呢？笔法有什么不对？”
这是林启一直无法接受的地方。
许清如回神，抬眸道：“运势不对吧。我虽然没有看过原帖，但你的字帖上，有些字的运势很足，有的软绵绵的，大概是临摹的时候，并不是一气呵成，所以导致前后有所差距。”
“但既然选择了这首《吊屈原赋》，书写者的心境大概与屈原有所共鸣，不应该仅仅只是想练字而已。如果只想练字，有许多更好的诗赋可以选择。”
许清如的话落下来，林启有些气馁。
她说得没错。
临摹这幅字帖的时候，他并不是一气呵成，为了最大限度做到“相似”，他反反复复，不停调整状态。
他确实是做到极度的“相似”了，几乎可以说，一模一样。
可没想到，许清如看出了书法的运势不对。
林启有些酸涩地笑笑：“难怪我一直以来都只能寂寂无名，就算我的字写得再像那些大家，形似神不似，有什么用？”
许清如并不想安慰他什么。
她一向都不会安慰人。
林启自怨自艾了好一会，抬头问许清如：“我那幅字帖是不值钱，那你想要什么？想要原帖？抱歉我没有。”
第1155章 氏族秘密（一）
许清如摇头：“我对字帖并没有什么兴趣，让我感兴趣的是你。”
林启蹙眉：“我？我有什么让你感兴趣的？”
“你是爨氏一族的后人，这一点让我很感兴趣。”
许清如的话，让林启愣了好一会。
他冷冷地开口：“什么爨氏一族，我不懂你的意思。”
“林先生，如果你不明白，怎么会在我进入爨底下村的时候，故意挂出这副字帖？”
许清如的话掷地有声。
包间里的气氛瞬间凝结成冰，沉默溢散开来。
林启沉默地盯着许清如，不语。
许清如也看着他，面含笑意。
最终是林启先开口：“你凭什么这么说？”
林启觉得今天真是要栽在这个许清如手上了，他今天说的最多的就是，“你凭什么这么说”。
许清如笑笑道：“我并不是第一个去爨底下村的人，也不是第一个在爨底下村打听爨氏后人的人，对吧？”
林启不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许清如继续说道：“我不相信你没听过南北派的名号，这些年来，南派去过，北派也去过，顾家的人更是一波又一波地去。只是后来找不到任何线索，才最终放弃了寻找爨氏后人。”
“他们每一次去爨底下村，你都既觉得兴奋，又觉得好笑。因为你原本就自视过高，瞧不上所谓的鉴古人士。你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错过你这幅字帖，心里怕是又生气又得意吧？”
许清如戳穿了林启的想法，他咬着牙，想爆发，可她必须保持风度，维持他的良好形象。
许清如也不再和他废话，径直说道：“说了这么多，你也应该很清楚了，我是有备而来，不会被你绕着圈走，你继续和我谈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加尴尬。”
“我想跟你谈的事情很简单，你们爨氏族人留下了什么东西，我希望你想明白，要不要告诉我。”
许清如的语气相当不客气，林启失笑道：“我从没见过，有求于人的人，说话这么直。”
许清如笑笑：“因为你也有所求，不是么？”
顿了顿，许清如又补了一句：“再说了，爨氏的秘密，你们家族已经藏了太久了，没必要再为了这个秘密，继续这样沉沦下去。”
林启颓下去，即便依旧直挺挺地坐在许清如对面，整个人的精气神却差了许多。
他又有叹了口气，说：“爨氏曾经有过一段辉煌的时光。他们是原本姓班，后来因公受封，留在爨地，之后就以爨为姓氏，蜀汉的时候，爨氏已经是南中大姓。再后来，爨氏进入滇地，东晋的时候独霸宁州，得势之后以昆川为中心建立了爨氏政权，这个政权长达四百年，今天所说的滇文化、夜郎文化和巴蜀文化，都和爨氏息息相关。”
“只可惜，没有谁能够永远保持辉煌，盛衰就像是无可避免的自然规律一样，周而复始。天宝七年，阁罗凤攻陷曲靖城，夺取爨氏的地盘，之后开始灭爨行动，从此爨氏一脉，销声匿迹。”
第1156章 氏族秘密（二）
“现在有许多的研究，许多的猜测都说，爨氏并没有灭绝，他们在灭爨开始之前，已经少部分地迁往别处。也有人说，河南洛阳后庄的爨氏，还有北京爨底下村的居民，很有可能就是爨氏的后人。”
“当然，你们可以举出许多的史料，进行许多论证，证明我们或者他们就是爨氏的后人。可是许小姐，你觉得，还有什么可以定义我们是爨氏的后人？就凭那些史料吗？”
“我们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又凭什么说我们是爨氏的后人？”
林启现在的表现，才真正像一个抱负不得施展，内心自由抱负与忧虑的文人。
许清如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能定义你们是什么人的，只有你们自己。”
她没有多说，历史与认同的问题，一直都是太过于艰深的问题，一切的纸上谈兵，都无法清晰地描述出当局者的心情。
林启眼眸闪了闪，看向许清如，问她：“你觉得我为什么要给你，你想要的东西？凭什么？”
许清如叹了口气，语气软下来，说道：“爨氏的后人不止有你们这一脉，还有其他的支系，只不过散落在其他地方。也不是每一脉都身负重任，偏偏你却身负重任。”
“我告诉你实话，我之所以知道你是故意挂出那幅字帖，是因为我知道你原本不是爨底下村的人。你的父母是外迁过去的。一直以来，你们辗转各地，不过就是在遵循你们祖辈留给你们的嘱咐。”
林启微怔：“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清如笑了笑：“你以为，在我进入爨底下村之前，什么都不知道吗？”
“这不可能的，你从哪里知道的？”林启不可置信。
许清如不言，只是满眼自信看着林启。
林启在她的沉默中再一次败下阵来，叹道：“你说的没错，保留那些古老嘱咐的，大概真的只有我这一脉了。我们辗转多地，确实是为了保守一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遵循的秘密。因为我们害怕，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会被人追查到。”
“只是那个秘密，早就不是秘密了。”
林启说完，发出一声自嘲的笑声。
“早就不是秘密了？”许清如脸上终于展现出了疑惑的神情。
林启竟然相当满意地笑了起来：“许小姐，终于有你不知道的事情了。呵呵。”
“……”
许清如敛起情绪，再一次沉默。
林启笑够了，也满足了，细细碎碎地说：“六十多年前，这个秘密就已经被所有人知道了，呵呵。”
六十多年前？
林启没有直说，可许清如脑海中已经迅速闪过那些年可能发生的事情。
而最后，深深印在她思绪里的，是那一件事。
“晋宁石寨山古墓群正式开始发掘。”
许清如一字一句吐出来，淡然的语气下面，藏着难以察觉的震惊。
她震惊的不是这个秘密本身，而是这个秘密带来的结果。
如果爨氏后人保守的是这个秘密，那么“边郎国”墓葬群……
第1157章 氏族秘密（三）
林启没想到许清如的反应这么快，稍稍惊异了一会，叹气道：“没想到许小姐竟然也关注过晋宁石寨山古墓群。”
许清如缓过来一些，面无表情地说道：“了解一些。”
岂止了解“一些”？
许清如没有深入地说，转而问道：“所以你们家族保守的秘密，是关于古滇国的秘密。”
林启再一次讶异。
他只是提到晋宁石寨山古墓群，没想到许清如立刻便想到古滇国。
林启似笑非笑：“许小姐连古滇国也知道，真是不简单。”
“你不用这么说，”许清如笑笑，“你很清楚我是什么人。这些年，找过你的人不少，他们谁都不知道，你们藏着的这个所谓秘密，早就不再是秘密，你不过是想吊着他们的胃口，让人以为，你们真的有什么惊天秘密。”
“其实不过就是关于古滇国的存在罢了。以往，古滇国只出现在《史记》那条简短的记载中，还有那些形形色色的野史和传闻中，也有不少的盗墓者四处搜寻，以为这个古滇国，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藏。”
“现在古滇国已经不是传说，石寨山古墓群也已经公布于众，最宝贝的东西，不是什么金银玉器，而是那枚‘滇王之印’。这是一种历史价值。”
许清如说到这里，心绪有些复杂。
好在，就算曾经有人盗取过石寨山古墓群，并没有对古墓群造成致命损害。
林启不语，许清如说中了他的心思，这些年来，他就是用着一个不再是秘密的秘密，吊着所有人的胃口。
许清如内心已经隐隐感到，她想知道的那件事，不会有结果了，可还是问出了口：“那么‘边郎国’呢？林先生可曾有所耳闻？”
林启笑笑：“我听过，但没什么想法。”
许清如的眸光闪了闪，问：“爨氏的后人，根本没有任何关于‘边郎国’的故事，对吗？”
林启摇头：“没有。”
许清如忽而觉得，这么长久以来，许多人都在追逐天边的一道彩虹，以为那就是惊世之宝，迟早有一天，彩虹下的宝贝就会属于他们。
可忽然之间，她停下来，看到地面有一滩水，水升腾起丝丝水雾，阳光透过雾气，折射出一道彩虹。
原来，那道彩虹不过就是阳光折射而成的现象。
哪有什么宝贝？
只是，在真正抓住彩虹之前，有谁愿意承认，原来一直追逐的东西，不过就是一道虚幻的光。
他们永远都不可能达到的。
许清如眼底露出深邃的悲伤，这种悲伤带着的不是难过的情绪。
而是一种释然，尘埃落定的释然。
一切，确实应该尘埃落定了。
许清如在那一刻忽然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她微微抬头，朝林启笑道：“我明白了，谢谢林先生告诉我这些。”
林启不解：“你想知道的只有这些？”
“你觉得我还需要知道什么？”许清如又将问题问了回去。
“你不问一问，古滇国有没有其他的宝贝？”林启似乎不想就这样结束谈话。
第1158章 氏族秘密（四）
许清如摇头：“古滇国最值钱的宝贝已经找到了，其他的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
就是那枚“滇王之印”。
林启神色不明地盯着许清如看，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破绽，看出她这样的话语，不过是矫揉造作之说，不过就是随意一句。
然而他什么破绽也看不出。
在许清如的心目中，那枚“滇王之印”，就是最宝贵的财宝。
林启笑笑：“原来对于许小姐来说，一枚可以证明古滇国存在的小小‘滇王之印’，比任何宝藏都要珍贵。”
许清如也没有管他这句话是赞赏还是讽刺，转而问：“林先生已经说了我想得到的信息，林先生现在可以提出你的条件了吗？”
林启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我的条件很简单。第一，我今天跟你说的事情，你不能告诉第三个人。第二，我想出本书，你帮我实现就行。”
许清如看出来了，林启已经是壮志未酬许多年，而他的志向，不过就是想将他满肚子的学识向所有人展现，得到认可，得到赞赏。
许清如还未说话，便听见林启又说道：“我知道，你或许觉得我这些条件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对于我来说很重要，也很难办到。我没有什么名气，也没有钱，根本不可能出版书籍。”
林启说这些话，许清如能听出他的不甘与窘迫，抬眸看他道：“要出一本书，对我来说不算难事，但也不是吃饭睡觉这样简单的事情。我刚才只是在想，哪家出版社比较适合。”
“林先生你放心，我答应你的条件，你我今天谈的事情，不会向第三个人提起。还有你想出书，我也可以满足你。”
许清如顿了顿，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从衣袋里取出那枚凤形玉佩，递过去给林启，问道：“林先生可见过这枚玉佩？”
林启拿起那枚玉佩，端在手中左右看了看，“啧”了一声，说道：“这是缅甸玉？”
“原来林先生懂玉。”许清如心底有些小小的期待。
或许林启真的知道些什么。
林启一边看着玉佩，一边摇头：“不是很懂，但这个缅甸玉我知道，家里有过几块，后来实在拮据，就拿出去卖了。”
“……”
许清如无语。
难道是她想错了？
“哎呀。”
林启突然发出一声惊讶的声音。
许清如不解，望了过去，便见到林启低头盯着玉佩又看了看，说道：“这个我是没见过，但我见过龙形的，龙凤玉佩是不是一对的？那个龙形的玉佩和这个大小、质地都有点像啊。”
林启这话一出口，许清如只觉得，自己仿佛走到一条断路，却忽然间豁然开朗。
许清如从提包里取出许诲平留给她的龙形玉佩，递给林启：“你说的，是这一块？”
林启放下凤形玉佩，拿起龙形那一枚，仔细看了看，点头：“对，就是这个。我当时看了挺久的，所以有点印象。那个人一直问我有没有见过这个玉佩。”
第1159章 为父之心（一）
许清如的心一惊，迅速划开手机，找到手机相册里许诲平的一张照片，问林启：“是他吗？”
“额……”林启眯着眼睛看了会，说道，“可能吧，我记不太清楚了，是个男的这没错，年纪嘛……比这个大一点。”
当然比照片上年纪大了，许清如存有的这张照片，是许诲平几十年前的照片，那时许诲平不过就是个大学还未毕业的小青年。
许清如心情微沉。
原来父亲找过林启了。
她早该想到的，父亲不可能放过爨氏这一条线索的。
许清如还在沉默中，林启似乎又想起什么，悠悠说道：“这个人挺奇怪的，他好像知道我是爨氏的后人，但也不问什么古滇国还是‘边郎国’，就问我见没见过这块玉佩。”
“那个时候我还年轻，脾气有点不好，不过他倒是挺有耐心的，还向我请教，我家里那些缅甸玉都卖给了谁，有没有一个好价钱……那个时候还有两个帅哥跟他一起来的，不过他们就在车上等他。”
“……”
许清如陷入了沉思。
照林启的说法，许诲平在林启年轻的时候便找了他。
那两个跟着许诲平的“帅哥”，应该就是傅家和顾家的那两位。那个时间，应该就是三家祖辈去曲靖考古的时间。
也就是说，许诲平拿到了那块玉佩，找到林启这里，而后又找到了其他线索，去了曲靖霖山。
所以，许诲平之后找到了什么线索，至关重要。
许清如在沉思之时，林启已经看够了那两枚玉佩，将它们还给许清如，道：“这个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许清如笑笑：“他是我爸爸。”
“哦……原来是这样。”林启了然。
许清如接过那两块玉佩，想了想问他：“他当时只问了你这块龙形玉佩的事情，没有给你看凤形玉佩？”
林启摇头：“没有，只有龙形玉佩。”
“你刚才说，他问你把家里的缅甸玉卖给谁，你还记得你怎么说的吗？”许清如又问。
她目光中有些期待。
林启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才开口说：“记不太清楚，不过我那些玉，也就卖给过几个人，肯定就是那几个人。”
许清如浅笑起来，道：“林先生，如果你能告诉我，这几个人是谁，那么我想，我不但能帮你出书，还能帮你把你的书法作品展示出去，举办个书法展什么的。”
林启呵呵笑了两声，说道：“看来我掌握的信息，对许小姐来说非常重要。这么看来，我的开价还是太低了，我现在想加价了。”
许清如不置可否：“林先生可以花点时间想一想，不过，我想知道这些事情，不是只有林先生这一个途径，错过了这个村，也就没这个店了，到时候林先生后悔，我可就没有办法了。”
“林先生既然能够为了出书，告诉我你们家族保守了千年的秘密，也挺稀奇的。”
许清如补了一刀。
林启眉眼一动，看向许清如的眼神忽而变得有些虚。
第1160章 为父之心（二）
“其实，”许清如继续说道，“你也不是那么没有骨气的人，对吧？你肯告诉我这些，是想借南北派的手，赶紧把这个沉重的家族使命抛掉。我听说，你有两个孩子，他们刚上中学，你很疼爱他们。”
许清如的话转得太快，林启有那么一瞬间，出现了一阵眩晕。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不是什么奇人异士，她坐在那里，简简单单就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可在刚才半个多小时的交谈中，她就在他眼前，剖出这个简单皮囊下的深渊汪洋。
那里面，是他看不透的秘密。
他坐正了身子，对许清如说道：“许小姐聪慧过人。我可以忍受背负这个责任，继续躲躲藏藏，继续贫穷。可我不能让我的孩子继续和我一样，为了一个已经没有任何作用的秘密，继续这种不幸的人生。”
“原来许小姐说我故意吊人胃口，说我嘲弄他人，都只是在试探我。你早就知道我来见你是为了我的孩子。”
林启整个人的状态已经与方才大不相同，许清如再看到的，不是那个骄傲又窘迫的文人，而是一个卑微又执著的父亲。
许清如笑笑：“我之前并不知道，我只是打听了你的一些情况。刚才我用那些话刺激你，你并没有多少反应，我就知道，你并不是这样的人，所以稍稍猜了猜，就猜到你是为了孩子。”
“就这么简单？”林启有些不相信。
“就是这么简单。”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怎么会事先就知道我就是爨氏的后人？也是你猜的？”林启又问。
许清如眨眨眼：“哦，你说这件事啊，不是我猜到的，我刚才只是随口说了说，没想到是真的。”
“……”
林启惊讶无比，直着身子坐在那里，越来越觉得，许清如这一个深渊，他怕是永远都看不透了。
许清如笑笑：“你担心的问题我会为你结局，以后都不会有人再寻找什么爨氏后人，你也不用再东躲西藏。”
“所以，你准备告诉我当年的事情了吗？”
许清如清澈的声音穿透林启的心底，他知道自己瞒不住这个南北派掌门人任何事了。
林启收拾起心情，将他所知道的所有事情，据实以答。
这场谈话比预想的长许多。
临近晚十点，许清如才从餐馆走出来。
林启已经早一步从后门离开，程浩会安排人秘密送他回北京。
这家餐馆是傅家的产业，短期内不会有别人知道，今天许清如在这里见了什么人。
“夫人，怎么聊了这么久？”
程浩见许清如的脸色不是很好，有些担心地问。
许清如回了回神，道：“麻烦你，去办几件事。”
许清如交待了一番，程浩一一记下来，一边记一边皱眉。
他能感觉到，许清如今天听到了让她难受的事情。
可究竟是什么事情，他不得而知。
末了，许清如揉揉有些发疼的额头，说：“我有点累了，想回去了。”
程浩赶紧走过去，打开车门，请许清如坐进去。
第1161章 不告而别（一）
许清如有些疲惫地靠在后座上，目光瞥见一旁的灯光，总觉得那灯光太耀眼，太让人眩晕。
她闭上了眸，却停不下思绪里的喧嚣。
她知道自己已经越来越接近真相。
穿过迷雾，看清那个隐藏在迷雾中已经太久的真相时，她并没有觉得多么轻松。
只是觉得，沉重。
很沉重。
有多少人，为了升起这层迷雾，付出了他们的亲情与爱情，付出毕生心血。
甚至，付出了性命。
许清如有些难受地蜷起了身子。
程浩坐在驾驶座上，不敢启动车辆。
他怕引擎轻微的响动，都吵到她。
直到听到她若有若无的浅眠声，程浩才敢发动车辆，行驶离去。
漆黑的夜色中，一辆银灰色的轿车穿过夜色，在寂静的路口停靠下来。
前方也停着一辆车。
那辆车上走下来一个人，缓步走过来。
程浩熄了火，绕到后座车门边，拉开。
“她睡了多久？”
傅天泽的眸光落在许清如的睡颜上，温柔如夜色的星光。
“从餐馆出来后就一直在睡。”程浩轻声说道。
傅天泽轻声叹气，问程浩：“她有没有交待你去做什么事？”
程浩点头，凑到傅天泽耳畔，轻声说了几句话。
傅天泽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她要找的那个人，大概会给这件事一个了结了。”傅天泽沉声说道。
“既然事情就要了结了，夫人好像却不太开心？”程浩不解。
“这件事的了结，只是另一件事的开始。”
傅天泽轻声叹气。
“您的飞机一个小时后就会起飞了，您现在……”
程浩有些不忍打扰他们。
傅天泽“嗯”了一声，迈开步伐坐进车里，抱起许清如，让她靠在他怀中。
许清如似乎感受到温暖，本能一般往他怀中蹭。
“……”
傅天泽轻笑，抬手拨开她脸颊上的黑发。
“小如，如果累了，就停下来吧。”
他俯下身去，在她脸颊上印下轻如蝶翼的吻。
*
黑夜与灯光交错，在杯中红酒上映下晦暗不明的影子。
许若凡晃动着手里的酒杯，眸色如这夜色一般漆黑。
“见了就见了，反正马上就见不到了，能怎样？”
许若凡轻声开口，自言自语一般。
陈笙正在一边整理一些材料，听见她说话，停下来，皱眉：“见什么？”
“没什么。”
许若凡道。
陈笙想了一番，问：“你是说傅天泽和许清如私下见面的事情？”
许若凡的眸光闪了一下。
“若凡，有时候我觉得你纯粹就是想折磨他们。说好不许他们见面，却总是时不时给这么一点机会让他们见一见，这比彻底两不相见更加残忍，你知道么？”
陈笙说道。
许若凡嘴角挂起一抹嘲讽，回首朝陈笙笑：“怎么？你在为他们打抱不平？”
“我只是不太理解，你这么做有什么好处？纯粹是想追求心理上的满足？”
许若凡哼了一声，喝了几口酒，待到微醺的感觉浸染了她的思绪，她才说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纯粹想追求心理上满足。”
第1162章 不告而别（二）
“不管我提什么条件，许清如都不可能像现在这么痛苦。让她退了掌门的位置，她会无所谓。如果我让她将墓葬群拱手相让，她可没这么听话。让她去杀人放火，我怕她就算把自己先弄死了，也不愿意伤害无辜。”
“可只有这件事，我可以掌控，而且能肯定，她一定会很痛苦，痛不欲生。我真是替她感到惋惜，如果她不这么感情用事，或许早就让我一败涂地了。”
“只可惜，她总是想着这个想着那个，不愿意牺牲任何人，呵呵。”
许若凡说完这番话，陈笙竟然听不出来，她这到底是在鄙夷许清如，还是在佩服许清如。
这难道就是她的真实目的？仅仅是为了让许清如痛苦？
陈笙无法完全相信许若凡的说法，他了解许若凡，在她所有的计划与行为中，没有任何一件事，会偏离“边郎国”墓葬群这个目的。
陈笙深知许若凡不会告诉他全部的事实，想了想，转而说：“她确实是挺痛苦的。真没想到，傅天泽竟然会主动向你提出这么个请求。见许清如几个小时，离开昆城三年？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陈笙与许若凡都以为，许清如今天在傅家名下的餐馆见的人，是傅天泽。
那是傅天泽故意布的局。
只有这样，许若凡才不会深究许清如这天晚上究竟见了谁。
他们都以为，许清如是与傅天泽私下会面。
许若凡沉默了片刻，说：“你想的真是简单，傅天泽又不蠢，他怎么可能用三年来换这几个小时的独处时间。”
陈笙不解：“那是什么意思？”
“他本来就要去美国发展业务了，这件事我早就查到了。”许若凡冷笑道。
“他去美国？”
“对，依我看，他去美国是要去对付青木家族的。呵呵，真是痴心不改，都离婚了，还这么尽心尽力地帮他的前妻。”
许若凡的语气变得有些怪异。
似乎有点酸？
陈笙一想，便明白了：“所以他本来就是要去美国的，不过就是顺道利用一下这件事，见一见许清如而已？”
“嗯。”
“你既然知道，怎么还会答应？”
“我为什么答应，你刚才不是说了吗？这样只会让他们更加痛苦，我就是要让他们痛苦，我就是要看看，三年后他们的感情还剩下多少。”
许若凡怕是真的要魔怔了。
现在对她而言，事业上很难对许清如造成什么致命打击，于是她只能转而折磨许清如的感情。
她在击毁许清如的心理依靠。
“我了解我这个妹妹，她从小就顶着一个私生女的名头，抬不起头。爸爸根本不关心她，她那个妈妈疯疯癫癫的，还要她那些奇葩家人，乱七八糟。”
“在这样的家庭长大，她比一般人更加渴望和睦温馨的家庭，更加渴望有人爱她关心她。所以，傅天泽成了她所有的感情依靠，她可以失去名誉地位，失去事业，但对于她而言，如果连傅天泽都失去了，她的人生就只留下灰暗和冰冷了。呵呵。”
第1163章 不告而别（三）
许若凡笑起来，那笑声怪异得就要将这片夜色扭曲，让陈笙有些不寒而栗。
陈笙等她发完了疯，将手里的移动硬盘递给她：“你让我整理的东西我已经整理好了，我们的势力和洛羽宁的势力已经规整出来，恕我直言，你要是再这么任性下去，只怕最后真的会把老大的位置拱手相让了。”
许若凡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她收了硬盘，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若凡，你现在是一心一意只想整垮许清如了吗？你的‘六蠹门’呢？”陈笙问她。
许若凡发出一声冷笑，而后抬头看陈笙：“什么我的‘六蠹门’，我也不过是他们的一枚棋子，只是我这枚棋子掌控不了了，没办法，他们只能听我的话。”
这些话，许若凡没有对其他人说过，可自从傅铮死后，她心底似乎有数不尽的情绪与情感，想找人倾诉，找人倾吐。
一直以来，她都很孤独啊……
陈笙目露无奈，叹息：“行吧，你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就好。”
“陈笙，你肯来‘六蠹门’，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洛老大？”许若凡突然问他。
陈笙微怔，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坦言：“为了洛老大。”
“要是有一天将来我和洛羽宁真的水火不容，你一定会站在洛羽宁那边，对吧？”许若凡又问。
“对。”
陈笙依旧直言不讳。
许若凡轻笑：“果然，你还是这么坦白。”
她放下手里的酒杯，突然凑近陈笙，抬起手，挂住陈笙的脖子。
她喝了些红酒，吐出的气息都带着酒酿的迷醉，进而，那双好看的眼眉也变得迷醉起来，一向清冷的面容染上了红晕。
“……”
陈笙只是低眸看着她，不言不语。
也没有任何动作。
“我明明长得还不错，不算倾国倾城，但也算得上美丽动人了吧？追我的人很多的，怎么对你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呢？”
许若凡的声音或许因为红酒的浸染，不再如平常版清冷，倒是透着微醺后的喑哑软绵。
陈笙叹息：“若凡，你喝多了。”
“喝多了？我酒量很好的。”许若凡笑，踮起脚，凑上前去。
陈笙皱着眉头，避开了。
“若凡，我不是傅天泽。”
陈笙的话就像是冰河裂开了一条裂缝，冰冷的水汹涌而出。
她的眼眸似乎恢复了些许清醒，收回挂在陈笙脖子上的手，后退几步，转过身去。
“好了，交待你的事情，尽快去做，那些蠢货喜欢扎在梓潼，就让他们继续蠢好了。你现在要做的，是早点查清楚最近那些赝品，到底从哪里出来的。”
许若凡似乎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冷漠而不近人情。
就像是一个只会下指令的没有感情的机器。
陈笙答应下来，拿上东西很快离开。
许若凡垂眸，看到一旁放着的那杯红酒，还剩不少。
才喝了那么一点，她就醉了吗？
还是因为，陈笙他……
许若凡否定这个想法。
陈笙不是傅天泽。
即便他们的眼眉，有那么一点相似。
只是有一点而已。
如果不加注意，根本不会觉察。
呵。
只是有一点而已。
许若凡不停地告诉自己。
第1164章 不告而别（四）
许清如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竟然睡在了车里。
她惊坐起来，看到车外依旧漆黑一片，看了手机一眼，已经凌晨两点了。
她在车上睡了这么久？
她看了一眼驾驶座，程浩不在，但车没有熄火，源源不断的暖气温暖着她。
许清如微窘，摇下车窗，左右看看，很快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程浩。
她更愧疚了。
她这是让程浩在冰冷的寒夜里站了多久？
“程浩。”
许清如叫了他一声，程浩立刻走了过来。
“夫人您醒了？”
许清如点头，目光转了一圈，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这里是……
“我们怎么到傅家老宅门口来了？”许清如惊讶。
程浩解释道：“严涵这两天回荆城了，夫人您现在碧澜小区，一个人住不会怕吗？”
许清如无语，怕什么？
“你先上车，外面冷。”许清如说道。
程浩却伸手打开了车门，请她下车。
“夫人，您不用担心吵醒傅老先生，我这里有钥匙。”
“……”
许清如无语，这准备够齐全的啊。
她抬头看程浩，问：“这是傅天泽让你说的？”
这说话的逻辑，这用语，要说不是傅天泽教的，她一定不信。
程浩愣了一会，点头。
“程浩，我现在不能……”
“夫人你不用担心，傅少不在老宅。”程浩抢先一步说道。
许清如竟然无言以对。
“而且傅少说了，您这个月该来看看傅老先生了。”
程浩又补了一句。
果然就是傅天泽那个人教程浩的！
许清如觉得又好笑又好气，还是投降了，下了车。
在傅宅睡一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宅的被窝太温暖了，许清如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一起床，赶紧收拾好了跑下楼。
傅爷爷果然坐在院子里撸猫。
“喵喵……”
小黄看见许清如，兴奋地从傅劲松怀中跳下来，奔向许清如，抱着她的腿开始蹭，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许清如有点想哭。
她弯下腰去，抱起小黄。
“小黄~有没有乖乖听爷爷的话啊？”
“喵喵——”
“哈哈。”傅劲松也起身过来，“它挺乖的，不过好像比较听天泽的话。”
许清如赶紧起身去扶傅劲松。
“爷爷，我起晚了。”
“无碍无碍。你太累了。”
傅劲松说着，拉着许清如往餐厅走。
“午饭已经做好了，我们去吃吧。”傅劲松笑道。
“哦……”
一起来就吃午饭这种事，只有在傅天泽的“迫害”之下才会发生。
她这一觉，真是睡得太久了。
许清如心里七上八下的，坐在餐桌旁，心神不宁。
她很怕，很怕傅天泽突然就回来了。
她很怕见到他。
可她昨晚明明做了个梦，梦见他抱着她，还亲她……
许清如甩甩头。
“怎么了？菜不合胃口？”傅劲松看许清如古古怪怪的，问道。
许清如赶紧摇头：“不是。”
说完低头扒了几口白饭。
“行了，小清如，天泽今天不会回来的。”傅劲松一眼看穿许清如的想法。
许清如一怔：“不会回来？”
第1165章 不告而别（五）
“是啊，他……”
傅劲松话还没说完，一个人影急匆匆地从门外窜进来，边窜边喊道：“我回来了！终于搞定了！”
是凌越的声音。
凌越很快窜到了餐桌前，朝傅劲松笑嘻嘻地微微鞠躬：“傅老。”
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傅劲松一头黑线：“你这么风风火火的做什么？”
凌越开心道：“许掌门让我主持的事情完成了，我高兴啊。”
许清如轻咳了一声，凌越才收敛了一些。
“爷爷，我之前让凌越带人去高黎贡山的密洞，还有霖山又查看了一番。”许清如向傅劲松解释道。
“哦，高黎贡山就算了，霖山我记得，你和筠之出事后，我们派人去查过，除了那批赝品，没什么特别的发现。”傅劲松说道。
许清如点头：“是，但我总觉得，也许漏了什么地方。”
说完她看向凌越，问他：“你们有什么发现？”
凌越来了精神，兴高采烈地说：“我带着南北派的人，在这两个地方又搜了几遍，还让南派的人到附近去做田野调查，总算查出点事情。”
“高黎贡山那里人烟稀少，基本找不到什么人来聊这件事了，但我们的人打开了上面的密洞后，发现那是个进行过两次改造的墓穴。”
凌越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枚东西，交给许清如。
“小许你想的没错，你爸爸留给你的这个蛇形金印，就是打开那个密洞的钥匙，不过要剥去外面那层浆。可惜了，你爸爸做好的金印不得不被破坏了。”
许清如接过那枚金印，它已不再是当初的蛇形金印，而是一枚方方正正的小印章，印章上凹凹凸凸做了一些特别的纹路出来。
许清如笑笑：“没事，他原本就是要让我们剥去外层的。这印章上的纹路，应该对应那个石门小孔锁的纹路，所以两者一旦契合，就能启动机关。”
傅劲松也看见了那枚印章，有些好奇的说：“这就是当初你在姚朝云那里拿到的蛇形金印？真没想到，诲平那小子技艺这么高超了，竟然能够在这么小的印章之外，包起一层完全不同的外壳。”
许清如将手里的印章递给傅劲松，解释道：“这种手法，在‘怀音手记’里也出现过，造赝是也会用到，改头换面，换成完全不同的模样。”
“爸爸是故意做成与滇王之印相似的蛇形金印的。太姑奶奶生活的时代，石寨山古墓群还没有被发掘，没有人会知道滇王之印长什么模样。所以，别人看到这枚蛇形金印，很有可能只当做是滇王之印的赝品。”
“但这枚印章落入到我们手里，一面把我们引导到晋城，一面也在告诉我们，这个金印有问题，需要揣摩。”
许清如说完，凌越听见了，不禁嘻嘻、笑道：“小许，我听你这么一说，看来你是猜透你爸爸的用意了。有其父必有其女吧，只有你这个女儿，才能猜出你爸爸这么复杂的心思了。”
许清如只是笑笑。
第1166章 不告而别（六）
真是是因为父女之间的默契吗？
可她发现父亲的计划后，已经越来越觉得，她对父亲的感情似乎在慢慢变得淡薄。
凌越不清楚许清如与许诲平之间的复杂关系，傅劲松却是知道的，他轻咳一声，阻止了凌越继续说下去。
许清如没再多想，看向凌越道：“你们打开密洞后，有什么发现？”
“哦，”凌越想了想措辞，“也是空的。我们上下几个密洞都仔细检查过了，确实是空的。但我们也有点收获。”
“你们的收获，就是发现这几个密洞是经过几次改造的？”许清如问。
凌越点头：“对啊，南派那个叫……哦，叫陈什么秋的，说那个密洞，原来是一个墓穴，大概是唐宋时期的墓穴了，后来有人在这个墓穴的基础上扩充了洞穴，再后来，又设置机关。设置机关的应该是傅怀音前辈。”
许清如“嗯”了一声，思绪开始运转起来。
她想，不但设置机关的是傅怀音，可能连扩充洞穴的也是傅怀音。
如果要迷惑青木哲也，就要事情做得逼真。
一个唐宋的墓穴里，放置着一些古旧的东西，还有什么比这种方式更加吸引青木哲也的目光？
“清如，你在想什么？”
傅劲松见她发了一会呆，不禁问道。
许清如抬头，笑笑：“没什么。”
凌越听了一会，见许清如看着他，于是又继续说：“那几个洞里原来应该是有东西的，后来被搬走了，他们推测，搬走的时间应该很长了，因为基本没什么痕迹留下。”
许清如“嗯”了一声，没说话。
凌越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高黎贡山那边能发现的事情，就只有这么多了。”
许清如点头。
在高黎贡山找到的线索，不过就是证实了她之前的猜想罢了。
许清如又问：“霖山呢？”
凌越眼睛亮起来：“霖山就复杂很多了。那边人多，我们走访了好几个村子，找到了不少有意思的线索。”
凌越得意洋洋卖起关子。
许清如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说。”
凌越“哦”了一句，赶紧继续说：“霖山的那个洞，是新挖的，听一些老人讲，他们还有一点记忆，他们的父母曾经参与挖洞，当时还给不少工钱。”
“不过他们也不知道当时挖那个洞做什么，只知道后来有日本军去过，那个时候鬼子进村，寸草不生，他们都赶紧跑了，等日本兵走了才回来的，所以他们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凌越说完，傅劲松便道：所以，当年青木哲也带人去过霖山？”
“这是其中一种可能性。”许清如说道。
想了想她问凌越：“他们有没有人提过，霖山洞穴里的那些东西？”
凌越点头：“他们说，以前有过什么传说，说霖山里面有个什么古代国王的宝贝，有人进去找过几回，什么都没找到，这件事就淡了。”
这么看来，霖山是吸引青木哲也的另一个陷阱。
许清如沉默着，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