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7章 终得相见（四）
呵，这个大骗子，原来他早就预料到他可能会遇到危险，竟然还像交代后事一样，与凌越交代这种事情。
真是让许清如又恼怒又难过。
她的指腹下意识的，抚上平坦的小腹，吸了吸鼻子。
这时手机再一次震动起来。这一次，傅铮让他们停车，下车沿着一旁的小路向山里走。
凌越直接破口大骂：“真的是把我们当猴耍啊！”
许清如倒是没说什么，傅铮这番操作很正常，她打开车门，准备照傅铮的指示，踏上那条不能称之为“路”的路。
那是一道弯弯曲曲蜿蜒向山内的小道，看起来应该是人踩出来的。
也是，这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刚下了车，突然有人从两侧的林子里窜出来，衣着粗糙，面目狰狞，那样子看上去，像是恨不得在脸上写“我是坏人”几个大字。
“许清如小姐，让我们好等啊！”其中一个人走过来，手上还拿着一样长形仪器。
那仪器许清如认识，是金属探测仪器。
许清如也不跟他们废话，一番折腾下来，对方确定他们身上没有金属物品后，才放了行。
真是堪比安检。
一路虽然晦暗阴森，时不时有不明动物的声响从两侧的林子里传出，但好在，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待许清如和凌越行至山内一处开阔之处，便看到了几架帐篷，孤孤零零地架在那里，看样子是临时搭建的。
很快，帐篷里的人钻了出来，看到许清如和傅铮，大声嚷嚷：“你们是什么人？”
凌越也大声嚷嚷回去：“是你们老大请来的客人！”
那几人愣了一愣，其中一个转回去，没过一会，傅铮便走了出来。
“呵呵，弟妹，来得挺快的啊，一路奔波，辛苦了啊！”
傅铮皮笑肉不笑的，许清如懒得与他周旋，直接问：“傅天泽呢？”
傅铮笑：“这么着急做什么？做交易，不是要先谈好价码吗？”
许清如清冷着声音说：“我和你不是已经谈好了吗？我撤销公开传授‘怀音手记’的公告，你放了傅天泽。”
“哦，这么简单啊。可我怎么觉得，我挺亏的？我并不是很想要‘怀音手记’，但你很想要傅天泽，对吧？”
傅铮继续冷笑，他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在这场交易里，许清如更显得急迫一些，所以谈判的主导权应该在他手里。
许清如可没这么容易上套，越是紧张焦虑的时刻，她越要保持冷静。
她看了傅铮一眼，笑：“是吗？要怎么，你急不可待地让我来见你，急不可待的，想让我撤回公告？”
“确实，你并不需要‘怀音手记’，许若凡现在也并不是很需要，但你需要为许若凡保驾护航不是么？她不是打算用‘怀音手记’让傅家名声扫地吗？我这样公开‘怀音手记’，她还怎么实现她的计划？”
“我想，现在她一定非常暴躁，非常愤怒吧？傅铮，要论急切性，不知道是你急切一些，还是我急切一些？”
第958章 终得相见（五）
许清如一番话说得冷静而理智，语气里几乎听不到半点情绪波动，连一旁的凌越都有点怀疑，许清如这是不是对傅天泽没多少感情了？
傅铮也迟疑了片刻，见许清如还是一脸淡定后，扯开嘴皮道：“许清如，你对天泽真是无情啊，没关系，我拖得起，到时候看看，是你先拖垮了若凡，还是我先把傅天泽拖死了，呵呵，你难道会不知道，他再不就医动手术，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许清如的心口颤动起来。
她当然知道，她当然想让傅天泽赶紧回来，赶紧去动手术，她害怕时间再拖一分一秒，会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那块血块，对傅天泽来说像是炸弹一样，随时都可能爆炸。
可她更加明白，只要她稍稍表现出急切，傅铮不但不会和她好好谈，还会以此为把柄，将她与傅天泽玩弄于鼓掌之中。
许清如强迫自己压下所有情绪，浅浅地说：“说到这个，你现在是不是应该让我见见傅天泽了？我怎么能确定，他真的在你手上？又怎么能确定，他还活着？”
许清如说到“活着”二字上，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
傅天泽，你必须给我活着！
“呵呵，许清如，你的心可真够狠啊！”
傅铮这么说着，挥一挥手，让手下进了其中一间帐篷，很快，便拽着傅天泽出来了。
那个熟悉的身影落在她眼眸中，逐渐清晰洗起来，凝起了她眼中的激动与难受。
他脸色不好。
他胡渣没有剔除。
他的衣服褶皱得厉害。
要是平日的傅天泽，肯定要被自己这番形象气死了。
许清如这么想着，即便极力压抑了所有的情绪，还是不可控制的，酸了鼻子，泪珠从眼眶里跌落下来。
这一幕，傅铮看得清清楚楚。
“许清如啊，你真是掩饰得很好啊，可现在哭个什么？难过了吧？哈哈！”
傅铮就像是抓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把柄，狰狞而笑。
许清如还是直直地盯着傅天泽看。
傅天泽也看着她。
两人便这么相视无言。
其实许清如不知道，那一刻傅天泽多想过去拥抱她，亲吻她，像以往一样，批评她冲动行事，斥责她不该来这里。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现在就如砧板上的鱼，我为鱼肉，人为刀俎。
而且，是傅铮用来要挟许清如的筹码。
于是他便只能直直地看着许清如，所有的情绪都在他眼眸中流露出来。
他相信她看得懂。
而她也确实看懂了。
许清如敛起情绪，看向傅铮：“你现在是想怎么样？继续谈交易，还是继续你冷嘲热讽的癖好？”
傅铮哼了一声，伸手拽过傅天泽，他手下那些人，随即将许清如和凌越包围起来。
“你们做什么！”凌越叫道，谨慎地拦在许清如面前。
“做什么？真是好笑，许清如，你竟然真的敢单枪匹马地来。哦，不对，还带了一个送死鬼来。”
傅铮道。
这个“送死鬼”，指的当然就是凌越。
第959章 幕后之人（一 ）
凌越气上心头：“傅铮，难道你想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又怎样？许清如，我把你和傅天泽都解决了，你还怎么想怎么公开‘怀音手记’？谁知道你竟然真的这么傻，就这么来了，哈哈哈哈！”
傅铮似乎已经被自己的周全计划，乐得掩饰不住地开心起来。
许清如只是像看个傻子一样，看傅铮乐完了，嘴角浮起嘲讽的笑意：“傅铮，你真的当我是傻子？就这么过来了，任你宰割？”
傅铮一听这话，脸色沉下来：“这么说，你还带了帮手过来？”
这不可能，他们来的一路，都在他的监控中，根本没有其他人跟着他们，他们身上也没有任何通讯设备，即便有，这块区域毫无信号，他们根本无法发送消息。
除了树林这一段路是盲区……
傅铮的脸色变得青黑，他瞪着许清如：“呵呵，就算你真的找了帮手，也无济于事了，许清如，你今天就陪着你老公，共赴黄泉吧！”
傅铮说完，狰狞着一张脸，从衣袋里取出了一支手枪。
“傅铮！你想杀我就杀，别动她！”
一直沉默的傅天泽忽而开了口，可话却被许清如接了过来：“天泽，你不用担心，傅铮他不敢对我们怎么样，要知道，洛羽宁还在我们手上，傅铮在动手之前，总要考虑一下后果，对吧，傅铮？”
许清如倒是镇静无比，几句话说下来，表情依旧淡淡的。
傅铮握着手里的枪，嘲笑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招？许清如，反派死于话多，我可不会像上次那么傻。”
上次？
许清如的眼皮一跳，一道灵光闪过脑中。
这道灵光让她把所有事情都串联起来，她原本想利用洛羽宁要挟傅铮，可现在，她改变了主意。
她迅速脱口而出：“许若凡为什么突然要击垮傅家，洛羽宁为什么姓洛，这件事你以为我毫不知情？”
许清如的话，成功地让傅铮停止了下一步的动作。
他的枪口依旧指向许清如，可却没有开火的意思。
许清如趁此机会，继续说道：“‘六蠹门’原本的老大，姓洛，是洛嘉的后人。二十几年前，你们的洛老大突然下落不明，‘六蠹门’群龙无首，内部争斗不断，所以只能选择先隐蔽起来。”
“可没想到，几年后，与你们洛老大有着莫大关系的人出现了，你们把这个人推上了‘六蠹门’老大的位置，直到今日。”
“可谁能想到，二十年后，竟然让你们找到了洛老大的亲生骨肉，呵呵，按理来说，这个位置本就该属于这位真正的洛氏遗孤，只是你们已经有了一位老大，又来一个，这该怎么处理？”
“所以，你们组织里的高层决定，让洛氏的骨血先干出一番功绩，再找个机会，把他推上老大的位置。这样一来，你们现在的老大势必要被你们赶下台了，呵呵，她怎么肯。”
“这个所谓的洛氏遗孤，就是洛羽宁，而那个面临退位的老大，就是……”
“够了！”
第960章 幕后之人（二）
傅铮阻止了许清如进一步说下去，他握着枪支的指节变得惨白，连对向许清如的枪口，都变得有些颤抖。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是谁告诉你的？”傅铮低吼着。
许清如云淡风轻地笑：“这倒不用谁告诉我，随便想一想就知道了。从我放出消息，到你约我见面，你以为我只是让人跟过来帮我这么简单？”
“傅铮，你和许若凡为什么一定要利用‘怀音手记’来对付傅家？还有之前，为什么一定要围困顾家？现在明明不是最好的时机，要做这些事情，也应该等我帮你们找到‘边郎国’墓葬群后再行动。”
“可你们竟然这么迫不及待，不就是想让洛羽宁在执行任务过程中被我们逮住，同时又深刻打击顾傅两家，为你们现在这位老大稳固地位吗？”
“这么看，你们‘六蠹门’内部，也不安生啊！”
一直在倾听的傅天泽，脸上不可抑制地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她究竟是从哪里得知这些事情的？从傅铮的神色来看，许清如说的这些事情，看来都是真的。
如果洛羽宁就是洛氏遗孤，那么现在“六蠹门”的老大，就应该是……
傅天泽再一次无可抑制地惊讶了。
“到底是谁！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傅铮还在叫嚣，整个人的情绪激动起来，手里的枪已经握不稳了。
许清如决定满足他的好奇心，顺便刺激一下他，便道：“是你刚才告诉我的啊，傅铮。”
他刚才告诉她的？
“你胡说什么！我根本没有告诉你！”傅铮在极力反驳。看来那个人果然是他的软肋，他根本接受不了那个人的身份已经泄露的事实，更不可能相信，是他泄露了这件事。
许清如往前走了几步，向着傅天泽的方向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对着傅铮继续说道：“你刚才说，‘上次’，是哪一次？呵呵，不就是我在曲靖遭到绑架那一次吗？”
傅铮的眼眉开始跳动起来。
“我记得那一次，绑架我和顾筠之的是谁，我也记得，在场的人有谁。可是傅铮，我怎么不记得有你呢？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当时那个蒙面的人，是你。”
许清如的话，这一次直击了傅铮的心底，仿佛在对他进行灵魂问询，她竟然都猜出来了……仅仅是因为他那句不经意的话……
他被这样的挫败感堵得有些窒息，但他又似乎看到了一线生机，似笑非笑地看着许清如，冷言道：“所以，你觉得我是‘六蠹门’的老大？”
然而许清如接下来的话，才是彻彻底底地将他打入了地狱。
“你不是，你只是替身而已。当时我见到的蒙面人，有两个，一个是你，一个是‘六蠹门’真正的老大。”
“那个人，她姓许，叫许若凡。”
傅铮只觉得心口抖了抖，身体也随之晃了晃。
那个名字，许清如果然是猜到了。
不，不能现在认输。傅铮心想。
“许清如，你的想象力很丰富。”傅铮继续逞强。
第961章 幕后之人（三）
许清如也不想再与他解释，径直说道：“是不是真的，你心里明明白白。我实话告诉你，我已经与顾筠之商量好了，一旦我和傅天泽今晚十点还没有回去，他回带着洛羽宁，把许若凡的事情全部抖出去。”
“傅铮，你可不要忘了，不管是南北派还是‘六蠹门’，他们在意的根本就不是事实的证据，而是风险。一旦南北派的人怀疑许若凡是‘六蠹门’的老大，那么她今后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一旦‘六蠹门’知道许若凡的真实身份可能已经暴露，那么他们就会牺牲许若凡。”
“至于我说的对不对，我想，只有你自己清楚了。傅铮，现在离晚上十点大概还有四个小时，从这里回到保山，大概需要三个半小时，我给你时间思考，但警方和我的人很快也会过来，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还是早下决断为好。”
“是要杀了我们，还是要保住你心爱的许若凡，你自己决定吧。”
许清如这下也与傅铮彻底摊牌了，她相信傅铮的人应该已经发现跟过来的警察，她也用不着隐瞒了。
果不其然，傅铮留守在树林外的手下气喘吁吁跑过来，在傅铮耳畔说了什么，许清如便看到，傅铮那张脸都要绿了。
可是很快，那张快要绿了的脸，似乎缓了过来，冷笑道：“许清如，你确实不容易对付，但我也不是任你戏弄的人。”
傅铮说完，突然枪口一转，抵到了傅天泽的额头上。
“许清如，你现在立刻放了洛羽宁！否则我杀了他！”
傅铮大概是魔怔了，不假思索地，便做出了这个举动，对许清如下了这个命令。
这一次，许清如还没说什么，傅天泽倒是先开口了：“傅铮，你这样做毫无异议。就算没有洛羽宁，顾筠之依旧可以将许若凡的身份说出去，你挡不住的。”
“照你这么说，就算我放了你们，若凡的身份也瞒不住，那不如我们一起去死吧！”
傅铮的指节已经扣在了扳机上。
他这幅样子，已经疯癫了，看这架势，是要与他们同归于尽了。
凌越大喊一声，就要奔过去，傅铮的小弟也开始惶恐起来。
“铮哥你别……你别……”
“别冲动啊铮哥！”
……
现场开始混乱起来，一片躁动。
许清如清着嗓子朝傅铮大喊：“你把我留下，这件事情就永远不会泄露出去！”
许清如的声音穿透空间的阻隔，传入到了傅铮耳中。
也传入了凌越和傅天泽的耳中。
傅天泽只是微怔片刻，随即开口道：“我留下，许若凡的身份秘密永远不会传出去。”
“傅天泽，你不能！”
许清如脱口叫道。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听得傅铮很是心烦。
傅铮咬牙，枪口依旧没有移开。
许清如只是浅浅地看了傅天泽一眼，看到他眼中的焦急与愤怒，她知道，如果傅天泽现在能好好与她说话，一定会批评她，冲动莽撞，不自量力。
可她怎么会看着心爱的人，为自己再承受这些？
第962章 入院治疗（一）
傅天泽可以为她豁出性命，她也能为傅天泽豁出性命。
许清如嘴角浮出浅笑，她想起傅天泽执意要来保山那一天，在电话里对她说的那些话。
他说，她一哭，他就会心疼。
他还说，他爱她。
她好后悔，那个时候，她应该说点什么的。
说点什么都好。
现在，是没有机会了吗？
许清如心口有些疼。
她望向傅天泽，那眸子可以溢出水来。
她在告诉他，她也爱他。
后来的事情，傅天泽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了，他只记得许清如那双眸子里似水柔情，记得她的浅笑，记得她那样看着自己。
之后，他便因为头脑过度的疼痛，昏厥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灯光，手上挂着点滴，头部又重又疼，另一手抚上额头，便碰到了缠在头部的绷带。
继而映入眼中的，是坐在一旁的傅劲松和顾筠之。
“小如……”
他的意识还不是很清楚，可一醒来，便找她。
“天泽，你醒了！”
顾筠之一脸惊喜，赶紧按下床头的按铃叫医生。
傅劲松原本一脸的凝重，此刻也软了下来，连连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爷爷，筠之……”
傅天泽挣扎着想站起来，可身体实在脆弱，动了几下根本直不起来。
顾筠之凑近了阻拦他：“天泽，你别乱动，你前天刚动手术，昨天才出的ICU，现在需要静养。”
“手术？”
傅天泽不解，抬起手来，果然碰到了缠在脑袋上的绷带。
头颅整片还是隐隐作痛，某个地方更是疼得厉害。
他定了定神：“清如呢？”
身侧的两人却忽而沉默了。
傅天泽看着他们怪异的表情，心生不解，自个儿回忆了一番，便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昏迷之前，他们在与傅铮对峙，许清如为了让傅铮放他离开，主动提出留在那里。
傅天泽的瞳孔为止一缩，颤着声音道：“她被傅铮带走了是不是？凌越呢？凌越在哪！”
傅天泽很是激动，挣扎着便要起身，头颅因为情绪的激动，再一次疼痛起来。
顾筠之赶紧按住他：“天泽你冷静点！你的伤口还没愈合！你想找死吗？想让清如的付出都白费了吗？”
“你说什么付出？”傅天泽盯着顾筠之，情绪依旧激动。
顾筠之叹了声气：“你先听话，好好躺着，我把事情都告诉你。”
傅天泽深呼吸，片刻后才安静地躺回床上，开口道：“你快说。”
“他们是在林子外找到你和凌越的，他把你扛出了树林。傅家和警方的人赶到林子里的时候，傅铮他们已经跑了，清如也不见了踪影。”
“凌越说，你当时昏过去了，清如便和傅铮走了，交待凌越一定要赶快把你送医院。傅家的人和警方的人还在找他们，但到今天也没有下落。”
“你当时病情紧急，凌越带你在保山进行了简单的护理之后，就带你回昆城，而我带着顾氏医院医生团队来了傅氏医院，当晚就给你开了刀。”
“天泽，医生说要是再晚几个小时，你可能都会性命不保了。”
顾筠之将当天的事情简要告诉傅天泽。
第963章 入院治疗（二）
傅天泽沉浸在回忆中，他脑中一直盘旋的，是许清如看他的那个眼神。
那样温柔，那样决绝。
小如，你怎么总是这么傻？
“这是第几天了？”
许久后，傅天泽终于开了口。
“第四天。”顾筠之回道。
第四天……已经四天了吗？
傅天泽心里万般情绪，自责的，懊悔的，焦躁的，不安的，痛苦的……
所有这些情绪在他身体里翻江倒海一般，让他有些窒息。
“我想见凌越，可以吗？”
许久之后，傅天泽又开口道。
顾筠之与傅劲松相视一眼后，顾筠之轻声道：“天泽，你先休息，等你的情况好转一些后，我再让凌越来跟你说，好吗？”
傅天泽皱眉：“为什么要等我好转？你们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傅天泽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顾筠之还想说什么，傅劲松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筠之，算了，让凌越过来吧。天泽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他应该要知道，也应该要承担起后果。”
什么事情？
傅天泽此时内心的所有情绪都被强烈的不安所替代，他预感到，一定有什么事情，是超出了他的想像。
于是他再次想起身，这一次却被傅劲松压了下去。
“天泽，你奶奶已经过世了，我只有你和清如两个亲人，你现在的情况还不稳定，好不容易才能转入普通病房，我不想你再回到ICU，不想你再一次手术，更不想你撒手人寰，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让清如没丈夫，让……”
傅劲松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闭了嘴，轻叹一声，对顾筠之说道：“筠之，去叫凌越吧。”
顾筠之点头，看向傅天泽：“凌越刚才下楼去给我们买吃的了，你稍等，我打电话给他。”
说完，顾筠之便先走出了病房。
“爷爷，你们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顾筠之一走，傅天泽便继续追问。
傅劲松摇头：“天泽，等凌越来了，让他自己跟你说。”
“是不是清如还有什么事！她是不是已经被傅铮……”
“你胡说什么，傅铮现在不敢动清如。”
傅劲松打断了他的话，眉间微微露出怒气。
“天泽，你不要急，也不要乱，事情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清如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傅铮不敢轻易动她的。再者，许若凡的把柄还在我们手上，傅铮投鼠忌器，不敢乱来。”
“还有，你不相信傅铮，总要相信清如吧？她那么聪明伶俐，每一次身处险境，都能化险为夷，她一定能够保全自己，平平安安地回来见你。”
傅劲松一番话下来，傅天泽更觉得，许清如那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焦灼地等待着，好在很快便等来了凌越。
凌越匆匆进了病房，看到傅天泽醒来，激动得丢掉手里抓着的几瓶水，奔过去。
“傅少，你总算醒了！我真是怕你……哎！要是你有什么不测，我可怎么跟小许交待！”
凌越还是那副样子，叨叨叨的，傅天泽皱眉：“凌越，你实话告诉我，那天还发生了什么事？”
第964章 入院治疗
凌越看了一眼傅劲松，又看了一眼顾筠之，欲言又止。
“凌越，你把事情都告诉天泽吧。”
最后，是傅劲松开了口。
凌越便不再犹豫了，走进了，坐到一侧的椅子上，将当天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当时晕倒过去了，小许她急得都要崩溃了。她干脆破罐子破摔，抢了傅铮手下手里的刀，架在自己的脖颈上，告诉傅铮，如果他不立刻让我带你离开，她就一死了之，这样，顾筠之等不到她回去，一定会把许若凡的身份公之于众。”
“傅铮也慌了，许若凡是他的软肋，他开始还在犹豫，但小许手里的刀已经划破了皮，傅铮马上就答应她的要求，让我带着你离开，而他和他那帮手下，带着小许走了。”
“之后，我就背着你赶紧出林子去求救，刚出林子就遇上了跟来的警察和傅家的人，把你紧急送医。”
“警方一直在追踪傅铮和小许的下落，但至今还没有消息。我们的弟兄也去找了，现在边境线已经封锁，傅铮逃不出去的，只要他还在境内，我们和警方合作，一定能够找到他们。”
凌越说道这里，眼眸中的光芒变得暗淡了些，说道：“傅少，小许临走前交待我，一定要让你好好活着，她还让我转告你，你一定要好好治疗，早日恢复健康，只有你活着，才有希望找到她。她不会有事，她会一直等着你去救她。”
凌越说完这番话，眼眶已经有些红。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许清如有时候做事固执到令人不可置信，上一次在曲靖，她也是这么奋不顾身的，用自己换取他和肖嘉琳的安全。
可那一次，对方觉得她还有利用价值，不会真的要了她的姓名。
这一次呢？
凌越已经无法判断，接近魔怔的傅铮，是否还能放许清如一马。
傅天泽一直在安静地听着整件事情，他的脸色被疾病所导致的惨白覆盖，眸光淡淡的，看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可他紧抿的薄唇，还有紧握的双拳，便透露出他内心此刻的惊涛骇浪。
在听到许清如为了他用性命相博的事情后，他好后悔，好后悔自己不早一点昏了死了，这样许清如就不必因为他受人要挟。
她还这样年轻，就算他离去，她也能够重整自己的人生，重新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想到这些，傅天泽的眼角晶莹，他隐忍着，颤抖着吐出几个字：“凌越，谢谢你带我回来……”
凌越沉默不语，顾筠之和傅劲松也沉默不语，整个病房安静得可怕，空气里充斥的，只有医疗设备发出的轻微响动。
良久后，傅天泽微微侧身，看向凌越：“凌越，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凌越的身子僵了僵。
他再次看向傅劲松和顾筠之，投去询问的眼神。
“你不要看他们！你老实告诉我！”
傅天泽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情绪上涌，紧接着一阵阵的疼痛席卷而来，他低下头，抬起手扶上头颅。
第965章 忍而不发（一）
“天泽！”
傅劲松与顾筠之不约而同上前，想去扶他。傅天泽摆手，继续盯着凌越：“你说。”
凌越咬咬牙：“你等我。”
他转身进入病房的休息区，很快从那里拿了一个背包过来。
那是许清如的背包。
“我把小许的东西都收拾带了回来，她没带多少东西去保山，只有这个背包。”
说到这里，凌越拉开里层的拉链，从中拿出一个长方形盒子。
“这是我在她住过的酒店房间里找到的，她没来得及丢掉，放在了洗手池上。你……你看看吧。”
凌越犹豫着，最终还是把那个长盒递了过去。
傅天泽微微起身，伸手去拿，接过盒子的一端，想拿过来，凌越却似乎不肯放手，紧紧攥着盒子的另一端。
傅天泽皱眉：“凌越？”
凌越最终还是松手了，却不敢抬头看傅天泽。
傅天泽拿过那个盒子，迅速打开，映入眼帘的东西，他不熟悉，但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样东西上的标记让他脑中轰的一声响。
白色的长条塑料棒，一头盖着粉色的盖子，“毓婷”两个清晰的字嵌在一端。
傅天泽很快判断出这是一支验孕棒。
他抬头，看向傅劲松：“两条红色横线，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在抖。
其实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可他不愿相信，更不想相信。
傅劲松痛苦地闭上眼睛。
顾筠之撇过脸去，不忍再看傅天泽的眼神。
那眼神太过于绝望和悲痛，让他觉得，傅天泽的精神世界，大概已经崩溃了。
空气里凝重的氛围，让所有人都要窒息了。
许久许久，顾筠之听到细微的抽泣声，看过去，傅天泽的泪水已经浸湿了他的衣袖，还有他手上那支验孕棒。
“小如她……怀孕了？”
这似乎是一个难以置信的问句，从傅天泽口中说出，却成了含着无限痛苦的陈述句。
顾筠之看不下去了，他走过去，蹲在傅天泽病床一侧，凝着目光说：“天泽，她是怀孕了，你要做爸爸了。”
“所以，你不能这么快倒下，你必须尽快好起来，才有能力去保护你的妻子和孩子。”
“你现在不许崩溃，更不许绝望，如果你找不回清如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你听到了吗！”
顾筠之的语气变得严厉而狠绝，他抓着傅天泽的衣襟，指节苍白而颤抖。
而后，傅天泽只是低着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在那漫长如年的几分钟里，顾筠之不知道傅天泽经历了怎样的情绪变动，也不知道他的思绪经过了几番的挣扎，更不知道，他是用怎样的理由，支撑自己挺过妻子和孩子下落不明的煎熬，重新振作。
顾筠之看到的，是几分钟后，傅天泽收敛起所有的情绪，抬眸看他，从口中吐出一句话：“筠之，我饿了，你能帮我找点吃的吗？”
顾筠之的整颗心终于禁不住地揪了起来，一种名为“心痛”的触感自心脏而始，拧着他的肺腑，催动他的泪腺。
第966章 忍而不发（二）
他噙着眼泪点头：“好，我马上去买。你先等等，很快的，我很快就回来了。”
顾筠之已经变得有些语无伦次了，他站起身来，快步向病房门外走去，却不知因为蹲久了腿麻，还是难过到极致的情绪让他失了重心，他的脚步晃了好几下，才终于站稳，走了出去。
凌越终于回过神来，哑着嗓子问傅天泽：“傅少，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
傅天泽点头：“有劳了。”
凌越逃离了这个让他也几乎崩溃的氛围，抱着许清如的背包去了休息区，给傅天泽倒水。
傅劲松看着自己的孙子，看到他躺在病床上，脸上的神色似乎已经恢复如常。
傅劲松的目光落在他手上依旧紧紧攥着那支验孕棒上，重重叹了口气。
“天泽，清如为你受了太多苦楚了。你要给她信心，也要给自己信心。女子虽弱，为母则强，她一定会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拼尽全力和傅铮周旋。”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地找到她的下落。医生说你手术后，至少需要继续住院治疗两周，静等情况稳定。到时CT没有异常，才能出院。”
“在这段时间里，你千万不能冲动，更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否则病情反复，留下病根，或者残了死了，你怎么对得起清如和孩子？”
傅劲松语重心长，傅天泽也明白他的意思，点头：“爷爷，您放心，我一定谨遵医嘱，好好配合治疗，尽早康复。”
“你明白就好。”
傅劲松似乎松了口气。
凌越正好端水过来，帮傅天泽调整了病床的倾斜度，给他喂水。
“你还昏迷的时候，嘉琳过来看过你两次。她说等你醒了，再过来看你。”凌越说道。
傅天泽喝了口水，点头：“好。”
凌越心里一咯噔。
傅天泽这幅样子，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安。
即便他没有过于激动，也没有哭天喊地，可这样波澜不惊的模样，却让人觉得心惊肉跳。就像是一座活火山，随时都可以喷发出来。
“除了我们几个，还有几个护工来照顾你。你要是觉得她们不好，我再给你换。”
凌越又继续说道。
傅天泽此刻想起的，却是车祸住院那一次，许清如一直陪在他身边，总是紧张兮兮地随时关注他，生怕他再出什么问题，心疼得不得了。
那个时候他还在想，要是他多受伤几次，许清如就能多几次关心他心疼他了……
可是小如，我又受伤了，这次比上次更难受了，你怎么不在我身边了呢？
傅天泽想起这些是来，鼻子开始发酸。
他压抑下情绪，看向傅劲松：“爷爷，我有事和你谈。”
凌越便立刻明白傅天泽的意思，轻手轻脚离开了病房，带上房门。
傅劲松靠近傅天泽身侧，问：“你有什么要紧事？”
“我想让法医对奶奶进行遗体解剖。”傅天泽的声音有些嘶哑，但语气坚定。
傅劲松微微讶异后，又问：“这就是你当初对外宣称，你奶奶已经火化下葬，却让我保留她的遗体的原因？”
第967章 忍而不发（三）
“天泽，你想让法医解剖你奶奶的遗体，你知道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要报警立案，告诉警察你奶奶是被人谋杀的。”
傅劲松的声音已经颤抖起来，他明白孙子在怀疑老婆子的死因，但要他接受这种怀疑，自己的妻子会被人害死的，他难免情绪激动。
傅天泽没有避讳，说道：“我就是这个打算，但我们需要和警方秘密进行调查，以免打草惊蛇。”
“爷爷，我知道您很难接受，可是我和清如都觉得奶奶的事太过于蹊跷，就算她身体不好，也不可能突然间撒手人寰。”
“如果她真的是为人所害，我们一定要找出凶手，为她讨回公道。现在能够查清真相的办法，就是解剖遗体。爷爷，我知道你可能会怪我不孝，但我一定要这么做……”
傅天泽的话到了最后，哽咽不成音。一想到疼爱他的奶奶，可能被人所害，死不瞑目，他便如被千军万马碾过心头一般疼痛。
但他更明白，现在妻子和孩子被人挟持，奶奶死因不明，他不能一直沉浸在痛苦和悲愤中，他必须振作起来，重整旗鼓，找回他的妻子，为奶奶报仇。
傅劲松眼睛有些发疼，他叹气：“我不是那种为了遗体完整宁愿让你奶奶冤死的人，也没有那么封建迷信，觉得这么做会让她死后不安生。我相信如果你奶奶知道你的决定，也一定会支持你，让我们为她讨回公道。”
“她的遗体是她留在世上最后的证据，也是能够查清真相的唯一途径。天泽，我只是怕你接受不了，你嘴里没说，但我也知道你奶奶去世对你的打击。你不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
傅天泽摇头：“这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我不能让奶奶死不瞑目。”
傅劲松见自己的孙子如此坚持，便点了头：“好，我去找苏警官谈这件事，有什么结果，再与你说。”
想了想又说：“还有，清如的事，你不要怪自己，那种情况下，你只能选择去保山。”
傅天泽心口很疼，他侧过身去，说道：“爷爷，这几天辛苦你们了。我想自己躺一会，可以吗？”
傅劲松不语，片刻后，安静地帮傅天泽摇下病床，便起身离开病房了。
凌越在门外等他，见他出来，道：“傅少的心情不是很好。”
带上门，傅劲松叹气：“他大概又想清如了，以前都是清如在照顾他。”
“嗯……傅爷爷，傅少现在需要精心休养，所以有些事情，恐怕只能让您和顾少爷操心了。”
凌越说道。
“什么事情？”
“是夏雪宁的事。小许之前让人将夏雪宁保护起来了，她担心‘六蠹门’的人再次利用夏雪宁威胁洛羽宁，做出危害南北派的事情。程浩昨天问我，夏雪宁这边，是继续让她留在我们的地方，还是尽早送她离开？洛羽宁现在还在顾少手里，这件事恐怕需要您和顾少商量。”
凌越将事情向傅劲松解释一番。
第968章 忍而不发（四）
傅劲松先前并不清楚这件事，想了想，道：“我和筠之先谈谈。”
“好。”
“凌越，寻找清如的事情，就先由你安排，如果对方提出什么条件，那就先满足，清如的性命要紧。”
傅劲松交待完这件事，再看一眼安静的病房，与凌越一同离开。
*
顾筠之请特供食堂的厨师煮了鱼汤和白米粥，小心装好，端回病房。这些事本可以交代护工来做，可顾筠之想亲力亲为。
医生说傅天泽术后只能先进一些流食，忌辛辣生冷，思来想去，顾筠之觉得还是鱼汤最合适。
他想起上次傅天泽住进顾氏医院，顾恺明每天都让家里出事炖鱼头汤，明里暗里地让顾筠之送到医院给傅天泽，没想到傅天泽喝了那么久的鱼头汤，竟然没有喝吐。
这次住院，傅天泽恐怕又要跟鱼分不开了，许清如不在，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挑食。
想到这些，顾筠之觉得好笑又苦涩，想笑出来，又笑不出来。
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傅天泽和他相继受伤住院。傅天泽这已经是第二次重伤入院了，两次都是因为傅铮而出的事故，而现在，清如还在手上……
他现在只希望早日逮着傅铮，之后，他绝不手软，绝不放过傅铮，他要让傅铮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顾筠之一边想着，一边进了病房，却见到病房里的灯光已经被调暗了些，傅爷爷和凌越都不在，傅天泽躺在床上，似乎在闭目休息。
顾筠之以为他睡着了，轻手轻脚地把保温饭盒放在桌子上，准备撤出去的时候，却听到傅天泽叫了他一声。
顾筠之颤了颤，走过去：“吵醒你了？”
傅天泽摇头：“没有，我没睡。”
说着，指了指床尾：“能帮我调高床头吗？”
顾筠之赶紧照办，而后坐到傅天泽身侧的椅子上，问：“我带了粥上来，你现在想吃吗？”
傅天泽摇头，目光落在顾筠之身上，。
房间里的灯光过于昏暗，顾筠之看不清楚傅天泽的眼神是怎样的，但他知道，傅天泽有话与他说。
片刻之后，傅天泽的声音传过来：“你在怪我。”
这是一句陈述句。
顾筠之心口跳了跳，没有否认：“是，我是怪你。天泽，你为什么一定要去保山？如果你当时没有坚持去，清如就不会追过去，你或许就不会被傅铮挟持，清如也不必为了你，陷入险境。我怪你，我真的不得不怪你。可我还是想听你的解释。”
傅天泽抬眸，目光点点看着顾筠之。
在短暂的思考之后，他决定将这件事情告诉顾筠之，毕竟，以后有许多事情，需要顾筠之帮助与支持。顾筠之如果不清楚这件事情，保不齐将来又会有人拿这件事威胁顾筠之，那时，顾筠之便会和他一样，变得被动。
可在说出这些事情之前，傅天泽语气认真而凝重地问顾筠之：“你会承诺，绝不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吗？”
看来，这件事是个惊天大秘密。
第969章 爱如深海（一）
顾筠之慎重地思考过后，点头：“既然这样秘密的事情你都想告诉我，那么我想，我是必须知道这件事的，因为我可能对这件事有所帮助。天泽，我答应你，你今天与我讲的事情，我绝不会再向其他人讲起。”
“就连清如，也不能告诉她。”傅天泽继续说道。
顾筠之这下不明白了：“清如？为什么特别强调她？”
“筠之，这件事，不能让清如知道。”
这语气又是这般严肃认真。
顾筠之想了想，点头：“好，我答应你。”
病房昏暗的灯光一层层笼罩在两人身上，门外的风穿过门底的缝隙，掀起窗帘一角。
顾筠之静心地听着傅天泽说完整件事情，他的脸色，变得如傅天泽的病容一般惨白。
他沉浸在各种思绪中，那些思绪就像是一团麻，把他自认识许清如以来的种种事情缠绕在一起，找不到线头，解不开这团麻。
十来分钟后，顾筠之冷静下来，对傅天泽说：“就算清如不是许诲平的亲生女儿，也不能代表她是那个人的女儿。”
傅天泽道：“是，这或许只是傅铮和许若凡用来算计我们的一个谎言，可是只要他们有了这个打算，不管有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们都能够掀起风波。”
“所以，你必须过去稳住傅铮，而且不能告诉清如，这就是为什么你一定要去保山见傅铮，对吗？”
顾筠之问傅天泽。
傅天泽只是点头，没有说话。
顾筠之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一般说：“要想知道清如是不是那个人的女儿，我们只要比对清如和……”
“筠之。”傅天泽开口打断顾筠之，“傅铮发给我的DNA图谱，就是清如和你所想的人的图谱。我不知道是他们做了手脚，还是巧合，但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晚了他们一步。”
顾筠之听到傅天泽这么说，有些生气：“我不相信清如的身世会是这样的，我一定要检测。”
傅天泽叹气：“你可以去做，清如的样本傅氏医院有。”
“我一回北京，立刻就去做！”
顾筠之此时像个置气的孩子一般，又强调了一遍。
傅天泽只是轻声叹气。
顾筠之不解了：“天泽，这次你做事情为什么这么缩手缩脚！为什么不相信清如！”
傅天泽眸光闪了闪，他沉默地看顾筠之，好一会才道：“筠之，是我缩手缩脚，还是你太过于冲动？”
顾筠之微怔，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傅天泽此时也有些生气了，继续说道：“顾筠之，我可以理解你对清如的感情，理解你的担忧和愤怒，但她是我的爱人我的妻子，我对她的关心难道会比你少吗？”
“顾筠之，我为什么不愿意去做检测，难道你不清楚吗？”
“就算我们的检测结果，证实傅铮给的图谱是假的，这只是能够反驳傅铮和许若凡的说法，那么之后呢？他们依旧可以把这个谎言公之于众，我们为了澄清，就不得不公开清如真实的身份。”
第970章 爱如深海（二）
“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清如不是许诲平的女儿，也不是沈梅的女儿，她是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孤儿，我们甚至不能排除，她是那些人的后代。”
“筠之，你知道这样做的结果是什么吗？所得矛头都会指向清如的身世，南北派不可能让一个身份来历不清不楚的人担任掌门人，他们甚至会要求她把许诲平留给她的资料全部交出来，不允许她参与南北派的事情，不允许她调查许诲平的案子。”
“就算清如能够承受压力，继续留在这里，但她什么都做不了了。或者我可以带她离开，去国外，远走高飞。可你觉得她愿意过那样的日子吗？你难道不知道，她的理想她的志向，不知道她想解开‘边郎国’墓葬群谜题，想肃清南北派，想打垮‘六蠹门’的愿望吗？”
顾筠之怔在原地。
他第一次看到傅天泽以这样愤怒的态度与他说话，第一次听到傅天泽和他说这样多的话。
以往，无论他们之间闹怎样的矛盾，傅天泽都不会这般生气，即便知道他对许清如产生了不应该产生的感情，也没有过分地苛责他。
可现在，傅天泽字字直击顾筠之的心底，就像是一把带着毒药的刀，割在他心口，显露出他内心的苍白和空虚，进而侵蚀他所有的自以为是。
他一直认为，他对许清如的感情不会逊于傅天泽，甚至有时候会想，易地而处，他或许能够比傅天泽做得更好，绝不会让许清如伤心难过。
可现在他才明白，比起傅天泽对许清如的爱，他顾筠之的感情，太过于自私，太过于渺小。
傅天泽将许清如的事情看得比自己的事情还要重，所以他每一次做出的决定，都是从许清如的角度出发，想清楚种种的可能性，小心翼翼地保护起许清如美好却又脆弱的理想和期望。
原来傅天泽给许清如的，一直以来都不只是维护他们的爱情与婚姻，他拼尽全力去做的，是保护她的理想，她的未来，在身后默默陪着她走到她想去的高峰，让她成为她想成为的那个人，实现她的抱负。
想到这些，顾筠之忽而生出了惭愧之情。
他自嘲地笑笑：“天泽，是我考虑不周，是我冲动了，你说得对，我们不能这样去做，这样做，反而让清如陷入更加为难的境地。”
“失去理想和志向的许清如，就不是许清如了，她的光芒，不能因为所谓的身世，被舆论掩盖。”
顾筠之的语气苦涩无比，但他总算缓和了自己的情绪，变得如平时一般冷静理智。
傅天泽方才的情绪也有些激动，牵动了他的伤势，他有些疲累地靠在床头，微微喘气。
“你要不要紧？我去叫医生。”顾筠之说着，就要起身去按床头的铃。
傅天泽的呼吸平缓了许多，抬手阻止他：“我没事，靠一会就好了。我还有事情和你谈。”
顾筠之目露担忧：“还有什么事？必须现在谈？”
第971章 爱如深海（三）
傅天泽点头：“是，必须现在谈，我现在还清醒，现在不谈，万一过后我又因为吃药昏昏沉沉的，就没办法和你谈了。”
顾筠之只能由他去了，坐回位置上：“好，你说。”
“清如怎么会猜到洛羽宁和许若凡的身份？我记得洛羽宁在你手上。”傅天泽直奔主题。
顾筠之点头：“是我与洛羽宁谈过话后，听到他提起他和夏雪宁进入‘六蠹门’的经过，我觉察有些异样，猜想也许对清如有用，就告诉了清如。那个时候她刚到保山，找不到你。”
“洛羽宁以前并不姓洛，他倒卖古玩引起‘六蠹门’的注意，‘六蠹门’用高利贷要挟他，迫使他加入，还给他换了个身份，换了洛姓。”
“我也怀疑过，洛羽宁是洛嘉的后代，毕竟这个姓氏并不常见，‘六蠹门’的人没理由会无缘无故给一个外人改姓‘洛’。但许若凡就是幕后老大这一层，我确实没有想到，她一直以来藏得太好，每次我们似乎抓到她的把柄，到头来又拿她没办法。即便后来和我们撕破了脸，所做的事情不过就是在边缘试探，让我一度以为，她只是利用身份给‘六蠹门’做事。”
“我没有想到，许若凡竟然还有这一层身份。当初她提起我和清如被绑架时的细节，我们便已经怀疑她当时可能在现场，只是爷爷以她看过内线给的路线为理由，帮她暂时圆了过去。现在想一想，当时那个蒙面人，便是她。”
顾筠之将他所知道的事情向傅天泽解释了一番。
他当时以为只是不太重要的线索，没想到许清如将这些事情全部串联起来，竟然猜出许若凡才是幕后老大。
傅天泽想了想，说：“难怪我们多次出手打击许若凡，她还是能够一次又一次地重振旗鼓，原来她是老大，她背后的势力何其庞大，怎么可能轻易被扳倒。现在，有多少人已经知道许若凡的身份？”
顾筠之细想了一番，道：“我们这边，清如，凌越，你我二人，还有傅爷爷都已经知晓。至于‘六蠹门’那边，我猜想，其实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不会太多，一直以来，，‘六蠹门’的老大不以真面目示人，否则，我们混进‘六蠹门’的人，早就得到消息了。”
傅天泽道：“这件事情暂时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还有，你们几个要注意保护自身安全，尤其是凌越，你要交待他，不要再冒失了。”
“嗯，我明白。凌越现在已经沉稳了许多，夏雪宁的事情，加上这次你被挟持的事情，让他学乖了不少。”顾筠之接受了傅天泽的安排。
傅天泽又问道：“夏雪宁和洛羽宁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要和傅爷爷商量过后再说。清如答应过洛羽宁，会尽早送他和夏雪宁离开，我会尽快安排这件事。只希望洛羽宁能够给我们提供更多的消息，或许能够帮助我们早点找到清如。”
顾筠之说道，“早日找到”这几个字吐出来，两人再一次沉默了。
他们所想到的事情都一样，何止是“早点找到”，他们恨不得马上找到。
马上找到许清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