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滇王之印(一)
顾恺明悠悠的一番话,许清如听得明白,然而末了,仍在心中哭笑不得:顾老先生果然偏爱金庸的作品,上一次,还拿周芷若、赵敏的关系调侃傅天泽。
许清如和顾恺明的谈话,没有第三人在场,顾筠之在自己客厅里坐立不安,佯装镇定地等了许久,才见她回来。
“怎么样?爷爷没有为难你吧?”顾筠之急急地问。
自家爷爷对许清如一直有看法,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许清如皱眉失笑:“顾少,你怎么好像怕顾爷爷把我撕了的样子?”
是啊,他是怕啊。
顾筠之微窘:“我爷爷他……有时候很固执,对家世背景也极为看中。”
许清如笑:“这又不是他在选媳妇,他怎么会在意我的家世背景?”
一句话,堵得顾筠之说不出话来。
许清如便不再逗他,把顾恺明今天说的那些话都重点转述了,又着重说了关于《九阳真经》那一段故事。
顾筠之听完,面有愧色:“原来爷爷早都知道了……是我一直太不了解他,一直伤他的心。”
上一次,他甚至怀疑爷爷会为了顾家的名声地位,置傅家于不顾。
是他心胸不够开阔,更没有看清,这位历经沧桑的北派掌门人,有怎样的胸怀和气度。
念及此,他对爷爷的愧疚与钦佩之情又多了几分。
*
国家博物馆位于东长安街南侧,与故宫博物院同处一个区域,建筑分为两轴两区,收藏了许多国宝级文物,广罗中华上下几千年文明最具代表性的出土文物,譬如鼎鼎大名的后母戊鼎、四羊方尊、金缕玉衣。
“滇王之印”位于负一层西南边疆文物展区,与秦汉文物展厅相邻。
整个金印不过2.4厘米见方,通高2厘米,蛇纽,蛇首昂起,蛇身盘血,背有鳞纹。
小小的一枚金印,在周围众多的文物之中,很不起眼。可就是这枚不起眼的金印,闪烁金色的光芒,力证一个边疆政权的存在。
许清如仔仔细细瞧过这枚金印,确实与父亲留个她的金印,很相似,连图案,都一样是蛇。
不同的地方,粗略来看,大概是蛇的形状不同。
具体的细节,她需要拿到详尽材料才能知道。
有了北派顾家这层关系,馆长很爽快地找了档案室的小孙全力协助许清如和顾筠之。
其实也没有多少事情需要帮忙,只不过是要拿到关于“滇王之印”的所有资料,从发掘、出土、修复,到最后的展出,以及关于这枚金印的细节、制作工艺以及鉴定过程。
这些资料,完完整整地保存在国家博物馆的档案室里,只有相关研究人员可以接触。
“顾少,你来看这里的记载。”
安静的阅览室里,响起许清如轻柔的声音。
这间阅览室目前并未对外开放,此刻只有顾筠之和许清如坐于其中,仔仔细细地翻看那些资料。
顾筠之闻声,凑过去,看着一行行文字,低声念出:“1953年,一位汪姓古董商拿着几件青铜器找云南省博物馆专业人员鉴定,省博物馆的孙太初先生一眼看出它不是中原地区商周时期的青铜器……”
这一段记载写的是晋宁石寨山墓葬群发掘的经过,其开始源于古董商带来的这件不同寻常的青铜器。之后,省博物馆派人前往市占山进行试探性发掘,确认石寨山是青铜器时代的古墓群。
从1955年至1960年,文物考古工作者对晋宁石寨山古墓群先后进行4次发掘,于6号墓中发现“滇王之印”。
第403章 滇王之印(二)
“石寨山的发掘从1955年开始,但1952年前后,昆城的古玩市场是已经出现石寨山的器物,也就是说,在考古工作者正式发掘之前,可能已经有倒斗组织进入过古墓了。”
顾筠之看完说道,抬眸看向许清如,等待她的看法。
许清如想想,道:“可能比这个时间更早。你看这里写的……”
她指着一处文字,继续说:“据文史馆馆员方树梅老先生回忆,抗日战争期间,晋宁小梁王山一带发现过一些青铜器。那个时间,也是青木哲也在滇地搜刮文物的时间。石寨山与小梁王山同属一个区域,我们或许可以假设,当年青木哲也发现了这些与众不同的青铜器,所以对边疆古墓群虎视眈眈。只不过最后,他没有找到石寨山古墓群,却对‘边郎国’墓葬群念念不忘。”
许清如说完,放些资料,一抹名为“后怕”的情绪闪过心头,口中也随之道出:“还好他没有发现石寨山……”
否则,石寨山古墓群这些宝贵的文物,便早已流失海外了。
顾筠之却想到了另一件事:“你爸爸留下那个仿制的金印,难道是为了把线索指向晋宁石寨山古墓群?”
许清如拧眉:“我不清楚,但如果确实这样,那他不必这么大费周章。我看过‘滇王之印’的鉴定过程,当时认定它就是古滇国的东西,除了《史记》那一条记载,还有就是对金印本身的文物鉴定。”
“那个时候还没有先进的科学技术鉴定,博物馆请了一群专家,专门对这枚金印进行鉴定,其中有南北派的人。我爸爸仿制的那枚金印,大概就是根据这些鉴定细节来造的。我想,我们需要问问,当时参与鉴定的,是南北派的哪些人。”
许清如话音刚落,顾筠之便有些无奈地笑笑:“不用问了,我知道是谁。应该是我们三家的前辈,也就是我爷爷,傅爷爷,和你爷爷。”
“我现在已经能够把这些事情串联起来,当年他们参与鉴定金印,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事情,这些事情,又被我们的父辈知道,所以他们去滇东考察,最后却发生了意外。”
顾筠之说完,许清如怔了怔,有些不可置信地闪眸:“你是说,傅爷爷和顾爷爷,都有事瞒着我们?”
“是,而且恐怕是件大事。”
顾筠之说完,收好他们看过的资料,道:“我去影印一份,你等我回来。”
许清如点头,安静地坐在座位上。
秋日的北京城,树叶已经开始泛黄,空气中的沙尘却又多了几层,雾蒙蒙的,看不清景象。
她把近日以来发生的事情梳理了一遍,它们就像是散落在各个角落里的珠子,彼此之间明明是有一根线,把这些珠子全都串联起来,可那根线却神秘莫测,难以寻找。
从“怀音手记”,“二牛一蛇”贮贝器,到那枚仿制金印,一切的事情,看似都和“边郎国”墓葬群关系甚深。可事实上,却是和石寨山古墓群脱不了干系。
“边郎国”和“古滇国”,最后的真相指向何方?
许清如也不知道了。
第404章 滇王之印(三)
许清如拿到“滇王之印”相关资料的当天,姚朝云的推荐书也到达了顾恺明手里。同时收到推荐书的,还有南北派各家掌事。
南派元老姚朝云,推荐许清如参加南北派掌门人竞选。
这个消息,再一次炸了南北两派。
这个叫许清如的,最近在南北派刷了太多的存在感。
前脚父亲涉嫌造假,身亡狱中。后脚她就嫁给了昆城赫赫有名的傅天泽。前脚在丁子鼎一事的风波中被批评得体无完肤,后脚便被“大理姚先生”推荐参与掌门人的竞选。
要翻天了?她什么来历,竟然也敢觊觎掌门人的位置?
众人质疑,众人唾弃,众人愤怒。
可他们没有任何反对的权利。因为规矩是南北派自己定的,而推荐许清如的人,是南派的姚朝云,虽然退隐多年,却依旧是南北派中说得上话的元老。
还有些人,却想起了当日许清如鉴定丁子鼎的情形,他们相信,这个横空出世的许清如,并不是平白无故得了这个推荐。
能够用肉眼辨色,判定人工冶铁与自然陨铁的人,南北派中屈指可数,甚至,绝无仅有。
许清如便是在质疑与好奇中接过了顾恺明给予的邀请函,邀请她参加十二月的南北派联合大会。
“你爸爸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吧。”顾恺明走完程式,笑着说。
许清如听不出这句话是嘲讽还是恭贺,她只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开始,有太多的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谢谢顾爷爷。”她淡淡地说。
顾恺明想到了什么,叹气道:“现在,你怕是要和你姐姐争夺这个位置了。你们姐妹俩的嫌隙,只会越来越大。”
他看得通透,当初南北派都以为,傅天泽的结婚对象是许若凡,谁知道冒出来一个许清如。现在,掌门人的位置,又有了变数……
许清如却不解:“我姐姐也参与南派掌门人竞选?”
“嗯,陈霄红已经把推荐书送来了。”
原来,是南派现任掌门人的推选。
“陈前辈不推选陈笙么?”许清如问,毕竟,陈笙是陈霄红的亲生儿子。
“陈笙参与的是掌门辅助人的竞选。陈家这些年已经支撑得太辛苦了,大概,他们也想退下了。”
掌门辅助人,那便是掌门的“助手”,上师以上级别的鉴古人,都能参与竞选。
许清如脸色有些不太好,她并不太想,和许若凡再出现什么冲突。
“可是我姐姐……不是已经加入北派了吗?”她听得很清楚,许若凡参与的是南派掌门人的竞选,而不是北派。
顾恺明笑:“她加入北派时间不久,她的名声地位都是从南派而来,所以,她符合条件。如果竞选成功,她可以选择回到南派。”
许清如无言了。
看来避免不了和许若凡争夺这个位置了。
顾恺明见她有些郁闷,劝慰道:“南北派向来是以实力说话,但要坐上掌门人这个位置,还需要人脉与交情。你上次在他们面前鉴定出丁子鼎,已经有了一些人气,但远远不够,你需要得到更多人的支持。距离竞选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你要早做准备了。”
第405章 滇王之印(四)
许清如深知其中的困难,点头:“我明白。”
什么人脉人气,两个月的时间能做什么?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也只能继续走下去了。
说完这件事,许清如便开始她的“正事”。
她闪闪的眼眸看向顾恺明,直截了当地问:“顾爷爷,我今天看了关于‘滇王之印’的资料,当年鉴定金印的人中,有您和傅爷爷,对吗?”
她一开口,顾恺明便知道她想问什么了。
“呵呵。”
顾恺明只是笑了笑,带着许清如去了书房,从书柜里拿出一个木盒,取出里面一张照片。
照片上,十几个人衣冠整洁,文质彬彬。
“这就是当年参与鉴定‘滇王之印’的人,有省里的专家,也有南北派的人。南北派的人,只去了三个,就是我,傅劲松那老东西,还有你爷爷。你爷爷已经过世了,现在就只有我和傅老头了。”
顾恺明把那张照片递给许清如,凭着样貌,许清如很快找到了傅顾两人,并在顾恺明的引导之下,看到了不曾见过的爷爷。
“如果只是鉴定普通金印,对我们几个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滇王之印’尤为特别,它是边疆地区出土的物件,那个时候,我们在边疆的考古工作尚不完善,缺乏许多知识。以我们北派来说,仅有的文献,是《史记》那一条记载。但对于金印的制作,比如为什么是蛇形,为什么这么小,我们需要做许多工作。”
顾恺明把当年的情形向许清如解释了一番,又说:“我们在查探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关于‘边郎国’的线索,但并不明朗,其他人不认可这些线索,最后也不了了之。哪里知道,我们三家的后辈,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些线索,竟然亲自到滇东去考察,一去不回……”
他说到这里,神色有些凄然。
许清如明白,他是想到自己早逝的儿子了。
许清如微微低头,看着照片里意气风发的三位前辈,似乎可见他们当年的热血与志向。
“我们知道的,是当年发生事故的地方在曲靖虞山,可我去看过了,那里不可能有墓室,那里很有可能不是事故现场。”许清如把她了解过的情况告诉了顾恺明。
顾恺明神色上并没有太大意外。
“我和傅老头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但我们查了很久,没有查到有用的信息。”
他深深叹了一声,说:“清如,我没想过,你们最后会查到‘滇王之印’上来,更没有想过你爸爸的案子和这些事有什么关系,滇东的事故和这些事又有什么关系。你过去不是鉴古圈的人,很多事我不方面告诉你,现在,这也是我对你有所隐瞒的原因。”
许清如有些受宠若惊,顾恺明竟然跟她解释他做事的缘由。在她的认知里,顾恺明一直“瞧不上”她的。
许清如没有多言,毕竟事情走到这一步,似乎已经进了死胡同,或许需要新的契机,打开新的局面。
第406章 深夜通话(一)
深夜的风有些凉,许清如站在客房的阳台上,看着不远处那栋楼发呆。
依旧是上次和傅天泽一起看的那栋楼,依旧是那个亮灯的房间。
昏黄的灯光映照出来,就像黑夜里的明星,引导这一条回家的路。
衣袋里的电话适时响了起来。
是傅天泽。
“呵,小如,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
这个人,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玩什么游戏,真无聊。
“嗯,你说,什么游戏?”
嫌弃游戏“无聊”的许清如,极其配合傅天泽。
“我来猜你在做什么,猜对了,你必须为我办一件事。”
许清如汗:“那要是猜不对呢?”
“那我为你办一件事。”
“……”
真是挺合理的。
许清如清清嗓子,说:“那你猜,我在做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傅天泽的轻笑,许清如无语了,她这么配合他这“无聊”的游戏做什么?
“我猜,你在顾家阳台上,看主宅亮灯的房间发呆。”
许清如抖了抖,竟然下意识地回头去,看看是不是傅天泽从天上掉下来了,站在她身后,盯着她。
可是没有人。
因为没有人,她的一颗心失落起来。
她在想什么?怎么会想这么蠢的事情?
轻叹了口气,许清如抓着手机说:“你……你猜错了。”
连话都结巴了。
“呵,小如,不要说谎,说谎鼻子会长长。”
“……”
许清如被这个人搅得脑子不清楚了,抬手挠挠头发,赴死一般说:“好好好,你赢了。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那一头的人似乎陷入了沉默,可长久的沉寂中,她却似乎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敲击她的心门,竟然让她红了脸。
这都是什么情况……这个人在这么远的地方,什么都不做,就能拨动她的心弦,扰乱她的心绪了吗?
“小如。”
良久,他低沉如海的声音传来。
她又慌了神。
“你该去休息了。”傅天泽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过来,继续拨动她紊乱的心弦。
“嗯?”
许清如脑子还是不清醒,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许久,才明白,这就是傅天泽让她去办的事情。
去休息。
她那颗本来就被搅得七上八下的心,瞬间跌入柔软的那片海,在他的海洋里安稳地沉落。
她握着手机,眼睫微湿,却不肯放下,也不肯说话回应。
“小如,先不要去想那些事情,掌门人的事情我会安排,你在顾家休息几天,就回去等我,嗯?”
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许清如听着他稳稳的声音,绕着她的心一圈圈地缠,让她再也无处可逃。
“好……”
她便答应了。
这一晚,大概是她最近这段时间以来,睡得最为安稳的晚上。
而给予她安稳的那个人,此刻正站在住院大楼下,立于一棵银杏树旁。秋日的纽约,银杏树已泛黄,片片落下,片片诗意。
傅天泽弯身,捡起一片色泽明艳的银杏树叶,夹进手中的书页里,书封上,赫然写着几个字:晋宁石寨山第五次发掘报告。
第407章 深夜通话(二)
“老板,已经查清楚了,傅铮那几天,不在昆城。”
助手程浩走过来,汇报调查结果。
傅天泽站直了身子,脸色阴郁:“再查,我需要知道,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六蠹门’的爪牙。”
程浩答应下来,又问:“那许若凡小姐呢?”
“一起查,不用和他们客气。”
程浩明显感受到从老板身上散发出的冷冽气质,咽了口口水,赶紧去办事。
傅天泽依旧立在银杏树下,明黄的银杏叶落下来,几片停留在在他黑色风衣外套上,明晃晃的。
身边的人中有“内鬼”,这一点他想到过。可他不敢去想,傅铮会是那个“内鬼”。
他们一同长大,即便不是亲兄弟,却感情深厚。彦伯为傅家劳心劳力,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后的那段时光,都是彦伯在主持天寰集团的事情。
可他从来没有越距,规规矩矩守着天寰集团,等他从英国回来,把一个逐渐发展的天寰集团交还到他手里。
彦伯这样好的人,如果知道自己的儿子和“六蠹门”的人狼狈为奸,他该如何自处?
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如果傅铮因此获罪,他老去的日子,还能依仗谁?
傅天泽深深叹了口气,拿着那本夹有银杏树叶的书本,转身离开。
银杏树下,一片寒凉。
*
故宫博物院。
一大清早,阳光尚未炙热,故宫午门便开始变得拥堵。
正逢国庆假日,故宫游客络绎不绝,人满为患。
许清如挤在人群里,跟随慢悠悠的队伍,排队进故宫。
顾筠之陪在她身侧,看着这拥堵的人群,也很头疼。
“我们小的时候,故宫还没有这么多游客,那个时候,走在那么高的城墙下,真的有种,一生都盼不到头的感觉。”
顾筠之忆起往事,不紧浮出浅浅的微笑。
许清如笑:“那是因为我们又小又矮,看什么都是又高又大的。”
顾筠之哭笑不得,这话说的,又好笑又无法反驳。
“你陪我来故宫,真的没有关系吗?顾家不是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许清如问。
顾襕芝的事情,她这几天在顾家做客,就已经听说了,她也没有想到,顾襕芝会做出这么激烈的事情,彻底抛弃顾家的一切,下落不明。
“没有关系,顾氏集团的事情,有执行官在操心,他们拿顾家的钱,总要办事的。我现在还算自由,再说了,你远道而来,我总要尽地主之谊。”顾筠之笑笑说。
许清如道:“你现在确实还算自由,等你当上了北派掌门人,我怕是见你一面都难。”
这话倒也不是“商业吹捧”,总观北派,确实无人能及顾筠之。
顾筠之显然收下了这个“祝福”,回敬一句:“那倒不会,南派掌门要见我,我怎么都要见。”
话中的深意很明显,如果将来他们各自坐在南北派掌门人的位置上,要来往的事情,自然就会多了。
可许清如知道这个未来充满了未知,却有些黯然:“顾少说笑了。”
第408章 紧急会议(一)
说话间,两人已经通过验证口,向着太和殿走去。顾筠之的目光落在两头朱红色的城墙,忽而问许清如:“清如,你怎么一直叫我顾少?这个称呼,太过于生疏。”
许清如怔了怔,怎么忽而在意起一个称呼了?
她笑:“叫习惯了吧,挺顺口的……”
顾筠之无言以对。
他想,或许这辈子,只有他记得,儿时那个下雪的故宫,那一串糖葫芦,还有这段深埋心中,隐约不清的情愫了吧……
“人挤人”的游览方式并不是很愉悦,好在许清如和顾筠之都不是执著于景点的人。他们避过一个个导游喊出的喇叭音,径直去了文华殿,那里正在举办“故宫博物院藏清初‘四王’绘画特展”。
“王时敏、王鉴、王翚、王原祁,这‘四王’崇尚宋元笔墨,在清朝初期被认为是中国山水画的正宗。”
顾筠之一边向文华殿走去,一说说道。
许清如囧:“其实我对书画,不是很了解。”
她的意思是,不太会鉴定书画。
顾筠之想起什么,疑惑:“可是你鉴定出了《女史箴图》和《四十二章经》。”
许清如无语了。
好了,傅天泽给的这个锅,只能这么背着了。
她轻咳了一声,笑:“那……都是巧合……”
眼下,她并不知道傅天泽想不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顾筠之,只能先糊弄过关。
顾筠之还想说什么,手机却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皱了皱,抱歉地说:“有个重要的电话,我先去接,你等我。”
说完,迅速找了个清净的角落走去。
这意思很明显了,他有重要的私事要谈。
顾少爷的私事?
许清如的八卦心冉冉升起。
等顾筠之回来,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
他一脸抱歉,无奈道:“清如,我今天恐怕不能陪你看画展了。”
“哦……你有急事,就赶紧回去吧,我等会自己回去。”
顾筠之抬步,却又停住:“你还是和我一起回去好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
许清如又无语了。
这光天化日,游客堆成堆,难道还有人公然绑架她?
不过,为了避免给别人带来麻烦,许清如还是选择了离开。至于画展,或许,改日再来吧。
*
能让顾筠之改变行程,急匆匆赶回顾家的事情,果然是十万火急的。
南北派各家紧急聚集,管他大江南北,几个小时之内飞到了北京,赶往顾家。
许清如上一次见到这么大阵架,是在对傅家的“公判”大会上,可那一次,南北派的人可没这么着急。
她现在在南北派里还排不上号,当然没资格参与他们的紧急会议,但大概的事情她是知道了。
长期流落海外的国宝,清乾隆浅黄地洋彩锦上添花“万寿连延”图长颈葫芦瓶,将在香港苏富比拍卖会上进行拍卖。
这只葫芦瓶原本放置在圆明园内,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英法联军对圆明园进行大肆抢掠,葫芦瓶也被抢掠出国。
第409章 紧急会议(二)
现在,流落在外的国宝现身拍卖行,南北派紧急集合,许清如很容易便能想到,南北派的人一定是在商量如何将这件国宝买回来。
这一点,许清如想的不错,只是她没有想到,南北派要做的,不仅是想办法拍回这件国宝,他们首先要做的,是鉴定它的真伪。
战乱期间流落出去的国宝太多,文献记载寥寥数笔,谁都无法确认,出现在市面上的物件,就是当年流失的那件。
会议一直持续到了深夜,将近六个小时。许清如默默坐在庭院的一个角落里,等看到众人三三两两离开顾家,一颗心仍未放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这样重要的事情,自然有南北派的元老去操心,文物部门也会竭力促成国宝的回归,可她怎么就觉得着急呢?
难道她天生就对这些事上心?
正想着,顾筠之却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身前,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表,皱眉:“清如,已经快十二点了,你怎么在这里?”
“我……睡不着,在乘凉。”
呵,十月的北京,大半夜跑出来乘凉。
顾筠之一眼便看破了她,问:“你听说拍卖乾隆葫芦瓶的事了,对吗?你在担心?”
许清如瞒不住了:“是,有些担心。”
“嗯,以后你要操心的事情恐怕还有很多,不过现在这件事,交给我们去操心就够了,你最近太累了,注意休息。”
顾筠之说的,“以后要操心的事”,那便是许清如真的当上掌门人后的事了。
许清如没说什么,这件事她想操心,也没有立场操心。
她点头,转身准备回房,却听到顾筠之有些落寞的声音传来:“我明天和几位元老一起去香港,我们需要先鉴定那个葫芦瓶,是不是真品。爷爷身体不好,只能我去。”
许清如了然,但却看不懂顾筠之脸上那落寞的表情,是为何。
她试着安慰他:“你不用担心,你们一定能够鉴定出真伪。”
顾筠之苦笑,他担心的是这个吗?
他担心的,是他即将离开,这期间,不能再陪在她身边,为她排忧解难。
可他什么也不能说。
“好,谢谢。”
顾筠之轻笑,道了晚安,目送她离开。
这样的交集,他该满足了,再多,就是无耻了。
不管他和许清如有过怎样的缘分,错过了,毕竟就是错过了。
*
许清如可能不会想到,她会再次成为新闻热点。
顾筠之一行人前往香港的当天,几个民警来到顾家,指名道姓找到了许清如。
“许小姐,我们是滇西片区的民警,我们怀疑你盗取国家重要文物,请你回警局协助我们调查。”民警不冷不热地对她出示了相关证件和调查许可。
许清如有些懵。
她首先想到的,是关于丁子鼎的风波。但这不可能,南北派已经公开澄清丁子鼎的真伪,舆论也不再死缠烂打,不可能有人再拿这件事做文章。
在乖乖和他们走之前,她想问清楚:“是什么重要文物?”
“滇西博物馆的玉扳指。”
一道雷,砸了下来。
第410章 身陷囹圄(一)
许清如瞬间便想明白了。
是姚朝云在滇西“鬼市”上拿出的那件“头宝”,那个号称是“边郎国”国王玉扳指的物件。
这样物件,怎么成了滇西博物馆的东西,又怎么变成她“盗取”的了?
许清如冷静下来,思考自己现在的局面。
这趟警局,她免不了要走了。但她已经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自证清白的。
傅天泽和顾筠之都不在,但她需要有人为她作保,尽快保她出来。诬陷她的人难免会有下招,她不能等。
她想到了顾恺明,现在只有他最合适。
可一个声音好巧不巧地响起来:“妹妹,你这是做了什么事,惊动了警方?顾爷爷最近身体不好,你不要再刺激他了。”
这语气清冷而孤高,想也不想也知道是谁。
许若凡。
许清如瞥了许若凡一眼,上次见面是在“公判”傅家的会议上,许若凡三言两语就能够把南北派的看法搅和,这次来北京,她倒是没有见到她这个姐姐。眼下这种情况,她竟然又鬼魅一般地钻出来了。
许清如听得懂许若凡话里的意思,叫她不要去打扰顾恺明。
呵,有许若凡拦着,只怕她想“打扰”,都不能“打扰”了。
许清如沉着声音道:“我知道,我不会打扰顾爷爷,你放心。”
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以她这个姐姐的作风,不折腾事绝不出现,出现了一定要折腾事。这次的事情,怕是和许若凡脱不了干系了。
许清如转向民警,与他们一同离开,留下笑意莫测的许若凡。
她这个妹妹,真是变得越来越临危不乱了,假以时日,更不好对付了。
顾家的小帮佣端了个果盘过来:“许小姐,这是刚到的水蜜桃,老爷说请您尝鲜。”
许若凡笑:“谢谢。你吩咐下去,许清如小姐被警察带走的事情,先不要和顾爷爷说,他身体不好,不能激动。”
“是。”
呵,看这一次,谁还能解你的围。
*
滇西过来的民警,借了北京当地一个拘留所,请许清如“协助调查”。
说是协助调查,但流程走起来,依旧有些疲累。
警方从许清如的随身行李中搜出了那枚玉扳指,有滇西博物馆林馆长的证词,证明玉扳指一周前被盗。并有滇西博物馆馆藏品资料证明,这件玉扳指确实是滇西博物馆的藏品。
最要命的是,汪芷枫做了证人。
汪芷枫信誓旦旦地说,许清如确实跟她说过,很喜欢滇西博物馆这枚玉扳指,想偷了拿走。
许清如提供了姚朝云作为证人,可警方一直联系不上姚朝云和姚家的人。
现在能够证明她清白的,只有顾筠之。可顾筠之去了香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许清如那刻便明白了,她这次掉进了一个缜密的圈套里。
比丁子鼎风波,更为复杂的局。
对方证据充分,而她却找不到能够为她作证的人。她甚至连滇西博物馆都没有去过,更不知道这个林馆长为什么要陷害她。
或许只有一种可能,林馆长是“六蠹门”的人。
第411章 身陷囹圄(二)
到最后,许清如只有最为微弱的自我辩护:“你们说我从博物馆偷取一个文物,我要躲过多少警报设备?我怎么可能办得到?”
民警耸耸肩:“这个问题,我们也想知道。许小姐,现在暂时无法证明你没有偷玉扳指,我们只能拘留你。”
行了,她和她父亲一样,被“拘留审查”了。
坐在狭小阴暗的拘留室里,许清如竟然想到,当初,她爸爸也是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耗尽生命的最后力气的吗?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
他想什么,许清如是不知道了。
她只知道,她很想傅天泽。
她的手机被没收,无法和外界联系,更不知道,傅天泽如果找不到她,会不会着急。
她只能等,等待白天过去,黑夜降临,白天再次来到。等待拘留时间满了,她可以离开。
可她不会知道,在她被困于拘留所的这段时间,外面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事情。
*
“京城二三事”和“京城大事”各自刊登了一条头条新闻。
【傅少夫人寂寞难耐,婚后不久即勾引老公好友?】
【昆城少奶奶深夜密会男子,竟是顾家少爷?】
配的照片,都是一男一女,在夜晚的某个角落里四目相对,氛围暧昧。
是顾筠之和许清如。
顾恺明很快便看到了这两则新闻,心上心头,一口鲜血吐出来,差点没缓过来。
家里的学徒和帮忙照顾的亲戚吓得魂飞魄散,迅速送了顾恺明去医院,又对着新闻大骂许清如。
“真是个灾星!自己生活不检点,还要连累我们少爷!”
“自己名声臭就算了,来祸害我们顾家做什么?”
“顾家清清白白的,都被这个贱人败坏了!还想当掌门?我呸!”
……
南北派中的骂声,不会比这些奚落少,已经有不少人因为这件事,请求顾恺明撤去许清如竞选掌门人的资格。
许清如竞选掌门人的征程还没开始,就要淹没在众人的口水中了。
好在顾恺明躺在医院里,没有时间理会他们这些“请求”。
在新闻爆出的当天,不止许清如与外界失去联系,顾筠之也一样。
他正和南北派其他元老一起,获得拍卖方的许可,前去鉴定葫芦瓶,但对方提出了要求,鉴定过程中,不能携带任何电子设备,以防“偷录”。
因此,两个当事人对这件事,毫不知晓。
*
首都机场。
“国际到达”的出口,扫过一阵风,一群着黑色衣装的男子,扫风而过,为首的男人,俊朗挺拔,气场冷冽。
傅天泽一下飞机,便看到了那两则新闻。
他还是晚了一步。
“老板。”
杨奕早已在航站楼外等候,两辆轿车也已等待多时。
“为什么没有拦截成功?”傅天泽的话掷地有声,每字每句都带着刺骨的寒冷。
这么多年来,这是杨奕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傅天泽的“杀气”,不由自已地抖了抖身子,说:“晚了一步,我们找到他们的时候,新闻已经发出去了。”
第412章 身陷囹圄(三)
想想,他又补充说:“我们想撤回,甚至黑掉新闻网站,但被反噬了。”
这意思是,背后有高手,和他们在网络上对抗上了。
傅天泽的神情变得更为冷冽,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里,流水成冰。
许久,他问:“律师过去了吗?”
“已经去了,半个小时内保证让夫人出警局。”杨奕战战兢兢地回答,他现在有些怕。
傅天泽又问:“最近顾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杨奕老老实实回答:“南北两派召开了紧急会议,商量鉴定清乾隆时期的葫芦瓶,顾少已经前往香港参与鉴定。”
原来是这样,好一出“连环计”,一环扣一环,让许清如孤立无援。
傅天泽没再言语,坐上轿车,靠在后座上,神色依旧冷峻。
他不是没有暗中安排势力保护她,不是没有注意她身边之人的动向,在那两则新闻发布前,他已经收到了消息,让人前去拦截了。
可新闻还是爆了出来,就这样直直地击向了他的妻子。比起上次的丁子鼎风波,这次的事情,已经变得更加棘手和难办。
上次的事情,结果就算再坏,也不过是傅家被打压而已,而这一次,他们是准备彻底毁掉许清如的声誉。
现在不管真相如何,她的名声是一定受到损害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他的妻子和他的好兄弟同时受到这样的诬陷,他们情感上要怎么过去?
以他们两人的性子,以后只怕会生嫌隙。
这大概,便是对方想要的结果。
让顾家和傅家生嫌隙,同时毁坏南北派未来两位掌门人的名声。
呵,真够狠的。
是他一直在手下留情,所以给了他们这样的胆子吗?
傅天泽咬牙,对这驾驶座上的杨奕说:“许若凡名下所有的资产,古玩店也好,房产也好,还有她的基金股票,全部想办法捣毁,我要两天内见结果。”
杨奕整个人都僵直了,迟了一分钟,才知道他家老板说了什么。
他抖着声音问:“老板……您……您确定是她了?”
“不确定又怎样?有一点怀疑就够了。去做。”
傅天泽的声音变得极度冷酷,杨奕整个人已经懵了。
杨奕仿佛不再了解这个老板了。
尽管他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却从来没有真正对谁赶尽杀绝过,可这一次,他是要把许若凡往死里整啊!
得了得了,谁说宁得罪小人,勿得罪女人?这“君子”,更不能得罪啊!
傅天泽的心底已经一片寒凉。他对许若凡,岂止是怀疑?那张照片别人看不出来,他还看不出来是在傅家老宅?
能在深夜进出顾家,得到这张照片的人,又会拿照片来造谣的人,除了许若凡,还能有谁?
他是对许若凡过于手软了,一直顾念傅许两家的情谊,眼看许家没落,不忍落井下石,却没想到,最后竟然伤害到心爱的女人和至交的兄弟身上。
当初怀疑许若凡和“六蠹门”的人有关系的时候,他就应该把这个罪名落实了,把她彻底赶出南北派。
真是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呵。
第413章 小别胜新婚(一)
许清如在拘留所里待了二十个小时,律师来带她离开的时候,她还有些愕然。
这个王律师她不认识,但他说是傅天泽让他来帮她,她便信了,跟着他出了拘留所,问:“傅先生回来了?”
王律师摇头:“我不太清楚,傅先生只交待了这件事。不过,我想夫人您还有更头疼的事要去想。”
“什么事?”许清如真是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找上门来了。
“等您看了今天的新闻,就明白了。傅先生请您不要轻举妄动,一切有他。”
王律师说完,送许清如上了一辆轿车。
许清如继续懵。
这个人,怎么这么快就知道她被拘留了,还请了律师来保释她?
难道真的安了个“眼睛”在自己身边?
她靠在后座上,揉揉发疼的眉间,开始去翻手机新闻。
很快,她看到了那两则新闻。
昏天暗地。
这可以形容许清如那一刻的心情。
她或许可以和任何人传这种“绯闻”,但不能和顾筠之,不能在这个时候。
顾筠之和傅天泽是多年的兄弟,傅家与顾家情谊深厚,这层关系是南北派还可以继续支撑下去的中坚力量。
她知道这两则新闻,对顾傅两家会造成怎样的打击,对南北派会有怎样的负面影响。
会对他们与顾筠之的情谊,造成怎样的裂痕。
呵,真狠啊。
这是“一石三鸟”啊,一环套一环,令她毫无招架之力。
许清如情绪低落到了极致,她已经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办法解开这个死局。
她神伤地靠在座椅上,闭眸,真想这样睡过去,不要再理会这些事情。
可不行,她必须要面对。
*
轿车径直把许清如送到了西城郊区一栋别墅,没有回顾家。
是了,她现在不能回顾家。
顾家的人,只怕想弄死她。
“太太,到了,您直接进去就好。”
司机为许清如打开车门。
许清如下车,看着这栋三层小别墅,恍然想起和傅天泽在昆城的“新家”,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别墅她记得,上一次傅天泽带她来北京,她贪嘴,吃了一大锅羊蝎子,浑身长疹子,傅天泽带她来了这里,照顾了她整整一夜。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他在厨房忙碌的模样。
那天早晨,真美好。
她想起这些事,目光落在别墅下那棵大树上,思绪又飘远了。
新婚之夜,傅天泽答应过她,会在樱花树下安一个秋千,可奶奶突然住院,紧接着又发生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根本没来得及做这件事。
如果安了一个秋千,该多少啊。
她可以坐在秋千上,让那尊大神推她,她就可以摇啊摇,不用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可怎么总是事与愿违?
许清如这么想着,已经走到了别墅门前。
大门虚掩,门后繁花似锦。
正值午后,阳光铺了一层金色在各色菊花上,罩着清雅的花香,很美丽。
她低头看看自己已经稍显褶皱的连衣裙,想起自己在拘留所“住了”一夜,现在一定是蓬头垢面了。
想这些做什么,先进别墅整理一番好了。
第414章 小别胜新婚(二)
楼房的门也没有锁,许清如抬手推了一推,门开了。
她没有想过,门后会是怎样的景象。
就像是爬过一坐山,不曾去想山后的风景,是苍茫大海,还是另一座山。
她一直都是这样,不敢期待每一座山峰之后的风景,生怕所有的期待都会落空。
可认识傅天泽之后,她似乎开始期待,去爬过人生的每一座山,因为每一次,傅天泽都会带她看到,山后的与众不同,酸甜苦辣。
而这一次,带给她的,是沮丧到极点后的豁然开朗,是难受到低谷后的柳暗花明。
他出现在她眼中,便是她一生所期许的风景。
那个人坐在沙发上,弯身扶额,一身黑,寒冷且默然。
可抬头看她的那一眼,流光溢彩。
她奔过去,他站起身,两人相拥在这个清冷明亮的空间里,拥抱彼此身上的温暖。
许久,许久,不见言语。
大概,久别重逢后的喜悦,融在无声的拥抱中,便已如漫天烟火,绚烂无比。
有些事,总是无声胜有声。
事情后来怎么样,许清如已经记不太清了。
在那漫长的相拥与沉默之后,彼此的纠缠炙热如火,柔情似水。
只是傅天泽的分寸把握得很好,不愿在她这样身上疲累的时候要了她,也不愿再让她伤神。
只是深情的相拥亲吻后,抱着她在卧室里躺着。
盖着被子纯聊天。
他修长的指节,一下一下梳着她有些乱的头发,原本冷冽的眸光,已经被她的柔情染得温柔无比。
“小如,你的头发,又长长了些。”他开口,声音有些哑。
许清如抓住他折腾头发的手,不满:“头发长短你也要管?”
“当然,你是我老婆,你什么事我都要管。”傅天泽理所当然。
许清如靠过去,抱住他,笑:“你头发也长了些,还长了胡子。”
说着,她抬手,指尖微微触碰他那些刚冒出的胡渣,扎扎的。
“嗯,我不修边幅的样子,也很帅,对吧?”
真不要脸。
许清如打了他一下,眨眨眼,问:“赶飞机是不是很累?睡一会好吗?”
“我不累,为夫是铁打的。”傅天泽继续一本正经。
这都什么用词?
许清如哭笑不得,抓着他的手,不想问他为什么突然回来,不想问他,怎么处理新闻的事,也不想问他,她被陷害偷玉扳指,该怎么办……
只想在他的怀里,让他的温暖包围自己,就这样想到了一个词。
天荒地老。
这样的温暖中,她忽而非常怪异地问:“天泽,你相信有来世吗?”
这么“哲学”的问题?
傅天泽抱紧她,笑:“有没有都一样。”
“嗯?”
“有没有,你都要做我老婆的。”
得了,就是说不过他。
许清如动了动,在他衣襟上蹭蹭,说:“要是有来世,你不许再让我这么辛苦了,你要把我捧在手心里,给我吃给我穿,不用我干活,我只要负责貌美如花就行了。”
傅天泽失笑:“你确定你能‘貌美如花’?”
第415章 小别胜新婚(三)
许清如气,掐了他一下,说了句“不跟你说了”,想翻身过去躲开傅天泽,却被他捞回怀里,紧紧拥住。
很久很久,他薄唇抵在她的秀发上,轻声开口:“不用等下辈子,这辈子我就能满足你。”
包你吃包你穿,不用你这么辛劳。
许清如的眼眶热了热,真想接受这个承诺啊……
可是,不行。
许清如回抱他,笑:“这辈子,至少要处理完这些事情,不是么?”
傅天泽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是了,他的小如,怎么可能抛开这该死的“责任感”?
他伸过手,缠入她的指尖,与她十指相扣。
“好,等我们处理好了,就去过我们逍遥自在的生活,再不管他们了。”
他轻声说,轻柔却克制地吻吻她的额。
“好,再不管他们了。”
许清如应了一句,埋首入他的怀中。
这怀抱,真的好温暖。
他依旧抵着她的秀发,许久之后听到她带着笑意的闷声:“天泽,我两天没洗头了,你不嫌脏?”
“……”他失笑。
真是,没辙了。
她就不能乖一点?
*
傅天泽和许清如就这么“昏天暗地”地睡了一天,而新闻的另一位当事人,顾少爷,在看到那则新闻时,距离新闻出稿时间,已经过去十二个小时。
顾筠之盯着那条新闻,盯了许久,新闻里的每字每句,现在他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他不敢相信,这则新闻就这样曝出来,毫无预兆,毫不留情地砸在了许清如身上。
顾筠之能够想到爆出这则新闻的人想做什么,他也已经收到许清如此前被“拘留”的消息,这一个接一个的构陷,足以让他了解背后之人的“用心良苦”。
毁了许清如,毁了顾家和傅家之间的情谊。
只不过,他现在更关心的,是许清如的处境。
脸色发白,发觉眼前有些发黑,站立不住,赶紧扶住了一旁的墙。
同伴以为他是因为今天的鉴定过程过于艰辛,体力不支,过来扶他。
顾筠之摆摆手,说:“我们的鉴定工作已经结束了,我想先回北京,剩下的事情,有劳你们了。”
同伴还在疑惑不解,顾筠之已经站直了身子,一步步离开。
同伴想去拦,问一问怎么回事,另一位伙伴却过来拉住他。
“你没看新闻吗?”
“怎么了?”
“顾少和许家那个被人爆出绯闻了。”
“许清如?怎么又是她?”
“谁说不是呢?这下好了,傅家和顾家这清白大家,都让她给搅黑了。”
……
身后的议论声越来越细微,顾筠之神色凄然,眼眸冰冷。
是他对不住她。
她已经为人妻,是别人的妻子了。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该在那个时间,还去找她说话。
他不该,对她有那份私心,才会让自己控制不住,不住地向她靠近。
结果,让她背上这样的罪名。
在曲靖那一次,他就该明白,自己远离她和傅天泽,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现在,该怎么为她挽回局面?
第416章 小别胜新婚(四)
北京,西城别墅。
许清如昏天暗地地睡了十四个小时,醒来的时候,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床头一道光,她翻身过去,阳光的温暖暖醒了她。
“……”
朦胧转醒,傅天泽不在身边。
身侧的床榻已经冷却了,看来,他醒来很久了。
看来,她确实很累。
她磨磨蹭蹭地收拾收拾,下楼,果然看到那个人又在厨房里鼓捣。
许清如轻笑。
她想起上次来北京,她在睡梦中醒来,看到的也是他在厨房忙碌的模样。
心头微动,她轻声走过去,靠近他背后,伸手抱住他宽大坚实的腰。
傅天泽僵了僵,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一顿。
“小如,我在做早餐,别调皮。”
他轻笑,声音带着早晨的清新与温暖。
许清如不满:“我没有调皮。你做你的早餐,我又没打扰你。”
傅天泽无语,这还不是“打扰”?
他无奈,只能继续手里的活,把细细的银丝面下到汤水里。
许清如吸吸鼻子,闻到面汤的香气,问:“我们早上吃面吗?”
“嗯,鸡蛋面,吃清淡一点。”
“天泽,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怎么不多睡一会?”她心口微微自责,似乎做早餐这种事情,是她这个妻子应该操心的。
何况,傅天泽一定又是赶了三十个小时的飞机回来的,这段时间,他两头跑,总会疲惫的。
傅天泽笑:“我要是不起早点,等你醒来,就会一脚把我踹下床。”
她无语。
是了,她起床气太重,总是一醒来就踹他。
这段时间他不在身边,醒来没人可以踹的日子,真是好难熬啊……
许清如埋首,在他宽阔的后背里蹭了蹭,放开他,走到他身侧,看着锅里翻滚的汤水发呆。
睡醒了,昨天的事情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她现在还是“偷盗”玉扳指的嫌疑人,是和顾筠之“闹绯闻”的当事人。
心里不是滋味。
眼下的局面该怎么去解决?
她怎么总是陷在这些莫名其妙的新闻里?
许清如闷闷地叹了口气,傅天泽已经捞起了面条,悠悠地说:“小孩子,不要总是叹气,会变老。”
许清如不满:“谁是小孩子?”
“这里还有谁,说的就是谁。”
“那你娶‘小孩子’,这不是天理不容?”
傅天泽失笑,这下真是有精神了,又开始和他斗嘴了。
他没再说什么,又煮了两个荷包蛋,放进装好面条的碗里,端到餐桌前,取了筷子,递给许清如一双。
真是饿了。
许清如开始狼吞虎咽。
吃完了,才发现,两颗蛋全被她吃了。
她微窘:“我……吃太快了,把你的鸡蛋也吃了。”
傅天泽摇头:“没有,本来就是给你的。”
许清如原本还心有愧疚,就听到那个人又说:“你一个人有两个人的饭量,所以要吃两颗蛋。”
“……”算了,别自责了。
许清如吃饱喝足,心里产生一个念想,起身走到傅天泽身侧,弯腰下去,在他脸颊上印下轻吻。